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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 -【感皇恩(四大丫鬟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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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晏 - 感皇恩(四大丫鬟之三)       

月箏,蘭安郡王府四大丫鬟之一,十歲即被買進府中,
個性爽直的她向來敢作敢為,對待姊妹們十分義氣,
為了替姊妹解圍,她願意前去服侍打心底看不慣的五爺,
接著又為了成全別人的戀情,情願代對方遠嫁北方異族,
沒想到在離府前夕,她才弄明白自己並非嫁過去當王妃,
相反地,她是與九個美人一起被皇帝送往北方的渤海國,
要以美色迷惑渤海國王君,好讓他無心再出兵騷擾邊境!
在即將抵達時,她遇到一場沙暴,幸遇一高大男子相救,
原來他竟是令中原天子飽受威脅、渤海國君重用的將軍,
她驀地明白了,馴服如獅虎般驍勇的他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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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7 00:00:2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月箏,妳可願服侍五哥?」

  「古遺堂」與「翔鸞閣」兩座院落之間的飛靄亭中坐著兩個男子,一個是蘭王府的六爺凌芮凰,另一個是五爺凌芮鼎。

  月箏凝神望著對她說話的凌芮凰,雙唇緊抿著,心思慌亂。

  她不明白六爺為何這樣問她?服侍五爺的雪笙被大丫鬟蘭音打得渾身瘀傷,她帶著雪笙找五爺作主,希望五爺懲戒蘭音,這似乎才是應該討論的重點,卻為什麼會變成了「她可願去服侍五爺」這樣的問話?

  「月箏?怎麼不說話?」

  凌芮凰微微挑眉,柔聲喚她回神。

  說話?她能說什麼?

  這件事本該與她無關,她可以大聲喊不願意嗎?

  她想坦白地說出她更喜歡六爺!她一點也不想離開「翔鸞閣」!

  然而轉過臉,看著雪笙長髮披散、花妝凌亂的淚顏,她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讓她去服侍五爺,就能救得了雪笙嗎?

  雪笙尷尬地看看凌芮凰,又看看月箏,她和月箏從十歲起就在一起了,兩人朝夕相處了八年,感情猶如姊妹,月箏一個眼神她便能猜測到她的心思。

  「月箏已經服侍六爺習慣了,她在『翔鸞閣』好好的,不必為了奴婢之事擾得眾人皆不安寧。」雪笙輕聲低語。

  月箏臉上的神情騙不過她的眼睛,她看得出來月箏捨不得離開六爺,倘若因為自己而迫使月箏作出離開六爺的決定,她一定會愧疚難安。

  凌芮凰轉眸看她,淡淡地問:「雪笙,妳鬥得過蘭音嗎?」

  雪笙勉強一笑。

  「也許和蘭音相處得不夠久,彼此還不夠瞭解,所以才會不斷發生誤會,或許日子一久就會沒事了。」

  「雪笙,妳沒有弄明白,妳和蘭音之間的衝突與夠不夠瞭解對方並沒有關係,是蘭音的眼裡容不下妳。不管妳怎麼討好她都沒有用,妳自己應該很清楚。」

  凌芮凰深深瞅著她,不以為然地說。

  雪笙暗暗長歎,默然不語。她不是沒有弄明白,她只是……無能為力。

  「六弟沒說錯。」凌芮鼎斯文優雅地喝了口熱茶。「雪笙,妳性情內向溫厚,罕言寡語,平時總悶著頭做針線刺繡,和蘭音她們幾個丫鬟相處不來。蘭音的性子有些潑辣,妳根本就鬥不過她,唯一有辦法降住她的人只有月箏,所以……」

  月箏緩緩轉頭看向凌芮鼎,她確實曾為了替雪笙出氣而出手掌摑過蘭音,但並不是為了要降服她才這麼做的呀!

  「月箏。」凌芮鼎轉向月箏,淺淺一笑,繼續說道:「蘭音原是蘭王府裡幾名頭等丫鬟之中的一個,在王爺和太太面前能說得上話的,但是當老夫人把妳們風花雪月四個丫鬟帶出來以後,妳們忽然成了蘭王府裡名氣最大的四大丫鬟,蘭音極不服氣,便心生妒恨,她打從心底討厭雪笙,每天非整得她日子難過。

  「但妳上回掌摑她一次之後,倒是讓她對妳忌憚起來,所以我和六弟才會商議著,讓妳和雪笙兩人對換過來,妳跟著我,讓雪笙跟著六弟,或許麻煩就能解決了。妳只管放心,我會比六弟更加倍地待妳好,不會委屈了妳。」

  月箏深深吸口氣,眼神淡漠地望著白皙俊美、氣質陰柔的凌芮鼎。

  蘭王爺娶的妻妾一個比一個美麗嬌艷,所以生下來的兒女們也都一個比一個漂亮俊美。

  排行第五的凌芮鼎和排行第六的凌芮凰以及排行第七的凌芮禮都是妾室白淇茉所生,三個人是同母兄弟,所以身形和容貌看起來都相當酷似,不過凌芮鼎的五官又比另外兩個兄弟更加精緻柔美,說起話來輕聲細語,舉手投足間有股宛若女子般的柔媚之氣,若不是他一身男裝打扮,真會讓人誤以為他其實是個花容月貌的大姑娘。

  當初老夫人把她給了六爺凌芮凰,把雪笙給了五爺凌芮鼎,原本「翔鸞閣」裡只有兩個小丫頭服侍凌芮凰,年紀比她小了好幾歲,而她的性格強悍有魄力,遇事果斷有主見,很快就把兩個小丫頭收服了,凌芮凰待她也極好,她對自己在「翔鸞閣」的生活相當滿意,可是雪笙的遭遇就沒有她順利了。

  五爺身邊的大丫鬟蘭音視雪笙為眼中釘,見她溫良好欺,便整日找她的麻煩,她氣不過,曾幾次替雪笙出頭,但沒想到更換來蘭音對雪笙變本加厲的欺負,這回也不知道雪笙又是怎麼得罪了蘭音,被蘭音的尖爪揪住髮髻狠打耳光,雪笙從來沒有這樣挨打過,整個人嚇壞了,哭著逃到「翔鸞閣」來要她救命。

  「這件事錯的人不是雪笙,更不是我,為何要我們兩個人遷就蘭音?」她並不討厭凌芮鼎,但是卻很受不了他那種人見人欺的懦弱性子。「蘭音性情潑辣,好惹是非,又心胸狹窄,她欺負了人,身為主子卻拿她沒辦法,這實在是沒有道理的事。」

  明知自己是奴婢身份,但月箏還是忍不住有話直說了。

  她的脾氣就是如此,從來不會小心翼翼地做人,也絕不會苦心地想要討好誰。

  一直垂頭沉默的雪笙悄悄地拉了拉月箏的衣袖,眼神擔憂地看著她,怕她把話說得太直而得罪了兩位爺。

  凌芮鼎和凌芮凰對望了一眼,眼神莫可奈何。

  「蘭音她……」凌芮鼎苦笑了笑,秀氣的手指輕輕點著下巴。「她其實是遠房表妹,這麼多年來我們兄弟幾個已經習慣讓著她了,她有我娘這個靠山,我確實是沒辦法拿她怎麼樣。」

  「表妹?」月箏愕然。

  「蘭音十歲那年爹娘雙亡,留下她一人孤苦無依,我娘得知她的處境後萬分憐惜,便把她接進府來。」凌芮凰解釋著。「她自小以表妹的身份跟我們兄弟幾個玩在一起,從來都不是主僕,所以才會脾氣驕縱了點。長大以後分室而居,我娘見蘭音和五哥十分親密,就把她撥進『古遺堂』,表面上當個服侍五哥的大丫鬟,實際上是希望將來蘭音可以嫁給五哥,當他的妻或妾。」

  「原來如此。」月箏嘲諷地輕笑著。「怪不得蘭音如此妄自尊大,不把奴婢丫頭們放在眼裡,性子一來就找人出氣,原來她當自己是個正經主子,打雪笙一事不過是她充充正經主子的威風罷了。」

  凌芮凰聞言,忍不住笑出聲。

  「五哥,你說話若有月箏一半的魄力就好了。」

  凌芮鼎斜睨他一眼,無奈地攤攤手。

  「我是拿蘭音沒轍,但你也沒比我有魄力到哪兒去,如果你肯用月箏跟我換蘭音,我就相信你比我更有魄力。」

  「算了,我惹不起蘭音,比魄力我情願認輸。」凌芮凰可不想為了逞英雄而招惹來「大麻煩」。「再說,蘭音最喜歡的人一直是你,我即使想拿月箏換她,她也不見得會同意。」

  「所以只能用雪笙跟月箏交換。」凌芮鼎聳了聳肩。

  「不過,你怎麼肯定把月箏換過去以後,你的『古遺堂』就安寧了?說不定蘭音會鬧得更厲害。」凌芮凰淡笑。

  凌芮鼎笑道:「至少月箏不會讓自己吃太多的虧,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也許月箏就是那個降得了蘭音的人。」

  凌芮凰深深地看了月箏一眼。「月箏,妳同意嗎?」

  月箏下意識絞著衣袖,心中升起一股挫折感。在凌芮凰的心裡,她竟是可以隨便拿來交換的嗎?

  當初老夫人把她給了凌芮凰,她原本抱著認命的態度服侍他,懵懵懂懂地服侍了他幾個月,漸漸瞭解了他之後,也深深地為他傾醉。

  倘若三個月前六爺這麼問她,她必定毫不考慮就會點頭答應,可是現在……她已經深深喜歡著凌芮凰,無法那麼爽快地答應離開他了。

  「六爺,奴婢不同意。」

  雪笙搶先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焦躁。

  「妳只是婢女,主子要如何發落,豈有妳商量的餘地?」

  凌芮凰不快地皺起眉頭,睨了雪笙一眼。

  月箏直直盯著凌芮凰,神情呆愕受挫。他這話分明是在提醒她,別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奴婢的身份,主子想要怎麼發落她,她都沒有說話的餘地。

  「奴婢……聽從六爺的安排。」

  月箏垂眸,無神地盯著地面,聲音細如蚊蚋。

  「月箏……」雪笙無助地握緊她的手。

  月箏默然無語,嘴角凝著一抹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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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年已經過了,大雪仍一直沒有間斷過。

  此時是申時,正是廚房得閒的時候,掌廚的幾個婆子都歇中覺去了,只有趙婆子獨自一人守著灶爐,見月箏提著一罈酒推門進來,忙笑著起身相迎。

  「月箏姑娘,妳來了!」

  「趙嬸子,今兒天冷,我沒地方去,妳這兒讓我坐一坐可好?」

  月箏把酒罈子往腳邊放下,微笑地問道。

  「月箏姑娘想來就來,別那麼客氣。」趙婆子拉著她坐下,轉過身去掀灶爐上的蒸籠。「姑娘,炊餅剛蒸好了,妳趁熱吃一個吧。」

  說著,便取了兩個蒸得熱騰騰的炊餅放在盤子上遞到月箏面前。

  「多謝嬸子。」

  月箏笑了笑,拿起一個炊餅吃。

  「這麼冷的天,妳出來做什麼呢?」趙嬸子倒了杯熱茶給她。

  「五爺要我到酒窖提一罈酒回去。」

  「古遺堂」裡有任何跑腿的差事她一定搶過來做,再粗重勞累都無所謂,因為唯有這樣她才有機會遠離「古遺堂」,好好喘口氣。

  「這是小廝的差事,怎麼會叫上妳呢?」趙嬸子打量著她,小聲問道:「瞧妳的臉色好像不太好,莫不是蘭音姑娘又給妳氣受了?」

  月箏無奈一笑,掀開領口給她瞧,只見她頸邊露出了兩道明顯的抓痕。

  「蘭音姑娘的性子也太潑辣了些,三天兩頭這麼鬧,叫人怎麼受得了啊!」趙婆子看了不禁搖頭歎氣。

  「受不了也得受,誰叫我跟她侍候著同一個主子呢。」月箏冷笑道:「不過我也沒讓她佔多少便宜就是了,我可不會白白挨她的打。」

  自從搬出「翔鸞閣」,住進「古遺堂」服侍五爺以後,她就幾乎沒有一夜好睡過。

  對六爺的感情硬生生被斬斷,她的心已經痛得幾乎要破碎了,還要面對容不下她的蘭音,每天眼睛一張開,就有沒完沒了的紛爭要應付。

  雖然蘭音惡整她的招數花樣繁複,但她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早就磨出一套對付蘭音的手段,那就是不聞、不理、不怒、不管、不看、不睬。如果蘭音來硬的,不管比力氣還是比狠勁,她也都不會輸給蘭音。

  「五爺難道就這樣看著妳們鬧,也不說句話?」

  趙婆子從櫥子內拿出一小瓶傷藥,輕輕替她搽在傷口上。

  「五爺要是肯說句話,當初就能替雪笙說話了,還用得著拿我跟雪笙交換嗎?」月箏冷哼一聲。「我瞧五爺並沒有多喜歡蘭音,留她在身邊多半只是母命不敢違,可五爺其實也沒有多喜歡我,只不過礙於老夫人的面子不敢攆我走,所以乾脆坐山觀虎鬥,看看到最後是誰整死誰,如果能兩敗俱傷那就更好了,反正他根本也不喜歡我跟蘭音。」

  「妳跟蘭音姑娘都算得上是拔尖的美人兒,五爺怎麼會不喜歡呢?」趙婆子想了想,輕輕一笑道:「不過五爺也真不像個男人,比姑娘們都愛漂亮、愛打扮,臉上的胭脂抹得比妳還紅呢!」

  月箏端起熱茶慢慢喝了幾口,淡笑不語。

  五爺在她的眼裡就是個懦弱無用的男人,非但不求上進,無知又自戀,還成日窩在丫頭堆裡飲酒廝混,放任蘭音無理取鬧,無視她所受的委屈,如今她只要一看見五爺那張俊美陰柔的臉孔就來氣,恨不得一爪扯爛了他!

  「姑娘,別花太多力氣跟蘭音姑娘斗了,妳得把心思多放在五爺身上才對。雖然蘭音姑娘有白姨娘撐腰,可妳也有老夫人當靠山呀!妳只要比蘭音姑娘先當上五爺的侍妾,以後的日子才穩妥。」趙婆子勸道。

  月箏對五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過好感,住進「古遺堂」貼身服侍他之後更加對他反感起來,「當他的侍妾」這種字眼光聽就令她難以忍受了,她無法想像萬一自己的一生真的得跟著五爺時,該要怎麼辦才好?

  每回想到這個問題,她就煩惱不已,情緒也跟著低落起來。

  「多謝嬸子的炊餅,我該回去了。」

  她起身,緩緩提起沉重的酒罈。

  趙婆子替她開了門,好意再勸道:「姑娘,妳就算再漂亮、再聰明、再有才,也都只是個丫鬟,是個女子罷了,能有多少出息?連爭個侍妾都不容易,還談什麼呢?選一條平穩的道,一生過著太平日子,那才是正理啊!」

  月箏無語,苦笑了笑,慢慢走出溫暖的廚房。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鋪滿了整個大地,大紅色的宮燈在風雪中來回晃動著,熱鬧之中帶著一種不安和寂寞。

  她提著酒罈,若有所思地在曲廊內走著,天氣實在太冷,儘管她身上穿著厚襖,仍感覺到寒意侵骨而入。

  雖然很想趕快回「古遺堂」靠著熏籠取暖,但是只要一想到回去之後又得看見蘭音那張惡毒的臉,心底的厭惡感就無法克制。

  遠遠的,有女子清脆的笑聲傳來,她循聲望去,正是從「翔鸞閣」內傳出來的笑聲,她驀然止步,怔怔地聽著。

  是雪笙和兩個小丫頭的笑聲,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她們笑得如此開心?

  她忽然覺得胸口悶得難受。若不是為了雪笙,她不會甘心交換,而如今,雪笙在「翔鸞閣」裡過得很開心、很快樂,也不枉費她的犧牲了。

  她深深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轉首離去。

  從前在老夫人身邊的日子,還有在「翔鸞閣」服侍六爺的幾個月生活,都宛如一場美夢一般,而眼前的「古遺堂」對她來說就如同人間煉獄。


  邊境晴朗荒旱,強風刮來細細的砂礫,呼嘯著滑過廣漠無垠的大地。

  一匹高頭駿馬載著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疾馳而過,在他身後跟隨著渤海國三百騎兵,捲著滾滾黃土,朝兩國邊境交界之處大步逼近。

  清亮的馬蹄聲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停住,為首的男人是渤海國最勇猛的將軍——武勒。

  兩個月前,他領著五千騎兵連勝中原駐守邊境的三名大將,將中原幾萬士兵逼退了十里地,接著每隔幾日就突襲一次,一路逼退他們,最後只能狼狽駐紮在一處黑松林裡。

  當這個消息傳回天朝後,震動了朝野上下,嚇得天朝皇帝連忙派兵增援,同時也派使臣前來談判。

  武勒一身黑盔黑甲,背後一張巨大的鐵弓,鋼劍在腰,面色冷峻,顯得霸氣十足,他的頭高高地昂著,兩眼漠然地望著前方。

  一隊人馬緩緩行來,二十名身穿盔甲的將士護送著使臣和裝滿金銀綢緞的車隊,車隊上插著旗幟,旗旛上書寫著幾個醒目的大字——

  天朝使臣奉旨出使渤海國

  武勒微勾唇角,面露輕蔑,完全沒有下馬迎接的態度。

  天朝這隊人馬日夜趕了幾天的路,人和馬都已疲憊不堪了,遠遠看見高大威猛的武勒等在前方,身後密密麻麻的騎兵,立刻打起精神,緊張地戒備起來。

  使臣在馬上高聲喝道:「吾乃天朝使臣,奉皇命……」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見武勒搭箭張弓,箭尖對著他瞄準,急忙驚慌地大喊:「將軍要做什麼……兩……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啊!」

  護衛們紛紛拔刀,但還來不及衝上前保護驚慌失措的使臣,一支箭羽就朝他們射了過來,只聽見「啪」的一聲,箭尖從使臣臉旁劃過,寫著「天朝使臣奉旨出使渤海國」的旗旛直接被射落在地。

  使臣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軟,結結巴巴地問道:「將軍……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東西留下來,你們,回去。」

  武勒挑眉,嘴角掛著一抹輕蔑的笑。

  使臣一愣,沒有聽明白武勒的意思。

  「可我……我還沒有宣讀皇上的詔書……」他急急地從懷中掏出詔書。

  武勒再次拉滿弓,一箭射穿詔書。

  「啊——」使臣嚇得跌下馬來。

  「滾!」武勒冷冷地用眼角餘光掃過去,再度拉起第三箭對準他的眉心。

  使臣被武勒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渾身發抖地爬上馬背。

  「走!咱們快走!回去稟報皇上!」

  他驚慌地朝二十名護衛將士揮手,大隊人馬立即扔下幾大車的金銀綢緞,火速逃離。

  武勒冷冷看著倉皇奔逃的人馬,眼中帶著些許邪惡。

  「將軍把使臣嚇壞了,天朝皇帝知道將軍如此對待使臣,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武勒身後的副將飛遙大聲笑說。

  「把詔書撿來,順便去看看車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武勒淡漠地吩咐。

  「是。」飛遙翻身下馬,走過去撿起詔書,再開啟車廂一一檢查。「稟將軍,有金子、銀子,還有很多綢緞布疋,看來天朝皇帝對咱們渤海國挺有誠意的。」

  武勒不屑地揚了揚眉。

  「不管這一份禮有多少誠意,我一樣會帶兵攻下天朝京城。」

  夏末,滿湖的荷花盛開,涼爽的風帶著荷花的清香從湖面徐徐吹來。

  花苑一處山石後坐著四個容貌相似的女子,每個人的神情都是憂慮不安的。

  她們正是蘭王府裡聲名遠播的四大丫鬟——風竺、花竽、雪笙、月箏,四人身上除了服色不同以外,其餘不論是容貌、神情、氣質、舉止,都幾乎神似得叫人認不出來。

  打從十歲起,這四個出身貧困的女孩就被蘭王府老夫人買進府,由於她們的長相全都酷似老夫人已經夭亡的女兒芮晴,所以老夫人一看見她們就極為滿意喜愛,給她們分別起名風竺、花竽、雪笙、月箏,並且一點一滴地將自己平生所學傾囊教授。

