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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小北 -【陌上誰心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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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 00:14: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晚會無波無瀾,一路行至中場。

很多年前,負責上臺致辭的都是身為副總的鐘柏青,後來鐘柏青調至A市分部,這個差事便落到了沈兆彥身上。今天沈兆彥也不在,瀾溪知道,此刻他應該正開着車載着某個女人去往兩人相識的那個城市。

今年的這個差事便落到了沈嘉棠的身上。

晚會進行到中場,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主持人走到臺上,試了試麥克風,然後用十分專業的語調說了一堆套路性的廢話,末了他在上面說:“下面有請沈總為大家講幾句!”

大老板要上臺,底下的人自然都很給面子地用力鼓掌。

沈嘉棠原本站在瀾溪身邊,對她低聲說了句:“我去一下。”

瀾溪點頭,順手接過他手裏的酒杯替他放到旁邊的長桌上。從來他都是風度俱佳、儀态從容的一個人,今日也不例外。說是做她的男伴,便十分盡責地守在她旁邊哪裏也沒去。偶爾有員工走過來與他問好,他也只是微笑着寒暄幾句。

也因為今晚他的表現,全場看待瀾溪的目光自然越發放肆起來。閃躲着打量她,或者幹脆在她不注意的時候,露出鄙視之色。這些瀾溪心裏都有數,她統統裝作沒看到。照例與人客套地寒暄,假意表現出大方豁達的樣子。

沈嘉棠走上臺去開始發言,說的也無非是些套路性的話,總結幾句,展望一下。只不過因為他自身條件太好,儀表堂堂氣度從容,想當然是衆多未婚女子仰慕的對象,所以哪怕他在臺上說些不知所謂的話,照樣贏得臺下尤其是女性的熱烈掌聲。

瀾溪離餐桌近,姿态随意地靠上去,手裏執着酒杯,啜一口,漫不經心地看着臺上的人。

她身邊,站着業務部的黎晴朗。黎晴朗跟瀾溪同年,不過小月份,所以平時都很親熱地管瀾溪叫姐。

黎晴朗是個性格爽直的姑娘,平時跟雪楊和瀾溪這個頂頭上司的關系一直處得不錯。關于那些不堪的流言,就是她第一個跑來告訴瀾溪的。而且,她對待此事的态度很鮮明,一直大罵那些背後嚼舌根的人。甚至有一次在茶水間,她還跟一個說瀾溪壞話的人吵了起來。沖着她這份愛憎分明的仗義,瀾溪對她的态度自然也要親近幾分。

黎晴朗同樣看着臺上正說着話的人,下意識皺了皺眉,往瀾溪旁邊挪了挪,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瀾溪姐,其實從你剛進公司開始,關于你和沈總的傳言就沒有斷過。”

瀾溪撇了撇嘴角,“我知道。”

黎晴朗看着她平靜無波的臉,沉默了一會才又道:“我說句良心話,沈總的條件不錯,但因為他的身份高高在上,所以并非是誰都能輕易靠近得了。難得他還是單身,我若是你,管他別人說什麽廢話,用盡手段也要把他追來當老公,好讓那些吃不着葡萄說酸話的人氣死。”

不是她愛打小報告老喜歡說一些八卦的話題,而是她覺得自己跟瀾溪很投緣,才會說這種仗義的大實話。

瀾溪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回了她一個真心的微笑。連黎晴朗這樣耿直的好姑娘都會說這種話,她若還想不通這個道理,可就真的是對不起自己跟沈嘉棠之間那份并不容易得來的熟稔關系。

于是她半開玩笑地道:“晴朗,如果哪一天我真嫁了他,一定封你一個媒人大紅包。”

黎晴朗笑了笑,然後認真地道:“那些謠言,你別往心裏去,犯不着跟那些低俗的小人計較,回頭氣的還是自己。”

這話聽着有道理,可是瀾溪卻并不打算做一個退縮躲避的阿Q。當然那些流言雖然惡毒,卻并沒有真正傷害到她。她不過是想借着這件事,達成自己的一個目的罷了。

臺上,沈嘉棠的致辭已經接近尾聲。

瀾溪對黎晴朗展露一個深沉的笑,未等對方意會過來,她已然放下酒杯,攏緊圍巾朝臺上走去。

她步履從容,一步一步走近,踩着階梯踏上舞臺中央。

原本已經準備下臺的沈嘉棠,也因為她這個突然的舉動而止住了腳步。

她站到他身旁,擡起頭對他明媚一笑。

臺下瞬間變成一片的鴉雀無聲。

瀾溪将身上披着的圍巾摘下來,遞給一旁的沈嘉棠,說道:“麻煩你幫我拿一下。”

太過奇怪的舉動,越發讓人困惑不已。

她卻沒有解釋,而是挺直了脊背,轉身面向臺下的衆人。

然後她開始字句清晰地說了:“今天借着公司所有同仁都在的機會,我要澄清幾件事。”

沈嘉棠雖然仍不知道她要怎麽做,但已經隐約能夠感覺到她今天的反常。他手裏還拿着她的圍巾,眼前看着的,是她神色倔強的臉龐。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

“我知道,可能遠在我還沒有進總部上班的時候,大家就對我這個人十分好奇。我要說清楚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鐘柏青的未婚妻,繼承了他一筆可觀的遺産,并且以此而進入到總部來工作。我承認,我就是空降部隊,靠走後門進來的,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如此直白坦蕩的話說出來,反倒讓聽話的人十分詫異。

“第二件事,”她停頓了一下,看一眼身邊的人,“就是關于我跟沈嘉棠之間的問題。自從我進到公司來之後,想必大家都沒少揣測過我們之間的關系。難為大家這麽上心,我今天就表明一下我的态度。之前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什麽事都沒有。但我不保證以後一直都是這樣,如果真有緣分,也許将來我在公司裏的身份還得改一改了。比起前副總的未婚妻,我想總裁夫人的頭銜更吸引我。”

聽她說到這裏,愣住的又何止是沈嘉棠一人?當然,他素來習慣了不動聲色的表情,不會讓外人看出什麽異端來。

瀾溪嘴角的笑容漸深,眉目卻越發的冰冷。她說這話,并不擔心沈嘉棠會有什麽排斥的反應。之前她就給他打過預防針,而他也很幹脆地答應了,會做支持她的後盾。

剩下的最後一件事,才是她今天這場戲的重頭之處。

她環視一眼四下。仍是一片的鴉雀無聲,連原先端着托盤穿梭的服務生也停下了腳步觀望。

“最後,我們來談談最近公司裏流傳的關于我的那些流言。我是在夜總會上過班,不過遺憾的是我那時候愣頭愣腦,還不夠資格出臺做小姐,充其量做個端茶倒水的小妹而已。”

停頓,做了個深呼吸,好讓自己有足夠決然的勇氣。

“聽說,有人說我以前在夜總會裏面接過客,說得活靈活現跟真的一樣。”她忍不住冷笑一聲,“我想,大家都很好奇那個流言的真實性吧?剛巧我這個人較起真來,就會什麽都不顧地豁了出去。”

話音未落,她突然手一擡搭上領口,用力一扯便将衣襟撕開大半來。

誰都沒料想過,她會做出這個舉動來。放眼望去,一片瞠目結舌狀的表情。

她冷冷笑了起來。

“帶眼睛來的,全都給我看清楚了!”聲音已是接近嘶啞。

沈嘉棠回過神,幾乎是倉惶地長臂一伸将她摟進懷裏,整個人擋在了她跟前。擋去了她胸前的春光,給了她一份溫暖。

他動作迅速地将圍巾披到她身上,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包住她。

瀾溪在他懷裏擡頭,眼淚落了下來,偏還是一臉的倔強之色,“你不要管我……”

他眉頭深蹙,臉色陰沉,說話的聲音卻帶着幾分無奈:“你何苦這樣?”

她嘲然一笑,神情蕭索,“我不這樣,如何能抵擋得了那些越傳越惡毒的流言?再堅強不摧的一個人,也扛不住流言蜚語的打擊,何況我遠沒有外界以為的那麽堅強。”

臺下的人,回過神來之後,已經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臺上的兩個人,還是旁若無人地擁在一起。

沈嘉棠若想去做的事,從來沒有誰能去左右,何況只是一群身為他下屬的人,在那裏偷偷摸摸地非議幾句閑話?

相識也有一段日子了,除去之前那兩次不算擁抱的接觸,這算是他第一次将她抱住而她沒有抵抗。剛剛那一刻,他看着她幾近決絕的舉動,首先冒出心頭的不是揣測,而是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心,似乎已經有些走偏掉了。

“你若開口,我必然會替你擺平麻煩,你實在不該如此踩踏自己的自尊。”這一刻他說這句話,是出自真心的。

瀾溪仍是笑,幾分凄楚之色,“你的真實心意有幾分,其實我心裏很清楚。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走到今天這樣不堪的一步。”

他緩緩一皺眉。

不過他沒有順着這個話題再說下去,而是轉過身,用冷厲的語調對着在場的衆人道:“以後誰若是還在傳那些诋毀的流言,不用我開口,自己準備好背包走人!”

幾乎從未在員工面前發過火的堂堂總裁,今天為了一個女人,動怒了。

沈嘉棠撂下話,轉回身,握起瀾溪的手道:“跟我走。”

他拉着她的手,動作親昵,絲毫不在乎別人會怎麽看待他們。

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一片的安靜之中,他帶着她離開。

時間很晚了,他開着車,卻沒有送她回家,而是将車直接開到了他自己的住所。

瀾溪是第一次來,才知道他住的地方其實離公司很近。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複式樓,裝修得很精致,很配他都市金領的身份。

房子在環城路上,臨水而居,朝南開了一扇大落地窗。這個時候站在窗邊,可以看到很美的夜景。

瀾溪就站在窗戶邊,安靜地看着窗外零星的燈光失神。

沈嘉棠從房間裏走出來,站到她身後,溫聲道:“這是我的襯衫,你先将就着換一下吧。”

瀾溪身上還披着他的西裝外套。之前走得太急,他與她的外套都丢在了會場。他與她的身量差了幾十厘米,他的西裝穿在她身上看着像個短風衣。而她裏面的襯衫已經被撕得扣子掉了一大半,她現在的樣子是标準的衣衫不整。

想至此,她也沒有與他客套,接過他遞來的衣服,朝浴室走去。

他在身後叫住她:“我做點吃的東西,你想吃什麽?”

瀾溪晚上其實沒吃什麽東西,被他一提還真覺得餓了,于是回頭笑了笑道:“随便什麽都行。”

他便問:“餃子行不行?”

瀾溪不免有些詫異,難為他還記得她愛吃餃子,“你這裏有嗎?”

