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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娃 -【美人香(大東王朝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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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0: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美人香(大東王朝之一) 作者:夏娃

哼!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瞧瞧他,人前是君子,人後卻是登徒子
呼他一巴掌懲罰他輕薄良家女還算害氯——
原以為他們只是彼此生俞裡短暫的過客
怎知她卻在陰錯陽差下成為他的「嫂嫂」!
對於「丈夫」對她的不聞不問、相敬如冰
明知她擺出受冷落的怨婦樣,是為博取他的憐惜
明知叔嫂過從甚密會引人非議,壤他名譽掃地
可他卻對她曖昧舉止大方包容並心甘情願接受……
她承認一切是她設下的美人計,陷害他們兄弟反目
故意忽視他眼底壓抑的深情,一再耍弄他
但其實他溫柔的形影早已軟化她不願動情的心——
她的人生多半戴著面具在活,唯有愛上他是再真實不過
奈何因為不能說的秘密,她只有忍痛斬斷情絲
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她和他注定有情人難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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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1:27 |只看該作者
大東王朝序曲

  夏娃

  今年的書寫得真少啊,我有這麼混嗎?真是想哭啊!我想還是有必要交代一下,「大東王朝」系列之首雖列《美人香》 ,開篇其實是《 一封休書怨了誰》,這兩本書之間的故事互相影響,人物互有牽扯,所以在進入「大東王朝」之前,《一封休書怨了誰》是必看之書。

  另外還有前一本《養命石》 算是外一章,可以獨立出來看,不過裡面也有親王出入,能夠看完再看《美人香》,那是更圓滿。

  「大東王朝」本來預計是四本,寫的是四位親王的故事,書名分別是:美人香、笑常樂、老百姓、冷總管。

  意思是,大東王朝,親王在內,相伴美人,總管,老百姓,舉國常樂,天下太平!

  在寫《美人香》 時,決定加入《一封休書怨了誰》的續集,至於書名,該是延續上一本,還是另外取名,目前還未決定,不然乾脆來個「天下太平」好了,哈哈!《一封休書怨了誰》 寫的是二王爺安親王羅非的故事,從他還是皇子身份時險遭皇兄羅登殺害,鳳紫鴛相救脫險,後來三皇子羅宋登基,封羅登為賢親王,羅非為安親王,故事從此開始。

  以羅宋十八歲登基這一年,我將親王們的封號和年齡及性情簡單做個介紹:

  長王爺:賢親王羅登,二十一歲。一身健康膚色,陽剛氣息,外型粗獷豪邁,整個人充滿威猛與力量,狂傲不可一世,動作似豹敏捷,打骨子裡散發出令人畏懼發毛的氣息,他讓人毫不懷疑得罪他只有等著屍骨無存的下場。

  二王爺:安親王羅非,十九歲。五官俊逸帶有英氣,神色深沉,舉態沉穩,心思教人猜不透。

  四王爺:封親王羅風,十八歲。與德親王是雙胞胎,德親王斯文內斂,高貴有距離感;羅風不修邊幅,隨和好相處,常做平民打扮,遊走四方。

  五王爺:德親王羅雋,十八歲。年輕高大冷俊,英氣硬朗的眉毛,剛毅挺拔的鼻子,臉龐線條嚴峻壓抑,整個人有一股冰冷憂鬱的氣質,冷漠少言,彷彿一座冰山。

  六王爺:惠親王羅謙,十七歲。桃花扇面掩了半臉,一雙深邃俊目,迷人俊顏魅力無邊,愛四處遊玩,戚天下無聊,以戲弄人為樂,皇族脾氣大,嬌貴高傲,丰神俊美。

  七王爺:晉親王羅璟,十六歲。活潑愛玩好心腸,風流俊俏少年。

  每一位親王在未來書中出現的年齡會不一樣,以本書為例,男主角德親王在開場出現時已經十九歲。

  至於女主角們,在書中也會陸續看到她們。

  「大東王朝」簡單介紹到此,希望各位會有興趣。如想看更多有關係列和親王們的介紹,請上「夏朝」部落格。

  德親王羅雋之名,感謝Hidy 提供,我盡量記得把書寄給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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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1: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江南山光水色,風光無限。若論富裕之地,便是長富縣了。這裡大戶人家多,一條富貴街上豪門大戶比鄰,當地的首富和知縣都是此條街上的人。

  說起長富縣的首富,那是遠近馳名,江南一帶無人不知這位經商能手- 李冰。他是一位傳奇人物,十多年前只是一介書生。當時長富縣有戶小富人家姓孫,孫夫人守寡四年了,一人獨立扶養一雙小兒女,還要經營丈夫留下的生意,常常忙到焦頭爛額。即便如此,經商本不是她的強項,幾年下來,孫家財產縮水了不少。

  李冰乃孫府老僕李伯遠親,十九歲那年家裡出事,前來投靠李伯。後經李伯引薦,在孫府暫居,幫忙孫家生意。短短一年,李冰便讓孫家逐漸蕭條的生意有了起色,又經過一年,孫家從原本單純經營的布行跨足到其它產業。孫夫人雖是一雙兒女的母親了,也只比李冰大上九歲。

  她貌美如花,單純善良,李冰俊秀斯文,品貌非凡。

  兩人同在一個屋簷下,早已傳出許多耳語,很多人說,憑李冰手腕,自己獨立出來經商,也能做得有聲有色,他卻肯屈居人下,想必是難過美人關。

  果不其然,不久後李冰便入贅孫家,抱得美人歸。

  從此,孫夫人不再過問孫家生意,放手讓李冰經營。

  十年過去,孫家早已成為長,富縣首富之家,李冰傳奇,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不過最近幾年,人人談起孫家,首先提起之人已經不再是李冰,而是李冰的一對兒女。

  雖然李冰是入贅,與孫家一對兒女並無血緣關係,不過他愛屋及烏,一直都將孫家兒女視如親生,盡心栽培。

  孫家長男孫少宇,承襲母親美貌,生得俊美非凡。最教人稱奇的是,身在首富之家,他卻棄家中財富而去,很早便入了那外人難以窺看其真貌的鳳谷做了總管,一年才回家數趟。而孫家最有名的人物,當屬孫家小姐孫少帆。李冰視她為掌上明珠,把她捧在手心裡呵護,長大的她美貌遠遠比過了母親,沉魚落雁,傾城絕色,聰慧伶俐,若非生在首富之家,哪裡能夠放到十九歲未嫁,早已被政商富賈搶了去。

  不過,這孫少帆至今未嫁,卻是有一人從中作梗,這人就是長富知縣張富生。

  他是縣內第二大富人,同時仗勢自己地方官身份,背後更有個在京城當官的叔父,他看上了孫少帆傾城之姿,幾次上門提親,都被李冰拒絕了。

  他因此僧恨李冰,對孫家課稅加重,更派人到孫家商店搗亂。無奈任憑他這地方官能在縣內隻手遮天,胡作非為,李冰首富身份也非浪得虛名,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手段強悍也柔軟,至今張富生未曾討到好處,更別說能娶到他的掌上明珠了。

  只是,也因他的緣故,地方青年才俊無人敢上門提親。

  數月之前,張知縣不死心,又找媒婆上了孫家,這回甚至威脅:若是孫家不肯把孫少帆嫁給他,他便把孫少帆畫像送上京城,呈給賢親王爺!

  地方耳聞賢親王殘暴無情,貌美女子收入府內,他不曾憐香惜玉,府內常傳來女子哭聲,因此,人人聞賢親王府色變!便是江南首富李冰,對此要挾也變了臉色。於此同時,孫少帆向他提出暫離江南,前往鳳谷避難一計,李冰沉吟半晌後答應。

  他告訴孫少帆,只須三個月,他會讓張富生再也不敢踏入孫家大門一步,要她三個月後就必須返家。

  只是,期限過去了,孫少帆未有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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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哈 … 哈啾!」唉,還是待在家裡好,每年春風吹時,她最不愛出門了。這會兒大羅天下,國泰民安,正是寒冬尾聲,初春微冷,新芽綻放時候,她的鼻子最受不了這種季節了。

  「哈啾。」幸好還有一條面紗遮掩口鼻,不然她也沒法出來。

  日正當中,一方絹帕遮去半張容顏,小手擱在眉梢,擋下直刺入眼的陽光。

  京城果然不同凡響,三步、兩步,處處高官府邸,這裡的官兒多得不值錢了,走在街上也沒人理,不像她的故鄉,天高皇帝遠,一個小小地方官就被小老百姓鞠躬哈腰,巴結奉承… … 她突然冷嗤了聲,不願再想下去。

  放眼京街車水馬龍,錦衣玉食,人人眼光長在頭頂上,雖說她一身衣著樸實的丫鬟裝扮不會惹來注目,不過避免給鳳紫鴛添麻煩,她盡量低調,一張戴著面紗的臉低垂,目光大部分與地面接觸- 那是什麼?地上有東西吸引了她,小碎步停了下來,挺直著腰桿緩慢蹲身,探出一隻蔥白柔芙將地上錦囊拾起。

  小小的錦囊有條帶子,該是繫在腰間脫落了。

  難得掉落地上還未有踐踏痕跡,只濺了些灰塵在上頭。她拍掉灰塵,細看錦囊,高級的白緞面使用白細絲繡了「白玉微瑕」四字;拿在手上很輕,摸一摸,裡面似乎有個扁圓光滑的東西。

  正要打開,忽有一隻手按住她的肩!

  「那是我掉的。」年輕斯文嗓音方落,手即放掉,只是阻止她開錦囊,並無輕薄之意。

  她隨即捏在手上,轉過身來。

  男子高大冷俊,一身米白精繡袍服,腰問繫了琥珀色玉石錦帶,她將目光往上拉,看見一張玉面如冰,輪廓線條嚴峻如刻,雙眉內斂,雙目深邃,鼻樑挺拔,年輕相貌很俊,卻看得她內心猛然一撞,眼中如刺,黑眸幽幽生冷。

  她淺笑道:「爺兒如何證明錦囊是您掉的?」她看他。他也在看她。看她一身丫鬟打扮,卻無半點下人的唯諾。

  深邃目光從她手裡的錦囊往上移,看見抓緊他的錦囊不肯輕易歸還的女子身形嬌柔,用了一條橘色面紗遮去半張臉,露出的一雙水漾靈眸卻有如浸潤在月光下的黑玉發出水亮光澤,一瞬間他如被一股魔誘的魅力震懾住,久久迴盪心間不止。

  她顰眉,看見這人外表充滿距離感,滿身冰冷憂鬱氣息,冷漠如一座冰山,多像啊!看得她忍不住一凍,渾身冷了一陣!

  「哈啾!」一個噴嚏打了下來,兩手順勢掩鼻,手上還拿著的錦囊可能是他的,她略帶羞意覦他一眼。

  他冰冷面容無動於衷,對她說道:「錦囊上有白絲繡著『 白玉微瑕』 ,錦囊內是一塊玉石,圓形扁平,表面光滑,姑娘應該摸得出來。」

  原來她剛才摸到光滑扁平的東西是一塊玉啊:-… 既然描述無誤,錦囊該是他掉的。

  腦袋裡這麼想,她卻捏緊了錦囊,手微微顫抖,無法如此輕易歸還他。光娣他一張玉面如冰,衣著高貴,氣質憂鬱,她滿心的惱恨和怒氣就想發作!孫少帆啊,妳可別遷怒人家,對方只是無辜的陌路人。她垂下目光,不停在心裡警告自己別惹禍。

  「形容不差,該是大爺掉的,那就還給您吧。」她深吸口氣,遞出錦囊正要交還,卻在交付他手上時,她忽然鼻子一嗅,手縮了回來,錦囊湊近鼻間嗅聞。

  她方才大概鼻塞,打了噴嚏嗅覺靈敏了些,加上方才深吸了口氣,這會兒她才聞到錦囊是香的,散發出一種自然優雅、清淡的香氣,聞起來不似花香濃郁,又不若草香剛野,就像是清晨一朵白花初放,混合著露珠和四周原野的香氣,聞起來心曠神怡,非常舒服!

  他忽然面色不悅,五指抓了過來!

  其實他只是欲拿回屬於他的東西,她卻下意識地心生恐懼,猛往後退了一步,更把錦囊塞進懷裡,惱怒瞪他!

  糟-… 她又犯了毛病。

  見一雙俊目變色,玉面生怒,五指在她面前收握成拳,卻未觸及她,這才讓她放心了點。直到他將手放下,拳頭收握身側,她還有些恍惚,眼前彷彿有人影交錯,隨著陽光晃晃閃閃,虛虛實實,她看見他開口說話,說了什麼,她聽不真切,花了一點功夫才把心神歸位。

  她一手摸著胸口,觸及懷中錦囊,才看他一眼,寬下嘴角,軟軟說道:「大爺不必著惱,若是大爺之物,小女子問明真相必當歸還。這錦囊似香包,香氣四溢,你卻說裡面是塊玉,玉可不會有香氣。」

  男子聞言,嘴角抹了淡笑。

  她顰眉,看出他的笑容不懷好意,根本是在取笑「一個小丫鬟」的孤陋寡聞和自以為是。

  她一怔,又是一陣恍惚,猛然壓下心頭震撼,面紗底下嘴唇緊咬,強迫自己笑顏以對,柔聲回道:「奴婢說錯了嗎?」

  他斂目啾她一眼。「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姑娘不該主觀認定玉不會有香氣。此玉雖然本身無香,不過它能夠凝聚世間各種香氣,所以稱為『凝香』 。」

  他伸出手來,等待她交還。

  他渾身散發一股高尚冷傲不可冒犯的貴氣,即使處在這滿地大官的京城裡,依然貴不可攀,明眼之人諒不敢與他逞口舌之快。她瞇起眼,眼裡千思百轉,猜他的身份,計量他的階級!身份再顯赫,比得過堂堂皇帝兄弟嗎?階級再高,也高不過一個親王吧?雖然她極度不想惹事,但偏偏他這張臉,這副態度,教她愈看愈吞忍不下了!

  孫少帆,此人非他,不可殃及無辜 …

  內心思緒複雜詭譎多變,她緩緩掏出錦囊,一個不留神,袋口鬆開了,玉石從錦囊內掉出來,她趕緊伸手撈住!

  「別碰!」他大喝一聲,已然不及,「凝香」被她緊緊抓在手上。

  見他臉色霎變,好似她這一碰已經污了他的寶玉。她把玉石瞧看,只是一塊不起眼的灰白玉石,沒有特殊紋彩,沒有迷人色澤,這仔細一聞,香氣很淡,再嗅聞,香氣全散… …

  能凝聚世間香氣,故稱「凝香」

  她是何等聰慧之人,心思一轉便瞭然他阻止碰觸的原因,怕是她這觸手一把,已經毀了「凝香」原本凝聚其中的香氣了。

  「幸虧沒掉落,要不這碎成一地了。」柔聲柔語訴盡良善,百轉千回的內心黑暗深處獲得救贖,豁然開朗,面紗下一張笑顏燦爛。

  他卻雙眉緊蹙,冷面緊繃,瞪著她,看著已染了她氣味的「凝香」。

  要說一切純屬意外,她不是故意的,她黑眸裡就不該閃著水潤光澤,如此耀眼刺目!

  「本人花了數年時間,養集天地間自然香氣凝聚於凝香玉中。避免多年心血因一時疏忽毀於一旦,錦囊上特繡『白玉微瑕』 用於提醒自己,天下無完璧,『凝婦香』 吸氣不分青紅皂白,不可徒手碰觸。」他一瞇眼,伸手抓下她面紗。毀去他多年心血,還假以辭色,包藏禍心,以為覆著面紗就能掩去一番矯飾行為,戲弄於他,放肆丫鬟!

  孫少帆一訝,杏眼圓睜,來不及躲過他揭去面紗的手。春風來,吹起手上那條橘色紗巾撲了玉面,他卻是望著眼前佳人,看得入迷,忘情忘形,癡迷忘我。

  一身樸實衣裳掩不住粉面絕色,小巧直挺鼻尖,飽滿紅潤櫻唇,白雪無瑕嬌顏,佳人脫俗,如仙子下凡。他活了一十九年,如今才識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真意-- -…

  陣陣香氣撲鼻,來自春風吹起的紗巾,他怔仲地鬆了手。

  「哈 …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 」抵不住春花紛飛,狂打噴嚏,一下子眼也紅,鼻也紅,卻眼看著她的救命面紗自他手中脫去,隨著春風飛走,她伸手來不及抓。

  「哈啾!哈啾、哈啾!」她蹲下身子,覆手掩面,淚水不停,噴嚏不停,可憐兮兮,怨死了眼前男子。

  他猛回神,終於明白她用面紗覆臉不是見不得人,更非為了一份神秘感,純粹只是用來抵擋不適,趕緊回頭去幫她找面紗… …

  這一回頭,他才看見街上人群不知何時全圍了過來,每個眼神驚艷,停留在眼前女子身上,彷彿和他一樣,初識「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而面紗早已不知被誰搶下、藏下了。

  這混亂之中甚至還有人伸手想要碰觸她,被他冷眼一瞪,縮回手去。

  「妳能走嗎?」

  她蹲著沒有反應。

  這一陣騷動,兩個分頭去幫他找凝香玉的貼身護衛趕回了他身邊。

  他雙眉聚攏,出手抱起女子,遠離圍觀人群。兩名護衛瞪大了眼,望著主子,差點掉了下巴,趕緊追隨上去。

  軟玉溫香… … 他走進偏僻街巷內一間古董店。店面毫不起眼,但幾年來早已遠近馳名,據說是一間怪店,裡面不賣任何古董,但凡有人拿奇石美玉來賣,店家看上眼者,定出高價購買。

  骨董店裡只有一人守鋪,這人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眉清目秀,身形頑長,見有人開門進來,以為是親愛妹子為他打飯來。

  「樂兒,今天外頭風真大,我這有披風,妳一會兒… … 」親切笑顏見了來人,嘴角下撇,轉身回了櫃上,連聲「主子」都懶於施捨,喃喃道:「奇怪了,真是奇怪了。」

  「大膽常歡!見著五爺大駕,敢不叩首,罪該!」

  「常喜,你們二人守在外頭等我。」懷中軟玉溫香,他心神難定,腳步未停,穿過鋪子,走入內院。

  「是,主子!」左右護衛常喜和黑盤領命。等待主子離開,常喜便直起腰桿,連忙向弟弟詢問:「怎麼,樂兒還沒幫你送飯來嗎?」

  「嗯,平常這時間早到了,真是奇怪。」常歡皺眉,透過窗口,目光頻往外探,偏僻巷道無哈人跡,一眼望盡,始終不見那抹熟悉人影兒。

  「這可怪了,不會出什麼事吧?」

  右護衛黑盤身形高大魁梧,腰間配劍。他抱起胸膛,娣視常家兩兄弟憂心仲仲的臉色,忍住喉嚨癢乖乖閉緊嘴巴。

  去年常家兩兄弟對他開口,原來他上任右護衛這一年來,這兩兄弟經常用「熱情」眼光看得他起雞皮疙瘩,三不五時還向他打探私事,挖光了他的祖宗八代,一切都是為了幫他們最疼愛的妹子找一個可靠丈夫。

  觀察一年,他才通過常家兄弟的考驗。而他看常喜五官端正,體格壯碩,英姿煥發;常歡雖然身形略嫌單薄,可那張臉生得俊秀。左右街坊鄰居有女兒的都想招兄弟倆為婿。

  想常家兄弟外型都不錯,這常家妹子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當下確實是有些心癢難耐了。當時也在這間鋪子裡,兩兄弟形容妹子,說道常家妹子閨名樂字,常樂聰慧可人,賢淑端莊,和顏悅色,溫柔萬千,城中姑娘無一可比擬,是萬中選一的好姑娘,是兄弟兩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寶貝,問他可有意思當兩人妹婿?