  老夫人是蘭王爺凌知瑞的元配夫人,閨名汪若蘭,她自幼工習詩詞,妙解音律,更善於琴棋歌詠,是當代不可多得的才女,蘭王爺慕名前去提親,被她拒絕了七次才終於應允婚事,然而風風光光嫁進蘭王府不到三年,在側室香靈入府之後便很快失了寵。夫人性情高傲,不屑與不安分的妾室爭奪地位,只想平靜地照顧兒女,用心教養他們長大。

  未料,親生子女芮錦、芮瑜和芮晴竟在短短幾年間全部意外夭亡,她傷心欲絕,過度悲痛後心如死灰,便帶著貼身婢女秦玉蓉住進僻靜的後花園閣樓裡,選擇消沈避世。

  當四個酷似芮晴的小女孩買進閣樓以後,漸漸分散了老夫人心中思念兒女的苦楚,雖然四個丫頭並不像老夫人天生就是才女,礙於各人天賦,難以盡得老夫人真傳,不過在老夫人嚴格的調教之下,每個人琴棋書畫、絲竹歌舞都能拿得出手,又依各人天賦而有所專精。

  好比風竺琴藝過人,歌聲更是絕美動聽;花竽精於書法,擅長繪畫;而雪笙繡藝精湛;月箏則是舞藝超凡。

  當四個女孩兒長成了一朵朵嬌艷美麗的花兒後,老夫人決定把她們全部送給王爺的側室香靈和小妾淇茉所生的四個兒子,並一再囑咐她們無論如何都要得到主子的寵愛,要讓主子收房納為妾室,且一定要鞏固自己的地位。

  四個女孩兒由衷感激老夫人對她們的調教,老夫人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的一切,老夫人說什麼便是什麼,沒有人會困惑,也不會有人懷疑。

  於是,在去年的中秋夜宴,蘭王爺大宴賓客時,老夫人把她們四個人一起帶了出來,琴棋書畫、絲竹歌舞無所不精的四個美貌少女立即震動了王府,也很快地傳揚得人盡皆知了。

  「風竺,聽說玄大爺把妳送給了宮少爺?這是怎麼回事?」雪笙拉著風竺的手心急追問。

  「我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倒好辦了。」風竺掩不住心中的失落與難受。

  「莫不是妳做了什麼讓大爺不高興的事?」花竽疑惑地看她。

  「應該沒有,我相信沒有。」風竺蹙眉搖頭。「大爺從來沒有責罵過我,我相信他就算想挑也挑不出我的錯處來。」

  「一旦妳出了蘭王府,可就回不來了呀!」月箏為她擔憂不已。

  「我知道,所以我心裡也慌。」

  風竺靠著山石坐下,長歎一聲。

  「想不到大爺竟是如此薄情之人。」雪笙冷淡地低語。

  「難怪老夫人常說世間沒有多情男子,那些戲文裡的多情男子都是寫來安慰女子的。」風竺笑得萬分苦澀。

  「秦姑姑不是曾經說過,當年王爺為了迎娶老夫人,耐著性子一遍遍地去求親,一遍遍地被老夫人推拒,直到第七次才真正感動了老夫人,讓老夫人應允親事,沒想到成婚後才三年,王爺就又立了側室,移情別的女子去了。看來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蘭王府的男人都薄情。」花竽幽幽地說道。

  月箏想起了六爺,心口微微地抽痛。她服侍了他將近五個月的時間,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拿她跟雪笙交換,他也是一個薄情的男人吧?

  「那老夫人怎麼都還要我們去服侍蘭王府的男人,還告訴我們能當上蘭王府男人的妾室是身為奴婢最好的命運?」

  月箏很困惑,不能理解。

  「老夫人這麼說倒也不假,誰讓咱們出身低賤呢?」雪笙笑得淡然。

  「這件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真不知道她會氣成什麼樣子?」

  風竺苦惱地支著額,暗暗心焦。

  月箏愈想愈感到不安。雖然老夫人隱居在閣樓裡,從來不過問王府的事,但總會暗中派秦姑姑關切她們,秦姑姑就曾經來過「古遺堂」,叫五爺好好管教蘭音,不要把欺負她的事情惹大到讓老夫人知道,所以,風竺要被送給宮少爺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進老夫人耳裡了。

  「大爺是認真的嗎?還是和宮少爺說笑呢?」月箏疑惑地問風竺。

  據她的觀察,風竺把大爺凌芮玄服侍得妥妥貼貼的,大爺根本離不開她一時半刻,怎麼會突然間就決定把風竺送給他的好友宮少爺呢?

  風竺眼眶漸漸泛紅,語帶哽咽。

  「自然是認真的,明日一早宮少爺要回府去了,我得跟著他走,以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妳們了。」

  月箏望了花竽和雪笙一眼,三人落寞地低首,鼻中酸澀難言。

  她看得出來風竺並不想離開「涵碧館」,捨不得離開大爺。

  月箏心中暗暗冷笑,不明白命運為何要如此捉弄人?

  明明她是那麼地厭惡五爺和蘭音,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回到「古遺堂」,為何要被送走的人不是她,卻是風竺呢?

  窗外花影扶疏,悠悠鳥囀。

  月箏坐在臨窗桌案前,一邊思索,一邊寫著燈謎。

  中秋快到了,蘭王爺有意辦個盛大的家宴,命每個兒女都寫十個燈謎交來,好在中秋家宴上一起賞月猜謎同樂。

  凡是作詩填詞這些需要動腦子的事,凌芮鼎是一概不碰的,所以寫十個燈謎交上去的事就落在了月箏的身上。

  作詩填詞對月箏來說並不算難事,想燈謎就更簡單了,不用多少時間,她就寫出了數道燈謎——

  「上元夜景。(打一詞牌名)」

  「戴月禾鋤歸。(打一中藥名)」

  「一枝紅杏出牆來。(打一劇名)」

  「有頭無頸,有眼無眉,無腳能走,有翅難飛。(打一動物名)」

  「二十四橋明月夜。(打一字)」

  「六月飛雪。(打一中藥名)」

  寫了半日覺得有些口渴,又懶得放下筆起身倒茶,便喊來小丫頭紫瓊。

  「紫瓊,煩妳替我倒杯茶來。」

  她頭也沒抬,只專注著寫謎題。

  「知道了。」

  紫瓊從內房走出來,正要替她倒茶時,凌芮鼎剛好從外面進屋,以眼神示意紫瓊不要出聲,自己順手倒了杯茶給月箏送過去。

  「先擱著,我寫完這幾個字再喝。」

  月箏腦子裡還在想新的謎題,並不知道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

  「丫鬟端坐著寫字,主子爺侍候茶水,真是反了天了!」

  蘭音搖著團扇出現在窗前,嗓音尖銳得刺耳。

  月箏沒料到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抬起頭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蘭音,妳怎麼又來了?我只是順手替月箏倒茶而已,何況是我叫月箏替我寫燈謎的,這也要計較?」

  凌芮鼎輕輕歎口氣,一臉無辜的表情。

  「我計較?我這算計較嗎?」蘭音的聲音拔得更高。「五爺是尊,她是卑,難道會寫幾個字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了?」

  不要生氣,不要跟她再起衝突。月箏努力閉眸調穩氣息。

  「蘭音,月箏不只是會寫幾個字而已,她那一手漂亮的字我可都自歎不如呢!還有,瞧她這幾個燈謎寫得多有趣,省下我不少力氣。」

  凌芮鼎拿起月箏寫好的幾道燈謎看,大加讚賞。

  月箏聽見凌芮鼎露骨的讚美,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反倒懷疑他是存心故意挑起她和蘭音之間的戰火。

  若真是出於對她的一片憐惜之心還倒罷了,但他難道不知道這麼做只是讓她和蘭音之間更加水火不容?

  每一回點燃她們之間的戰火以後,就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看著她和蘭音大戰三百回合,他兩邊都不相幫,更像在看一齣好戲似的。

  「會作詩寫字又如何?又不能進宮選妃子!她要是真能入宮當妃子,那我才打從心底佩服她呢!可惜她沒那個條件,她只有卑賤的出身!」

  蘭音傲然斜瞟,冷笑道。

  月箏深深吸氣,嚴厲阻止自己發怒。

  「誰說有才有德的女子就只能進宮選妃子?眼光也未免太短淺了一點。」

  她真覺得像蘭音這樣無知的女人真是可悲,而她竟然要跟這樣的女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更為自己感到悲哀。

  「不選妃難道要去考女狀元不成?」蘭音滿眼不屑。「妳永遠就只能當個侍候茶水的丫鬟奴婢,跟我一樣。別以為五爺收留妳,將來妳就一定是這屋裡的姨娘了。我就不明白,妳怎麼會看不出來五爺有多討厭妳?要不是因為六爺喜歡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爺才不會願意把妳跟雪笙換過來呢!」

  月箏震愕地呆住,心口急躁地狂跳。

  不,這一定是蘭音惡意的挑撥!

  蘭音最會說些氣她、刺激她的話了,事實肯定不是這樣!

  「讓開,妳擋到我的光了,害我寫壞了一個字。」

  她咬牙切齒地瞪著蘭音,緊緊捏住手中的筆桿。

  蘭音登時惱火起來,對著她破口大罵:「連五爺都不敢叫我讓開,什麼時候『古遺堂』輪得到妳說話了?會寫幾個字就這麼了不起呀?妳還真以為五爺一天到晚叫妳寫東西是看得起妳嗎?妳要是沒有這些用處,五爺早就懶得理妳了!」

  「既然如此,那我還在這兒費什麼力氣!」月箏把筆用力甩開,站起身冷冷地看著凌芮鼎。「五爺要是看不慣奴婢,可以像大爺那樣把貼身婢女轉手送給別人,奴婢絕不會有怨言。」

  「月箏,沒有的事,蘭音剛剛說的只是氣話,我怎麼可能看不起妳呢?我平時有表現出討厭妳的樣子嗎?」

  凌芮鼎揚著柔美的淺笑,眼神曖昧地盯著她。

  月箏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他臉上的魅惑笑容從來都無法令她心動,只會一再地惹得她憤恨牙癢。

  「五爺,蘭音已經鬧得奴婢沒有心情了,另外幾個謎題想不出來了,剩下的四題讓五爺自己來寫吧。再不然,就叫聰明的蘭音幫五爺寫也行,她可比我聰慧多了。」

  月箏繞過凌芮鼎往外走,無法忍受再多看他們兩個人一眼。

  「蘭音,妳看妳鬧的!」凌芮鼎沈下了臉,細聲責罵。「本來好好的沒事,妳就非鬧不可,不然餘下的四個謎題妳來想好了!」

  蘭音的性子最激不得,她氣得扭過身子,大步衝進屋朝月箏殺過去。

  月箏握緊拳頭嚴陣以待,打量著蘭音會先衝過來揪她的頭髮還是掌她一個耳光?

  不過她都猜錯了。

  蘭音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潑到她臉上,茶水直接跑進眼睛裡,痛得她幾乎睜不開眼來。

  「月箏,沒事吧?來,趕快擦一擦!」

  凌芮鼎急忙拿手絹幫她擦拭,嘴角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邪笑。

  「耍我耍得還不夠嗎?太過分了!」

  月箏推開凌芮鼎,氣憤地瞪著蘭音。

  「我這怎麼算過分?妳的好姊妹耍妳耍得更厲害呢!」蘭音嗤地一笑。

  「妳又想挑撥了嗎?」月箏微愕地盯著她。

  「有件事妳大概還不知道吧?六爺昨天已經正式將雪笙收房了,妳的好姊妹沒有跟妳說這個好消息嗎?」

  月箏的心口如被鞭子抽過,疼得她倒抽一口氣,腳步有些站不穩。

  六爺已經將雪笙收房了?雪笙已經是六爺的妾室了?

  難道當初她和雪笙之所以交換過來,原因真的是六爺喜歡雪笙?

  她的堅強瞬間徹底瓦解。

  蘭音見她受傷的神色,益發得意起來。

  月箏隱忍地咬緊牙關,努力忽視蘭音的挑釁,但熊熊升起的怒火還是不受控制地從嘴裡竄出來。

  「受夠了!我實在受夠了!」

  她忍無可忍地甩開凌芮鼎的手,憤然奔離這個令她厭惡至極的地方。

  妳怎麼會看不出來五爺有多討厭妳?要不是因為六爺喜歡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爺才不會願意把妳跟雪笙換過來呢!

  妳還真以為五爺一天到晚叫妳寫東西是看得起妳嗎?妳要是沒有這些用處,五爺早就懶得理妳了!

  月箏不敢相信自己經歷的是一場怎樣的惡夢,這個惡夢裡每個人都極盡所能地羞辱著她,每個人彷彿不徹底毀了她的尊嚴不罷休。

  她的膝蓋在顫抖,拚命地往前奔跑,好幾次差點摔跌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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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月箏奔進後花園,躲在山石樹叢後把眼淚流了個暢快。

  跑出了「古遺堂」,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不知道痛苦的心情可以找誰傾訴?風竺幾日前就被送出王府了,而花竽平時就不容易見得到面,只剩下雪笙可以找,但現在的她能跟雪笙訴苦嗎?

  要不是因為六爺喜歡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爺才不會願意把你跟雪笙換過來呢!

  她喜歡六爺,而六爺喜歡的是雪笙,為了得到雪笙,非要讓她們兩個交換過來不可。

  六爺沒有替她著想,因為他在乎的只是雪笙。

  像有一柄凜冽的刀鋒在她心上狠刮了一道,痛楚難言。

  她從來沒有讓雪笙知道她到「古遺堂」之後過的是度日如年的日子,不想讓雪笙對她有愧疚感,所以一直都表現得好像游刃有餘,沒什麼是她解決不了的困難,然而心底強烈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是沒有想到,背後的真相是如此傷人。

  她以為自己拯救了雪笙,事實上,只不過是被自己喜歡的人給丟棄了。

  她現在很想回到老夫人身邊,躲進秦姑姑的臂彎裡泣訴自己所受的委屈,可是她無法達到老夫人對她的要求,她做不到讓五爺和六爺都喜歡她。

  如今雪笙已是六爺的妾室,成功達到了老夫人的期望,而她失敗得徹底,還有什麼臉面回去找老夫人和秦姑姑訴苦?

  她怔怔地流著淚,怨憤自己錯付了情意。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五爺和蘭音想必都厭極了她,她再回到「古遺堂」要如何自處?

  往後再見到六爺和雪笙時,她又該以何種心情面對他們?

  傍晚的風和著蟬鳴聲輕柔地拂過她淚濕的臉頰,隱約從風中聽見一縷細微的嗚咽聲。

  除了她以外,還有人躲在這兒哭嗎?

  月箏擦乾了眼淚,從山石後方悄悄探出頭來,看見不遠處有個女子獨坐著垂淚,那女子似乎沒料到有人會躲在山石後面,所以看見月箏露出臉時嚇了一大跳,吃驚地盯著她看。

  「三姑娘?!」月箏認出她了,她是凌芮敏,是蘭王爺唯一一個尚未出嫁的女兒,也是五爺和六爺同母的親妹妹,平時常到「古遺堂」和「翔鸞閣」走動玩耍,所以對她很熟悉,一眼就認出她來。

  「月箏,你怎麼會在這兒?」

  凌芮敏匆忙用手絹拭淚,但是就算擦乾了淚水,也遮掩不住哭腫的雙眼。

  月箏本想裝作沒有看見她紅腫的雙眼,若無其事地走掉就好,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她究竟受了什麼委屈而必須避開眾人,獨自躲在這兒傷心流淚?

  「三姑娘有什麼煩心的事嗎?」她小心輕柔地問。

  凌芮敏性情率真單純,沒有心機,又是蘭王爺的金枝玉葉,生活裡根本沒有值得她煩心的事,月箏平時見她總是笑聲不斷,無法想像她會因何事而落淚。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明知故問?」凌芮敏含淚瞅她一眼。

  月箏連忙搖頭,「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我還以為這件事府裡已經傳遍了。」

  凌芮敏苦笑,神色淒楚。

  「是什麼事?」月箏有些緊張起來。

  凌芮敏眼中淚光閃爍,良久,才低聲說道:「皇上要把我送給渤海國君為妃,三天後就要動身啟程了。」

  月箏大吃一驚,疑惑且意外地問:「皇上為什麼會選上三姑娘?這是和親嗎?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聽說渤海國很不安分,最近頻頻出兵,好像還攻佔了邊境。聽說渤海國君有個驍勇善戰的猛將,名叫武勒,他手上握有重兵,幾乎戰無不勝,令我朝飽受威脅,皇上派使臣送去重禮想與渤海國談判,但對方都置之不理,皇上十分頭疼,便接受大臣提出的……和親建議,我因此……被選中了。」

  凌芮敏低低地說著,聲音幽怨而空洞。

  月箏深深吸氣,替她感到難過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三姑娘知道渤海國在什麼地方嗎?」

  渤海國,好陌生的名字,聽起來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好像是北方,聽說那兒很冷,住在那兒的人都穿著獸皮,吃著半生不熟的羊肉……」凌芮敏的嗓音忽然嗚咽起來,情緒驟然爆發,似哭似笑地喊道:「為什麼選中我?我不想被送去那種地方和親!我一心要嫁的人是雲京,我正等著他來求親,皇上怎麼可以選中我!」

  月箏看著凌芮敏一發不可收拾的淚水,聲聲抽泣,幾乎崩潰。

  同病相憐的情緒激發她的憐憫之心,凌芮敏的痛苦她幾乎能感同身受。

  「三姑娘一心要嫁的人,也是一心想要娶三姑娘的嗎?」

  她深深望著凌芮敏的雙眸,柔聲問。

  「他守孝就要期滿了,他要我再等他半年,沒想到……我無法等到他來提親了,我就要變成渤海國的王妃了!」凌芮敏無措地痛哭起來。

  渤海國君的王妃?不知為何,月箏忽然想起了蘭音嘲諷她的話。

  會作詩寫字又如何?又不能進宮選妃子!她要是真能入宮當妃子,那我才打從心底佩服她呢!

  你永遠就只能當個侍候茶水的丫環奴婢,跟我一樣。

  誰願意跟她一樣!

