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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琤 -【落難千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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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6: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華琤 - 落難千金

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簡直欺他太甚!
寧願為奴為婢也不願嫁他為妾,
口口聲聲要他相信她是貨真價實的将軍千金,
也不想想是誰大發慈悲幫她贖身,
為了不掃興陪她玩無聊的假扮游戲,
甚至無心事業一個勁地想待在她身邊,
貪戀她集清純與冶豔與一身的特質,
可惜他的誠意對待只換來她的避之唯恐不及,
珍貴的定情信物轉眼成了廉價的典當品,
她用決然離去抗議他愛她卻不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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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京城鎮國将軍府杜千雲的掌上明珠杜芸青,一年前即被皇上許給戍守西土的李景浩,也就是平敵有功、皇上極為賞識的平西大将軍。

近來西方蠻人之亂皆平,各國遣使入貢,皇上龍心大悅,不但賜予平西大将軍封地、斥資興建将軍府,更親自為小兩口擇黃道吉日完婚,賞賜各國奇珍異寶做為嫁妝。

浩浩蕩蕩的娶親隊伍敲鑼打鼓招搖不已,由京城向西行,一路喜氣沖天、招人議論紛紛,尤其是那随行攜帶的好幾車財物。

日落時分,一行人來到一家客棧歇腳。

“杜小姐,今天辛苦你了,趕明兒進入較荒涼的地方,就只有小廟可以栖身,不過你別擔心,再兩天就到大将軍在甘肅的別館了,你今晚好生歇息……”

“知道了,下去吧!”杜芸青打斷媒婆的話。“是,是,老身這就告退。”即使瞧不見喜帕下的臉孔,媒婆仍讨好地哈了個腰,然後轉向杜芸青身旁的女子。“佑寧,好生伺候着小姐……”

“得了,佑寧是我的人,輪得到你來吩咐?”這回,話裏已有明顯的不耐。

“是,是,是,小姐說得是,老身這就下去。”讨不了好、也讨不了賞的媒婆摸摸鼻子識趣地離開。房門一關上,杜芸青馬上扯下頭上的喜帕,拿下珠搖墜晃的鳳冠,深吸了一口氣。

“小心點兒,別再把這麽美的鳳冠給摔着……”

佑寧還來不及說完,杜芸青已毫不憐惜地将鳳冠往床邊一擱,伸手解起身上繡工精致的霞帔。“我來,我來,我的好小姐,拜托讓我來。”佑寧疾步走到小姐身前,迅速靈巧地幫她解開襟扣。“佑寧,你這麽緊張作啥,難道我連解個扣子都不會?”杜芸青雙手往後撐住床板,沒好氣地道。“這可是我不眠不休、連忙了好幾個月繡出來的,你就不能更細心對待一點嗎?”要說沒好氣,佑寧才真的沒好氣。

外人只知道小姐自小美貌、才德皆備,根本不知道她私底下是什麽德行。自幼喪母,在将軍父親和他麾下弟兄的影響下,天性好動如男兒的她根本靜不下來,要她拿針,才真是如坐針氈。

別的女孩自從許了人家,就滿心歡喜地做自己的嫁裳,好等着夫婿來迎娶,她不是,所有細活兒全落在她身上。有時,為他人做嫁裳令她感到唏籲不已;更多的時候,她搞不懂究竟是她要嫁人還是小姐要嫁人。

她的小姐根本一點要嫁人的意識也沒有。

“我熱得滿身大汗了嘛!”杜芸青聳聳肩。

“少來了,你也不過穿一會兒而已。”佑寧解開所有的盤扣、暗扣,小心翼翼地幫她将一身紅湛的華服卸下,露出裏頭輕短的便衣。

這個小姐,每天早晨幫她打點得妥妥當當,但一上轎,轎簾一蓋下,就将喜帕、鳳冠和霞帔丢在腳下,她第一天瞧見,差點心疼死。

“反正我就是怎麽穿怎麽不自在嘛!”脫掉一身束縛的杜芸青奔至房中的小圓桌前,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桌上的食物。

“小姐,這是用最好的綢緞、最好的繡線,還有我最精湛的繡功完成的,你到底哪裏覺得不自在?”佑寧心疼地将霞被攤在床上,檢查上頭的皺痕,試圖以掌心撫平。

“不知道,總之,全身都不自在。”杜芸青認真道,甜美的嗓音裏有幾絲落寞。

佑寧将視線由豔紅奪目的嫁衣轉到小姐身上,定定地瞅着她瞧。

她和小姐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雖是主仆關系,私下的情分卻比一般姐妹更好,小姐芳齡十八,小她兩歲,自小,她一直是以呵護妹妹的心情伴在小姐身邊。

夫人請來繡娘教小姐刺繡,小姐學不會,她學;老爺請來貞婦教小姐三從四德,小姐嚷着不學,她學。但嫁人不同,就算平時再刁蠻、行事再不羁的小姐也不能說不嫁,這是皇上指的婚,她非嫁不可。

“小姐,你就要嫁人了。”她提醒。

“我知道,一年前就知道了。”杜芸青丢下筷子,起身繞着小圓桌來回踱步。

佑寧耐心等候。

“可是,我還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這整件事實在是太離譜了,我甚至連一次也沒見過他,我知道他跟爹爹一樣,是個骁勇善戰的沙場英雄,但萬一他是個歪嘴歪鼻的醜人呢?”杜芸青擔憂地絞扭着十指。

佑寧聞言睜大了眼。“難道一直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告訴我什麽?”

“未來姑爺的長相啊!你放心,未來的姑爺長得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每個女孩都會輕易喜歡上的。”佑寧拉過她的手安撫着。

“你怎麽知道?你見過他?”杜芸青揚起秀眉。

“以前在市集上匆匆瞥見過幾次,之後聽旁人談起,才知道那是未來的姑爺。”

她的語氣肯定洩漏了什麽,只見杜芸青盯着她上上下下猛瞧。“你……”

“怎麽樣?”佑寧眉頭擰得理直氣壯,眼睫卻不自覺心虛地低垂。

“喜歡上他了?”向來直來直往的杜芸青問。

佑寧臉色倏白。“別瞎說了,這怎麽可能?”她回避她的視線,徑自轉身坐上床沿,輕柔地折起床上華服,放至一旁的梳妝臺上。

她猜對了。杜芸青心一沉。

仔細想想,佑寧也二十了,青春年華盡奉獻在她這個不成材的主子身上。當然,她待她極好,有什麽好吃的,她們一塊兒吃,有什麽好用的,她們一塊兒用,學什麽東西一塊兒學,闖了禍也一塊兒受罰。對她而言,佑寧就像個大姐姐,她什麽都可以相讓,什麽都可以分享。

但夫君是她一個人的,即使是未曾見過面、一點感情也談不上,甚至可能長得很醜的夫君。

沒關系,佑寧也該嫁人了,等她成親後,定要為她尋門好親事,不致虧待她。

心念這麽一轉,杜芸青登時恢複好心情。“是你自己說他是個輕易讓人愛上的男人嘛,如果你都沒有愛上他,又怎麽能這麽說?可見你根本就是随口說說,想讓我放心的嘛!”她跳到佑寧身前,噘起雙唇,一臉不滿。

佑寧擡頭,心裏有說不出的辛酸。

小姐明明看出來了,卻給她臺階下,這是小姐的心意,但也意謂着從這一刻起,她們不再是向來有話直說的好姐妹了。

“那麽,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放心,穿上這霞帔還是不自在!”佑寧微嗔她一眼。

“對,成個親真麻煩,教人渾身都不自在,尤其是坐在轎子裏頭,轎子颠颠簸簸,自己卻一動也不能動地,簡直教人難過得想死。”杜芸青一臉不耐煩,大剌剌地躺上床,雙手一揮,差點把鳳冠上一串珠玉給打落下來。

“再忍一下吧!劉媒婆說再過個兩天就到了。”全世界大概只有她家小姐将如此貴重的鳳冠當破銅爛鐵般對待了。佑寧心疼地捧起沉重的鳳冠,順道撿起掉落床邊的喜帕,将它們和霞帔放在一起。

杜芸青翻身俯卧,雙手支颚,看着檢查鳳冠的佑寧,突然靈光一閃。“你戴戴看。”

“什麽?”佑寧轉頭,一臉困惑。

“那鳳冠啊!我嫌重,你總是不以為然,你戴戴看就知道了嘛!”她慫恿着。

“這怎麽行,這是新娘才可以戴的。”

杜芸青跳下床。“你戴,你戴戴看嘛!”她硬将佑寧拉坐上椅子,拿起鳳冠就欲往她頭上戴。

佑寧想掙紮,又怕兩人拉扯反而弄壞了精致的鳳冠,就這麽一遲疑,閃耀着金銀光輝的沉重鳳冠已壓在頂上。

“還有這身霞帔。”

望着鏡子微閃了神的佑寧一回神,就驚慌地嚷着:“小姐,你這是在幹什麽?別再胡鬧了……”

“嘿!別躲、別扯,小心弄壞了這件衣裳,這可是你辛苦好幾個月的心血。”

杜芸青硬是鐵了心,而怕衣服有絲毫折損的佑寧則青了臉,一動也不動地任她将霞帔套在她身上。

“果然,我們倆的身材相似,你來穿,一樣合身。”杜芸青退後兩步,環胸打量後,一臉滿意。

“鳳冠很沉重,這身霞帔很不自在,現在我知道了。”佑寧沒好氣地将身上的行頭一一卸下,歸回原位。

“既然知道了,你明天就這樣子上花轎吧!”杜芸青燦笑如花。

聞言,佑寧緩緩轉身。“你說什麽?”她雙眸危險地眯起。

“佑寧,”杜芸青換上一臉無辜可憐。“你瞧,我坐了幾天的轎子,每天不見天日,晃得極不舒服,你就替人家坐一天轎子嘛!”

“不可能。”佑寧斷然拒絕。悶在花轎裏确實令人同情!但這可不是縫嫁衣,還可以代替的。

“別拒絕得這麽徹底嘛!佑寧,聽說這兒的風光大異于京城,我也想沿路看個一兩眼嘛!”

“等你拜了堂、成了親,多得是時間看這草原風光。”

“可我就是想現在看嘛!”

“總之不可能的,我替你上花轎,誰來替我伺候在花轎旁?”佑寧試圖同小姐講理。以前在府裏,她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千金小姐,可以為所欲為,但情勢已經不同,她也該有所覺悟。

“我啊!”杜芸青食指指向自己的鼻頭,說得理所當然。

“別瞎說了,媒婆和其他的人也許沒有瞧過你,但他們全瞧過我了,你怎麽可能……”佑寧頓住,因為她的小姐根本就沒在聽,她由懷中拉出一條絲巾,蒙住口鼻,只留湛亮的靈眸朝她猛眨眼。

“劉媒婆,我昨晚招了風寒,為了你自個兒的身體着想,你還是離我遠一點,也別找我說話了,咳咳!”杜芸青壓低嗓音粗聲道。

“小姐,沒有人會在這麽大熱天裏招風寒的。”佑寧簡直哭笑不得。

“不管,我就是要招風寒。”杜芸青嘴一噘、腳一蹬,重新坐回小圓桌前。

向來對小姐任性決定的事沒轍,佑寧苦笑,只能在心裏祈求明天別出什麽岔子才是。

日升東方,即使已遠離人群聚集之處,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浩浩蕩蕩的娶親隊伍依舊一路鼓樂喧嘩。

“你好嗎?”以絲巾幾乎把整張臉蓋住的杜芸青微掀轎簾,邊走邊探向轎子裏頭問。

“你想我好得了嗎?”佑寧瞪她一眼。

“現在知道我有多難受了吧!你把鳳冠和霞帔脫下來可能會好一點。”杜芸青開心地提議。

“我不好是因為必須時時刻刻擔心你害我們變成的處境。”佑寧再瞪她一眼。

“早要你別擔心了,你瞧,咱們走了這麽遠的路,也沒見誰起疑心。”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噢!老天,我真不該接受小姐的無理取鬧。”佑寧懊惱地低喃。

自從小姐扶着她上轎後,她無時無刻不懊惱,無時無刻不在心裏禱告,千萬別讓旁人把小姐的詭計給識破,急得頭發幾乎發白。

“別說這個了,聽我說,沿途有好多見都沒見過的鳥兒,好漂亮,只可惜咱們太吵,把它們都吓跑了,還有一些叫都叫不出名字的花兒,我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麽多種奇奇怪怪的花……”

喧嘩翻天的鼓樂聲像被硬生生地截斷,杜芸青頓住興高采烈欲說的話,一回頭,霎時雙眸大睜,臉色發青。

由山丘兩旁步出六名彪形大漢,個個披頭散發,手持彎刀,銳利的刀鋒在豔陽下閃着刺目的光芒。

“蠻人來啦……”

“搶劫啊……”

“殺人啦……”

“保護新娘……”

瞬間尖叫聲四起,護轎的十二位镖師手持兵器和六名蠻人糾打在一起,樂師和媒婆邊尖叫邊哆嗦着尋找安全的地方躲藏。

聽見第一聲刀劍交擊聲,佑寧馬上知道出大事了,一只腳沖動地跨出花轎後,察覺不妥,再将手中的喜帕蓋上,雖然喜帕礙事,但她若露了臉,小姐也別做人了。

“小姐。”就着微掀的喜帕,佑寧扯了扯愣着動也不動的杜芸青。

“死了……”杜芸青雙眸無神地低喃。

佑寧冒險再掀開些喜帕,地上躺着兩具屍體,是镖師,現在只剩十位镖師,以十對六,雖是以多對少,但對方兇猛,情況顯然對己方極端不利,她的心沉至谷底。

原以為戰亂已平,故并未派大匹人馬護送,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小姐,我知道你沒有騎過馬。”她力持鎮定地道。

杜芸青轉向她,由駭人的殘殺景象回神後的雙眸蓄滿淚水。

“可是你要相信我,騎馬很簡單。”佑寧扯下喜帕,來到一輛裝滿了布匹的車前,抖着手接近不斷試圖朝她噴氣的高大駿馬。

“你要我騎這匹馬……”

“對,循着原路,回到之前的小鎮求助。”

快點,快點,佑寧壓抑下對這個龐然大物的恐懼,緊咬着下唇使命地拉扯繩套,心急着想争取時間,好讓小姐多逃點路。

“你也要跟我一塊去。”杜芸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跑向另一匹馬。

“別忙了,我不會騎馬。”

“你說過,騎馬很簡單的。”

好不容易,兩匹馬的繩套都被解開,不安地昂首噴氣擡蹄,在原地蠢蠢欲動。

杜芸青手腳伶俐地攀爬上馬車,借着一箱箱的布匹踝腳,順利地上了馬背後,害怕地緊抱住馬兒粗壯的脖子。

“佑寧,快上馬啊!你還在磨蹭什麽?”

“我……我……”馬兒低首朝她噴氣,馬鼻摩挲着她的臉頰,佑寧臉色慘白。

“求求你,現在不是怕馬兒的時候。”杜芸青急得大叫,身下的馬兒因突來的驚吓而小步起跑。“喂!停,停下來,我還沒有要走……”身下的跑動令她既驚又駭,她怕得夾緊雙腿,抱緊馬脖子,希望他能停下來,它卻開始拔足狂奔。

“喂!停下來,停下來,佑寧還沒跟上來呢!你跑這麽快她怎麽跟得上,你這畜牲,本小姐命令你立刻給我停下來,停下來……”

淚珠随風肆飛,杜芸青心慌地回頭望,馬車上飄綴着一抹紅,那表示佑率很快就會跟上來了,她不會死。

杜芸青微微放了心,然後她看見厮殺的後方揚起煙塵。馬兒繞了個彎,青翠的山坡很快遮掩住她的視線,最後一幕,她欣慰地瞧見佑寧上了馬。

轉過酸疼至極的頸項,她伏在馬兒粗糙的鬃毛裏。“好馬兒,慢一點兒,慢一點兒,讓佑寧和她的馬兒跟得上我們,好嗎?”

馬兒理都不理她,杜芸青不時邊哄邊回頭看,好半晌後,也許是馬兒終于願意聽她的,也許是馬兒跑累了,它慢下步伐,悠哉地邊走邊嗅聞着路邊的野草野花。

始終盼不着佑寧的身影令她眉頭深鎖,直到見着前方來了兩個男人騎着兩匹馬。

“救命啊!兩位大叔救命啊!”杜芸青雀躍地揮舞着雙手,一個不穩,由馬背上滑了下來,痛得龇牙咧嘴。

兩個男人加快速度,轉眼來到她身旁。

“小姑娘,你可好?”一個男人下馬,蹲在她身旁,一臉關心地詢問。

“我很好,不好的是我的同伴們,兩位大叔,我們在前方遇見蠻人攻擊,已經死了兩個人了……”“只有你一個逃了出來?”男人揚眉問。

“是啊!請你們幫幫我們,人生地不熟的,我不知道哪裏找得到人幫忙,也不知道要往哪兒去……”杜芸青急急忙忙地說着。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你快跟咱們走吧!”男人伸出手,欲扶她起身。

“不行,我不能跟你們走。”杜芸青猛搖頭。她這一走,佑寧豈不是找不着她了。

兩個男人眯眼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請兩位大叔幫幫忙找救兵,我就在這兒等着帶路,事後一定重重酬謝……”

一條手絹倏地壓上杜芸青口鼻,截斷了她的話,她雙瞳驚駭地圓瞪,下一刻,已失去了意識。

另一邊,李景浩帶來追捕越獄逃犯的軍隊對付六名大漢的同時,他策馬來到方才由馬兒身上跌落的新娘身前,一個動作利落地下馬,将新娘輕輕地抱起。

鳳冠早已落在地上不成冠形,新娘額側有個嚴重的傷口,想是跌落馬兒時不意撞上馬車的結果,教人怵目驚心的血流至豔紅的嫁裳混為一體,教人因看不清到底流了多少血而心慌。

“将軍。”随侍一側的侍從輕喚。

李景浩将新娘輕柔地交給侍從,上馬後,再由侍從手中接過。

然後,他雙腿一夾,馬兒如風馳電掣般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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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哥,你要為我評評理、主持公道啊!”凄厲拔尖的嗓音随着一抹翠綠的身影破門而人,來人挺了個肚子、紅腫着雙眸,淚珠猶在眸中閃爍。

“恒武這回又怎麽了?”葉展骐擰起兩道濃眉,無奈地放下手中賬冊,只向出嫁不到半年,卻頻頻往娘家跑的小妹。

“他死性不改,又往花街柳巷裏尋歡去了。”說到委屈處,葉秀榕瞬間淚流滿面。

葉展骐在心裏重重地嘆口氣。“這回是哪家的姑娘?怡紅院?百花樓?”

“是憐香院,他的狐群狗黨告訴我,憐香院新來了個标致的姑娘,叫小青,他花了一千兩,就為了今晚開她的苞。大哥,你要為我主持公道啊!”葉秀榕涕淚縱橫地哭訴。

“好了,別哭,憐香院裏的小青,我記下了,我會和恒武談談的。”他飛快許下承諾,以免小妹将嫁後的委屈再度重述,鬧得他一整個下午無法做事。

“哼!夫婿是你自己選的,當初也是你自己不顧衆人的反對堅持嫁過去的,這麽三天兩頭的回娘家哭鬧,不怕別人笑話嗎?”門口傳來嘲諷的女聲。

完了,葉展骐在心裏悲慘地低語。一個女人已經鬧翻天,兩個女人更足以将他神聖的書房變成菜市場。

果然……

“你說什麽?”葉秀榕惡狠狠地瞪向門邊的身影。

“我說,”趙玄芙輕提羅裙,款步進屋,來到葉展骐身旁。“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別一遇事,就一個勁兒往娘家靠,要葉大哥替你收拾。你說是不是,葉大哥?”她轉向葉展骐,朝他露出個甜怯的微笑。

對,對極了。葉展骐表面不動聲色,心裏點頭如搗蒜。

別提葉記有多少産業待忙了,這種夫妻間的家務事,偶一插手,也許大家還能坐下來好商量,但次數一多,破壞了情分,彼此都很尴尬。

“你憑什麽教訓我,我就算是潑出去的水,好歹也是自家潑出去的,我怎麽做,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教訓我,趙姑娘。”葉秀榕以手絹抹幹了淚迎戰,後面三個字叫得咬牙切齒。

她的意有所指令趙玄芙豔麗的臉蛋惱怒得通紅。“我是為了你好才特地提醒你,省得別人知道了,還道葉家沒半點家教。”

“那你們趙家的家教,就是教你專門落井下石,盡朝人說些刻薄話嗎?”葉秀榕臉紅脖子粗地反諷回去。

“怎麽了?老遠就聽見你們兩個的聲音。”駝着身、拄着龍杖的葉老夫人微蹙眉頭,立在敞開的書房門前,身後跟着兩名婢女。

“奶奶,是玄芙啦!人家心裏已經夠難受了,她還在旁邊說些風涼話。”葉秀榕奔向葉老夫人,又開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玄芙?”葉老夫人看向趙玄芙。

“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堅強一點。”趙玄芙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才不是,你問大哥,她說了好些難聽話,連奶奶都給一道罵進去。”

“展骐?”葉老夫人看向孫子,眉頭蹙得更緊。

“都是芝麻小事而已,沒什麽好煩心的,奶奶。你們坐着慢慢聊,我還有事,先離開了。”三個女人耶!不開溜怎行?