  這聽得他心花怒放,直看著常歡那張好看的臉龐,點頭如搗蒜,惑笑連連。想自己孤家寡人二十載,潔身自愛,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喜獲佳人了!

  哥哥… …

  當時,他聽得身後門外傳來一聲呼喚,那聲音如黃鶯出谷,清韻迷人,餘音繞樑,柔情款款,果真是溫柔萬千,聽得他心跳氣急,兩手緊握,緊張萬分,靦眺如個青澀小子轉過頭去!

  黑盤猛然一震,渾身發寒,猛搓著兩隻手臂。往事真真不堪回首啊!

  這兩兄弟根本就不用擔心常樂會發生什麼事,她便是夜裡隻身出門,也是安全得很,別嚇到路人就是萬幸了。

  「五爺應該沒這麼快離開,我回去看看。」常喜終於不放心,手扶腰間大刀,走出店舖。要說需要擔心的,是剛才五爺抱進去的那位絕色美人兒。老天,方纔那匆匆一眼,差點收了他心魂了,怪不得連向來對女人冷漠如冰的主子都生了憐借之心。還好主子是世上少有的正人君子,即使把個曠世大美人給抱進內院,他敢打包票絕不會出什麼亂子。

  黑盤眼巴巴望著裡面那扇門,心想常樂要是有美人兒萬分之一的美,他也甘心娶她了。

  「這是哪兒?」喝下一杯熱茶,不適的狀況好些了,孫少帆才吸著鼻子,抬起那雙腫如桃果的眼睛瞇瞇地望著他。

  她表面一派輕髭,佯裝好奇的口氣,他卻瞧見她緊握杯子的兩手隱隱顫抖,黑漆漆、水濛濛的眼裡藏著戒備。

  對於陌生人有所防備乃人之常情,她為何反而要掩藏情緒?她的動作看起來熟稔得像出於本能反應,彷彿在她的生活環境裡已經習慣如此。

  他若有所思地啾著一張花容月貌。如此絕色,如思榮華富貴,當手到擒來,輕而易舉… … 他的目光落到她一身丫鬟裝扮上,就像每次發現稀奇玉石,總要深究其根源與形成原因,他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幾回,幾乎要把她看穿了,看得忘神。她被他看得遍體嶺寒,五臟六腑糾結成團,心跳不成拍,眼前不時晃過一雙深冷炯亮得令她畏縮成團的眼睛,和他的眼神重迭在一塊兒!

  砰!

  一時手沒拿穩,茶杯落地,打碎了。

  「抱歉、抱歉,我真不小心。」

  「不要緊。別撿,當心割手。」

  她本來也只是做做樣子,聽見他阻止,便收回了手,垂著目光倩笑道:「奴婢自幼對花粉過敏,方纔若有得罪了大爺之處,還請見諒。對了,小女子叫喜兒,是約鳳谷代理谷主的貼身丫鬟。我家谷主即將嫁與安親王爺,奴婢隨谷主進京,由左丞相安排暫居別館內,方才是上街幫谷主添些東西。不知大爺貴姓,該如何稱呼?」

  表面上她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禮數客套一樣沒少給,實則她抬出主子來,想以安親王爺和鳳谷谷主的名號來壓制他,篤定他聽到她有這麼個硬邦邦的後台,即便垂涎她的驚天絕色,也不敢動她毫髮,只怕巴結還來不及。不過,只見他眼底掠過驚訝,倒不如她所思所想,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 不由得她又把他仔細端倪。

  「本姓羅… … 」

  「羅?」她瞠眼。這大羅天下,難道他!

  啾著她一身丫鬟衣裳,他改口道:「姑娘聽錯了,在下是說樓。本姓樓,單名五字,前頭是在下經營的古董店,此是寒舍。方才是在下唐突了,不該因一時之氣,揭去姑娘面紗,害姑娘不適。」

  說他姓羅,和當今天子有幾分關係,瞧他舉手投足皆顯貴氣,其實合理。古董店老闆樓五?這反而不像了啊。

  孫少帆藏著心思,接口道:「樓老闆客氣了,您又不知奴婢有過敏毛病。反而是奴婢不該刁難樓老闆,若是早早把錦囊還給您便不出亂子-… 」

  她忽然想起凝香玉在慌亂之中,被她塞入懷中。這時啾他一眼,低首顏紅,羞著把凝香玉和錦囊自懷中取出,裝好了交還給他。

  「對不起,都怪奴婢粗手粗腳,毀了樓老闆您苦心多年收集而成的香氣。實話說,那渾然天成,有如大自然孕育而出的香氣,奴婢也很仰慕,毀之一旦,真真是懊悔不已,還請樓老闆您見諒。」她起身,兩手擺在一邊腰上,屈了膝蓋,垂首見禮,深深致歉。

  他拿著錦囊,若有所思,凝視傾城之姿,優雅行止,一陣淡香撲鼻,他緊緊將錦囊握在手中,伸出手來,「妳也是無心,不必放在心上。」

  她低垂的目光看見他的手落入視線之中,全身一陣緊繃。他並未碰觸她,修長的手指停在她的視線裡,擺了一個「請」的手勢,請她回座而已。

  她緩緩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有些另眼相看了… … 卻看著他斯文玉面,冷俊模樣,這眼神,這氣息,這神態!她匆匆垂眸,唇畔微笑,欠身。

  「白玉微瑕… … 已經歸還。奴婢主子還等著奴婢,不敢久留,告辭了。」

  他面似思忖,停頓了一下,負手道:「我派人送妳回去。」

  她本想拒絕,但回頭一想,她這會兒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便感激微笑說:

  「多謝樓老闆。」

  她現在叫喜兒,暫時改名換姓,扮成丫鬟陪遠嫁的好友進京來。她這好友來頭不小,可是鳳谷代理谷主鳳紫鴛,下嫁之人更非等閒,乃是當今聖上兄弟安親王羅非。鳳谷的谷主一向由鳳女能者出任,上一代鳳女能者就是鳳紫鴛的母親。多年前,鳳母為了救她弟弟孫少宇付出生命,這一代鳳女能者是鳳紫鴛的妹妹,但是年紀還小,所以鳳谷谷主一職目前才由鳳紫鴛暫代,她與鳳紫鴛便是在當時結識。

  少宇是家中獨子,鳳家的大恩,恐怕孫家一輩子也還不清。

  不過未婚女子不宜拋頭露面是現實問題,雖然她有許多因素非走這一趟不可,但是大東王朝開國以來,從來沒聽過有哪個千金小姐陪著人家出嫁,她的身份是遠遠不比鳳谷谷主和堂堂親王來得尊貴顯赫,但好歹家裡是地方望族,富甲一方,頗有聲望,如果她「陪嫁」消息傳了出去,對孫家可是大傷。

  幸虧京城離故鄉千里遠,在這裡沒人識得她孫少帆。

  「哈啾!哈啾-- … 」

  「別動啊。」鳳紫鴛正在用針灸幫她舒緩不適。

  她敝心住呼吸,直到一根細細的針紮下來,她吃痛地皺了下眉頭,一連讓鳳紫鴛紮了幾個穴位後,才深深吸了口氣-- -… 好多了。

  「紫鴛,有妳真好。」她從臥榻爬起來,整理衣著,忍不住對安親王欽羨了起來,「希望妳成親後,妳那大哥懂得妳的好,能夠好好珍惜妳。」鳳紫鴛收起針灸工具,只是淺笑,笑容裡似有憂慮,半晌,轉移話題道:「京城有好玩的嗎?」

  她當初對鳳紫鴛編了一套借口,說是對京城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想跟著來見見世面,如此總不能成天窩在別館不出去,白天才會遇到那個人。

  「是啊,好玩極了!響疋兒的胭脂水粉、朱翠玉釵,顏色、款式都比較多,人人打扮得華麗又時髦,不愧是大羅城,不虛此行!」一張艷色容顏展現迷人笑靨,神情裡儘是嚮往。

  鳳紫鴛望著她,彷彿將她看透了,她卻未多言,沉默良久才說:「這幾年來,我與鳳谷仰賴少宇甚多。少宇跟我說過,他能夠在鳳谷留下來,全靠妳說服令堂。我欠你們姊弟倆實在太多了。」

  孫少侃狐疑地望她一眼,「突然說這些感傷的事情做什麼?真要計較個清楚,那是我們孫家欠鳳家一個大恩,鳳夫人一條命是我們一輩子也還不來的。」

  鳳紫鴛搖搖頭,又歎了口氣,她並非要索討恩情才說這段話。思忖半晌,她目光灼灼凝視於她,語重心長的說:「少帆,我們是好姊妹,這幾年來,妳聽我傾訴心事,幫我甚多,我不曾為妳做過什麼。如今,只希望此行… … 於妳有所幫助。」孫少帆內心一陣沸騰騰的熱,差點眼眶就紅了,卻不可讓好友瞧出破綻來,她硬是壓下情緒。不管鳳紫鴛瞧出什麼,她這好友,愁煩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千萬不要再把她考慮進去。

  「嘻嘻,真不知妳在擔心什麼?我又不像妳肩負一族興盛重責大任,也沒有未曾謀面的指婚夫婿困擾我。孫家在地方上是望族,本小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也不缺,哪需要妳幫我做什麼。勉強說到令我愁煩的,也只有生為女兒身,行動上受限制,哪兒都去不得,因此才羨慕妳能夠女扮男裝,四處遊走,才希望妳扮男裝時用我的名字。雖然這世不能生為男兒身,不過想到世上有個男的孫少凡,我便滿足了。」

  鳳紫鴛似乎還有話想說,她卻不願她在喜事當頭心有呈礙,趕緊把話題轉開:「紫鴛,我今天在街上啊,撿到一隻錦囊,裡面裝著一塊玉,後來出現一個古怪的人。那塊玉有香氣呢,那人說玉叫『 凝香』 … … 」

  天上無月,滿天星斗,房間開著一扇窗,燭光閃爍照著一張玉面冷顏。方才沐浴,臉上還有水氣,身上只罩一件白袍,連腰帶也沒系。他理了理衣袖,手摸腰間撲了空,這才回頭去找。

  茶几上,靜靜躺著他正在找的錦囊。

  白色錦囊上繡著「白玉微瑕」

  他拿起錦囊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神情時有轉變,忽而鑽眉,忽而發怔,不知想什麼出了神。

  半晌,他失神地把錦囊湊近鼻間,輕輕嗅聞,香氣清淡優雅,似一股女子幽香,在眼前幻化出一抹嬌柔身影,柔媚笑容,絕艷容顏,款款行來,他把手伸了出去-

  一怔,猛然耳根子一熱,臉頰躁紅,錦囊頓時如燙手山芋,丟回了茶几,匆匆走離。

  窗口清冷微風吹,慢慢拂去一身燙熱,他負手而立,玉面如冰,凝望著高掛在夜幕之中點點星子,許久,緩緩回頭,不知不覺目光又回到那「白玉微瑕」錦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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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早。」

  「咦… … 真巧。」巧得也太不像話了,這京城有綠豆芝麻如此之小嗎?描指算來兩人「碰巧遇上」的次數超過三次了。偏偏她每回都繞不同條街,居然這樣還能「撞上」他,該不會天塌下來也正好壓到他們兩個吧?

  幸虧她天生聰穎狡黠,應付眼前這位高貴斯文、彬彬有禮的樓老闆綽綽有餘,讓連著幾回的「巧合」碰面,都停在「點頭之交」

  「今天要幫妳的小姐買什麼?」

  咦,該是她先開口,居然被他搶白了。聽他胸有成竹的口氣,莫非已有「打算」?

  她微瞇著眼,看似微笑,面紗底下卻咬著唇瓣,聲音嬌柔道:「今日不買東西,小姐放奴婢一天假,所以喜兒出來走走。樓老闆時間寶貴,這不敢耽誤您了。」她低首欠身,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與他錯身而過。不料,才走兩步,遠在十步之外的兩名護衛飛奔而來,擋住她的去路,把她嚇了一跳。

  「這可真是巧了,我家五爺也是出來走走,並無目的。」黑盤見主子「文風不動」,當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喜兒姑娘,京城勝景多,正巧五爺有閒,何妨一起走走?」常喜左手擱在腰間大刀上。

  孫少帆心裡忍不住笑。這會兒連他的下人都看不下去跳出來幫腔了:-… 她又不是瞎子,看不見樓五對她有好感,她不想和他有牽扯!

  一雙水眸緩緩落在一把大刀上,掩在面紗底下的笑容瞬間僵住。該不會幾次讓他搬羽而歸,這會兒惹得他惱羞成怒,顧不得她「後台硬」… …

  她淺淺一笑,眼珠子往四周溜了一圈,果然是空蕩蕩,連一隻家畜都不見,更遑論人了。為了閃避他,她還特地向別館的人間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弄。傳說這條巷子別名叫「死巷」,多年前發生過案子,一到半夜鬼哭神號,兩旁房舍人家早已嚇得搬空。換句話說,她這會兒就是扯開嗓門大叫,只怕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而她如果從此失蹤,別館的人該也只是歎一聲「當初不聽勸」,便當她去做了替死鬼… …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不惹小鬼纏身。

  強龍不壓地頭蛇!

  中庸之道,左右逢源!

  留命重要。

  孫少帆衝著常喜直笑,盡量不去看他手上握著的那把大刀,隱隱磨牙切齒,思索片刻後,登時轉身,用一雙柔水秋波將樓五凝望,嬌滴滴說道:「若是樓老闆不嫌棄奴婢下人身份,願意相陪,那是喜兒的榮幸。」

  樓五凝視著她,深深鑽眉。

  「妳不必勉強自己笑臉相迎,本人豈是掃興之人!」他冷冷開口,絕袂而去。

  「五爺… … 」

  「主子!」兩名護衛愣了下,趕緊跟過去。咦 --… 莫非是她誤會了?這樓五,還挺有個性!晨光迷人,冷冷微風吹,孫少帆站在無人巷弄裡怔了好半晌,才忍不住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回頭往巷尾走去。

  樓五繞出巷口,回頭瞥見左右護衛跟著出來,玉面更冷,怒道:「你等二人忘記本王的囑咐了嗎?」

  兩名護衛方才抬頭,就聽遠處傳來呼叫!

  「呀啊- 救命- 」

  「糟糕!」黑盤喊了一聲,就見主子已撩起袍襬往巷內狂奔。

  常喜動作迅速,護在主子身側,深怕出了意外。

  「還不快去救人!」

  「可是王爺您… … 」不會武功啊。

  「快去!」

  「黑盤,保護王爺!」常喜抄起大刀,輕功一展,飛簷走壁,一下子不見了人影。

  過去她為了以防萬一,曾和府內武總管學了點拳腳功夫… … 如今,她才知道,她所學的不過是一套花拳繡腿,危難之時根本派不上用場 … 她真是太輕敵了!

  這次 … 莫非也是「他」派人來抓她?

  如此迫不及待,答應給她時間考慮卻食言而肥… … 會是他嗎?

  這是哪裡?

  嗚… … 頭好痛 --… 出手如此之重,不像是他派來之人… …

  「妳還好嗎?」

  她張開眼睛,映入眼簾是一張幽冷玉面,深邃漆黑眼眸凝視著她,她瞬間清醒了,雙手撐起身子,冷眸瞪著僧怒和惱恨,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他滿心關懷,無防於她,不想她不分青紅皂白就一巴掌甩來,打得他撇過臉去,兩眼金星,腦袋一片空白。

  「無恥之徒!枉我對你刮目相看,讚你尚稱君子,料不到你也-- -… 也只是個專做卑鄙下流勾當的小人!」她拉掉面紗,狠狠罵了他。

  他捂著臉頰,被打的地方傳來一陣熱辣痛感,令他面色難看。門外長廊上兩名護衛,黑盤當場駭掉了下巴,愣住忘了言語。「大膽!妳竟敢- 」

  「常喜,住口。」

  「可是五爺 --… 」常喜衝進房來,緊握一把大刀,完全護主心切,氣得全身發抖。小丫鬟有眼無珠以為掌摑的是小小古董店老闆- 可知世上並無「樓五」這號人物,他家主子真名羅雋,位列親王,貴為皇族,何等尊貴之軀,豈是她這小奴婢能碰得!

  「出去。」此女子確實大膽,也性格真烈,但所謂不知者無罪。

  「… … 遵命。」羅雋一聲令下,常喜只得壓下滿腹升騰的熱血,退出房門外。

  「咦,喜兒小姐醒來了嗎?」門口出現一個非常細緻軟柔的聲音。

  孫少帆一怔,原來氣得怒目切齒,卻突然分了心神,訝異這聲音令人驚艷,猶如天上神樂奏來一曲,聽得人心魂飄飄,為之著迷,以為是天女下凡,爭著一窺真貌-

  眼前卻有堵牆擋了視線。羅雋轉過身去,背對她向門口吩咐道:「樂兒,妳來照顧她。黑盤,你留下來,等會兒送她回去。」

  「是,主子。」

  送她… … 回去?孫少帆望著高大背影,心頭盤繞一團疑雲。

  「五爺,您要走了呀?」

  羅雋啾著一張笑臉,心也軟柔,負手微笑,「樂兒,麻煩妳了。」

  「五爺慢走。」

  一串悅耳柔音,又分去她心思,她拉回心神,聽見樓五充滿疼愛與憐惜的聲音,那是一份不容懷疑的真摯與溫柔,聽得她不由得猜起兩人關係來。

  樓五離開,她終於看見一個纖瘦嬌小的女子的背影,她站在門口行禮,姿態優雅。

  窗外陽光斜倚入屋,剛好落在女子身上,她驚訝發現,女子一頭長髮色澤異於常人!說到物以稀為貴,這種髮色屬於珍稀之品,看得她暗暗稱奇。

  樓五遠去,女子才直起身子,行止從容,轉過身來。

  聽她聲如神樂之音,舒服悅耳大有撫慰心靈之療效,又見樓五也對她輕聲細語,此女子樣貌令人期待!孫少帆終於看見了她。一瞬間,目瞪口呆不足以形容她的駭然,尚慶幸這會兒是光天化日之下,不然只怕她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命歸西!