  一個不經意的念頭忽然竄過,一直沉溺在怨氣中的月箏彷彿被點醒了,怔怔地出神。

  「雲京……雲京……」

  凌芮敏一聲聲的泣喊,教月箏聽了心酸不已。

  「三姑娘,你不用太絕望,或許,你還是可以等到他來娶你的。」

  月箏輕輕握住她的手,望著她淡然微笑。

  「你不用安慰我了,和親是皇上的旨意,我父親如何敢抗旨?」

  「不用抗旨,如果有人願意代替三姑娘嫁給渤海國君當妃子呢?」月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凌芮敏屏息,目光定在月箏冰雪般的臉上。

  「皇上選中我,是因為我有美貌,我有才氣。」她的嗓音微微顫抖。

  月箏淡淡一笑。

  「三姑娘覺得奴婢的美貌與才氣夠不夠資格代替三姑娘出嫁呢?」

  凌芮敏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月箏微微仰頭,看著大雁成群南飛,心情寂寥而平靜。

  渤海國在寒冷的北方,那兒的人穿獸皮,吃生肉?聽起來似乎是個很可怕的國度。

  可是對月箏來說,蘭王府才是個扼殺人性,令她窒息的地方。

  在蘭王府裡,她可以預見自己的未來和一生。

  可是,如果去到渤海國那個遙遠的國度之後,她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全然無法預測。

  她的心情忽然間海闊天空了起來。

  龐大的車隊在往北方的路上緩緩行進,二十四名羽林軍護送著十個美麗的女子前往渤海國。

  月箏就在其中的一輛馬車內,與另一個名叫錦繡的少女面對面坐著。

  離開蘭王府,月箏的心情並沒有太大的起伏,因為她是在蘭王爺的掩護下,冒充凌芮敏坐上馬車的。

  蘭王爺得知她自願代替凌芮敏和親時,感動得給了她不少賞賜,暗中安排她頂替凌芮敏,所以當她已經搭上馬車離開京城時,沒有人知道她為何消失不見了。

  她沒有跟任何人道別,包括她在乎的人——老夫人、秦姑姑、花竽、雪笙。

  她希望蘭王爺替她守密,倘若有任何關心她的人追查起她的下落,就等一年以後再告訴他們。

  對於選擇頂替凌芮敏遠赴渤海國和親,月箏從決定開始就沒有後悔過,所以上了馬車之後,她十分平靜地面對她的選擇,但是坐在她對面的錦繡就不同了,從上馬車前就哭腫了眼,一直到離開京城幾十里路了還在哭。

  剛開始她還很有耐性地勸錦繡想開一點,但是錦繡的眼淚不但沒有停止,甚至更變本加厲地怨天尤人起來,總是不停哭著抱怨「為什麼是我?」,到最後把她惹煩了,乾脆不理她。

  「芮敏姑娘,你都沒有眼淚的嗎?離開家你為什麼都不感到傷心難過?」錦繡哭得聲音都沙啞了。

  月箏望著車窗外藍藍的天空,語調輕鬆地說:「就算眼淚哭干了,眼睛哭瞎了,也不能改變事實,所以何必白費力氣呢?」

  錦繡怔了怔。

  「你說的是沒錯,可是正常人都會傷心難過的呀!難道你就沒有一個捨不得離開的人?」

  月箏聳了聳肩。

  「那你就當我不是正常人好了。」她不想多解釋。

  錦繡啞然無言。

  「有件事我不明白。」月箏從上馬車了以後就十分困惑。「我一直以為只有選我一個人去和親,沒想到皇上竟然挑選了十人人?」

  「這有什麼好不明白的?要用美色去迷惑渤海國君,當然要送愈多美女愈好啊!」錦繡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用美色去迷惑渤海國君?」月箏呆住了。「不是應該『嫁給渤海國君當王妃』嗎?」明明三姑娘是這麼告訴她的。

  「這有什麼差別嗎?」錦繡不解。

  「當然有差別!『和親出嫁』是皇上有誠意與對方結親,嫁過去至少有個王妃的名分,可是『用美色迷惑』算什麼?咱們十個女人只是皇上的禮物嗎?」月箏心中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烈了。

  錦繡瞠著那雙紅腫的眼睛與她對視半晌。

  「芮敏姑娘,皇上的旨意就是要讓咱們利用自身美色去迷惑渤海國君,為天朝百性犧牲自己,讓渤海國君無心再出兵騷擾天朝,這就是咱們此行的任務,難道皇上給你的旨意與我們其他九個人不同?」

  月箏震傻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凌芮敏騙了她?

  原來並不是為了和親,也不是要嫁過去當王妃,而是被當成暖床的禮物?!

  她怔忡地思索良久,禁不住自嘲地笑出聲來。

  堂堂的蘭王府千金,怎麼可能會讓婢女知道自己被選為暖床的禮物?無論如何也得在婢女的面前維護好自己的尊嚴和面子啊!

  愚蠢的是她自己,她竟然真的以為三姑娘是要嫁到渤海國當王妃,甚至幻想自己不但能頂替三姑娘這個王妃的頭銜,還能成全她的戀情。

  為什麼總是如此?她想救人於水火,卻總是把自己推進了水火之中。

  「芮敏姑娘,你怎麼了?看起來似乎很失望?」錦繡奇怪地看著她。

  月箏無奈地苦笑著。

  「沒有,我沒有失望,如果這是我的命運,我只能接受。」

  如今人都已經在道上了,也只能聽天由命。

  她幼年逃離時與父母親失散,接下來只記得被一個男人賣過來賣過去,最後被賣進蘭王府,日子才算好過一點,也許幼年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她學會了堅強,學會了面對困境。

  「芮敏姑娘,你好看得開,可是我沒辦法像你一樣。」錦繡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我一點都不想去渤海國,可是我爹要我為天朝的百姓著想,我一個弱女子為天朝的百姓犧牲,那誰來為我著想呢?」

  月箏原本沒有心情聽錦繡的抱怨,也沒有餘力去敷衍她,但是聽見她說出如此令人憐惜的話,頓時心軟了。

  「錦繡,我們要學會適應逆境,不要遇到任何挫折都當成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我們現在只能彼此互相照應,把心情放鬆一點。你應該多瞧瞧外面的景色,不要一直鑽牛角尖了,好嗎?」月箏盡己所能地安慰她,鼓勵她。

  「芮敏姑娘,你是蘭王府的千金小姐,我以為你會哭得比我更慘,沒想到你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掉,你難道不怕渤海國君是個凶暴可怕的男人嗎?」

  錦繡柳眉深鎖,眼神流露出畏怯和恐懼。

  「男人啊……」月箏冷笑了兩聲。「管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再凶暴也不會把人給吃了吧?倒是有些男人外表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內心卻陰險狡詐得很呢!」

  好比蘭王府的五爺和六爺,在她的眼中,他們就是人面獸心的代表。

  「芮敏姑娘,聽你這麼說,我心裡比較好受了。不過,如果有機會讓你逃走,你會不會逃?」錦繡壓低聲音問道。

  「逃走?要逃到哪兒?」她還沒有絕望到要作出這種選擇。

  「不管逃到哪兒,只要能逃走就好!」錦繡興致勃勃地說:「也許逃走以後會遇上個農家男子,然後嫁給他為妻,再生幾個孩子,一家人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

  月箏還沒聽她說完就笑了起來。

  「錦繡,還沒遇上農家男子以前,就會被羽林軍給捉回去了吧?」

  錦繡表情一籌莫展地看著她。

  「你難道不怕逃走以後,你的家人會被你連累嗎?你……應該有家人吧?」月箏又問。

  「當然有,我爹是當朝太醫。」錦繡幽幽歎口氣。

  「那你還敢逃走?你就不怕你爹被皇上砍了頭?最好死心吧,我們是逃不走的,何不放開心胸,讓自己好過一些呢?」

  她沒有任何親人,又是頂替凌芮敏,就算逃走也不用顧慮任何人,不過她並不會因為自己而牽累到蘭王府,畢竟她在乎的許多人都還在蘭王府裡。

  錦繡一邊聽著她說話,一邊看她看得入了神。

  「在想什麼?」

  月箏見她發呆,奇怪地問。

  錦繡微微一笑,道:「芮敏姑娘,你真的很美,我想能夠迷惑渤海國君的人可能只有你了。」

  她的聲音是真誠的,不是虛偽也不是嘲諷。

  月箏低頭輕笑,半開玩笑地說:「你的意思是,萬一渤海國君是個凶暴的男人,先把我扔出去餵他比較好嗎?」

  錦繡一聽,忍不住笑出聲來。

  月箏一句玩笑話沖淡了錦繡心中的不安和害怕,兩人之間也不再有距離,開始你一句、我一語地說笑起來了。

  車隊緩慢地行進著,太陽下山以後就紮營,十個女孩子圍在火堆旁彼此領先著度過一夜,天亮後再繼續趕路。

  走了三日夜,終於要到邊境了。

  月箏從馬車內看出去,看見遠方有皚皚積雪的山峰,山峰下還有綿延不斷的森林,美麗得令她發出讚歎聲。

  「錦繡,快來看,那裡就是渤海國了,好美的地方!」她開心地指著遠方翠綠的草地和山巒大喊。

  「看起來挺美的,不像不毛之地。」錦繡驚奇地叭在窗口。

  「是啊,只要穿過這一片乾燥的戈壁,再過去就是草原了,我想渤海國應該就在那裡了。」

  他們的車隊正行駛在乾燥的硬土地上,只有遠方的山巒才能看到滿山的綠草,還有在草地上緩緩移動的羊群。

  「芮敏,渤海國就快到了,真不敢相信你的反應會這麼興奮開心。」錦繡對她的悠然自得感到不可思議。

  「瞧那裡,看過去到處都是牛羊馬,一大群一大群的,我從來都沒看過這種景象,你難道不覺得很新鮮有趣嗎?」

  月箏好想車隊趕快駛向大草原,讓她可以跳下車衝進羊群抱一抱那些可愛的羊。

  「我想到的只有渤海國君,根本不是牛羊馬。」

  車隊愈接近邊界,錦繡的心情就愈來愈緊張不安。

  「何必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呢?輕鬆一點嘛!」

  接連幾日的相處,月箏已經很習慣錦繡凡事先往壞處想的悲觀個性了。

  突然一陣強風刮過來,沙礫吹進了月箏的眼睛裡,痛得她淚水直流。

  這一陣風過,另一陣吹來的風又更強了,吹得馬車搖晃不定,馬兒也突然焦躁了起來。

  「好大的風,怎麼回事?」錦繡不安地緊緊靠著她。

  強風彷彿在耳邊吹囂,突然一陣猛烈的轟聲作響,只聽見前方的羽林軍有人大聲喊道:「沙暴!沙暴來了!」

  月箏從窗口看見遙遠的沙地上突然揚起一陣可怕的煙塵,高高地捲向空中,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

  「快!統統離開馬車!所有的人都躲進林子裡去!快!」

  羽林軍催促吶喊著,不斷用手中的兵器敲打每一輛馬車。

  「我們快走!」

  月箏抓住錦繡的手,飛快地衝下馬車,拼了命地往旁邊的林子奔過去。

  下了馬車之後,更覺得沙暴的威力驚人,巨大的轟鳴聲朝她們逐漸逼近,尖銳的沙粒隨著狂風聲擊打著她們的肌膚。

  「救命啊——」

  錦繡尖叫著,髮髻被強風吹散,她的長髮隨風張牙舞爪地飛向空中。

  月箏看見馬車被狂風吹倒,十個女孩子雖然都離開了馬車,但是跑得再怎麼快也快不過沙暴席捲而來的速度,最後只能靠騎著馬的羽林軍將她們一個一個救上馬背,拚命鞭策馬匹往林子的方向疾馳過去。

  月箏一直拉著錦繡的手奔逃,看見一個羽林軍騎馬衝過來要救她們,她想也沒想就把錦繡的手送出去,那名羽林軍一把捉住錦繡的手,將她扯上馬背。

  「芮敏——」

  錦繡回過頭,突然狂叫一聲。

  她看見芮敏被沙暴侵吞,捲起的煙塵將她整個人完全覆蓋住了!

  月箏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無數沙礫猛烈地敲擊著她的全身,令她沒辦法睜開眼睛,耳旁的轟轟臥巨響猶如置身在瀑布之中。

  她無法呼吸,可以感覺得到有股力量一直要將她拉向空中,讓她有一種快要窒息的痛苦。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死的……

  她的一生難道就這麼短暫嗎?

  誰來救救她……

  恍恍惚惚,就快要失去意識時,她突然感覺到有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拖了過去,然後,風暴不見了。

  是羽林軍來救她了嗎

  在馬匹的快速行進中,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張模糊不清的男人臉孔,她還來不及看清他的長相,就被他強壯的手臂用力圈進懷裡,而他寬闊的肩臂和胸膛彷彿是最佳的屏障,為她擋住猛烈的強風和沙暴,剛好可以讓她嬌小的身軀躲在其中。

  這個救了她的人似乎很高很壯,她不記得羽林軍當中有如此高大的男人。

  身下的駿馬在大步狂奔,沙暴和煙塵在她耳旁呼嘯著,然而包圍住她的臂膀讓她感到安全,她不再感到害怕。

  她虛弱地靠在偉岸的陌生胸膛上,臉頰就貼靠著他的戰甲,恍惚間,她好像見了獅虎圖騰。

  「獅……虎……」

  她模糊地呢喃著,意識迷離,漸漸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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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武勒此生未曾見過像月箏這樣玲瓏嬌小、擁有一頭柔滑如緞般的黑髮,以及有如凝脂般雪白肌膚的女子。

  從他在沙暴中救了她,一直到返回他的帳幕內,他始終都將她圈抱在懷裡,沒有鬆開手過,摟著她好小好軟的纖腰時,他甚至都不敢太用力,擔心一不小心就會弄傷了她。

  他知道她是天朝皇帝送來的漢族女子,但是他並沒有打算把她送回她的同伴身邊。

  他對她十分著迷,只想將她佔為己有。

  她閉著眸,微蹙蛾眉,似乎仍然未從驚嚇中恢復過來,一直昏睡著,這讓武勒有機會將她漂亮的臉蛋仔仔細細看個清楚。

  他輕輕撫摸著她像玫瑰花瓣般柔軟而滑姨的肌膚,凝視著她豐潤甜美的紅唇。

  她的黑髮濃密如雲,散發出絲緞般的光澤,細緻的五官上同時混合著純真和嬌柔的氣質,光就這樣凝視著她,就是一種魂搖魄蕩的享受。

  「將軍,熱水送來了。」

  帳外士兵通報一聲,便將一桶滿滿的熱水提了進來,放下熱水後退了出去。

  武勒一手抱著她,用另一隻手擰毛巾,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沙塵。

  「我好冷……」她無意識地低喃著。

  武勒怔了怔,這才察覺到她的身體不停地微微顫抖。

  他用一條毛毯將她裹住,再把帳中的爐火燒得更旺一些,但是她的身體依然還是抖個不停。

  他知道這可能是發燒的前兆,先是發冷,然後慢慢地就會開始全身發燙。

  「我先餵你喝一點酒。」

  他輕輕托起她的頸子,打開囊袋,把囊袋的口對著她的嘴,試圖餵她喝幾口,但是她緊閉著唇,一口酒也喂不進去。

  武勒乾脆自己大飲一口,然後低頭以嘴貼住她的唇,慢慢地將酒渡進她的口中。

  喂完了酒,他眷戀著她甜美柔軟的紅唇,貪婪地舔吻著,捨不得離開。

  「你給我喝什麼……」

  月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覺到喉嚨火燒般的辣,呼吸間全是嗆人的酒味。

  她不清楚眼前的男人正在對她做些什麼,只覺得渾身炙熱得像火在燒。

  「喝一點酒怯怯寒。」

  武勒摸了摸她的臉頰和額頭,發現她的體溫已經愈來愈高了。

  「我的身子好熱……」

  她嘴裡迷糊地喊著,但是身體卻發抖得更加厲害。

  夜裡氣溫驟降,武勒擔心她嬌弱的體質一時無法適應這種急速下降的寒冷,他不假思索地褪去兩人的衣衫,抱住她緊摟在懷中,讓兩副赤裸的身軀緊緊地貼合在一起,再用毯子將兩人緊緊包裹住。

  「你……你在做什麼……」

  她昏昏沉沉,四肢無力,知道有人將她脫得一絲不掛,但是沒有半點反抗的力氣。

  「天氣很冷,你又在發燒,我的體溫能讓你舒服一點。」

  武勒閉上眼睛,抱著她動也不動。

  剛才在脫下她的衣服時,武勒清楚地看見了她賽雪般吹彈可破的肌膚,還有弧度完美飽滿的酥胸,當她柔軟嬌小的身軀緊貼著他時,不斷挑動著他體內熾熱的本能,搧動著他男性的慾望。

  「你好燙……」好溫暖,好舒服。

  她抬起冰涼的腿貼在他結實的大腿上緩緩摩挲著,汲取他的體溫。

  「我已經快要被你燒融了。」他的自制力已在崩潰邊緣。

  「你是誰?」

  她累得睜不開眼睛,雙手好奇地觸摸著環抱她的堅實臂膀。

  「我叫武勒。」他深深吸氣,努力忽略她身上甜美誘人的香氣,還有緊貼在他結實胸肌上的柔軟乳房。「你不要亂動,也不要亂摸,否則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趕快睡吧。」

  月箏不明白他的話,明明似乎是一件應該感到危險的事,但她卻仍覺得安心,不感到一絲害怕。

  她依偎在他的頸窩間,舒服地歎息,然後慢慢地墜入了夢鄉。

  爐火愈燒愈狂烈,柴火細微爆烈的聲音不時傳來。

  武勒抱緊懷中的纖弱嬌軀,幾乎徹夜未眠,直到發現她沉睡了,體溫也慢慢正常了,在天際出現曙光時才終於入睡……

  當月箏醒來時,發現自己竟與陌生男人渾身赤裸裸地抱在一起睡覺,赫然大驚,幾乎要瘋掉。

  「你是誰?你是什麼人?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驚慌地推打著他鐵箍似的雙臂,震驚得連話都快要說不清。

  武勒被懷中瘋狂掙扎的女子驚醒,他若是不鬆手,她根本動搖不了他一分一毫,但他不想對她太粗暴,所以立刻鬆開環抱她的雙手,她才得以掙脫。

  月箏抓起毯子裹住自己,從他身邊飛快地逃開來,站在離他最遠的地方駭然盯著他,但是原本包裹住兩個人的毯子已經被她帶走,他身上沒有半點遮蔽物,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就這樣赤裸裸地呈現在她眼前。

  「把衣服穿起來,求你!」

  她背轉過去,驚慌地喊著。

  武勒順從她的要求,站起身穿上衣服和戰袍。

  月箏偷眼看他,從他的外型上看來,他絕對不是漢人,而且她很驚訝這個男人的身高竟足足比漢人男子的身高還多出半個腰身,渾身散發出一股難以掩藏的偉岸英氣。

  他的五官稜角分明,鼻樑高挺,眉眼間充滿自信。

  想起剛才那一瞥的景象,她的臉頰就熱辣辣地燙起來。

  她不是沒有看過男人的裸身,五爺沐浴更衣時就見過好多回,可是這個男人全身上下佈滿結實的肌肉,看起來威猛、有力,像狩獵中的野豹一般,渾身蓄滿了爆發力,和五爺那種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男體截然不同。

  武勒拾起她的衣服走向她。

  月箏看著他緩緩走近,他高大的身軀令她備感壓迫,當他站到她面前時,她眼睛平視的地方正是他的胸膛,她實在沒有見過比他更高大壯碩的男人了。

  「你看起來好多了,還好沒有燒得太嚴重。」武勒把她的衣服拿給她。

  「我只是受到小小的驚嚇而已。」

  她接下衣服,不敢抬頭看他,視線只盯著他的胸前。

  忽然,她注意到他戰袍上鑄著一個獅與虎的圖騰,愕然呆住了。

  她依稀還記得救了她的男人,胸口也有這樣的圖騰。

  「從沙暴裡把我救出來的人是你?」她仰起頭問他。

  武勒點點頭,凝視著她的雙眸閃光著犀利的光芒。

  原來救她的不是羽林軍。那他們呢?錦繡呢?如今都在哪裡?

  「你是誰?為什麼把我帶來這裡?」她試圖以質問取代慌亂的情緒。

  「我叫武勒,你昨天已經問過我了。」

  面對急急逼問的她,武勒的態度柔軟得近乎溫柔。

  「武勒?」

  她注視著他,雖然他臉上沒有笑容,目光如矩,但並不會讓她心生恐懼害怕,也許正是因為他眸底藏著的一抹溫柔吧。

  「這裡是我的營帳,你的同伴都失散了,所以我只好把你帶回來。」

  武勒唇角的笑容很淺淡,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失散了?月箏怔呆住。也就是說,錦繡他們都生死未卜了?