在所有人來得及叫喚之前,葉展骐已大步離開書房。

書房外,日正西落,暈黃的光輝溫柔地灑了一地,也籠罩了他一身。

再過一、兩個時辰,夜幕低垂,花街柳巷各家賭場、妓院、酒館也将華燈高挂,熱鬧地開始營生。除非是生意所需,他極不願涉足風月場所,但今晚是非去不可了。上回阻擋恒武的韻事,他已經惡臉相向了,這一回,他未必肯聽他的。

他得和那個價值一千兩的小青的鸨娘好好談談。

“我要你出面拒絕将小青交給謝恒武。”來到憐香院,一由鸨娘陪上座,葉展骐即開門見山道。“喲!葉公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準備介紹旗下女兒的鸨娘愣了下後,作态地揮了揮手邊的絲絹。“您要知道,這做生意,是得講信用的,昨兒個小青初次露臉,公子們公開競标,由謝公子拔得頭籌,所有人都知道,小青今晚是謝公子的人……”

“我再加一千兩。”葉展骐好整以暇地打開羽扇,神态自若。

鸨娘面孔扭曲,重重地倒抽口氣。

那該死的丫頭野蠻潑辣前所未見,讓她無時無刻不後悔花錢買下了她,幸好餓了她四天肚子後,她總算虛弱得能讓人乖乖擺布。

沒想到光是第一次,就替她賺進了大把銀子,想起白花花的兩千兩銀子,她興奮得全身顫抖。

“記住,是由你出面,你應該明白怎麽做。”葉展骐傾身,微眯雙眼道。

“您放心,您放心,我會和謝公子好好說的,小青今晚就是您的人了,您絕對不會失望的,咱們小青是我有史以來見過最柔、最媚的女孩,您絕對值回票價……”

“夠了。”葉展骐怕地一聲收起羽扇。

“是啊!是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紅,快給葉公子帶路。”

看着眉飛色舞、樂得合不攏嘴的鸨娘,葉展骐眼底閃過一絲無奈。生意這檔子事他是明白的,這世上有人買,就有人賣。

不過,他不是來買的,那個小青,算她今晚走運,她再乖、再媚,他都沒興趣開她的苞。

也許他可以問問她是如何魅惑住桓武,回去好傳授給秀榕。

點着明亮燭光的廂房裏,女人僅着肚兜和亵褲,難耐地将自己緊貼在牆邊,冰冷的泥牆為她身上莫名糾結的渴望帶來一絲解放,她愉悅地輕嘆口氣,但不一會兒,身上的燥熱再起。

“啊……該死的,我是怎麽了?我病了?我要死了?”杜芸青懊惱地緊抓住自己披散的長發拉扯、尖叫。

她怎麽這麽倒黴,被人下了迷藥擄走,被賣到江南妓院,被餓到全身無力,被迫在一群好色男人前露臉,被迫淨身,還被迫脫去全身的衣裳,只留一件肚兜和亵褲。

更倒黴的是,她遇到的每一個人,沒有人相信她是堂堂鎮國将軍府的千金。難道這輩子所有倒黴的事全讓她給遇上了,所以現在她也可以死了一了百了是嗎?

“爹、佑寧,芸青好想你們,你們的寶貝女兒和小姐就快死了你們知道嗎?”數不清第幾次,杜芸青埋首在被窩裏痛哭失聲。

原本打算趁今晚逃走的,還特別把他們送來的飯菜全數吃光以儲存逃亡所需的體力,誰知道不但衣服被剝光了,還突然莫名其妙地得了這種怪病,令人身體燥熱難耐、虛軟無力,頭腦也昏昏沉沉。

“啊……”

杜芸青愣了一下,才發現那聲嬌軟的申吟正是由她嘴裏發出,她瞪大的眼忘了流淚,感覺全集中在冰涼棉被擠壓着的胸部和腹前。

那些平時一點感覺也沒有的部位,此刻正翻攪着從不曾有過的悸動,令人既驚奇又害怕,既想反抗,又想要更多。

出于女性的本能,杜芸青以被子緩緩摩蹭自己的肚兜和亵褲,聲聲的嬌吟不斷由口中逸出,想停也停不了。

隐隐約約,杜芸青覺得自己不該這麽做,但這麽做好舒服,而且她病了,不是嗎?

他錯了。推門而入的葉展骐雙眸發直地想。

小青柔得、媚得他渾身酥軟,僅餘一處堅挺,而他甚至還沒看見她的臉孔。

“誰?”

沉溺在自己快感中的杜芸青後知後覺地察覺有人,一見着是男人,她尖叫一聲,飛快地以被子将自己裏得死緊。

這下,葉展骐看清她的臉孔了,靈動的雙眸足以教男人溺斃其中,裏頭深藏的恐懼教男人升起想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的欲望,晶透的肌膚勝玉賽雪,小巧的鼻子、尖細的下巴,在在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把、張嘴咬一口。

漆黑如絲的長發淩亂地圈住她小巧的臉蛋!白色被子顫巍巍地挂在她嬌小的身軀上,露出一截如藕般白皙的小腿,那副落難的模樣,簡直惹他心疼至極。

莫怪桓武動心了,願意花一千兩開她的苞。

被看到了,她方才無恥的舉動被看到了。杜芸青慘白着臉,驚恐地注視着在燭光包圍下顯得高大俊挺的男人。

“你是誰?”她抖着聲音質問。

“我是葉展骐,你今晚的男人。”葉展骐轉身将房門鎖上,迫不及待地大踏步來到床前。

燭光将男人的容貌映得分明!劍眉英目、挺直的鼻、方正的下颚,活脫脫是個明朗俊俏的公子哥兒。

“你不是昨晚那個人。”杜芸青退到床邊角落,背後冰冷的牆提醒她身上的赤裸,也重新喚起因恐懼而被暫時遺忘的莫名躁動。

“我不是,但我會比他更溫柔的。”葉展骐微笑着坐上床沿。

“你也想開我的苞?”杜芸青緊咬下唇、緊握雙拳,強抑下幾乎忍俊不住的申吟,力持冷靜地問。“嗯!”葉展骐難得地感到難為情起來。他今天不是來買的,但他現在改變主意了。

他渴望擁有床上這個既顯清純又野豔的小嬌娃,回想她只着桃紅肚兜和亵褲在被上厮磨的模樣和申吟,就教他渾身難耐,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壓在身下,讓她做同樣的扭動。

“你出多少?一千兩?”

“不,事實上是兩千兩。”葉展骐據實以告,脫鞋意欲上榻。

“我出十倍的銀兩,不,一百倍,我出二十萬兩,只求你聽我說,幫助我……”杜芸青匆匆忙忙地說,雙眸盈滿恐懼和懇求。

雖然尋花問柳,但這個人看起來不像壞人,他是她最後一絲希望了,求老天垂憐,給她一線生機吧!

葉展骐擰起濃眉,随即釋懷地微揚嘴角。

時常聽見友人舌粲蓮花地說着煙花女子為了求新求變以留住恩客,偶爾會在床第間扮演不同的角色、編派不同的情境,以刺激雙方的想象和愉悅。

他今天總算見識到了。

“你別怕,我聽你說。”他柔柔地開口,除了身體激動的渴求,心裏更好奇她想如何做。

“什麽?”從來沒有人要認真聽她說,杜芸青眨了眨大眼,一時錯愕。“你真的願意聽我說……”“我正洗耳恭聽。”他含笑提醒。

可能獲救的狂喜令杜芸青暫時遺忘身體上的不适。“葉公子,實不相瞞,我叫杜芸青,是京城鎮國将軍府杜将軍的女兒。”她頓住,仔細觀察眼前男人聽了之後的反應。

原來她想玩妓女變小姐的把戲,這種游戲果然教人心癢難耐。葉展骐揚眉,雙眼因期待而發亮。

這樣算正常反應嗎?杜芸青微蹙眉頭想。

不過,至少他沒有表現得一副她瘋了的模樣。

“皇上指婚予戍守西土的李景浩将軍,十幾日前,我在出閣途中遇劫,只身逃出現場,卻又不幸遇上兩個男人,我以為他們是過路的商人,想向他們求救,誰知他們竟下藥将我迷昏,賣到這座憐香院裏。”她小心翼翼地接續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葉展骐了解地點點頭。所以,她不但要扮小姐,還要扮被劫的将軍新娘。

“你相信我的話?”杜芸青因不敢置信而一臉狐疑。

“嗯。”葉展骐重重點頭。她想玩,他怎麽好掃她的興。

“那麽,你是願意幫我了。”小臉乍亮,杜芸青簡直受寵若驚。

“當然,我該怎麽幫你呢?小青。”葉展骐怡然自得地笑問。

那笑,将杜芸青的注意力整個吸引了過去,被遺忘的莫名騷動瞬間被迅速喚起,甚至更加來勢洶洶。他有一張厚薄适中、形狀完美的唇,是她生了病的錯覺嗎?竟覺得那唇離她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葉展骐緊擁住自動湊上前來的嬌小身軀,雙唇毫不遲疑地印上她的,杜芸青輕嘆一聲張開紅唇,他的舌頭随即迫不及待地長驅直人,與她的丁香小舌緊緊糾纏。

更多的嬌吟聲由杜芸青嘴裏逸出,她覺得好熱、好空虛,同時又覺得好冷、好飽滿。那個男人的舌親昵地與她的舌共舞,為她帶來震撼不已的悸動,那個男人的大手拉開被子,隔着薄薄的絲鍛撫摸她的全身,所到之處,皆帶來如電擊般的戰栗,那個男人離開了她的唇,來到她的頸項間舔吻,那個男人……是個陌生人……

天啊!她做了什麽?杜芸青渾身一顫,猛然驚醒,伸手想推,卻因渾身虛軟而使不上力。

“住手。”她低喊。

葉展骐埋首在她胸間,嗅聞她芳馥的女人香,輕啃着桃紅肚兜外如凝脂般的肌膚。

“住手。”杜芸青再喊,兩行淚不争氣地溢出眼眶。

“怎麽了?你哭了?”察覺不對勁,葉展骐擡頭,因欲望而氤氲的雙眸,對上她因淚珠而益發晶瑩的雙瞳。

“怎麽了?”杜芸青眨着眼、一臉茫然地重複。“我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對了,我剛剛還忘了告訴你,我生病了,可能就快死了。”

“可是你明明好得很。”葉展驗不解,随即想起,這也是游戲的一部分。

“不,我全身都不舒服極了,我也不知該怎麽說,一下冷、一下熱,一碰到什麽東西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活了起來,腦子昏昏的,集中不了注意力,全身空虛,像需要什麽來填滿……”

“合歡散。”葉展骐沖口而出。

這下他懂了,原來她服了合歡散,怪不得有如此撩人相迎的一幕,怪不得雖是處女,卻對男人的撫觸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什麽?”她仍是一臉茫然。

“合歡散,一種春藥,用在魚水之歡,以助人性欲勃發。”葉展骐解釋。

杜芸青雙頰乍時沒了血色。

“我又被下藥了……那頓晚飯……那麽豐盛的一頓飯,我早該明白的,我又被下藥了。”她喃喃,無法相信自己的愚蠢和倒黴。

“放心,我會幫你的,我答應了要幫你的。”葉展骐輕喃,再度将她攪進懷裏,熾熱的唇舌親吻她的肩頸,一只手摸至身後,順利地解開她的肚兜。

杜芸青倒抽口氣,差點因猛襲而至的強烈情潮而昏厥。

“葉公子……”她邊喘邊叫。

“嗯?”葉展骐微應,順勢将她推倒在床上,嘴裏忙着吞噬眼前豐滿的美食,一手揉捏撫弄,忙着照顧另一邊。

“你不能……這麽幫我……”杜芸青伸手想将他推開,纖柔細手卻像自有意識般地纏住他略顯淩亂的黑發,将他壓得更緊。

“恐怕……我只能這麽幫你。”他擡頭。

“住手……這是要殺頭的……”杜芸青奮力想移身離開他的唇,身體卻像自有意識似的往他唇邊挺了過去。

“那麽,這樣呢?”

“啊……”杜芸青嬌吟,像被狠狠抛上雲端,極端不安,卻極端快活,極端快活裏,卻是極端的空虛。

那是她的聲音嗎?這樣的冶蕩嬌吟,真是她的聲音嗎?杜芸青迷亂地以雙手緊攀住他精壯結實的肩膀。

“喜歡嗎?”葉展骐低啞着嗓音問,額頭因極力克制的欲望而布滿汗珠。

“喜歡……”杜芸青雙眼迷蒙失神,無意識地低喃。

她從沒想過竟然會有這種事,他的手指在她身體上,為她帶來一陣陣銷魂蝕骨的快感,像靈魂被抽離了,不斷升高、再升高,她驚駭極了,卻又忍不住好奇自己能到什麽地方。

一陣強烈的痙攣、一聲長而似發自心魂的叫喊後,杜芸青整個虛脫,身體像山高空被丢回地面般動彈不得,心情卻滿足而解脫,理智也清晰不已。

“你真是個敏感的小東西。”葉展骐親吻她的唇角,湛亮的眼裏有着受寵若驚。雖然明知是春藥作祟,但她快而強烈的高潮,還是讓他感到自得不已。

“我……要謝謝你。”杜芸青低首垂睫、赧紅着臉道。

她知道完璧的事,方才她并不覺得痛,現在也不覺得有流血,那表示她仍是完璧之身,他遵守了他的諾言之一,幫她解了合歡散的毒。

雖然用的是那種……羞死人的方法。

“謝我什麽?”葉展骐移開籠罩住地整個嬌小身軀的身子。

“謝謝你……你在做什麽?”一擡眼,見他手腳利落地寬在解帶,杜芸青捂住小臉驚叫。

“我在寬衣解帶啊!還是,你比較喜歡自己來?”葉展骐拉開她的手輕笑道。

“為什麽要脫衣服?你想幹什麽?”杜芸青直直地坐了起來,一手抓起被子遮在身前。“既然我的毒解了,你去幫我弄套衣服,我們就可以馬上上路了。”

“上路?”葉展骐擰起眉頭。

“是啊!你答應了送我回京城的。”

葉展骐眉頭糾得更緊。怎麽,現在又要來那一套落難小姐的把戲了嗎?但說真的,他興致昂揚,甚至連寬松的長袍也遮不住,實在毋需來這一套讓情況更刺激。

“我并沒有那麽答應。”不忍心破壞她的小游戲,他仍是配合地道。

“可你明明說過要幫我的,既然合歡散已經解了……”

葉展骐緩緩地搖了搖頭。

杜芸青霎時有不好的預感。

“我不知道你服了多少藥量,但合歡散的藥力是沒那麽容易擺脫的。”葉展骐一臉遺憾地道。

“你是說……即使我現在好好的,待會兒還會再來一遍?”她臉色發白地問。

“恐怕是的。”

杜芸青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別擔心,我會幫你的。”他傾身在她耳邊輕輕呵氣。

一股悸動倏地由四肢百骸竄起,杜芸青在心裏痛苦地申吟一聲。他說對了,那股教人渾身虛軟難耐的可怕感受又開始了。

“那也用不着脫衣服吧!”她緊咬着下唇,試圖壓抑那股突來的狂潮。知道解脫後是怎樣甜美醉人的感覺後,這樣的騷動簡直形同非人的折磨。

“不脫衣服,不好幫你。”葉展骐微笑以告。

“你可以像剛剛那樣……用你的手指。”杜芸青羞紅了臉,愈說愈小聲。

“我身上……還有比手指更能讓你欲仙欲死的東西。”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但你不能開我的苞、不能和我行周公之禮,我是杜家千金、将軍之妻,你忘了……嗎……”光裸的軀體硬生生截斷她的聲音。

“沒見過男人吧!”葉展骐不懷好意地跪坐至她身前,拉着她僵硬的小手來到他胯下。

身前黝黑陽剛的軀體令杜芸青看得目不轉睛,手下的堅硬壯碩令她驚訝得瞠目結舌,它甚至動了一下,像熱情洋溢的小生命。

她想将手移開,但就像方才一樣,她的身體不為她的理智所控,她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識般,輕柔地握着它旋動。

“啊……”葉展骐禁不住低啞叫喊。

她也能辦到,她也能令他要死不活的申吟。杜芸青雙眸溢滿驚喜與莫名的成就感。

“小青。”葉展骐拉開她的小手,将她推倒在床上,邊粗魯地親吻她,邊急切地想要褪下她的亵褲。

“葉公子……你不能……”杜芸青緊攀住他裸露的背,身子不停的上下扭動,卻是為了摩挲他溫暖光滑的肌膚。

“我知道,你是杜家千金、将軍之妻。”

“葉公子……”杜芸青喃喃,已分不清是欲阻止還是欲催促。

“小青,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就算要砍我的頭,我也認了,要不到你,我現在就會死。”他道。

杜芸青失聲尖叫,葉展骐飛快吻住她,開始了自古以來最原始的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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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午後時分,葉展骐以梳妝臺旁的清水淨了身,穿妥一身行頭後,折回床邊,視線在緊摟着被子側身熟睡的嬌小身軀上來回游移。

細長的睫、蒼白的臉、脹紅的唇、吻痕斑斑的身軀,折騰了一整夜,她總算在清晨時沉沉睡去。

日光下的小青,少了份嬌媚,多了份荏弱,他在床邊坐下,伸手輕撫她嫣紅得惹人疼惜的唇。

杜芸青不适地動了下,然後翻個身,側向另一邊。

兩片雪白的臀瓣赫然完美地呈現眼前,是他從不曾見識過的煽情美景,葉展骐暗抽口氣,忍不住伸出手掌,貼着如絲鍛般光滑柔軟的肌膚來回摩挲。

杜芸青煩躁地輕哼一聲,抱着被子半轉個身平躺,被子全集中在胸前,坦蕩蕩地露出雙腿間的幽秘風光。

葉展骐結結實實地倒抽口氣,驚恐地感覺自己的欲望再度蘇醒。

但這實在太荒謬了,他要了她一整夜,自己也深覺不敢置信的一整夜耶!

葉展骐急急忙忙起身,收回流連在她身上的視線。他不是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打理,他已經在憐香院逗留得太久。

毅然決然地起步移向門口,拉開門闩後,他回頭望她一眼,腳下頓住,自動轉了個彎,回到她身邊。

輕輕将被子拉平,籠蓋她全身後,他輕嘆口氣。

不知為什麽,就是邁不開腳步、離不開她,他不希望自己在她仍沉睡的時候消失,真要走,他希望當面道別。

燭光下恩愛的場景一幕幕在腦海裏重現,她嬌柔的叫喊一聲聲在他心頭響起,不知少了藥物迷惑的她,在他身下,會是何種風情?

房門突地被推開,葉展骐不悅地沉下眉頭,門口的小婢也被吓得不輕。

“對不起,葉公子,我以為您早就離開了。”她低下頭,飛快地朝他福了福身。

“我顯然還沒走,你來幹什麽?”兩人世界的氛圍首次被破壞,葉展骐口氣不是挺好。

“嬷嬷差我來喚小青姑娘。”小紅唯唯諾諾地回答,斜眼瞥向床上的人兒。

“她還累着,不準喚。”

小紅為難地皺起眉頭。

在憐香院待了好些時日,合歡散的威力她是明白的。昨晚,嬷嬷怕小青姑娘臨時出狀況壞她好事,要她在晚膳裏下重藥。

雖是這種龍蛇雜處之地,人相處久了,到底是有感情的,她特地減輕分量,還擠眉弄眼地想暗示她別吃。

沒想到小青姑娘将飯菜全解決得一幹二淨。

“還有事嗎?”見小婢仍杵在原地,葉展骐擰起眉頭。

“葉公子,我知道小青姑娘還需要休息,可時辰已經不多了,小青姑娘要沐浴淨身,還要用飯,王大爺通常來得比較早……”

“你說什麽?”葉展骐繃着臉,不快地問。

“我說小青姑娘今晚是王大爺的人,王大爺性子急,不喜歡等人……”

“你說,王大財那家夥今晚要跟……”他看向小青,突覺一股心火直往上冒。

“是啊!王大爺花了不少銀子,就為了當小青姑娘第二個男人,周公子殿後,後天是李秀才……”小紅倏地停口,一臉擔憂害怕。

葉展骐額頭青筋直冒,嘴緊抿成一線,下巴緊繃得似随時會爆裂。

他緊盯着床上的人兒,她在其他男人身下扭動、她柔若無骨的手撫摸其他男人的身體、她因其他男人而發出銷魂嬌吟、她被其他男人占有,甚至是她對着其他男人大談她是落難小姐的情景一幕幕躍過腦海,令他氣得眼睛發紅。

“葉公子,您怎麽了?”