  「喜兒小姐,初次見面,常喜、常歡是家兄,我叫常樂… … 抱歉,嚇著妳了嗎?」依然是絕世無雙悅耳音色,只見她匆匆別過臉,柔音繼續道:「樂兒這副貌色是天生,請妳別怕。」

  孫少帆依然在震撼之中,只是她一輩子不曾以貌取人,更厭惡以貌取人之人,她方才真的只是嚇了一跳… …

  「我不怕、不怕,妳轉過來吧。可是,妳是不是病了?」她直勾勾望著她,一把火熱心腸起,想到了鳳紫鴛,趕緊說:「我識得一人,醫術精湛,改日我請她過來幫妳把脈如何?」

  常樂緩緩轉了過來,對著她一臉笑容,「喜兒小姐古道熱腸,樂兒誠心感激。樂兒有生以來連傷風都不曾犯過,面色是天生,父母所賜,樂兒珍惜,多謝小姐了。」

  這次,孫少帆仔細把她看了。常樂看起來年紀很輕,該有比她小上幾歲,生得一張小臉蛋,尖下巴,細長鳳眼,秀挺鼻子,唇形優美,嘴角勾著一份婉柔甜意。把她年輕的五官仔細分開來看,其實長相也不壞,只差在 --…

  唉!看得她不忍卒睹。

  雖然如此,她卻見這孩子眉眼彎彎,一口整齊貝齒,笑容開朗,誠摯溫柔,足見貌色異常無妨於她。

  反觀自己,有一張絕色容貌有何用?這張臉皮只為她帶來困擾,她得時刻提防於人,笑不入目,心思處處,睡不安穩 …

  她一愕,料不到一個常樂,竟讓她感觸良深,自慚形穢,反歎起自己的容貌來。

  「喜兒小姐,妳有沒有哪兒不適?聽家兄說,妳在那條無人巷裡呼救,是五爺聽見了,命家兄趕去將妳救下。」

  她望著常樂,緩緩搖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她竟把樓五一番好心當成驢肝肺,未辨明是非先甩了他一巴掌。

  她深深歎了口氣,平時自己並非是非不分之人,一切全因他和那人氣息太像,她心裡有陰影,才在盛怒之下不問真相。說來,他這人也真奇怪,默默承受一巴掌,也不肯辯解… … 她顰眉,內心莫名翻攪著一股陌生的情緒,令她心內不安、躁動,煩悶了起來。

  「喜兒小姐… … 」

  「樂兒,妳喚我喜兒就好。」

  「這不成,您是五爺嬌客,五爺是天上人物,樂兒不可蹦矩。」說起五爺,一雙鳳眼裡發光,寫盡崇仰之意,連搖著小手不敢高攀。

  天上人物?是多高的天上人物來著?她心裡狐疑,早看出樓五不是一個古董店老闆如此簡單,但也猜不出他的身份。會是哪家高官子弟?

  「樂兒,瞧妳把五爺捧得好高,他不就是個古董鋪老闆而已嘛。」既然樂兒提起,她便順勢套問。

  常樂眨了眨眼,笑容一斂,歉疚道:「喜兒小姐,樂兒不撒謊,但是五爺身份說不得,對不起。」

  好誠實的孩子,怪不得樓五對她和顏悅色。她呢,環境使然,一顆單純的心早已不知拋到哪兒去了,也改不掉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難怪樓五要對她冷冰冰… … 怎地這孩子,一再讓她反思羞愧起來了,唉!

  「喜兒小姐,您昏迷時下了一場及時雨,五爺說您對花粉過敏,這個房間附近周圍的花盆全搬開了,庭園初放的花兒也都剪下了。現在您還好吧?」

  她摸摸臉頰,這時才想起她方才把面紗拉下了。她是昏迷多久了?沒想到樓五這人… … 如此體貼。

  常樂端來一杯熱茶給她,站在床沿,笑吟吟地看著她。

  她凝望著她,猛然內心湧起一股熱流,希望老天有眼,讓這孩子一生平順,不起風波,永保笑容。

  她伸出手來,碰觸常樂的臉,只是輕輕一個觸摸,她驚訝地抽回了手,卻只是這麼一個抽手的動作,指節彎曲,指甲不小心輕彈了臉皮!

  她觸手驚訝,全因常樂的肌膚和她的膚色一樣異常,她彷彿摸到一層貼著血肉的薄皮,那層薄皮薄得彷彿一勾就破… …

  「呀啊!樂兒!」她慘叫,連忙摀住常樂的臉。不是彷彿一勾就破,是當真一勾就破了!

  一股熱液淌流,一下子就燙濕了她的手!孫少帆臉色慘白,只見常樂趕緊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不要緊的,樂兒常受傷,傷口一向好得快,過兩天就好了!」

  孫少帆難掩一臉駭然… … 若說她曾經很想殺死誰,染了滿手血腥的此時此刻,她才知道是多麼恐怖的感覺,她以後再也不敢想了。

  「樂兒!樂兒怎麼了!老天,樂兒妳又受傷了!」人在前鋪的常歡一聽到樂兒的名字馬上衝進來。

  跟在後頭的黑盤似乎對樂兒的受傷和常歡大驚小怪的呼叫習以為常,反而一見大美人兒滿手是血,滿臉慘白,趕緊安慰道:「喜兒姑娘,妳千萬別怕、別怕… … 」

  「對啊,妳別怕哦… … 」樂兒也跟著安慰。

  「樂兒!妳又來了!受傷的是妳啊!」一遇到樂兒的事就失控的常歡又叫了。

  孫少帆望著這一場熱鬧和混亂,發現她多年來一直無法獲得平靜的、心情逐漸沉澱了下來,總是充滿不安的情緒漸漸散去,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哇啊!喜兒小姐,妳笑起來好美… … 」

  「妳!妳笑什麼?妳劃傷了我家樂兒還笑得出口!常歡和常喜一樣,全天下的美人只有他們家常樂一個。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黑盤看傻了,當場流下口水。

  浙瀝瀝… …

  「外頭下著雨,妳還要出去?」

  「再過幾天妳就要嫁進安親王府了,我在京城日子不多了嘛。我出去了。」

  「好吧!小心些。」奇怪,怎麼每次她出門,紫鴛總是一副憂心仲仲的臉色?

  「嘻嘻,放心吧。」是為她一張花容月貌擔心嗎?她戴著面紗,又是一身丫鬟打扮,她實在不用操心啊!

  撐起傘來,孫少帆走出別館。唉,若非她已有約,也不想走這泥濘濕地。走不了幾步,面前去路被擋住,她抬起頭來,是常喜。他該是已經看過常樂那張劃破的臉皮,此時對她擺了一張極為難看的臉色,不言不語,瞪著她,對她指向前面不遠處。她順著方向看去,街道旁停了輛馬車在那兒,她跟著走了過去。

  「喜兒姑娘,早。」黑盤站在馬車旁,也是拿了一把傘,一臉仰慕憨笑。

  孫少帆微笑頷首,才拿高了傘,目光移往馬車。

  布簾高高掀掛起,車裡一人坐得端正,兩手擺在膝上,低眼垂眸,高貴威嚴,斯文玉面沉冷,不曾向她看一眼就開了口:「聽黑盤說,妳要見我。何事?」

  她的確是要見他,不過相約地點是幾條街過去的西梓橋。

  天未明就雨濛濛,一直不曾停過,他該是擔心她淋濕了,特意過來;擺出一張冷面孔,是為掩飾什麼?

  孫少帆瞇眼,似乎瞧穿了他的心思,嘴角隱隱勾了笑意,硬是抑住笑聲。

  「我 … 」

  她才開口,天空忽然變色,一串電光火花,很快一記閃電打了下來,轟隆一聲雷響,瞬間滂沱大雨!

  「主子,雨大了,改日再說吧。」雨柱傾斜,飛濺馬車內,常喜急忙把布簾放下。

  羅雋不悅地伸手擋住,看見她在一把小傘下,裙襬已經濕透。

  「-… 妳上來。」他傾出身軀對她伸出手。孫少帆一雙媚眼流轉無盡羞意。車內空間狹窄,她這一上去只能與他並肩而坐,本來男女有別,顧及名聲,縱然傾盆大雨,她也不該擠進車內。

  本欲拒絕他的好意,眼角餘光瞄到常喜瞪著她,兩顆眼珠子瞪得快凸出來,殺人的眼光寫盡威脅。

  她愣了一下,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這常喜莫非是斷袖之癖,對象竟是自己主子嗎?

  「謝謝。」手揚起,寬袖滑落雪白無瑕玉臂,姣柔白手交到羅雋手上,卻當他寬厚大掌握住了她,她臉色微紅,馬上後悔自己一時興起的惡整念頭。

  改變心意,小手準備縮回,他卻已經將她拉上馬車。

  「走吧!」

  布簾放下,光線掩暗,雷聲狂響,大雨不斷,馬車徐徐前行。

  她不住移動身子,擠向角落。

  他娣她一眼,玉面嚴寒,聲冷道:「不必擔心,馬車只是繞一圈,妳有話快說。」

  孫少帆一怔,心有所思,面色恍惚,內心惶惶,瞇眼向他,先向他道謝:「喜兒得樓老闆相救,銘戚五內。昨日不分是非之舉,甚是歉疚,望樓老闆大人不記小人過。」

  「只為此事?」臉頰還記憶著昨日的疼痛,他握著手掌,神色冷然。

  她搖搖頭,緊接著才是正題。

  「樓老闆,昨日我向您的手下詢問兩名意圖綁架我的歹徒來歷和下落,先是聽說人逮住了,喜兒本欲上衙門一趟,卻又聽說樓老闆並未將其人押送官府,如今也不知下落。喜兒在想,樓老闆熱心助人,肯伸張正義,是大好人。您臨到關頭把歹人放了,其中有何隱情?」

  羅雋鑽眉。此事他早已吩咐護衛,只說惡人在打鬥之中逃了… … 究竟是黑盤嘴巴不夠密實,還是這女子冰雪聰明,瞧出蛛絲馬跡,才向黑盤套出話來?她又摸清了多少?

  「妳遇綁之事,可有向鳳谷主稟明?」

  「我家小姐喜事近,不敢拿穢事衝撞了小姐。樓老闆為何有此一問?」這一問來得突然,孫少帆一愣,腦袋兜轉了一圈,才將一直盤旋在心上的不安暫且擱下,抽絲剝繭,及時轉了方向。

  「莫非-- -… 『谷主』 才是目標,喜兒卻是無妄之禍了?」羅雋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思敏捷,如此機靈,怪不得黑盤無法招架。

  「聽妳口氣,該以為對方是針對妳而來?」

  這人,非省油的燈。孫少帆媚眼一掃,拉下紗巾,柔膚勝雪,朱唇嬌艷,笑吟吟一張芙蓉臉兒對著他,故意淺薄道:「樓老闆,難道喜兒沒有這條件嗎?」

  羅雋頓時劍眉深鎖,瞥過臉去。

  孫少帆暗鬆口氣,覦著他俊逸面容,秀色卻生冷,斯文中帶威嚴,萬中選一人物,實屬佳才-… 她一怔,忽然面色生紅,揮去腦中雜念,趕緊追問:「樓老闆如何得知來人目標是我家小姐?莫非對方有露破綻,樓老闆已知其身份,卻是大有來頭?」

  他凝眉回過頭來,瞇眼又將她審視。她究竟是聰穎慧黠難得佳人,還是庸俗膚淺女子?

  他半天不語,思忖良久才開口,順勢附和道:「市井小民,不與天爭,權勢如天人物,得罪不起,若非與姑娘相識一場,卻也不敢搶救了。」孫少帆面色一白,心中已瞭然。安親王羅非之所以入鳳谷提親,只為鳳女有能,若遭人利用,恐亂蒼生。他以結親名義大舉派兵入谷保護鳳女,在有心人眼中,安親王此舉等於獲得鳳女能力,自然有人要大力阻撓了。

  但是鳳紫鴛自從出谷,身邊圍繞重重戒護,難以下手;來到京城,住進別館,如入深宮,足不出戶,有心人更無從著手… … 所以,她這個「小丫鬟」便成目標了!

  怪不得,每逢她出門,紫鴛總是一再提醒她要小心。她恐怕心裡有個底,擔憂她出事,卻不能派個人保護一個小丫鬟,又不忍壞她的好興致,只得苦口婆心。

  此「有心人」 --… 該是安親王前來提親之時,對紫鴛說起須防範之人!賢親王羅登了!

  羅雋瞥見她臉色驟變,卻不禁要狐疑了。看來她已推敲出來他所暗示之人,足見她所知甚多!此事關係重大,一個小丫鬟竟能懂他暗示人物?

  兩人各藏心思,各自忖度,冷不防馬車一陣劇烈晃動!

  「咦… … 啊!」

  車身忽然甩了一下,孫少帆整個人跌到羅雋身上!他兩手抱住了她,防止她跌落撞著,卻抱了一身軟柔,她曲線分明玲瓏身段緊貼著他,氣息裡儘是一股熟悉的、獨屬於她的香味兒,他不覺收緊手臂,分了心神… …

  「怎麼回… … 啊!」她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才開口,車身忽然又重重甩了一下,偏往另一邊,他彷彿沒有扶穩,整個體重朝她壓上來,差點把她肺裡的空氣都擠光。

  她緊閉雙眸一陣暗,混亂之間突然有股濕熱擠壓了她的唇… … 是什麼?

  他重心不穩壓到她身上才猛然回神,緊緊抱住她,避免傷著她,嘴唇卻突然觸上了一抹軟熱的溫柔… … 是什麼?

  兩人張開眼睛,一雙黑白翦瞳貼近著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眸互望!

  是他的唇!

  是她的唇!

  馬車劇烈搖晃,常喜聲音傳來,「五爺!馬兒異常躁動,難以控制!您坐穩了!」

  深邃幽眸轉暗,胸口撞擊著一陣分不清是誰的鼓動,夜裡陪伴他的凝香玉,屬於她的迷人香氣牽引出一種令人坪然心動的曖昧氛圍,迷惑了他,困擾了他,令他跌入虛實難辨的絕境裡… … 她全身縮在他的懷抱裡,動彈不得,發現兩人的嘴唇碰在一塊兒,驚愕得差點岔了氣,常喜的聲音讓她及時回過神來,在一陣晃動之中極力推開他。

  他卻開始細細地吻起她來… …

  她來不及反應,腦袋空白一片,瞪著一雙深黯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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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數日大雨過後,撥雲見日。

  既然天公作媒,逢大喜之日風和日麗,也希望鳳紫鴛與安親王共結連理,能恩愛白首。

  皇族婚禮,莊嚴隆重,不過先帝駕崩不到一年,加上安親王和鳳紫鴛兩人本性質樸,故婚禮不見奢華,反而溫馨。只是,不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難道是皇族人就不興這一套?

  夜色深沉,安親王府西側榕園新房裡走出來幾名丫鬟,輕輕把門關了。

  新房裡,只剩下蓋頭未掀的新娘和貼身丫鬟「喜兒」兩人。

  唉,連續幾夜睡不安穩,她實在撐不下去了呢!

  「紫鴛,這下妳怎麼辦啊?」

  她趴在茶桌上,一點都不想動,勉強撐開一隻眼來。她見鳳紫鴛自個兒拉下喜帕,摘下鳳冠,更大為不滿地哼道:「據說安親王和皇上兄弟兩人感情極好。皇上明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當真會在此時宣安親王進宮嗎?」

  鳳紫鴛臉上無喜無怒,低頭凝視自己一身喜紅說道:「我遺憾大哥不能親眼見我為他所穿的喜服。」

  她毫無眷戀地脫去一身新娘紅服,洗去一臉脂粉,換了一套男裝,束起長髮,看了孫少帆一眼道:「我去找他。」

  「去吧。」她淡淡一句,看著鳳紫鴛立刻在眼前消失不見• • • ? 這便是鳳女能者的能力,有時候她還挺羨慕的呢。

  不過,只要回頭想到鳳女能者一生必須背負的責任,她就不敢恭維了。

  唉,好困 --… 不由得又想起害她一連失眠好幾夜的罪魁禍首來。

  數日之前,一場有驚無險,後來發現是馬兒被動了手腳… … 在那種危急時刻,他居然還-

  最初她猜是當日樓五的出手相救,震怒了賢親王羅登,惹來殺身之禍。

  不過經過幾日心情沉澱,反覆思考推敲,這賢親王羅登聲名狼藉,據聞是一位個性莽撞,性情殘暴的王爺,他要取一個小老百姓的性命輕而易舉,絕不會令樓五如此好活,又何須搞這種小動作?當日看來,馬兒只是暴躁,虛驚一場,足可見對方此舉警告意味濃厚,尚無意取人性命… … 為何要警告樓五?莫非他與賢親王相熟?

  即便不熟,這樓五也肯定是高官子弟,家世地位不低,賢親王才可能有所忌一祥。

  她伏在茶桌上,愈想愈煩亂,頻頻皺眉。她不是要想他,也極力想要忘掉意外下發生的那一個吻,但是偏偏事情和他有關,她自然就會想到他,腦袋裡出現他的臉,他深郁的眼神,他溫柔軟熱的嘴唇… … 說不想他還想!

  拚命揮掉腦袋裡的畫面,她努力將精神和心思集中在正事上。

  她還未將羅登的事情說出來,主要還是希望紫鴛暫且拋下煩憂,心情愉快的迎接她的婚禮和幸福。

  唉,誰想到大喜之日,安親王連新房都未踏入一步。

  縱然他對紫鴛有情,可他迎娶之人卻是「鳳谷代理谷主」。

  也許紫鴛無所謂,但她就是不平,看不慣羅非如此對待自己所迎娶的妻子!今日鳳紫鴛若非他鍾情的孫少凡,這場婚姻又會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無法不惱羅非的深情和無情!她緊緊揪眉,狠狠咬唇。

  … 罷了,羅非該慶幸,他鍾情之人是他今日迎娶之人,此時兩人見面,該是一場歡喜恩愛場面。

  - - -… 過兩日,待離開京城,她再把羅登之事告訴紫鴛,讓她多加小心。

  想著、想著,腦袋裡又多了個人影,一雙貼得極近的眼眸,她不覺面色又紅,匆忙張開眼睛,揮掉面前影像,兩手撐著桌面立起身子拉掉面紗。

  「哈啾!哈啾、哈啾!」唔,鼻子好癢,成日戴著面紗又不舒服。

  「哈啾… … 哈… … 」又是噴嚏,又是呵欠,連日來的折騰令她又累又倦,今夜該好好睡一宿了。

  她拉了件寢衣換上,便往床上倒去。

  「哈啾… … 」

  「哈啾!」

  該… … 是一場歡喜恩愛場面。

  「哈啾!- - - -… 哈、哈啾!哈啾!」面紗呢,昨晚被她丟哪兒去了?

  「夫人在找什麼?」一個男子坐在窗欞前,忽然開口了。

  一群丫鬟分站門口兩側,全望著她看傻了。

  「還站著不動?」男子沉聲,一群丫鬟才回過神來。

  「王、王妃… … 奴婢幫您找:-… 王妃您在找什麼?」小虹帶頭,幾個丫鬟全圍到床邊來幫忙。

  王妃!她是王妃?孫少帆面紗沒找著,卻給嚇到了,一張絕色容顏頓時無辜又蒼白,張口結舌望著一群丫鬟和坐在窗欞前喊她夫人的男子。

  這下誤會大了!

  這男子自然是安親王羅非了!

  可是紫鴛呢?一場歡喜恩愛場面呢?