  「然後,你就乘人之危,佔了我的便宜?」她挑起秀眉輕瞟他。

  武勒覺得她這個表情可愛極了。

  「除非你願意,否則我不會用強迫的手段佔你的便宜。昨晚很冷,我只是用我們最簡單的取暖方法替你取暖而已。」

  月箏微微一怔,她昨晚睡得既溫暖又舒服,也沒有任何發燒的跡象,想來都是他的「功勞」了。

  她無法想像,像他這樣一個威猛高大的男人,竟也會有如此溫柔細心的一面。

  「你餓嗎?我去叫士兵弄些吃的來,你可以先把衣服穿上。」

  武勒轉過身,掀帳出去。

  月箏抓緊時間迅速地穿上衣衫,一邊打量著四周,這才發現她在一個巨大的帳幕裡。

  她好奇地想掀帳看一看外面時,正好武勒端著一個裝滿食物的盤子走進來了。

  「這裡只有這些東西可以吃,你忍耐吃一點吧。」武勒把盤子放在矮几上。

  月箏看到盤子裡有一大塊剛烤好的羊肉,還熱騰騰的,香味四溢,另外還有一盤白色粒狀點心以及一壺羊奶。

  「這是酪酥,你應該沒吃過。」武勒拿起一塊點心遞給她。

  雖然月箏心裡有滿腹疑惑想要問他,但此時飢腸轆轆,還是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

  她接過他遞來的酪酥,小小咬了一口,秀眉立刻皺了起來。

  「好酸!這是什麼?」她不好意思對他感出「難吃」兩個字。

  「這是用牲畜的奶做成的,吃了對身體有幫助。」

  他拿出一柄小刀,切了幾塊烤羊肉給她吃,還細心地替她切成一小口一小口,方便她咀嚼。

  「這個好吃多了,還好羊騷味不太重。」

  芮敏還說北方異族穿獸皮、吃生肉,明明武勒身上穿的是鐵甲戰袍,羊肉也是烤全熟的。

  果然傳說不準,聽說來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你叫什麼名字?」武勒替她倒了一碗羊奶。

  「月箏。」見他聽了之後有些困惑的表情,她便解釋道:「月亮的月,箏是一種十三弦的琴,你知道十三弦的琴嗎?」

  武勒搖頭,淡淡一笑。

  「知道怎麼念你的名字就行了,反正我對漢字並不熟。」

  「你不熟漢字,但漢語說的還不錯,你的聲音說漢語很好聽。」

  雖然他的漢語帶著一些異族口音,但是聽起來卻讓她覺得比漢人男子所說的正統漢語還要好聽一些。

  武勒的眼裡有明顯的笑意,她的讚美令他快樂。

  「月箏,當我的妻子好嗎?」

  月箏捧著羊奶的手顫了一下,羊奶晃出來濺濕了她的手背。

  「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當我的妻子,好嗎?」

  武勒再說一次,他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淡淡的異族口音讓他的這句話聽起來更加美妙動人。

  月箏頓時粉頰通紅,感到呼吸困難。

  「是因為……昨晚……我們兩人肌膚相親,所以你才……」

  她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這裡不是中原,我不是漢人,不會遵守漢人的禮教。」

  武勒凝視著她,眼眸專注得幾乎將她燒成灰。

  「那為何……」她的心跳逐漸加快。

  「你很美,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我喜歡你,所以想要得到你。」他的眼神大膽而且渴望。

  很久以前,他就聽說中原的漢族女子都生得十分美麗動人,他一直以為傳說只是傳說,沒想到當他真正見到月箏時,才知道僅用漂亮兩個字無法真正形容得了一個女子的美。

  月箏在他眼中就好似只在傳說中出現的天女,是個超凡絕俗的絕美仙女。

  月箏的思緒一片混亂,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直接露骨的話,如果這些話是五爺對她說的,她很可能會反感到想把他踹進荷花池子裡,但是武勒對她而言還只是陌生人,這些話為何會讓她聽得好開心、好幸福?

  她的一顆芳心竟然被他打動了?

  要是這些話是從六爺口中說出來呢?她會有何反應?欣喜若狂?還是悲喜交集?還是會迫不及待地點頭答應?

  想到六爺和雪笙,她的心口一陣抽痛,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

  武勒伸手撫摸她的臉頰,用指尖為她拭淚。

  月箏察覺到他溫柔的舉動,心中莫名感動。他是她見過最高大魁梧的男人,也是眼神、舉動最溫柔的男人。

  如果能嫁他為妻,想必可以很幸福吧?

  「你的眼淚,是答應我的請求了嗎?」

  武勒輕輕握住她的手,臉上流露出期盼的笑容。

  月箏緩緩搖頭,淒然一笑道:「你救我的時候,不知道我是天朝皇帝送來給渤海國君的女人嗎?」

  武勒怔住,深深地看著她。

  「天朝皇帝送來的女人,有可能已經死於昨天的那一場沙暴,你可以當自己已經死了,從此成為我武勒的妻子。」

  「武勒,萬一被發現,會殃及每一個我愛的人,我不能……」她搖頭。

  「所以,你要將自己獻給國君嗎?」他握住她的手用力一緊。

  「這是我的命運。」也是她此行的任務。

  雖然她並沒有多麼偉大的犧牲奉獻精神,但是她是頂替凌芮敏而來的,她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蘭王府,她不想因為一己之私而連累了她真正在乎的人。

  「好,沒有關係,我還是可以請求國君把你賜給我。」

  武勒笑了笑,表情胸有成竹。

  月箏錯愕地睜大眼睛。她聽得出武勒話中的涵義,他可以請求渤海國君把她賜給他,那表示他在渤海國裡的地位絕對不低。

  他到底是誰?武勒……這名字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聽說渤海國君有個驍勇善戰的猛將,名叫武勒,他手上握有重兵,幾乎戰無不勝,令我朝飽受威脅……

  她驀然瞠大雙眸,想起了凌芮敏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原來眼前的武勒就是帶兵攻打邊境,令皇上飽受威脅的武勒!

  「你就是手擁重兵,把我朝將士打得節節敗退,最受渤海國君重視的武勒將軍?」

  月箏的嗓音輕緩無力,表情卻異常冷靜。

  武勒沉默,神色嚴肅了。

  月箏冷冷地盯著他。因為他的緣故,所以皇上才會將她們十個人送給渤海國君當暖床的禮物,後來遭遇沙暴,除了她活下來,其他的女孩兒皆生死未卜,他就是間接造成這些悲劇的罪魁禍首。

  「你看我的眼神變了。」武勒察覺到了她眼中不輕意流露的敵意。

  月箏迅速垂下眼眸。

  「你是帶兵攻打我朝的武勒將軍,換言之,你是我的敵人。」她冷淡地說道。

  武勒的表情僵硬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們也不會被選中,當成談判的禮物送給渤海國君。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們也不用遠離家鄉來到異地,從此與親人生離死別。」她的語調更加冰冷了幾分。

  片刻難堪的靜默。

  「所以,你討厭我,你恨我嗎?」

  武勒咬緊牙關,下顎緊繃。

  月箏抬起眼眸,冷漠地看著他。

  「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不恨你。」

  「但你還是討厭我了,對嗎?」

  他握緊她的手,急切地問。

  「是,我討厭你了。」她冷冷地看著陷入苦惱中的武勒。「所以你不用再問我要不要當你的妻子了,我現在就明白告訴你,我、不、要。」

  武勒憤而起身,用力握緊她的雙肩。

  「我要你當我的妻子,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一把將她扯入懷裡,粗暴而熱烈地掠奪她的紅唇。

  月箏震驚得忘記要反抗,他在侵犯她,這是多麼無恥的行為,可是他的吻卻讓她感覺到驚惶的情緒中還摻雜著奇妙的暈眩和悸動,他強悍的深吻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自主地顫慄著,連都在發抖。

  武勒終於放開她,兩人對視著,急遽喘息。

  「對不起,我傷到你了嗎?我其實並不想這樣對你。」

  他仰頭閉目,努力沉澱自己的集躁情緒。

  月箏怔怔傻傻地看著他,她以為他會真的侵犯她、佔有她,但是他並沒有,他沒有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傷害她。

  「我不會勉強你,但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望著她泛紅的面容,憐惜地輕撫著被他吻得紅腫的唇瓣。

  月箏困惑地抬起頭,與他剛硬冷峻的面容對望。

  「留在我身邊,好嗎?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

  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邊溫柔地親吻她的指尖。

  月箏驀地抽回手,擔心自己顫抖的指尖會洩漏她的秘密。

  「我把這個帳幕留給你住,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你怎麼樣。若有什麼需要,你可以叫帳外的士兵告訴我,你先休息吧。」

  他緩緩站起身,走了出去。

  月箏怔忡良久,腦中思緒紛亂。

  明明他的雙臂擁有將她撕成碎片的力量,但是他眼底那一潭溫柔同樣也能讓她陷溺在其中無法自拔。

  她發現自己似乎挖掘到這個男人的迷人魅力了,而她也發現自己有了心動的感覺,心臟因為他所說的話而悸動不已。

  武勒,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他就真的那麼喜歡她嗎?

  也許,能否迷惑渤海國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馴服這個如獅、虎般驍勇、萬夫莫敵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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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7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武勒來到皇宮見渤海國君時,看見大殿上設宴擺酒,數十位大臣慇勤地陪著國君欣賞六個身姿曼妙的漢族女子。那六個女子有的身著舞衣,肩披輕紗,既歌且舞,有的吹笛,有的彈琴,那些來自天朝的樂曲和歌舞讓渤海國君臣耳目一新,大開了眼界。

  「武勒,你怎麼現在才來?快過來坐下,一同欣賞天朝皇帝送來的美女!」微醉的渤海國君揚著肥胖的手招呼著。

  「是。」武勒坐在國君下首,一一打量著那六名漢族美女。「大王,這些女子是天朝皇帝用來談和的大禮嗎?」他試探地問。

  「聽說天朝皇帝原本挑選了十名美女敬獻,可是途中遇到沙暴,只救回來了六個人,另外三個已死,其中一個下落不明。」

  渤海國君看得目不轉睛,顯然心情極佳。

  月箏自然就是下落不明的那個了。武勒有些不安,希望國君不至於非把下落不明的那一個找回來不可。

  「武勒,天朝皇帝送來的美女個個是極品,你要是看中了哪一個,告訴本王,本王把她賞給你!」渤海國君挺著肥滿的肚子笑道。

  「多謝大王。」武勒應酬式地淺笑。

  這六名女子都經過精心打扮,一個個眉似畫柳、目若秋水、珠圓玉潤,再搭配上千般舞態,便呈現出萬種風情,難怪渤海國君看得如癡如醉,連武勒也會不經意地失了神。

  「大王,天朝皇帝送來這麼多位絕代佳人,恐怕是為了迷惑大王而來,大王千萬要把持住,萬萬不可過分沉迷於美色之中啊!」大殿上傳來一個蒼老而絮叨的聲音。

  「既然是天朝皇帝送來的大禮,本王豈有不享用之理!」

  渤海國君的好心情受了影響,不悅地瞪了那老臣一眼。

  武勒不動聲色地低頭喝酒,他的腦中慢慢浮現出月箏那張素淨的臉蛋,眼前那六張美麗的臉便立刻乏味失色了。

  他很慶幸月箏先遇到了自己,否則,她也會和這些女子一樣,在皇宮大殿上歌舞娛樂國君,甚至夜裡還會被送上國君的龍床。

  他必須很小心地把她藏好,絕對不讓人發現她。

  「武勒,多虧了你呀!」渤海國君突然朝武勒舉杯敬酒。「當年天朝奪走咱們的邊城,血洗咱們的土地,這個恥辱總算由你替咱們討回來了!要不是你把天朝皇帝打疼了,他也不會急著談和,除了送來金銀綢緞和美女賄賂,還答應把青平州還給我朝,這可全是你的功勞!來,咱們要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殺進中原,把天朝皇帝趕下龍椅!來,咱們君臣乾一杯!」

  武勒怔了怔,默默地舉杯飲盡。他發現那些漢族女子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幽怨和敵意,就像當初月箏看著他的眼神一樣。

  「來人,把東西抬出來!」渤海國君忽然揚聲高喚。

  侍衛把幾大箱的金銀綢鍛全搬到大殿上來,一箱一箱地在武勒面前打開。

  「武勒,這是你上回運回來的金銀綢鍛,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這是本王給你的賞賜,本王打江山還得靠你呢!」

  武勒沒有接話。在月箏出現以前,他只有一顆忠誠之心,然而月箏出現以後,他的忠誠被動搖了,有種又漲又澀,無法消解的感受。

  「怎麼了?武勒,想什麼?」渤海國君斜眼覷著他。

  「沒什麼,臣多謝大王賞賜。」

  武勒站起身,從金銀寶箱前面走過去,直接走到綢鍛箱前,他順手挑了三疋花色不同,柔軟若水的綢緞,想拿回去送給月箏,讓她做衣裳穿。

  「你只要這些?」渤海國君疑惑地盯著他。

  「難道武勒將軍要娶妻了?這些綢緞是要給新婚妻子做嫁衣的吧?」一個大臣開起玩笑。

  「原來如此啊!武勒確實應該娶妻了!」渤海國君笑了起來。「武勒,你要娶的是哪一家的姑娘?這杯喜酒本王是非喝不可的!」

  武勒微微一僵,冷靜地說道:「臣尚未有娶妻的打算,臣只是看這幾疋綢緞很特殊,所以才挑選。」

  渤海國君瞇著雙眼,若有所思地看著武勒,他隱約感覺到武勒那雙充滿殺氣的冷酷眼眸,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姑娘,你要去哪裡?」

  一個懂漢語的士兵緊緊跟隨在月箏的身後。

  「我只是覺得很悶,想到外面透透氣而已。」她無奈地歎口氣。「你能不能別跟著我?我想自己一個人散散步。」

  「不行,將軍交代過,一定要看好姑娘,否則小的就會沒命。」士兵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你們這是把我當犯人嗎?」

  當武勒不在她身邊時,那些士兵就是他的眼線,不管她走到哪裡,一定有人跟著,她實在受不了武勒對她這樣緊迫盯人。

  「當然不是,我們都是把姑娘當成仙女。」士兵認真地解釋著。

  月箏本來還有些生氣,聽他這麼說,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慢慢走到營區外的空地,正好看見幾百名士兵圍成一圈在玩騎馬射箭的遊戲,那些士兵遠遠看見她,立刻發出一波波興奮的吆喝聲,一雙雙虔誠的眼神膜拜著她,幾乎要將她溺斃。

  「我看你們是太久沒有看過女人,所以見到母豬都賽貂蟬了。」她轉身對跟著她的士兵笑說。

  「母豬?貂蟬?」士兵困惑不解。

  月箏掩口大笑。

  她很清楚自己的姿容不差,但是也絕對沒有到美若天仙的地步,可是只要在武勒的面前,他凝視她的眼神,總會讓她覺得自己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不但武勒見了她是如此,他的五千騎兵見了她同樣也是如此。

  她不明白,她究竟和渤海國的女子哪裡不一樣?為什麼這些男人見了她都像看見神仙下凡?

  可惜,她被武勒關在營帳裡,每天看見的都是又高又壯的臭男人,一個女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明明武勒和這些士兵都是攻打天朝的敵人,她應該要痛恨他們才對,但是從武勒開始一直到廚房的伙兵,每個人都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竭力討她的歡心,讓她根本無法打從心底討厭他們。

  她歎口氣,忽然看見草原上有團灰影蹦跳著,驚喜的大喊:「是兔子!」

  「是。」

  士兵點頭,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我要養那隻兔子!」她孩子氣地央求著。

  士兵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疾風般地朝兔子飆了過去,行動迅速準確,兔子再靈活也沒逃過他的手掌心。

  「武勒——」

  月箏看他抱著兔子朝她走過來時,感動得心都要化開了。

  武勒把兔子塞進她懷裡,笑說:「你要抱緊一點,要不然它抓住機會就會逃走了。」

  月箏開心地點點頭,像要融化了似的摟緊懷中圓滾滾的小灰兔。

  「你好可愛啊,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了!武勒,謝謝你!」

  武勒凝視著她甜美動人的表情,微笑問道:「你開心嗎?」

  「嗯,很開心。」

  她揉著毛茸茸的兔毛,笑得很甜。

  「開心就好。」他放心地笑了。

  「剛才沒看見你,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隻兔子?」

  月箏瞅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害羞起來。

  「我跟在你後面很久了。」武勒冷瞥士兵一眼。

  那名士兵感覺到他眼中的殺氣,連忙說道:「將軍,小的有事先忙去了。」

  「為什麼總要讓人無時無刻地盯著我?」

  月箏見士兵跑遠了,便低聲抱怨。

  「因為我希望你安全。」他柔聲說。

  「這裡是你的營區,都是你的士兵,我的安全有什麼好擔心的?」真不知道是誰沒有安全感。

  「這些士兵都是男人,我不希望任何人觸碰你。」他輕撫她柔嫩的臉頰。

  月箏聽了又好氣、又好笑。

  武勒在他的士兵面前非常冷酷獨裁,唯獨在她面前百依百順,像只被馴服的乖貓。雖然她總是在他面前故作冷漠,但有時候又很享受被武勒寵愛的感覺,他讓她覺得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重要。

  可是,五爺和六爺給她的打擊太重,讓她對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自信,當武勒對她太好時,她會有不真實的感覺,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也會對她的感情產生懷疑。

  武勒從不吝嗇於讓她知道他自己有多麼迷戀她、多麼喜歡她、多麼在乎她,她根本無須賣弄自己的美色和魅力,就已經把武勒徹底迷倒了。

  然而儘管如此,她仍總是在懷疑,總是沒有安全感,總是不信任。

  「我今天進宮,看見你的同伴了。」

  他牽起她的手,在草原上漫步。

  「她們都安然無恙嗎?」她緊張地問。

  「不,有三個人不幸死在沙暴中。」

  她驚愕,急忙問道:「是哪三個人?」

  「不知道,我沒有多問。」

  月箏不安地抿著唇,擔心那不幸死去的三個人中有錦繡。

  「你的同伴們在為大王歌舞,每一個人都很美麗。」他深深看著她。

  月箏抬眸望了他一眼。

  「渤海國君喜歡她們嗎?」她很關心這一點。

  「看起來很著迷的樣子。」

  月箏暗暗鬆口氣。不管她們的力量多麼微小,至少每個人都在盡自己的力量保護最愛的親人。

  「如果你精心打扮起來,穿著輕紗舞衣翩翩起舞,一定會比你的同伴們更美,但是我只喜歡你現在這種純潔無暇的樣子。」

  月箏的心怦然一動,要抗拒如此迷人的笑容和低語實在太困難了。

  就在她恍然失神的一瞬間,她懷中的小灰兔用力從她的臂彎裡掙脫,躍下地後飛快地蹦跳走了,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跑得不見蹤影。

  「我的兔子!」她驚呼,拔腿就追。

  武勒也跟著追過去,他人高馬大,一下子就把月箏甩在後面。

  「啊——」

  武勒忽然聽見月箏一聲慘叫,立刻掉頭狂奔回來。

  「怎麼了?」

  他奔到她身旁,緊張地握住她的肩膀。

  月箏咬著唇,伸手指了指腳邊。

  武勒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她踩中了馬糞。

  他笑著幫她脫下鞋,然後把她橫抱起來,一路走回營帳。

  「我自己走就行了,你這樣抱著我,被大家看到了很不好意思。」她在他懷裡扭來扭去。

  「有什麼不好意思?這裡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是我的。」

  他不理她的抗議,一路抱著她穿越校場,在眾目睽睽下走進營區。

  月箏雖然感到很不自在,但是武勒的體貼又讓她感到很窩心。

  有時候,她會愈來愈害怕瞭解他,因為多瞭解他一點,她對他的喜歡就更加深一點,和他多相處一天,她對他的感情就更深刻一點。

  她知道武勒很喜歡她,非常地寵愛她,但是在她心中有一個結,那就是——他能不能為了她而放棄出兵攻打天朝?

  她完全沒有把握,因為那意味著他必須要背叛他的國君。

  他是手擁重兵的將軍,最需要的就是對國君的忠誠,若是不忠,那將會有多麼可怕的下場?