他笑着點點頭,“有,不過是速凍的,可能沒有你上次吃的手工水餃好吃。”

“好,就吃這個吧,速凍的我也愛吃。”

于是各自進了浴室和廚房去。

柔和的燈光,香氣四溢的食物,眼前是他溫和到讓人心生迷惑的臉龐。

今天的一切,起初不過是她用來表演的一場低俗戲碼,可是結局卻變得有些央控。他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中,她沒有預料到的,是自己此刻的心情。

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平和跟溫暖,她幾乎是無法抑制地對這一切産生了留戀的情緒。之前她掉眼淚,不是演戲給誰看,完全是當時他的眼神跟舉動,讓她覺得自己是被他在乎和保護的人,所以心裏的委屈便真的湧上心頭來,眼淚也是止都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你怎麽不吃?”她見他不動筷子,一直盯着她看,為了躲開尴尬,只好随口問一句。

“我不是很愛吃面食。”這算是比較含蓄的回答。事實上,他幾乎從不吃面食,家裏會有速凍水餃這東西,完全是上次去超市看到了,下意識就放進了購物車裏。那時候,他也沒想過真的有一天,顧瀾溪會出現在他的家裏,而他還能有機會把這些煮給她吃。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包括——他的心。

瀾溪很滿意他的回答,笑眯眯地道:“那我可就全吃了。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坐在你家的飯桌上吃飯。”

他露出微笑,看着她繼續與一盤看起來很有分量的水餃奮戰。

認識她這麽久,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她流眼淚。不可否認,他在看到她之前那個舉動之後被震動了。一個人的言語和舉動都可以騙人,但眼神卻騙不了人。那一刻的她看起來,倔強卻脆弱,也讓他一直篤定的那份認知,産生了一絲動搖的情緒。

也許真的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并沒有外界以為的那麽堅強,也沒有他所以為的,那麽心計叵測。

“你當初,怎麽會願意嫁給鐘柏青?”幾乎是出自下意識,他問出這個唐突的問題。

瀾溪吃東西的動作停頓住,然後緩緩擡起頭來,神色變得凝肅。

不過,她還是給出了答案:“有時候,人一旦走上了一條路,便在種種機緣巧合下變得無法撤退回頭。”

“身不由己?”既然問了,索性問個徹底。老實說,他一直好奇她會如何回答。

她笑着搖頭,“也不算吧,鐘柏青其實不是那種難相處的人。”

“那你對自己的将來,有什麽打算嗎?”

她擡眼,與他對視,嫣然一笑道:“我沒什麽大志向,想着以後能嫁到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做丈夫,就算是老天厚待了。”

似真似假的話,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他沒有答話,臉上維持着平和的微笑。

她故意問:“你呢?你希望将來娶一個什麽樣的人做妻子?”

他沒有細作考慮就給了她回答:“一個與我坦誠相對的人。”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原則來說,我無法接受別人欺騙我。”

瀾溪好笑地想,他的條件聽起來好像并不苛刻,事實上,他要求別人要誠實以對,他自己又真的能做得到嗎?

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談,于是她換了話題道:“今天晚上,謝謝你。”

他卻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神色平靜地道:“顧瀾溪,你是不是對于自己的誠實,無法給出一份理直氣壯保證?或者是,你的心裏其實是已經有了一個人吧?”

瀾溪一陣愕然。他怎麽會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到底他是知道了什麽,還是在故意拿這種不明晰的話來詐她?

她将話題側邊打還回去,“應該是每個人心中都會有着一個人存在吧?只區別在于有人放開得早,而有人比較死心眼。難道你長這麽大,生命裏就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嗎?”

有當然是有,只不過已經是遙遠的一場記憶,連那個人的影子,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又或者是,已經有另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進占到了他心裏的地盤,也将他之前的那份感情慢慢抹擦掉了。

他沉默着,神色是她看不穿的深沉。過了很久,久到瀾溪即便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也不免尴尬起來,他卻突然伸手,蓋住了她還握着筷子的右手。

“你說,希望嫁到我這樣的人做丈夫,是出自真心的嗎?”

平靜如常的神色,問着卻是令人困惑的話。他——是什麽意思?

“我想,這應該是很多女人都有的一個夢想。”她停頓了一下,決定賭一次。

“像你這樣的人,事業有成能力卓絕,溫和有禮,脾性也不錯。相信就算娶的是一個你不愛的人,你也不會虧待了她。而這些對我來說,足夠了。我想尋求一個庇護,哪怕嫁一個不愛我的人,我也認了。我不是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我對愛情沒有那麽多的幻想。”

她與他對視着,眼神坦蕩,神色從容。她心裏想的是,這樣的一番表白,可以讓他相信幾分?

他目光裏閃着計量的光,似是在探究她話裏的真實性。有句話她說得很對,愛不愛都是其次,愛情多只是童話故事裏才會存在。這世上,多的是合适而不相愛的夫妻。何況,他對她的确有幾分好感,不管那一絲好感裏摻雜着幾多的矛盾,起碼,她不是令他讨厭的人。既然如此,娶了她又何妨?

他在心裏已然下了決定,其實遠在先前看着她神色蒼涼流眼淚的那一刻,他就篤定了自己的心意。

“年紀相仿,彼此也不讨厭對方,随便拉出一個理由,都足以成全了我們。”他看着她,淡然一笑,“那麽,你若願意,我們就結婚如何?”

盡管瀾溪已經隐隐有了一絲預見,但當真聽得他說出這句話時,她還是下意識地愣了一下。

“還是你有什麽顧忌,不想現在結婚嗎?”

不是沒想過,只是結婚在他口中被說得那麽自然,仿佛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她不管他是抱着怎樣的一個心思來對待這件事,起碼她做不到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難道你忘了我的身份?”

他用好笑的表情看她一眼,道:“之前的那些猜測不算,經過今天晚上這件事之後,你覺得我們之間還能撇得清關系嗎?我若是将外人的非議放在眼裏,又怎會對你說出求娶的話?”

瀾溪被堵得再說不出其他借口來。她想過靠近到他身邊,讓他做自己的後盾,可是卻沒想過他會如此輕易就說出“結婚”這句話。饒是她自認夠聰慧,這一次也猜不出他的真實心意。

“瀾溪,現在只等你一個态度。但在下決定之前,你要考慮清楚了。”

他叫她的名字,十分自然的語氣,絲毫沒有讓人覺得不自在。也許是瀾溪在心裏,其實已經開始對他有了幾分默許之意。

都說婚姻不是兒戲,他如此輕易地求婚,偏偏看起來卻不像是說着玩玩而已。瀾溪也不想當婚姻是兒戲,幾番思忖之後,她很清楚地認識到嫁他不是一件令人反感的事。如此條件優渥的一個人,多少人想等到他今天的這樣一番話。而她若不是近水樓臺的先天條件,怕也是碰不到這樣人人稱羨的美事吧?

于是她對他展顏一笑道:“沒什麽好考慮的,我之前就說過,若能嫁得你這樣一個良人,也算是上天給我的厚待了。”

他也笑了,溫然無害的一張臉。他給過她考慮的機會,是她自己選擇了跳進來。那麽将來即便有朝一日走至互相傷害的境地,他也不會再給她後退的機會。

“濱湖新區那邊工程竣工的時候,我們就結婚。在此之前你若不嫌麻煩,我們可以先訂婚。”

她沒有異議地回道:“好。”

有了聖誕夜那件事的鋪墊,衆人再聽聞沈嘉棠要與顧瀾溪訂婚的消息時,也沒有覺得太意外。

顧瀾溪這個名字現如今被提起來,莫不是讓人覺得鄙夷非常。未婚夫過世甚至還不到一年,她居然就決定要跟沈嘉棠結婚。之前大家将謠言傳得難聽,也多是針對她的人品問題。她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兩個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

女人私底下聊起她,都表現得十分鄙視。其實骨子說穿了,也不過是嫉妒她的異性緣太好。一個姿色勉強說得過去的女人而已,卻好本事地将兩個金龜條件的男人全都收至了裙下,如何能讓那些恨嫁的女人們不郁悶氣結?

關于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瀾溪當然都很清楚。不過她最近沒有空去理會那些,光是應付身邊的人就夠她受了。

和平常一樣上着班,內線電話響起來。雪楊在那邊用聽似專業的語調道:“顧經理,張董事長要見您,她現在就在門外。”

股東會之後就沒再露過臉的張燕如突然跑來找她,不用說也是為了她即将要結婚的事。當然,她決定了的事,自然不會将外人的置喙放在眼裏。

“請她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雪楊走在前面,對她擠了擠眼睛。随在她身後的,則是故作沉靜的張燕如,只可惜她不滿的眼神出賣了她的心思。

瀾溪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微笑相迎。

張燕如并沒有立刻發難,而是看了看一旁的雪楊,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瀾溪也不想雪楊留在這裏看她臉色,于是道:“羅秘書,你去忙吧,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就暫時不要幫我接電話進來了。”

雪楊點頭稱是,帶上門出去了。

瀾溪伸手示意沙發的方向,“這邊坐吧。”

張燕如看了她一眼,眉頭一皺,率先走過了過去。

瀾溪跟在身後,露出一抹從容的笑。

“要喝點什麽嗎?”瀾溪坐下之後,笑臉如常,裝作沒事人一樣地問着。

“不用,我來說幾句話就走。”

看這架勢,顯然是來興師問罪的了。自從她再次回到F市,這段日子以來,張燕如都在試圖拉攏她,軟硬兼施。只是始終未見成效,此刻大概是耐心耗盡了,想借着她跟沈嘉棠之間的事,來問她的罪。

果然,她一開口就道:“瀾溪,你準備跟沈嘉棠訂婚這件事,是真的嗎?”

瀾溪在心裏想,她還真是沉不住氣。心裏雖然不屑,但臉上還是維持着溫和的笑,回道:“嘉棠說,等這段日子忙過了,就舉行婚禮。暫時因為公司事情多,所以才決定先訂婚。”

張燕如聽着她叫沈嘉棠叫得親熱,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知羞恥的女人她沒少見過,但像顧瀾溪這樣毫無節操的女人,她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到。

今日前來,她本來就是來聲讨的。怎麽說,她也算是準大嫂的身份,說她幾句也不過分。

于是她開始不客氣地道:“瀾溪,別怪大嫂我說話直,柏青走了才多久?你這麽快就決定另嫁他人,你讓外人怎麽看?且不論我們鐘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這種笑話我們鬧不起,單就你自己而言,柏青待你總是沒話說吧?他的遺産可是半分不少地給了你。我們不說要你為他守個三五年,你也不能在他剛走就急着改嫁,憑良心說,能講得過去嗎?”

瀾溪也不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是絲毫未變。

張燕如見她一副毫不上心的樣子,心裏更生氣了,接着道:“如今正是東盛的多事之秋,嘉棠的身份算起來還是你晚輩,這種笑話鬧出去,影響了公司的形象不說,你們自己以後在業界立足,面子上也會挂不住吧?純粹是白白讓別人看了好戲。”

還有更難聽的話,她留最後一點面子給她,就不說白了讓大家都難看。

瀾溪見她停了下來,問她一句:“您都說完了嗎?”

張燕如微微一愣。

回敬她的,仍是一張淺笑盈然的臉龐。

“您說的這些話,句句在理。不過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場,難得您今天專程跑來,我也不妨對您說一下我的态度。首先,我跟柏青只是訂婚,并不算合法夫妻,所以我如今仍是自由之身。就算我嫁給了他,如今他不在了,我總還有追求新生活的權利。柏青與我之間,我自己心裏有數,我做到問心無愧就夠了。其次便是,外人如何看待我并不在乎,我這個人雖然不聰明,但最基本的求好之心還是有的。沈嘉棠是衆多女子盼嫁的結婚對象,我能與他牽手,自然也是十分幸運的事。別人求都求不來,我又怎會因為外界的一些非議之聲,就放棄掉他那樣出色的一個人?”

