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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病房裏終於只剩下陳先生和樂謠了。
「如果你不想認我,為什麼要來?」
樂謠皺着眉,「誰讓你的人跑去和我媽說,說我特地跑來找你想要認祖歸宗來着?我那天一回到家,我媽就拿掃帚趕我,罵我沒心沒肺沒肝沒腎沒手沒腳沒腦袋的,我爸那個老學究,一輩子就知道做研究帶學生,這一鬧估計是傷了他的心了,呆在書房一直沒出來,」樂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我解釋都沒人信,我就是來看看你長得什麼樣,是個怎樣的人,沒想其他的,幹嗎大家都覺得我是來投奔你的財產來了。」真可惡,明明見一下陳先生只是認識歐諾附帶的福利,結果大家都喧賓奪主了,讓她吃了多少暗虧,早知道就不見這個陳先生了,「左右我媽也不要我了,我爸也被我傷透心了,歐諾又不理我了,你既然這樣想方設法地害我,逼着攆著要給錢我,我就拿着唄。」
陳先生氣極反笑,「你在怪我?」
樂謠嘆口氣,走到病床前,「陳先生,我知道也不能怪你,但你確實把我害慘了。」
陳先生眼尖盯着她的脖子,「歐諾欺負你了?」
樂謠撇撇嘴,「還好啊,我虐他的心,他虐我的身,誰也沒佔到好處。」
陳先生冷哼,「一個藝人,我是斷斷不會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你考慮一下肖迤,還有剛剛的安楠,哪一個不比他強?」
樂謠「哈」的一聲驚叫,「我上次就看出來了,你們這些所謂的上流人士看不起偶像,這都什麼年代了?」驚叫過後,樂謠看着陳先生說:「陳先生,我十二萬分的確定,世界上強悍的男人那樣多,可是我只想要一個歐諾,所以你不用為我操心了。」
陳先生怒道:「我總有辦法分開你們。」
樂謠說:「你這性子真討厭,怪不得我媽不要你。」
似乎戳到陳先生的痛處,陳先生眼中劃過一道傷痛,半晌才悠悠說:「你媽難道沒告訴你是我不要她嗎?」
「我媽從來都沒有提到過你,要不是有一次我和家裏鬧矛盾,不小心聽到我爸和我媽說話,我都不知道原來我是野種來着。」
「野種?」陳先生嘴角抽動,「她這樣教你?」
樂謠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生了重病,但是小病也不要太激動了,真奇怪,你難道以為我是你的孩子就高貴些么?對於我爸來說,我不是他親生的,可不就是別人嘴中的野種?說到這裏,我又不得不怨懟你了,因為你鬧騰著,我本來是沒人知道的野種變成眾所周知的野種了,你別假裝不知道,別人表面上說我是公主回歸,其實多少人暗地裏笑我來着呢!」
「誰敢?」陳先生怒問。
樂謠無語地搖搖頭,「我跟你都不能溝通了都,我問你,誰不敢?不敢只是不敢當着你的面說罷了,就是真皇帝也禁不了悠悠人言吶!我今天來其實就是想和你說,我不想做你女兒,你不要折騰著怎麼參與我的生活了,你以後也不要牽掛我,因為我沒事是不會想到來看你的,你就像我媽說的那樣,當沒我這個女兒吧!」
「你——」陳先生氣得說不出話來,「太放肆了。」
樂謠絲毫不服軟,「你別欺負我和歐諾年紀小,我們可是有我媽罩的,我看上次她把我趕出家門的時候其實就有一股衝動,一刀砍了我再來一刀砍了你,好在我跑得快,沒有讓她得手,否則現在我們兩個就不是在這裏聊天說話而是一起含笑九泉,還有你別在背後動手動腳的,要是有人在我們背後動手動腳,你也要罩着我們,我會心懷感激的。」
陳先生氣結,「那我有什麼好處?」
樂謠憐憫地看着他,「我對你的感激,難道不足以讓你心靈平靜嗎?」
「你又不認我。」
「我要是認了你,會傷我爸媽的心,我才不要。」