  如果她願意嫁給他,願意以身相許,武勒也許有可能真的為了她與渤海國君反目,但是,她卻害怕這麼做會害了他。

  她……不想害他。


  「教我騎馬。」

  這天,月箏心血來潮想要學騎馬,於是趁武勒不在時,偷偷找上那個會說漢語的士兵,要他教她騎馬。

  「姑娘不會騎馬?」

  士兵很驚奇,對他們來說,從小學會騎馬就跟學會拿湯匙吃飯一樣容易。

  「我們漢人女子大部分是不會騎馬的。」

  她發現在這個廣闊的大草原上生活,不會騎馬就等於沒有了腿,所以才下決心要學會騎馬。

  「好,騎馬很簡單,我教你。」

  士兵拉來一匹比較溫和的棕色馬,當他的雙手扶在她的腰上,正要推她上馬時,在他身後赫然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誰准你碰她的?!」

  武勒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往後推開。

  「將軍饒命!」

  士兵嚇得兩腿一軟,撲通跪了下來。

  「滾開,別讓我砍了你的手!」武勒咬牙切齒地瞪著跪在他腳邊找死的傢伙。

  「是!」士兵跌跌撞撞地逃命去。

  月箏不上不下地卡在馬鞍上,武勒握住她的纖腰,輕輕把她抱下地。

  「你生氣了?」

  她仰著臉看他,無奈地歎口氣。

  「你想騎馬為什麼不問我?」

  他凝視她,聲音冷冷的。

  「因為你一定會囉嗦,然後會把一件簡單的事搞得很複雜。」月箏笑盈盈地斜睨他。

  她喜歡他生氣的樣子,帶著些許孩子氣。

  「教你騎車也是我的事,你怎麼可以隨便找個人來教你?」

  他瞟她一眼,滿是醋意的口吻。

  「武勒……你實在是……」

  她挽住他的臂膀,無奈又心動。

  「這匹馬太高,並不適合你騎,萬一害你不小心摔下馬,是誰教你騎馬的,誰就要領罰!」武勒沒好氣地說。

  月箏投降了。

  「好吧,為了不連累別人,只好麻煩武勒將軍教我騎馬了,這樣總行了吧?」

  武勒微微一笑,伸臂將她輕輕摟進懷裡。

  月箏柔順地被他擁抱著,他高大的身軀和結實的胸膛帶給她無限的安全感,彷彿可以為她遮風擋雨,可以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儘管他們兩人從一見面就裸裎相對,跟著武勒強吻了她,但是自那日以來,武勒就不曾再對她做出過分親密的舉動,甚至連她的營帳都很少進去過,他最多就是抱抱她,如此而已。

  然而也因為這樣的溫柔,讓她愈來愈依戀他了!


  第二天傍晚,一匹可愛的小馬出現在她的營帳前。

  「這是給我的馬嗎?它是我的嗎?」

  月箏一看到那匹白褐色花紋的小馬,像個孩子似的雀躍萬分。

  「這匹馬很溫馴,也比較矮小,適合給你騎。」武勒輕輕抱她上馬背,教她如何騎馬。「你要記住,腳踩在馬蹬上時,腳趾的部分輕輕放上去就好,不可以連腳跟都套進去,因為要是不小心落馬,腳會纏在蹬上,被拖著跑。」

  「好,我知道。」她乖乖照做。

  「要緊緊抓住馬鞍的前彎,絕對不可以輕易放手,否則很危險。」武勒慎重地提醒他。

  「嗯。」月箏認真地點頭。

  「我先陪你騎一段路,別怕。」

  武勒騎在自己的馬上,另一手拉著月箏所乘的馬的韁繩,陪著她練習,等她習慣了輕緩的步伐後,再練習快步奔跑。

  當馬跑起來時,月箏興奮地大笑著,她覺得自己好像飛翔在空中,快速地迎風前進,感到無比暢快。

  「武勒,你的馬那麼高大,奔跑起來一定更過癮吧!」她開心地笑喊。

  「你過來,我帶你跑!」

  武勒傾過身,從小馬上一把攫住月箏,迅速將她拉過來,側坐在他身前。

  月箏被他騰空一拉,早已嚇得花容失色,武勒又故意一勒馬韁,身下的馬立刻高高地揚起前蹄嘶鳴,她整個人倒進他的懷裡,嚇得死命環抱住他,就怕從馬上摔下去。

  「要跑嘍!」

  武勒喊完,身下的駿馬立刻揚蹄狂奔。

  隨著馬蹄的奔馳,月箏只覺得耳旁的風聲大如雷鳴,她仰頭看著他,他正專注地策馬馳騁,並沒有發現到她看他的眼神有多麼溫柔。

  一個時辰後,兩人坐在一處溪水旁,一大一小兩匹馬悠閒地在一旁吃草。

  武勒輕輕撥弄她被風吹亂的髮絲,溫柔地勾動她的心跳。

  如果可以和武勒在一起,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似乎也挺不錯的。月箏心想著。

  武勒這個男人看似粗獷,心思卻相當柔軟細膩,他的眼眸閃爍著一股溫柔的光芒,與他那龐大的身軀極不協調,在漸漸深入瞭解他之後,她也漸漸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愈來愈喜歡跟他在一起。

  「武勒,為何你沒有成親?」她忍不住觸碰這樣的話題。

  「因為沒有遇到我喜歡的女人。」他的回答似乎理所當然。

  月箏嘲弄地一笑。

  「如果你一直都遇不到你喜歡的女人呢?難道就一輩子不成親了?」

  「也許,不過我還是遇到了。」

  他聳肩,神情老實得不像話。

  月箏想起武勒在見到她的第一天就跟她求親了,真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除了我的長相以外,你還喜歡我什麼?」

  她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問道。

  「你從來不會滿腹牢騷,也不會終日唉聲歎氣。你明明柔弱嬌小,非常需要保護的模樣,可是你的眼神從來不會流露出你需要男人的保護。」他摟住她,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還有,你明知道我會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開口,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但是你從來不開口。」

  月箏深深凝視著他。曾經,六爺是她最愛的男人,也是傷她最重的男人,而如今,她對武勒的感情已經超越六爺了。

  其實,武勒喜歡她,她也喜歡武勒,只要她點頭,她就會成為他的妻子,她也相信他會用他的一輩子呵護她、寵愛她,只不過,她心中的那一個結始終都在。

  「武勒,你還會出兵攻打天朝嗎?」這是令她心口疼痛的結。

  武勒渾身一僵。

  「計劃當中,是要一路攻進京城。」他不想對她說謊。

  「一路攻進京城?」她蹙眉,仰望遼闊無垠的碧洗藍天。「那得要流多少血?為了渤海國君的野心,要多少人傷亡,要多少人為他流血賣命才夠?」

  「兩國交戰,勢必有傷亡,這是無法避免的事。」

  武勒平靜地望著溪水,他是帶兵的武將,他有他的宿命。

  「怎麼會無法避免?」她的情緒有些激動。「只要不挑起戰爭,就不會有人流血,就不會有人死去,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二十年前,天朝和渤海國曾經有過一場大戰,當時天朝攻破我國一座邊城,周圍百里慘遭血洗,而我父親也死於那場戰役。」武勒平靜地看著她。「月箏,這就是戰爭。我如今只是代替渤海國出兵,把當初天朝奪走的邊城和土地再搶回來而已,我代表的是渤海國朝廷和子民的期望。」

  他的父親死於二十年前的戰役!月箏深深吸氣,震愕得無法言語。

  「你父親的死……我很難過。」

  她握緊他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當時才五歲,什麼都不懂,你不用為我難過。」他反過來安慰她。

  「既然你現在已經替渤海國搶回當年天朝掠奪走的土地和城池了,是否就該收兵,為什麼還要一路攻進京城?難道你是為了替父親報仇,所以想要滅了天朝?」她嚴肅地正視他。

  武勒淡淡一笑。

  「我父親是武將,武將死於戰場無話可說,沒什麼報仇不報仇的。我是渤海國的將軍,我必須聽國君之令,因為我也是武將。」

  月箏心口一沉。所以,他也會戰死沙場?

  「如果我希望你不要帶兵去攻打天朝呢?」

  她的思緒亂了,她不要看見他是那樣的下場。

  「我是武將,需要效忠國君。」

  武勒不明白她的心情,以為她只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子民才這麼要求他。

  「所以,你說迷戀我,想要我當你的妻子都不是真話。」

  她站起身,聲音裡掩不住焦慮。

  「這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武勒走到她身邊,低聲解釋。

  「我討厭戰爭!我討厭兩軍廝殺!我討厭無辜的人白白犧牲!我不要你的雙手沾滿血腥,我也不要你戰死沙場!」她急切地嚷著。

  武勒沒有發現她眼神中的迷亂,只是無語地望著平靜的溪水。

  月箏張開雙臂從他身後用力抱住他,把臉靠在他寬闊的肩背上。

  「武勒,你答應我,只要你不出兵,不去攻打天朝,我便嫁給你,我當你的妻子!」

  武勒的背脊微微一僵。

  這算是交易嗎?

  「武勒,你答不答應我?」

  她眼圈微紅,淚眼迷濛。

  武勒咬了咬牙。

  「好,我答應。」他的聲音黯然而低啞。

  他是愛情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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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夜,武勒和副將飛遙對坐在營帳內。

  「將軍,聽說天朝派到邊境的兩萬援兵已經紮營了,不過帶兵的將領突然病倒,我想此時他們必定軍心渙散,如果現在攻過去,對我們大大有利。」副將飛遙胸有成竹地說。

  「是嗎?」

  武勒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沒有仔細地聽副將說了些什麼。

  「將軍,據說天朝國庫空虛,前方將士糧草供應不足,面臨內憂外患的天朝,料想一定民心惶惶,不可終日,如果抓住這個時機出兵,或許能建立一番春秋偉業,一舉攻下天朝!」飛遙說得慷慨激昂。

  「或許吧。」武勒答得模稜兩可。

  「將軍?」飛遙終於察覺到武勒神色不對了。

  「兩國交戰,不免血流成河,生靈塗炭,禍及無辜。」

  武勒漠然地喝了一口酒,淡淡說道。

  飛遙愣住了,他跟隨武勒多年,聽得最多的就是他的用兵之道還有出兵戰略,如此溫情的話還是頭一回聽見。

  「將軍,此時正是出兵的關鍵時刻,大王已經下達集結士兵令,命將軍統領十萬鐵騎,只要時機一到,大軍隨時開拔,戰事一觸即發,誰還管得了什麼血流成河、生靈塗炭的。」

  「如果我帶領的士兵因為我而戰死沙場,留下妻小,我會愧疚不安。」

  月箏的話不斷在他耳旁迴盪,幾乎快滅了他的鬥志。

  「將軍驍勇善戰,五千騎兵更是讓任何敵人聞風喪膽,天朝遲疑的步兵和咱們的騎兵相戰就像以卵擊石,將軍不必多慮。」

  武勒在多次對戰中,率領將士奮勇作戰,戰績顯赫,深受國君信任,漸漸執掌了主要的軍權,漢人聽到他的名字都要繞道而走,而自小習武帶兵的武勒,性情豪爽,不存心機,一直都是飛遙視為崇拜追隨的對象,他也期盼可以跟著武勒征戰沙場,建立一番豐功偉業。

  「飛遙,帶領軍隊遠赴百里外作戰不是簡單的事,大王一定也有他的顧慮,所以才遲遲沒有下達出兵之令。」

  飛遙冷笑道:「大王現在沉迷於酒色中,恐怕早就忘了出兵大事了,天朝皇帝的賄賂可還真是有效啊!」

  飛遙望著武勒長長一歎,有感而發地說:「屬下知道將軍非常喜愛月箏姑娘,但月箏姑娘畢竟是天朝的人,希望將軍不要因為一個女子而誤了大事。」

  武勒漠然一笑。

  「等我娶她為妻,她就不再是天朝的人了。」他由衷希望。

  「將軍這麼想,月箏姑娘也這麼想嗎?」飛遙頗為懷疑。

  武勒低頭淺笑,也覺得有些荒謬。

  「飛遙,你是個人才,也很懂得用兵之道,以後渤海國就算沒有了我,你也能獨當一面。」他倒了一碗酒往前遞過去。

  「將軍何出此言?」

  飛遙端起酒碗,滿腹疑惑地看著他。

  「你別多心,我只是想對你說,你是個出色的武將,渤海國並非沒有我就不行。」

  武勒端酒碰了碰他的碗,仰頭一飲而盡。

  「將軍今日有些奇怪,有些心不在焉,還有些神思不屬。」

  剛才還好幾次恍神發呆,實在太奇怪了。

  「也許是因為我要娶妻了吧。」武勒笑一笑。

  「將軍真的要娶月箏姑娘嗎?」飛遙微微訝異。

  「沒錯。」他已經等夠久了。

  「那……屬下恭喜將軍,願將軍和月箏姑娘百年好合,永結同心。」飛遙大口喝乾了酒。

  「多謝了。」武勒陪飲。

  兩人又對飲了幾碗酒,飛遙才帶著醉意離開他的營帳。

  武勒站起身,剛要卸下戰袍時,看見月箏掀帳走了進來。

  「這麼晚了,為什麼還沒睡?」他很驚訝,走過去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異常冰涼。「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他再摸一摸她的臉,發現她的臉頰同樣冰冷,而且嘴唇幾乎沒有血色,但她明明穿著毛皮大麾,從她的營帳到這裡不至於讓她受凍成這樣。

  「武勒……」她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尖想吻他,但他太高了,無法如願,她只好柔身要求他。「吻我。」

  武勒沒有讓她等待,俯首吻住她冰涼蒼白的嘴唇,然而也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她為何會渾身冰涼了。

  「你在營帳外站了很久?」

  他離開她的唇,輕聲探問。

  月箏沒有否認,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替他解下戰袍。

  「所以,我跟副將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他以肯定的語氣問她。

  她點頭,微笑,讓沉重的戰袍從他身上落下,微傾著頭,好奇地聽著戰袍發出的冷硬聲響。

  武勒發現她的神色和舉止都有些異樣,猜到飛遙所說的話應該嚇住了她,當她開始脫他的貼身衣服時,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安撫著。

  「不管你聽到了什麼,我答應你的事絕不會反悔。我會進宮見大王,辭去將軍一職,你不用擔心我會帶兵去攻打天朝。」

  月箏凝視著他,心頭漾起一陣陣溫暖。她推開他的手,繼續脫他的衣服,讓他藏在戰袍下的結實體格慢慢裸裎在她眼前。

  「你在幹什麼?」他的呼吸開始失去規律。

  「我是你的妻子,我在做妻子該做的事。」她柔軟細嫩的雙手在他裸露的鎖骨與肩頭撫摸游移。

  「我們還沒有舉行婚禮。」他極力控制著體內高漲的火焰。

  「渤海國的人這麼守禮教嗎?」

  她輕笑,粉頰上染上紅暈,手指故作輕鬆地漸漸往下移,滑過他結實的臉膛,平貼在他堅硬的腹肌上。

  武勒緊閉雙眸,感受著她指尖所經之處蔓延開來的灼熱感,被她愛撫過的地方每一寸都快要燃燒起來。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他的慾望已到怒潮洶湧的地步。

  「我要當你的妻子。」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纖纖玉指往他的背部游移,大膽地停留在他的股溝上。

  一個類似呻吟的歎息從她口中溜出來,赫然緊繃了他的身體。

  武勒貪婪地看著她羞紅的臉蛋,還有令他迷醉的神情,他想吻她,卻又更想聽她的紅唇中吐出誘人的喘息聲。

  「你再不動,我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她羞得把臉埋進他的胸口。

  「我怕弄傷了你。」

  他迫切渴望與她結合,但她柔弱嬌小得不可思議,他擔心自己傷了她。

  「我不怕。」她細聲呢喃。

  武勒捧起她的臉,火熱地覆上她的唇,他的吻飢渴而狂野,慾火焚盡了他僅剩的理智和溫柔。

  「不要太粗暴……」她顫抖地嬌嚷。

  「我已經很克制了。」

  此時的武勒已經像頭蓄勢待發的猛獸,得到了鼓勵,開始狂野地索求她的一切。

  從撕裂她衣衫的那一刻開始,注定要掀起一場最激切瘋狂的纏綿……


  月箏醒來時,望著空無一人的營帳怔怔出神。

  經過了昨夜,兩人應該相擁醒來才對,沒想到武勒竟然不在她的身邊。

  拖著酸痛的身子下床,發現武勒已在床側擱上一套乾淨的衣服了,而昨晚那套被他撕毀的衣衫已經不見。

  她穿好衣服,掀帳走出去,帳外一名士兵立刻迎上前來。

  「月箏姑娘有何吩咐?」

  「我餓了。」

  在武勒的營帳醒來,讓她有些羞澀。

  「是,小的立刻讓伙兵給姑娘送吃的來。」

  這名士兵一走,另外一名士兵就立刻上前聽候她的差遣。

  「將軍去哪兒了?」她問士兵。

  「將軍到皇宮見大王,將軍吩咐,請姑娘在營帳內歇息,不要到處走動,一定要等將軍回來。」

  月箏愣了一下。武勒昨晚對她說要到皇宮向渤海國君辭去將軍一職,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去皇宮了。

  他一定是為了要讓她放心才這麼做。一股強烈的熱潮湧上心頭,她真的感受到他很在乎她。

  回到營帳內,她在鬆軟的皮毛臥榻上躺下,胡思亂想著。

  不知道渤海國君同不同意武勒的請求?

  如果同意了,武勒會帶她離開這個營區吧?

  離開這個營區以後,他們會去哪兒呢?

  她還沒有問過武勒有沒有家,他的父親戰死了,但母親應該還在吧?