小婢的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是啊!他怎麽了,雖然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但她仍是一名妓女,他們之間仍是一夜風流。

為何對她如此眷戀?為何對她如此迷戀?因為合歡散的關系?因為身為她第一個,而且截至目前為止,惟一一個男人?因為她給了他前所未有的瘋狂歡愉?

“葉公子,時候真的不早了,嬷嬷交代該喚醒小青姑娘,您也該離開了。”小紅顫巍巍、甘冒大不韪地道,深怕誤了時辰,又遭嬷嬷一頓毒打。

葉展骐揚眉。她急着趕他走,急着為他的小青梳洗打扮,好迎接下一個男人。

她們會讓她只着肚兜、亵褲,喂她吃合歡散,讓她每夜受欲望之苦,只為了展現她最柔媚的一面,等待一個不知是否會善待她的男人,好替憐香院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

他能無動于衷?

除非他死。

“我會離開。”他冷着臉道。

小紅松了口氣。

“帶着她一起。”葉展骐指向床上兀自呼呼大睡的人兒。

小紅錯愕地眨了眨眼,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後,她頰邊的笑容緩緩擴大、再擴大。“您等着,我這就去找嬷嬷,告訴她葉公子您要為小青姑娘贖身。”

看着拔腿飛奔而去的身影消失,葉展骐心煩意亂地來回踱步,不時望向床上的人兒。

他這麽做會不會太沖動、太離譜了?奶奶若知道他為一個青樓女子贖身,還打算帶她回葉家,一定會大發雷霆,念得他臭頭,遠在他鄉做生意的爹娘也不會贊成,更別提禀性剛烈的趙玄芙會有什麽激烈的反彈。

但他葉展骐二十三年來,始終是個乖孫子、乖孩子,也不負衆望地扛下葉記,事業有成。

他沒什麽非要不可的東西,就要她。

所以,就讓他任性這一次吧!

杜芸青轉身,筋骨肌肉的酸疼令她難受地輕哼了聲,她悠悠轉醒,感覺自己像徹底被摔絞過的毛巾般狼狽。

她怎麽了,竟渾身無力、動靜皆疼,連眼睛都疲憊得睜不開……

意識如潮般猛然襲上,想起昨夜發生的種種,杜芸青在心裏大叫一聲:完了。

她完了,堂堂杜家小姐,如今已是殘花敗柳一個,別說鼎鼎有名的平西大将軍,現在連家都沒臉回,就算有臉回家,大概也只能落得削發為尼、青燈伴古佛以度終生的可憐地步了。

都怪他,那個可惡的葉展骐,明知道她的身份與倒黴的處境,應允要幫她,竟還奪她清白、欺她至此,回京後非得禀明皇上,要他砍了他的腦袋不可。她氣憤地緊握雙拳,雙眸倏地睜開。

就着昏黃光線看清房裏不同以往的空間和擺設,杜芸青錯愕地眨了眨幹澀的眼。

這裏是哪裏?她怎麽會在這裏?

略微心安地發現自己身上已穿上合宜的衣裳,杜芸青龇牙咧嘴地擡起疲憊不堪的雙腿試圖下床,怕極了自己又從一個陷阱掉到另一個陷阱。

“小青姑娘,你醒啦!”敞開的房門立着一位垂着兩條辮子、年約十二、三歲的女孩,女孩端着折疊得整齊的衣裳,露出開朗的笑容大步進屋。

來人很友善,那抹明亮的笑容令人覺得很舒服,但杜芸青仍防備地瞪大雙眼。

“我叫瑾兒,是少爺派來服侍你的,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瑾兒。”女孩放下手中的衣裳,轉身對未來新主子福了福身,半垂的星眸很快地将眼前的女人打量個清楚。

小青姑娘果真美,美得像水、美得慵懶、美得教男人疼惜,怪不得就算将家裏弄得雞飛狗跳,少爺也堅持帶她回來。

當然,趙玄芙小姐也很美,但她的美,是自信的美、堅強的美、明亮得教男人不敢逼視的美,在對男人的吸引力而言,兩人相較,立見高下。

“少爺?是葉展骐?”杜芸青擰緊眉頭。

“是啊!”

“這兒是……”

“是松苑,下午少爺将你帶了回來,就直接安置在這邊。”瑾兒發亮的眼裏似乎還有着其他未盡的話語。

杜芸青緊緊糾結的眉頭結緩舒解。

那個該殺千刀的,至少知道該為了二十萬兩幫她換個像樣的栖身之所。

“瑾兒,咱們把水打來了。”

粗喝伴着兩人的身影,瞬間填滿了敞開的房門,杜芸青定睛一看,只見一個手裏拿着大浴盆,另一個肩挑兩擔冒着袅袅白煙的熱水,兩人的臉孔,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你們……”她驚得說不出話、合不了嘴。

“小青姑娘,他們是福平和福安,總管阿順叔和廚娘碧春姨的雙生子。”瑾兒甜笑着解釋。

“是啊!我是哥哥福平。”拿浴盆的男子大剌剌地進門,将浴盆放在梳妝臺前。

“我是弟弟福安。”肩挑兩檐熱水的男子随即進屋,一手一桶,将冒着白花花水氣的熱水倒人浴盆。

接下來,杜芸青就這麽坐在床沿,眨着眼看兩兄弟一來一往地汲水往浴盆裏頭倒,聽瑾兒介紹現在是哪位。

好不容易,偌大的浴盆裝滿了水,瑾兒将房門掩上後,服侍杜芸青寬衣入浴。

整個身子沒入水中、讓熱水輕拂過酸疼肌肉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好像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杜芸青忍不住閉上雙眸輕吟了聲。

就是這般的柔媚教少爺忍不住猴急,弄得她全身雪膚都是青紫的吧!瑾兒抿唇偷笑。

“從來只聽過雙生子,未曾見過,那兩兄弟,真是教人吃驚。”杜芸青将頭倚向盆緣,支手托颚,慵懶地道。

“是啊!第一次瞧見的人,莫不和姑娘一樣目瞪口呆呢!”瑾兒邊梳着杜芸青一頭細算,邊笑道。“怎麽會這樣呢?”

“聽老夫人,也就是少爺的奶奶說,阿順叔和碧春姨大婚之後,連續幾載,肚子完全沒有消息,碧春姨心裏頭急,天天上注生娘娘那兒求,老夫人說啊,是注生娘娘被碧春姨感動了,才讓她一舉得兩男的。”

“真好玩。”杜芸青有趣地揚起嘴角。

房門倏地被推開,杜芸青一掃輕松心情,戒備地望了過去,只見杵在門口的,是個老态龍鐘的老太太和随行的兩個奴婢。

“老夫人。”瑾兒飛快起身朝老者福了福身。

老夫人,就是方才談論的人!雖然她此時造訪很不恰當,杜芸青仍卸下防備,朝她點頭微笑以示友善。

老夫人私毫不領情,板着臉進屋,拄着龍杖朝她上下打量,一臉不屑地道:“美則美矣,可惜是個賤胚。”

她說什麽?賤胚?杜芸青頓覺一陣心火竄起。原本看在她年老的份上,不計較她的不請自入,沒想到她還口出惡言。

“老則老矣,可惜是個鄙人。”她不甘示弱地擡起下巴,直視老夫人眼底。

“你說什麽?”老夫人大怒,手邊龍杖重重地砸地,這一敲,兩旁侍女趕忙上前扶住。

“我說,你都這麽大歲數了,難道不明白進人家房裏要先敲門的道理嗎?”杜芸青涼涼地說着。

“這是我的家、我的房間,難道我要看你這麽個賤丫頭,還得敲門嗎?”老夫人厲聲道。

“口口聲聲賤胚、賤丫頭的叫,難道你爹娘沒教你說話要留些口德以福蔭後代子孫嗎?”

“你……你……”老夫人指着她的手劇烈顫抖。“葉家絕容不下你這口出不馴的丫頭,原本還想看在駿兒苦苦哀求的份上接受你,現在我告訴你,絕對不可能了,你沐浴完,等着被掃地出門吧!”

“我才不希罕你的接受。”杜芸青朝她皺皺鼻頭,扮個鬼臉。

老夫人臉色乍青乍白,氣極地轉身拂袖而去。

瑾兒看了看老夫人的背影,再看了看浴盆裏的小青姑娘。

是她搞錯了嗎?原以為是個似水般柔美需要人阿疼的荏弱美女,現在,看着判若兩人的浴水美人,她不太确定了。

“瑾兒,關門,繼續洗我們的。”杜芸青一派閑适自得,像剛剛不過發生了件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小青姑娘,你這麽說話,不怕得罪了老夫人,日子不好過嗎?”瑾兒憂心忡忡地問。

“怕?我有何好怕的?”又不是倒了八輩子黴要當她家媳婦兒,葉老夫人的接受與否幹她屁事。她很快就要走了,等她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慰勞一下全身酸疲的筋骨,再好好大吃一頓,祭祭五髒廟,恢複一下體力,就該上路了。

京城還有很多人等着她呢!爹、佑寧、她那個無緣的将軍丈夫,他們一定心急着她的下落,待會兒葉展骐一來,得要他在動身前先捎個信回京城。

一件事還沒想全,房門又被倏地推開,這回,杵在門外的,是一身翠綠衣裳,挺着大肚子、臉蛋身形頗福态的少婦。

“小姐。”正握了把頭發清洗的瑾兒再次起身輕喚,微福了福身。

小姐?這個女人,想必是那個該殺千刀的葉展骐的姐妹了,她來,又想幹嘛呢?杜芸青心想。

“就是你把奶奶氣得跳腳的?”葉秀榕繞着浴盆打轉,雙眸不懷好意地直盯着水中的同體瞧。

杜芸青聳聳肩,也不避諱她的目光,大方地任她看。自小就讓人服侍慣了,在女人面前裸身相向,對她絲毫不構成困擾。

“大哥也真是的,這麽個嬌滴滴的美人,竟毫不憐香惜玉。”葉秀榕微蹲低了身子,手指輕劃過她裸露在水面的香肩上的一處淤青。

“放肆,誰準你碰我身子。”杜芸青圓眼一擡,瞪她一眼。

葉秀榕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倒退一步,随即雙頰泛紅、惱羞成怒。“誰準你碰我身子?虧你說得出這種話,你們這種女人,只要有足夠的價碼,是千人枕得、萬人碰得。”

“你在說什麽?”水裏的杜芸青緊握雙拳,若不是身子未着寸镂,早起身和她拳頭相向。

“我說,一千兩,我家相公可以開你的苞;兩千兩,我家大哥可以開你的苞;三千兩,你是我大哥的女人,今生今世,全賣給葉家了。”葉秀榕不懷好意地笑道,得意洋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臉色褪盡。

“瑾兒,她說什麽?”杜芸青一臉慘白,轉向一旁局促不安的女孩。

“小青姑娘,你有所不知。”瑾兒附在她耳邊細聲說道。“原本是姑爺以一千兩要……嗯,你知道的,小姐回娘家鬧,少爺只好以兩千兩要鸨娘謝絕姑爺,之後,少爺顯然喜歡上你,以三千兩将你由憐香院贖了回來,還告訴老夫人要納你為妾。”

喜歡?贖身?納妾?杜芸青錯愕至極。

不,不是這樣的,他們交合是因為她被人下藥、情勢所迫。他贖身是因為她以二十萬兩的高額賞賜利誘他助她回京。至于納妾,肯定是他們所有人搞錯了。

“怎麽?這下,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雖然你有點姿色,像你這樣的身份地位,又能留住男人多久呢?等到大哥不要你,你等着被掃地出門,等着被更多男人踐踏吧!呵呵呵!”葉秀榕掩唇尖讪。天底下怎麽有這種女人,不分青紅皂白還踐踏同性,杜芸青真的生氣了。

“是啊!我這麽點姿色,是留不住男人多久,不過你可能比我更慘喲!你家相公寧願花一千兩要我,也不要一毛錢不花的你耶!”她朝她無辜地眨了眨湛亮的大眼。

葉秀榕臉色鐵青,然後尖叫了起來,“你竟敢羞辱我,奴欺主、奴欺主啊!這世上還有天理嗎?”“奴欺主沒有天理,主欺奴就理所當然嗎?何況,誰是奴誰是主,還未見分曉呢!”杜芸青噙着淺笑,好整以暇地清洗起自己的指縫。

“你這賤人給我記住,我這就去找大哥,大哥向來聽我的,你等着被掃地出門吧!”葉秀榕頭着身子,撂下狠話後轉身離去。

房內頓時安靜,只餘輕淺的潑水聲。

瑾兒上前關上房門,這回,謹慎地落上門闩,折返後,看着怡然自得地笑着的女人,感到萬分疑惑不解。

“小青姑娘,得罪了小姐,你還笑得出來啊!”瑾兒苦着臉道。

生性開朗的她,見着她連着得罪葉家兩個最有權勢的女人,心裏不禁惴惴難安。

“當然要笑啦!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你看到她那副惱羞成怒的模樣了嗎?簡直是大快人心。”杜芸青朗聲大笑。

實在是這陣子的倒黴事、烏龍事太多了,她都快忘了占上風的感覺是多麽痛快。

“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了,把浴巾和我的衣服拿過來。”

“是。”

杜芸青起身,拭淨身子,穿戴整齊,由瑾兒幫着梳理長發後,門外傳來輕叩的敲門聲。

兩人對望一眼,由瑾兒上前開門。

“趙小姐。”她朝趙玄芙微福了福身。

趙玄芙朝她微笑,舉步進門,身後的小婢緊緊跟随。

她打量着杜芸青的同時,杜芸青也打量着她。她還不知道瑾兒口中的趙小姐是什麽來頭,不過她很美,走在街上,是那種會一眼就吸引人注意的絕色,即使簡樸的裝束,絲毫不減她的豐采。

如果她能有禮貌一點,她想,她會很願意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真可惜,你來晚了一步,沒見着我入浴的春光。”杜芸青淘氣地朝她眨了眨眼。

趙玄芙略揚一眉,驚訝在如此柔美的外貌下,竟潛藏着活潑的脾性。

不過她無法回應,向來潔身自愛、理應是她未婚夫的人,和這樣的女人缱绻了一整夜,末了,将她帶回家裏,安置在自己的院落,還說要納她為妾。

教她情何以堪?

“你的臉色很難看。”見趙玄芙沒有正面的回應,杜芸青斂起頰邊微笑,不再搭理她徑自梳着自己的長發。

趙玄芙默然不語。心情陰霾晦暗,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來,只是想看看她,看看是怎樣的女子,能教向來執着于事業的男子的心沉淪,不顧在他身邊守候已久的女子,不顧一整個家的反對,一個勁兒的只想要她。

“也想将我掃地出門嗎?用不着麻煩了,我很快就會走的,你放心好了。”那籠罩着愁雲慘霧的花容教人看了不忍,杜芸青偏頭主動提起。

“他不會讓你走的。”趙玄芙幽幽說道。

“他別無選擇。”杜芸青聳聳肩。

他答應了要幫她,等她回京,賞了他二十萬兩後,一切就這麽一筆勾消吧!也別要皇上砍他的腦袋瓜子了。

沒錯,他破了她的身,一夜縱欲、恩愛!害她成了殘花敗柳之身。

但她中了合歡散啊!她難受得想死,是他不厭其煩地解了她的毒。

其實,他也算有情有義的了,願意相信她,還帶她回他家,她原本可能遭受到更可怕的際遇的。一連串發生的倒黴事令她實際許多,想來,她也成長了不少。

冥想中,趙玄芙已不見蹤影。

“她到底是來幹嘛的?”杜芸青疑惑地擰起細致的兩道柳眉。這家子的人全莫名其妙,只是表現方法不同。

“小青姑娘,你有所不知,趙玄芙小姐是咱們葉家恩公的女兒,三十年前,趙老爺大散家財,助葉記渡過難關,葉記才能有令日的局面,然而,趙家的商行卻漸漸沒落,後來,趙老爺臨終前托孤,将年方十五的趙小姐送了過來,至今已一年有餘了,老夫人和咱們下人都看好她是少爺未來的媳婦兒。”瑾兒知無不言。

葉展骐的媳婦兒。不知為何,這點微微刺痛她的心,令她感到胸口窒悶,整個人不舒服了起來。該死的他,有那麽美、那麽好的媳婦兒了,竟還對她……想起兩人整夜的纏綿,杜芸青紅了雙頰,氣憤的一拳捶在梳妝臺。

“他人呢?”不該來的人都來了,該來的人也該出現了吧!

“在賬房裏。”

“去把他找來。”

“可……少爺交代旁人不得打擾。”瑾兒面有難色。

“那好,你告訴我賬房在哪兒,我自己去找他……”

“你要找我嗎?”門口伫立一抹亭亭身影,正是身着月牙長袍、英姿煥發的葉展骐。

他燦爛的笑容、英俊的神采奪去了杜芸青的目光,竟令她有片刻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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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麽急着找我,是想我了嗎?”葉展骐咧着一口白牙大步進門,瑾兒識相地微福了福身後離開,為兩人帶上房門。

看着眼前的人、聽着耳旁的聲音,先前的柔情缱绻、軟語溫存一幕接着一幕争相閃過腦海,令杜芸青雙頰、兩耳轟然嫣紅發熱。

天啊!現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她有重要的事……重要的事……

眼光不經意地看向他的唇,随即定住移不開視線。他飽滿适中的唇微微上揚.那唇,曾經吻過她的唇、她的身體,帶來熾熱的悸動。

杜芸青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雙峰微微硬挺,像在呼應她腦海裏的記憶,腹中也開始翻攪起燥熱空虛,令她禁不住想出聲申吟。

不,不可能,截至目前為止,她什麽都還沒吃,甚至連一口水都還沒喝,而她非常确定合歡散的毒已經解了。

怎麽可能會有相同的症狀開始發生呢?

“你怎麽了?”葉展骐一臉關心。

“站住,別靠近我。”杜芸青往後退了幾步,與葉展骐保持安全距離。

“別靠近你?”葉展骐有趣地揚起兩道濃眉。“別說笑了,小青。”他繼續向前。

“我不是說笑,你給我站住。”她避之惟恐不及地再退。

“別鬧了,小青,讓我看看你,你臉色不是很好,說不定招了風寒。”葉展骐向前,蹙起眉頭地發現他和杜芸青開始隔着圓桌燒起圈圈。

“你才別鬧了,這麽熱的天招什麽風寒。”奇怪,這句話很耳熟,但杜芸青無暇多想。

“那也說不定,雖是盛夏,但夜深露重,昨晚你裸着身子一整夜,又折騰了一整夜沒休息,我怕……”

“住口。”杜芸青尖叫。“我都想息事寧人,不跟你算這筆賬了,你竟還敢大剌剌地在我面前提出來。”

葉展骐疑惑地蹙緊眉頭。“你說什麽?”算什麽賬?