  「夫人,妳怎麼了?」男子微微瞇起眼,臉上卻儘是笑容,聲音親和。

  「我… … 哈啾!」顯然鳳紫鴛還沒跟她的「大哥」表明身份,羅非把她當成鳳紫鴛了!慘了、慘了,她得快點說,這是一場誤會啊!

  「哈啾、哈啾、哈啾!」

  「夫人身體不適,派個人找總管去請大夫來。」羅非吩咐丫鬟。

  「是。」回頭答禮的丫鬟是小虹。

  「不… … 」一隻柔萸遮住了半張臉,不停搖手。她不是鳳紫鴛!「哈啾… … 」

  男子一雙黑沉沉的眼眸凝視著她。明明一臉笑容,那眼神卻讓她整個背脊發寒。她不由自主地抱了一床被,擋去寒意,止住噴嚏連連。

  「王爺毋須擔心,妾身自小對花粉過敏,春花一開就會如此,不必請大夫了。」一場混亂,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先把人打發,餘下的留待鳳紫鴛去解釋。

  「既然夫人如此說了,就照夫人意思。小王有話想與夫人談-- -… 夫人大概需要一些時間吧?小王到前廳等候。」

  她屏息,一雙蒙著濕氣紅紅的眼睛望著他起身走出去,這才暗暗鬆口氣。

  「王妃,奴婢們伺候您。」

  咦 … 才喘息,一群丫鬟就朝她圍上來,拉掉被子,扶她起身,為她更衣,梳妝打扮。

  「哈啾!哈啾、哈啾 --…」面紗,她的面紗呢?

  榕園廳前,窗門都關起,鳳紫鴛究竟上哪兒去了?這會兒她衣服都換上了。孫少帆手拿絲巾半遮面,低眼瞧著自個兒身上的衣服。這一身「榮華富貴」穿在身上可真不舒服… … 她悄悄抬眼偷覦對面端坐的男子。

  仔細看來,果然俊逸非凡,威嚴貴氣。不過,那勾笑的深邃眼神隱藏著冰寒般,令她戰慄驚訝。

  眼前羅非和紫鴛口中的大哥是同一人?

  「夫人,昨夜失禮了。」

  「王爺客氣了。聖上召見,王爺身不由己,妾身明白。」她心虛地咳了一聲。

  「夫人寬厚賢淑,乃小王之福。小王有一事想與夫人商量。」

  「王爺請說。」她淺淺微笑。

  「我與夫人雖已是夫妻,終究初識。夫人遠離家鄉,遠嫁來此,重新適應環境已甚是辛苦,當家主母之責必也要累了夫人,小王不忍夫人此時還得服侍小王。因此小王提議,我與夫人暫時分房,待夫人一切熟悉,與小王有情時,我倆再同房。不知夫人意下如何?」絲巾掩面,同時掩去了她的驚訝和憤怒。這羅非真存心不良,場面話說得有理又好聽,分明是打著「把人娶進門晾著不理」的壞主意!

  「王爺如此為妾身著想,妾身感激不盡。就依王爺所言,多謝王爺。」這是個機會,她將計就計,暫時得以留在京城不需回去了;再來個魚目混珠,且看羅登還有何詭計。

  「那麼,夫人就在這榕園安心住下吧,日後府內大小事,有勞夫人了。」

  「妾身自當盡力令王爺無後顧之憂。」孫少帆頓時燦笑如花。

  羅非點頭,起身離開。

  她遣下一群丫鬟,走進房裡,看見鳳紫鴛站在那兒,怔仲地望著她。看她的表情,方纔她和羅非的對話,她應該都聽見了。

  「我在妳房裡穿著妳的衣服睡著了,妳的大哥喊我夫人,一群丫鬟喊我王妃,妳又不在,我只好將錯就錯了。」嬌艷容顏端著無辜和無奈,若是男人見了當會心醉。

  「對不起,我誤喝烈酒,昏睡過去了。」鳳紫鴛臉微紅。

  「妳跟誰喝酒?」

  「大哥。」

  「那羅非整晚跟妳在一起?他果然沒上皇宮去!」嬌顏瞋怒。

  隨著鳳紫鴛點頭,她內心的一點不安消失不見。

  「紫鴛,讓我玩三個月就好。」迷人眼兒勾著哀求,朱唇獗著男人抵擋不住的性感嫵媚。

  「… … 大哥不是無情人,他只是一時難忘孫少凡。」多少男人面對這一張絕色能不拜倒?世上除卻羅非,還有第二個嗎?

  「那很好啊,他擁他的孫少凡,等我過足王妃的癮,再把真正的鳳紫鴛還給他。紫鴛,妳最寬宏大量了,妳不忍心拆我的台,是吧?」

  鳳紫鴛啾著她若有所思好半晌,一臉為難,最後還是點頭了。若是幫助她留在京城對她有所幫助,這三個月就暫時委屈大哥了。

  德親王府

  大門開,一群下人排了兩長列,彎腰躬身,頭不敢抬,眼不敢看,齊聲喊道:「恭送賢親王爺!」

  「皇兄,有勞了,請慢走。」德親王親送出府。

  「皇弟,你可要好好保重,命只有一條,是不?」賢親王一掌重重拍在他肩上。

  羅雋揚起嘴角,不語。

  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黑盤和常喜跟在身後,常喜緊緊握住拳頭,兩手貼在身側,胸口起伏著憤怒,臉色緊繃,卻也不敢把頭抬起來,更不敢吭聲。

  羅登一身健康膚色,陽剛氣息,外型粗獷豪邁,整個人充滿威猛與力量,狂傲不可一世。

  他大步跨出,袍襬飛揚,動作似豹敏捷,上了馬車,他還探出頭來,朝羅雋露出野性狂放的笑容。這位王爺打骨子裡散發出令人畏懼發毛的氣息,他讓人毫不懷疑得罪他只有等著屍骨無存的下場。

  馬車離去,羅雋鑽起眉頭,轉身回府裡。

  德親王與賢親王兩人的母妃有表親關係,所以比起諸位親王來,兩位親王的關係更深一層。

  賢親王對於母親德太妃向來孝順,因此對羅雋母親靜太妃尚且尊敬。況且羅雋雖貴為親王,從來將名利看淡,不與之爭權奪利,既與羅登不起衝突,他自然將羅雋當成兄弟。

  王府大門關上,常喜立刻上前,緊張兮兮地頻頻望著主子的肩膀。

  「王爺,您沒事吧?」自從馬車出事,常喜再也不輕信兩位太妃之間的表姊妹情誼能夠約束得了賢親王羅登的殘暴無情性格了。

  「何事之有?」羅雋並不將羅登的警告放在眼裡,他是敬他,並非畏他。「常喜,傳令下去,本王要到安親王府。」

  「是!」他這回可要嚴加檢查馬匹和馬車,不允許再出差錯。

  「主子要去找喜兒姑娘了嗎?」黑盤忽然眼睛一亮,喜沾沾脫口而出。羅雋冷著臉孔,回頭看他一眼。「多嘴!王爺當然是為賢親王一事去找安親王爺。」常喜拍了黑盤腦袋,卻不是罵他「胡扯」,而是「多嘴」,等於也洩漏了自己心裡如是想。

  羅雋把常喜也冷了一眼,負手而去。

  他回到房裡,換了套米白色袍服,腰間懸垂錦囊玉珮,錦囊上「白玉微瑕」四字隱隱閃著絲光。

  安親王府,府門前,總管匆匆跑出來,對著一輛馬車恭敬行禮,才近身回話。

  馬車垂簾,聲音出來。

  「又不在?」大喜才過,不到十日,他一連三回「順道」繞過來,均不見皇兄在府內。這回終於開口問道:「上哪兒去了?」

  「回稟德親王爺,王爺一早與孫公子遊湖賞花去了。

  面對德親王爺,總管貼近著馬車恭敬據實稟告。又是孫少凡。日前他聽七弟提過二皇兄近日常留宿小宅院之事,該不是昨日又留在那小宅院裡沒有回府睡了。羅雋本不是好奇之人,不過該是新婚燕爾,皇兄卻寧願和一個男子去賞花遊湖,這位新皇嫂難道如此乏味無趣,半點吸引不了人?可她身邊卻有個傾城絕色丫鬟… …

  既然如此,他索性直接問總管找她!思緒轉至此,尚未開口,馬車外,總管聲音傳來。

  「王妃囑咐小人,德親王爺兩次來訪,王爺不在府內,小人主母未曾遠迎,極為失禮,小人主母盼有機會向王爺奉茶致歉。」

  「正好、正好,我家王爺渴了。」等不及主子開口,黑盤連聲說道,卻在常喜

  瞪眼下,趕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說我渴了、我渴了,哈哈 … 哈哈:-… 」

  垂簾之內,羅雋玉面微窘,冷臉沉著不悅,淡淡說道:「皇嫂有心,盛情難卻,恭敬不如從命。」

  「小人恭請王爺大駕!」總管躬身。

  常喜掀開垂簾,羅雋下馬車,一群下人拜見。他走入府內。

  「哈啾!」花團錦簇,滿園春景,可憐如此風光美色,她無福消受。

  聽下人來報,德親王已至前廳。

  本來嘛,她假扮安親王妃,客套話總得來上兩句,這才像個當家主母,哪知道總管如此認真,這德親王也真的上門了。

  今日她本來打算「敲鑼打鼓」以安親王妃的身份出門去走走,希望這德親王識相,喝了茶趕緊走人,不要耽擱了她的「計劃」

  「哈啾… … 」當個王妃也真不容易,瞧她頭上這頂玉翠鳳冠,珠翠牡丹花,金簪、金鳳各一對,梅花環、四珠環,邊垂珠滴,珠垂搖搖,又重又晃的,光是一頂鳳冠就已經壓得她頭痛了,加上這身王妃服,大紅衫,霞被以深青為質,金繡雲霞鳳文;青色深衣,胸背金繡雲鳳文;淺紅金繡團鳳文背子;青線羅大帶、描金雲鳳文玉革帶、金繡雲鳳鞋。她真快喘不過氣了,真想換一套常服。可是她與這位德親王初次見面,衣著得正式體面。再說了,所謂人要衣裝,鳳袍加身,麻雀也變鳳凰,誰敢懷疑她這王妃的身份。

  「王妃,您還好吧?」小虹扶著她,順便幫她把歪斜掉的鳳冠扶正。

  「嗯。」為免羅非識破這場假鳳戲,她口稱貼身丫鬟喜兒因身體不適,隨送親隊伍回鳳谷去了。小虹便成了她的貼身丫鬟。

  走出西側榕園,由長廊穿過中園,小碎步款款行來,步上前堂大廳,她要小虹先退下,她由正門入。

  堂上只有一人,總管已請德親王爺兩位隨身侍衛偏廳奉茶。

  羅雋見門口光影迎入一人,全身金繡雲鳳,可知來人身份,便起身,垂眸拱手道:「皇弟羅雋,拜見二皇嫂,打擾了。」

  「不敢,皇叔多禮了。」芙蓉臉兒低垂,她以禮相迎,嬌滴滴柔聲謙道:「妾身鳳紫鴛,與五皇叔是初次見面,失禮之處,請皇叔海涵。」

  「哪裡,皇嫂客氣了… … 」這聲音!

  這聲音,好熟悉 --… 孫少帆緩緩抬起頭來。羅雋把目光看了過去。兩人相望,四目驚駭,錯愕愣住,半天無言。

  他瞪著她,驚訝的臉色轉為慘白!

  她雙眸汪汪,滿是無辜,咬著嬌艷欲滴紅唇,忍了半天,終於… …

  「哈啾!哈啾、哈啾… … 」兩手緊握絲巾掩面,瞪著他難以置信,「怎麼… … 怎麼是你-- … 」騙子、騙子、騙子!說什麼樓五,什麼五爺!早知道他不會是個小人物,卻沒想到他居然是五王爺德親王- 羅雋!

  羅雋直起身,雙手負在身後,一臉冰寒,面色如霜,瞇眼瞪她。本來有千言萬語,滔滔不盡,如今… … 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喉嚨蠕動,一股酸澀梗住,他緊緊咬牙,揮袖撩抱,大步離去!

  他從身邊帶著一陣風過,孫少帆打心底抖落一股子寒冷,全身一震,迅速轉頭,望著那頭也不回,高大順長的背影:-…

  「哈啾!哈啾… … 」

  滿眼紅,一下子淚濕眼眶,模糊了那決然而去的身影,她只道一切都是花粉惹禍。可心底的疼,滿滿莫名的痛,連日來腦海裡總是他來干擾,這又是怎麼回事?她一臉茫然迷惘,任憑一股衝動上前一步,又猛然止住。

  她絲毫不明白自己想幹什麼?

  她難道想追上去向他說,她不是鳳紫鴛,這安親王妃身份是假!她… … 不是他的皇嫂嗎?

  澄清身份… … 她又想做什麼?

  可不說,不解釋… … 她又為何心裡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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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3: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春晨明麗,桃含宿雨,柳帶朝煙,美景如畫似美人嬌。他站在窗前,癡望林園春色,手裡錦囊裝著再也不可得的香氣,心知該毀去,不該緊握不放… … 低頭瞇眼瞪著手中錦囊,凝香玉如千斤重,壓在心頭,難以喘息。凝香玉… …

  絲毫不懂主人心,驕縱任幽幽香氣四溢。

  她竟是鳳紫鴛,竟然是二皇兄新娶夫人,竟是他二皇嫂!

  他幾次動搖,想把這塊香玉扔出窗外,隨著對她的一片情意一併丟進玉潭中,從此死心斷念-

  叩叩… …

  書樓外一聲門響,他回神,深深吸了口氣,緊握錦囊負手撇開頭去。

  「什麼事?」

  「王爺,安親王府送來簡帖。」趙副總管兩手拿了一封信柬站在門外,望著主子背影。羅雋全身瞬間僵硬,心中佈滿疑雲。

  安親王府!是二皇兄,還是她?

  「拿進來。」他轉過頭來。

  副總管疾步進門,兩手呈上信函。

  「下去吧。」他拿了過來,一眼未視,直到副總管領命出了書樓,他這才垂眼瞥娣手中簡帖。

  目光方落,眼底生光。親王都有專用信封和蓋印,這封信… … 是她。

  他速拆信件,半途卻遲疑。瞪著米白色信皮兒,目光驟黯。

  明月在雲間,迢迢不可得。無論她寫了什麼,她已為安親王妃,成為皇嫂的事實不可磨滅。

  他把簡帖擱下,不想去看。

  日暮黃昏,小徑紅稀,芳郊綠遍,水中白鷺驚飛-• • • 一聲「撲通」!孫少帆眼紅地望著白鷺成雙對,自己卻在雙月湖畔涼亭裡形單影隻,終於撿了碎石子扔擲入水中。

  可是出手打散一對幸福鳥兒,滿滿愧意浮上臉兒。她怔望著一對分飛鳥不久又回到湖畔相聚,交頸廝磨,這才消散了紅顏愁容。

  他沒有看到信嗎?她在信裡寫得很清楚,她在西郊外承恩寺等他,不見不散。

  雖說這承恩寺地廣景多,寺內雙月湖風光迷人,一天也游不完,但是… … 難道她當真要夜宿於此?

  她從晨曦等到現在,眼看即將夕陽西沉。

  唉,他應該是不會來了。

  「… … 花深深,柳陰陰,度柳穿花覓信音,君心負妾心。怨鳴琴,恨孤裳,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她香肩消沉,面紗下吐氣如蘭,哀聲長歎。

  「誰與妳有鈿誓釵盟?妳說誰君心負妾心?」

  她猛轉回頭,霎時羞紅了臉。這遠處四周都有安親王府的侍衛,涼亭下小徑上本來還有小虹帶著兩名丫鬟的… … 怎麼不見了?只見羅雋一身玄月色袍服染了餘暉,甩開袍襬步上涼亭來。高大身影接近,斜陽夕照在他臉上,斯文面龐緊繃若有所思。

  「只是… … 隨口吟詩,打發時間而已。」她起身,仰頭凝視他,眼柔如春水,「你來了。」

  他雙手緊握在身後,胸口一陣起伏,瞇眼瞪視她,終於忍不住出口斥責道:

  「妳前不久才遭遇綁架及馬車意外 … 妳明白自身處境,該安分待在府裡才是!」

  他的口氣雖然嚴厲,卻飄出濃濃的關懷和憂心,提到馬車意外,縱然他板著臉孔裝做無事,但停頓的語氣和粗啞的嗓音都洩漏了心情。

  彼此該是同時想起了馬車上那一吻。

  她水汪汪一雙眼睛將他凝望,直看得他雙眉一皺,瞥過頭去。

  「聽說承恩寺的大丘住持與… … 你二皇兄乃莫逆之交。王爺還在寺內蓋了一座青柳書院,院內藏書萬卷,任人閱覽。」她倒是很意外,想不到羅非有心為百姓著想,還能有此善舉。

  「此處是王爺地盤,我還帶了幾名侍衛,安全不成問題。」事實上,她大張旗鼓走出安親王府,停留在此,正是想瞧瞧賢親王有何能耐,試試他的實力,看他能夠胡亂到什麼地步?結果一整天下來,只有蝴蝶翩翩,白鷺成對,楊花紛飛,看不到暗處刀光鬼影子,倒讓她有點遺憾了。

  羅雋狐疑地凝視她。「別小看了賢親王,他非簡單人物,否則安親王不需防他如此。」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他倘若敢胡作非為,縱是王公貴族,也該與庶民同罪。」為鳳紫鴛當餌,若能重踩賢親王,從此不再威脅鳳紫鴛,那是她有幸報答鳳母大恩,她死也不足惜。

  「殺雞焉用牛刀。」羅雋一張玉面頓時下沉,深邃眼眸瞪視她,識穿了她的用意,立刻教訓她愚蠢念頭,「賢親王身邊死士眾多,代罪羔羊者眾,別以為妳能輕易抓到賢親王小辮子!」

  「我明白,不過賢親王既是為鳳女能者能力而來,縱然擒了我,也不可能置我於死地;只要我不死,終有辦法找到他犯罪證據。」她仰著臉兒,水柔眼睛將他凝望,忍不住抱怨了:「話說回來,你肯來見我,難道只為了提這些掃興事?」他都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 … 二皇兄向來深思熟慮,處事周延,今日竟由得皇嫂胡來,太不小心了!」他轉身背對她,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定明兩人的叔嫂關係。

  孫少帆望著他決絕地揮劍斬情絲的背影。他能以兄弟親情為念,拋棄私情,這點她倒是很敬佩他的,心裡彷彿安穩了些… … 可卻又莫名地一陣空虛,又有一種心情,猶似一隻展翅鳥兒硬生生被斷了翅,直墜谷底。

  莫名其妙,亂糟糟的感覺,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怪他 --… 」她垂下眼簾,思緒紛亂,終於開口道:「成親至今,我也只見過你二皇兄一面,他並不知道我今日出來。」

  寬闊背影僵硬,過了一晌,才轉過身,臉上困惑迷惘,「你們成親十多日了,只見一面之說,太過荒唐。」

  「事實如此。」她一怔,把臉兒垂得更低,最後還是轉過身去,背對他,才帶著一臉羞意,把實情說來:「成親當夜,皇上召他進宮,他新房未進,蓋頭未掀就走了。清晨歸來,他與我說,體諒我舟車勞頓,來到異鄉遠離家鄉之苦,他暫時… … 與我分房而居,等待我與他有情時,再… … 行夫妻之實。」她充滿嬌羞,停頓一下,才又說:「王爺整日為公務繁忙,我也不好打擾了他,至今當真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羅雋震驚不已,聽見他們竟然分房而居,仍無夫妻之實,他激動握拳,難掩喜悅之情!