  掀帳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潮,她迅速坐起來,以為是士兵給她送食物來,沒想到端食物來的人竟然是武勒的副將飛遙。

  「月箏姑娘,打擾了。」

  飛遙把食物和點心放在矮几上,在她對面席地而坐。

  「麻煩飛遙副將替我送吃的來,真是不好意思。」月箏淺淺微笑。

  飛遙只遠遠看過月箏幾眼,不曾如此近距離看過她,他原本以為能迷倒武勒將軍的女子必然是美艷妖嬈的,沒有想到她的模樣如此素雅恬靜,羞澀中帶著純淨的嬌媚,好似白蓮般清雅婉約。

  「難怪武勒將軍如此迷戀姑娘。」他怔怔地盯著她出神。

  「沒想到飛遙副將的漢語說得比武勒還好。」

  月箏垂眼淺笑,捧起酥油茶慢條斯理地喝著。

  「因為我母親是漢人。」飛遙低聲說。

  「真的?」她眨動著明燦雙眸。「那你為什麼……為什麼還欺負漢人?」

  「我欺負漢人?」飛遙呆了呆。「月箏姑娘是什麼意思?」

  「你一心想攻打天朝。」她淡淡瞅著他。

  飛遙聞言,放聲大笑。

  「月箏姑娘,中原漢人瞧不起異族,總以天朝自居,他們出兵攻打渤海國難道就師出有名嗎?我們帶兵還擊就是欺負?這不公平吧!」

  「我要說的是,你既然有一半的漢人血統,至少不要做到趕盡殺絕。」她認真地解釋。

  「戰爭沒有人是打著玩的,一開始當然要分出勝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這種時刻,我就是以渤海人出戰。」

  月箏微微蹙眉,不想與他爭辯下去。

  「飛遙副將來找我,想說的是什麼呢?」

  在武勒可怕的獨佔欲之下,營區裡的男人不可能敢與她單獨同處在一個營帳內才對,而飛遙是武勒的副將,一定更瞭解武勒的脾氣,所以他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對她說。

  飛遙直視著她,問道:「月箏姑娘,將軍決定不出兵攻打天朝,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吧?」

  月箏沉默不語,這個答案她他也很想確定,因為她仍不清楚自己對武勒的影響力夠不夠大。

  「從來沒有人可以左右他。」飛遙繼續說道:「以前的將軍果斷勇敢,帶兵攻下天朝京城就是他作出來的決定,但是你來了之後,將軍的性情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對你的迷戀已經讓他變得不再講理,對於出兵攻打天朝一事變得優柔寡斷,猶豫不決,他已經沒有了以往的豪氣,不再是我所熟悉的武勒將軍了。」

  月箏的唇角微揚,浮出一朵花。

  「他不是你所熟悉的武勒將軍,但是這樣的他卻是我最愛的。」

  他的佔有慾,他賭氣的樣子、吃醋起來蠻不講理的神態,都讓她覺得可愛極了。

  「月箏姑娘,這正是我想問的。」他面無更方便看著她。「你,真的愛武勒將軍嗎?」

  月箏怔住,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他。

  「我當然愛他,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她不悅地瞟他一眼。

  「可是我卻認為你是天朝皇帝用來對付武勒將軍的美人計。」他冷冷地道破心中的疑惑。

  月箏咬緊下唇,悄悄嚥下喉頭的不適,一時無力反駁。

  雖然飛遙口中的美人計並不十分確切,天朝皇帝的確使用了美人計,但那是用來對付渤海國君的,而她自己陰錯陽差遇到了武勒,最初確實也有過迷惑武勒的念頭,但那樣的念頭也只是在最初才有,當她漸漸愛上了武勒之後,她所思慮的便完全不同了。

  「飛遙副將,你要如何看待我,我並不在意,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會設圈套陷害他,我對他的愛是真的。」

  「你可知道將軍被大王傳喚入宮是為了什麼嗎?」他瞇著眼看她。

  月箏不解。

  「他不是自己去見國君的嗎?」

  「不是,是大王緊急傳喚他去的。」飛遙冷冷說道。

  月箏的心口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天朝皇帝送入宮的六名美女每天輪流侍寢,朝夕承歡,像把大王灌了迷魂湯似的,完全沉溺在極樂世界中,諸多政事都丟到腦後,攻打天朝之事也拋到九霄雲外,整日只與六名美女在春帷中廝混,朝中大臣對此愈來愈不滿,便有大臣提議將六名美女處死……」

  「處死?!」

  月箏倏地摀住嘴,臉色發白。

  「不錯。」飛遙的視線銳利得像要刺穿她。「後來消息不知如何走漏,那六名美女打算在死之前先殺掉大王,可是她們失敗了,被侍衛全部抓了起來,現在這個時候恐怕已經全部處死了吧。」

  月箏驚駭地站起身,臉色蒼白如雪。

  「天朝皇帝送來的美女有十個人,在沙暴中死了三個,一個下落不明。」飛遙冷冷地揚起嘴角。「雖然將軍從來不說你的來歷,但是我猜想,那個下落不明的美女就是月箏姑娘你吧?」

  月箏的血液彷彿全部凝結了。

  「你比那六個美女成功多了,你讓武勒將軍對你死心塌地,不但成功阻止了攻打天朝的計劃,還能撈個將軍夫人當。月箏姑娘,把你留在將軍身邊實在是一大禍患,誰知道你會不會情急之下也想殺了武勒將軍呢?」

  飛遙盯著她,雙眼異常犀利。

  「我不會……」

  她想自辯,但放棄了。

  連武勒都不一定能瞭解她對他的感情,更何況是飛遙?而且現在不管她說什麼,飛遙都不會相信她的。

  「大王發現那六名美女要殺他,他毫不留情就先斬殺了她們,月箏姑娘,當武勒將軍把心都掏給你,卻發現你只是美人計,對他並沒有真感情時,你覺得他會怎麼樣呢?」

  飛遙的話又深又重的刺傷了她。她對武勒的感情是真的,但是縱使她哭喊一百遍,不相信的人依舊是不相信。

  「我想,不是武勒的問題,而是你想怎麼樣,對嗎?」

  她渾身冰涼,神情平靜卻面無血色。

  「以武勒將軍對你的感情,他會用盡一切方法藏匿你,但是一旦消息走漏,那麼他就會變成大王眼中的叛將。我不能拿你怎麼樣,因為我不敢得罪武勒將軍,我可不想死在他手裡,倒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月箏呆呆地站著,思緒一片空白。


  皇宮大殿的金階上丟棄著兩支染血的銀簪,滿殿群臣議論紛紛的聲音一浪大過一浪。

  「天朝皇帝竟敢使美人計暗殺我,再美的女人都是蛇蠍,本王一個都不留!」被銀簪刺傷的渤海國君氣急敗壞地咒罵著。

  「大王聖明!」君臣同聲附和。

  武勒腦子裡一片混亂,明明是國君沉迷女色,群臣提議殺掉六名美女,才激得六名美女刺傷國君,但是國君為了自己的臉面掩蓋了真相,硬是將意外指控為「暗殺」。

  「如若忍氣吞聲,咱們渤海國國威何在?!」渤海國君激動地咆哮。「武勒,本王命你整軍,點齊五萬騎兵,擇一吉日發兵攻打天朝!」

  群臣再次附和。

  這倒好,國君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恥,把「國威」兩個字都搬出來了,成了發兵的好藉口。

  武勒愈聽愈怒,卻只能咬牙隱忍著。

  「大王,記得當初送來的十名美女還有一個下落不明,這些女子若是天朝皇帝派來暗殺大王的,那下落不明的那一個也必須抓出來不可,以絕後患!」一個年輕的臣子高聲說道。

  武勒一聽,背脊一陣發顫。

  「派人去搜,去找,一定要把這個下落不明的女子給我找出來!」渤海國君就像在發洩自己的憤怒。

  武勒的拳頭僵硬地握起,看著國君的眼神愈來愈冰冷。

  他該如何保護月箏?他能否保護得了她?

  現在把她藏在營區裡也不安全了,只要士兵裡有一個人出賣他,月箏就無法活命。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離開皇宮,衝回營區去把月箏藏起來。

  「把那些女子綁到大殿外!敢行刺本王,本王要親眼看著她們死!」渤海國君厲聲罵道。

  「大王,聽說朝天皇帝送來的女子幾乎都是出身王公貴族,若在這裡死於非命,我國和天朝結下的仇就難以化解了。」武勒忍不住為她們求情。

  「她們出身王公貴族?」渤海國君哈哈大笑。「和本王比起來,她們就只是螻蟻的命!武勒,你還怕什麼結仇?等你打進中原,把天朝皇帝從龍椅上踹下來,那個才叫結仇!」

  武勒閉目深深吸氣,他竟然要為這樣的人賣命?

  不多久,大殿外響起一片淒厲至極的哭聲。

  侍衛將龍椅抬到大殿廊下,渤海國君坐在龍椅上,命群臣一同觀刑。

  武勒閉眸轉開臉,不願看見她們身首分離的那一瞬。

  他征戰沙場多年,兵器染過多少血腥,血腥的氣味他不是不熟悉,但是看見六名妙齡女子被斬殺在皇宮大殿外,流淌的鮮血讓他的心緒陷入了混亂,腦際交替閃出一幕幕的畫面——

  大殿上舞姿綽約的美女。

  幽怨而充滿敵意的眸光。

  刀斧手下的淒厲哭喊。

  月箏說要當他妻子時的暈紅臉蛋……

  月箏,她是唯一活下來的,他絕對不能讓她出事。

  她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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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武勒狂奔回營帳,只聞到空氣中殘留著些許酥油茶的香氣,並沒有看見月箏的人影。

  他又衝到她的營帳,還是沒有看見她的人影。

  接著,他在各營帳間瘋狂地穿梭尋找,發現她不但人不見了,甚至連他送給她的小馬也不見了。

  「月箏呢?月箏到哪裡去了?有誰跟著她?」他把平時交代一定要月箏走到哪裡跟到哪裡的士兵全部抓來審問。

  這些由武勒挑選過,會說漢語的士兵們,彼此驚慌失措地對質著。

  「我去找伙兵拿吃的,那時候是誰在跟月箏姑娘?」

  「是我啊,月箏姑娘問我將軍去哪兒了,我答說將軍去皇宮了,然後我說將軍要她待在營帳裡,她就轉身走進營帳了。」

  「我記得你們兩個都一直守在帳外的啊,我進去收盤子的時候,月箏姑娘還在的,她就坐著發呆,也不理人,後來我就出來了。」

  「將軍說不許打擾月箏姑娘,所以她沒出來,我們也不敢貿然進去。然後,副將通知所有騎兵到校場操練,只留幾個人在帳外守著,不多久月箏姑娘出來了,她說她要去騎馬,我在後頭跟了一小段路,後來……後來不知怎麼的,她就……不見了。」

  跟丟的士兵渾身打顫,有命在旦夕的危機感。

  「不見了為什麼沒有去找?」武勒的怒喝嚇散了士兵僅存的勇氣。

  「將軍,屬下幾個人把所有的營區和校場都找遍了,就是沒找到月箏姑娘。如果月箏姑娘走出了營區,屬下們也沒幾個腦袋敢出營區去找,因為犯下軍規……殺無赦。」

  「這麼大一個人也跟丟,要你們的眼睛幹什麼!」他大怒,一拳擊在矮几上。「你們沒人有多餘的腦袋,倒是都有雙手雙腳,把你們的手腳都各砍一隻來!」

  「將軍饒命!」

  士兵們嚇得跪地磕頭。

  武勒繃緊盛怒的拳頭,重拳狠狠擊在矮几上,在可怕的爆裂聲響中,他突然發覺剛才士兵對質中的一個漏洞。

  「送吃的是哪一個?」

  「是副將飛遙!」一個士兵急忙回答。

  「飛遙?」

  他的眼瞳縮緊,心頭的怒火轟然爆裂,熊熊燃燒。

  不等武勒吩咐,帳外的士兵就火速去找飛遙來了。

  飛遙走進營帳時,武勒正瘋狂地揮掃帳內所有的東西,劇烈的聲響連帳外老遠處都聽得一清二楚。

  「將軍,為何發如此大的脾氣?」飛遙明智故問。

  「你還在跟我裝傻嗎?」武勒冰冷地凝視他。「你今天見了月箏,跟她說了什麼?你竟然讓她離開了我!」

  「將軍,我並沒有跟月箏姑娘說什麼,我只是送吃的給她,然後恭喜她成為將軍夫人,也沒多說什麼說離開了。」飛遙表情無辜。

  「那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武勒瞪著他,眼神肅殺。

  飛遙輕鬆的聳聳肩。「她說我的漢語說得不錯,我答因為我母親是漢人,她便問我為何要欺負漢人。」

  「那你怎麼回答?」他目光沉怒地瞪著他。

  「我就說,戰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眼下這個時刻,我是以渤海人的身份出戰。」飛遙頓了頓,接著說:「將軍也是。」

  「你還說了什麼?」武勒的背脊有股寒意漸漸升起。

  「我談到了天朝皇帝用的美人計,我問她,她對將軍用的是不是也叫美人計?因為我懷疑她就是下落不明的那一個天朝美女。」

  飛遙要用事實打醒他,就像朝中大臣提議處死那些美女而終於讓國君醒悟過來一樣。

  他要找回從前那個驍勇善戰、威猛無敵的武勒將軍。

  武勒胸口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他揪起飛遙的衣領,激動地大吼:「相不相信我會殺了你!」

  「不相信。」飛遙渾身緊張,但義無所顧地喊著。「將軍,你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是你憑藉赫赫戰功才得來的,難道你真要為她成為渤海國的叛將嗎?何況她根本不是真心愛你,她對你用的是美人計,你中計了,你被玩弄了!」

  武勒鬆開手,頹然坐在臥榻上,雙手掩面低喃。

  「我有沒有被玩弄我自己最清楚,不管她對我的感情是真是假,她帶給我的快樂絕對是真實的。」

  昨夜激狂的纏綿,他不相信有假。

  「將軍,為了一個女子捨棄一切不值得,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子捨棄一切更不值得。」飛遙正義凜然地發表他的想法。

  「你怎麼知道她不愛我?是她告訴你的嗎?」他怒聲逼問。

  你,真的愛武勒將軍嗎?

  我當然愛他,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想起月箏說的話,飛遙微微失神,但為了讓武勒死心,為了激發他的鬥志,他冷冷地答道:「是,她告訴我的,她並不愛將軍。」

  武勒嘴唇緊抿,身體僵硬得有如石雕。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到無助。

  「月箏是你送走的,還是她自己走的?」他痛苦地閉緊了雙眸。

  「她自己走的。」

  他只是把所有的騎兵都調到校場操練,讓她走得更順利一點而已。

  「她去了哪裡?」

  武勒緊皺眉心,臉色愈來愈焦慮。

  望著武勒冰冷憤怒的俊容,飛遙冷漠地搖頭。

  「你最好保佑她平安無事,如果她因為你而死,我,一定會殺了你!」武勒的雙眸如冰刃般冷冽無情。

  飛遙怔愕住。

  武勒大步奔出營帳,跨上馬背,狂衝出營區,到處找尋月箏。

  國君已經下令搜捕月箏了,一旦被找到,國君也許會下令處死她,他絕不能讓她身首異處,一定要找到她為止。

  從小,父親就戰死了,母親帶著他改嫁,沒幾年也病死了,他便獨自一人流浪。

  少年時混進騎兵營,從此過著除了上陣殺敵外,什麼都沒有的日子,跟著軍隊出征也不在乎能不能活著回來。

  反正,他沒有家人,沒有親情,沒有誰會為了他擔憂,沒有人會期待著他回家。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心就像鐵一樣冷硬,他不懂得愛人,也無法去愛人,征戰沙場對他來說反而容易多了,因為只有簡單的勝負之分,成敗論英雄。

  可是月箏出現了,她與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一樣,只要一見到她那令他心蕩神搖的美麗容顏,他就神魂顛倒,什麼都忘了。

  他深深迷戀著她,她只需要勾一勾白玉般的小指頭,他就可以為她捨棄一切。

  不管她愛不愛他,不管她對他是否用了美人計,他都無所謂。

  她身上也許染著毒、帶著刺,碰了以後禍福難料,他也不介意。

  只要,她給他機會,讓他愛她就好。


  月箏騎著小馬離開營區不久,就來到一個臨時市集。

  自從離開全部都是男人的營區以後,她終於有機會見到渤海國的女人。

  對嬌小玲瓏的她來說,渤海國的男人和女人個個都高大得像巨人,女人們的體格絕不輸給男人,一個個虎背熊腰,身材粗壯,難怪來了一個像她這樣姿色的漢族女子,會讓渤海國的男人們驚為天人了。

  這個臨時市集雖不大,但是非常熱鬧,月箏騎在馬背上,身上披著武勒的毛氈包裹全身,用氈帳遮住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一個賣羊肉包子的攤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腹中飢餓。

  離開營區時她什麼都沒帶,只帶走一件武勒的毛氈,現在想買東西吃,又不知道渤海國都用什麼東西做交易?

  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取下耳上的一隻翠玉耳墜,想換些東西吃。

  來到羊肉包子的攤販前,她朝包子的大漢伸出掌心,大漢奇怪地把翠玉耳墜拿過去看了幾眼,然後跟她說了一串她聽不懂的語言。

  她很緊張,又不敢開口,只好拚命指著羊肉包子,希望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古怪行徑讓大漢的眼神出現懷疑,他突然伸手扯下她的氈帽,一頭烏黑的長髮頓時披瀉下來,明眸皓齒、肌膚如雪,一身粗毛氈也掩不住她的艷光。

  「是漢女!找到一個漢女!」

  大漢放聲大喊著,但是月箏聽不懂他喊些什麼,只見身旁突然湧來一群人將她拉扯住,不由分說就把她綁了起來。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被押到了當地的官府,隨後,又被幾名官兵押著上了一輛馬車。

  她看見馬車內還有另外兩個漢族女子,兩人的表情驚恐無助,臉色蒼白得不得了。

  「你們怎麼也被抓來了?」

  月箏以為漢族女子在這兒很少見,沒想到竟然還被他們抓捕到除了她以外的另外兩個漢族女子。

  那兩個女子驚恐地搖頭。

  「我們是姊妹,跟著我爹到渤海國經商,可是竟莫名其妙被官兵捉了,真不知道犯了什麼錯……」兩個女子抱頭痛哭。

  「所以,他們只要見到漢族女子就抓起來?」月箏蜷緊了冰涼的小手。

  「聽官兵說,渤海國君下領抓漢族女子進宮,我好害怕。」

  「聽說渤海國君已經殺了六名漢族女子,現在抓我們也是要殺了我們嗎?」

  那兩個漢族女子又驚又恐,不斷哭泣著,好似隨時會暈厥。

  月箏臉色蒼白,一顆心倏然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渤海國君果真連她都不放過了。

  「姑娘,你是從哪裡來的?」那兩個漢族女子淚汪汪地問她。

  「京城。」

  月箏怔怔地看著她們,心中無比內疚。

  她們是兩個無辜的生命,渤海國君要的只是她的命,她怎能拉著她們陪葬?

  只有她知道她們是無辜的,渤海國君要抓捕的人只是她。

  她深吸口氣,用力敲了敲馬車緊閉的車門,車門打開後,她對著站在車門外的官兵大喊——

  「放她們走,你們要抓的人是我,不要連累無辜!」

  在聽得懂漢語的官兵滿臉驚訝的翻譯給其他人聽,在他們一陣商討之後,告訴了她,他們的結論——

  「寧可捉錯,不可放過!」

  兩個女子頓感絕望,失聲痛哭起來。

  「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的,別怕。」

  月箏對她們深深地感到內疚和抱歉。明知自己厄運難逃,她也不願看見有人因為她而受難。

  馬車載著她們駛向皇宮,這段路對月箏來說就像是幽冥路,像懸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找不到一絲光亮。

  離開武勒,眼前的路將會危險重重,她很害怕,可是別無選擇,因為她的存在一定會連累武勒。

  以前,她只為自己著想,她自私地以為只要迷惑馴服了武勒,就能掌控這個令天朝皇帝飽受威脅的猛將,但是副將飛遙尖銳的話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才猛然發覺自己對待武勒的方式有多麼不公平!

  他把她捧在掌心呵護寵愛著,他把他的心毫無保留地掏出來給她,他付出了他所有的愛,但是她卻沒能給他什麼。

  如今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離開他了。

  她知道,一個叛將的下場有多淒慘。

  曾經,西漢有個悲劇英雄李陵將軍,帶兵攻打匈奴,戰敗時受俘,卻被漢武帝視為漢朝的背叛而滅其全家,從此,李陵將軍便在塞外異鄉過完他悲涼坎坷的一生。

  當她聽到武勒對她說要請辭將軍一職時,她想的只是武勒終於可以不用帶兵去攻打天朝,他不會在戰場上出事,而天朝也不會被點燃戰火。

  可是在與飛遙談話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太天真、太單純了,竟然會認為武勒想要辭掉將軍之職,渤海國君就會爽快地應允,完全沒有想到對於一個有野心的國君來說,武勒的辭官就是不忠於國。

  臨陣脫逃的叛將。

  一旦這個罪名下來,等於是要武勒引頸受死。

  從飛遙口中得知,渤海國君下令處死與她同赴渤海國的同伴們,其中很有可能就有錦繡。

  這樣的國君是多麼殘酷暴虐,多麼心狠手辣,而武勒效命的卻正是這樣的國君。

  想到此人,她的心底有一股恨意在慢慢升起。

  武勒絕對知道當他提出辭官時將會面臨什麼樣的下場,而他竟然願意為了她試著去做,這樣的男人一定會有很多人罵他愚蠢可笑。

  就像飛遙無法忍受他所崇拜的將軍竟然被一個女人迷惑到願意丟盔棄甲、拋開戰袍的地步,所以他厭惡極了她,冷冷地對她說——把你留在將軍身邊實在是一大禍患。

  她不想傷害武勒那顆盛滿無盡癡情的心,留在他身邊,她什麼都幫不了,而且會是一大禍患,所以離開他,似乎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她走的時候,只有一匹小馬陪著。離開了曾經是她依靠的胸膛,讓她體會到了什麼是撕心烈肺的痛苦,她的眼淚決堤似的滴落在馬背上,哭得傷心欲絕。

  她知道,她的離開會重重傷了武勒,他的心會比她的更痛……


  遠處是綿延不斷的森林,白皚皚積雪的山峰。

  武勒快馬奔馳在草原上,一見牧羊人就停下來詢問有沒有遇見一個漢族美女或者聽說她的行蹤。

  連日來,他策馬在樹林間穿行,經過鬧的街,走過人聲鼎沸的市集,瘋狂地在人群裡尋找月箏的身影,然而都一無所獲。

  草原的傍晚寒風徹骨,呼嘯的風一陣陣吹過,偶爾有蒼鷹盤旋在天空。

  武勒已疲憊不堪,似乎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刮下馬背,而他的馬也漸漸體力不支,到最後任憑他如何抽打都不肯再走一步了。

  他從馬上翻落,倒地,空洞的雙眼仰望著上空盤旋的蒼鷹,馬停在他身旁吃草,他很飢餓,卻沒有食物可吃。

  這麼多天了,月箏還活著嗎?她會不會……已經死了?