“我說,雖然我身中合歡散,非得和你……做那種下流事,否則痛不欲生,但你明知道我是杜家小姐,是平西大将軍即将過門的妻子,竟還奪我清白……”

“小青,別再玩這一套把戲了。”葉展骐不耐煩地打斷地的話。

“把戲?”杜芸青訝然地微挑雙眉,內心緩緩升起不安的預感。

“對,這兒不是憐香院,現在也不是上床的時候,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說。”葉展駿抿唇微笑,笑裏帶有幾絲得意、幾絲赧然。

“可是……我沒有在玩把戲。”杜芸青的唇微微顫抖。

“小青,”葉展骐微嘆口氣。“說老實話,我不是很喜歡你們那一套假裝成別人的游戲,我們才剛認識,對彼此的欲望都還很新奇,你根本不需要那麽做就可以讓我很想要你。”他的眸光移至她的唇、她凸起的雙峰。

感覺一股寒意自身體四周降臨,杜芸青的心沉至谷底。

“我沒有假裝成別人,葉展骐,你這個騙子,你說你相信我的。”她忘了安全距離,沖向前緊揪住他的襟口,一心只想為自己讨回公道。

“我是相信你啊!”葉展骐握住主動投懷送抱的佳人的手。

“那你……”杜芸青頓時又疑惑了起來。

“我相信你很認真地試圖扮演別的角色、編派別的劇情,但就像我之前說過的,真的沒有必要,我只要光看着你、光碰到你……”

他的話令杜芸青頓感青天霹靂、烏雲密布,她霎時面無血色,什麽都聽不下去了。

原來他們都搞錯了,他以為她在學某些婊子玩把戲,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以為遇到貴人,就要結束自己倒黴的落難生捱了,原來卻是誤會一場。

事情怎麽會這樣呢?天啊!她簡直無語問蒼天。

“小青,你怎麽了?”葉展骐擔憂地撫上她蒼白的頰。

“別碰我,也別叫我那個名字。”杜芸青揮開他的碰觸,像被讨厭的蟲子螫到般。

她的舉動傷了葉展骐的自尊。“小青,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說過別叫我那個名字。”極度的失望令杜芸青幾乎歇斯底至、痛哭流涕。就算她看起來不像個小姐,可好歹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姐,為什麽沒有人願意相信?為什麽?

“好,好,不叫小青,那麽要叫你什麽呢?”見眼前的女人情緒瀕臨失控邊緣,葉展骐心疼地呵哄着。

“我是杜芸青,京城鎮國将軍府的小姐、平西大将軍未過門的妻子,在出閣途中遇上蠻人攻擊……”

“逃命時遇到兩名不肖商人,下藥将你迷昏後,輾轉賣至憐香院。”葉展骐流利地接口。

杜芸青滿懷希望地看向他,他卻緩緩搖了搖頭。

“你不相信。”她垂下嘴角。

“這兒是葉府,我不會跟着你一塊胡鬧。”

“我沒有胡鬧,你可以派人到京城查探,甚至為我捎個信息,很快就能證明我的真實身份。”杜芸青雙眸乍亮。

是啊!事情還未到絕望的地步,他不相信,她就拿出證據,要他不得不相信。

葉展骐再次搖頭。“用不着如此大費周章了,我們都明白你的真實身份。”

“這哪裏大費周章了,不過是捎個信、派個人查探。”杜芸青緊揪他的衣襟,一臉期盼。

“小青,別任性了。”葉展骐握住她柔弱的小手。“我不可能為了一個無傷大雅的把戲千裏迢迢捎個信,找個人去叨擾鎮國将軍府的。”倒黴點,說不定被莫名其妙安上個什麽罪名,到時,他這小老百姓豈不冤枉。

“說到底,你就是一點也不相信、也拒絕相信就對了。”杜芸青甩開他的手,氣極地轉身背對他,霎時紅了眼眶。

“你要我如何相信?西土離這兒有千裏遠,而且,鎮國将軍府的小姐、平西大将軍的妻子失蹤,京城怎麽可能風平浪靜,一點消息也沒有!”葉展骐由身後緊緊攬住她,試圖講理。

“既然你一點也不相信我編的故事,也壓根沒打算要幫我,還把我帶回你家做什麽?”杜芸青掙紮得劇烈,像要将所有的沮喪挫折一鼓作氣地全部宣洩。

“因為我喜歡你、想一個人獨占所有的你。”葉展骐靠在她耳邊輕呵着氣說道,話一說完,索性含住她整個耳垂,舌尖開始恣意探索她的耳廓。

一陣戰栗倏地竄過全身,帶來難以言喻的快感,杜芸青得緊咬住下唇,才能遏抑自己禁不住想申吟出聲的欲望。

但當他的雙手隔着柔軟的絲綢或重或輕、有規律地按揉她的身體時,她忍不住地嬌喘一聲,惹來身後男人更加粗重幾分的鼻息。

“我一直好奇少了合歡散的作用,你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但現在不是上床的時候,你的身體也還太虛弱……”說是這麽說,但雙唇、雙手的動作始終沒有作罷的跡象。

而葉展骐的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凍得杜芸青瞬間清醒。

她在做什麽?瘋了嗎?別人都當她是婊子,她就忘了自己是誰了嗎?竟不顧自己的身份,在沒有合歡散作用的情況下,沉迷在這個男人的誘惑裏。

這個不相信她、只想占她身體便宜的男人。

“你說得對,現在不是上床的時候,我的身體也還太虛弱,事實上,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說到餓,還真餓極了,杜芸青一扭身,逃離葉展骐充滿了力量與男人味道的胸膛與撫觸,剎那間,竟覺不舍。

葉展骐也頓覺若有所失,随即想起她恐怕已經一天一夜未曾用膳,所有遐思全抛到九霄雲外。“我馬上吩咐瑾兒備膳。”他道,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像呵疼着心肝寶貝。

杜芸青擡眼望進他眼裏,那裏頭的關心,明顯得無庸置疑。

“謝謝。”為難地咬了咬下唇後,她終究忍不住道了聲謝。

“我們之間,還用得着如此生疏嗎?”葉展骐噙着笑溫柔道。“你等着,我去去就來。”

望着他轉身前的溫柔笑顏,杜芸青心中五味雜陳。

其實他也算得上是個好人了,雖然他不相信她,但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表示她的處境和說辭真的教人很難相信。

但在相信她真是個煙花女子的前提下,他卻自掏腰包,帶她來到他家,派人服侍她,擔心她餓着,還說……喜歡她、想要她……

不知為何,心頭掠過一陣甜喜,教她不自覺緋紅了雙頰。

可是,到底她并不真的是他以為的人,他沒有資格喜歡她,也沒有資格想要她。

“葉展骐。”杜芸青輕喚住轉身離開的人兒。

“嗯?”他揚眉等待。

“如果你不願意為我捎個信,或派個人查探消息,至少借我點盤纏,讓我回家吧!”她做最後掙紮。

葉展骐乍然陰了臉。

“我不會白拿你的錢,等我一回京城,會馬上派人将錢奉上,連同我答應過你的二十萬兩。”杜芸青急急忙忙道。

“我說最後一次,別鬧了,小青。”葉展骐說得咬牙切齒,離去的步伐踩得又大又重。

杜芸青洩氣地抿緊了唇。

他的忍耐明顯地已到達極限,看來,她得另求門路,別指望靠他了。

唉!回家的路看似如此遙遠漫長,說不定等到她垂垂老矣,都還被困在這兒。杜芸青悲觀地輕嘆一聲。

“嘿,這整桌子飯菜都是為你準備的,慢慢吃,別噎着了。”看着眼前張口大啖的女人,葉展骐突然有種錯亂的感覺,她真是昨夜那個柔媚得像水的女人?

“你有所不知,自從我被下了迷藥後,沒一頓像樣的……就算有一頓稍微像樣點,每天提心吊膽的,也沒心情吃……這些天來,我足足瘦了一圈呢!你們揚州的東西好吃,真的好好吃喔!”嘴裏的棗泥酥餅才囫囵地吞下,杜芸青已拈起一塊桂花糕往嘴裏塞。

“慢點兒,慢點兒,來,喝一口茶潤潤喉。”瞧她吃得飛快,葉展骐看得心驚,趕忙斟了杯茶水,親手捧到她嘴邊。

“你們家的廚娘真是太厲害了,你想,如果我重金禮聘,她會不會願意跟着我一塊回京城?”杜芸青意思意思地喝了口茶後,迫不及待地說道。

“揚州是她的故鄉,她不會離開這兒的,你也不會。”葉展骐一臉嚴肅。

杜芸青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如果她再搬出杜家小姐那一套,兩人肯定又開始吵得沒完沒了。“我會。”她簡單道。現在是她的用餐時間,她可不想壞了氣氛消化不良。

“你不會。”葉展骐眼裏寫着堅持。

“好吧!我不會。”正以舌尖努力品嘗着蓮花雪糕淡淡清香味的杜芸青無謂地聳聳肩。反正她說什麽他都不信,這個男人根本只聽他要聽的、只理他想理的。

“你會留在我的身邊。”葉展骐輕柔地幫她拂去嘴角旁的甜餅屑。

杜芸青結緩下嘴裏咀嚼的速度,凝望着他出神。

說真的,撇開他不願相信她真實身份的沮喪感,他真的是個潇灑俊雅、溫柔體貼,很容易令人心動的男人。

當他說要留她在身邊時,那種窩心,是她有生以來,未曾有過的溫馨感受。

“你不需要擔心你的未來,我一定會好好待你。”葉展談輕撫她垂落兩旁的秀發。

“好好待我?”尚未由冥想中回神,她邊咀嚼邊癡癡問道。

“嗯,我已向奶奶禀明事情的原委,雖然成親對我們倆而言都太過突然,但我喜歡你,不希望你在這個家裏有任何的委屈……”

“你說什麽?”杜芸青眨了眨茫然的眼。

他說成親,他要娶她?

“我說,”葉展骐止不住地直咧嘴角,露出一口整齊白牙。“我将娶你為妾,等日子一選好,我就把你娶進門,雖然礙于你的身份,不能風風光光的……”

“等等。”杜芸青揮手打斷他興高采烈的敘述。“你要本小姐當你的妾?”她指着自己,一臉不敢置信。

“是啊!雖然未娶妻就先行納妾有違常規,但我等不了那麽久……”

“那就甭等了。”杜芸青面孔扭曲,怒氣騰騰地起身。“要我當你的妻,也許我還能考慮一下,竟要我當你的妾……”

“小青,別太貪心了。”她一臉鄙夷的反應傷了葉展骐的自尊,引起他的反感。“別說我早有親事在身,就算我是自由之身,以你的身份,也不适合擔起未來葉家當家主母的責任。”他冷下臉道。

“是啊!憑我堂堂鎮國将軍府千金的身份,怎能纡尊降貴,去擔你葉家那當家主母的責任呢?”杜芸青語帶嘲諷。

“拜托,別又來了。”葉展骐厭煩地道。

怒急攻心、氣到沒力,杜芸青反身坐下,頓感委屈地紅了眼眶。

誰不知他妻子的位置是保留給那個美麗的趙玄芙,她算什麽,在他眼裏,不過是個任他支使的煙花女子。

可她委屈個什麽勁兒,她既不嫁他,也不真的是個妓女,到底為何突然委屈得想淚流?

杜芸青可憐、可愛的模樣打動了葉展骐原想強硬的心。“小青。”他輕撫她的雙頰,軟軟喚着。

“省省吧!我不可能嫁你為妾的。”杜芸青一偏頭,躲開他輕柔的撫觸。

她的拒絕讓葉展骐再度不悅。“這事沒你說不的餘地,別忘了,你是我花了三千兩買回來的女人,我願意娶你,正你的名,對你已是天大的恩惠,你該知足感恩了。”

“你盡管這麽想,這麽說,但我是絕不會嫁的。”她直直地看進他眼裏,一臉堅決。

“趕明兒,我帶你見過奶奶……”對她的拒絕置若未聞,葉展祺道。

“不用了,我們已經見過了。”杜芸青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那好,稍早她答應為我挑個黃道吉日……”

“是嗎?恐怕她已經改變主意了。”杜芸青抿唇而笑,頓時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那男人以為他了不起得想要怎樣就能怎樣,他想得美。

“你這話什麽意思?”葉展骐揚起濃眉。

“她說葉家絕容不下我,叫我等着被掃地出門。”現在總算明白那祖孫倆在說什麽了,杜芸青把玩着十指,一臉愉悅地道。

“怎麽會這樣?”葉展骐心煩意亂地鎖起眉頭。奶奶偏愛趙玄芙,對他未娶妻先納妾的事頗有微辭,他好不容易才說服她接受的。

“我罵她是鄙人、沒禮貌,她顯然也贊同我的說法,就惱羞成怒了。”杜芸青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她是長輩,你怎麽可以這麽說……”葉展骐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握緊雙拳。

“她罵我是賤胚、賤丫頭。”杜芸青冷然道。

葉展骐頓住,責備的話含在嘴裏,慢慢吞回肚裏。

唉!他奶奶的刻薄是出了名的,他想象得出人輕言微的小青處境也不好過。

就是因為這樣的出身與過去的苦日子,才讓她自卑得想扮小姐,還老是把真實與想象混在一起嗎?

這麽一想,對她的心疼無止盡地在心裏泛濫成災。“你不是賤胚、賤丫頭。”他繞到她身後,輕柔地将她擁進懷裏。“你是我的女人。”

他這樣抱着她好溫柔,他說這種話好貼心,他對她真的好好,杜芸青心中感動,幾乎想沉醉在他男人的氣息與舒服的懷抱裏。

但,她終究不是他的女人。

“你沒聽清楚我的話嗎?我不可能嫁你為妾,你死了這條心吧!”她掙紮出他的懷抱,跑離他。葉展骐氣悶地大拍桌子,震得杯盤喝唧作響,真的火大了。

他真是撞邪了才會喜歡她,不但不惜花大錢為她贖身,還動了娶她為妾、長相厮守的念頭。

她根本就是個不知好歹、不知感激、沒心沒肺,還可憐的有妄想症的可惡女人,天知道他發了什麽瘋竟對她掏心以待。

“你……你想做什麽?”杜芸青駭然地緊扭雙手。她從不曾見過他這副模樣,他雙眸緊瞅住她,裏頭燃着愠怒的火焰像要将她吞噬。

“我什麽都不想做了。”如果他的誠意對待只能換來她的避之惟恐不及,他也不會再自取其辱了。

“什麽意思?”

“意思是,如你所願。”葉展骐咬牙切齒地道,一揮袖,繃着臉轉身離開。

“喂!這是什麽意思?”

葉展骐腳步未停。

“喂!站住,我叫你站住,把話說清楚。”他決絕的臉色教杜芸青心慌了起來。

葉展骐的身影已遁人夜色裏。

他不管她了?他要她自生自滅?或更恐怖的,他要将她趕回憐香院?

天啊!想到自己還可能有更悲慘的命運,杜芸青趕忙追了出去,一追上,便死命拉住他的衣袖不放。

“你這是在做什麽?”還在氣頭上的葉展骐沒好氣地甩開她的手。

“你要把我賣回憐香院嗎?”杜芸青再次拉住他的衣袖。

看她小臉布滿心急和擔憂、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葉展骐霎時又心軟了。

“你不要把我賣掉,這樣吧!我在你們葉家為奴為婢,我一定會賺足三千兩還你的,你千萬不要把我賣回憐香院。”杜芸青急忙道,沒發現眼前男人原本緩和的面孔再度漸漸僵硬。

葉展骐緊咬牙根、緊握雙拳。這個女人,她寧願為奴為婢,也不嫁他為妾,簡直是欺他太甚。

她以為三千兩是三十兩嗎?她窮盡一生,也賺不了這麽多錢還債的。

“你說好不好?”杜芸青軟語祈求,這是她能擺的最低姿态了。

“随便你。”葉展骐繃着下巴、抿緊了唇,再度甩開她的手,拂袖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杜芸青緩緩漾開燦爛的笑容。

她就快自由了,她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賺得到三千兩還他,但等地賺了第一筆工資,就可以找人幫她捎信回京城,讓爹爹找得到她了。

雖然眼前一片暗黑,只有月光和周圍幾盞燈火将夜景照得朦胧,但這是落難後第一次,她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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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8: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黃昏,賬房,葉展骐正聆聽總管葉順由各家商行彙集回來的簡報。

“……少爺,今日營運的情況大致如此,這是葉記茶行及各分行的賬簿和進貨材料明細,這是布莊的,這是染房的。”葉順将一疊賬簿雙手奉上。

葉展骐翻開第一本賬簿,聚精會神地看着。

“如果沒什麽問題,我先下去了。”葉順躬身告退。

“順叔。”葉展骐叫住轉身欲離去的總管,随即蹙起眉頭,一臉欲言又止。

“少爺還有事嗎?”葉順暗笑着,一臉正經地問道。

“呃,就是……那個……”

“哪個?”葉順表面上一臉困惑,暗地裏已笑到快得內傷。少爺向來不是腼腆的個性,這幾天來,卻總是拐着彎兒詢問那女孩的行蹤,一天還要問上好幾回,活生生就是一副情窦初開、墜入愛河的模樣。

“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啊!”葉展骐氣急敗壞地說道。

“啊!想問小青的情況是嗎?”葉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下午看起來也很好,幫忙挑水的時候,差點跌進河裏不說,水灑得她滿身都是,她還是有精神得很。剛剛在廚房裏幫忙生火,雖然煙熏得她滿臉烏漆抹黑,她卻笑得像收到什麽心愛的禮物似的。”

聽總管這麽一說,葉展骐的眉頭攢得更緊。

“說實在話,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女孩子,笨手笨腳的什麽都不會,可又聰明得一教就會,更怪的是,要她幹活兒,她像在玩游戲,成天玩得不亦樂乎。”葉順接續道。

玩得不亦樂乎!這貼切至極的形容詞重重地擊中葉展骐的心,他丢下手中的賬簿,心煩意亂地起身踱步。

奶奶知道他将小青安排為奴婢後,欣慰地點頭稱是;秀榕知道後,得意地仰天大笑;玄芙知道後,冷漠的臉蛋泛起一抹微笑。而當事人,每天自得其樂,快活得不得了。

為什麽?為什麽每個人都得到他們想要的了,只有他落到這步田地?

白天,他硬是壓抑下想同她示好的心,刻意不找她,幾回不經意遇見,也只冷漠地點頭相對。

夜晚,他硬逼自己不去想她就在咫尺可得之處,不去回憶她溫軟的誘人同體、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妖嬈模樣,但仍然每晚欲火焚身,為得不到她而饑渴得難以入眠。

原希望她受不了下人的生活,終究會回心轉意,主動向他表示願意回到他身邊。

但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那女人到底有什麽問題,跟在他身邊享福的日子不過,偏愛幹活兒,而且竟還樂在其中。

反倒是他,深陷在沒有她的水深火熱中,心浮氣躁、坐立難安。

事情走樣了!而這樣的錯誤必須被更正。

“她在哪兒?”

“應該還在廚房裏。”

葉展骐二話不說,邁開大步離開房。

“少爺,各家賬簿你還沒過目呢!”葉順望着他背影大喊。

“擺着就是了,有空我自然會看。”葉展骐頭也不同地說道。

葉順笑咧了嘴。

雖然葉家全體都屬意少爺和趙玄芙小姐結成連理,但少爺和她向來有禮相待、相敬如賓,他當然看好這段姻緣,但內心總感到有些遺憾。

雖然普天之下,因相愛而結合的夫妻少之又少,但他和他那口子就是互有愛意才成親的。少爺是他看着出生、看着長大的,內心深處總希望少爺也能體會愛情的美妙滋味。

小青那丫頭好,雖出身青樓,也愛不切實際地幻想,但天真爛漫、活潑讨喜,以一顆誠懇的心待人接物,私毫未受污染,他和他那口子都喜歡得緊,少爺能喜歡上她,也算得上是兩人的福氣了。

“小青,快來瞧,你最愛的蓮蓉包蒸好了。”廚娘碧春将鍋蓋一掀,白花花的水氣熱騰騰地直往上冒。

杜芸青由竈口跳了起來,抹了抹布滿細小汗珠的額頭。

“真的耶!真的耶!”

看見方才皺巴巴硬邦邦的包餡面團,這下全成了一顆顆蓬松、微帶透明感的美麗包子,而且是由她在一旁努力煽風點火才做成的,她的成就感與滿足感簡直筆墨難以形容。

“瞧你看得目不轉睛,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廚房的丫頭小雪取笑道。

“我……我可否先吃一個?”杜芸青吞了吞口水。

“這不就幫你拿來了嗎?”負責把熱騰騰的包子放到盤子上的小蘭遞過一盤,上頭正是溢着香氣的包子。

看杜芸青顧不得熱地狼吞虎咽,小雪禁不住笑了出聲,“小青,你不是說你是杜家的小姐嗎?怎麽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嗎?”