「你就不怕傷我的心?我才是你老子。」
「但我只是你億萬個精子中的一個,十月懷胎是我老媽,我老媽十月懷胎的時候是我老爸照顧的。」
陳先生瞪着她。
樂謠說:「我明天的飛機,要去法國留學了,你會為我高興吧,你看,留着你血液的姑娘我多爭氣啊!」
陳先生斜睨着她,「我已經為你找好了另一間比較好的學校,費用我出,下個星期去上課。」
「才不要!」樂謠皺着眉,「我要和我媽說,陳先生實在太喜歡安排別人的人生了,這性子着實討厭。」
「你——」
「我走了,以後不來看你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樂謠向門口走去。
身後忽然傳來聲音:「丫頭。」
樂謠轉聲,「什麼?」
陳先生臉上有些窘迫,「你轉過身來幹什麼,轉過去。」
「哦。」樂謠聽話地轉過身子,「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我走了哦。」
「咳,以後有時間還是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吧!」
「再說吧!」樂謠拉開房門向走廊處的歐諾走去。
房門輕輕轉動,躺在病床上的陳先生微微低喃:「真像,像極了她當年啊!」
和歐諾手牽手走出醫院,樂謠說:「現在我終於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我不做陳家的女兒,不要陳家一分錢,你明白了吧!」
歐諾點頭,「我明白,你終是騙了我。」
樂謠氣結地抓住他的手掌咬下去。
「我好像來過這裏。」正在開車的歐諾疑惑地看着這裏的街道,「前面應該是左拐是不是?」
樂謠點頭,「歐諾,你的第六感太強悍了。」
歐諾自己也很奇怪,「確實是第六感啊!」他其實記不清拐角處有些什麼,但是似乎有一種些微的直覺在指引他,應該走往哪個方向。
「到了嗎?」
「前面第三家就是了。」
「好。」
車子停下,歐諾見樂謠一副沉思的模樣,「怎麼了?」
樂謠呵呵笑着,「沒什麼。」於是推門下車。
她只是想起上一次他送她回家,她聽到了她人生中第一道驚雷——原來她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
合金欄桿的大門緊鎖,樂謠扯著嗓子喊:「媽,我回來了。」
二樓上傳來女人的聲音:「你回來我也不讓你進來。」
然後是樂父出現在二樓陽台上,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家裏一定是女主人在當,樂父眼中露出焦急憐惜,「謠遙,你等著,爸就來給你開門。」
「開個屁!你去我打斷我的腿。」
二樓上開始爭執起來。
歐諾問樂謠:「你確定你媽說的不是『你去我就打斷你的腿』?」
樂謠哭喪著臉,「你沒聽錯,是我媽比較變態,不過現在重點是,我爸絕對拗不贏我媽,我們怎麼辦?我媽都不看你,你長得再帥也沒用啊!」
歐諾想了想,「我有辦法了。」
「這就是你的辦法?」樂謠在風雨中發着抖。
飄潑大雨從天而降,瞬間就將他們倆渾身濕透。
歐諾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雖然我也覺得這樣很聳,但至少它一定是有效的。」
「你偶像劇演多了吧!」樂謠無語地雙手抱住手臂,好吧,左右現在是夏末,淋點涼水也算不上太難過。
「哎呀,外面下雨了,這兩孩子要淋病了的。」樂父在二樓上急得焦頭爛額。
樂母閑閑地拿着瓜子咳,指著另一邊的窗戶,「我看外面天氣好得很吶!」
暑假在家的樂家小兒子樂言左邊看一下右邊看一下,然後眼角抽了抽,「爸,那邊有洒水車。」
抬眼望去的天空,一片蔚藍明凈,萬里無雲。
可是樂府門口,大雨噼啪作響,來勢洶湧。
