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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突如其來能澆熄煉獄之火的大雨,讓干尸也不敢輕舉妄動。
少女在小女孩的幫助下,覓得原本供奉山神的破廟,當作她在這結界中的據點。
因為把小女孩當祭品,村民只敢在廟外探頭探腦。而那些被釋放的祭品自然就成了少女的忠實手下,一進到廟里,立刻就開始打掃,沒多久這間破廟簡直煥然一新。
「我們都沒想到,原來在結界里,也可以做一點有意義的事,例如打掃房子。」這些鬼魂竟然因此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因為這三年來,我們只要想到天一黑就要承受剮肉剡骨之痛,根本無心做別的事。」
「這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吧。」
「……」眾鬼魂看向站在山神像面前搖頭晃腦的書生,也不知他是搞不清楚狀況,單純對著山神發出感慨之語,還是完全不會觀察情勢,說著讓人氣悶的風涼話。
「你怎麼還在啊?」少女有些沒好氣。她很懷疑這書生的來歷……如果他真是個普通的書生,那麼希望他知道眼前只有她和他是人時,不會嚇得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又被莫名嫌棄,書生只是溫吞地道︰「在下原本要回京城教書,途經此處,不意間在山林里迷了路,好不容易看到一處村子,因為天色已晚,只好向村民請求留宿一宿,只是在下見方才的情形,似乎村人並不太方便收留在下,只好跟著姑娘來到這山神廟,希望姑娘看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份上,與在下勉為其難共借這山神廟度過一宿。」
書生就是這點惹人厭,簡單的幾句話,講得哩八嗦,「誰跟你是天涯淪落人?」
書生看了看這山神廟里所有「人」,又看向少女,「因為在下的過失,讓姑娘滿身狼狽,在下甚感愧疚。」
少女無語了,因為方才那一場雨,她被撞倒在地,早已一身濕。但這書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他一直想把傘借她,可她不領情,他只好一直替她撐傘,所以他也濕了。
而讓她無語的是,這家伙難道不覺得,同樣都是淋著雨,就只有他們倆一身濕,很詭異嗎?
這家伙是遲鈍,還是根本裝瘋賣傻?
這時,主動去找柴火的幾名鬼魂回來了,他們簡直將少女當成了祖奶奶一樣敬重,雖然身為鬼魂根本不會被淋濕,仍是體貼地想到該替她架起篝火取暖,「大師,柴火撿回來了,但有點濕氣。」
少女指了指山神廟中央的空地,「一些先堆起來,另一些擱在一旁吧。」
兩名鬼魂熟練地堆起了柴火,將稍微干的那部分先堆了起來,少女劍指在空中一劃,點向柴火,「敕!」
溫暖的火苗自木柴頂端裊裊起舞,眾鬼魂們又是崇拜地發出贊嘆之聲。
「姑娘真是神乎其技。」這呆書生還鼓掌哩!
掐指一算,外頭應當是該入睡的亥時了,但少女無暇休憩,她立刻就地取材,將山神廟神桌前已經蒙塵而且有些破爛的桌巾取下,盡可能抖干淨,然後平鋪在桌上。
「臭書生,你有筆墨嗎?」
「……在下姓溫。」他依然客氣地,微笑地道。
仔細想想,她未免也太失禮,他倆素昧平生,她又何必給人家臉色看?人家好歹是名夫子,她至少也該懂得尊師重道,少女只好改口道︰「溫夫子,請問您可帶了筆墨?」
「有的。」書生立刻將自己背著的書篋放下,翻出了墨條、硯台和毛筆給她。
不只書生,眾鬼魂們都好奇少女想做什麼。只見她大筆一揮,在桌巾上寫下——
張天師真傳降妖伏魔特訓班
接著便掛到山神廟外。此時雨已停,因為大房子前少女神勇地大敗干尸所有爪牙,三年來竟破天荒有這麼一個晚上,所有的鬼魂不必被當成獵物被那些妖怪獵殺凌虐,因此此刻幾乎所有桃花村的鬼魂全聚到了山神廟外,那塊破布在所有鬼魂眼里可是散發出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光芒呢。