塞了滿口包子的杜芸青死命地搖頭。她爹是武夫出身,鎮國将軍府裏大部分是武人,吃,只要能吞得下、吃得飽就行了,哪有葉家如此講究、如此細致。

“瞧你這副模樣,哪是人家小姐的樣子。”小蘭也龍笑道。

杜芸青好不容易咽下包子。“雖然我的吃相不太像,可我真的是個小姐。”她不服輸地道。

“是啊!灰頭土臉的小姐。”小雪巧笑着伸手輕揩掉她頰邊一道竈灰。

“我真的是啦!”杜芸青挫敗地道。

“是啊,是啊,還是平西大将軍未過門的妻子喔!”小蘭接續道。

“出閣途中遇到蠻人,真厲害,一個人逃了出來呢!”正忙着另一道食物的碧春也插一腳。

“可惜,又不巧遇到了兩名惡人,對你下迷藥,最後被賣到憐香院,好可憐。”小雪一臉惋惜,還以袖揩了揩假想中的淚水。

“幸好被咱們家少爺給贖了回來,雖然最終做不成妾,也算是因禍得福,不幸中的大幸了。”小蘭接着道。葉宅裏每個人都道是老夫人從中作梗,她才淪為婢女的。

杜芸青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原以為葉家家大業人,一家子幾十口人,揭露自己的身份,總有一個人會正經嚴肅地看待,進而幫她脫困。沒想到,大家全當她開玩笑,還以此為題材取笑她。

她的際遇實在太戲劇性,她也已經看破了,靠不了別人,只能靠自己,現在,惟一的方法是死命的攢錢。

“随你們怎麽說,不過我真的是,時候一到,你們就知道了。”想是這麽想,嘴裏仍不甘心地說着。

“是,是,是,時候一到,我們就知道了。”碧春将放滿了蓮蓉包和其他食物的托盤遞了過去。“這個,就麻煩你了。”

“喔!”杜芸青張口微應。

見狀,小雪和小蘭笑得更樂不可支了。

杜芸青嘟嚷着,端着重重的托盤轉身離開,在門邊絆了一腳,驚呼一聲,以為自己撞到了門檻。“少爺。”廚房裏三個女人飛快叫着。

杜芸青擡頭,見着男人的臉,他糾結着眉頭,一副想找碴的樣子。

怎麽,每天見着都給她一副難看的臉色,連打個招呼也好像很勉強的樣子,現在還想怎樣。

“少爺,你怎麽大老遠地跑來廚房,想吃什麽特別的,只要叫個人來吩咐就行了啊!”碧春笑道。“我要吃的,你們誰都準備不來。”意有所指地說完,葉展骐一手拿過杜芸青手裏搖搖欲墜的托盤,一手拉着她的手,轉身就走。

“喂!讓我來拿吧!”七彎八拐的長廊裏,被拉着手、扯着身子的杜芸青道。

葉展骐什麽都不說,只偏頭瞪她一眼。

“給我拿吧!你一個堂堂的大少爺,穿着這一身錦衣華服,這麽端着一盤食物,太……太好笑了啦!”瞧他滑稽的模樣,杜芸青忍不住朗笑出聲,看他不改僵硬的臉色,朗笑變成幹笑。“要不然,至少把我的手放開吧!大庭廣衆之下拉着個婢女,就算你是少爺也不好看,何況男女授受不親……”

“你說什麽?”他瞪向她,雙眸危險的眯起。“你的身子讓我摸透、吻遍了,你現在卻要教我男女間的大道理,告訴我連你的手也不能牽?”

杜芸青臉兒通紅地倒抽口氣。“你怎麽可以這樣,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說這種羞死人的話。”“這兒哪裏人來人往了……”

“少爺。”不明就裏迎面而來的婢女按照慣例頓下腳步,朝葉展骐福了福身。

杜芸青眼裏射出一道勝利的光芒。

葉展骐覺得自己又要氣壞了。“你,把這幾道菜送上大廳去。”

“是。”摸不着頭緒的婢女微微感到氣氛不對,手腳利落地接過托盤。

“到大廳後,跟老夫人說,今晚我不一起用膳了,吩咐下去,誰也別到松苑來打擾。”

婢女雖好奇,仍在應允後有效率地碎步離去。

“你怎麽可以這樣,那是我的工作耶!”杜芸青抗議。

“你現在有別的工作。”葉展骐拉着她轉了個方向。

“是什麽工作?”杜芸青小臉乍然湛亮。“跟你說喔!這幾天,我學會挑水、搗衣、生火、洗盤子,我甚至還說服小趙讓我劈柴耶!你知道怎樣嗎?我把一根這麽粗的木頭,”她以着被鉗制的一手和另一手興奮地畫了個圓。“劈成兩半喔!”

“你……劈柴。”葉展骐雙頰扭曲。

“是啊!小趙說我的架式很好,是可造之材呢!他還說改天要帶我去山上撿柴……”

“什麽?”葉展骐大怒。那該死的小趙,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約他的女人。

“他說山上風景美,沿途……”

“不準你再見他。”他斷然道。

杜芸青奇怪地看他一眼。“可是,你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怎麽可能不見他,而且,你憑什麽不準!”她氣傲地擡起下巴。

“因為你的工作,小青。”葉展骐伸手撫摸她尖細柔滑的下巴。

“什麽工作?離柴房很遠是嗎?”她又被挑起興致了。

原來當人家下人也沒那麽糟糕嘛!做的事容易多了,比起當小姐,要她學琴、做畫、刺繡、念三從四德那些令人不以為然的道理好玩多了。

“夠達了。”葉展骐道。

“你要帶我去哪裏……咦……這裏不是松苑嗎?那邊是我住的廂房,那這間就是你的廂房!這就是你的房間嗎?”一路跟着進門的杜芸青好奇地左右打量。

雖同住一院落,但兩人的廂房仍隔了一彎流水、一座小橋和涼亭,她從未到過這處。

葉展骐沒理會她,徑自在圓桌前坐了下來,為自己斟了杯茶水,消渴、也消氣,如果可能的話。

“你要我打掃你的房間嗎?可是你的房間很幹淨啊!”杜芸青以手輕劃過窗框、桌緣,就算以杜小姐挑剔的眼光來看,也夠窗明幾淨的了。

“不是打掃。”葉展骐心火又燒旺了。

她一點自覺也沒有,自始至終把那一夜當成沒發生過,對他仿佛像對待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難道她就一點也不明白他有多麽想要她、需要她嗎?

“不打掃,那要做什麽呢?”杜芸青好奇地東張西望,擔憂地道:“可別要我縫補衣裳,雖然我好歹是個女孩子,但對那套最不行了。”

“放心,一定是你做得來的。”他起身,輕輕由身後将她困住,心裏渴望極了那夜既嬌羞又放浪的女人。

他絕不相信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雖然那旖旎激情的一夜是由合歡散促成的,但他不相信她無動于衷。

她只是因太過自卑而變得太過矜持、高傲,她只是需要他的主動、他的放下身段,他之前故意不睬她,是他錯,他現在知道了。

杜芸青雙頰霎時緋紅成一片。早該想到,他對兩人之間那檔子事念念不忘。

她又何嘗不是,這些天,雖然他總是臭臉相向,但一到夜裏,他緊擁着她、兩人用力交纏、他在她體內時而溫柔時而激烈沖刺的回憶,總教她落入全身騷動不安的窘境,翻來覆去、孤枕難眠,恨不得他就在身邊,讓她再次經歷曾擁有過的狂喜。

她知道那是不對的,甚至是連想都不該想的,但她無力克制自己的思緒,無法教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那些的念頭。

“我……我要走了,碧春姨會找我。”她無措地說道。

“你不能走,你還有工作。”他提醒。

“你這工作我不做了,你找別人來吧!”她猛搖頭。

“別人不行,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為我暖床。”葉展骐在她耳邊輕呵道。

杜芸青因難忍的微癢而偏頭躲開,男人熾熱而柔軟的唇随即印上耳下細致敏感的肌膚。

“葉展骐……”一股白熱化的欲望直襲向小腹處,令她訝然地叫出聲。

難道每次他碰她,她就會難受得想融化嗎?

“小青,你可以是杜家小姐,甚至是當公主,我全不在意了。”他的雙唇沿着頸項、鎖骨來到胸口處,一雙大手也由她雙腿之間緩緩而上,“我今晚一定要你,我要你在我身下,叫我的名。”他呢喃道。

他的撫摸喚起的情潮、他的話語引起的想象,教杜芸青雙腿虛軟,幾乎站不住腳。

“葉展骐,先放開我……”至少這次身子願意聽理智的,她試圖扳開他禁锢她整個身子的手。

“不,才不放。”他巧手輕解羅衫。

“別……別這樣……我們先談談……”

“我等不及晚上了,我現在就想要你……”他将她攪緊了些。

杜芸青可以感受到他的硬挺正抵着她的腰,宣告他的堅持。

“我早說了,我不是你以為的人……你要不起我的……”

“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你早是我的女人了。”葉展骐霸道地扯破她的襟口,露出裏頭粉紅的肚兜,大手由肚兜下擺,緊緊罩住她的雙峰,像薄施懲罰似的,用力地恣意揉弄。

這樣煽情的誘惑真教人承接不了,她真想放棄,真想放任自己融入他的懷抱裏。

但這是錯的,就算他不願相信事實,事實仍然存在,她不能一錯再錯。

不能嗎?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問道。

她已經失去童貞,雖然只有一夜,但兩人交相纏卷到天明,她也算飽經人事,再要不回純真。

他至少說對了一點,她早是他的女人,這輩子、這世間,除了身後這個男人,她也無以托付終身了。

倏地,一抹靈光閃過腦海。

是啊!解決的辦法很簡單啊!他要不起她,她來屈就他不就行了。雖然和李景浩是由皇上指的婚,但中途發生人禍,及至她被下藥斷送童貞,這也是非任何人所願、沒辦法的事啊!

皇上也是明理人,只要她不介意他一介平民的身份,願意屈就,請皇上将她改許給葉展骐,事情不就完滿解決了。

“葉展骐……”杜芸青偏頭,開心地試着和他溝通。

“別再拒絕我了。”葉展骐轉過她的身,因欲望而氤氲的雙眸直視進她眼裏。“你要我派人上京城打探,我就派人去;你要我向鎮國将軍府送訊息,我就找人送。但別再要我離開了,這種事,我辦不到。”認真地說完後,他低首吻住她嬌甜的雙唇,強行探進她唇齒裏。

沉醉在他男人氣息裏的杜芸青咿唔幾聲,便不再嘗試開口,專心承接他具侵略性、像恨不得探進她整個身子的激烈深吻。

他願意為她派人千裏迢迢地上京城、願意為她送訊,即使在認為她無理取鬧的情況下耶!

撇開這幾天的冷淡對待而言,其實他真的很好,雖然他說喜歡她,在乎的不過是她的身體,但說到底,仍是關心她的感受。

咬着腫脹的紅唇,看着埋首在她雙峰間的黑色頭顱,杜芸青終于放任自己申吟出聲,抱緊他,将雙手插進他的發裏。

她也喜歡他,喜歡看他,喜歡他不聲不響地就抱了上來、親了上來,喜歡他說喜歡她,更喜歡他锲而不舍霸道地說她是他的。

雖然她根本不是他的,但那種歸屬于某人的感受真的好令人陶醉,是一種好幸福的感覺。

而既然他們已注定了是夫妻,只是提前行夫妻之實,應該沒關系了吧!這是陷入暈眩激情裏的杜芸青最後清醒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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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8: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月光透過窗棂,溫柔地灑在兩具緊緊交纏的赤稞軀體上,空氣裏充溢着男女歡愛後的味道。

好不容易平息激情、回複心跳的杜芸青抓着被子起身,一腳跨向床沿,意欲離開這個他們已經待了好一陣子的淩亂床鋪。

葉展骐攔腰抱住她,臉頰貼着她光滑的裸背磨蹭。

杜芸青哀號一聲。“拜托,別又來了,我餓了。”

“那正好,我也還沒被喂飽。”他輕柔地舔了舔柔滑的裸背,開始啃咬了起來。

“葉展骐……”

“展骐。”他打斷她的話。

“什麽?”杜芸青摸不着頭緒。

“我們都已經如此親密了,叫我展骐,或是骐,若你想光叫相公,我也不反對。”他邊說,邊沿着脊背往下吻。

相公兩字像閃電一般擊中她的意識。是啊!他注定是她的夫君、她的相公,她是不該再連名帶姓叫他了。

“展……骐……”頭一次如此親昵地稱呼男子的名,杜芸青像初學一個艱澀的生詞。

“嗯?”

“我們已經在上頭……好幾個時辰,現在都不曉得是幾更天了,你……還不夠啊?”雖然愛極了他輕柔的挑逗,讓她整個人舒服慵懶得想微笑,但肚子會餓,也是人之常情啊!

“不夠,誰要你折磨我,讓我等了那麽久。”葉展骐翻身将她壓在身下。

雖然要了她幾回後,蠢蠢欲動的欲望已被平息,但有她在身旁的感覺真好,他就是舍不得讓她離開身邊。

“可我真的餓了嘛!都怪你,莫名其妙冒出來就把我帶來這裏,害我吃不到蓮蓉包,還有酥炸鳳爪、糖醋鯉魚……”

“求我。”葉展骐眼裏閃着晶亮的光芒。

“你說什麽?”杜芸青瞪他一眼。

“我沒有進晚膳,廚房裏肯定為我備了一份,随時可以熱着吃,只要你求我,蓮蓉包、酥炸鳳爪、糖醋鯉魚,統統都是你的。”她從不曾對他低聲下氣,他懷疑她可會為了食物而放棄自己的原則。

杜芸青俏臉為難地皺起。食物是很吸引她,但要她求他?

怎麽個求法?拜托,讓我吃?求求你,把食物讓給我吧?

這麽丢臉的話,她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怎麽樣?”他朝她眨了眨眼。

“神經病,我才不求。”她賭氣,偏頭不理他。

“你不是餓了。”葉展骐失笑。

“大不了睡一覺,睡着就感覺不到餓了。”

葉展骐朗聲大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個溫馴可人、嬌媚動人的女人。”

“那麽,你錯得可離譜了。”杜芸青不悅地噘起雙唇。

“是啊!你根本就是只刁鑽的小貓,任性、固執、不服輸、愛争辯,總讓人氣得牙癢癢的。”

“你後悔了?”她驀地覺得有點受傷。

“後悔什麽?”葉展骐揚起一眉。

“後悔喜歡我了。”她一臉落寞。

葉展骐正眼瞧她,“你怎麽會這麽想呢?不過也難怪你會這麽想,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對你如此着迷,原以為是合歡散的關系,但今夜可以證明不是。”

想起方才的翻雲覆雨,杜芸青羞得低眸垂睫。

“總之,你一點也不像我原先以為的樣子,但我的目光就是離不開你。”他低頭,将下巴倚在她肩上,好讓兩人看見彼此。

又來了,那種好幸福的感覺又來了,杜芸青綻了抹癡迷的笑容,那笑好甜、好滿足。

她爹是将軍,府裏頭又多是言行粗率的男人,再加上她娘親早死,她從小就不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的樣子,這人說他的目光離不開她,可見他包容她所有的真實模樣。

她沒看錯人,這一刻,她更加确定自己沒選錯夫婿。

等等,她輕蹙眉頭。也許她不該那麽确定,畢竟這個可惡的男人竟要她求他,才要給她飯吃。

“起來了。”

冥想中,葉展骐已下榻,大剌剌地伸展着線條優美的赤稞軀體。

“做什麽?”杜芸青在心裏驚喘一聲,努力要自己做到目不斜視,目光卻總忍不住往他身上飄。那副軀體,與她截然不同,既結實又柔軟,既蓄滿了力量,又顯得溫和怡人,她碰過,她愛過,那是專屬于她的……

“你不是餓了嗎?”葉展骐套上單衣後,低身将她的衣裳遞了過去。

“你要帶我去吃飯?”她一臉驚喜。

“當然,我怎麽舍得讓你餓着。”他傾身在她頰邊寵溺地印下一吻。

收回前言,她确定他是個好夫婿。杜芸青雀躍地系上肚兜、穿上亵褲,但在看到外衣時,沮喪地沉下眉頭。“你看,都是你啦!”

“我又怎麽了?”

“你把我的衣裳扯破了啦!”她懊惱地将衣裳挪到他眼前。

葉展骐俊臉不好意思地紅了紅。“對不起,還好裂的是縫線而已,稍微縫縫就成了……”見着杜芸青陰沉了臉,為時已晚地想起,“啊!你好像說過,對縫補衣裳那一套最不行的話。”

“怎麽辦啦!我總共也才兩套換洗衣裳,這件破了,後天我穿什麽?”她一臉苦惱。

“你不是認識很多人了,總找得到一個幫你縫吧!”他提議。

“然後讓全家的人開始猜測我衣裳的胸口是為了什麽裂成這樣嗎?”杜芸青愠怒道。

“就算給他們猜着了,又有什麽關系。”葉展骐試圖安撫。

“怎麽會沒關系,我在這兒,雖然沒了清白,好歹也是未出閣的閨女。”

“那麽,我們盡快成親就是了。”葉展骐開心地重提舊話。

“不行。”他要娶她,得等皇上賜婚,用八人大轎來擡,風風光光地迎她,而且,肯定是為妻。

但現在他絕對不會相信的,說了也是白搭,等事實擺在眼前,一切自然會迎刃而解,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葉展骐松了松不自覺緊握住的拳頭。又來了,她頑固的堅持又來了,他實在不想為這個破壞彼此如此親昵的氣氛,但這麽決絕的拒絕,真的教人很難不動氣。

“對了,你剛剛答應我要送訊到京城,還要派人查探我說的話是否屬實的。”

葉展骐不動聲色地在心裏哀嘆一聲。

“你不是随口說說,就為了騙我上床的吧!”她一臉天真地質疑。

“當、然、不、是。”葉展骐僵硬地道。

“那好。”杜芸青含笑下榻,見着裂了個大縫的衣裳,她擰眉皺鼻子。看來,還是得由她親自來了,希望她的針線功夫經過時間的淬煉後,已沒她記憶中那麽糟糕。

葉展骐也笑不出來。沒想到向來理智冷靜的他會有這麽一天,為了得到她,在激情沖昏了理智的情況下許下根本不可能去做的承諾。

話都說出口了,他不能言而無信,否則就讓她瞧扁了。

但他也不能單單為了她的胡鬧就派人到京城送訊,打擾鎮國将軍府。

“小青,如果杜家小姐失蹤,鎮國将軍府肯定鬧得風風雨雨,這點你同意嗎?”

“嗯!”正系上衣裳的杜芸青思及老邁的爹爹和佑寧,小臉霎時蒙上一層憂郁。

“我們平民百姓,不方便直接上鎮國将軍府叨擾,這點你也同意吧!”

杜芸青思量了下,點了點頭。

“我們不送訊,但我會托人在京城、鎮國将軍府四周打探杜家小姐的消息,這樣可以嗎?”他邊幫忙整理她的衣裳,邊柔聲道。

“嗯!”杜芸青朝他露出個如花般美麗的甜笑。

他有他的顧慮,她不是不明白,他肯為她這麽做,夠了,真的夠了。

葉展骐也咧唇笑了。他答應的事,麻煩透頂,但見着她開心的模樣,值得,真的值得。

夜深露重,夜涼如水,一輪明月和煦照耀,松苑邊緣小亭裏,兩抹修長的身影隐在暗處,注視着一男一女親昵調笑地離去。

“那個小青,恁地大膽無恥,竟敢再度勾引少爺。”随行婢女菱香氣憤填膺地道。

身着披風的趙玄芙望着兩人離去的方向發愣,面無表情,動也不動。

自聽見下人耳語,道少爺帶着小青走,且不許任何人打擾後,她便守在這小亭!如今親眼證實兩人共處一室,她的心悲哀到極點。

“少爺也真是太不應該了,明明就已經有了小姐,竟還和那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小姐,你絕不能放任這種事在你眼皮底下發生。”

不能?不能嗎?她憑什麽不能?

她爹雖有恩于葉家,臨終托孤,盼她有個好歸宿,但她到葉家已一載有餘,老夫人雖有意讓她人葉家門,然而葉大哥和她相處了這麽久,對她始終沒有進一步的暗示,這會兒,甚至不顧她的顏面,光明正大地将小青帶回家,表明了要娶她做妾。

那個女人有什麽好,令他憐、令他愛,得到所有她盼望從葉大哥那兒得到的疼惜。

那麽她呢?他将她擺在心裏的何處?他對她打算做何處置?她該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她沙啞道。

“小姐,你放心,你是葉家的上賓,她只是丫頭、煙花女子,怎麽比都比不過你的。”菱香安慰。

“不。”趙玄芙猛搖頭,一臉哀傷。“男女之間,不是這樣比的,她得到他的寵愛,得到我沒有的東西,她就永遠比我強。”

“那我們就把她趕出去。”

趙玄芙一臉茫然。

“我們把她趕出葉家。”菱香眼露精光。

“不可能的,葉大哥喜歡她,我們怎麽可能趕得走她。”

“少爺喜歡她,但老夫人和大小姐都讨厭她啊!”菱香抿唇而笑。“我們只要稍稍動一點手腳,包管她讓老夫人和大小姐掃地出門,這樣,少爺又是小姐你一個人的了,你說好不好?”