偶有路人經過,「拍電影啊?」
大家好奇地湊過頭看。
又有人認出來,「那不是歐諾嗎?」
尖叫聲響起:「歐諾到我們這裏拍電影了。」
於是咔嚓聲不止,大家隔着水幕拍著「劇照」。
室內的樂父坐不住了,拉着樂言的手臂往樓下走。
樂母恐喝:「你要是敢把他們放進來,我就從二樓跳下去。」
樂父應了一聲:「知道了。」
樂言一出門就從頭到腳濕透了,耳邊都是啪啪的水珠撞擊地面的聲音,他驚慌失措地吼:「爸,你要幹嗎?」
樂父眉目嚴肅地對樂言說:「咱們一家人,有難同當。」
樂言抓着鐵門,涼水順着額前濕漉的劉海流下來,「要當你們當,我才不要。」說着他就要進屋去換衣服。
樂父幽幽地說:「你要是一個人進去,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樂言瞪大眼睛看着他老爸,「爸,你腦子進水了吧!」他們樂家一下不認女兒一下不認兒子的,真比電影還精彩。
樂父拉着樂言往外拖。
「爸——」樂謠一下子撲到樂父懷裏。
樂父抱住女兒,心疼地說:「乖乖,有爸在,不要怕。」
樂謠眼睛一下紅了,「爸——」她在樂父懷裏蹭了蹭,心裏有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對不起,可是一個也說不出來,這才是她的爸爸,從小將她寵到大的爸爸。
一旁的樂言滿臉不忿地看着歐諾,「你是她男人?」太惱火了,他們這邊鬧得天翻地覆關他什麼事,他只是個五好學生而已好不好,為什麼也要被拖着來淋涼水?
歐諾點頭,開門見山:「你想要什麼?」
和聰明人說話最省力了,「十張你的簽名CD,十張你的簽名海報,外加索尼最新型的筆記本電腦。」
「成交。」
於是四個人浩浩蕩蕩地在「雨」中痛快淋漓。
十五分鐘后,樂母冷著臉出現在二樓陽台,「玩夠了?還不快進來?」
「我的心肝我的寶貝,心疼死媽媽了,你這老不死的,自己出去瘋就算了,幹嗎拖着我兒子?」樂母拿着浴巾為樂言擦著頭髮。
樂父傻笑着給樂謠擦頭髮,樂謠拿着浴巾給樂父擦頭髮,一家人其樂融融,獨將歐諾丟在一旁無人搭理,歐諾索性也不搭理自己,獨自呆在角落裏,一副可憐見的。
「快去洗澡。」樂家一樓二樓各有一間浴室,樂母催促將樂家父子趕去洗澡。
樂言應着就去了,樂父嘿嘿笑着,「讓我女兒先洗吧!」
樂母臉一沉,沒人敢再求情,樂父乖乖地上了二樓洗澡。
樂母冷著臉冷哼:「怎麼,不做陳家小姐了?還跑我這窮旮旯地兒做什麼?」
樂謠哭喪著臉,「媽,我錯了,我不敢了。」
「哼!」
「媽——」
樂母一個寒噤,瞪着歐諾,「別以為長得帥就可以隨便認媽。」
歐諾俊秀的臉上有些尷尬,他拿起樂謠的左手,上面的鑽戒閃閃發光,「我和樂謠準備結婚了。」
樂母冷笑着看着樂謠,「好了,你翅膀越發硬了是不是?連嫁人這麼大的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是不是?」
樂父和樂言三分鐘就從浴室出來了,樂父打着圓場:「好男人當然要快點訂下來,我們家樂謠從小就聰明,快快快,快去洗澡,啊,對了,你……」
「歐諾。」
「呵呵,歐諾啊,我找了套乾淨的衣服放二樓了,你將就著穿一下吧!樂謠,還不快帶歐諾上去洗一下?」
「哦!」樂謠老老實實地帶着歐諾上樓。
兩人洗乾淨出來后,樓下的氣氛顯然更緊張了。
樂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聲說:「三堂會審,真可怕。」
歐諾握了握她的手,「走吧!都是自家人。」
樂謠乖巧地坐在樂父身旁,抱着樂父的手臂,樂父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樂謠眨了眨泛著水霧的眼睛,從小媽媽就疼弟弟,爸爸最疼他,她不要媽媽也不會不要爸爸啊!