她見張燕如臉色越來越難看,便收了滔滔不絕的架勢,不想再刺激她了。

“鐘夫人,論年紀您總是前輩,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您面對這樣的問題,您會作何選擇?聽說當年您也是苦路上出來的,嫁給鐘先生之前,您好像做過他的秘書吧?”

張燕如的臉色可想而知有多精彩。多少年前的陳舊記憶,為什麽顧瀾溪卻能知道內情?想必是柏青告訴她的。顧瀾溪這個女人,雖然早就感覺她并非心機單純之輩,但今天總算是讓她正面見識到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再顧及情面跟她客氣了。

“看來你是心意已決。既然如此,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要嫁給沈嘉棠可以,柏青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屬于鐘家的,你既然不願意再做鐘家的人,那就把股份還回來。”

瀾溪看着她,像是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

“鐘夫人,您可真愛開玩笑。柏青去世的時候,說是把遺産留給顧瀾溪,可沒說是留給鐘家的未來媳婦。比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是您剛剛吃過了飯,再讓您吐出來,可能嗎?以後我若嫁作沈家婦,見了面還要稱呼您一聲阿姨,看在後輩的面子上,我想您也不可能再對我開出這樣的笑話吧?”

如今看來,張燕如還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她當年能在衆多女子當中殺出重圍嫁入鐘家,想必也是一個厲害人物。如今看來,她跟其他腦筋單純的貴太太并無太大分別。或許是這麽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經鈍化了她的睿智。

張燕如柳眉倒豎,擺明了決定翻臉,“顧瀾溪,做人最起碼的臉面還要顧。占着本不屬于你的東西,你真以為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它嗎?你不怕自己将來後悔今天的選擇?”

聽這話,是威脅的意思嗎?瀾溪嘴角一彎,笑了出來。

“鐘夫人,以後的事誰能預料呢?過段日子我跟嘉棠結婚,您若不嫌棄,可以來給我們當證婚人。”

給出态度,不留半分轉圜的餘地。

張燕如站了起來,俯視着瀾溪,聲音冷然地道:“我可擔不起這麽尊貴的身份。我最後再提醒你一下,做人如果不留餘地,十有八九将來都會後悔的。”

瀾溪跟着站了起來,笑道:“謝謝關心,您慢走。”

換作之前,她對張家姐弟還留着一絲情面。張光升背後動手動腳之後,她對他們完全失去了耐心跟所謂的修養。還好東盛不是他們做主,否則公司早就敗掉了。

張燕如前腳走,雪楊跟着就推開門進來,小心地問:“她有沒有為難你?”

瀾溪嗤笑一聲道:“她還沒有本事能為難到我。”

話是沒錯,可是連雪楊也覺得,瀾溪突然決定要跟沈嘉棠結婚,實在是随性冒失的行為。

不過看瀾溪最近夠煩了,她也不想再說什麽。當然,她不說不代表別人也不說。張燕如這樣的情況還算好的,不是在乎的人,随她怎麽廢話都無所謂。但有些人,恐怕就沒那麽好打發了。

“孟師兄剛剛打電話來約你吃晚飯,我看你要小心了。”

瀾溪表情一怔,下意識皺起了眉。張燕如這類人她都好應付,她唯一怕的,便是孟世新的态度。他對她的事了如指掌,也因此,有可能他的一句話就能戳到她心坎裏去,瞬間就會讓她潰不成軍。

她不想他傷心難過,但對于自己的決定又不願意更改,所以注定要頭疼了。

忍不住嘆了聲氣,對雪楊撇撇嘴道:“時間、地點都報來吧,總是要面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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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 00:14: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一月中,離農歷新年僅有二十來天的時間。

沈嘉棠最近行程排得有些滿,趕上年底,總是要比平時忙碌一些。

車尚未開到公司,秘書打來電話,提醒他今日要去參加項華南在濱湖新區那邊小區的動工儀式。

項華南也算很有能力。上一次的土地開發案并沒有真正影響到他,陶慶下了臺,他還是照樣順利标到了另一塊地皮。他開發的那塊地其實離東盛的濱湖花園城二期也不遠,兩家如今的局勢算是對臺唱戲。

自從沈嘉棠進入東盛做事,兩人就算是對上了。原本沈嘉棠并沒有将他放在眼裏,他做人的原則是做好本分事,其他人怎麽樣都與他無關。可是項華南偏偏是個古怪人,認定了沈嘉棠當對手,就一心一意跟他對着幹,贏了輸了仿佛都不是很上心的樣子。大概他享受的是過程,也真難為他的好雅興,把商業當成游戲來玩。這麽多年下來,沈嘉棠也算見識過他的實力,如果他肯認認真真做事,未必不是東盛最強有力的競争對手。只可惜他那個人太吊兒郎當,似乎對做任何事都只投諸三分心力而已。

這一刻外界看他們似乎是對立的,但商場之上卻沒有永遠的對手,為了各自想要達到的目的,即便将來稱兄道弟也是十分平常的事。

看一眼手表,九點差十分。他直接對司機吩咐:“不去公司了,直接開到濱湖那邊去。”

司機動作利落地轉動方向盤,掉轉了行車的方向。

車駛過公交車站的時候,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正從擁擠的公交車上下來,穿着紅色的短款羽絨服,圍着黑色的大圍巾,盤着頭發,素淨的一張臉,清新得像個學生。如果不是認識,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

如今看來,她并不是吝啬着舍不得買車代步,看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分明是很享受擠公車的感覺吧?

矛盾而奇怪的一個人,總是不免讓人對她産生好奇的心思。

之前他決定與她結婚,事後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還是如常,沒有刻意地整天膩在一起,偶爾彼此都有時間才約着一起吃個飯。她沒事也不會主動找他,也沒有感覺他冷落了她。一切都平順很,只是太平順,未免讓人感覺奇怪。外人怎麽看他不知道,連他自己也開始覺得,他們根本不像是兩個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人。

也許應該找個機會,改變一下兩人的相處模式了。

他拿過手機,撥通秘書的電話,吩咐道:“小江,幫我訂一束玫瑰花,送到顧小姐辦公室。”

項華南的動工儀式,排場遠比他們之前的濱湖花園城還要大。

沈嘉棠的車駛進場地,尚未停穩,項華南已經迎了上來。

“沈總,歡迎歡迎!你貴人事忙,我還真怕請不動你呢!”

沈嘉棠與他握了握手,淡然一笑道:“再忙,項總的工程動工,我也要來觀摩學習一下。”

項華南一身銀色風衣,越發襯得他風神俊朗。他身邊,站着一名衣着精致的女子。

沈嘉棠微微眯起眼打量,只一眼已然識出了對方的身份,市長的千金,F市政法線上風頭正健的一名檢察官。

項華南在男女之事上素來游走從容,他花名遠揚,卻依然擋不住更多的女人對他前赴後繼,妄圖自己能成為終結他浪蕩青春的那個人。

這一次他的這個濱湖開發案能如此順利地上馬,想必市長那裏沒少為他出力。

“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項華南示意身旁的女子,“吳明華,本城知名的政法女精英。”

吳明華睨了他一眼,不等他介紹就對沈嘉棠伸出手,舉止大方地道:“你好,很早就聽聞過沈總的大名了,今日難得能一睹風采,覺得十分榮幸。”

沈嘉棠回了她一個笑,同樣用場面話回她道:“哪裏,是我早就聽聞過吳小姐的事跡,F市有您這樣有正義的年輕人,實在是市民的福氣。”

項華南在一旁打趣道:“都不是外人,在這裏客套來客套去有什麽意思?走吧,主席臺那邊已經為沈總你留好位子了。”

他轉對吳明華道:“明華,你先幫我招呼一下,我領沈總過去就座。”

沈嘉棠向吳明華有禮地欠了欠身,随步跟上。

走出幾步,項華南突然問:“沈總,今日怎麽沒有帶顧小姐一同前來?我記得好像也邀請她了。”

沈嘉棠神色如常地回道:“瀾溪最近要忙訂婚典禮的事,瑣事纏身所以走不開,她讓我代為向項總說聲抱歉。”

項華南哪裏聽不出他的敷衍之意,半真半假地道:“說真的,我原本對顧小姐十分傾心,誰知沈總近水樓臺已經先一步抱得美人歸,讓我這個外人也只有羨慕的份了。”

沈嘉棠笑了笑道:“難得項總如此擡愛我的未婚妻,是我的榮幸。”

身為贏的一方,原本他并未打算炫耀什麽,是項華南自己非要挑釁,怨不得別人。

“他日兩位結婚,我可是會去讨一杯喜酒喝的。”

沈嘉棠将最後的戲份唱完,“那是自然,項總你肯賞光,也是我們的榮幸。”

儀式結束後,現場還跟着一場短暫的記者采訪。

不知是不是項華南有心安排,讓沈嘉棠的位子緊貼着他自己的位子。到了記者采訪時間,除去開場那些套路性的問題,現身在對手的儀式上的沈嘉棠無疑成為了媒體關注的對象。衆人對于他近期剛剛爆出的婚訊十分的好奇,尤其女方還是個身份特殊的話題人物。

有記者拐彎抹角問了幾個問題,都被沈嘉棠技巧性地避開了。而今天出席的雖然都不是八卦周刊之類的媒體,但放棄如此一條有賣點的新聞實在說不過去。

沈嘉棠與項華南低聲交談了幾句,示意自己還有事,希望能盡快結束記者會。項華南便将話交代給主持人。正當主持人打算宣布記者會結束的時候,又有一名記者站了起來。也不管主持人的表情暗示,抓緊時間問最後一個問題。

“沈先生,能說說您跟您的未婚妻是怎麽開始的嗎?容我直言,二位的身份原本看起來是有些尴尬的,您難道真的可以不顧世俗的眼光,跟顧小姐結婚嗎?”

沒等沈嘉棠回話,項華南已經先一步笑着道:“你這個問題已經涉及沈先生的隐私,就算是八卦雜志恐怕也不會問這麽直接的問題吧?何況你們還是一家權威的商業雜志。”

那個記者看起來很年輕,大概剛從學校畢業不久,秉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回道:“人都有好奇心,難道項總你就一點不好奇嗎?反正沈先生已經決定要跟顧小姐結婚了,透露一下也沒什麽關系吧?”

底下的其他記者全都哄笑着,低着頭開始竊竊私語。

項華南對沈嘉棠挑了一下眉,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沈嘉棠神色平靜地回了他一個笑。既然大家都這麽有好奇心,他貢獻一點可讓大家八卦的話題又如何?