趙玄芙緊咬着下唇,心裏掙紮得厲害。

“你……打算怎麽做?”良好的教養令她痛斥自己竟有害人之心,但适才兩人親昵的模樣刺痛了她的心、模糊了她的良知。

“那簡單。”菱香附在她耳邊,低低細語。

“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她顫抖着唇,唇上已無血色。

“小姐,她明知道少爺和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還和少爺糾纏不清,她這樣對你不是更過分嗎?”

是啊!她未出現前,至少葉大哥的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子,她還是有機會得到他的心。

如果她消失了……

“而且,她被趕出葉家後,你再拿些銀兩安頓她,也算對得起她、仁至義盡了。”菱香繼續推波助瀾。

是啊!她可以補償她的,甚至散盡她身邊的所有錢財,也在所不惜。

“那麽,你就放手去做吧!”趙玄芙鐵了心對菱香道。

“是。”菱香泛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趙玄芙以手捂住心口,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蹦出自己的喉嚨了。

這樣是錯的,她明白。

然而她也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渴愛的女人,她知道感情的事無法勉強,但她愛上的男人正要愛上別人,她無法什麽都不做。

說不定她需要的只是更多的時間,好讓他發現她的好,繼而愛上她。

所以,求求你,再給我多一點時間吧!趙玄芙無聲地向上天請求。

清晨,葉宅大廳的內室裏,杜芸青手拿抹布,邊吟着小雪教她的小曲兒邊抹桌子,嘴上笑容始終沒有間斷。

這幾天,真是她落難以來最快樂的日子了,她不但交到許多好朋友,和葉展骐的感情也日漸增溫,一日濃過一日。

他總趁衆人皆入夢的時刻偷偷來到她房裏,她知道這麽做是不對的,但罪惡感敵不過他的霸道堅持和她私心裏對他的眷戀,她可以感覺自己愈來愈依賴他的陪伴。

這就是愛了吧!她說不定已經愛上他了呢!杜芸青羞怯地抿盾而笑。

清脆尖銳的聲音劃過耳際,令心陡地漏跳一拍,她斂起頰邊微笑,由內室匆忙地跑向大廳,乍然入目的一地殘破瓷片令她怵目驚心。

怎麽會這樣?是誰那麽不小心,竟把好好的瓷瓶摔成這樣。杜芸青心疼地蹲下身子,撫着殘破瓷片上美麗卻已殘缺的飛鳳圖。

“天啊!小青……”剛踏進大廳的菱香捂住胸口驚呼一聲。“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大廳裏擺着的可都是最名貴的瓷器啊!”

“不是我打破的。”杜芸青臉兒一沉。

“天啊!”菱香聽若未聞地蹲下身。“這不是飛鳳朝天翠瓶嗎?這個瓶本身雖然值不了多少錢,但卻是老夫人陪嫁過來,是老夫人最喜歡的一只了,小青,你該怎麽辦可好。”

“我該怎麽辦?”杜芸青瞪大眼,莫名地指向自己。“花瓶不是我打破的,幹我什麽事。”

“小青,我看你就別再推诿責任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在老夫人面前,我會幫你求情的。”菱香一臉遺憾地拉着她的手。

“求什麽情?”杜芸青一把甩開她的手站起身。“都告訴你花瓶不是我打破的,你聽不懂是嗎?”“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路過的瑾兒探進頭來,見着地上的一片混亂,倒抽口氣。

“瑾兒,小青打破老夫人最珍愛的飛鳳朝天翠瓶。”

“我沒有,不是我。”杜芸青喊,狠狠瞪向菱香。

“那麽,花瓶……怎麽會……”瑾兒看向杜芸青,臉兒因擔憂而發白。

“是啊!花瓶怎麽會碎成一地?”略帶嘲諷的聲音山門口傳來,站在門外的,正是捧着肚子、黑着眼圈的葉秀榕。

“大小姐。”瑾兒和菱香飛快上前,扶着她進大廳落坐。

葉秀榕斜睨杜芸青。臉蛋還是一樣美,可惜骨子裏還是一樣賤,要不是大哥貶她為奴,消了她不少氣,再加上最近身子不适,她早親自出馬攆她走了。

這下子,她闖了大禍,恐怕連大哥也保不了她了。

“去請老夫人。”她朝瑾兒一揮手。

“是。”瑾兒戒慎地看杜芸青一眼,快步離開。

“怎麽樣?說來聽聽啊!”葉秀榕看向杜芸青,得意地揚起嘴角。

“我怎麽知道?我在裏頭打掃的時候聽到碎裂聲,跑出來一看,花瓶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杜芸青擡起下巴。

“是這樣的嗎?”葉秀榕轉向菱香。

“回大小姐,菱香進門來時,正瞧見碎了一地的翠瓶,小青正準備要收拾,也許……打破花瓶的真是另有其人也說不定。”說到尾,菱香一臉豫色。

杜芸青揚起一眉,納悶口口聲聲說她打破花瓶的人竟為她說起話來。

“真是這樣嗎?”葉秀榕一臉狐疑。

菱香一臉為難地看向杜芸青。“是的。”她堅決道。

“菱香,你好大的膽子,竟想為她狡辯。”葉秀榕怒而拍桌。

“什麽狡辯?她說的是事實,打破花瓶的本來就另有其人。”杜芸青不服輸地道。

“對不起,小青,我幫不上你的忙。”菱香低頭,一臉抱歉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誰要你幫這種忙。”杜芸青氣極地甩開她。她這麽一說,不就暗示她不但打破花瓶,還要她幫忙遮掩嗎?

“大廳是你負責整理的,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嗎?”葉秀榕起身,氣憤地直指她鼻頭。

“我不需要狡辯,花瓶确實不是我打破的,就算是大小姐也得講講理吧!”杜芸青毫不客氣地揮開她的手。

“大小姐。”菱香飛快扶住葉秀榕倒退兩步不穩的身子。

“你夠好、夠賤,有本事桶下婁子,沒本事承認。”葉秀榕怒罵。

“笑話,明明不是我做的事,我為什麽要承認!”

“榕兒,怎麽回事?”老夫人拄着龍杖,由兩名奴婢攙扶着踏進門來。

“奶奶,您的飛鳳朝天沒了,讓那賤丫頭給摔了。”葉秀榕惡狠狠地道。

老夫人一臉慘白地望向原本擺着翠瓶之處,而後移向一地碎片。“我的飛鳳朝天,那只陪了我一輩子的飛鳳朝天……”她喃喃。

“是啊!那只陪了您一輩子的飛鳳朝天。”

老夫人一雙利眼射向杜芸青,裏頭滿是憤恨。“我知道你恨我阻撓了你的好事,沒給你好日子過,但你竟吃了熊心豹子膽拿我的飛鳳朝天出氣。”

“我很遺憾你失去了你的飛鳳朝天,但它不是我打破的。”杜芸青毫不閃避她氣恨的眼神,挺直了背脊道。

“不是你,還有誰?!它好好地陪了我幾十年了,從來沒有過閃失,你一來,它就碎了,不是你,還有誰?”老夫人厲吼,情緒失控地擡起龍杖,就要往杜芸青身上敲。

哪有站着不動讓人打的道理,杜芸青後退,試圖躲開重得吓人的龍杖,卻一腳踩上碎片。

看着心愛的翠瓶不但支離破碎,末了,還慘遭那丫頭的踐踏,老夫人的怒氣簡直燃燒到最高點。

不理會身旁擔憂的叫喚,她扭曲着面孔、提着龍杖追向杜芸青,杜芸青利落地沖向門口,正好撞上一堵人牆。

“怎麽回事?我聽瑾兒說花瓶破了。”葉展骐雙臂一緊,下意識地攬緊杜芸青,随即見着滿臉通紅、氣喘籲籲的老夫人。“奶奶,您……”

“大哥,小青打破了奶奶的飛鳳朝天,菱香親眼瞧見的,她不但死不承認,還把奶奶氣成這樣。”葉秀榕搶先告狀。

“奶奶。”

“骐兒,別想再為那丫頭說任何好話,她有膽砸我的飛鳳朝天,就得有膽承接我的怒氣。”老夫人抖着唇、顫着嗓音道。

“小青。”葉展骐看向懷裏的女人。

杜芸青深吸口氣看進他眼裏。“那花瓶不是我打破的,我正整理內室,聽到碎裂聲出門去瞧時,花瓶已碎成一地了。”

“才怪,前因後果我都問過了,菱香親眼瞧見她正蹲在碎瓷旁準備收拾、湮滅證據,今天早晨整理大廳的就她一個人,不是她,還會有誰!”葉秀榕嗤道。

“是嗎?菱香。”葉展骐繃着下巴轉向菱香。

“回少爺,我進大廳時,确實瞧見小青正蹲在碎瓷旁。”菱香怯怯道。

“小青?”葉展骐語氣裏有一絲不确定。

杜芸青心灰意冷到極點。花瓶不是她打破的,這句話她都說過幾百次了,如果連他也不相信,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沒什麽好說的了,将人留下,她必須為打破花瓶付出代價。”老夫人将龍杖往地上重重一敲。“什麽代價?”葉展骐面色一凜。

“一級家法伺候,執行完後逐出葉宅,令後永不得踏進我葉家一步。”老夫人聲音冷如寒冰。

明白一級家法之嚴苛,所有人皆倒抽口氣,除了葉展骐和不明就裏的杜芸青。

“不需要如此,小青是錯,但是無心之過。”葉展骐平靜但堅定地道。

“胡說,她明明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拿飛鳳朝天來報複我的。”老夫人怒道。

“奶奶,請息怒,只為了氣您就故意打破花瓶,讓自己落得這步田地,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老夫人啞口無言。

“那只能怪她時運不濟,還來不及逃離現場就被發現了。”葉秀榕在一旁煽風點火。

“閉嘴,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葉展骐厲眼瞪她。

葉秀榕氣哼一聲,委屈地嘟起雙唇。

“榕兒說得沒錯,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總之,這件事你別插手,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這目無尊長的賤丫頭。”老夫人不容分說地道。

“小青,你告訴她們,你是無心的,向奶奶鄭重道個歉。”葉展骐看向懷中的女子。

杜芸青冷眼回視,推開葉展骐的懷抱,傲然地環視衆人。“我說最後一次,我沒有打破花瓶。”

衆人不改其色。

“哼!不相信是嗎?”杜芸青不屑地冷哼一聲。真話不聽,愛聽假話,這家子的程度就只有這樣,她虎落平陽被犬欺,也只好委屈配合了。

“好吧!花瓶是我打破的,但我是無心的,要我說抱歉?好吧!我很抱歉,你們商量好要如何懲罰我後,麻煩再來通知一聲。”她說完,潇灑地轉身邁開大步離去。

“站住,你這是什麽态度……”老夫人長指一伸,氣得直喘氣。

“奶奶,小心氣壞身子。”葉秀榕喊,和其他奴婢趕緊上前拍背撫胸、幫忙順氣。

“骐兒,你都瞧見了……你都瞧見了……”老夫人上氣不接下氣。

“小青是我的人,對奶奶有任何不敬之處,我必會嚴加管教。”葉展骐一個頭兩個大。“至于花瓶的事,她都說她是無心的,也道過歉了……”

“她那叫道歉?”葉秀榕大叫。

“好吧!我會要她再向奶奶鄭重道一次歉,雖是無心,仍是過,所以罰她一天多工作一個時辰,花瓶的錢則由她的工錢裏頭扣。”

“就這樣?”葉秀榕眨眨眼,不敢置信地問。

“這樣就夠了。”葉展骐說得斬釘截鐵。

“我不允,如果你還當我是奶奶,就把那丫頭交給我。”老夫人順過氣後,鐵青着臉氣呼呼地道。“奶奶,”葉展骐向前,迎着老夫人落坐。“小青只是年輕氣傲了點,我要她親自來向您陪不是,您這回就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她吧……”

葉展骐和老夫人、葉秀榕交談時,菱香乖巧地蹲下身子,開始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腦海裏浮現的是一年前,小姐尚幼,她至少爺房中脫衣侍寝,卻被堅定地請了出去的那一幕。

小青和她一樣低下卑賤,她得不到的,她憑什麽得到?

事情進行得比想象中順利,只要找對了時機,再加一把勁,就夠了。嫣紅的雙唇,不自禁地揚起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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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青,你忍着點,我把碎瓷片清出來,一會兒就不疼了。”瑾兒扶着杜芸青落坐後,飛快地捧來梳妝臺旁備用的清水。

繡鞋一脫,腳底傷口深淺不一、血肉模糊,看得瑾兒手一軟,差點扶不住她的腳。

“怎麽?很嚴重嗎?”杜芸青痛得龇牙咧嘴。

“嗯!你真是的,踩到碎片紮了腳,還帶着碎片走這麽大老遠的路,我真服了你。”瑾兒說着。眼眶泛紅,淚都快流下來了。

“喂!紮到腳的是我,痛的是我,我都沒哭了,你哭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哭,只是覺得你好可憐,不但打破花瓶,還弄得滿腳是傷,接下來,還不曉得會有什麽可怕的處罰,話說回來,你現在就算沒哭,也馬上就會哭出來了。”瑾兒含淚拿起自己幹淨的手絹沾了沾水,開始着手清洗她的傷口。

豆大的眼淚毫無預警地往下掉,杜芸青大聲嘶吼,疼得面孔扭曲,全身無力。“住手,不要洗了,好痛……好痛……”

“不清洗幹淨不行,等傷口發了炎、化了膿,更有你受的。”

“瑾兒,好瑾兒……停一下……稍微停一下……讓我喘口氣……”

“不行,沒一鼓作氣洗好,待會我就沒那勇氣,我的手……恐怕也沒那力氣了。”瑾兒一次次地用水洗淨傷口,專注地在撕裂的血紅傷口裏尋找碎瓷片,怕有任何遺漏。

水盆很快地由清水變成血水,等瑾兒終于拿來幹布擦幹杜芸青的腳掌後,杜芸青已喊得聲嘶力竭,瑾兒也因得以暫時松懈而全身虛軟。

“求求你,再也別做這種傻事了,好好的腳丫子被你弄成這樣,我都快被你吓死了。”瑾兒以袖口抹去臉頰上殘留的淚水,端起水盆。“我這就去跟阿順叔拿金創藥,你等着,別亂動。”

“喔。”氣軟地應了聲,杜芸青全身癱在椅上,動彈不得。

瑾兒正要出門,葉展骐已如旋風般闖了進來。

“小青,有關你的态度,我們得好好談談了。你也算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但你今早實在太不對了,就算奶奶有再大的不是,也還是長輩,更別提你有錯在先,我是寵你,但并不表示我就會因此縱容你……”葉展骐一進門,劈口就朝挺直背脊、一臉冷漠以待的杜芸青怒責,直到看見瑾兒,和她手上的東西。“這是什麽?誰受傷了嗎?”眼尖地瞧見盆裏染紅的水。

“回少爺,小青在大廳裏不小心踩着碎片,林林總總共十幾道大大小小的傷口,我正要上阿順叔那兒……”

“你的腳受傷了!”葉展骐一改愠色,滿臉擔憂地半跪至她身前,輕柔地握住她腳跟,原本由曾柔嫩的腳底皮開肉綻、傷痕累累,教他怵目驚心。

“你不是罵得正起勁,繼續啊!”杜芸青嘲諷道。

“到我房裏,把最好的金創藥拿來。”他聽若未聞,轉頭朝瑾兒道。

瑾兒飛快地領命離去。

“什麽時候踩的?”葉展骐心疼地撫向她失了血色的頰。

“你到大廳之前就踩了。”

“怎麽不說呢?”他一臉懊惱。

“你們每個人都忙着審我、忙着定我的罪,我說什麽說?”杜芸青冷着臉道,一偏頭,躲開他的撫觸。

“小青,我知道你現在腳很疼、心情很糟,你放心,我好不容易說服奶奶,只要你誠心誠意跟她道個歉,其他的,她都不會再追究了。”葉展骐撫着她的發輕聲安慰。

杜芸青抿緊了唇,雙眸直直地看進他眼裏。

“你想說什麽嗎?”他柔聲問道。

杜芸青心裏掙紮着。她該再說一次、再給他一次彼此信任的機會嗎?

他一定不會相信,她再多說,也只是自取其辱吧!

但她是多麽希望他能相信她,多麽希望以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就算千夫所指、沒有任何證據,只要她說,他就相信。

“雖然大廳的确是由我負責打掃,雖然在我來之前從來沒有人打破花瓶,但花瓶不是我打破的,真的。”她緊握拳頭,緩緩開口。

葉展骐直直地回視她,默然不語。

“你不相信我,即使我親口說了不是我,你還是不相信我。”杜芸青頓感委屈地淚盈滿眶。

“我沒有說我不相信你。”葉展骐避開她的視線。

“你沒說相信我,還要我跟別人低頭,就是不相信我。”杜芸青啞聲低喊。

“聽着,小青,這件事只是個意外,對我而言,飛鳳朝天只是個花瓶,整件事不過是打破了一個花瓶,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就算是你打破的,我該死的一點也不在乎……”

“你看,你認為是我打破的,你不相信我。”杜芸青打斷他的話。

“我可沒那麽說,小青,你要講講理,就算我相信你又如何?菱香指證歷歷,整個家裏頭的人都認為就是你,你又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就算我相信你,也無法為你開脫,免掉該有的處罰。”葉展駭托住她雙臂,繃着臉道。

“我不用你為我開脫,我只要你相信我。”她的雙眸殷殷期盼地望進他眼裏。

葉展骐凝着臉,抿唇不語。

杜芸青霎時淚流滿面。

他說不出來,他太正直了,說不出自己打從心底壓根就不相信的話,她不是早就知道結果了嗎?她才沒有因為他的不信任而受傷。

她哭,是因為她的腳好痛好痛。

“來了,金創藥來了。”瑾兒奔進房裏,被凝重的氣氛吓了一大跳。

葉展骐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接過金創藥。“來,我為你上藥。”他輕柔地扶起她的腳。

“走開,不要你多事。”杜芸青淚眼瞪他。

“別任性了,小青。”葉展骐眉頭微蹙,打開一整瓶的藥,意欲為她灑上。

“你如果不相信我,就不要碰我。”杜芸青以傷腳朝他胸口一推,葉展骐一個不穩往後一跌,珍貴的藥粉頓時灑了他一身。

“你……”葉展骐臉色乍然鐵青,眼裏轟地燃起怒焰。

“我說了,你不相信我,就不要碰我,我的腳痛死、爛掉都是我的事,不要你管。”她的神情倔強不服。

“小青,你真是教我太失望了。”葉展骐氣憤地跳了起來。“枉費我疼你、愛你,為了要你,不惜和奶奶翻臉,為了保你,不惜好言好語、低聲下氣地向奶奶賠不是,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情意的?做錯了事,連低頭認個錯都不肯,未了,還使你的小姐脾氣,算我葉展骐看錯人了,你不要我管,我就稱你的心、如你的意,再也不會管你了。”他低咒了聲,毫不留情地甩袖離去。

他絕情的話将杜芸青拉回現實,一字一句地刺進心裏,比腳下的傷更疼,比被誤解的委屈心情更教人難受。她淚流不止,張大着口,哽咽得連一句要他站住的話也喊不出來。

別走,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她柔腸寸斷,大聲嗚咽了起來。

“小青,別哭了。”

“我……好疼……”杜芸青哽着喉嚨道。

她錯了嗎?她太強求了嗎?

“腳下都是傷還拿來踢人,當然疼了,你看,血都流出來了。”瑾兒拿起幹布小心地将血拭幹。

“好……疼……”心好疼。

“不哭,上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瑾兒拾起倒在地上的小瓶子,藥粉灑了大半,剩餘不多,但夠這回用了。

“他……好生氣……”

是她太傻、太高估感情的作用了。他們相處得再親昵,在床第之間配合得再完美,問題仍存在兩人之間,她一日無法證實她确實是杜家小姐,在他心裏,就是個無法被完全信任的人,更何況是在證據看似确鑿的情況下。

是她操之過急、逼他太甚了。

“那是當然的,他對你的好,我們全瞧在眼裏的,你這麽對他,他當然生氣了……不過,你受了傷,他舍不得生氣太久的。”瞧見小青眼淚流得更兇,她趕忙改口。

“他說……再也……不管我了……”

“那是因為你叫他別再管你,還拿腳踢他啊!少爺是個心高氣傲、向來無往不利的人,你将他對你的關心全往外推,他當然不高興啦!現在正在氣頭上,氣一消,就什麽事也沒啦!”瑾兒樂觀地笑道。

“真的?”