樂母開始發難了:「我們家怎麼對不住你了?你要去千里尋父?去了也就去了,咱也不攔你飛黃騰達,幹嗎還跑回來啊?」
樂謠小聲辯解:「我真的只是看看他長得什麼樣而已。」
「有什麼好看的?有多隻眼睛少只耳朵嗎?」
「……沒。」
樂母指著樂父吼:「你還護着她,我說不是親生的就總要隔些什麼吧,你這樣疼她有什麼用,才大一點,就要去找生父,現在又有了未婚夫,你看吧,我話放在這裏,以後這孩子把你當個屁。」
樂母的話說得真難聽,樂謠撇撇嘴,也開始吼:「為什麼你們就不相信我?我不是刻意去找他的,我其實是去找歐諾,不小心碰到了嘛!」上帝,她有誇張一點點事實外加無視一點點事實,請原諒她。
樂言舉手,「這個我相信,你沒看樂謠房間里除了歐諾還是歐諾,歐諾的CD,歐諾的畫報,歐諾喜歡用的品牌,跟着魔似的。」
「叫姐姐!」樂家的另外三個成員同時訓斥。
樂言不滿地別過臉,「笨蛋。」姐姐!
樂謠趁機轉移話題,一臉嚴肅地說:「樂言,你這樣不對,我比你大四歲,你應該尊重我。」
樂言眨眨眼,「那也要你值得我尊重才對啊!」
「我怎麼就不值得你尊重了?」大聲。
「你自己說,你哪裏值得我尊重了?」冷哼。
「那你說,我哪裏不值得你尊重了?」抓狂。
……
很好,樂家的兩個孩子開始吵鬧起來了。
話題轉移成功!
歐諾仔細地想了想,仍然不明白,為什麼最後的結果變成樂母一巴掌拍在樂謠頭上,「那麼大聲幹什麼?誰不知道樂家有個潑婦般的女兒?」
樂父用力掐了一下樂言的手臂,「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許欺負姐姐。」
然後樂謠和樂言彼此怒視,一個左哼哼一個右哼哼。
兩人勢同水火。
最後,樂謠就把歐諾帶到她房間了。
剛關上門,樂謠怒氣沖沖地踢了踢床頭櫃,「臭小子,總是惹我生氣。」
歐諾感嘆一句:「你們家真熱鬧。」然後開始欣賞這間房間的佈局,二十平米的小房間內,果真像樂言所說的那樣,隨處都是他的影子,連床單和被子上都有他相片的印花。
「這個怎麼弄的?」原來她一直睡在他身上身下啊!
樂謠臉一紅,「我也不大清楚,讓同學幫我弄的。」
歐諾表示很有興趣,「你也讓你同學幫我弄吧,我想要有你的床單和被子。」
「齷齪!」
歐諾挑眉,「誰?」
晚上一大家子出去吃飯,白天劍拔弩張的氣氛消了大半,只聽樂父一個勁地囑咐樂謠出國應該注意的事項:「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喝陌生人給的水,也不要吃陌生人給的糖……」說着說着就覺得心裏發着酸,樂謠小時候獨自一人去上學,樂父也是這樣擔心囑咐著。
樂謠出乎意料地脾氣好,樂父說什麼她都應着。
本來是第二天一大早的飛機,但歐諾不放行,怎麼樣都要樂謠和他登記完了才行,樂謠無法,只好換了下午的班機,上午和歐諾一起去民政局登記,看着兩隻腦袋靠在一起的相片,兩人都笑得一臉痴傻。
一個星期後。
從圖書館回家的樂謠驚訝地看着在她家門口坐在行李箱上的男人,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男人微仰著頭輕哼一聲,張開手臂,樂謠就加速度奔跑沖了過去,將男人連行李箱一起撞翻了。
男人抱着將他撲倒的女人,躺在草地上呻吟,「我以後,就留在法國拍戲了。」
梧桐樹葉繾綣而下,浪漫的法國人經過,露出會心祝福的微笑。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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