于是他開始說道:“難得今天有這個機會,我就當着在座媒體朋友的面,作一個簡短的說明。我會同顧小姐結婚,至于她之前是什麽身份我并不在意。至少目前我們是男未婚女未嫁,機緣之下走到了一起,所以希望大家都能祝福我們,而不是說一些诋毀的話。他日婚禮之時,在座的朋友如果有興趣,都可以前去觀禮,我們會十分的歡迎。”

正牌男主角終于開腔表明态度了,剛巧這個人還是沈嘉棠。他有他的地位,以後誰還想說什麽閑話,可能要先掂量一下輕重才行。

最後一個環節,主席臺上的人站到一起拍大合照。衆家記者的閃光燈有志一同地對準了中央位置的沈、項二人。

兩人并肩而立,握手言笑,一如最親近的摯友一般。

看來明日的新聞頭條,無論從哪個角度來寫,都将會很有看頭了。

瀾溪長到這麽大,甚至還訂過一次婚,可是卻是第一次有異性送花給她。

花是沈嘉棠的首席秘書江懷意親自送來的,滿滿的一捧紅玫瑰,用粉藍色的包裝紙紮着。聽小江說,是早上沈總親自打來電話吩咐的,要她務必辦得妥善。

瀾溪将桌子上的東西都推到一旁,然後對着占掉大半桌面的花開始發怔走神。

她跟沈嘉棠之間是怎麽一種關系,她心裏很清楚。她嫁他,不是因為喜歡,而他肯娶她,想當然也絕不可能是因為愛上她了。或許是利益的驅使,他覺得将她這個不定時炸彈娶到手,才算是真正的高枕無憂了。平時他們不常見面,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其實總見面她才覺得別扭,常常對着一桌子菜,卻要時時提着防備的心思,最後弄得她食不下咽。

至于他,對待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完全可以用工作忙當借口,三五天不見面也無所謂。可是現在,他卻突然讓人送來這一大捧象征愛情的花。她看在眼裏,總覺得有點可笑。

雪楊手裏端着咖啡,用腳抵開門,走了進來,将咖啡放到她手邊,笑道:“怎麽,沒訂婚也知道先玩點浪漫了啊?看來沈嘉棠也并非是一個完全不可教的人。”

瀾溪趴在桌面上,眼睛還盯着花,有些喪氣地道:“我看他純粹是心血來潮罷了。送花如此公式化的套路,一看就知道是在敷衍了事。”

雪楊忍不住糗她:“對于他的敷衍行為,你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不是失望,而是心煩。不管他的真實心意如何,她都開始覺得厭煩起來。眼見訂婚的日子即将來臨,她突然對眼前所擁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整日心煩氣躁,恨不得這一切只是她的一場夢,醒來了就什麽都不用面對。

雪楊看她一眼,很中肯地道:“瀾溪,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決定嫁給沈嘉棠,我只明白一個道理,就是你決定要過的生活,就要學會去享受它。還有就是,不要讓自己受委屈,無論為了誰都不行。”

瀾溪嘆了聲氣,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笑了笑道:“說得沒錯,我們首先得對得起自己才行,誰有空去管別人呢?管好自己就行了。”

她将花拿捧起來,抽出一支放到一旁,剩下的全遞給了雪楊。

雪楊不明所以,問她:“幹嗎,你不會是打算丢了吧?”這一捧花可不便宜呢。

瀾溪笑她,“怎麽可能?我又不像你,跟花有仇似的。我是要你幫我找個瓶養起來,留着裝飾辦公室也是好的。

雪楊佯裝瞪她一眼,挨了她的調侃,索性不再理她,接過花轉身出去了。

瀾溪的手伸到電話上,遲疑一下,還是拿起來撥通了。

那頭傳來熟悉的低沉聲音:“花收到了嗎?”

她回道:“收到了,我很喜歡。”

他繼續道:“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原本這是她打給他的目的,不料他先一步說了。收了他的花,然後約着一起吃飯,似乎是很合情合理的發展模式。

“好,晚上見。”

順手拿起手邊的那朵玫瑰,捏在手裏,下意識地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撕了下來。她并不喜歡玫瑰花,就像她之前不喜歡玫瑰花茶一樣。

太過俗套的東西,她實在沒有道理去喜歡它們。而且一旦喜歡上,情緒就會随之産生起伏。不喜歡,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上次之後,他們再出來吃飯,都會到那家位置偏僻的土菜館。

瀾溪是S縣人,難得老板居然會做S縣的幾個特色菜,讓瀾溪每次來都吃得心滿意足,自此也不願意再去別的地方了。

每次他們來,都是老板親自為他們點菜。

進到包廂落座之後,老板笑眯眯地問:“顧小姐,我們今天到了千佛湖水庫的魚,要不要來一條?”

聽到千佛湖這幾個字,瀾溪原本是眼前一亮,想到對面坐着的人,下意識眼神就暗了下來,皺眉回道:“我不太會吃魚,害怕會卡到。”想了想,還是征詢一下對面的人,“你要不要點一條來嘗嘗?”

沈嘉棠姿态随意地回道:“我一個人也吃不完,等哪天你想吃了,我們再來吃吧。”

他的紳士風度,還真是無時無刻随時随地都維持得極好。

瀾溪知道他肯定都随她,索性自己做主,一個一個地報出菜名。末了,她補充一句:“再給我們來一壺玫瑰花茶。”

老板帶上門離開了。

沈嘉棠笑看她一眼道:“都說女孩子喜歡喝花茶,你果然也喜歡上了。”

瀾溪假意應承着,心裏卻在想,當然不是真的喜歡上了,只不過特定情景之下,總要拿些場面工夫來應付他的一番心意。

茶送上來,還是那種紫紅的顏色,帶着一縷清香之氣。

沈嘉棠為她斟滿茶,狀似不經意地道:“今天我去參加了項華南的工程動工儀式。”

瀾溪這段時間忙,已經有些日子沒見到那個風騷無比的男人,幾乎已經把他給忘了。想到他對待他未婚妻的态度,她便忍不住皺了眉。

“他這個人也真奇怪,明明商場上跟你鬥得厲害,私底下卻偏還要裝作一副好朋友的樣子。也許他的确有能力,可是我實在是煩他那種個性。”

沈嘉棠不免莞爾。難為項華南對她一副念念不忘的樣子,若是聽到她今天這一番話,不知道會不會表現得痛心不已?

“什麽事好笑?”她忍不住問。

“我在想,你為什麽好像特別讨厭項華南?其實他除了偶爾态度輕佻一點,也并沒有真的對你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瀾溪皺眉道:“我是覺得,韓芳菲那麽好的一個女孩子,他因為人家舅舅下臺,說甩就甩。別人的感情在他眼中算是什麽?任何人都有自尊,他憑什麽就可以去踐踏別人的?”

沈嘉棠見她越說越來氣的樣子,有些好笑地道:“你好像對這件事特別有意見?”

瀾溪想着覺得郁悶,于是道:“我們別提他了,提起他我就忍不住想罵人。”

他淡然一笑,說道:“有時候,人和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外在展示的東西往往與事實相反。除非對方願意讓你了解,否則沒有人能輕易看穿另一個人的內心,”說至此,他停頓了一下,看着她繼續道:“我是,你也是。”

瀾溪聽得出他話裏有話。同樣是各自都抱着自己的心思,她是,他也一樣。

她故意撇開重點,笑問一句:“那你肯讓別人了解你嗎?”

“我會看人而定。”

也就是不願意了。

“我也一樣。”

服務員敲了門進來,開始陸續地上菜。

瀾溪沖服務員笑了笑道:“好香,你們老板的手藝真不是蓋的。”然後轉頭招呼對面的人,“我餓壞了,我們吃吧。”

沈嘉棠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出來,她的态度是在躲閃。躲些什麽,也許他也能猜出個一二來,只不過,現在還遠沒有到攤開一切說清楚的時候。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他想起另一件事,于是邊走邊對瀾溪道:“我們訂婚是在臘月二十八,你家那邊的親戚都通知了嗎?”

瀾溪的眉心蹙了蹙。之前她的那次訂婚,家裏就沒有任何人出席。畢業之後她與父母之間的關系已經變得相當疏遠,現在她來了F市,更是幾乎不再聯系。

“我家那邊沒什麽人,到時候我讓雪楊當我的伴娘就夠了。”

他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一笑道:“年初六業內有個商業峰會,選在杭州舉行,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權當作是新年旅行。”

瀾溪愣了一愣,擡頭看他,本能地重複一句:“杭州?”

他問:“怎麽,以前去過嗎?”

的确是去過,只不過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大學的時候團體旅行,曾經去過一次。現在聽你提起來,我還真的蠻懷念那裏的。”她對他笑了笑,“那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難得她會露出期待的神色,他揚了揚眉道:“随你高興,如果你希望,我們也可以提前過去。”

瀾溪想到他剛剛說的那個什麽商業峰會,心想這根本是巧打名目吧?否則F市那麽大,幹嗎還要把會議地點選在以旅游出名的杭州?

風景甲天下的杭州,雖然她只去過一次,但卻是有生以來印象最深的一段記憶。這一次故地重游,她不知道會懷着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那些舊景。

沈嘉棠為她拉開車門,她彎腰坐了進去。看着他從另一邊坐進來,她才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也許正月裏還有其他的事,到時候再決定吧。”

訂婚儀式的前一天,孟世新再次約了瀾溪出來。

之前她剛剛傳出婚訊的時候,他就立刻找到她詢問究竟。那一次她當着面親口跟他承認是真的,他那時大概是在氣頭上,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之後雖然還在一個公司上班,但因為隸屬不同的部門且不在同一個樓層,加上他的有意回避,最近一段日子他們幾乎都沒再碰上過。

瀾溪對此十分沮喪。別人怎麽看她無所謂,可是換了她在乎的人對她冷臉相向,她心裏當然會覺得難過。不過她又不能因為孟師兄的反對就選擇放棄沈嘉棠,兩難之下,也只能一邊糾結一邊當着鴕鳥。她自我安慰地想着,總有一天孟師兄會諒解她的。

這一次孟師兄找她,她已經能猜到他的大概目的。但實在是很難得他肯再約她,她自然說什麽都要去。

咖啡館裏面,兩個人對面而坐,尴尬地沉默着,誰也沒說話。

最終,還是孟世新先開口了。他找她出來,自然是有話要說。

“瀾溪,那天的話,我不想再對你唠叨一次。但我的立場不會變,不管你是因為什麽理由答應嫁給沈嘉棠,我都一定會想辦法阻止你的犯糊塗行為。”

瀾溪的表情有些無奈,“師兄,客觀來說,沈嘉棠也是一個條件上乘的丈夫人選。但凡是女孩子都想嫁到他那樣條件的一個人,我自然也不例外。”

孟世新嗤笑一聲,看着她道:“瀾溪,我認識你絕非是一兩年的事,你的心裏在想些什麽,難道我會真的不知道嗎?”

他又忍不住放軟了聲音道:“聽我一句。之前你锳這個混水,我不在你旁邊所以來不及阻止你,但現在你既然在我面前,我是說什麽都不會讓你任着性子亂來。”

瀾溪看着他,搖搖頭。明天她就要訂婚了,沈嘉棠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邀請都發出去了,她已經像是上了弦的箭,只能向前,無法再後退。

而孟世新在想,若非她是自己真正在意的人,以他的性格,怎麽也不會在這裏跟她挑眉瞪眼糾結不休。

“你當真已經決定了?”他皺着眉問。

“是。”瀾溪簡潔地回道。

孟世新從座位裏站了起來,沒有表現得惱羞成怒,甚至還淡然一笑道:“我會有辦法來阻止你的。”

“師兄……”瀾溪對着他離開的背影喊了一聲。

孟世新沒有回頭,用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感嘆一句:“顧瀾溪,為什麽你總是讓我失望?”