「大師,這是……」有名鬼魂問出了眾鬼魂心里的疑問。
少女來到山神廟大門口,雙手叉腰,此刻在山神廟里的只有那些被當成祭品的鬼魂,而其他村民則躲在山神廟外的樹林里,她知道他們也眼巴巴地在看著她想做什麼,于是她朗聲道︰「給你們熊掌,不如教你們釣魚。
從今天起,張天師第十八代傳人,張萸,就在這里收徒,誰不想再被那些臭妖怪欺負,就來跟我學收妖,我要調教出一班收妖特戰隊,讓那個死干尸從此再也不敢踏出他的老巢,以後換他躲在家里哭!」
眾鬼魂你看我,我看你,一臉不可思議。而少女身後的書生默默抬拳以虎口抵唇,掩住忍俊不禁的笑意。
這丫頭很有意思啊。
「怎麼可能?我們一點法力也沒有……」有些鬼魂這麼道。
張萸翻白眼,「你們是鬼耶,鬼故事你們生前听過嗎?」
眾鬼魂想了想,點點頭。
「鬼故事里的鬼,厲不厲害?」
眾鬼魂又想了想,「挺厲害的,但是那些收鬼的道士更厲害。」
「這不就對了。你們是鬼,我是收鬼的道士,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道士,是非常厲害的天才道士,有我這個天才道士特訓你們,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好像真的非常有道理欸!眾鬼魂你看我,我看你,用力點頭。
「那……束修呢?」其中一名果然有念過書的鬼,怯怯地問。
「入我師門,就要記得我師門第一教條——修道習術法,首要濟世,降妖伏魔只是順便。只要你們懷著善心,絕不作惡,並且記住永遠替眾生留一條生路,就是最好的束修。」
如此大義凜然卻又慈悲為懷,眾鬼魂都快痛哭流涕了。而身後的書生看著少女的背影,淡淡的笑容里竟有一絲欣慰。
這丫頭跟前世相比,長進了很多。也許地藏王菩薩當年的寶血,真的起了一點作用吧?
「想拜我為師的話,就來跟我磕三個響頭,天一亮,就開始特訓。」話才說完,山神廟里所有的鬼魂全跪了下來,沖著張萸磕了三個響頭,並且齊聲喊︰「師父!」
當師父挺爽的嘛!早知道她以前也收幾個徒弟。張萸得意地點點頭,「天亮前,廟里前前後後先打掃干淨,得清出地方做訓練,你……你叫啥名字?」
張萸指著小女孩問。小丫頭冒險自破隱身咒提醒她,她還沒好好謝謝她呢。
「我叫櫻櫻。」小女孩雖然笑得靦腆,但看得出來,今晚這破天荒得來的平靜,讓她很開心。
「好,今天起,櫻櫻就是你們的大師姊,你們听著她指揮,把這里打掃干淨先。」
「遵命!師父。」眾徒弟們排著隊,由櫻櫻發號施令,一個個領事情做去了。
張萸瞥了一眼樹林里那些猶豫的村民。看來她還得化解被迫當祭品的鬼魂與村民們之間的心結呢。噯,頭痛啊。
張萸轉身,卻見書生坐在神桌邊打著盹。
莫非是睡著了,沒听見她方才的話,才沒嚇暈過去?雖然這樣也好,可這結界不破,呆書生早晚得知道。
溫書生單手支頰,頭點啊點,直到不小心撞上了神桌,才終于驚醒。
張萸撇過臉假裝沒看見,卻偷偷笑了起來。
「姑娘要是困了,里頭有干淨的地方,村民們已經整理出來,姑娘可以進去歇息,在下睡這兒便成。」溫書生仿佛沒事似地,對張萸道。
「我知道,不過我還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她還有得心煩呢。
然而,不待張萸煩惱怎麼起頭,那些村民也明白張萸是他們的希望,過去他們確實是做錯了。他們並非不知道自己犯下了錯,但是為了自己的家人也只能自私。事實上那些妖怪只有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才會放過大部分村民,他們心里也明白要他們獻上祭品,只是逼他們自相殘殺罷了。
然而為了換得妻兒一夜安寧,他們仍是狠下心來做了罪大惡極的事。
因此,幾位村民派了經常領頭捕捉祭品的那幾位壯漢前來負荊請罪,他們還真去村子周圍的荒地里弄來了手腕粗的荊棘把自己捆綁起來,三名壯漢和村長來到了山神廟門口,被兩名自願在廟門前守夜,並充當護衛的鬼魂給攔住。
這兩名鬼魂是祭品當中少數的青壯年男子,但是一個生前瘸腿又瞎眼,一個出生即畸型駝背,都是被遺棄了,只能行乞,死後這三年也是無依無靠的一群,和那些孤苦無衣的老弱一樣只能被逼著成為犧牲品。