  這個念頭讓他恐懼得簡直無法呼吸。

  他心痛得想哭,但他的眼睛裡空洞一片,掉不出一滴眼淚。

  皇宮大殿前殷紅的鮮血和血腥的氣味,始終在他腦海中無法抹去,這些陰影蒙在他的心上,讓他失去了判斷,也失去了方向。

  月箏……你現在在哪裡?

  他疲憊得閉上眼,幾乎快要睡著。

  如果睡著了,心痛的感覺會消失吧?

  也許還會夢得到月箏,夢到她躲在他懷中嫵媚淺笑的模樣……

  突然,腦際劃過一陣淒厲的尖叫聲,他驚醒,冷汗從他的背脊涔涔滲出,他渾身發寒,可怕的恐懼感緊緊攫住他。

  皇宮!

  會不會她已經被抓到皇宮了?!

  武勒驚跳起身,跨上馬背,用力抽著馬。馬在經過短暫的休息後,用僅餘的力氣載著他往皇宮聽方向而去。

  武勒拖著筋疲力盡的身軀來到皇宮,他已數日沒有梳洗,一臉的鬍渣和糾結的亂髮,如果不是那一身獅虎戰袍顯示了他的身份,皇宮侍衛會以為從哪裡來了一個乞丐,根本認不出他是武勒將軍。

  「武勒將軍,大王一連幾日傳你入宮,卻到處找不到你,大王對你撤離職守十分震怒——」

  「不用廢話了,我現在就進去見大王!」

  武勒不耐煩地打斷侍衛,焦急地就要闖入。

  「武勒將軍。你怎能這副模樣去見大王?先梳洗乾淨了再來!」

  「這幾日有沒有漢族女子被抓進宮來?」他心急地逼問。

  「有啊,就在三天以前。」

  「現在人呢?」

  他大驚,渾身的血液急速往下沉。

  「在大王的寢宮裡。」

  「你說什麼?!」

  武勒驚愕地睜大眼睛,腦中一陣恍惚暈眩。

  「在大王的寢宮裡,現在就在。」侍衛奇怪地看著他。「等小的去通報大王需要一點時間,所以將軍先去梳洗梳洗再來吧。」

  「你知道那個漢族女子叫什麼名字嗎?」深深地恐懼讓他的手掌緊握成拳。

  「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被抓進來的三個漢女只有一個被大王留下來,另外兩個放走了。」

  武勒渾身僵硬住。

  直覺告訴他,如果抓來的三個漢女當中有月箏,那麼那唯一一個被留下來的一定就是她。

  大王沒有殺她,卻把她留在寢宮,這意味著月箏已經……

  一股劇痛從心臟尖銳鑽出,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成碎片,用力摧毀掉。

  他火爆地推開侍衛,大步闖進皇宮,筆直地朝大王的寢宮奔過去。

  「武勒將軍,不可擅闖!來人吶!」

  侍衛拔刀上前試圖阻攔他。

  侍衛很快地如潮水般湧上來,數十把鋼刀將他團團圍住。

  武勒已全然失控,他奪下身邊一名侍衛的鋼刀,一人獨自穿梭過侍衛密密的包圍中,身手敏捷地劈開任何阻擋。

  他雄偉壯碩,武藝過人,與侍衛的對峙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戰役,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近百名的侍衛擋不住武勒一個人,他直接闖到寢殿前。

  在寢展中的渤海國君早已被激烈的打鬥聲驚動,慌張地來到寢殿外,遠遠看見武勒渾身充滿殺氣,手持鋼刀與眾多侍衛激戰時,驚嚇得目瞪口呆。

  「武勒,你在幹什麼!你想弒君嗎?」他厲聲重喝。

  武勒轉頭望向渤海國君,赫然看見他身後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媚艷的妝容,華麗的裝束,美得動人心魄。

  他手中的鋼刀緩緩放下,驚怔地望著她,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月箏。

  她真的在這裡,在渤海國君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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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7 00:0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武勒,你說,你到底在幹什麼?」渤海國君惡狠狠地盯住他。

  武勒被侍衛除去了戰袍和兵器,渾身用繩索捆綁住,跪坐在寢殿內,他默然不語,視線空洞冰冷地盯在渤海國君身旁的月箏臉上。

  「你說啊!你拿著刀闖宮到底想幹什麼?你想弒君嗎?」渤海國君的火氣大得連雙拳都頻頻發抖。「本王如此重用你,你還要背叛我?」

  「大王不是要見我嗎?我只是過來見大王而已。」

  武勒淡淡地說,視線依然靜靜地瞅著月箏。

  「你就這樣來見本王?!」渤海國君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武勒淡漠不語,眼神始終漢有離開過月箏。

  他不明白,月箏為何可以好端端地坐在渤海國君身旁?她是如何做到不讓國君殺了她?

  渤海國君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轉過頭來看了她幾眼,見她目不斜視,螓首深深低垂,神色平淡,便放下心來。

  「武勒,你是怎麼回事?」渤海國君覺得他不對勁了,看他整個人就像魂魄被人抽走了一樣,眼神空洞,精神恍惚,開始有些擔心起來。「看你這一身衣服骯髒不堪,整個人神魂不定的,你可是病了嗎?」

  武勒緩緩搖頭,不過他已經幾日夜都沒有入睡也沒有吃進什麼東西,要不生病也難了。

  現在看到月箏並沒有死,活得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不管她用什麼方式讓自己活下來,都無所謂,只是,想到她仙人般的美麗要被渤海國君這樣粗鄙的人踐踏,他就有種幾乎窒息的痛苦。

  「本王傳喚了你幾日,才發現你都不在營裡,你的下屬也沒人找得到你,你究竟幹什麼去了?」渤海國君試探地問。

  「臣……心愛的妻子不見了……」武勒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月箏。

  月箏微微動容,但又立刻回復淡靜,垂眸凝視著地面。

  看到武勒因為她的離去而受盡折磨的樣子,她的心臟就尖銳地緊縮痛楚,要很努力克制才能不讓心疼的流露出來。

  「你說什麼?」渤海國君意外地睜大眼。「妻子?你何時有了妻子?竟然沒有讓本王知道?」

  武勒澀然一笑。

  「那只是小事,臣還沒有正式迎娶。」

  「她怎麼會不見了?」渤海國君皺著眉頭問。

  「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不打算跟我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吧。」

  他的語氣平淡,卻深藏著濃烈的感情。

  月箏只覺得心在淌血,藏在袖子裡的指尖深深刺入掌心裡。

  「不見就不見了,憑你武勒將軍的名號,還怕娶不到妻子嗎?大丈夫為了一個女人失魂落魄,實在不像樣子!」渤海國君笑道。

  武勒的眼眸黯然,像一頭負傷的野獸,眼中的殺氣都沒有了。

  月箏看他這個樣子,心痛得像要撕裂了。

  「大王,臣……想辭去將軍一職。」

  他抿緊嘴唇,低低地說出口。

  「什麼?!」渤海國君和月箏同時震動了。

  月箏倒抽一口氣,飛快地瞟他一眼,驚愕不已。

  「如果是因為今日之事,你放心,念在你為我朝立下不少輝煌戰功,本王不追究你的失態和無禮,本王相信你的忠心。來人,給武勒將軍鬆綁!」渤海國君揮手吩咐侍衛。

  兩旁的侍衛面露猜疑的神色,他們認為若是給勇猛過人的武勒鬆綁,萬一他真有反叛之心,國君就在他的眼前,國君的性命對他來說猶如探囊取物,所以沒有人敢上前替武勒鬆綁。

  「叫你們給武勒將軍鬆綁沒聽見嗎?」渤海國君怒聲喝斥著。

  武勒如今是渤海國最勇猛的一頭猛虎,他必須靠他殺退敵人,眼下他相信武勒是為了一個女人犯失心瘋,鬧了點脾氣罷了,並沒有弒君的意圖,因為他的眼睛裡沒有殺意,所以他很放心。

  侍衛立即上前替武勒鬆綁,然後渾身緊張地握刀侍衛在殿外。

  武勒盤腿坐下,情不自禁又看向月箏,若有所思。

  渤海國君見他的目光總是停留在她身上,心下狐疑,便有意試探。

  「芮敏,這位便是我朝統兵大交武勒將軍,起來見過。」

  武勒怔住。芮敏?她改名叫芮敏?為什麼?

  「是。」月箏伏地行禮,手指微微顫慄著。「芮敏見過將軍。」

  武勒驚訝地看著她良久,一動也不動。

  「武勒?」渤海國君暗暗一咳。「本王看你很喜歡這位芮敏姑娘是嗎?瞧你都看傻了。」

  武勒默然半晌,淡淡地說道:「芮敏姑娘很美,令男人……無法抗拒。」

  「武勒啊,本王倒是第一回聽見你對女人有興趣。」渤海國君呵呵大笑著。「芮敏的確是美,她不只美在容貌,更美在舞姿絕倫。你也曾見過那六名美女的歌舞,可是和芮敏比起來,那些都庸俗不堪吶!」

  舞姿絕倫?武勒背脊僵硬,臉上彷彿結了冰。

  他跟她在一起那麼久,竟從來沒有見過她跳舞。

  「不知道臣有沒有這個榮幸欣賞芮敏姑娘的舞姿?」他的語氣冰涼。

  「芮敏,你願意為武勒將軍舞一曲嗎?」渤海國君輕聲探問。

  武勒見國君如此待她,打從心底感到憤怒。

  「是,芮敏遵命。」

  月箏恭敬地起身,她的目光不敢落向武勒,她可以想像得到他此刻的心情。

  當她開始起舞,武勒整個人驚怔住。

  他所熟悉的雪白肩臂、蔥白十指、纖纖柳腰、修長玉腿,幻化成千奇百異的優美姿態,她身輕如燕,曼妙的身形有時彷彿要凌空飛去,宛若仙人般的舞姿,令人屏息驚歎,忘記置身何處。

  武勒從來沒有看過這樣輕盈曼妙的舞姿,翩然若仙,他絕對相信就連渤海國君那樣粗鄙的人也不忍褻瀆,或許這就是他留下月箏的原因吧。

  月箏一曲舞畢,幽幽地望了武勒一眼。

  當初被抓進宮以後,她的美貌和自信以及清冷的氣質吸引了渤海國君的注意,他並沒有立刻下令斬殺她,或許在殺她以前,他還想從她身上尋找樂趣、一逞獸慾,然後在好奇和新鮮感過了之後再殺她吧。

  不過,她以一曲充滿靈性和仙氣的「凌波舞」震懾住了渤海國君,讓他不再把她當成調戲玩弄的對象。

  她恨渤海國君,她愛武勒,所以她要努力讓自己活下來,真正的美人計才正要開始。

  「芮敏姑娘的舞姿的確優美絕倫,天女下凡也不過如此。」

  武勒真心讚美,但是想到這樣驚心動魄的美麗永遠不再屬於他時,他的心彷彿被寒冷的冰霜一寸寸凍結。

  「所以本王捨不得殺了她啊!想不到天朝皇帝送的禮當中有如此絕色,竟然還差點丟失了呢!」渤海國君得意地哈哈大笑。

  武勒的一顆心直沉沉地往下墜。他拒絕去想像月箏除了用舞姿以外,還付出了什麼代價才得以活命。

  「武勒,本王急著找你,就是要告訴你大軍開拔的吉日。你這幾日神思恍惚,本王幾日前交代你的事,你還辦妥吧?」渤海國君笑問。

  武勒看著他的臉時,已有痛恨得想殺了他的衝動。

  「大王,臣推舉副將飛遙統領大軍。」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深深吸氣。「臣已經……無法帶兵作戰了。」

  「你是認真的?」渤海國君臉色一沉。

  「是,臣是認真的。」

  他現在只想殺掉他,要如何再為他賣命?

  「你難道真的為了一個女人?」渤海國君氣得大罵。「你的英雄氣概呢?你的鬥志呢?你要叫全天下的男人都恥笑你嗎?」

  月箏緊張地看著武勒,等著他的反應。

  「恥笑就恥笑吧,如果大王要給臣一個叛將的罪名,臣願領受。臣上無父母,下無妻小,死也就死臣一個人。」他的臉色冰冷酷寒。

  「你——」渤海國君大怒,跳起來指著他。「你這是在威脅我!你還真以為我沒有你不行嗎?」

  武勒緊抿著唇不語。

  月箏的心口陣陣刺痛。

  殿外的侍衛愈來愈多,愈來愈密集。

  渤海國君氣呼呼地來回踱步。

  「你要多少女人本王都找給你,本王對你的賞賜還不夠豐厚嗎?女人算什麼,值得你把什麼都丟開嗎?」

  武勒的黑瞳漸漸清亮,他抬眸,正視著渤海國君,眼中洩漏了他的期待。

  渤海國君看穿了他的眼神,嘴角揚起逼人的笑。

  「看樣子,你是以退為進,有所求了。」

  有所求倒好,厚賞本來就容易籠絡人心,就怕賞什麼都不要,一旦要求賞賜,那就容易多了。

  月箏悄悄看著武勒,有些緊張,有些恍惚。

  「武勒,只要你肯帶兵攻下天朝,你想要什麼,本王都賞給你。」渤海國君露出得意的君王笑。

  「大王,臣想要芮敏姑娘。」武勒的一句話讓渤海國君僵了笑容。

  空氣彷彿凝滯了。

  月箏的心跳大亂,表面故作鎮定。

  渤海國君定定地看著武勒,心中疑雲四起,懷疑武勒是因為見到芮敏的美貌為之傾倒,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再深看他一眼,發現武勒眼中躍動著熾烈的火焰,這個男人一向簡單,愛與不愛都分得很清楚,從來都不是想像中那麼複雜。他還年輕,有些傻氣,不過在最殘酷的戰爭中卻仍糾纏在兒女情長裡無法自拔,的確是傻得可以。

  「你……一定要她?」他不動聲色地再次試探。

  「是。」武勒眼神堅定。「大王若將芮敏姑娘賞賜予臣,臣定為大王效命。」

  「武勒,你真懂得把握時機啊!」渤海國君大笑道。「算了,是本王不夠小心,讓你現在就看見了芮敏,也罷!」他內心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軟化了下來。「你要芮敏,本王就把她送給你,但是,本王要天朝皇帝的龍椅,你同意嗎?」

  他的目光逼著武勒,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月箏心急如焚地看向武勒。

  不可以做這樣的交易啊!我不同意!

  「我同意。」武勒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月箏愣愣地看著他,思緒一團混亂。

  不行,這跟她要的結果不一樣!

  「好,你即刻回營調齊兵馬,三日後大軍就要開拔!」渤海國君爽快地大笑。

  「大王,請芮敏姑娘與臣一同回營。」武勒更進一步要求。

  「你就這麼著急嗎?」渤海國君掩飾住不悅的情緒。

  「是。」武勒望著月箏的眼神深情刻骨。

  月箏再也難以冷靜,眼底閃出晶瑩的淚光。

  「好吧。」渤海國君再不悅也笑著點頭了。

  給武勒想要的,讓他嘗盡甜頭,讓他死心塌地為自己的龍椅賣命,反正不過是轉手一件天朝皇帝的禮物,再捨不得也要送出手,等將來天朝龍椅到手,他還有討回來的機會。


  離開皇宮後,武勒俐落地上馬,然後迫不及待地把月箏抱上馬背,讓她靠著他偉岸的胸膛。

  「我終於把你找回來了。」

  他緊緊摟抱著她,彷彿她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力道之大,像要將她完全融入他的懷中。

  「好疼,我不能呼吸了,我們還在大街上呢,好多人會看。」

  被他如此強烈的佔有著,感覺很沉醉、很甜蜜,他的懷抱就像她完全的世界。

  「就讓他們看,有關係嗎?」

  他的臉靠在她的肩窩上,長出鬍渣的下巴用力貼著她柔嫩的臉頰。

  「你好幾天沒刮鬍子了,刺得我好痛。」

  分離之後的重逢,月箏明顯沒有武勒的反應激動,但武勒絲毫不在意。

  「我們回去吧,抱緊我。」

  他策馬奔馳,把玲瓏嬌小的身軀緊擁在胸前。

  「你身上好臭,幾天沒洗澡了?」

  月箏緊緊抱住他厚實寬闊的胸膛,躲在他懷中甜甜地笑起來。

  「從你離開我的那一天就沒洗了,今天罰你幫我洗,你害我像瘋子一樣到處找你。」他用力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你是傻瓜。」

  她嗔笑,眼眶不自覺地紅了。

  「為什麼要離開我?明明……你把自己都給了我,為什麼還要走?」

  他的嗓音沙啞,隱含著痛楚。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她在他的胸口輕輕地說。

  「你怕連累我,只是因為這樣嗎?」

  他啞聲問,目光一直注視著前方。

  「難道這個原因還不夠?」

  她困惑,仰臉看他。

  「如果只是這個原因就好了。」他深深吸氣。

  她告訴我的,她並不愛將軍。

  飛遙的這話句已經深刻地印在他的腦海裡了。

  「武勒……」

  她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欲言又止。

  武勒放緩了速度,慢慢騎著馬回到草原上,看到前方有個小溪谷,他用力一扯韁繩,往溪谷的方向騎過去。

  「去什麼地方?」月箏疑問。

  「洗澡,我快臭死了!」武勒大笑。

  來到溪谷,武勒把月箏抱下馬,開始解下身上的衣袍,脫下靴子,然後潛入溪水裡清洗自己。

  「水很冷吧?」

  月箏在一塊石上坐下,溫柔地注視著他。

  「還好!」

  他從水裡冒出頭,衝著她一笑。

  月箏的心臟怦怦亂跳。

  他的肩膀寬得不可思議,胸膛和小腹堅硬結實,褐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完美的體魄充滿了狂野的氣息。

  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而且迷戀她、深愛她。光是這麼想,就已經夠讓她感到虛榮和驕傲了。

  洗乾淨了自己,武勒大剌剌地走到她身旁,好像知道她愛極了他的身體,乾脆給她看個夠。

  「快把衣服穿起來!」

  他那麼大方,她卻看得好害羞,渾身快著火。

  武勒笑著甩甩頭,水珠飛濺在她臉上。

  「喂……」她笑著抬手擋那些水珠。

  他穿回衣袍,然後坐在她面前凝視著她,見她臉上搽著胭脂,很不喜歡,便用手指把胭脂抹掉。

  「大王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他像是不經意地問出口。

  「什麼怎麼樣?」她佯裝不懂。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

  他深深注視著她,伸出手,小心地撩起她頰邊一小撮頭髮,絲般光滑的髮絲軟軟滑過他的掌心,他的眼眸出奇的溫柔。

  月箏默默地看著他,他話裡的憐惜令她胸口微酸。

  「你在乎嗎?」她刻意地,選擇用字。「我被他凌辱過,你嫌髒了嗎?」

  武勒的心一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麼可能嫌棄你?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他握緊她的手,真摯地說著。

  月箏深吸口氣,更加重了語氣。

  「我不懂,你既然愛我,為何能夠容忍另一個男人踐踏我?而你知道了我受的屈辱,還願意幫他打江山?」

  武勒似乎看見她眼底的嘲弄,心中的火終被燃起。

  「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救你,我迫不及待把你從他身邊帶走,也是不想讓你再受到屈辱!」他那一對憤怒的黑眸像烙鐵般燒灼著她。

  「你以為只要回到你身邊,我就能忘記他對我做的一切嗎?」她狠下心要刺痛他。

  「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他不該問這個問題,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月箏只以冰冷的眼神告訴他,而她的眼神給了他無限的空間去想像。