“真的。你把淚擦幹,上床好好睡一覺,說不定一醒來,少爺就在你身邊了。”

“如果他不來呢?”如果他今天不來,明天也不來,那她該怎麽辦?杜芸青心慌地想。

“這……”這問倒瑾兒了。如果少爺不來,她小小一個丫環也沒辦法啊!

“你扶我去少爺的房裏,我在他房裏休息。”他不來,她去,他總不會連自己的房間也不回。

“你開玩笑的吧!別說合不合宜了,你現在腳掌受傷耶!”瑾兒試圖勸她打消主意。

“就是因為受傷才要你扶我啊!”杜芸青急急說道。

如果不靠瑾兒的幫忙,憑她現在連動一下都疼痛不堪的腳,他若打定主意不見她,她就肯定見不到他了。

“你……确定?”瑾兒一臉猶疑。

“拜托你了,瑾兒。”她心一急,眼淚又抑不住地往下掉。

瑾兒在心裏輕嘆一聲,扶起杜芸青,杜芸青這才破涕為笑。

那女人實在太可惡了。想起杜芸青的無理取鬧,葉展骐不自覺地握緊雙拳。

關起門來,她要撒潑、耍刁蠻、玩把戲,要和他平起平坐、對他沒大沒小,全由得她。

但她這樣對奶奶,他也不過說她幾句,就亂發脾氣,還拿自己威脅他,要他非得信任她,得不到,就任性地将他對她的心意全一腳踢開。

笑話,信任這種東西是威脅得來的嗎?雖然他喜歡她,并不表示他會沒尊嚴、沒腦袋地被她牽着鼻子走,她美、她嬌媚、她能在床榻間為他帶來前所未有的快感又如何?性子奇差,就足夠教他倒盡胃口。

“少爺,是我們的賬……有什麽問題嗎?”看着老板雙手青筋浮暴,賬簿也被捏得扭曲變形,茶行掌櫃顫巍巍地問道。

“不。”由冥想中回過神,記起自己如今身處何處的葉展骐深吸口氣,緩緩放開手裏的賬簿。“沒什麽問題,一切明細都很清楚,辛苦作了,劉老。”

“少爺,您才辛苦了……啊!您受傷了嗎?您衣服胸口的地方有點點血跡呢!”掌櫃驚詫地道。葉展骐低頭,望着斑斑血跡發愣。

天啊!他在幹什麽?小青腳傷得血肉模糊、哭得梨花帶雨,他不但不多加體諒,竟還大聲罵她、氣沖沖地離開她。

就算她鬧點小脾氣又怎麽樣?她受傷了,痛得很啊!他這個合該保護她的堂堂男子漢怎麽認真地同她計較起來了?葉展顏心中暗惱,在掌櫃一臉不解的目送下起身告辭。

心急如焚地回葉宅的途中,只在藥鋪停留,重金買來全揚州城目前最好的金創藥。

“小青,你醒了?”見着床上的人兒始終颦起的眉頭動了動,葉展骐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地喚。

“你……回來了。”杜芸青張眼一見他,忍不住又酸了鼻頭。“你不是說再也不管我了嗎?”

“我是不管你了啊!但你找上門來,又大剌剌地占着我的床,我能怎麽辦呢?”葉展骐一臉無辜。

“你大可以找人把我丢出去啊!反正你已經不要我了。”瞬間,眼裏已閃着瑩然淚光。

“別哭,別哭,我怎麽會不要你呢?我趕回來沖去找你,見你不在房裏,以為奶奶或秀榕又找你麻煩,差點把整個家都翻了,還好及時遇見瑾兒。”葉展骐傾身抵着她的額頭,柔聲說道。“沒想到你就躺在我的床上,等着我。”

杜芸青難為情地低頭垂睫。“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嘛!”

“傻瓜,我才怕你當真不再讓我碰你了呢!那些都是氣話,氣話是不能當真的。”他扶她坐起,體貼地在她背後加了個墊子。

“可你說得好決絕,你離開前看我的眼神好冷漠。”杜芸青噘起雙唇,怨怼地道。

“都是我不好,害你不安地拖着傷腳跑來找我。”她有這份心,方才被毫不容情拒絕的難堪也就煙消雲散了。“腳還疼不疼?”他柔聲問。

“疼。”

“我給你買了最好的金創藥重新抹上,很快就不疼了。”他安撫道。“肚子餓不餓?”

杜芸青撫了撫肚子,遞給他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是餓了。”

葉展骐失笑地起身。“你一睡就睡到黃昏,錯過了午膳,當然餓了。我方才特地吩咐廚房做了幾樣你最喜歡的糕點,還熱着呢!”端來桌前的盤子,上頭滿滿的都是各式各樣的點心。

邊吃,邊看着葉展骐始終帶笑的俊俏臉龐,杜芸青總算放下一顆忐忑的心。“你不生氣了?”

“嗯!不生氣了,可日後不許你再說出不要我碰你、不要我管你那種話了。”

“那是氣話,不當真就是了。”杜芸青面有愧色地低下頭。

“不許就是不許,那話太傷人了,我無法不當真。”葉展骐一臉嚴肅。

“好,我不說就是了。”

葉展骐滿意地咧開唇角,随即又擰起眉頭。“也不許你再拿腳踢我。”他補充。

“喔!”這回,她的頭垂得更低。

“男人的自尊心是很強的。”葉展骐擡起她尖細的下巴。“你這麽做,像在我心裏割一道傷口,教我很難自處的。”

你不相信我,也在我心裏割了一道很深的傷口啊!杜芸青心想。

“而且,你瘋了嗎?竟拿傷腳大力踢我,血跡都印到我袍子上了,想必又流很多血,再也不許你這樣傷害自己,我會心疼死的,知道嗎?”他邊一臉認真地說,邊拈起她唇角一塊糕屑,下意識地就丢進自己嘴裏。

杜芸青癡癡地看着,感覺心裏那道很深的傷口,和腳掌上的一樣,正被濃濃的關心和照顧包圍得密不透風,漸漸愈合中。

“我答應你,去跟老夫人陪個不是。”她沖口而出。

“真的?”葉展骐雙眸一亮。

“真的。”識時務老馬俊傑,她不忍心看他為難,夾在三個女人中間,三面不是人。就當是為沒看好老夫人的寶貝花瓶,和之後的惡劣态度道歉吧!

不過,總有一天,她也會要她為她的勢利向她道歉。杜芸青在心裏暗暗發誓。

“我就知道你終究是個明理人,我就知道我的付出不會白費。”心頭掠過一陣狂喜,葉展骐開心地一手支住她的頭,吻上她的唇。

她對了,看他那麽高興,杜芸青知道自己做對了。

“還餓嗎?”他邊啃咬她的頸項邊道。

杜芸青緩緩搖頭。

葉展骐抽身,将手中的餐盤擺到桌上,再飛快地折回她身邊。

“你不餓,我餓了。”他雙眸湛亮,意有所指地道,随即想起她的腳傷。“可以嗎?”

“嗯!”她主動抱緊他的腰,深進他結實的胸膛。

她要他,她需要這樣親昵的肢體糾纏來安撫她差點被抛棄而受驚的心。

“我會很溫柔、很溫柔的。”葉展骐在她耳邊喃喃保證。

“好。”杜芸青微笑,因為那股很幸福的感覺又出現了。

它沒有因兩人劇烈的争吵而就此消失,真是太好了。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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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9: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清晨,井邊。

“小青,你的腳傷真的沒事了嗎?碰水沒問題吧?”小雪将待洗的衣物放在地上,一臉不确定地問。

“放心,沒問題的。”杜芸青放下衣物、脫下繡鞋,腳在觸水時瑟縮了一下。“好冰。”

“那是當然啦!時序由夏入秋了呢,再過一陣子就中秋了,到時,咱們廚房裏可有得忙了。”小雪笑道。

那麽,她來到揚州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思鄉之情如潮般湧上,杜芸青小臉霎時蒙上一層憂郁。“怎麽突然悶悶不樂,是少爺離城談生意,想他了?”小雪打趣地道。

“少瞎說了,我幹嘛想他?”杜芸青瞠她一眼,拿起自己的衣服開始使力搓洗。

“別遮遮掩掩了。”小雪咯咯樂笑,推了她肩膀一把。“你受傷,整整在少爺房裏躺了好些天,大夥都說,你飛上枝頭當鳳凰是遲早的事了,只求到時你別忘了我們這些共患難的姐妹呢!”

“你們真是的,盡說些是非,洗你的衣服啦!”杜芸青再瞪她一眼,心裏卻甜絲絲的。

自她主動讓步向老夫人陪不是後,葉展骐疼她疼得緊,像她受了什麽天大委屈似的事事依她,舉凡沐浴、上藥,全不假他人之手,直到确定她可以下榻行走,才放心地上鄰城談生意去。

原來得理不饒人,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偶爾讓步,反而更獲益匪淺,不經這一事,她這向來強勢的千金小姐還真不長一智呢!杜芸青抿唇而笑。

“小青,小青,不好了。”瑾兒由遠處慌張地奔了過來。

“怎麽了?”杜芸青起身。

“今早老夫人發現她最喜歡的玉镯子不見了,整個宅裏鬧成一團。”瑾兒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可別想又誣賴是我拿的。”杜芸青一臉防備。

“不是誣賴。家裏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老夫人氣極了,馬上下令搜你的房,一下子就在你房裏的枕頭下搜到了玉镯子。”

“小青。”小雪不敢置信,一臉責備地望向乍失血色的杜芸青。

“不是我。”杜芸青握緊雙拳。

“可是,玉镯子是在你枕頭下搜到的。”小雪擰起眉頭,心裏不願相信這個向來坦誠以對的好姐妹會這麽做。

但事實擺在眼前。

“顯然是某個人故意要嫁禍給我。”杜芸青咬牙切齒地道。

這麽一想,花瓶事件說不定也是某人故意設下的圈套。

“現在別說這些了,老夫人派人找你,偏偏少爺不在,這回,沒人保得了你了。”瑾兒一臉慌張。她相信小青不會偷老夫人的玉镯子,憑少爺對她的喜愛,她想要什麽奇珍異寶沒有?

杜芸青的臉色更慘白了。老夫人那麽不講理,又和她有過節,肯定不會相信玉镯子不是她偷的。

偷竊是重罪,送官府是要動大刑的。

看來這回,她真的在劫難逃了。杜芸青一顆心沉到谷底。

夜幕低垂、星子高挂,葉展骐一臉愉悅,迫不及待地踏進葉家大門,直直地就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出門洽商五天,他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想念小青,每天晚上都後悔沒帶她一塊出門。

撫了撫懷裏的小東西,他禁不住眉飛色舞。這支銀發簪将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禮物,俗稱定情之物,她一定會開心不已。想到小青即将對他展露的笑靥,他滿足地咧開唇角。

沿途,幾個奴婢福身,過于興奮的心情令他對下人們欲言又止的表情視而未見。

而嘴邊那抹笑,在見着松苑的小竹屋裏根本就空無一人時斂起。

“搞什麽?這麽晚了還不見人影。”葉展骐擰着眉頭推開房門,燃上燭火。

“少爺,我聽說您回來了,您終于回來了。”不一會兒,門口傳來急切的呼喚,是跑得氣喘籲籲的瑾兒。

“瑾兒,你來得正好,小青呢?這麽晚了,她跑哪去了?”葉展骐揚眉問道。

“她……她在柴房……”瑾兒眼一紅、鼻一抽,淚水已在眼眶裏閃耀。

“這麽晚了,她不是在劈柴吧?”葉展骐攢起眉頭,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不是,”瑾兒猛搖頭。“她……”

等不及她說了,葉展骐大步邁向柴房,瑾兒抹着淚緊跟在後。

柴房裏,杜芸青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淩亂的發覆在慘綠的臉上,毫無血色的唇甚至滲出一抹血絲。

“小青,小青,你醒醒,小青。”葉展骐心神俱裂地撲向前抱起她的頭,撥開發絲,急切地輕拍她的頰。

杜芸青吃力地睜開雙眸,好不容易看清來人的臉,回以無力的一笑。

“怎麽會這樣?是誰?竟敢這麽對你?”葉展骐心火狂燃,滿臉陰霾,暴怒地質問。

雙眸無力地垂下,杜芸青已在他懷裏再度昏厥。

“小青,小青。”喚不醒懷裏的人兒,葉展骐一把将她抱起。“是誰?”轉向在一旁頻頻拭淚的瑾兒,一臉冷酷地問。

“是老夫人。”

他想也是。“為什麽?”

“昨天老夫人發現玉镯子不見了,下令搜小青的房,結果在小青枕頭底下找到了。”

“小青偷了玉镯子?”葉展骐面色一凜。

“她說是有人偷了玉镯子,再放到她房裏,故意設計陷害她的,但老夫人不信,指她犯了錯還想推诿責任,氣得用家法打她,還罰她睡柴房,三天不許進食。”瑾兒抽噎地道。

葉展骐面色凝重、一言不發,抱着杜芸青離開。

痛……好痛……她沒有做錯事,不要再打了……

“小青,別皺着眉頭,別哭,你哭得我心都快碎了。”葉展骐輕柔地撫着杜芸青緊皺的眉頭,以沾濕的布巾擦拭她的臉。

她沒有哭……玉镯子不是她拿的,為什麽她要哭……她不想哭,她不想示弱……但好痛,眼淚忍不住一直掉下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沒有在你身邊好好保護你,讓你受這麽大的苦。”葉展骐傾身,以頰輕抹去她不斷決堤而出的淚水。她要流淚到何時?可知那淚燒灼着他的心,教他心急如焚?

是啊!都是他的錯……他承諾過會好好待她,不讓她受委屈的……

“奶奶太自作主張了,明知你是我深愛的女人,竟狠得下心下這樣的毒手。”打得她身上、背上全是青青紫紫,教他不忍卒睹。

因為她看不起她啊……這回,是新仇舊恨都一塊報了……

“你也真是的,原以為你雖愛胡鬧、愛漫天開口,至少于他人無傷,也懂得拿捏分寸,這天底下你要什麽我不能給你?為什麽要去偷那個玉镯子呢?”

她沒有……她沒有偷……杜芸青在心裏猛力地喊。

“唉!”葉展骐大嘆口氣。“你真是教我太失望了。”

連他也認為是她偷的了……為什麽不呢?事情就像每個人所說的罪證确鑿,他憑什麽不相信?但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為什麽要對她失望?為什麽眼皮那麽沉重?為什麽始終睜不開眼……“不是我偷的。”杜芸青急得淚水汨汨泉湧。

“小青,你醒了?你說什麽?”耳尖地聽到她的細語,葉展骐興奮地輕搖她身子。

“不是我偷的。”他聽不見嗎?杜芸青急得用力再道。

“不是你什麽?小青。”他輕拍她雙頰,一臉期盼。

“不是我偷的。”用盡所有的力量,杜芸青啞聲大喊,雙眸同時自黑暗的漩渦中睜開,任熟悉的擺設映入眼裏。

“小青,你終于醒了,知不知道,你都快把我急死了。”七上八下的心終于落地,葉展骐高興地抱緊了她。

“不是我偷的。”杜芸青心酸地道,想伸手環住他、回應他的擁抱,雙手卻似有千斤重般,沉重得擡不起來。

“先不提這個,你餓着肚子,還拖着虛弱身子在柴房裏過了一夜,有點受寒發熱,我讓瑾兒熬了一碗藥,來,快趁熱喝了。”葉展骐端來湯藥,扶她起身。

“老夫人的玉镯子不是我偷的,有人故意栽贓陷害我的。”不理會已送到嘴邊的藥,杜芸青堅持道。

“都說先不提這事了,來,喝藥。”葉展骐細語輕哄。

杜芸青将臉一偏。“我不要喝藥,我要你相信我。”她啞聲哽咽。

“別又來了,小青。你是我的人,別又拿你的身體威脅我、和你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葉展骐蹙起眉頭。“我要你喝藥,現在就喝。”

杜芸青聽若未聞,仍舊抿緊了唇,一臉倔強。

冷靜,把持住,她受了毒打,還招了風寒,千萬不能像上回一樣,輕易被她激得動氣走人。葉展骐深吸口氣,在心裏殷殷告誡自己。

“你先把藥喝完,不管你要說什麽,我都聽你說。”他柔柔安撫道。

“先聽我說。”

“不,先喝藥。”

“求求你。”杜芸青睜大雙眸,因水氣而迷蒙的大眼裏滿是祈求。

葉展骐盯着她紅腫不堪的雙眼瞧,驚悟到這竟是她第一次求他。

他起身,将藥碗小心地放置桌上,合上碗蓋以免涼了,然後回到她身邊。“說吧!”他算是服了她的固執了。

“展骐,”杜芸青直直地看進他眼裏,一臉誠懇。“花瓶不是我打破的,老夫人的玉镯子也不是我偷的,你認識我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真的認為我會偷竊、說慌嗎?”

葉展骐沉默片刻。“老實說,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麽了。”

杜芸青難過地攢起眉頭。“我是你喜歡上的女人耶!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嗎?”

是啊!她是他喜歡上的女人。但那又如何?這樣的女人,他終有一日會厭倦吧!

只是為何看着這樣的她,他的心竟隐隐作痛呢?

葉展骐冷淡的反應令杜芸青急了起來。“我不管,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偷竊不比上回,你若真和其他人一樣不相信我,我們之間就再也不可能了。”熱淚燒灼着她的眼,她極力忍住,為了看清他的反應。

“如果真這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葉展骐面無表情平板地道。

他說什麽?杜芸青如遭青天霹靂。

他的意思是不相信她,就算兩人的關系因此而破裂也無所謂了嗎?

為什麽?為什麽她總是遭到誤解?為什麽上天給她這樣的命運?為什麽他能這麽冷漠地說出不要她的話?

她受夠了。

“為什麽不相信我?我從來不曾說慌,從來不曾做過什麽錯事,為什麽不相信我?”使盡了全身的力量,她歇斯底裏地捶向葉展骐的胸膛。

“你教我怎麽相信你!”葉展骐惱怒地抓住她雙手。“知道嗎?出門這些天,京城裏的朋友捎來訊息,說京城謠傳着鎮國将軍府的千金出閣後,雖然中途遇劫,但她的夫婿李景浩将軍率大軍及時趕到,現在,杜小姐,也就是平西大将軍夫人,正好端端地待在平西将軍府裏。”

“什麽?”杜芸青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腦中一片空白。

“你總是一臉信誓旦旦,如今證明了不過是信口雌黃,教我如何相信你?你說啊!教我如何相信你?”

“不可能,我明明就在這兒,怎麽可能……”杜芸青緊咬下唇,喃喃低語。

“怎麽不可能?”葉展骐眼裏因徹底的失望而蒙上一層寒霜。“事實如你所願地擺在眼前,這世界并不會因為你的癡心妄想而改變。”

杜芸青軟向枕邊,驚得連搖頭的力氣也沒有了。

為什麽事情會這樣子?為什麽那兒已經有個社小姐取代了她?為什麽所有事情全連成一氣,教他就算想,也無法相信她?

那她是誰?她的未來該怎麽辦?

“事情談完了,喝藥。”葉展骐再次拿來藥碗湊到她唇邊。

“不要……”心灰意冷,一切全不在乎了,死了反倒一了百了。

“由不得你,你給我喝。”葉展駭氣惱地掐緊她下巴逼迫她張嘴,但濁暗的藥汁仍順着她唇角溢流而下。

他厲眼瞪她。

杜芸青索性閉上雙眸,看都不看他。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葉展骐苦着臉喝了一口,然後吻住杜芸青的唇,強迫她張嘴,将嘴裏的苦藥渡了過去。

杜芸青想反抗,奈何全身一絲力氣也無,只得含淚咽下苦藥。

反複數次後,葉展骐丢下空藥碗,由懷裏拿出一支漂亮的銀發簪,發簪在燭光照耀下閃着溫柔優雅的光輝。“送你的,我第一眼瞧見就覺得它會适合你。”

杜芸青別過頭,瞧也不瞧。

她真的很不可愛。葉展骐心火又起。

又偏偏說不出決斷的話,看不得她喪氣的模樣。

但這回他也得有所堅持,她必須知道自己真的犯下大錯了,連他也不能輕易原諒,她必須從中得到教訓,不致再犯。

“明後幾天,我上杭州城談生意,你好自為之。”說完,葉展骐起身,腳步沉重,但毫不猶豫地離開。

兩行清淚又開始不争氣地肆流了。

他真的不要她了嗎?他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還離開那麽久?難道他不知道她需要他?