那三名過去領著村民,毫不留情地捉拿孤兒與乞丐當祭品的男子,只是低著頭,讓兩名守門的鬼魂痛罵,完全迥異于過去三年來冷酷的行徑,他們甚至也不為自己辯解,只說道︰這一切都是他們的主意,與妻小無關。
那些已經拜張萸為師的鬼魂都聚了過來,大多是沉默的,因為他們內心也充滿掙扎,說不恨是假的,每當妖怪真的放過了村子里的人時,他們內心就充滿怨毒的詛咒;而當妖怪終究連村民也不放過時,他們心里也升起報復的痛快感,可是他們同樣明白那些妖怪只是想看他們自相殘殺取樂,換作他們是有家人的,也許會犯下同樣惡劣的罪行——誰知道呢?高貴的情操說起來容易,人們都不相信自己是脆弱的。
願意犧牲小我的人曾經存在過,但是能夠一了百了的死去是一回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要一再承受相同的磨難時,還願意自願犧牲的又有多少?
張萸知道,此刻只有她說得上話。老實說她真不願意當這種偽善者——勸別人不要恨。哈!她自己做得到嗎?
「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們。」張萸深吸一口氣,「干尸的法力雖然不強,但他能讓桃花村陷入地獄,能一直困住你們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利用了你們恐懼的力量,眾生的愛恨痴嗔是很強的業力,更何況是你們夜復一夜地產生的恐懼與憎恨,這個結界就是靠你們的懼與憎而來的,只要你們還恨、還怕的一天,就永遠出不去。我可以給你們力量,但我給不了你們寬恕的理由,我自己也想不出來……要不要放下,你們自己決定吧。」然後她背過身去看著山神,雙手抱胸,好像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沉默蔓延開來。
良久,櫻櫻看著張萸,又看了看她曾經很懼怕的村民們,首先站了出來,「大姊姊要我不要恨,我就不恨。」
張萸撇過頭,用力眨著眼。她才沒有想哭呢。
小丫頭都這麼說了,瘸腿的想了想,啐了一聲,「師父說了,入了師門,要懷濟世之心,永遠給眾生一條生路。老子才沒空恨,老子要學術法濟世。」
另一名丈夫十多年前就去世的寡婦道︰「算啦。就像溫夫子說的,他們也只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現學現賣,舉一反三,孺子可教也。」溫書呆搖頭晃腦地道,看得張萸又是一陣無語。
這書呆真的听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好吧,決定不恨的,就到樹林里,請願意拜師的過來拜師,還沒想到該怎麼做的,就去打掃吧。」
然後張萸就看著廟里幾乎所有鬼魂都走出了山神廟,就連有些猶豫的,最後也是啐了一聲跟上去,她忍不住笑了。
「其實我才該拜你們為師呢。」她自言語地道。
「張姑娘真是性情中人。」溫書呆又道,張萸有些想翻白眼地瞥向他,卻見他拿出一塊方帕要遞給她,張萸才發現她方才真的不小心掉了一滴眼淚,鼻子也濕濕的。
但這臭書生的舉動,不知為何就是讓她又羞又惱又無語。
他真的很不會看時機,很不會看人臉色欸!
「我自己有啦!」她氣虎虎地走開了。
又莫名地被討厭了。溫書呆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落寞地收回方帕,在收回袖子里時忍不住想,難道她嫌這方帕不好看?還是有臭味?他忍不住拿起來嗅了嗅,雖然沒聞到什麼異味,但默默地想也許他該找口水井把它洗一洗……
張萸來到廟門外,卻見到讓她有些訝異的一幕。
村民們朝著向他們走去的鬼魂們跪了下來,被跪的鬼魂們一下子也有些無措。
噯,看來,不只恨需要解放,愧疚也是吧。這三年來,不是所有眼睜睜看著他人成為祭品的村民都無動于衷,明知道自己也逃不過,明知道這是錯的,卻也只能日復一日在愧疚中度過。有誰是真的能在知道自己一夕的平安,是他人的犧牲換來時,還能夠睡得安穩的?