說起來他跟瀾溪相識已經很多年,可彼此的情分甚至還不如才認識的沈嘉棠。他不管她為什麽答應嫁給姓沈的那小子,他只是覺得她孤身奮戰太苦了,才會動了幫她忙的念頭。可是他跟她之間似乎永遠無法從朋友變得更近一步,他好像也永遠只會落得晚來一步的下場。他無法甘心,即使她嫁了人也不行。

瀾溪從座位裏站了起來,看着他步履迅速地拉開咖啡館的門離開了。而她對他雖然有些抱歉,但既然已經走至這一步,她自然不會再回頭,即使是他來阻止她,也不行。

訂婚宴在城中一處五星級酒店裏舉行,卻是十分低調。

原本按瀾溪的意思,請幾個相熟的人就可以了,她知道現在有很多人在背後議論她,她不想讓那些人的口舌得逞。與其讓一些不相幹的人看戲,不如自己人随便吃個飯表示一下就好了。

但沈嘉棠說,不會很鋪張,酒店老板是他大學同學,也算是在自己人的地盤上。請一些相熟的友人、親戚,總不能真的辦得太寒酸。

既然他說這話,瀾溪也不想再去理會。反正在她的認知裏,訂婚只是走個形式,自然不像真正的結婚典禮那麽正式重要。

所有的一切她都沒有去關心,全都交給了專門的人去弄,她只要負責到時候穿得美美的露臉就可以了。

只是眼見到了宴會快要開始的時候,瀾溪還在跟衣服較勁。

雪楊站在一旁,受不了地笑她道:“大小姐,今天可是你訂婚,你還穿着像上班一樣,說得過去嗎?”

哪個準新娘不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只有顧小姐要做異類,居然想穿着西裝褲配白襯衫就可以出席了。

瀾溪看着她手裏的禮服,不免心生排斥之意。純白的料子,柔軟的觸感,美麗的剪裁,是特地請了知名公司的知名設計師專門為她縫制的。一切都是按沈嘉棠的意思辦的,妥帖得當,完美得不見絲毫瑕疵。

但對于她來說,最排斥的便是他的這份看似體貼實則強勢的作風。是否他以為她答應嫁他了,自此就可以理所當然來左右她的生活了?

遺憾的是,以後的日子既然還長,她不可能一開始就慣他的這個毛病。

雪楊當然不知道她心裏的這些想法,還在那裏勸她:“這衣服挺漂亮的,而且做都做了,幹嗎又突然不肯穿?”

瀾溪已經決定穿自己身上的衣服,回了她一個笑道:“我其實不喜歡穿裙子,你是知道的。”

門外有人叩門,得到應答之後探身進來,笑着道:“顧小姐,儀式就要開始了,沈先生要我來問問您準備好了沒有。”

瀾溪站起身道:“行了,我們馬上就出去。”

雪楊還還追問一句:“你真的不換衣服?”她實在不懂瀾溪此舉緣自何來。

瀾溪一身灰西褲白襯衫的打扮,肩上披着的還是那條鮮紅的大圍巾。她直接拿過雪楊手裏的衣服丢到一旁,拉起她的手道:“走吧,快要開始了。”

走個形式而已,根本不用那麽隆重對待。

不大的宴會廳,此刻已經站滿了人。全都是沈嘉棠那邊的關系往來,瀾溪身邊,就只有一個雪楊陪着。

人群裏,沈嘉棠挺拔的身型顯得十分出挑。他正執着酒杯與人寒暄,臉上是招牌性的溫和微笑。

即使到今天,瀾溪自認也幾乎看不清他的真實心思。不過有一點她算是覺悟出來了,他這個人從來不會做賠本的生意,必然是她的身上有他看重的東西,才會與她走至今天這一步。也許,他是看上了她手裏那百分之二十東盛的股份嗎?

有人笑着喊了一聲:“準新娘出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齊刷刷看了過來。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放下酒杯迎上幾步。

瀾溪也是神色從容,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失體之處。

他走至她面前,上下看了她一眼,問:“怎麽了?”正常人見她這身太過随意的打扮,第一反應都是禮服出了什麽問題。

瀾溪笑看他一眼道:“都臘月天了,穿裙子會冷的,我穿這樣,沒什麽問題吧?”

這話說歸說,也知他已經拿她沒辦法。穿都穿出來了,他還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她回去換嗎?這種事,一向将個人風度維持得很好的沈先生估計做不出來,她則是吃準了他這一點。

果然,他也只是略微挑了一下眉,又看了她一眼,低聲道:“穿這樣也挺有個性,圍巾很漂亮。”

出鏡率最高的一條紅圍巾,看來她是十分的喜歡。

瀾溪回了一個應付的笑,回道:“時間不早了,儀式可以開始了。”

他嘴角浮起從容得體的笑容,紳士地對她伸出手。

瀾溪也沒有退避、害羞之類的,大方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上。

衆人響起恭賀的掌聲,他牽着她的手,走向廳堂中央。

因為只是訂婚,省去了宣誓的儀式。有司儀為他們端來戒指,彼此交換着為對方戴上,就算是對婚事下了定論。

司儀沒有免俗,遠遠站着,向一對準新人撒下細碎的五彩紙花。

沈嘉棠唇角帶笑,扶着瀾溪的肩膀,在她的頰邊印下一吻。這本是禮節性的環節,瀾溪卻幾乎是本能地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馬場裏,他印在她臉上的那一個吻。

她其實是一個防備心很重的人,一般人如果靠得她太近,她就會心煩且沒有安全感。而現在細想起來,沈嘉棠似乎一直都與她走得很近,但那麽近的距離之下相處着,她竟從沒有對他産生過厭惡、退避的情緒。也許是他看似溫和的眼神讓人無法防備,骨子裏,即使彼此立場不同,她也依然很欣賞他這個人。

一吻結束,他并沒有立刻退開,而是貼着她的耳邊,笑意盈然地說了句:“現在是一個開始。”

如果按正常來猜,聽到他說這話可能會以為他指的是兩人之間的關系。但以她對他不算深的了解來看,也知道他說的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他有什麽企圖,她其實都不太擔心。因為他是一個令人期待的對手,即便她落敗,也必然是一場精彩的過程。

再次響起的掌聲将她拉回神來。沈嘉棠攬着她的肩膀,與她一起面對衆人。

瀾溪擡頭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對衆人展露出最明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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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宴會持續到晚上十點鐘結束。

雪楊坐沈兆彥的車走了。瀾溪進休息室收拾了東西,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靠在宴會廳大門旁姿态閑适的沈嘉棠。

他見她出來,站直了身體,淡然一笑道:“可以走了嗎?”

瀾溪知道,他今天晚上酒喝得有點多。身為準新郎,那些擔當着他朋友身份的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因為跟瀾溪不熟,所以大家幾乎把所有的酒都灌給了他一個人。他雖然沒有好脾氣到來者不拒,但也夠他受的了。

她點點頭,走到他身邊問:“你還好吧?”

他的眼神清明,神色如常,只是燈光下看去,白皙的臉龐微微泛着潮紅之色。

“我沒事,走吧。”他回道,随手牽起她,動作自然得好似他們已是相交多年的情侶。

瀾溪一時有些不習慣,小小地掙紮了一下,卻沒有掙開。想着兩人如今的身份,她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嚣張地說扇他巴掌之類的話,只能随他去了。

走到門口,他問她:“今晚你是回去,還是去我那裏?”

這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是瀾溪卻幾乎是驚跳着看他一眼。她想過與他結婚之後與他之間的相處模式,可是現在才只是訂婚,不住在一起才是合理的吧?最主要的,她尚未做夠與他發生親密關系的心理準備。

“回……回我那裏。”她在心裏唾棄自己。雖然平日裏為人處世她可以世故對待游走從容,但男女之事上卻是相當的稚嫩笨拙,她從沒想過哪一天真的要跟哪個男人發生親密的關系,即使這一刻她已經跟眼前這個男人訂婚了。

他自然是聽到了她打的那個磕巴,停下腳步,好笑地看她一眼道:“瀾溪,你是不是在想,我們雖然訂婚了,但還是各住各的?”

看他的表情,好像她說的話有多不可思議。心裏不滿,她幹脆嗆聲回道:“我的确是這麽想的,有什麽不對嗎?結過婚才會住在一起,沒正式辦手續之前,派出所查起來的話,那也叫非法同居吧?”

他嘴角的笑意漸深,笑出聲來。也不跟她在這個問題上辯論誰是誰非,他只是道:“就算你這樣躲着我,也根本躲不了幾天,還是早一點學着如何面對我吧。”

他為她拉開車門,接着道:“今晚送你回去休息,收拾一下東西,我明天開車去接你。”

瀾溪也知道,自己的堅持有些可笑。像他說的,就算躲過一時也是枉然,倒不如從現在開始學着去習慣。

她坐進車裏,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說道:“你那麽忙,明天就不用特地去接我了。我收拾好了,自己會打個車直接過去的。”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答話。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便過了農歷新年。

在居所問題上,瀾溪沒有再固守什麽。訂婚的第二天,她只收拾了一個小包就搬去了沈嘉棠的公寓。零碎的東西太多,她打算以後一點一點再搬。

對于此事,雪楊雖然擔心,但也無法說出阻止的話。畢竟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私事,而且他們已經訂婚了,關系走至親密也很正常。

送瀾溪出門的時候,她只是道:“如果住得不順心,随時回來。”

瀾溪卻是一點也不擔心,她既然都決定了嫁給沈嘉棠,就已經是豁出去什麽都不在乎了。想着以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她當然不能讓自己在心态上落了弱勢。

她搬去與他同住的第一天晚上,他帶她出去吃的飯。晚上回來,她裝作不經意地賴在客廳裏看電視,遲遲不肯進房去。結果到最後居然在沙發上睡着了,第二天醒來,卻發現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四下環顧,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被子,全都整整齊齊完好無恙。最關鍵的是,偌大的一張床上,只睡了她一個人。

沈嘉棠推了門進來,頭發還濕濕的,一邊用毛巾擦着頭發。見到她醒來,走到床邊俯視她,嘴角是淡然的微笑。

瀾溪擁着被子坐起來,掩不去眼底的一抹尴尬之色。人在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心态上總是少了一絲防備,所以她才會覺得他的笑容看起來別有深意。

他遠遠站着,溫和無害的一張笑臉。他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只是道:“新環境也許你還不習慣,我會給你一段時間讓你适應,不過你也要開始學着習慣我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什麽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就那樣輕松的一句話,便放她像個普通客人一樣住進了客房裏。但自此相安無事,總是令瀾溪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大年三十那天,他将沈兆彥約到了家裏來,雪楊自然也來了。買了很多火鍋料,四個人圍着桌子吃火鍋,氣氛也是難得一見的溫暖和睦。自從知道雪楊的事情之後,瀾溪在平日裏就幾乎沒給過沈兆彥好臉色看,即便如今已經成了他的準大嫂态度也一樣。