  但那也只是短暫失控的情緒,考慮到她與皇兄已拜堂的現實,一把希望之火徹底澆熄,心頭一片心灰意冷,只剩下為她的不平。

  二皇兄有閒與姓孫的男子遊湖賞花,哪裡是公務繁忙,全是推托之詞!

  他有耳聞皇兄娶鳳谷谷主,全為制衡鳳女能力,以保國泰民安。即便如此,皇兄既已有心要娶,就不該冷落新妻。

  「二皇兄虧待皇嫂了,皇弟代為致歉。此事皇弟會擇日與二皇兄談談,希望… 你們夫妻二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他對著她嬌柔背影,負手挺胸,沉穩說道。

  夕陽沉沒,天地在瞬間轉暗,一陣冷風襲來,春寒料峭,孫少帆頓時覺得遍體通寒,直打咚嗦。

  羅雋見她衣裳單薄,香肩輕顫,心有不忍,身後緊握的雙手髭動,伸上前來!「多謝皇叔金口玉言。今日約皇叔出來• • • ? 無別事,只是聽說,妾身丫鬟喜兒對皇叔失禮不敬,如今妾身已將她送回故鄉,從此京城再無『 喜兒』 了。請求皇叔大人不記小人過,讓一切前塵過往煙消雲散,妾身感激不盡。」她轉過身來,垂眸欠身表達深深歉意。

  他雙手僵硬地緊握成拳,懷裡凝香玉彷彿成了針刺,刺得他胸口隱隱作痛。

  「本王已忘了喜兒是何人,皇嫂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她緩緩抬起頭,一雙水眸直凝望他,面紗底下朱唇咬著一股倔強之氣,「… … 妾身告辭了。」

  她轉身跑下涼亭石階,天色昏暗,一時不察出了意外,讓自己裙襬絆倒,踩空階梯,從涼亭上跌落了!

  「嗚:-… 」她咬著唇悶聲不吭。

  羅雋負手背對,眼看她擦身而過,忍著沒有拉住她。

  直到聽見她摔倒落地的聲音,他猛然回頭,衝出涼亭。

  「喜兒!」他忙將她扶起。

  「不要 … 別動我… … 」她倒抽了一口氣。

  聽見她疼痛的喘聲,他面色驟變,聲音轉為急促,「妳受傷了?傷了哪裡?快點讓我看看!」

  灰暗天際,她卻彷彿看見他憂心如焚,款款柔情,內心頓時震盪滾燙,抬頭直望他,「你不是說,你已忘了喜兒?」

  「此時此景,妳還有心情說笑!」他忍不住斥罵。「到底傷了哪裡?」

  「這裡。」她指著左腳腳踝。

  天色暗,無法看真切,但他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稍微撩高她的裙襬,伸手摸了她的腳踝,發現腫了一大塊,她的腳板也呈現不自然的彎曲,也許連骨頭都折斷了。

  羅雋將她橫抱起,動作體貼溫柔,她不由得呆呆將他凝望。

  也不知為何,明明痛得天昏地暗,她的心情卻莫名地開朗了不少。

  折出小徑,原來丫鬟和侍衛全被他遣退在此。他立刻傳了命令去請大夫,親自送她回府。

  只因他當時在場,對她保護不周,令她出了意外導致腳踝受傷,大夫要她一個月不能下床行走,他深深自責。隔日一早,他登門準備向二皇兄解釋致歉,同時探視皇嫂傷勢。

  但是,安親王昨夜未回府,至今不知妻子受傷之事。

  總管請示王妃後,將德親王請入榕園。

  榕園裡,百花繁開,春色盈庭,美不勝收。羅雋駐足瞇眼看了一會兒,總管等在一旁,幾名丫鬟已經在屋外迎接,一見德親王大駕,立刻過來見禮。

  小虹負責迎德親王爺入內。

  為了見他,孫少帆還特地梳妝打扮,讓一名有力氣的丫鬟背出來前廳。

  他進門,她已坐在窗前臥榻上,身上蓋著薄被,絲巾遮去半張容顏,在丫鬟面前,和他寒暄招呼,請他坐。

  更早之前她已經聽總管說明德親王來意,因此說道:「天色昏暗,陌生之地,妾身一時大意,非皇叔之責。」

  羅雋看見她眉心緊鎖。想起昨日大夫提到傷處會有數日疼痛,必須忍耐。也許他不該過來打擾,該讓她好生休養,但是他卻又牽掛她傷勢。他開口想說些話,忽然瞥一眼她身側丫鬟,沉聲教訓道:「安親王妃對花粉過敏,妳們卻放任滿園春景,如此遲鈍!」

  小虹給嚇到,慌忙跪下。

  「傳本王之令,命總管速將府內所有花種移走!」二皇兄竟如此不關心她的身子。

  「是-- -… 奴婢遵命。」小虹畏顫顫,起身連忙小碎步跑了出去。

  孫少帆因傷痛,影響思緒,一方面也得給他面子,等到小虹離開,她才歎息說:「花本無罪,是我不要他們這麼做的,你不該責怪小虹。」

  休說她非真正的安親王妃,此處並非她久留之地,她也不想為她一人,破壞眾人雅興,況且繁花無辜。

  「花無罪,那麼,二皇兄身為妳的丈夫,對妳有照顧之責,妳為何也不要總管去找他回來?」他責問總管,才知是她阻止。

  「王爺外出,定有要事。妾身只是小傷,怎可勞駕王爺特地趕回來。」

  他為她心有難平,她卻心向丈夫,為二皇兄說話,百般體恤,溫柔情意,聽來格外刺耳。又見她頻頻鎖眉,忍著疼痛,他歎息一聲,開口道:「妳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這麼快?」猛然脫口而出,嬌聲裡充滿不捨之情,自己也嚇了一跳,孫少帆頓時羞紅了臉,幸虧有面紗掩去一張赧顏。她垂眸補充道:「妾身失禮,未請下人奉茶。」

  他默默凝視她,眼底一片郁色,胸膛悶著沉重鳳。倘若他真為她著想,早應該為她找回二皇兄。… … 他仍無法將她當作皇嫂看待,他仍存私心,不想二皇兄碰她-

  他心底一凜,為自己心存不善可恥,面色冰冷,轉身正要離開。

  「哈啾!」她望著他的背影,本欲開口,忽然打了噴嚏,眼眶濕紅。

  他回頭,看見窗外一群僕人已經開始動工挖掘花木,春花粉塵漫天,她坐在窗邊,窗門未關,嚴重受到影響。

  一雙濕紅的眼濛濛地望著窗外騷動,抬起手來,長袖滑落,她想把窗子關上,奈何她坐在臥榻邊緣,非得移動身子才構得著。「哈啾!哈啾… … 」「我來。」羅雋走回,來到她身邊,傾前越過她,伸出手關上兩扇往外推的窗子。

  她望著昂藏身軀的陰影將她籠罩,心跳忽然加快,雙靨泛紅。

  「哈啾!… … 謝謝你。」

  「舉手之勞。」

  「哈啾!哈啾!」糟糕,過敏一犯就停不下來。

  「妳還好吧?」他憂、心地望著她,一聲歎息,伸手將她從臥榻上抱起,「窗邊粉塵多,我抱妳回房裡休息。」

  「哈啾:-… 」她縮在他寬闊的胸膛裡,一雙水蒙眼兒凝視著他的下顎線條,心裡一陣暖熱,嘴角掩不住上揚。

  自來京城,一直受他幫助良多。

  初時,因對他認識不深,有所誤會,還曾經厭惡他。他倒是個有胸襟之人,不曾與她計較。

  後來她從黑盤口中方知,他幾次與她「巧遇」,正是擔心賢親王擒「喜兒」做餌,破壞安親王喜事,引來兄弟紛爭,也只有他親自出面才震得住賢親王手下,所以尾隨是為保護她,不做非分之想。全是他們做手下的,隨意忖度主子心意,那天才有熱心撮合之舉,引來她誤會… … 說是誤會,也不盡然,否則那天在馬車上,他也不會吻了她。

  只是,任她千思百想,也想不到他會是羅非的兄弟… … 現在仔細看來,兩人五官是有幾分像。

  羅雋把她放入床裡,這時才發現她癡視的目光。他緩緩扯起眉頭,遮住她的眼睛。

  「… 妳休息吧,我走了。」他緊握了手,轉身跨步離去。

  她眨了眨眼睛,一顆心莫名地跳得好快。

  柔柔春風來,空氣清爽了許多,她不適的症狀減緩了,待在房裡不用再整日戴著面紗。受傷以來半個多月,她那掛名丈夫羅非只進了榕園三次,善盡了關心問候之責,吩咐下人對她好生照顧,接下來又不見人影。她用鳳紫鴛的身份當了假王妃後,真正的鳳紫鴛就住回了原本的小宅院,繼續做她的「孫少凡」,在彼此約定的時間裡,使用瞬移能力回來看她。

  鳳紫鴛一見她受傷,憂心仲仲。

  她知道鳳紫鴛一定是馬上聯想到賢親王了,她只得把羅雋扯進來,證明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接下來,鳳紫鴛每天都會找時間過來看她的傷勢。她的醫術是比一般大夫高明多了,減輕了她不少疼痛的症狀,傷勢也復原得比大夫說的還快。

  這段日子,還有一個人天天過來探望,那就是羅雋。

  他已不像早前看著她時,總是鎖眉繃臉。最近他好像已經調適了心情,接受她是皇嫂的事實,對她恭敬有禮,態度和善。

  他總是過來看看她的傷勢,詢問她的需要,淺聊幾句便如坐針氈起身離開,擺明了上門探視她,只是基於一份責任感。

  「唉 … 」天天臥在床上,躺得她腰酸背疼,當個傷者也真痛苦。

  「皇嫂哪兒不舒服嗎?」礙於她受傷,一堆繁文耨節全省略了,羅雋也不要她為了他來探視特地下床,影響傷勢,因此每天都進入內房來。

  孫少帆坐在床上,本來一雙柔媚的大眼睛,如今添了愁煩,瞥了他一眼,眼角餘光掃到總是隨侍在側的小虹丫鬟,無端端又是一聲長歎。

  「唉… … 」她翻了個身,背對兩人。

  羅雋遠遠地坐在窗口邊的椅子,聽她哀聲歎氣沉默不語,本來無波無紋的神情起了變化,眉心揪起憂慮,話到喉嚨,啾了丫鬟一眼。

  「小虹,妳到外頭去。」

  「是。」

  他等小虹出去,才站起來,靠近床沿,關心問道:「妳怎麼了?」

  她側臥背對著他,聽他貼近的聲音,這才坐起身子,抬起臉兒來。

  柳眉粉黛,星眸流轉秋水,羞靨嬌紅,櫻唇皓齒,沒有了紗巾遮顏,天賜的絕色芙蓉面,有如一朵生在巖壁的嬌花在他面前綻放,看得他心神蕩漾,癡癡瞇視,卻知高攀不得,黯然神傷,撇過臉去。

  「唉!」她一聲歎,掀開被子,挪著嬌軀下床。

  羅雋瞥見她的舉動,面露不悅,斥聲道:「不許下來!」她坐在床沿,移著那只受傷的腳,對他的話充耳未聞,哀怨道:「遠嫁來此,無親戚朋友,我本有心理準備忍受孤寂,自尋娛樂,但是天天躺在這兒,面對牆壁,哪兒都不能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快悶出病來了。」

  聽她可憐話語,他想到二皇兄的無情,自己又為私心不曾真正為她說話,不禁心軟。

  「妳傷勢未癒,走動不得,別下床。」柔了聲調,出手阻止了她,同時又道:「妳想解悶,有小虹,還有一群丫鬟陪妳,怎麼會沒個人呢?」

  她轉頭望著落在肩膀上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指力輕輕透過衣料施來陣陣溫熱,她的心跳又莫名加快了。

  「府內上下,哪個人不是把我當主母看。每個都對我俯首帖耳,唯唯諾諾,不敢違拗,我能找誰說?」選擇刻意忽略那份浮動的心情,她若無其事移開目光,繼續抱怨。

  玉面流露理解,明白她說的也是實情,但卻是無解,只能相勸。「妳再忍耐數日,等待傷勢痊癒吧。」他放下手,負手挺胸道。她抬頭望他,忽然開口:「羅雋,我可以看你的收藏嗎?」他為了收藏天下玉石,開了古董店,想到那塊凝香玉已經令她嘖嘖稱奇,她更好奇他還藏了多少寶物,趁她在京城期間,開開眼界也好。

  他一震,胸口狠狠撞擊了一下,一陣熱,帶出一抹痛。他瞇眼凝視她。原來她喊他的名字的聲音如此甜膩,如此嬌柔,令他心悸不已!

  等了半天,等不到他開口,卻看他緊盯自己不放,眼底抹著濃重愁緒,把她閃亮著期待的臉兒給看得消沉下去。

  「… 我太強人所難了嗎?你不需為難,我只是問問罷了。」她垂下臉兒。

  「不為難。明日我帶些過來供妳賞玩。」

  聽他聲音依然溫柔,她才重新展笑顏,「等我傷好了,定為你撫琴一曲答謝。」

  「妳會彈琴?」他扶著她重新在床上躺下。

  「琴棋書畫,略知一二。我自幼學琴,不敢自誇,不過家母曾說,宮商角征羽在我指下舞出生命,琴是為我而生… … 」興致高昂說到一半,一個人影閃過腦海,一顆心轉冷,一瞬間情緒沉入谷底,她一身冰冷。羅雋看見她的反應,以為她掀起思母之情,「聽說令堂於一場意外中喪生,鳳女年幼,妳為令妹肩負起『谷主』 之重責大任,這些年來想必吃了不少苦。令堂泉下有知,當欣慰有女如此。」

  孫少帆一怔,仰頭凝望他。想不到他也會安慰人-- -… 只是她非鳳紫鴛,母親也還健在。

  這時,她忽然想到,日後他若知她並非真正的鳳紫鴛,她並不是他的皇嫂,她和羅非既未拜堂成親,也未曾洞房,他會是什麼反應,會是什麼表情?

  想至此,她心口忽然一跳,好似有什麼撞擊了一下,默默種下期待那一天到來的種子。這顆種子,深埋在心底,想必未來會天天澆灌,等待發芽成熟時日。

  隔日,羅雋果然依約帶了珍奇異石過來給她看。

  他對這些珍藏的瑰寶都能一一詳述來歷和典故,有些玉石還有美麗動人的故事。

  這一天,她才知道他原來也是能言善道的人,生動地對她說了一則又一則感人的傳奇,她聽了半天也不乏味,甚至他都介紹完了,她還意猶未盡,帶著一雙期盼的星眸顧盼他。

  於是,他承諾,明日再帶一些過來。接下來,他天天都帶不同的珍石過來給她看,供她玩,陪她度過這段無聊的養傷期。

  他留在安親王府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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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3: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春日尾聲,牡丹綻放,正是盛開時期,王公貴族莫不乘機大辦賞花會,爭相炫耀一番。本來呢,辦牡丹花會,邀請親朋好友入府共賞,這也是聯絡情誼的一種方式。可惜,安親王府只有綠草無繁花,牡丹花也是一枝不剩,在當時德親王一聲令下,全給清光了。為了此事,安親王表面上不說,實則有點怪德親王「管得太廣了」

  「我本以為皇兄借草勝於花。既然皇兄你愛花,我府裡的盡數贈與,沒有二話。只是皇嫂對花粉敏感,你府內不適合栽種,不過… … 反正你有別處可放吧?」

  羅雋娣睨羅非,頻頻冷諷。

  此處是安親王府內東側沉園,府內管理最嚴密的地方,屬於安親王私人休憩空間,園內梅苑、竹軒、歇亭,如今一片綠油油,草木繁生,獨不見花色榮貌。眼前從歇亭看出去,湖邊沿岸就連朵小野花兒都被拔光了。

  羅非啾著五皇弟,扯起嘴角輕笑道:「你視名利如糞土,對爭權奪利不感興趣,天下誰擁有,你向來不關心,更別提管上別人家事了。五皇弟,你幾時轉性了,為兄怎不知?」

  要論嘲弄本事,羅非絕對佔上風,他還趁此機會教訓了羅雋一番。既姓了羅氏,他生為皇族一員,對蒼生福澤有責,這才是他該管的。

  「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皇兄要教訓人之前,該省自身。」

  羅非挑眉,倒不知自己哪裡招惹了五皇弟,難得他一改冷淡寡言性情,居然肯出言相激了。

  「罷了,今日找你來,非為瑣事。下月中旬,我準備登船下江南一趟,到了天崖山附近,想請皇弟借別館一用。」

  羅雋狐疑地瞇起了眼,「皇兄跟誰下江南?」

  羅非笑了起來,毫不掩飾道:「自然是少凡了!」

  又是孫少凡!「… … 既然皇兄要在別館暫歇,此處離鳳谷不遠了,皇兄不順便帶皇嫂去嗎?」

  「不了,本王另有要事,攜帶女眷多有不便。」

  「孫少凡去了就無礙嗎?」在他看來,之於皇兄,這孫少凡與「女眷」無異了。

  羅非若有所思,看他一眼,笑道:「皇弟若有興致游江南,何妨一同前往?」

  難得他與孫少凡一起,肯邀人同行。皇兄此去江南,有何目的?羅雋滿心疑惑,卻知問了也不會有結果,唯有親自走一趟… … 他是該遠離京城,出去走走了。

  或者說,遠離安親王府。

  「既然皇兄開口,皇弟遵命。」

  不出幾天,游江南一事,就傳到晉親王耳裡,他馬上過來抱怨羅非偏心,邀了五皇兄,冷落了他這七弟。

  因此,江南行又多了一人。

  經過一段時日休養,她的腳傷已經好得完全,早就能夠四處走動了。

  不過羅雋總是擔心賢親王仍然想對她不利,即使羅非早已安排侍衛高手隨時待命嚴密保護她,羅雋還是希望她能夠待在府內。她本來想順便利用這三個月當假王妃的時間,引出賢親王的野心,拿自己當餌,將賢親王定罪,看來這計劃有他在就行不通了。

  她傷好後,他還是時常帶珍石過來。

  榕園裡,他進進出出,照常理說來是要遭人非議的。該稱讚他為人端正,深得信賴,安親王府人從總管到丫鬟,都為德親王找到「知音」分享玉石而高興,無非也是憐惜她這當家主母受到王爺的冷落,有個「皇弟」過來陪伴是好事,還不曾有人對他們過從甚密的往來,向羅非耳邊嚼舌根。

  榕園庭院涼亭,一把玉琴在前,傾城佳人一襲淡黃色紗衣,在黃昏下,素手纖纖,十指輕揚,衣袂輕飄,一曲自創的「蝶戀花」在園裡穿梭嬉戲;縱然園裡無花,從她的指尖流瀉出的琴音給了人錯覺,彷彿滿園繁花爭妍,百蝶翩翩飛舞。在花間,在她的身邊,花兒、蝶兒都將她包圍,令人著迷,癡癡凝望撫琴美人 --…

  幾名貼身丫鬟看得癡迷,差點流下口水,榕園外頭也擠滿了被琴聲吸引而來的僕人、侍衛,偷偷趴在牆邊聽。

  孫少帆瞥一眼對面端坐的斯文親王,只見他玉面偏冷,情緒無波動,究竟正凝神傾聽呢,還是… … 有心事?琴聲止,園裡一片寂靜,眾人臉上迷茫意猶未盡。羅雋看向她,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讚賞。

  她可以確定,他有心事。

  「小虹,妳帶丫鬟們下去準備茶點。」她支開了一群丫鬟,涼亭裡剩下兩人,她才問他:「羅雋,你在想什麼?」

  一抹淺笑自他嘴角淡去,他深深凝視她,「妳怎麼知道我在想事情?」

  「這首曲子我彈過幾回了,你應該聽得出來我撥錯了幾個音,但你沒有糾正。」她起身,來到他身邊的位置落坐。

  「我以為那是妳即興創作,倒聽不出是彈錯了。」動人琴韻,猶如她的迷人,舉手投足都成風範,哪怕是無心之過,也引人遐思,惹人憐愛。

  兩人對望,她從他黑沉沉的眼裡看見一個影,那癡癡凝望於他的影兒是自己!