鱉黑無光的天幕,隱隱地,好像有黯淡的繁星在閃爍。
結界的力量,正在削弱。
表魂當然是不需要睡眠的,而張萸則在天亮前小睡了一會兒,她的徒弟們非常孝順地將山神廟小小的內廳整理得干干淨淨,還弄來了些干草,她把斗篷往干草上一鋪,將就睡了一會兒。
結界里,其實沒有真正的天亮,天幕只是變成了火紅色罷了。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曦。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還沒走出內廳,就听見溫書呆悠閑吟詩的嗓音,看來這書呆只是單純念書念到腦子壞掉了吧?
這鬼結界里,哪里來「萬物生光輝」啊?他把滿天紅光當成朝霞了不成?
「這幾句,是勉勵世人要珍惜韶光,好好打掃和學習。」溫書呆又道。
張萸楞住,然後她听見她的徒弟們齊聲應道︰「夫子說得是!我們會努力打掃,用心向夫子和師父學習!」
「……」珍惜韶光是真,但打掃和學習是哪里來的?這書呆真的越來越可疑了啊!他是真呆,還是裝呆?
張萸走進山神廟前廳,就見溫書生沾水在牆上寫字,鬼魂們或席地而坐,或站在山神廟外,還真的是在上課啊?
「師父早!」一見張萸,鬼魂們全起身讓出地方來。
「乖,早。」讓一群年紀比她大的鬼魂喊她師父,其實怪難為情的。
「張姑娘,早。用早膳吧。」溫書呆朝被挪出來當普通桌子用的神桌上揚了揚手,張萸才發現桌上擱了一碗清粥,一碟咸瓜麗,更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一條煎魚!
「這哪來的?」結界里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米和瓜謹是我帶在路上,餓了可以炊煮來吃。魚是他們抓的,當然粥也是他們熬的。」溫書生解釋道。
哪個書生會帶米在路上煮?要帶也是帶干糧吧?這家伙真的異于常人欸!
「雖然我們不用吃飯,但師父和夫子總要吃的,所以我們想到,有一條溪流經桃花村,我們就想說試試看能不能抓到魚,想不到還真的能。」徒弟們開心地道。
張萸知道那條溪,但她記得結界里的溪是干涸的吧?
當然,也許因為結界的力量正在削弱,加上昨晚那場奇妙的暴雨,溪水先破了結界也說不定。總歸,這是她徒弟們的心意,而且結界的力量削弱更是大好事,她不免有些感動,便問書生道︰「米還有多少?」
「這些。」他拿出書篋里的麻袋。
「……」他的書篋只裝了米嗎?他真的是書生嗎?張萸再次無言地看著那一大袋米,「給我幾粒就好。」
溫書生雖然不明所以,仍是撈了幾粒米給她。
「有杯子和碟子嗎?沒有碟子的話,用樹葉也行。」
「有!」一名鬼魂取來昨夜整理山神廟時順便洗干淨的祭杯和碟子。祭杯原本有三只,但另外兩只老早破了,而碟子缺了一角,但還能用,一只被他們拿來盛煎魚了。
張萸從自己行囊里拿出水袋,倒了點水,將米粒放在碟子里,雙手結印念了一串咒語,接著結印的手一揮——
幾十碗白飯和水酒出現在桌上。
「這是民間祭拜的老方法了,你們都知道吧?都來拿碗飯,一起吃吧。」
許久沒能吃到熱騰騰的白飯,鬼魂們同樣一臉感動,「謝謝師父!」他們取過白飯,這回知道先讓老弱婦孺享用了,一個接一個將白飯往外傳,桌上的白飯始終沒變少,直到每個鬼魂手上都有一碗白飯為止。
溫書生看得贊嘆不已,「能不能把魚跟瓜齎也多變幾份出來?我想吃蒜泥白肉……」
「……你當我神仙啊?」這書生到底從哪里蹦出來的?他腦子還好嗎?