飯吃完之後,沈兆彥帶着雪楊一起離開了。他們有他們的世界,愛也好恨也罷,都是外人無從插手的。

這一年的春節,瀾溪心裏的情緒是異樣的。往年每逢過年,她都是去雪楊家。羅家父母為人十分敦厚善良,一直都拿她當女兒看。今年卻不一樣了,跟她一起守歲過除夕的,是她的未婚夫,将來還有可能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至少有一瞬間,她曾突然冒出想跟他好好過日子的念頭,也發現這樣的前景并不令她排斥。

戶外回響着此起彼伏的“噼啪”聲,是有人在放煙花,染得夜幕一片的五彩光亮。

沈嘉棠從她身後走過來,站到她一旁,與她一起欣賞着戶外的絢爛光芒,然後他用溫和的聲音說了句:“新年快樂。”

瀾溪承認自己是個感性的人。特定的環境下,她容易對自己固守的一些想法産生動搖的情緒。比如,這一刻的沈嘉棠在她眼中,是離她最近也讓她心生親近的人;比如,她好像已經有一點點,迷戀上他溫和如風的笑容了。

她對他露出微笑,說:“如果可以,我們不妨早一點去杭州吧。”

雖然除夕那天晚上,沈嘉棠同意與她早一些去杭州。但因為正月期間,他要走的關系實在太多了,沒個三五天都拜訪不完。普通的吃飯應酬可以推,一些長輩、親朋總是要去拜個年什麽的。

正月的頭三天,瀾溪都是随着沈嘉棠在汽車與飯桌之間穿梭。吃完一家還有另一家,吃得瀾溪實在郁悶不已。中國人的傳統便是如此,花錢送禮都是其次,一年一次的新年,總要在一起碰個面熱鬧一下,還圖個人多喜慶。

最誇張的是,初三那天瀾溪與沈嘉棠去給他的一個堂叔拜年。他那位堂叔住郊區農村,風俗遠比城市裏面重。臨走的時候,居然給他們一人塞了一個紅包。瀾溪原本推辭不要,沈嘉棠壓住她的手說:“長輩的一點心意,拿着吧。”

他自己也收了。瀾溪看着那位上了年紀的堂叔将紅包塞進沈嘉棠那件名貴西裝的上衣口袋裏,實在覺得畫面太好笑了。偏偏沈嘉棠還是一副從容模樣,眉都未蹙一下。

車駛出一段距離之後,瀾溪将紅包拆開來看,裏面是一張嶄新的百元錢。她看着包錢的紅紙,發自內心地有一絲小小的歡喜。如今的都市人,這種老傳統已經沿承得少了。而這個樸素的紅包,讓她想起了童年的無憂時光。

沈嘉棠看她一眼說:“現在親戚朋友也走得差不多了,晚上回去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可以動身去杭州。”

瀾溪頓時有種解脫的感覺,再怎麽看,也是旅游比去親戚家吃吃喝喝有建樹得多。

正月初四,他們從F市坐飛機直飛杭州。

瀾溪是第一次坐飛機,雖然旅途時間不長,她還是有一點點暈機。待她好不容易适應了,飛機也已經飛抵了蕭山國際機場。

來之前,沈嘉棠已經聯系過了他們那個峰會的承辦方。對方很準時,他們走出來的時候,對方負責接待的人已經舉着牌子在那裏等了。

聽來接機的人說,他們酒店位于西子湖畔的南山路上,地理位置絕佳,幾乎是走出門,就可以直接到達西湖邊。

酒店是五星級的,是間很有名的全國連鎖酒店。瀾溪不免回想起當年,那時候大學裏學生自己組團來玩,一切以經濟、實惠為考量。那時候他們一群人住得離西湖也不遠,可是是間私人的小旅館。沿着南山路逛的時候,就曾經路經過這間酒店。大家看着它豪華的門庭,皆忍不住咋舌:這麽豪華的旅館,還真想見識一下它到底有多出色。

瀾溪也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真的住了進來。

房間是老早就預定好的,全是按單人間來定,之前沈嘉棠也沒想過會帶着瀾溪一起來。跟前臺協調,本來想換一間雙人房,可是酒店的人說正月是旅游旺季,所有的房間全都已經被定出去了。

沈嘉棠征詢瀾溪的意見:“要不然我們換一家住?”

瀾溪問他:“你們的會場不是就定在這裏嗎?”

他點頭,回道:“無所謂,反正城市裏出行方便,住哪裏都一樣。”

可是脫離大部隊,總是不太好。瀾溪自認這點事理還是懂的,于是直接對前臺道:“麻煩你,我們就住原來為沈先生安排的那間房。”

既然是準夫妻的身份,住一間房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看似體貼,她卻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矯情。

因為他們比其他人提前一天到,就空出了一天的時間可以去到處轉轉。

初五這天,沈嘉棠開着車載着瀾溪出門游玩。對于突然冒出來的一輛車,瀾溪自然十分好奇它的來路。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他借了承辦單位的車。

瀾溪忍不住吓唬他道:“人家的車你也敢開啊,萬一刮花了弄壞了,看你怎麽辦。”

沈嘉棠挑眉一笑,回她:“如果弄壞了自然就賠給人家。”

三十幾萬的轎車,跟他那輛愛騎相比自然差了很多,而且他總不可能連這點錢都放在眼裏。

看着他将車開得十分熟練,對路段也像是熟悉得很,瀾溪忍不住問:“你怎麽看起來熟門熟路的樣子?以前來過這裏嗎?”

他則是搖頭,回道:“是第一次來,不過我昨天晚上大致看了一下地圖。”

大致看一下就能對這些錯綜交叉的路了如指掌,記性未免也太好了點吧?關于這一點,瀾溪總是理不直氣不壯,以她現在擁有的身家,買輛車其實并不是大問題。她最大的問題就是走路的時候容易發懵,根本記不住路。

車沿着南山路一路前行。南山路的兩旁都種滿了梧桐樹,深冬季節葉子已經落光了,留下灰禿禿的枝幹。只是冬日的暖陽照着,舉目望去不遠處的西湖波光粼粼,水天相接,怎麽看都像是一幅随時等待入畫的大自然素材。

“我們準備去哪裏?”看他車開的方向,似乎不是朝斷橋那個方向去的,也就是說他的目的地并不是西湖邊。

“去梅家塢。”

瀾溪詫異地挑眉,“你要去喝茶嗎?”

他回了一個笑,“那裏不光是茶好,而且風景也很好,我們可以去轉轉。”

反正方向盤被他掌控着,她就是有反對意見也沒用,索性随他去了,笑着一挑眉,“好,那就去吧。”

梅家塢這個地方産茶,全國聞名。杭州的茶色與味都偏清淡,但喝一口下去卻是真正的唇齒留香。

而精明能幹的杭城人,則早在很多年前就将茶室開到了山腳下。茶室很多,大多是牆臨着牆緊挨在一起。茶室的裝修也是各具特色,有的臨水,就将牆角挂上鈴铛、彩旗之類的東西,讓整個茶室遠遠看起來像一艘停泊的漁船。還有的則是将屋子頂棚上鋪蓋上一層茅草,然後取名:稻草屋。

瀾溪看着不遠處那家叫“稻草屋”的茶舍,一眼便覺得很喜歡。今日天氣很好,碧空萬裏。山腳底下,青瓦白牆的房子,門前用籬笆圍成了一個院子,頗有幾分遠離世嚣的桃源味道。

她轉過頭對沈嘉棠說:“我們就去那家吧。”

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間位于山腳下的茶舍,雖然看着近,但開車過去可能還要繞一下道。不過也無妨,反正今日是出來游玩的。

于是掉轉了行車的方向,朝那家茶舍開過去。

遠遠行近,他們的車還沒開到茶舍,路口的地方已經有服務生迎了上來。

是個年紀很輕的小姑娘,穿着中式的衣服,面孔稚嫩,但舉手投足卻是十分的專業和老練。她微微彎下腰看向車裏,笑着招呼:“兩位是來飲茶的吧,我們稻草屋有座位是位于山坡上的,兩位品茶的時候還可以看到很美的風景……”

瀾溪微微一笑,知道如果不打斷,她肯定還會背出更多的書面臺詞。于是她回了一個和氣的笑道:“我們正是打算去你們那裏的。”

小姑娘頓時眼睛放亮,連忙撤身到一旁說:“那快裏面請!”

沈嘉棠也回了她一個笑,将車放慢速度開了進去。

小姑娘為他們領路,将他們帶到位于山坡上的一處位置。大概是他們來得比較早,所以這個時候客人并不多。

來了才知道,這裏說是茶室,其實是間飯館。菜單上除了有茶,還有很多标着土菜名號的各色菜式。

瀾溪忍不住道:“我看我們先喝茶,吃了中飯再回去算了。”

杭州偏南方,今年的冬天又不是特別冷。溫暖的陽光照着,會讓人心生懶意不肯再動。

沈嘉棠看她一眼,知道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地方,于是回道:“好。”

小姑娘很機靈,笑着詢問:“那兩位想點什麽茶?”

來了這裏,自然要點最有名的茶來見識一下。他們的家鄉A省其實也盛産名茶,這一次來到杭州,算是見識一下正宗的杭州茶到底如何。

“一壺龍井吧。”

小姑娘脆生生地應了句:“好嘞!”笑眯眯地去準備了。

瀾溪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彎出一抹笑。

沈嘉棠不免要問:“怎麽了?”

她笑着道:“難道你沒聽出來嗎?那個小姑娘說話是我們那邊的口音,我猜她可能也是A省人。”

他其實也聽出來了,只是沒有她那麽留意罷了。笑了笑,此刻有電話打進來,他便起身走到一旁去接聽。

小姑娘端着茶盤送上來,擺好茶具斟好茶,送到瀾溪手邊。

瀾溪忍不住問她:“你是不是從A省來的?”

小姑娘露出詫異的神色,“是啊,您怎麽知道?”

瀾溪挑眉笑,“聽你說話的口音,和我老家那邊像。”

異地遇見老鄉,總是會覺得分外親近,“我是S縣的。”

這次換成瀾溪詫異了,居然真的跟她是一個的地方人。

“是嗎?我也是呢。”

小姑娘一時高興,換成家鄉話說:“那可真巧!”

瀾溪對她伸手示意,“你坐。”

小姑娘卻沒敢坐,搖搖頭道:“我還在上班時間,萬一讓老板娘看到了,她會罵的。”

異地求生,像她這種艱難的情況其實十分常見,瀾溪也能理解。但因為是老鄉的身份,她總是免不了對她多了一絲關心。

“你怎麽會來這裏上班呢?看你這麽年輕,在市區的話也能找到好一點的工作。”Z省經濟比A省發達,A省人出門打工多是就近來到Z省。不過既然來了自然要留在市區找那種更好的工作,而不是待在這種郊區地方。

小姑娘像是被問起了傷心事,撇了撇嘴道:“我只念到高中畢業,學歷不夠,所以原來在市區也只是在一家快餐店上班。前段日子身份證弄丢了,老家那邊還在辦新的,這段時間我也找不到其他工作,這裏還是我親戚認識才能進來的。”

瀾溪聽着她的話,便有了一些感同身受的感慨。當年她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沒有學歷,也曾在快餐店裏打過工。

“你在這邊,工資有多少?”問題有些唐突,但她不免有些好奇。

“包吃包住,一個月五百。”

瀾溪實在是一陣愕然。在Z省這樣經濟發達的地方,竟然還有開出這麽低工資的地方。換作在A省,現在包吃包住找份工作,也遠不止這個價吧。

實在是忍不住皺眉,說道:“工資這麽低,怎麽不回家去算了?這幾年F市經濟也發展起來了,以你這個年紀這個學歷,找份工作也遠不止這點工資。”

小姑娘有些猶豫地看了瀾溪一眼,那模樣竟像是真的被她幾句話說動心了。

沈嘉棠已經講完電話走回來,将她們的對話聽了一半,已然知道大概內容。他忍不住笑道:“你在人家的地盤上勸人家的員工跳槽,不怕老板出來找你麻煩嗎?”