杜芸青陷入無邊無際的哀愁,直到昏昏睡去。

清晨,杜芸青帶着一身不适悠悠轉醒,被棍棒鞭打、毫不留情地丢進柴房的事像一場幾乎不會醒來的噩夢。

她偏頭,枕邊的銀發簪映着陽光,像在對她眨眼睛。

自從被下迷藥,身上的值錢物品被搜括一空後,她就再也沒有過屬于自己的東西了。杜芸青拿起那支銀發簪細瞧,它的樣式簡單大方,但做工精細,比起她擁有過的珍寶首飾毫不遜色。

而最重要的是,那是他送給她的,是她的,完完全全屬于她的。

某個念頭升起,杜芸青猛地瞪着手中的銀發簪,幻想着那是一張張的銀票。

天啊!突然地,她有了夢寐以求的盤纏,她能離開了。

門邊傳來輕敲,來人随即推門而入,是瑾兒。

“小青,你醒了。”瑾兒綻開笑容。“我給你送了好多食物呢!吃過了還得喝藥,如果你想沐浴,我待會兒就叫福平和福安打水來,總之,你多吃點,好恢複體力。”

“瑾兒,謝謝你。”杜芸青放下銀發簪,撫平乍然雀躍的心跳起身下榻,瑾兒連忙上前來扶。

“別謝了,真搞不懂你,怎麽會有這麽多厄運纏身,瞧你腳傷才好,馬上又添新傷,我真怕極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瑾兒皺着鼻頭道。

“放心,不可能再有事了。”畢竟她就要走了。杜芸青端起碗筷,吃起滿桌的清粥小菜。

既然打定主意要離開,最好趁葉展骐不在宅裏的這幾天,她得盡快養足體力好準備上路。

“說得也是,今早少爺大發了一頓脾氣,氣老夫人不經他的同意就擅自動用家法,兩人鬧得很不愉快。”

杜芸青緩下口中咀嚼的速度,心裏感到一陣窩心。雖然他擺明了不信她,甚至不惜因此決裂,終究還是為她出氣。“他不是出城去了嗎?”

“是啊!剛剛才上路的,臨走前還殷殷吩咐我得好生照顧你呢!”瑾兒噙着笑道。

“是嗎?”杜芸青一臉落寞。

“是啊!少爺臨走前還有來探過你,握着你的手舍不得離開呢!依我看,要不是你有傷在身,他說不定就帶着你一道去了。”瑾兒眉眼含笑。

“真的?”他還會舍不得她?

“真的。”瑾兒重重點頭。“哎呀!我在廚房裏熬着藥,不能離開太久的,你慢慢吃,我待會端藥過來。”

“嗯!”看着瑾兒出門,杜芸青心裏驀地泛起絲絲甜意。他終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無所謂,也不像昨夜表現得那樣冷漠無情。

沒錯,昨夜是氣話、是生氣的表情啊!氣話是不能當真的,她差點忘了。

但再多的溫柔對待并于事無補,她仍然必須離開。沒有信任,兩人之間縱有再多的恩愛也無法過日子,何況,杜小姐正好端端地待在平西将軍府裏是不可能的事。

可真要離開,舍得嗎?

世事難料,萬一她再也回不來,她舍得這些新朋友、舍得在這兒建立的新生活、舍得會為她哭泣的瑾兒、舍得他嗎?杜芸青為難地擰起眉頭。

腦海裏浮現遇劫那日,她騎馬逃出現場的最後一眼,佑寧穿着鮮紅的霞帔上了馬。

她獲救了?然後冒充是她,隐瞞她只身逃離的事實,代她嫁給李景浩。

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佑寧喜歡他,極有可能這麽做,再加上西土無人識她,騙過幾個見過她的媒婆和随從後,她可以很容易地瞞天過海。

不,杜芸青猛地搖了搖頭。她不相信,她絕不相信佑寧會這麽對她,事有蹊跷,她一定要回去查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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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0 00:09: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杭州一處熱鬧的酒肆裏,才剛談完生意的葉展骐斟酒獨飲,眉頭糾結,臉色凝重。

“葉兄,這不是葉兄嗎?什麽時候上杭州的?”陸正豪一臉熱絡地上前,椅子一拉,就在他面前坐下。

“客倌,點些什麽呢?”效率良好的夥計馬上上前。

“唔,”陸正豪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酒夠了,多來幾道小菜吧!”

“是,馬上來。”夥計含笑領命而去。

“是什麽煩心事,要一個人喝悶酒?”對着眼前的難看臉色,陸正豪神态自若地拿了杯子,兀自倒了杯酒淺嘗。

“杭州之行一切順利,哪來什麽煩心事,你多心了,陸兄。”葉展骐仰頭飲酒下肚,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麽牛飲,很快要醉的。”陸正豪揚眉提醒。

“醉了也好。”不想她是不可能的,至少醉了,就不會因為想起她而心情抑郁低落。

他确定她是不能被信任的,但這些天,她含淚倔強地以傷腳踢他、她抵死不喝藥的畫面不斷在他腦海裏反複出現,她要求他相信的神情由威脅到苦苦哀求,幾乎将他逼瘋。

“是啊!一醉解千愁,這麽消極,是為了女人吧!”陸正豪舉杯涼涼說道。

葉展骐正欲一口飲下的酒就這麽硬生生地梗在喉裏,嗆得他臉紅脖子粗。

“你……”他們又不是什麽知交好友,更多是在商場上偶遇的敵手,兩人間向來只維持最基本的應對之禮。

如今他竟大剌剌地探他隐私。

“清醒些了吧!”陸正豪坐到他身邊,和氣地拍拍他的肩幫他順氣。“如果是女人方面的事,也許小弟可以幫得上忙喲!”淘氣地朝他眨了眨眼。

葉展骐紅着眼看向身旁儒雅風流的男人。“你有喜愛的人嗎?”他沖口問道。

陸正豪眉眼含笑。“當然,那人才剛成為小弟在下我的妻子。”正因為情場得意,所以忍不住一改本性,不白覺地管起聞事。

“你成親了,恭喜。”葉展骐由衷祝賀。

“謝啦!所以你也幸運地有了喜愛的人了,那麽問題出在哪裏呢?”陸正豪感興趣地揚起一眉。

“問題……很複雜。”

“我想也是。”他贊同地點點頭。

“你信任她嗎?我是說嫂夫人。”

“當然啦,她可不是別人,是我最深愛、最親近的人,我不相信她,還能相信誰?”

我是你喜歡上的女人耶!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嗎?小青的話在心裏回響。

“可是,如果有一件錯事,每個人都說她做了這件事,整個情況也很明顯地不利于她,她卻說不是她,你仍然相信她嗎?”

陸正豪認真地考慮了兩秒。“相信。”他點頭。“只要她說不是她,我就相信。”

“為什麽?為什麽你可以肯定地這麽說?”葉展骐一臉不敢置信。

“因為我認識她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是怎麽樣的人,難道我會不明白?何況她不需要騙我,她知道不管她做錯了什麽,只要她坦誠相告,我都會站在她這邊。”陸正豪侃侃而談。

你認識我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真的認為我會偷竊、說話嗎?小青的話再度闖進心裏。

不,他從來不認為,正因為他從來不這麽認為,對她的失望才會更大。葉展骐握緊了雙拳。

“不過,我的妻子是個很棒的女人上頂天下,像她這般內外俱美的女人不多,我們的情況,也許不适用在你們身上。”陸正豪充滿自得之色地道。

“是啊!嫂夫人的情況并不能相提并論。”葉展骐喃喃。小青無疑地稱不上是內外俱美的女人。但她卻是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女人,他的女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她說了不是她,你何不站在她的立場為她想想,花點時間力氣查明真相。”

一語驚醒夢中人。葉展骐的心倏地跳得飛快。

他只是一味地對小青有成見,認為她犯了錯卻不承認,只會任性地大耍脾氣,從來不曾想過查明真相。

“萬一她是清白的,萬一是所有人都誤解她了呢?”陸正豪漫不經心地接着道。

葉展骐霎時心頭一緊。

花瓶破了,沒有人看見是小青親手打破的,就算是菱香,也只能證明小青正檢視破碎的瓷片。

玉镯子被偷了,沒有人親眼逮着是小青偷的,就算在她枕頭底下發現,以葉宅內部門戶而言,真的有心,想進入任何一個房間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小青平時的魯莽、任性,說穿了,全源自她率真而絲毫不加掩飾的真性情,他心裏明白,也打從心裏接受。

但她堅持她是杜家小姐一事又要如何說?畢竟那已經被證實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不可能嗎?他站在她的立場自問。

她總是一副傲然不服輸的模樣,她說話總是高高在上,不準這個不許那個,她不曾向人低頭,除了向奶奶道歉,和為了求他相信她。

她的手柔嫩細致,一看便知不曾做過家事;而她的确不會做任何家事,學會後,也只當新奇的游戲玩。

為什麽她有一雙細嫩的手?為什麽她不會做家事?她并不是一開始就在憐香院當妓女,在這之前,如果她不是一般的農家女,那麽,她是誰?

涼風迎面吹拂,葉展骐卻感到一陣燥熱,酒肆人聲喧嚣,他卻感覺一片漆黑寂靜。

萬一她說的都是真的,萬一是他誤解了她……

想到這兒,葉展骐一刻也坐不住了,他突兀地起身、道謝、告辭。

望着葉展骐匆匆離去的背影,陸正豪微咧雙唇,開心地笑了。親親娘子如果知道他今天做了什麽好事,肯定會以他為榮。

“小青呢?”才推開葉宅大門,葉展骐已迫不及待地詢問門房。

“呃……”門房愣在一旁,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算了,你一直守在這兒,怎麽會知道?”葉展骐揮了揮手,人已大步往廚房邁去。

算算時日,她的身子應該好得差不多了,而以她在房裏待不住的性子,時值黃昏,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待在廚房裏幫忙。

廚房裏如同他上回來時一般,依舊蒸氣四散,只是少了那個和其他人拌嘴的俏麗身影。

“小青呢?”葉展骐攢着眉頭問。

“少爺,您回來了。”冷不防被門口的聲音吓一跳,碧春、小雪和小蘭同聲呼道。

“嗯!我回來了,小青沒在這兒幫忙,難道她又受傷了?”一想到上回回來時小青被折磨的慘狀,他的心瞬間揪緊。

“沒、沒、沒……”三人異口同聲,一徑搖頭。

“那麽,她人呢?”葉展骐總算放下一顆糾結的心。

小蘭為難地推了推小雪肩膀,小雪緊咬着下唇朝碧春抛了個眼神,碧春扭了扭自己的手指、扯了扯小雪的衣袖。

“她人呢?”葉展骐再問,覺得自己快失去耐心了。

“呃……”小雪視死如歸似的擡頭挺胸,清了清喉嚨。“回少爺,事實上,我們也不知道小青現在人在哪兒。”

“那幹嘛不早說。”葉展骐白她們一眼,腳跟一旋就要離開。

“少爺!”小雪急急忙忙叫住他。“我們的意思是,小青她不在房裏、不在廳裏、不在院裏,她哪兒都不在了。”

“這是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點。”葉展骐轉過身,俊臉布上陰霾。

小雪瑟縮了下。“我們也不明白為什麽,但她離開了,只留了封信在您桌上,巧兒去打掃您房裏時發現的……”

話未聽完,葉展骐已大步離開,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她,他的心滿滿是未曾有過的驚慌與不敢置信。

她走了,她竟不告而別,偷偷地走了。就因為他不能相信她,因而說了些重話。

她怎麽可以走,她是他的人,怎麽可以就這樣離開他。

房裏桌上如小雪所說的擺着一封信,上頭娟秀字跡整整齊齊地寫着他的名。

葉展骐拆信的手微微顫抖。信與不信,他什麽都不在乎、也不堅持了,如果她說不是她,那就不是她吧!只求她在信裏提及她的去向,讓他可以找到她,別讓他就此失去她。

展骐:

我是京城鎮國将軍府杜千雲的女兒杜芸青,花瓶不是我打破的,玉镯子也不是我偷的,我從未說謊,如果你不相信我,将永遠找不到我。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我了,就算你找不到我,我也會很快就回來找你,所以,不許你娶妻納妾,也不許你移情別戀。

杜芸青

哈!葉展骐啞然失笑,然後縱聲大笑,笑到眼淚流出,笑到前俯後仰、不可自抑。

這實在太諷刺了,心愛的人不告而別,他該愁眉苦臉、痛心疾首地大罵她的忘恩負義。

但他竟在這樣的時刻感到解脫,因為突然之間不知怎地,他終于能完全相信她,即使這一刻和上一刻一樣毫無跡象顯示她的清白,但他竟能毫無緣由地相信她。

他真的相信她,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葉展骐捏緊手中的信,以袖口輕拭眼角的淚水,為這突如其來的心情轉變感到神奇不已。

不知何時已待在門邊的趙玄芙緊揪住自己的胸口。

葉大哥瘋了嗎?瞧他又是笑又是流淚的,失去小青,對他的打擊真的那麽大嗎?

都是她不好,同意菱香打破花瓶、偷了玉镯子再嫁禍給小青,但她不是故意要害她割傷了腳,還被處以家法的,她原來只打算給她一點教訓,讓她在葉家待不下去,她再從中接濟的。

現在她如她所願地離開了,不知流落何方,連她私下派人去找,都找不到。

如果她遭遇到任何可怕的命運,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這樣的負擔好沉重,每天晚上,她躺在被窩裏,擔心着另一個因她而受苦的女人,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怎麽會這樣?她只是想得到葉大哥的關注,得到他的愛,怎麽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一個更不值得被愛的女人?

“葉大哥。”趙玄芙鼓起勇氣喚道。

“玄芙,是你,有什麽事嗎?”葉展骐斂起狂妄的笑意,以免吓壞來人。

“有一件事……”

“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談吧!我要馬上準備去京城一趟。”葉展骐邊說,邊整理起自己的行囊。小青早他兩日出發,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哪來的膽識獨自行遠路,只求上天保佑她夠機靈、運氣夠好,能一路平安到京城裏等着他。

“你要上京城談生意?”趙玄芙問。

葉展骐頓下手邊的動作,認真地看向趙玄芙。“玄芙,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趙玄芙心中一恸,忍不住紅了眼眶,掉下兩行清淚。“你是要去找她。”她突地明白。

“嗯!”

“但她素行不良。”趙玄芙哽着喉嚨道。

“那都是誤會,一等我由京城回來,就會着手查明。”

趙玄芙淚掉得更兇了。“你不用查了,花瓶是菱香打破的,玉镯子是菱香偷來再放到她枕頭底下的,都是我的錯,什麽懲罰我都願意接受。”

葉展骐面色凝重地板起臉孔。

“你心裏想什麽?是更讨厭我了吧!”趙玄芙淚流滿面。

反正她就是一個不讨喜的女人,被趕出葉家也好、送官府也罷,為了情字糊塗一時,她的人生已烙上污點,她什麽都豁出去了。

他心裏想什麽?葉展骐自問,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他不自禁地露齒微笑。

“我沒有更讨厭你,我本來就不讨厭你啊,又怎麽會更讨厭你呢!”葉展骐朝她一笑後出門,打算吩咐福平和福安為他備車,他迫不及待地想上路了。

外頭的景色似乎比方才更明亮幾分,他擡眼望向松苑的另一頭,那兒,她曾經不惜以傷腳踢他,只因為氣他不信她。

她一定很高興他終于相信了她,他慶幸自己是在趙玄芙坦言相告之前就相信,如果他在之後才相信,就沒有資格去追她了。

這就是他方才心裏所想的。

京城,鎮國将軍府前,一抹嬌小的身影晃到大門前,拉起朱紅大門上的獅環大聲敲門,不一會兒,門咿呀地開放。

“小夥子,你有什麽事?”身材壯碩、蓄滿胡子的粗漢見着眼前髒污瘦弱的小鬼,露出一抹憐憫的笑容。“乞讨嗎?我身上的錢也不多,這個銅板給你,趕緊上街買個東西吃吧!”

杜芸青張大了眼瞪向銅板,再瞪向眼前的大漢。“方叔,你老眼昏花,認不出我了嗎?”

“你……”方大雄眯起了眼對着他細瞧。“難道你是我某個遠親的小孩?”他皺起眉頭。

杜芸青簡直氣結,雖然為了不致重蹈覆轍又讓人捉去賣了,她換上一身男孩穿的粗布衣裳,頭發也绾成男孩的發式,全身還因為沿途奔波而滿是塵土。

但好歹還是一樣的臉吧!

“我是芸青啊!你從小看着長大的芸青啊!你仔細瞧瞧。”杜芸青以髒污的袖口抹了抹臉。

“唔……是很像……”

杜芸青索性将皮繩解開,任一頭秀發披垂。

“喲!真是芸青耶!”方大雄贊嘆。

杜芸青朝天空翻個白眼。“快讓我進去,我有很多事急着要問爹。”

“好,好。”方大雄退身讓她進門,關起大門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你不是再過兩天才會到嗎?而且李将軍不是要陪着你一塊來,怎麽沒瞧見他的人?你這一身打扮,是又在玩什麽游戲了嗎?”他興致勃勃地問。

往內院疾行的杜芸青突兀地轉身,差點撞上如銅牆鐵壁般粗壯的身子。

“你說什麽?你說我過兩天才會到,而且是由李景浩陪着?”她尖着嗓子問。

“是我問你問題耶!你怎麽反倒問我?如果不是要回來省親,你回來做什麽?”方大雄揚起濃眉。杜芸青頓覺一陣暈眩。

葉展骐的消息是正确的,真的有個人趁她落難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代了她。

“佑寧呢?有任何佑寧的消息嗎?”她急急問道。

“佑寧不是陪你嫁了過去,她的情況你最清楚不過了,怎麽反倒問我。”方大雄一臉疑惑。

沒有佑寧的消息,杜芸青的心沉了沉。

展骐道李景浩的軍隊在随後及時趕到,難道真是佑寧一時鬼迷心竅,為了得到仰慕的人,不惜以犧牲她為代價?

不,她絕不相依,而且,如果真是佑寧,不可能回杜家自投羅網。

但,如果不是佑寧,佑寧又在哪裏?

“大雄,你在跟誰說話啊!”一位同樣身材高大剽悍的男人緩步踱了過來。“是你某個遠親的小孩嗎?怎麽瘦成這樣,頭發亂成這樣,好像流浪好幾天了,快帶她去廚房裏吃飯啊!”他和藹可親地道。

“呃,大哥,這不是我遠親的小孩,是你的小孩。”方大雄摸摸後腦勺,尴尬地道。

杜千雲瞪大了眼瞅着眼前的女孩瞧。“不會吧!長得是有點像芸青,但我發誓我在外頭沒有私生子。”

“爹,你太過分了。”杜芸青緊握雙拳,氣紅了眼。“哪有人連自己的女兒都認不得的,太過分了吧!”

“芸青!”杜千雲驚得大退兩步,然後又趕緊上前,握住女兒的雙肩。“你這副模樣,就算是你娘也認不出來。你真是的,不是說好嫁到李家後就要乖乖的嗎?怎麽又惡作劇地捉弄人呢!真是的,景浩呢?我的賢婿呢?”他伸長脖子東張西望。

“爹,我沒有惡作劇地捉弄人,是我被惡作劇地捉弄了啦!”撲進老父的懷裏,杜芸青忍不住痛哭起來。

“難道是李景浩那家夥欺負你了,他人在哪?我馬上找他理論去。”杜千雲霎時氣憤填膺。

“我不知道他人在哪,我沒有嫁給他,遇到蠻人攻擊後,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又被賣到揚州的妓院裏,這些天,我又是搭船又是搭車,走了好多好多的路,腳上都起水泡了,好不容易終于見到爹,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爹了……”杜芸青含淚傾訴。

“你說什麽?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麽嗎?”杜千雲臉色僵硬。

“我明白得很。”杜芸青由父親熟悉的懷抱裏擡起頭,因淚水而湛亮的雙眸定定地看進他眼裏。“我沒有嫁成,那個過兩天要回來的人不是我,你懂嗎?你懂嗎?”

杜千雲仍一臉無法置信。“你确定你不是太久沒見,故意用這種別出心裁的方式和我打招呼?”“爹……”她激動地緊抓着他的胸口直搖。

“好,好,好,我懂就是了。”杜千雲連忙捉住杜芸青的雙手安撫道,随即困惑地鎖起眉頭。“丫頭,你最好從頭仔仔細細地講起,如果在李家的人一直不是你,那是誰呢?”向來粗線條的他,總算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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