  猛然心跳漏了一拍,忙以迷人笑靨掩飾莫名慌亂,說道:「你的話倒比我的琴聲動聽了。但是,這不能掩飾你有心事,若你信得過我,何妨說來聽聽?」

  他垂眸淡笑,「皇嫂是自己人,我若有心事,說也無妨。… … 方纔的確是分神了,抱歉。我只是在想,明日我與二皇兄下江南一事!」

  「你也要跟他們去江南?」孫少帆訝異地瞠眸,脫口打斷了他。「他們?」他狐疑地瞇眼。

  「我是聽王爺說,他與友人要往江南一趟。只是沒聽王爺提起你也會去。」她趕緊圓謊。事實上,她是聽鳳紫鴛說的,同時鳳紫鴛也告訴她,準備趁江南行,讓羅非知道真相。

  羅雋本以為羅非連他帶孫少凡作伴一事都無恥的說出來,聽聞她說明後,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你… … 你為什麼也要去江南呢?」她出生江南,聽到他也要去江南,心跳得特別快。

  為什麼要去江南呢?他凝視她許久,難言之隱只能藏在心底,也不想騙她,因此沒有給她答案,他轉而說:「我與二皇兄下江南後,會把常喜留下,妳若有事可找他。為了妳的安全,希望妳盡量待在府內。」

  她一怔,忽然感覺到他即將離她而去,隱約猜出他下江南的原因,一串話衝到了唇畔,她硬生生吞嚥下去,一顆心莫名跳得好厲害。她… … 是怎麼了?每當收到他的關懷,她的心裡總是泛著暖暖甜意。羅非和鳳紫鴛下江南,來回也要一兩個月的時間,所以她以為還會與他相處一

  段日子;她聽他講玉石傳奇,他靜心聽她撫琴,偶爾無事,還可下一盤棋,這樣的優閒日子… … 原來只到今天為止!

  「皇嫂,妳怎麼了?」羅雋看她臉色蒼白,香肩顫動,整個人隨風晃,連忙握住她的肩。

  孫少帆抬起頭,看著一張斯文面龐 … 她忽然一凜,提到江南家鄉,內心籠罩的陰影扯得隱隱作痛,此時又想起那人,猛然回首她卻忘了- 初遇羅雋,總將他和那人的身影迭在一塊兒,見著他總生恨。曾幾何時,羅雋是羅雋了?

  「我沒事 … 」她眼裡流光激動,一臉茫然,心情紊亂複雜,在他即將離開的此時此刻,千頭萬緒難以理得清。

  「妳臉色蒼白,怎會沒事呢?是不是突然哪兒不舒服?」他明天就要離開京城,她若病了,教他如何放心得下!

  「我真的沒事- 羅雋!」

  「失禮了,皇嫂。」他忽然將她抱了起來,穿過庭園,迅速步入屋內,「小虹,去請大夫過來!」

  「我真的沒事啊 … 」

  他低頭望她一眼,深深長歎在心底。這段無法割捨的感情,唯有隨江南遠行而去了。

  一夜無眠… …

  裙襬曳地,碎步沉重。

  兩手推窗,仰頭遙望。

  天將亮,殘星漸微漸隱,待日出升起,他將離開京城… …

  初在安親王府相見那天,他滿面驚詫未語,絕袂而去,她也如同此時輾轉不寐,茫望銀河欲轉星靨靨。

  所以,她覺得自己非見他一面不可,才約了他在承恩寺見。

  再見雙月湖畔,他已經放下過往曖昧情絛,尊她為皇嫂了。當時,她安心卻也煩躁莫名,才會在涼亭階梯摔倒了。接下來,他為責任重天天探視。她見他恭謹謙和,謹守禮儀,她這人打心眼裡不信任人,時不時會想起那一吻,難免要質疑他「本性」,於是滿肚子壞水潑了出來,有心捉弄,試一試他真性,故意要他拿玉石過來,增加兩人相處時間。

  果真日久見人心-- … 他講起玉石典故,眼神炯亮,滔滔不絕,真是個石頭癡。

  一段日子相處下來,她相信羅雋確實是謙謙君子了,她因此安心於「皇嫂」身份,在他面前偶爾扮演怨婦,討他憐惜,她卻知道自己正玩弄於他,沾沾自喜,樂不可言… …

  她本以為,她把羅雋當成好友,欣賞他的端正斯文,君子風度。

  她故意不去看,他眼底殘存壓抑的深情,深知他能自持,一再耍弄他玩。

  直到他終於要離她而去,她… … 她才發現,羅雋溫暖的形影,早已經取代他,取代那令她僧恨惱怒揮之不去的陰影,柔軟了她的心。

  她望著天光化明,一道溫柔光芒照亮內心深處。

  相處這段日子以來,她偶爾玩得心愧,原來是對他漸有情意。

  事到如今她才恍然,自己早已墜入情網。她,愛上羅雋了!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此,她該怎麼辦?那個人… … 那個人… … 不可能放手… …

  世道如弈棋,變幻莫測。

  當她在京城憂煩未來時,她萬萬想不到,往江南途中,鳳紫鴛的身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正如她最初見到羅非時,莫名地寒毛直豎,直覺這人、心機深沉,非簡單人物。

  果然事實證明羅非入鳳谷娶鳳紫鴛,根本不安好心!

  只是,這事實,這代價,鳳紫鴛付出太大!娶了鳳谷代理谷主的羅非,等於拿到了自由出入鳳谷的令牌,他美其名派人協助鳳紫鴛的妹妹!尚還年幼的鳳女能者鳳梅破- 治理鳳谷,實則為取得鳳谷與鳳女能者的秘密。

  他並派手下以教導為名逐漸隔離鳳梅破和鳳谷人,最後得知鳳梅破因年幼能力尚未完全展現出來,便暗中將她抓出鳳谷,施以酷刑,把一個才十三歲的女孩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真諷刺,該說老天有眼嗎?老天有眼,不該眼看羅非如此殘忍凌遲一個無辜的小女孩;老天若無眼,無存憐憫之心,她被誤認當了假王妃,鳳紫鴛隱瞞身份至今,這陰錯陽差的一局,才因此讓鳳谷尚存一線生機,未入絕境。

  總歸世事演變得太快,不過月餘時日,江南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經物是人非。

  她無法見上鳳紫鴛一面,只有冷少懷暗中過來傳話,她方知江南行發生的慘事-

  未語淚先流,她緊握拳頭身顫抖,久久才大罵出聲:「羅非這畜生!」

  「妳莫激動,紫鴛有交代,希望妳想辦法離開安親王府。」晉親王府的冷總管一身灰色長袍,細長鳳眼,面若冰霜,情緒不興。

  「紫鴛呢?她現在怎麼樣了?」她抓了冷少懷兩手追問,恨蒼天折磨好人,虧待了善人。

  「自從在德親王別館昏迷後,只醒來一次。」冷少懷拉下她的手,看她滿臉的淚,垂下鳳眼。「羅非把她安排在東側『芙園』 靜養,現在由我照顧她。」

  「別讓羅非發現她女扮男裝!千萬不能讓羅非靠近她!」同在安親王府裡,她卻不能去看她!

  「妳放心,我會保護她。少帆,妳有辦法令羅非寫休書,毀掉他與紫鴛的婚約嗎?」

  孫少帆一愕,腦中空白一片,卻不想冷少懷分心,她必須全神貫注應付機敏的羅非,才能保住昏迷中的鳳紫鴛的身份,不被羅非識破。

  「這事妳不用擔心,我會盡快想出辦法來。」

  「… … 身在龍潭虎穴,妳自己多加小心。」

  「嗯,妳也是。」

  王爺出門月餘回府,一時府內騷動,一切只為一人,就是王爺的結拜兄弟孫少凡。

  王爺單身時,孫公子常在府內出入,他為人隨和,府內上下都喜歡他。這回不知何故,孫公子昏迷不省人事,被王爺帶回府中照顧。

  王爺全心都在孫公子身上,真真徹底冷落王妃了,也難怪王妃悶悶不樂,要出來走走。

  「王妃,您未用午膳,是否承恩寺的齋飯不習慣?奴婢去為您買些點心好嗎?」

  「不用了 … 小虹,我想一人靜靜,妳在此等候。」

  「王妃… … 」小虹望著主子往雙月湖走去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可憐王妃,有傾城絕色之姿依然抓不住王爺的心,唉!她轉身欲回寺內等候,卻差點撞上一人。

  抬起頭來,她一臉訝然,慌張失措趕緊見禮。「奴婢叩見德親王… … 」

  她緩緩抬頭,望著常喜和黑盤,轉身看已然隨著王妃身後而去的德親王爺。

  奇怪,為什麼德親王爺也會在此

  午後艷陽,湖面上鄰鄰波光如潑滿金粉,耀眼刺目,孫少帆望著,疼痛了眼,刺激得淚水盈眶,卻彷若無視,站在湖邊呆呆凝望。

  雖然一口答應了下來,但是苦思一夜仍然想不到辦法能夠逼羅非寫出一封休書。

  休離她的「七出」條件:一無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忌妒,七惡疾。

  羅非千方百計才娶了鳳紫鴛,順利掌握鳳谷,若休了她,一切前功盡棄,他絕無可能為芝麻小事寫下休書。

  「七出」裡,最有可能逼得了羅非的似乎只有一條-… 淫佚。

  但是她該怎麼做,才能令羅非勃然大怒又不生疑地休了她?

  「妳怎麼了?」

  聽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孫少帆全身一僵,怕是錯覺,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滿眶熱淚成了斷線珍珠,滑落臉頰。

  清晰的目光注視著一人,頑長身影,玄米色絲袍,出眾氣質,高貴不凡,俊逸面龐,深邃目光正對著她看… …

  「妳哭了?」滿盤落地珍珠,擲地如同雷響,羅雋難掩動容,內心糾結成團,上前一步。

  她一怔,星眸眨了兩下,連忙抹去眼淚,唇彎淺笑道:「是陽光刺眼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呢?」靠近她的步伐停住,和她相隔三步遠。

  「 … 自王嫂為何未帶侍衛就出府?」

  她滿臉訝異,直望著他,半天不語,最後只無聲歎息。他明明有意與她劃清距離,疏遠於她,卻仍一心牽掛她的安危 … 至今她方知,他為她煞費苦心了。

  她為鳳紫鴛憂慮愁煩,倒將他拋在腦後了。

  眼前也無暇他顧,她只能夠盡快想出法子幫助鳳紫鴛脫身… …

  「皇嫂… … 妳有心事?」他又靠近了一步。

  她仰頭望他,看見他深邃眼神裡鎖著濃濃愁緒,喉結滾動,始終欲言又止。

  該說他也心事重重吧。

  她從冷少懷口中得知,鳳梅破被關在德親王府別館,此事羅雋事後才知情,當場與羅非鬧得不愉快。

  他,以為鳳梅破是她的妹妹,鳳梅破跌入斷崖深海中,目前還被羅非封鎖消息。

  … … 他們是兄弟,同是皇族中人,羅非對鳳谷藏著重重心機,他當真半點不知?「七出」條件,二淫佚… … 淫佚 --… 羅非對不起紫鴛,傷了破兒,她一定要為紫鴛和破兒討回公道!

  淚水頓時潰堤,不停滑落一張芙蓉臉兒。

  「皇嫂 … 妳到底怎麼了?」美人落淚,哭亂了他的心,手伸出去,卻又碰她不得,拳頭緊握,內心慌亂。

  「羅雋,你早知道了吧?你皇兄心有所屬,此人卻非女子,他-… 他根本不愛女人吧?」

  望著她香肩顫抖,哭成了淚人兒,容顏絕望淒涼,他心如刀割卻無言。猛烈陽光將她的臉龐燙紅了,他看著更心疼。

  人攀明月不可得,抽刀斷水水更流… … 他該拿她如何?

  等待半天無動靜,孫少帆緩緩抬起臉兒,一雙淚漣漣的翦瞳對上了他,「羅雋… … 你願意為我犯罪嗎?」

  內心狠狠敲了一記,心臟迅速跳動,他瞇眼狐疑,神情迷惘,似有忌憚,「皇嫂… … 妳想做什麼?」

  孫少帆望著他,只是不停的流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的人生多半戴著面具在活,唯有她愛上羅雋這件事,她的心赤裸裸再真實不過。但是 … 「實不相瞞,昨兒晚上,我向王爺求去,但王爺不肯。鳳族關於婚姻規定是一夫一妻,王爺心之所屬非女子,並無違誓。還有一條是婚後不和,可相議和離,王爺… … 雖未履行夫妻義務,可相待如賓,他不願和離,我若相逼,怕他誤會我另有目的。… … 我一夜未眠,實在無法可想了… … 我百思不解,王爺既不喜愛我,為何不肯與我和離?… … 羅雋,你知道原因嗎?」

  他目光掩黯,避開了她。

  「我不知道。」

  他或許原本不知,在經過破兒落崖一事之後,羅非心思昭然若揭,羅雋… … 終是皇族中人,果然還是選擇與羅非同路。

  孫少帆深吸口氣,下定決心。

  「羅雋,如今於我,安親王府已是人間煉獄,安親王妃身份如同解脫不去的伽鎖… … 」這一招險棋能否安然過,就在這一刻了。她走近他,幾乎和他貼靠,仰頭凝望他,淚流滿面,「羅雋,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 … 你願意和我演一場戲嗎?」

  美人香氣銷魂奪魄,英雄氣短。他瞇眼凝視著她… … 她輕咬嫣紅柔唇,兩手緊握在胸前顫抖,偶爾碰觸到他胸膛。彷彿無心之舉,

  卻每下都敲擊著他心門,敲得他呼吸紊亂-…

  隱隱約約,彷彿記憶又回到馬車疾馳晃動那一刻,兩人的唇貼在一塊兒,他兩手環緊了她!

  她睜著一雙慌亂星眸,他輕吮她的唇,她軟熱小口甜似蜜,他一再細細舔吻,聽見兩人心跳撞在一塊兒,終於失了理智含住她的唇,更深入地一嘗迷人甜液… …

  美人香,香醇如酒濃,直到現在他才恍然,原來從那一吻後,他便沉醉未曾清醒過。

  「… … 妳想演什麼戲?」他低眼凝視於她,嘶啞嗓音彷彿為她臣服,為她酣醉,甘願為她犯罪。

  「明兒晚上… … 」

  安親王府向來戒備森嚴,任是再高明的樑上君子也插翅難飛得進來。遺憾防得了外人,難防自己人。夜深沉,雨聲重,府門前忽然停了一輛馬車,舉燈一看,馬車上有德親王府徽物。

  隨車侍衛打傘,下車之人果然是德親王爺。

  只見德親王爺在狂雨中踩踏雨水而來,打傘侍衛護主心切,自己全淋濕了。

  「叩見德親王爺!… … 德親王爺有急事嗎?家主恐已入睡,德親王爺若有急事,小人進去稟告。」

  「本王與二皇兄早有約,他沒通知你們?」

  守門侍衛面面相覦,各自搖頭。

  德親王臉上不悅,擺袖道:「罷了,本王親自進去找他。開門吧!」

  「這… …還是等小人… … 」

  「大雨傾盆,難道要本王在此等候爾等回報?大膽!」

  一聲怒斥,侍衛嚇得不敢怠慢,趕緊把門打開,恭敬迎進德親王。府內皆知主子與五王爺關係好,小侍衛得罪不起。「最近城內不平靜,你們把門守好了。」德親王接過傘,示意侍衛先回,這才走入府內。

  大門在身後關起。

  他回身一望,緊握一把傘,在黑夜狂雨中,往榕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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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久雨休風又定,晨曦一片光芒東方起。一串腳步聲從芙園急奔出來,隨即一陣混亂和騷動傳開來,大批侍衛圍過來,又分散開。該是寧靜清晨,安親王府內卻不平靜,一下子到處是跑步聲。

  「這裡!快進去看看!」

  砰!

  榕園的門被推開來,丫鬟們也才剛起床不久,聽見吵鬧聲出來查看。

  「咦?冷總管,發生什麼事了?」小虹訝異地望著冷總管和一群侍衛。

  「刺客闖入!王妃呢?」

  幾名丫鬟聽見有刺客,嚇得驚叫,全抱在一塊兒。

  「王妃還未醒… … 冷總管!」小虹算鎮定了。她話未完,冷總管已經闖入王妃寢房。砰!房門開,房內寂靜無聲,殘燭已滅,一壺美酒倒,一對樽杯空,地上衣服四落,一雙情人醉臥芙蓉帳,赤裸身軀緊緊交纏,男俊女美,活生生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入了春宮畫來,看得眾人臉紅心跳-

  「呀啊!」

  「老天-- -… 」

  喘氣聲,抽氣聲,驚訝聲此起彼落,幾名跟進來的丫鬟紛紛掩面,連冷總管也難掩震驚和錯愕愣住。

  「刺客嗎?」侍衛們趕緊從前廳衝進來。

  冷總管這才回過神,匆忙走入房內把紗帳放下… …

  「德親王爺、安親王妃!屬下追循刺客蹤跡至此,恕屬下失禮了!」冷總管清朗的聲音傳開來,立刻引來一陣驚訝聲和騷動,隨即有一名侍衛跑了出去。

  紗帳內一雙人兒終於有了動靜。

  羅雋撫著疼痛的頭,雙眼迷濛,神情茫然,手掌貼著女人光滑的裸背,意識逐漸清醒!她依偎在他懷裡,在一陣吵鬧聲中醒來,輕輕嬌歎,緩緩抬起眼兒來• • • • 一雙翦瞳惺忪未醒,尚在昏沉之中,她看著一雙深邃漆黑眼睛注視著自己,直望了好一會… …

  她輕輕歎了口氣,星眸閉了,小臉鑽進他胸膛,繼續被打斷的睡眠。彷彿驚雷劈下,金光轟閃,腦袋一片空白!羅雋全身僵硬,意識全醒,

  他緊皺眉頭,頭痛欲裂,思緒紊亂,無法回想!他怎麼會跟皇嫂上了床?他還未瞭解事情發生始末,一串急促腳步聲進入房來,刷地一聲撕裂了兩片輕吸附著雪背的手掌冰涼冒汗,努力想要拾回脫序之前的記憶… …

  羅雋一聽見動靜,伸手拉了一條薄被將她密實地裹住,回頭對上了一雙怒騰騰的眼睛… …

  「皇兄。」羅非瞪著他的動作,

  原不願相信羅雋會背叛他,他更相信他的五皇弟是遭人陷害,卻看見他保護懷裡女人之心切,動作之急切!