瀾溪當然不怕。雖然她不了解勞動法,但這麽低的工資,是不是剝削員工還是一說呢。

“我還不知道,居然會有這種剝削人的地方。”

沈嘉棠對愣在一旁的小姑娘道:“你先去忙吧,我們有事會叫你的。”

待看着人走遠了,他才在她對面坐下,調侃道:“我還不知道,你這麽有正義感。”

瀾溪瞥他一眼。取笑她嗎?她的确不是什麽正義之士,偶爾發揮一下忿忿不平也只是針對特定的人,幫老鄉說幾句話不為過吧?

“你是不是想說,人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別人幹涉不得?”

“難道不是嗎?”

說得沒錯,這年頭,人人都自私為自己,誰能真正管得了別人呢?沈先生應該更是這這種思想的忠實信仰者,否則商場之上,他怕也不能游走得如此從容了。

也許她的确是逾越了,但看着那個小姑娘,對她總是有着一種曾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

“你看着她,是不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他見她不說話,繼續問了一句。狀似無心的一句話,事實上,如果對她沒有一定的了解,他又如何能問得出來。

瀾溪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人,氣定神閑地品着茶,神色溫和,舉手投足間彰顯着令人心安的氣質。早該知道,不能太過貼近地相處。因為人是感情動物,總這樣一個親近的狀态下相處着,她若還說沒有一絲的動心,那是騙人的。

“如果那個小姑娘願意,你讓她回F市之後去東盛裏謀個職也未嘗不可。”

瀾溪看着他,笑了起來,“剛剛還說不幹涉別人的生活,怎麽現在也動恻隐之心了?”

他唇角一彎,與她對視,“我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我想就算我不開口,你也動了這個念頭了吧?”

瀾溪說不意外是假的。他倒真是心思敏銳,連這個都能猜得到。

“不管怎麽說,如果那個小姑娘願意,我就先替她謝謝你了。”

他淡然回道:“我跟你之間,用不着這麽客氣。”

中飯也是留在茶舍裏吃的。

小姑娘一個一個來推薦,全是一些具有山野特色的菜。來到這種地方的人當然不是為了再吃大魚大肉,店主顯然也是深知這一點的。

菜點得很雜,魚頭炖粉條,當地的名菜吳山貢鵝。其實葷菜都是看在小姑娘的分上才點的,總不能全點些素菜,一桌子只吃個百來塊錢,讓她這單的業務不好做。

末了,瀾溪指着一個菜名問:“這個好吃嗎?”

蕨菜肉絲,不是這種山野地方恐怕也很難吃到這個菜。看看價格,也夠貴的。

小姑娘有些猶豫,看價格,她當然很想推薦,但又怕菜上來了,客人恐怕不一定喜歡吃。

“那個……還好吧……”

瀾溪實在是忍不住想笑,心想這孩子也太實心眼了。于是将菜單遞還過去,決定道:“就再來一份這個吧。”

小姑娘收了菜單要走,走出幾步卻又折了回來,下了決心似的道:“我想說一下,那個……蕨菜其實很苦的,不太好吃……”

瀾溪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知道了,就按單子上菜吧。”

畢竟還是年紀小,一個老鄉的身份就把她的道德心給喚醒了。

沈嘉棠也淡然一笑道:“看樣子,你是說什麽也想把她帶出這裏了。”

瀾溪挑眉。如果小姑娘願意,她的确一定會這麽做。

“就當我多管閑事好了。”

沈嘉棠對面坐着,看着她神色坦蕩的樣子,心中不免幾分困惑。有時候她看起來似乎很冷漠,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将一些事做得很絕,比如對待張燕如姐弟的态度。可有時候,她卻似乎又執着于自己的正義和熱心,她覺得對的,就不管別人怎麽看怎麽對待。

顧瀾溪,無論如何,她的出現,都是他平靜人生裏的一份驚喜。

離開的時候,瀾溪隔着車窗對小姑娘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姑娘當時就愣住了。雖然她明白自己絕對不甘心永遠過眼前這樣的生活,但突然憑空掉下一個讓自己改變境遇的機會,心理上自然是一點準備也沒有。

瀾溪給她留了一個號碼,說以後如果想回F市,就去找她。

車開出幾米遠,她才突然想起來,連忙道:“等一下……”

沈嘉棠不明所以,但還是踩下剎車将車停了下來。

瀾溪趴在車窗上,朝着後面正準備轉身的人喊:“哎,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呢!”

小姑娘回過頭來,燦爛一笑道:“我叫江日暖,溫暖的暖。”

是個好名字。瀾溪看着倒車鏡裏她燦若春花的一張臉,總覺得,她的人生一定會不僅僅只是如此。

車開回酒店已經是傍晚時分。

會議定在初六,路過大堂的時候,聽大堂經理來說,其他前來參加峰會的客人也陸續到了。

瀾溪他們沒趕上一趟電梯,那趟電梯門合上的時候,瀾溪竟然意外看到了一個貌似熟悉的身影。

心裏好奇,她便忍不住問一旁的沈嘉棠:“我忘了問你,這次你們的這個會,項華南是不是也會來參加?”

沈嘉棠神色如常地回:“他的确也會來。既然是業內的會議,以他的身份當然也會受到邀請。”

那麽剛才那一眼,的确不是她眼花了。

瀾溪想到他那個人,下意識就皺起了眉。

沈嘉棠笑了笑道:“他是來參會的,你不一定會見到他。”

瀾溪卻在想,那可不一定,剛剛如果不是他們晚了幾步,現在就要跟他同乘一部電梯了。她已經有段日子沒見過他,誰知道他那種出口就是戲言的毛病收斂了沒有?

晚上的時候,前來參會的人有個聚餐,那種純應酬的場合,瀾溪不願意去,便一個人在房間裏面看電視。

寒冬時節,晚上溫度要比白天低很多。

瀾溪看了一會電視覺得無聊,便走到窗戶邊上去看夜景。

房間在三樓,站在窗邊就可以遠眺夜幕下的西湖景象。入了夜的西湖,平和而安靜。路燈已經開了,昏黃的光亮整齊有序地一路延伸到遠處去。即使現在是冬天,還是有出來散步、游玩的行人。當然,少了白天裏的喧鬧繁華,三兩成行的身影看起來也帶着祥和之意。

突然她就冒出了一個念頭,出去散步,加入到那些祥和的人群裏去。

反正在飯店待着也無事,從昨天到這裏以後,她還沒有好好去西湖邊轉轉。多年前的印象現在想來有些已經模糊了,她很想看看,那些地方變了沒有。

出了飯店,穿過南山路,走出不遠就踏上了斷橋。

斷橋其實不斷,兩座橋之間是相連的,只是坡勢很低,遠處看着像是斷開的一樣。

雷峰塔壓白娘子的傳說,無論聽的人感性與否,都會覺得動容。

大學那一次的旅行,她就去過雷峰塔,和同學一起燒香拜佛,在那裏異想天開地求着姻緣。現在想想,那時候還真是心思單純幼稚,錯把一次的偶然認作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斷橋之上,行人三兩穿行,步履悠閑。堤岸的垂柳早已經落光了葉子,留下灰突突的枝條。

不遠處,有人扛着紮滿糖葫蘆的草杆經過,引得幾個孩童蹦跳着鬧家長,不買不肯走。

瀾溪駐足觀望,下意識地露出微笑。

有個聲音從她背後冒了出來,帶着幾分調侃之意:“我說,你這把年紀了,不會還在眼饞那種小孩子的玩意兒吧?”

真奇怪,這個時候他不應該是坐在富麗堂皇的餐廳裏,吃吃喝喝與人寒暄嗎?

當然,像他這種看起來就不懂得守規矩為何物的人,中途找個借口跑出來也很正常。

若不是他的聲音離得太近,瀾溪很想裝作沒聽到,繼續走自己的路。

“真巧。”他說這話的時候,人也已經站到了她面前。

瀾溪回了他一個沒誠意的笑,說道:“項總,你怎麽不在裏面吃香喝辣的,卻跑到這裏來吹冷風?”

項華南身上只穿着一襲西裝,看樣子應該是臨時起意思從餐廳裏跑出來,所以連外套都沒有拿。

他無所謂她的嘲諷态度,笑了笑回道:“裏面太悶人了,我出來透透氣。”

他又看了瀾溪一眼,說道:“看來沈嘉棠這個未婚夫當得不合格,自己在裏面吃喝,卻讓自己的未婚妻形單影只地在外面游蕩。”

瀾溪皺眉,懶得再應付他,于是道:“不耽誤你透氣了,我走那邊。”她将手指向另一邊,舉步準備走人。

項華南卻手一伸将她攔住,“能陪我走走嗎?”

瀾溪想也不想就要拒絕,可是擡起頭,看到的卻是他難得一見的落寞神色。打從她認識眼前這個人以來,他從來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什麽時候有過眼前這樣認真的神情?

“我……”她是想拒絕的,可是下意識卻說:“好吧。”

她的确看不慣他吊兒郎當的處世态度,但是她也知道,他這個人其實并非全然如外表表現的那樣,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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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 00:15: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沿着斷橋往前走,越過這一座,經過一段水泥板的路,再踏上另一座。

湖上有風,吹得行人全忍不住縮起了脖子。已經有人開始往回走,畢竟冬天的晚上,到了八九點也算很晚了。

項華南的表現有些出乎瀾溪的意料。他沒有再說之前那樣調笑的話,根本是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此刻看來,卻是很沉靜的一個人。

“你……沒什麽事吧?”他今天看起來很反常,弄得瀾溪都有些不習慣了。

他側過臉回了她一個笑,道:“沒什麽,就是心裏有點煩,才會大正月地跑來這裏開什麽會,不過我純粹是來旅游的。”

瀾溪心想,其實大家估計都是抱着這個心态才來的,像她和沈嘉棠不就是?