「我只是說說。」溫書生仍是笑得一臉溫文儒雅,接著仿佛沒事似。
張萸心想,也許她太小看這書生了,他若根本知道這些村民全是鬼,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對了,有緣能同桌吃飯,又共睡一個屋檐下,卻仍不知姑娘芳名,能否冒昧請教?」
張萸頓了頓。他昨天真的沒听到她講的話?他不是知道她姓張嗎?還是他只是從她題在桌巾上的字猜的?
「哦!在下忘了先自我介紹。」溫書生忙不迭地道,「在下姓溫,名頤凡,頤養精神的頤,凡夫俗子的凡。
本是京城人士,這次是出遠門訪友,如今受了故人之托,趕回京城教書。」
溫頤凡。連名字都這麼像窮酸書生會取的名字。張萸忍不住在心里取笑,「我姓張,單名萸,勉強算憑瀾城人士。」
溫頤凡仍是那副清淺溫和的笑,看著她半晌,才遲疑地道︰「張姑娘……令尊是捕魚的嗎?」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忍住翻白眼與失笑的沖動。雖然這書生真的很讓人無語,可是有時她真的也忍俊不住。
「弓長張的張,茱萸的萸。我的名字是我師兄取的。要說他是我父親也行,我本來就是他帶大的。」
溫頤凡又微笑地看著她片刻,才又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那麼你師兄……他疼你嗎?」
這呆書生一臉同情是怎麼回事?張萸沒好氣地看著他,「你有沒有被人拖到暗巷痛打過?」
「偶爾。」其實他不太出門,那些人也從沒得逞。
算了。張萸嘆氣。心想干嘛對一個閉門念書,不懂人情世故的書生這麼嚴厲?而且她自己不也取笑人家名字窮酸?
雖然只是白酒配白飯,但所有鬼魂已經三年沒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了,那頓早膳就像團圓飯一樣熱鬧。
張萸昨晚思考過,其實要這些鬼魂短時間內能夠打贏大房子里那些妖怪,是有困難的。不過她這邊有數量上的優勢,于是當天一開始,她就將每個徒弟分成十位一組,每一組有老弱,也有青壯。
「不要認為老弱就比青壯軟弱,那是你們還被生前的習慣所困縛,要知道大多數厲鬼都是女鬼或小鬼,有時年老的鬼魂也相當厲害,你們要記住你們不是人,不會死,敵人凶,你們就比他更凶!」
她利用了一點兵法上的知識,讓他們在面對敵人時擺出方圓陣形。每一組都必須團體行動。
接著,就是教他們簡單的闢邪手印和咒語,妖、鬼、邪並不同道,有些強大的咒法雖然能將他們全都一網打盡,但張萸並不喜歡使用這類無差別攻擊的法術。
最後,其實才是最重要的——靈符。
她本想教村民畫靈符,但要他們在半天內,既要學陣法、學手印口訣,又要畫靈符,恐怕成效不彰。所以她讓他們各自分組去練習,她則回到山神廟里打算卯起勁來畫符的時候,卻見那溫書生手搖扇子,笑容充滿贊許地看著村民們練習……
張萸雙手抱胸看著他半晌。
說真格的,溫書生模樣很俊,她那些徒弟里好幾個女鬼都有些心猿意馬,尤其是未出嫁的和丈夫早已不在的寡婦們,但畢竟人鬼殊途,在加上自昨夜起,那些徒弟就有意無意把她和這書生視為「一起的」……
所謂「一起的」當然不見得有任何曖昧,但或許他們心里就是會把她和書生擺在同一個位置上。她的徒弟們自然也不會對溫書生有任何逾越了。
但是張萸也不明白為什麼,一看見溫頤凡,她就沒來由的心里升起一股怨氣……
「張姑娘。」溫頤凡見她到來,又沖著她笑得如春陽和煦。
張萸別開眼,「溫夫子很閑啊?」
溫頤凡笑容不減,想了想,道︰「有什麼是在下能幫得上忙的,張姑娘盡管吩咐。」
他這反應,倒顯得她心眼太小了點。張萸默默地想,「夫子有空的話,來幫忙畫符吧。」難得有個識字又沒事做的人手能幫忙,不用白不用。
溫頤凡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倆立刻在神桌上磨好墨,靈符不一定要寫在符紙上,雖然她帶來的符紙應該夠用,不過稍早她回到村子里,能利用的都讓村民們搬過來用了。
「照這樣畫,行嗎?」張萸把一張畫好的符拿給溫頤凡,就見這溫書呆拿起來對著天光端詳半天,又拿到暗處盯著半晌,也不知他是看得懂或看不懂,但擰眉沉思的模樣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看得張萸都無語了。
「張姑娘……」終于,溫書呆開口了,「在下以為,這邊應該往右撇,而這里應該繞三圈……好像會好看一點。」
張萸額冒青筋,「你是道士,還是我是道士?」這書呆以為她在畫白描嗎?