  「羅雋!你幹的好事!」壞了他一盤大計!羅雋無言,心情之沉重,全在一聲歎息裡。

  埋在被子裡的女人,也是一聲重重歎息… … 一夕之間,緣起緣滅,羅雋大概要恨死她了。

  瞬間徹底摧毀了手足之間的信任。

  一切是天弄人,有情人難成眷屬… … 廳堂上,三人相對,「鳳紫鴛」始終低頭未語,羅雋把責任一肩扛起。

  他對兩人相識過程做了一番交代,也對皇兄冷落妻子多所指責。結論是,他背下勾引皇嫂罪名,不辯解,但是也不免要說,事情演變至此,皇兄也不可置身事外。

  羅非對「鳳紫鴛」無情無愛,對妻子紅杏出牆,對自己的皇弟愛上了自己的妻子,兩人做下不倫之事,即便大計當前,他有意吞忍,奈何眾目睽睽,已經難以遮掩!一封休書寫下,他令「鳳紫鴛」即刻自安親王府消失!他更警告羅雋,看在手足一場,通姦之罪可免,他不咎既往,卻不許他再與鳳女明來暗往,兩人必須從此斷絕一切關係!

  羅雋未語,「鳳紫鴛」卻一口答應了。

  他瞇眼瞪視她,彷彿看見她鬆下一口氣?

  他還有話與她說,內心一堆疑慮等她來解釋,但是羅非不給兩人相處機會,硬是把他趕出府去。

  他也要「鳳紫鴛」立刻把東西收拾,滾回鳳谷!

  榕園冷清,一個丫鬟都不在-- -… 全被叫去責罰了吧。

  可憐丫鬟們,跟錯了主母,受拖累了。

  孫少帆站在房裡,望著生活數月的地方,眼前一幕幕全是羅雋的身影。

  「我害了妳。」一個冰冷的聲音穿插進來,打斷她的回憶。

  她轉過身,冷少懷站在門口,眼裡有無限懊悔。當孫少帆開口向她拿「藥」時,她本以為她是要把藥用在羅非身上,才輕易給了她。「我自己決定這麼做,與妳無關。」她望著床上凌亂,處處是昨夜歡愛的痕跡,對照此時,人去樓空,如夢一場,終於熱淚模糊了眼。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紫鴛若知妳為了幫她脫身,毀去自己清白,她將終生愧疚。」她看著她的背影,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不會的,紫鴛她能明白。」她仰頭強忍了眼淚,不再去回想。轉頭卻看見冷少懷冷漠臉上竟有不安與掛懷。不忍讓她如此介意,她揚起嘴角問她:「少懷,妳曾經愛過一個人嗎?」

  「親情算嗎?」她依然是一臉冰冷,倒也回答了她。

  「當然不算。」

  「不曾。」不假思索。

  孫少帆淺淺一笑,「我想也是。紫鴛她心繫羅非,所以她能理解我,以後等妳心有所屬時,妳也會明白的。」

  冷少懷面無表情,她也許永遠也不會明白,但是事已至此,再談也無用了。

  「妳未來有何打算?」她這個人一嚮往前看,未來的打算比較重要,如有需要,她理當全力幫忙。孫少帆也看出她的想法,只是談到未來… 真是不可思議,過去她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在哪裡,眼前只有無盡黑暗和惱恨;經過昨夜一場,她彷彿生出了勇氣來,似乎所有的問題她都能夠抬頭去面對了。

  她,再也不畏懼「他」了。

  「出來這麼久,我也該回家了。」她揚起嘴角,對她說道:「少懷,我想請妳幫我的忙。」

  「請說。」

  孫少帆望著她,低低對她說了些話。

  冷少懷原是點頭,後來吃驚地瞪著她,以為她受了刺激或者腦袋壞了,但見她眼神清醒平靜。她顰眉,並未一口答應,只說:「此事再議,我先安排妳離開。」

  孫少帆點點頭,「少懷,紫鴛就只能仰賴妳照顧了。如果紫鴛醒來,妳務必想辦法通知我們。」

  「我會的。」

  「-… 京城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見,妳自己保重了。」羅雋,怕是她孫少帆今生唯一虧欠最深之人了。只歎此生無緣。倘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 他會原諒她嗎?

  罷了,戚世傷情,悲歡離愁非她性情。

  羅雋,今生從此別,永世不見,盼你-… 珍重。

  誠心祝你,早日結一門良緣。

  明兒晚上,你單獨到榕園來找我。我會把計劃告訴你。不行,深夜見面,若傳出耳語來,會壞了妳名聲。

  但是,唯有晚上,我才有法子把人灌醉,實行我的計劃… …

  妳… … 難道想把皇兄灌醉?妳灌醉了他,又能如何?

  羅雋,你莫不是想去通風報信?你們到底是兄弟啊。

  皇嫂,我已決定幫妳,妳不中而擔心。不過… … 切莫危害我皇兄性命。

  你放心,殺人放火之事我也不敢做。皇嫂,妳到底想做什麼?明兒晚上你過來,就能瞭解全盤計劃,也不差這一天了。或者… … 你信不過我嗎?

  … … 好吧,我明天晚上去找妳。

  「王爺,侍衛來報,有馬車在西側小門接應了一個臉覆面紗的女子,朝城外去了!」黑盤騎著馬奔馳過來。

  羅雋坐在馬車內,馬車停在安親王府正門不遠處,目光遙望著緊閉的府門。

  「你帶一隊人馬去把馬車攔下,仔細查看車內中人。」

  「是!」黑盤馬上帶人追了過去。

  「王爺也以為車內人不是安親王妃-… 屬下是說鳳姑娘。」常喜見主子並不著急,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猜測。

  「安親王不讓本王見到她,定會用上調虎離山之計。」

  「王爺請放心,屬下已經派人在各府門和城門看守,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了王爺耳目。」

  「… 但願如此。羅雋緊緊蹙眉,不知為何,他心內一直忐忑不安,總感覺哪兒不對勁。無論如何,他必須見到她,才能解開層層疑雲-- -… 「王爺,門開了!」

  羅雋抬起頭,看見又一輛馬車出來,他正要叫常喜過去查看,馬車卻停在府門外,一人下馬車走了過來。

  「屬下叩見五王爺。」

  「晉親王府的冷總管,你有何事?」

  「五王爺,今日早晨有刺客闖進芙園欲對孫公子不利,屬下帶人追刺客,見刺客閃入榕園,全因擔心刺客傷害安親王妃,才擅自闖入王妃寢室,實不料… … 」冷總管拱手深深一揖,「請恕屬下冒犯之罪。」

  「罷了。」如今他心緒煩亂,心繫佳人,一切無心過問。羅雋啾她一眼,忽然問道:「你從府內出來,可有見著… … 她人呢?」

  「屬下負責照顧孫公子,清晨過後,不曾再見過王妃了… … 」

  見她欲言又止,羅雋神色更加不耐和不悅。「冷總管,關於安親王妃,把你今日所見所聞鉅細靡遺說來。」

  「回稟王爺,屬下耳聞安親王命人熬了一碗藥令王妃喝下,據說是防王妃在意外之下有喜。聽說王妃不肯喝藥,百般哭求,安親王命人拿藥強灌下了。」羅非!羅雋緊緊握拳,面色鐵青,瞬間胸中累積莫大的憤怒和疼痛!他怎可如此待她!她• • • ? 竟為他受了如此羞辱和痛苦… …

  即便理智上他能明白二皇兄一切所為不為私怨,他是不讓鳳女有後,要讓鳳女能者從此絕跡。但是他折磨之人- 卻是他想得卻不能得的女人!

  冷少懷抬眼一瞥。她所言全然屬實,只是若能因她嘴碎,引他們兄弟惡鬥,從此決裂,多少也是為鳳谷、為鳳紫鴛討回一點公道。

  「五王爺,屬下主人府內有事,屬下趕著回晉親王府一趟,屬下告退了。」

  羅雋點點頭,眼底蒙了怒意,無心理她,放了她走。

  冷總管上了馬車,車伕駕地一聲,馬車離開了安親王府。

  「王爺,冷總管的馬車沒有查看,萬一成為漏網之魚怎麼辦?」常喜見馬車離去,忍不住說出隱憂。

  羅雋一怔,隨即回神,馬上吩咐道:「常喜,你暗中跟蹤,看他馬車往哪裡去!」

  「屬下遵命!」

  羅雋抬頭,望著安親王府門……才昨夜而已。

  昨夜,他在急雨之中,依約前往榕園。

  榕園裡只有她,不見小虹和其他丫鬟,也沒有皇兄影子……

  一陣斜雨狂,他持傘走入榕園,衣袍已經濕了大半。

  「羅雋,請你在大雨中奔波,真是抱歉。」她早已經等在門口,為他接傘,歉聲連連。

  「皇嫂,怎麼不見丫鬟們?」

  「我的計劃不能讓丫鬟們知道,我讓她們先休息了。羅雋,為免吵醒丫鬟們,我們到房裡談。」

  羅雋皺眉,本欲拒絕,不過既已深夜來此,此時再談禮規便是作態了。他望著她的背影,跟著她走入房內。

  迎面撲鼻而來的陣陣香氣,一種香,是屬於她的香味,每當靠近她時,他總想起那塊被他鎖入櫃裡的凝香玉。

  「羅雋,這件披風給你,先把外衣脫下吧。」她走進畫屏內,拿來一件米色披風,讓他先把淋濕的外袍脫下。

  「不用了。皇嫂,這桌上的酒是要給皇兄喝的嗎?究竟灌醉他有何用呢?」他低眼啾著茶几上美酒樽杯,隱隱歎息,又問:「妳可否把計劃詳盡告知?」他轉過頭來,目光對上了她。

  她正不眨眼地凝望著他,一雙星眸裡似有情緒閃動,彷彿在期待什麼?

  他望著她,正狐疑,卻見她雙靨泛了嬌紅,眼勾羞意,把目光轉開了。

  「皇嫂… … 」

  「羅雋,你可要嘗嘗這酒?」纖指伸向酒壺,將樽杯斟滿,舉向他唇邊。

  「不了,這是給皇兄喝的。」他微微瞇眼,直感覺這房內過於暖熱,還有屬於她的香味兒濃郁無比,令他幾度屏息,深怕… …

  「倘若我在裡面摻了東西呢?你不怕嗎?」

  他深眉鎖了不悅,眼底難掩憂慮,瞪視她。

  她將酒杯拿到他嘴邊,本欲餵他喝下。

  他歎了口氣,接過杯子,一口乾了。

  「皇嫂,是否要我去找皇兄過來?」空氣悶熱,他得出去透透氣。

  「這事不需你做。我要你來,不是為了-- -… 羅雋,你臉好紅,原來你不會喝酒嗎?」

  「不,一杯酒還難不倒我。只是… … 」

  怎麼了… … 是香氣熏人醉,還是酒氣濃?他怎麼覺得頭發暈,喉嚨乾渴,全身莫名燥熱,體內彷彿燃火般… …

  為何這天地開始搖晃了?他莫不是真醉了?不,他才淺嘗一口,不可能醉!這地… …

  「呀啊!羅雋,你還好嗎?」一雙纖柔玉手拉住了他,他無法站穩,又怕她跌倒了,緊握她的手,「皇嫂,妳還好嗎?」

  「我還好-… 羅雋,你好像很不舒服?」

  他是不舒服,這房間太悶太熱太香了。皇嫂沒感覺嗎?

  「皇嫂… …妳別晃,妳晃得我難過… …」

  「對不起… …你還好吧?」

  「皇嫂,我想改日--… 」

  「羅雋,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下吧。」她攙扶著他,走向她的床。他聞言止步,本要推開她的手,卻摸到她冰涼手腕,頓時一副火熱的身體彷彿找到了解藥,理性全失!他尋求更多冰涼的觸感,像著了魔似的兩手環抱了她!

  柔軟身軀短暫僵硬,不久便順服了他,安靜地待在他懷裡任他擁抱。

  只是擁抱似乎也解救不了他著火的身軀,他乾渴的嘴巴覆上她的唇,用力吸吮她嘴內的甜液… …

  「嗯… … 」她輕吟出聲,兩手掙脫他的緊抱,為他脫下外袍。

  他瞇眼凝視著她,滿眼疑惑卻慾火升騰,明知不可為,卻抱著她嬌軟身子無法放手-…

  「皇嫂 … 」他眼底痛苦萬分,啾著她柔軟櫻唇微敵,嫵媚動人,嬌香絕色,他看見自己的手拉下她衣衫,除去她腰間玉帶 …

  女子優美嬌柔身段赤裸呈現,她膚如凝脂,粉頸酥胸,香肩輕顫,星眸直望他,隱約含有水氣-- -… 她哭了?

  她的眼淚如一記狠擊,他強迫自己清醒,收回了手!

  一雙柔黃卻摸上了他胸膛,緩緩往下移,解去錦帶,為他褪下單衣。他抓住這雙手,原想阻止,卻拉著她的手纏繞住自己,修長手指抹去她的淚… … 俯身吻住了她。他抱起她,不小心碰了茶几,一壺酒倒,頓時酒氣四溢。

  他望著那壺酒,瞇起了眼,似想起什麼… …

  她兩手攀附他,在他耳畔低喃,吹吐熱氣,「羅雋,吻我… … 」

  目光焦距移向懷裡的美人,他依從了她,一路吻著她上了床 …

  一對紅燭燒出濃郁銷魂香,火燭沉默無言照耀,燭光剪影,一對情人在床上恩愛纏綿。

  屋外雨不盡,風雨交雜聲,聲聲入耳,伴隨著身下美人嬌喘連連,呻吟不斷,他意亂情迷,慾火攻心,不停索求。他!

  到底在幹什麼?

  一身熱,額際冒汗,已是黃昏暗,安親王府門毫無動靜。

  去了好一晌的常喜回來了。

  「王爺,冷總管馬車確實進入晉親王府了。屬下等候許久,馬車不曾再出來過,屬下才回來稟報。」

  羅雋一臉陰鬱,只是點頭,沒有言語。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毀去自己的清白,只為換得自由之身,值得嗎?

  羅雋… … 對不起… … 對不起… … 我對不起你… …

  他緊緊握拳。

  他要的不是這一句,不是這一句!

  夏日炎炎,焚風陣陣,蟬聲無盡,江南熱。

  這黃昏,雨後初晴,斜陽倚岸,湖面波光瀲艷,山色空濛如輕霧。

  湖裡小船搖,往來吆喝聲;湖岸邊,文人雅士,販夫走卒,婦人家,三兩成群,好不熱鬧。

  話說前一陣子,這長富縣又有事情了。

  聽說知縣張富生又上孫家去求親了,這回使了強硬手段要孫家就範,未料卻逼得孫家小姐半夜出走,遠走他鄉,不知去向了。孫家小姐離家後,孫府老爺李冰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短短三月之內,張富生親登府門道歉,據說他鞠躬哈腰,直冒冷汗,頻頻向李冰和夫人賠不是,身段擺得很低,模樣極盡狼狽。

  倒是人家首富李冰寬宏大量,只請知縣從此多為百姓謀福,過往之事不與計較。

  人人盛讚李冰大氣度大胸襟,不愧為江南首富。

  話說回來,這孫家小姐一去不返,數月時間了,至今仍無消息,孫家夫人思女心切,成日憂愁滿面。

  最近聽說孫府老爺李冰已經探知她的下落,即日準備動身,親自去把掌上明珠接回來。

  這日黃昏夕陽斜,孫府門前停下了一輛馬車,馬車下來一人。

  孫家府門大開,府內上下正為老爺出遠門忙碌,一隊人馬都聚在庭院了。

  這時,卻看見一抹娉婷身影踏入府門行來。

  霎時間,門庭前一陣騷動起!「小姐!是小姐!」

  「小姐!快,快去通知老爺、夫人!」

  「小姐!小姐終於回來了!歡迎小姐!」

  「老爺!」

  「老爺!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李冰已經走出屋院,穿過前庭林園,忽然聽見呼聲,抓起袍襬急走出來,看見一條纖影兒站在庭門前,臉覆面紗… …

  他望著她,眼裡流露異常激動,兩手緩緩交負身後緊握,冷峻面龐顯露威嚴,週身是一股冰涼之氣。

  孫少帆望著他,緩緩拉掉了面紗。

  「老天!… … 小姐妳的臉- 」

  「老天啊 … 」

  「呀啊!小姐!」此起彼落驚叫聲,一群僕人、丫鬟嚇白了臉。

  她望著李冰,他僵在原地,瞪著她,瞪了好久、好久,那深邃的眼眸,好看的眼睛,因瞳孔逐漸放大變得極為駭人,他英俊面龐,迷人輪廓,因難以接受眼前事實,臉孔整個扭曲,臉色蒼白又鐵青!她從來不曾見他如此倉皇狼狽,愉快的笑容自她嘴角緩緩逸開來,她親暱熱情地喊了聲:「爹,我回來了。」

  沒有了羅雋,從此沒了絕色孫少帆。

  她甘心,她快樂,她望著李冰一張扭曲的臉,她!

  好大快人心!

  打從回江南的日子接近,她就一直想起一人,這人聲音柔甜,笑容不斷,好似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卻是天生一張無鹽面容,人人見她色變。

  這人是常樂,遺憾她與羅雋熟識,從此不能再與她見面。

  然而,望著鏡中的自己,一張姣好面容,只為自己帶來憂煩和苦悶。

  此身此心已給了一人,既然此生無緣再見,她乾脆毀去嬌花容貌圖個清靜!

  離開京城之前,她向冷少懷提起此事,要求她幫忙,她原不願意,直到她把苦衷說明,她才肯協助。現在,她也能像常樂一樣,笑得樂呵呵,喜盈盈了。

  只是此後… …

  相思不可寄,直在寸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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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 00:0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孫家大小姐回家了!聽說離家途中遭遇變故,受了賊人欺陵,毀了清白之身,還毀了一張傾城容貌!傳聞孫大小姐那天回府,孫家老爺李冰見了她那張面容,已經整個臉色大變,

  像是自己才是那個被毀了容的人,完全失了平常冷肅威嚴模樣,再聽她訴說慘事後,不知為何,他瞪著孫少帆,情緒激烈異常,完全無法接受他捧在手心的千金女失了清白之身!

  或者說,他根本不肯相信繼女所說的話,他立刻要找人來驗明女兒清白!