  武勒的呼吸果然漸漸沉重起來,他的臉色冷峻,黑眸中緩緩燃起怒火,而且愈燒愈烈。

  「還是無法不在乎,對嗎?我畢竟被另一個男人完完整整佔有過了。」

  她輕撫他的臉,冷冷地說。還不夠,還要再讓他再痛一點。

  武勒就像一隻受了傷的猛獸,眼眸充滿了痛楚和憤怒。

  「他吻了你?」

  他深沉低語,怒氣在齒間流轉。

  「你以為他是未經人事的少年嗎?我恨他!」她殘忍地刺痛他。

  武勒心痛如絞,眼中充滿憤恨與哀傷。

  一個狂暴的吻急遽覆上她的唇,吸吮著她唇中的溫潤與甜美氣息。

  「不要再想起那些屈辱,你只能想我,只有我能吻你,只有我能抱你,只有我能碰你!」

  他摟著她纖細的嬌軀,火熱的嘴唇在她的臉頰,耳畔游移,接著順勢滑下她的頸項,摩挲她雪白柔軟的酥胸。

  月箏的身子被他吻得發燙,但是,他的吻是痛苦的、令她心碎的。

  他絕望哀傷的神情讓她心疼,她不想再折磨他了。

  「武勒,我沒事,我是——」她的聲音被他猛烈的吻吞噬。

  「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忘記那些屈辱?」

  他深深吻著她,雙手輕柔地愛撫她的嬌軀,他想替她抹去不堪的記憶。

  月箏被他的吻去了魂魄,他的雙手像火苗,所到之處都燃起強烈的熾焰,她不自覺地嬌喘起來,除了強烈感受到他男人的氣息和火熱的身軀以外,根本無力再思考太多了。

  「月箏,我會努力讓你忘記那些屈辱……」

  他的唇再一次深深覆上她的,他吻得不是太溫柔,但是卻狂野親密得令她渾身發軟。

  「武勒!」她驚喘一聲,被他緩緩下移侵略她敏感核心的手指嚇慌了。「停、停手——」

  她驚慌地想要推開他,但是他的力量遠比她強百倍。

  「月箏,你不要怕。」

  他的手指更加放肆的侵入,將她緩緩地拖進陌生的火熱漩渦中。

  「停……」她的思緒幾乎潰散在他甜蜜的探索之下,她擋不住他的侵犯,只好放聲大喊。「武勒,再不停手,我要生氣了……」

  武勒迷惑地撐起上身看著她,像一頭飢渴得瀕臨瘋狂的野獸。

  月箏終於可以喘口氣,讓他可以聽她說話了。

  但是,武勒在抬起手的那一瞬間變了臉色。

  她只看見他咬牙切齒,眼中寒光四射,聲音裡充滿了憤恨的殺意——

  「我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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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7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武勒盤腿坐在臥榻上,雙臂環胸,表情有些倨傲,眼神卻十分複雜。

  月箏跪坐在他的身旁,像犯了錯等待處罰的孩童,又情不自禁擺出小女孩的純真嬌態癡看著他俊挺的側臉,手指則有意無意拉扯著臥榻上的長毛毯。

  武勒忍不住瞟她一眼,她立即回以一個甜甜的笑容。

  打從在溪谷旁武勒知道真相以後,就板著臉不再說話了,然後一路帶著她回到營區,直到一個時辰後的現在,他還是悶聲不響。

  只要她在他的身邊,他從來都不會完全不看她、不理她,也不嘴臉她說話,但是這一回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武勒……」

  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戒慎地低著頭。

  武勒歎口氣,無奈地看著她。

  要他完全不看月箏、不理月箏,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只生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悶氣就投降了。

  「所以,大王根本連碰都沒有碰過你了?」

  他終於打破沉默,月箏也終於鬆了口氣,知道他終於氣消了。

  沒錯,這是真相。

  「我離開營區隔日就來了癸水,進宮之後成了我的護身符,渤海國君便碰不得我了。」她輕聲解釋。

  在溪谷旁,武勒看見手上染著血時,以為是渤海國君用粗暴的手段傷害了她,所以憤怒地大喊著「我要殺了他」。

  她急忙跟他解釋清楚,那是她的癸水,並不是她受了多大的重傷。

  當她告訴他,癸水已經來好幾日時,他的表情就變得異常古怪。

  「既然如何,大王是怎麼『佔有』了你?」

  然後,她驚慌的眼神證實了他的猜測。

  「我來了癸水,你怎麼還生氣?」十足是賭氣的口吻。

  「你明知道我不是氣這個。」他無力地歎氣。「為什麼要騙我?看我痛苦很有意思嗎?」

  「幸虧我來了癸水,否則,渤海國君也不會放過我的。他會玩弄我,就像玩弄我的那些同伴們一樣。」她悶悶地別開眼。

  武勒凝視著她,輕歎一聲。

  「你沒有遭受到他的羞辱,我當然很高興,但是你沒必要騙我。你讓我信以為真,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要你感受一下我那些同伴的遭遇。我幸運地有了你,但她們沒有遇到一個可以救她們的人。」

  她抱住他的手臂,輕輕解釋。

  武勒深深蹙起眉頭。六個美麗的弱女子身首分離的畫面,他永遠都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你不希望我為大王效忠,所以才會故意激怒我。」他的語氣輕柔得像是十分無奈。

  「因為我很生氣你要為他攻打天朝,畢竟他在我眼中與禽獸無異,而你這樣一個手擁重兵,威猛如獅、虎的大將軍,我眼裡的英雄,竟要為一個禽獸效忠,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

  武勒微揚下巴,似笑非笑地睥睨著正義凜然的月箏。

  「我是你的英雄?」他只挑了他愛聽的重點。

  「你是我的英雄。」她羞澀地吻了吻他的臉頰。「可是我卻是你的禍水。」

  「誰敢說你是禍水?」簡直是找死!

  「人家不會在你面前說,但在背後一定會這樣說我。」飛遙副將甚至連當著她的面都不客氣地這樣說了。

  「你不是禍水,你是我的美人,這叫英雄難過美人關。」

  在寧靜的氣氛下,他的低語格外溫柔。

  「武勒,如果可以跟你在一起一輩子,一定會很幸福。」

  她淺淺漾開笑靨,懶洋洋地倒進他的懷裡。

  「即使不愛我,也會覺得很幸福嗎?」

  飛遙傳達她所說的那句話,始終是他心中的陰影。

  「為什麼會這樣問?」月箏微愕地看著他。

  「沒什麼。」武勒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想聽月箏親口說出「不愛他」的話,那樣的殺傷力會比由飛遙轉述還要強烈百倍。

  月箏沒有深思,她以為武勒一定明白她對他的情意,因為她已經表達得那麼清楚明顯了。

  「武勒,三日後,你真的會帶兵出戰嗎?」

  她擔憂地捧著他的手,撫揉著他修長手指的骨節。

  「兵馬都在我的手上,若不發兵,大王一定會認為我有叛國的心思,而且,他把你賞賜給我了。國君的君令,武將不能不從,否則就是通敵叛將。」他深深地擁她入懷。

  「如果事情的發展必須如此,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屠殺百姓,不要趕盡殺絕?」她把臉頰貼在他的心口上。

  「好,我答應你。」

  「還有,不要把我留在這裡,我要與你同行。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我只是無法忍受太長的時間見不到你。」她柔聲央求。

  「我正想問你,你願不願意與我同行。」

  他的目光柔和,唇角染著笑意。

  「我當然願意!」她開心地抱緊他的頸項。

  回應她的,是他熾熱的吻。


  隔日,武勒帶著月箏同騎一匹馬出營,清亮的馬蹄聲穿過草原,漸行漸遠,最後停在山腳下一處寸草不生之地。

  月箏被武勒抱下馬背,她驚愕地看著眼前一大片焦黑的土地、荒棄殘破的營帳、支離破碎的旗旛,甚至還有慘不忍睹的屍骨。

  看著眼前這片慘狀,她的心潮起伏不定,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

  「這是什麼地方?」她不知道武勒帶她到這裡有什麼用意?

  「看到旗旛上的字嗎?」武勒指著破爛的大旗,平靜地說:「這裡原來是天朝的營區,是被我帶兵殲滅的,一夜之間死傷數千人。」

  月箏深深吸進一口乾燥的空氣,呆滯良久。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她很不安。

  「我想告訴你,這就是戰爭的殘酷。當年天朝血洗邊城時,比這個慘況要殘酷十倍,如今我看見這片景象,心中會感到愧疚。」

  月箏溫柔地環抱住他的腰,抬頭仰望他。

  「兩國交戰了幾百年,這樣的殺戮歷史一直不斷重演,所謂的豐功偉績和輝煌大業都要靠血來寫下,我只覺得累了。」

  武勒輕輕環住她的肩,遙望著遠方皚皚白雪覆蓋的連綿群山。

  「你不想……出兵了嗎?」她愕然。

  他淡淡一笑。「我昨天想了一夜,試著找了一個兩邊能夠維持一陣子和平的方法。」

  「真的?你想到了嗎?」她好高興。

  「我想了一個計策,就盼對方能與我配合了。」他聳肩笑了笑。

  「什麼方法?快告訴我!對方是誰?」月箏笑得好開心。

  「你往那裡看。」他指著前方的谷地處,對她說:「那裡是天朝邊境軍隊的紮營處。」

  月箏隱約看見營帳錯落在山谷中。

  「你說的對方就是他們?」她好驚訝。「兩邊不是都視對方為死敵嗎?這要怎麼配合?」

  武勒微微一笑,從腰囊中取出一塊用渤海國文字書寫的布帛,然後卷在箭頭上,拿起鐵弓搭箭,瞄準谷地一座營帳,用力拉滿弓,疾射出去。

  武勒的臂力驚人,在渤海國是一等一的射箭高手,這一箭射得又遠又准,引起了營帳一陣小騷動。

  「好了,我們走吧。」

  他將她打橫抱起,放上馬背。

  「就這樣?」月箏困惑不已。

  「後天就知道結果如何了。」

  他笑了笑,用力一勒馬韁,策馬離去。

  「不能先告訴我嗎?」她的胃口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武勒只是笑著,什麼都不說。

  三天後,就在軍隊整軍完畢,五萬血氣方剛的精銳騎兵吶喊著誓死效忠渤海國時,後方的糧草營寨突然被敵軍偷襲成功,全部澆上了油放火燒,轟地一聲,一片火海吞噬了一切。

  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渤海國五萬騎兵沒有了糧草,兵馬根本發不動。

  這場損失過於巨大,渤海國君氣得大病一場。

  在一片究責聲中,只有月箏知道,是武勒自己把己方軍隊的糧草情報交付給敵人的。

  當武勒為自己的騎兵向朝廷要求糧草時,渤海國君只一味的究責,要拿武勒懲處。

  就在此時,天朝邊境守將派兵運來了幾十車糧草,解了武勒的燃眉之急。

  對於對方的「配合」,武勒十分滿意。

  原本即將掀起的一場戰爭,就在武勒一聲「退兵」令下,平靜落幕。

  半年後

  太陽從東方升起,緩緩穿透雲層,柔和地照射著一望無際的草原。

  一大群的羊兒錯落在草地上,異常寧靜祥和。

  月箏從帳幕內走出來,一邊趕著羊,一邊悠閒地漫步。

  自從糧草毀於大火,武勒決定退兵之後,渤海國君一怒之下收回他的兵權,原要下令斬殺的,但朝中大臣極力求情,認為將武勒留下,未必將來沒有大用,於是下了一紙詔書,將他流放到邊境來牧羊。

  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變化,白天她悠哉地牧羊,而武勒會去打獵,晚上偶爾武勒會生起篝火,周圍帳幕的人就會一起圍過來喝酒同樂。

  在她還沒懷孕以前,她會跳舞娛樂大家,但是懷孕以後,武勒就把她當成會碎的東西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著,除了牧羊以外,什麼都不讓她做了。

  草原的天很乾淨,風很自由,她喜歡過這種簡單的日子,有時候會因為草原上開了一朵小花而興奮開心了好久。

  雖然偶爾會想起蘭王府,想起老夫人、秦姑姑、風竺、茶竽、雪笙還有六爺,但是對他們的相信全部加起來,都遠遠及不上她對武勒的愛的十分之一。

  能夠這樣和最愛的男人一生一世在一起,她很幸福,她從來都不後悔作出來到渤海國的選擇。

  有如羞澀少女頰畔的嫣紅染上了天空的雲朵,夕陽就要西沉了。

  月箏吟著歌,慢慢走回她和武勒的家。

  遠遠地,她看見一個陌生男子騎著馬過來,感覺陌生,又有點眼熟,等他慢慢走近時,她驚訝得合不擾嘴。

  「六爺!」她難以置信。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在草原上遇到六爺?

  凌芮凰遠遠看見月箏,幾乎認不得她了。

  她穿著雪白的衣裙,長髮隨意地在腦後扎個長辨,臉上脂粉未施,卻散發健康的紅潤。

  若不是她開口喊她,他根本看不同出來眼前的女子就是曾經服侍過他幾個月的婢女。

  「月箏,怎麼會是你在這裡?」

  凌芮凰翻身下馬,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六爺,你怎麼會來這裡?」她幾乎是跟他同時開口。

  「你不是嫁給雲京了嗎?」凌芮凰滿臉困惑。「我三妹呢?她在這裡嗎?」

  「什麼?」月箏呆了呆,猛然醒悟過來。「原來六爺不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我是來找三妹的,怎麼卻找到你了?」凌芮凰呆怔著。

  月箏掩口輕笑起來。

  「六爺來,到我家來,我請你喝茶,再慢慢告訴你。」

  她自然而然地扶了扶他的手肘,就像從前服侍他的習慣。

  突然,一支箭破空飛來,直接從凌芮凰的頰邊劃過去!

  凌芮凰吃了一驚,轉頭一看,看見一個上身的男人騎著一匹馬疾馳而來。

  「武勒,別衝動!他是我以前的主子!」

  月箏素知武勒的脾氣,任何男人告訴她都不行,肢體接觸更是不可原諒了。

  「什麼主子?」

  武勒躍下馬,倨傲地站在凌芮凰面前。

  武勒足足高了凌芮凰半個頭,高大的氣勢帶給他不小的壓迫感,他忙後退一步,與他保護距離。

  「武勒,我以前是他們家的奴婢,他是我曾經服侍過的六爺,你可千萬別無禮啊!」

  月箏急忙擋在兩個男人中間,就怕武勒獨佔欲一發作,會莫名其妙把六爺打一頓。

  「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你來找她幹什麼?」

  武勒一知道月箏竟然服侍過這個男人,就是一臉非常不爽的表情。

  「原來你就是武勒!」凌芮凰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無奈地說:「我不是來找她的,我是來找我三妹芮敏的,而且我打聽到武勒的妻子是我三妹芮敏啊!」

  武勒疑惑地看了月箏一眼。

  「六爺,這裡風大,到屋裡坐,我細細講給你聽。」月箏指了指其實是帳幕的家。

  「不准!」武勒直接拒絕。

  「武勒!」

  月箏生氣了,轉過臉不看他。

  武勒凜著臉,轉身走進帳幕。

  「六爺別理他,進來吧。大老遠來到這裡,我總得服侍你喝一杯茶。」月箏笑盈盈的。

  她現在看到六爺的感覺就好像看見親人一樣,曾經很受傷的痂快已經成了過往雲煙,她都已經忘記被傷害的感覺了。

  凌芮凰帶著一種新奇的看著她。

  「月箏,你變了好多,以前的你幾乎沒有笑容。」

  他隨著她走進帳幕內,一邊有所感地說。

  「真的嗎?」

  月箏開心地轉頭看了武勒一眼,但他仍臭著臉不理人。

  「三妹到底在哪裡?」

  凌芮凰在地氈上坐下,關心的仍然是芮敏。

  「六爺,喝奶茶,我煮的奶茶很好喝。」

  月箏倒了一杯熱騰騰的奶茶,武勒從她手中接過去,送到凌芮凰面前。

  凌芮凰深深看了武勒一眼,笑了笑說:「月箏,恭喜你嫁了一個好男人,看來,你現在是被人服侍了。」

  「是啊!」月箏望著武勒甜甜一笑。「這世上沒有男人比武勒更好了。」

  武勒臉上的冰慢慢地化去,嘴角隱隱浮起一絲笑意。

  「聽說武勒將軍驍勇善戰,威名遠播,沒想到對待妻子如此貼心。」

  凌芮凰一進帳就看見掛在帳內的一套獅虎戰袍,又黑又沉,十分懾人。

  武勒沒有搭腔,逕自坐在一旁擦拭鐵弓。

  「月箏,你嫁給武勒,而我三妹嫁給雲京,是這樣嗎?」凌芮凰問道。

  「是的,六爺。當初三姑娘被皇上選中,要送到渤海國獻給國君,但三姑娘已心有所屬,她心中想嫁人的是雲京,我不忍見她太過傷心,便自作主張,和三姑娘交換身份,我以三姑娘的名字來到渤海國,而三姑娘用我的名字去嫁給雲京。這件事只有三爺一個人知道,王爺不忍心三姑娘被送到渤海國來,所以才會同意我頂替三姑娘。」月箏微笑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凌芮凰搖頭笑歎。「難怪當初你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後來我父王說他作主把你許配給了雲京,而我一直在找三妹的下落,沒想到三妹竟然還在京城裡。」

  「既然解釋清楚了,那就可以走了吧?」武勒直接下達逐客令。

  凌芮凰從沒見過說話那麼直接又佔有欲那麼強的人,覺得他這人挺有趣的。

  「好吧,我也不好在這裡打擾你們恩愛夫妻太久,我就告辭了。」他站起身走出帳外。

  「不送了。」武勒頭也沒回。

  「六爺,你別生他的氣,他平常不會這樣的。」

  月箏送他出帳,一邊替武勒解釋。

  「他很在乎你,這是好事啊,我怎麼會生氣?」凌芮凰望著她微微一笑。「月箏,我這趟也沒白跑,見到了你,等我回去告訴雪笙,她會很高興的。」

  「雪笙好嗎?」她也很想念她。

  「她很好。」凌芮凰淡淡一笑。「我走了,你保重。」

  「六爺慢走。」

  月箏站在夕陽餘暉下揮著手,看著他騎上馬背,慢慢走遠的背影,心中感到一絲帳然。

  「已經看不見人了,可以進來了吧?」

  武勒在她身後交抱著雙臂,一張臉又板了起來。

  「你真是的,虧六爺還讚美你是好男人呢,你竟然這麼沒有風度。」月箏輕輕搥了他一拳。

  「你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都不一樣,要我如何有風度?」她的眼神逃不過他銳利的眼睛。

  「好厲害!」月箏笑著拍拍手。「以前我是喜歡過他,這樣你也看得出來?」

  武勒咬緊牙關瞪著她,幾乎可以聽見他下顎處發出的喀喀聲響。

  「那我現在呢?」月箏笑著反問他。

  「什麼?」

  武勒微愕,一時間沒有弄懂。

  「你說我看他的表情和眼神不一樣,那我看你的表情和眼神呢?是怎麼樣的?」

  她微傾著頭,笑盈盈地問。

  武勒挑了挑眉,做出深思的表情。

  「你看我的眼神呢,嗯,很癡迷、很挑逗……」

  月箏接著說:「很熱情、很火辣、很狂野、很深情、很愛你……」

  她愈說愈興奮,耐不住的笑意逐漸梁遍她的臉。

  武勒怔怔地看著她,屏息凝視著她每一個神態和每一個表情,忽然像這時才發現什麼似的,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我以為……你並不愛我。」

  他聲音沙啞,近乎低語。

  「所以我說你是傻瓜呀!」月箏嫵媚輕笑。「傻瓜,就算來一百個六爺,也沒辦法把我從你身邊拉開一步,我最愛最愛最愛的人是你……」

  武勒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著。

  她是他的生命,他的愛,他的一切。

  今生他會守護著她,直到來生也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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