「當然張姑娘才是道士。」溫頤凡又笑得一臉無辜,然後依舊溫吞地道,「在下只是提出一點小建議,姑娘听听就罷,莫生氣。」
張萸覺得她太陽穴有些抽痛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這溫書呆畫符倒挺快的,不到一個時辰,他竟把要分給全村的符紙都畫完了。
張萸一一檢察過那些符,就怕一個出差錯,符的效力就沒了。但溫書生倒是一筆不差地照著她的符畫得很完美,「你挺厲害的嘛。」張萸隨口道,其實有點敷衍。
「能夠幫上姑娘的忙,是在下的榮幸。」
張萸又對自己的態度有些愧疚了,「哪天你要是撞鬼了,我會免費幫你驅邪。」這次她可是真心的。
天終于黑了,張萸刻意把自己穿得金光閃閃,連夜色也無法遮掩的火辣亮眼,上身僅有一件火紅色繡雙蝠紅蓮訶子,頸上和上臂都戴上了黃金鎖子甲護圈,長發也以金色發冠束起;**的肚臍瓖貼上紅寶石,腰下的紅羅裙還垂掛著鑄刻了符文的黃金蹀躞帶,隱約能看見紅紗羅裙底下迷人的長腿,小腿同樣纏上黃金鎖子甲護圈,宛如來自遙遠西域神秘國度的女戰神……
溫頤凡都不知該把視線放哪了。明明不關他的事,可他就是忍不住陰惻惻地在她身旁晃蕩,村民們的視線飄到哪,他就晃到哪,存心擋著那些色鬼欣賞美景。
「夜露涼冷,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姑娘應該要好好保重……」他長眸想看又不好直接看地瞥了兩眼她的小蠻腰,然後又瞥向不遠處也頻頻朝張萸打量的村民們,那一眼竟是嚇得村民們趕緊哪邊涼快哪邊閃。
就說這兩個肯定有事。底下包打听的村民們交頭接耳地,一臉揶揄。
「你念經啊?」陰陽怪氣的。張萸蠻橫地眄了他一眼,卻見溫書呆視線一和她對上,很快地轉開來,佯裝目不斜視的正經模樣,張萸偏偏走近他,眼尖地發現這書呆竟面有赧色,雙耳泛紅。
呵!奇了。話說回來這書呆之前就不會看人臉色又老是做些讓人無語的舉動,搞不好還真的從來沒跟女人相處過。
可惜大戰在即,她不能顧著玩,要不真想調侃他一番。
「思無邪啊,思無邪。」張萸惡劣地甜笑著,長發一甩,幾縷發絲拂過他頰畔,她卻一點也不在意地大搖大擺走了。
溫頤凡瞪著遠去的曼妙背影,心里說不出的悶,卻又不明白為什麼悶,只是不自覺地跟著張萸一路來到山神廟外最高的大石頭下。
而她,真當自己是女戰神,站在所有鬼魂都能仰望的最高點,一手扛著她的妖刀,一手叉腰,對著她的徒弟們,運足了丹田的力道,揚聲道︰「被玩了三年,還想當孫子,你們不覺得丟臉嗎?」
她的徒弟們也很配合地齊聲大吼,聲勢當真是響徹雲霄啊。
「人有生老病死,所以貪生怕死就算了。都當鬼了還怕什麼?還是你們想到了地府之後,被其他鬼魂恥笑嗎?」
「不想——」
「做人時夠辛苦了,做鬼就要抬頭挺胸,誰要是再欺壓你們,你們就十倍奉還!讓那些仗著自己長得不人不鬼就囂張的龜孫子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凶神惡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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