  李冰異於常態的反應,讓孫家上下大為吃驚,尤其是孫夫人。她本來抱著女兒痛哭失聲,卻被夫婿李冰失了冷靜、不顧她的反對,硬是要驗女兒清白的動作打斷了幾乎崩潰的情緒。孫夫人性情溫柔,單純善良,尤其李冰在入贅之後,對她疼愛有加,細心呵護,因此夫妻相敬如賓,不曾起過口角。卻在這一天,李冰像變了個人,完全不是她當初所認識斯文爾雅的李冰。

  她無論如何都想保住女兒最後一點尊嚴,不許李冰在女兒受了傷害之後,還要如此羞辱女兒!

  但是不知為何,她的女兒卻點頭了,她同意了李冰對自己的質疑和不善的舉動,讓人驗了她的身子。

  結果出來,她的女兒確實已非完璧之身,她瞪著自己的丈夫似乎難以接受,幾乎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內心起了疑雲和莫名恐懼,當天昏倒了。

  三日之後孫夫人醒來,李冰為當日發狂翻臉之事向她道歉,但對自己的行為並未提出任何解釋,孫夫人也沒有追問。

  不久,孫府傳出消息,李冰誓言不惜傾家蕩產,也要找到高明大夫還掌上明珠花容月貌。

  不過,聽說孫少帆那張臉毀得太嚴重,高明大夫們非但束手無策,每個見了孫家小姐都倒退三步,面色大變。

  濃愁秋風吹進了孫家,人人臉上一片愁緒,唯有孫大小姐臉上有笑容。

  這時候,孫家獨子孫少宇回來了,他同時帶了一位朋友回來,這人聽說和孫大小姐的名字發音一樣。他叫孫少凡,聽說是孫少宇的多年好友,本身是位大夫,曾經來到孫府為孫夫人診治過,不過他不曉得出了什麼事,來到府中時已經病得不輕,孫少宇是特地帶他回來療養的。

  只因孫少凡有高明醫術,李冰本將孫少帆能否恢復往昔面容的重望寄托與他,無奈得到的回復也是希望渺茫。

  春去秋又來。

  天崖山上秋風蕭瑟,濃愁無盡。

  德親王府別館內,打從去年主人來住下後,更是四季寒冬,再無春來。

  「王爺呢?」常喜負責到鳳谷外頭的村莊打探消息,一回來就急著找主子。

  「常侍衛,王爺到村子裡去了。」總管回話。

  「又去了?」常喜聞言,不感意外,只是歎息。來到天崖山一年多了,去年有一回主子上村子裡被誤認為「風大哥」。聽說位風大哥過去常在村內教小孩子讀書識字,不過有一天突然不再出現了,可憐小孩子們也失去一位免費夫子。

  王爺立刻想到那位風大哥定是行蹤成謎的封親王,他的雙胞兄長羅風。多年來主子一直派人找他,未料他原來居住在天崖山上。

  主子決定在此地等封親王,一方面也等鳳姑娘,結果在這別館一住就是一年多。

  也從那時起,主子在村子裡變成「風大哥」,常到村子裡幫小孩子授課。

  他正準備到村內去找主人,才走出庭院,遠遠地就看見兩條人影。秋日黃昏下,主子與黑盤一前一後,兩人一身布衣,做尋常百姓打扮,不過主子的光芒與高貴之氣,豈是樸素衣著能掩蓋。

  常喜難掩面色得意與驕傲,匆匆走上前。

  「屬下叩見王爺!」

  「你怎麼回來了?」

  「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告。」他抬起頭,眼神帶著敬仰與思慕,對黑盤投以妒怨的一瞥。

  「到書房談。」

  「是,王爺。」他望著主子背影,跟在身後,暗暗歎惜。

  這一年多來,主子形影瘦,玉面沉,心事重重,毫無笑容,這回見他似乎又消瘦了,這黑盤肯定忘了他的千叮萬囑,無論如何得想法子讓主子多吃點東西 … 這混帳自己倒是肥了一圈!

  忍不住他又回頭瞪了黑盤一眼。

  只見黑盤一臉無辜,萬分委屈。

  羅雋走入書房,讓黑盤先去休息,他才問道:「查到什麼?」

  「王爺,屬下意外看見一個人進入鳳谷。」

  「何人?」他坐下來,腰間繫帶錦囊垂落,隱隱閃著白絲光芒。

  常喜瞥見主子一年多來不曾離身的錦囊,錦囊內凝香玉牽繫著主子思念之人,一年多來主子常常望著凝香,看著凝香失神,苦苦思慕想念之情,令人見了鼻酸… … 唉!

  「常喜?」羅雋扯眉,面色不悅。

  「是… … 屬下該死!」常喜趕緊收回心神,不敢再多看。

  「啟稟王爺,這個人是以前與安親王形影不離的孫公子。」

  「孫少凡?」羅雋倒是意外在此地還聽見這個名字。今日的鳳谷雖不若往昔風光,不過要光明正大進入鳳谷,也非易事。「他如何能進鳳谷?所為何事?」

  「孫公子是由人帶進去的。這個人在這附近頗有名氣,所以屬下很快知道他是鳳家的總管,名為孫少宇。屬下並未與孫公子照面,所以未知孫公子進入鳳谷的目的。」

  「孫少宇,兩人名字只差一字,他與孫少凡有何關係?」他記得七皇弟曾提及,孫少凡是孤兒,世上已無親戚。莫非謊言?

  「這事說來真邪門,屬下後來向熟識的鳳谷谷民探問,他竟說『 孫少凡』 是鳳家總管的姊姊。」

  「那孫少凡是女兒身?」羅雋瞇眼,卻難免有疑。孫少凡的性別,過去確曾引起懷疑,不過聽說後來證實他確是男兒。

  「回稟王爺,孫公子是否女兒身,屬下無從查證。不過谷民口中的『孫少凡』去年曾經去過鳳谷,據說當時引起一陣騷動。谷民描述,孫小姐生得絕色之姿,傾城容顏,貌色嬌艷,閉月羞花,驚為天人。… … 屬下以為,孫公子確有美色,若是化為女兒身,的確是清雅脫俗的美人,卻尚無傾城絕色。這若非谷民誇飾,便是孫公子與孫小姐非同一人。」

  一段話,令羅雋胸中敲擊著極大的巨響,他緊緊握拳。人們總對既有的認知不再詳加查問,他極可能因此錯過了重要線索!

  「你可問到,鳳紫鴛是何模樣?」

  「屬下曾經探問,但是任何有關鳳女消息,鳳谷谷民一概封口不談,屬下為避免引起懷疑,不敢多問。」

  羅雋沉下臉色,濃眉深鎖。該是他多疑吧。 … 她,若非鳳紫鴛,豈可能瞞過二皇兄?… … 但是世上又有多少傾城絕色?

  「可有辦法見到孫少凡?」再說這孫少凡竟與鳳谷總管熟識到能進入鳳谷,此事二皇兄可知情?

  「屬下本欲設法暗中進入鳳谷查探,但是自從鳳家總管回來後,鳳谷竟突然封谷了,如今除非要事,拿有令牌,否則就連鳳谷谷民也不得進出了。」常喜歎息,他的消息因此中斷,無法再深入追查,所以才回來稟報。

  「自從鳳女能者驟逝,鳳紫鴛失蹤,谷內居民精神無所寄托,民心渙散,盤守不嚴,鳳谷三位長老代理谷主之職,尚不能挽回頹勢,一年多來鳳谷已經如同一然散沙,鳳族眼看即將走向衰亡之路。封谷如此大事,若非鳳女出面,谷民如何能從?」這一年多來,他居住於此,對鳳谷內外掌握甚詳,不信三位長老有此本事。

  常喜瞠圓了眼,眼裡驚喜又景仰,異常激動。不愧是他一生追隨仰慕的王爺啊!他馬上拱手道:「王爺分析得極有道理,屬下佩服萬分。」

  「不需廢言。」羅雋玉面冷,續道:「安親王眼光長遠,心思縝密,行事謹慎,鳳谷之內必還有他的人存在暗處,倘若封谷之人是鳳女能者鳳梅破,安親王絕無可能坐視,此處暫時靜觀其變。」

  傾城之貌,世上能得幾人?儘管他信任二皇兄

  一雙慧眼,始終無法釋懷,為免抱憾,任何蛛絲馬跡都得查個透徹明白。「常喜,你去打聽鳳谷總管孫家之事。」

  「回王爺,屬下目前略探知一二。孫少宇生在江南首富之家,其繼父正是那傳奇人物李冰。孫家有姊弟二人,長姊名為孫少帆。孫少宇因曾受前任鳳谷谷主恩惠,所以留在鳳谷之內為鳳家做事。」

  他把從鳳谷外村莊裡搜集來的消息稟報。孫少帆… … 被形容為傾城容顏,閉月羞花,驚為天人之女子… 羅雋低頭凝思,目光癡視著錦囊。這一年多來,他百思不解 --… 她若非對他也有情,若只為除去婚姻伽鎖,只須輕解羅衫演一場戲,不必對他用藥,假戲真做,與他歡愛… …

  她既對他有情,為何不來找他?

  她非絕情之人,若有難言之隱,為何忍心未留隻字詞組給他?

  她猶如人間蒸發讓他遍尋不著,任是其妹鳳梅破意外身亡消息傳出,她也未曾現身,不回鳳谷… …

  二皇兄欲除鳳女能者而後快,但她無鳳女之異能,二皇兄非殘暴之人,當不至於置她於死地。

  縱然如此,這一年多來,他依然輾轉難眠,憂心掛慮她出了事,深恐… … 羅雋緊緊扯眉,不願深想。

  「啟稟王爺:-… 」

  羅雋抬起頭,見常喜欲言又止,一臉遲疑,「有事直說。」

  「可是… … 這只是屬下個人的感覺,況且俊男美女多數一個樣,所以屬下-… 」

  「本王叫你直說。」羅雋懶得聽他叨念,下了命令。

  「五王爺,屬下見過孫少宇一面,當時覺得他面貌熟悉,似曾相識。後來一再回想,原來他的五官是與鳳姑娘有幾分肖似。」常喜果然迅速直說。

  羅雋瞪著他,心中疑雲擴大,內心似擂鼓猛力敲擊!

  他不斷回想,不停思索其中諸多疑點,套用假想,一一抽絲剝繭,釐清真相,逐漸撥雲見日。

  倘若他心中猜想成真,二皇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結果他與二皇兄都被耍了,如此他百思難解的謎團,一切便都獲得答案!

  「常喜,本王要立刻動身前往江南一趟,你留在此地繼續追查消息。」這些日子來有如一攤死水的心湖再次湧出活泉來,他胸中激動萬分,神色不再平靜,恨不得立刻飛到江南證實這一切。

  「王爺只身前往萬萬不可!屬下不放心,還是讓屬下!」他焦急地抬起頭,和主子一雙深邃不耐眼神對個正著,馬上低頭苦臉道:「屬下遵命。」

  「若有消息,立刻到江南來報。」

  「是,王爺。」又讓黑盤得了好處!

  船行至江南,放眼一片秋色,他坐靠窗邊,遙望遠山含煙,水面波光,心中只想一人。不久,船已靠岸。他令一名在江南有親戚的侍衛下船去找人。

  等待許久,侍衛帶了一名老嫗上船來,進入船室之內。

  「五爺,她是我表叔父的鄰居,大家都喚她江婆婆,她說孫家小姐就是她接生的!而且… … 」侍衛急於表現,滔滔不絕想繼續講下去,黑盤一手摀住他的嘴巴,敲了他的腦袋。

  羅雋啾著白髮蒼蒼的老嫗,她步伐慢,才剛爬上階梯,走過船廊,踏進船室來,還雀躍地不停回頭張望。

  她活了大半輩子不曾登上這麼大又氣派的游舫。船上兩層樓,船柱、窗戶用的是上等木材,雕樑畫楝,裝飾高雅。這老蔣的小遠親果真沒有騙她。那麼,只要能認出孫小姐畫像來便重重有賞,也是真有其事了?

  「老人家,若是請妳指認,能否指出孫家小姐來?」老嫗緩緩轉過頭,看見前面坐著一位年輕斯文爺兒,一見那雙威嚴俊目,尊貴不凡的外貌,她立刻瞠目,連忙下跪道「大人,民婦認識孫小姐,民婦能夠指得出來!」

  「老人家不必多禮。」羅雋看了一眼黑盤。

  「江婆婆,快請起來吧。」黑盤攙扶她起身,帶她到一旁長桌看。

  桌上已經擺了幾幅攤開的畫像,畫中美女長相各有不同,有清秀脫俗,有小家碧玉,有端莊秀麗,有嬌艷如花… …

  江婆婆一一看了過去,便搖搖頭,肯定的說:「這裡面沒有孫小姐的畫像。」

  羅雋瞇起了眼,拿起茶几上一副卷軸攤開來,「老人家,看看這一幅。」

  江婆婆站得遠了些,看不清楚,慢慢走近一看,這臉上便發光,立刻指著畫像說:「是了、是了,這是孫小姐!過去孫小姐就是長這樣!那美貌啊,真看得人發呆啊!」

  找到了!羅雋盯著老嫗臉上的情緒,緊握了畫軸。原來她不叫喜兒,更不叫鳳紫鴛,她更不是他的皇嫂,她叫!孫少帆!她可騙得他真苦!

  羅雋忽然鑽眉,狐疑地啾著老嫗。「妳說是過去的孫小姐?這是何意?」

  「唉!紅顏薄命啊,大人,現在的孫小姐已經毀容了。」

  羅雋一驚,胸中一緊,瞪著老嫗,聲音嘶啞:「老人家,把妳所知細說出來。」

  江婆婆也是愛說話的人,很快便開始從知縣張富生愛上孫少帆,上門提親,屢遭拒絕,不擇手段說起,仔細地說了孫少帆離家時間,回家之後所發生的事,甚至當時就是她去了孫家幫孫小姐驗身的… …

  羅雋臉色愈來愈難看,畫軸落地,兩手緊握成拳。

  孫府

  西側樓院,一片冷清,再無往日春景。

  「小姐,江婆婆說她有事情要見妳耶。」孫少帆兩手撫在琴上,始終彈不出一個音來,目光正出神,聽見丫鬟聲音,緩緩抬起頭來,望著一個俏麗活潑的女孩,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面紗底下彎起唇瓣。

  「喜兒,去請她進來。」

  「好的,小姐。」喜兒像只蝴蝶飛了出去。

  孫少帆望著她的背影,怔怔若有所失。她曾經以為揮劍能斬情絲,情如流水遠去,隨歲月而逝-- … 哪知情到濃時思念深,忘不掉,斬不斷,任憑歲月走,他的形影緊緊盤踞心中,根深柢固,難以拔除。

  相思如影隨形,她卻深知不可如此下去,她該要做些什麼,讓自己徹底遺忘他… … 纖手撫上臉兒,深深歎了口氣。

  「小姐,江婆婆來了!」喜兒把人帶進來。

  「江婆婆,好一些日子沒看見您了。」她起身,拉開茶几旁的椅子,「您請坐。您近日可好啊?」

  「謝謝孫小姐。老囉,腰都快直不起來了。」江婆婆坐了下來,望著她戴面紗的那張臉兒,忍不住歎了口氣,滿臉惋惜。喜兒倒了杯茶給她。

  「婆婆,您來找我家小姐有什麼事,剛才都不肯告訴我,神秘兮兮的,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不成、不成,這事只能孫小姐一人知道。」老人家雖然喝了茶,還是連連搖手。

  「喜兒,妳先下去。」

  喜兒嘟著嘴,百般不願地走出房間,把門帶上。

  「江婆婆,是什麼事這麼神秘啊?」孫.少帆笑吟吟地問。

  老人家這才小心地掏出一封信來,一面說道:「那位大人托我把這封信帶來給小姐,他說小姐看了便明白。」

  「大人?是哪位大人?」她聽得一臉茫然,伸手接過信封,倒是看江婆婆一臉興奮和光芒,還比較讓她好奇。

  「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是鄰居老蔣的遠房親戚帶我去見他的,我聽他們喊他『五爺』 。不過啊,我一見他,就知道他不是一般富貴而已。那位大人相當高貴,週身像有一股氣圍繞著,我看旁人可不敢隨便靠近,天一樣的人哪!」老人家簡直把人形容成了神,一口氣難以說完,還喝了口茶。

  孫少帆卻一聽「五爺」,立刻一顆心緊縮,手裡捏著信封顫抖。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會是羅雋,他不可能查得出來她的身份… … 信封裡,似乎有個軟軟像布料的東西。

  「江婆婆,那位大人只托妳拿信過來,還有交代些什麼?」不可能是他,她的心卻狂跳不已,全身止不住抖。

  「哦,大人說,他的船會在柳江岸停靠三日。」江婆婆喝過了茶,見她眼眶染濕,不大對勁,趕緊起身說:「孫小姐,那我先走了。」

  「婆婆,若有人問起妳找我何事,請妳隨便找個借口搪塞了,別提起『大人』 的事。」她從頭上取下一支珍珠簪子放到她手上。

  江婆婆謹慎地點點頭,收下了簪子。

  孫少帆喚喜兒進來,代她送江婆婆出去。

  房裡剩下她一人,她才望著那封信… …

  不可能是羅雋,不會是他 --… 我聽他們喊他「五爺」。那位大人相當高貴,週身像有一股氣圍繞著,我看旁人可不敢隨便靠近,天一樣的人哪!除了他,還有誰!她雙手抖得不成樣,好不容易才拆開信封,一不小心,從信封裡滑出一道白光,一個東西落了地。

  她低頭一看,一個平穩斯文的聲音在耳畔清晰了起來… …

  錦囊上有白絲繡著「白玉微瑕」,錦囊內是一塊玉石,圓形扁平,表面光滑,姑娘應該摸得出來。

  淚水迅速模糊了眼,她彎身將錦囊拾起。

  「羅雋-- -… 羅雋… … 你怎可能… … 」她緊握錦囊泣不成聲,初次相遇彷彿才是昨日的記憶深刻腦海,一隻錦囊終於讓她情緒潰堤,再也無法壓抑思念如潮洶湧而出。

  錦囊內已無凝香玉,摸著卻似乎有東西。她抹去眼淚,抖顫著手指打開錦囊。

  是一張短紙,紙上文字不成句,寫出三個名字和一個關鍵語:

  假鳳虛凰

  鳳紫鴛

  孫少凡

  羅非

  這張紙即便不小心落到別人手上,也不用擔心事情曝光,唯有參與其中之人才有辦法一眼看出其意。孫少帆面色蒼白,難以置信地瞪著紙上名字,一看再看!東窗事發了嗎?

  不對,倘若羅非已經知情,羅雋不必故弄玄虛傳這張字條給她。

  大人說,他的船會在柳江岸停靠三日。

  孫少帆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

  羅雋,是要她去見他,三日之內若不到,他要把孫少凡是女子,是鳳紫鴛之事告訴羅非?

  她緩緩鬆了口氣,只要羅非不知情,還有機會保住鳳紫鴛的秘密。只是羅雋… … 她頂替鳳紫鴛身份之事幾乎是天衣無縫,就連羅非何等精明之人,她們也都瞞騙過了。他,如何能查出這件事?她一怔,顫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

  以為今生不再見,她毀去容顏,不想… …他找上門來了。

  她… … 怎麼能去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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