項華南看她一眼,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些好奇,你怎麽會突然答應跟沈嘉棠結婚。他那個人,雖然的确優秀出衆,但我想這肯定不是你願意嫁他的原因。”

說起來,聊的還是瀾溪的個人問題。換作以前,她一定十分鄙視他的八卦行為,這一次卻不同,至少他的态度看起來很真誠。只不過,他似乎也是高看了她。不免一笑,回道:“其實很簡單,我這個人比較識時務,像我這個年紀,能嫁到沈嘉棠那樣的人,也算是我的運氣了。”

見他不信,她繼續道:“你不要把我看得太清高,世俗面前一權衡,我做出那樣的決定才算是正常的。”

項華南對她搖搖頭,微微一笑道:“其實我之前說欣賞你,那些并不是玩笑話。你以鐘柏青未婚妻的身份走到今天這一步,至少我很欣賞你的勇氣。”

停頓了一下,才又道:“如果你與沈嘉棠之間是動真格的,我倒是很想祝福一下。”怕只怕,沈嘉棠其實懷着別的心思。

瀾溪對他笑了笑,“謝謝。”

深冬的湖邊,一旦起風就格外的冷。

項華南打了個噴嚏。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下場,報應來了。

瀾溪看了他一眼,便說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要一起走嗎?”

他挑了下眉,用已經變啞的聲音回道:“走吧。”

人還走在橋上,瀾溪的電話響了,是沈嘉棠打來的。接起來,那頭的人聲音聽起來有些冷然。

“你現在在哪?”

瀾溪沒有回他,只是道:“我在外面随便轉轉,馬上就回去了。”

那頭的聲音停頓了兩秒,接着道:“你站在原地不要走,我過來。”

瀾溪還想拒絕他,“不用了。”幾步路而已,用得着特地跑來找她嗎?

那頭的回應是直接将電話掐斷了。

奇怪,他都沒問她地點,能找得到她嗎?

項華南看着她收起手機,道:“沈嘉棠?”

瀾溪點頭,“嗯。”

項華南忍不住調侃:“怎麽,終于想起來打電話查勤了?”

事實上,這次A省業內的商業峰會是由政府牽頭舉辦的,前來參加的不乏政府從外地請來的很多大地産公司。而酒桌之上,觥籌交錯假意奉承的場面他向來讨厭應付,所以才會借口跑了出來。但以他對沈嘉棠的觀察,他顯然比自己要樂在其中多了。

瀾溪原本不想回應他的調侃,可是想到如果自己不把一些事情說清楚,以後這樣的話一定還會時常從項華南口中聽到。所以她停下了腳步,看着身邊的人道:“項總,難得今天有機會,有些話我可能要對你說清楚。”

項華南也跟着停下腳步,笑了笑道:“有什麽話,直說好了。”

其實有些話瀾溪的确已經憋在心裏很久了,難得今日的項某人看起來很和善,當然,就算他要翻臉,她也沒心思顧及。

“我要說的是,不知道你跟沈嘉棠之間有什麽過節,你處處針對他也不是我能管到的事。但有一點就是,我是我他是他,你們之間的恩怨請不要把我摻和進來。我跟他之間是怎麽一回事,我也希望你以後不要那麽關注。畢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要過,項總你也不是無所事事的閑人是不是?”

項華南卻是沒料到她要說的是這些話,微微一愣之後便恢複了輕松之色,回她道:“聽這話,是在嫌我多管閑事。可是顧瀾溪,也許将來你要感謝我也不一定。”

她自己選擇的路,無論走到最後結果如何都不會後悔退避。而她既然抱定了無堅不摧的決心,就不會害怕将來有什麽傷害什麽後果。感謝他?也許吧,只不過她并不想欠他這個人情。好與壞,她自認還有眼睛能辨識。

沒有回話,因為她已經被漸漸走近的人影引去了注意力。

沒想到他還真的能找來。西湖這麽大,他怎麽就能肯定她在斷橋這邊,而且還來得如此迅速?

項華南也看到了,沒有像以往那樣誇張地吆喝打招呼,而是氣定神閑地站在瀾溪身旁,看着對方走近。

“很晚了,以後如果出來,記得要打聲招呼。”

沈嘉棠的身上是一襲的西裝,外面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中規中矩地系着素色的領帶。這是他在正式場合下才會有的打扮,讓他看起來嚴整且精幹利落。

如果讓瀾溪選,她更喜歡看他穿休閑裝的樣子,配合着他看似溫文爾雅的氣質,至少表象看來他仿佛是一個溫顏如玉、脾性很好的人。

而此刻他一身正統的着裝讓人看了心生距離,他臉上凝素的表情看起來也是。

瀾溪對他語帶質責的話雖有不滿,但不想跟他正面沖突,于是回道:“我本來只是打算随便逛逛,沒想到走着走着就走遠了。”

項華南與他打招呼,話中卻帶着刺:“沈總,今天可來了不少業內的大腕級人物,你沒同他們多喝幾杯聯絡一下感情?瀾溪也不是一個人,有我陪着,自然是不會走丢的。”

沈嘉棠冷然瞥了他一眼,嘴角揚起笑容,并不友好,“項總中途說要去洗手間,一桌子人到現在還在關心你的去向,都以為項總你酒喝太多迷路了。若是真的想逛西湖可以跟接待單位說一聲,他們連導游都是配備好的。很感謝你對鄙人未婚妻有如此友好的一份心意,不過倒是沒聽說項總你幾時已經變成杭州通了。”

瀾溪借着橋上的路燈光,不動聲色地看了沈嘉棠一眼。以他平素的脾氣,每每與項華南碰上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個态度。畢竟一直以來他都是居于勝利者的一方,擺出氣定神閑的态度看着項華南說說酸話就行了。今天他看起來卻有些反常,聽他的一番話,分明是不打算顧及情面要與之對上的意思。

項華南分明也看出了反常,難得一次才能見到心思深沉的沈嘉棠動肝火,不惹他一下如何對得起自己?

“反正沈總你公事忙,難得我跟瀾溪相談甚歡,原本還打算約着一起來個杭州幾日游。你若是沒空,就把護花的任務交給我好了。”

沈嘉棠的目光移到了瀾溪的臉上,眉心微微一蹙。

而瀾溪則是挑眉瞪了項華南一眼。誰跟他約着游杭州了?睜着眼睛說瞎話居然都不會臉紅。

沈嘉棠嘴角最後的一絲笑容收了起來,冷然地對項華南道:“項總,有時候手伸得太長也不是好事,會給自己徒惹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你說呢?”

聽這話,是警告的意思嗎?真是難得,他認識姓沈的小子這麽多年,還真沒從他口裏聽過一句警告的話,今天總算是見識了一回。

沈嘉棠并不等他的回應,拉起瀾溪的手,領先一步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項華南在後面無聲一笑,低聲自語道:“誰願意管你們的閑事。”

說他手太長,過分!那不是在形容小偷、三只手時才會用的詞嗎?

瀾溪被沈嘉棠拉着走,因為兩個人的距離近,她便察覺出了他的反常緣自何來。

“你晚上喝了不少酒吧?”靠近些便能聞到他身上很重的酒氣。

他只是“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瀾溪見他是酒喝得有些多,便不想與他有什麽沖突。雖然他此刻的冷淡态度,顯然是針對她而來的。且不論個中誰是誰非,她至少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他計較什麽。

暗暗使力,想不着痕跡地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不料他握得更緊,顯然沒有松手的意思。

瀾溪皺了皺眉,說道:“你真有什麽話就說吧。”

他放緩了腳步,看了她一眼道:“項華南那個人,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善良無害,你最好不要與他走得太近。”

瀾溪有些暗暗想笑。同樣的話,半個小時前項華南也對她說過。真不愧是對手,連說的話都如此相似。

“我覺得他那個人雖然無聊,但也不算是個壞人。而且我與他并無什麽利益沖突,我想他不會對我有什麽實質意義上的傷害吧。”

沈嘉棠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瀾溪,有時候聰明是好事,但往往很多時候過分地相信自己的聰明卻是壞事。”

瀾溪絕非脾氣很好的一個人。雖然外人面前她可以很虛僞地假笑應承,但他不是外人。起碼這一刻他已經背上了她未婚夫的身份。那麽既然彼此不是陌生人,他又憑什麽拿出這種陰陽怪氣的态度來對待她?尤其,她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

擰眉與他對視,語氣也沒有先前那麽友善了:“如果你覺得我做錯了什麽事,大可以直話直說出來,可是我并不覺得我做了什麽錯事。你跟項華南是對頭,但總不能強迫你身邊的人也要把他當惡人來看吧?我對他的人品沒有異議,和他做朋友也沒什麽不對。”

他握着她手的力度變緊,瀾溪覺得疼,卻不掙紮,将眉頭鎖得更深。他這分明是借着雞毛蒜皮的事想來找她麻煩,真是莫名其妙。

“之前你不是一副很讨厭他的樣子,這麽短的相處就讓你對他整個人改觀了?顧瀾溪,到底是你之前口是心非還是太善變了?”

“沈嘉棠,你不要借醉發瘋。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理智的人,又怎麽會對如此一件小事總是糾纏不休?你讨厭項華南是你的事,不要莫名其妙扯上我!”

他冷眉冷目地看着她,松開她的手,卻又是手一伸将她拉進懷裏。

“我若真的夠理智,就沒有你我今天這樣的關系了。”他若是真的夠理智,就會聽了兆彥的勸告,不與她訂婚,甚至将來,還要娶她。

瀾溪愣了一秒之後頓悟,他今天的反常,根本不僅純粹是因為他與項華南之間的對立關系。牽扯上她,再看看他此刻的樣子,分明是男女之間的吃醋行為吧?

幾時她已經對他有了如此的影響了?倒真是沒有發現。

唇角一彎,彎出笑容來。

“我沒有忘記,我已經與你訂婚了。”

不着邊際的一句話,他卻是能聽得懂。昏黃的路燈光下,她的笑容卻是明媚到了他的心裏去。到此時,他的酒也醒了差不多了。活到這麽大,幾時像現在這樣過,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蠻不講理得幼稚。

他看着她,露出微笑,表情卻十分的認真,“我跟你之間,不允許有其他人其他事來影響。以前如何我們都無法左右彼此,但既然注定要在一起,我們都要從現在開始學會習慣對方的存在。”

這是在宣告他的所有權嗎?

瀾溪看着橘黃的燈光下他清俊的容顏,一時間被他的眼神迷惑住了。

他嘴角的笑意漸深,俯身下來,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深冬的夜晚夜涼如水,他的唇卻帶着溫然的溫度,不會灼燙到人,卻是剛剛溫暖了她心裏一角的冰涼。

她不知道別人忘掉一個人需要多久的時間,喜歡上另一個人又需要邁出多少步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是真的對他動心了。

也許只是因為适合談情說愛的地點,面前剛好站着這樣一個适合的人,所以任她心意堅強也終是動搖了。

有人從身邊走過。

沈嘉棠側目望去一眼,皺起眉心。

瀾溪竟是不由自主地,臉上一熱。

項華南吊兒郎當地笑着道:“我知道,非禮勿視。你們繼續,當我什麽都沒看見。”

他先一步越過他們,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沈嘉棠拉起瀾溪的手,低頭對她道:“我們回去吧。”

會開了三天,歸程那天,一行人從酒店裏出來,坐着承辦方準備好的大巴去機場。

瀾溪在人群裏随意掃了一眼,并沒有看到項華南的影子。

沈嘉棠在她旁邊,知道她左右觀望是在找誰,于是對她道:“項華南昨天就離開了。”

瀾溪覺得有些詫異,沒想到他竟然能看穿她心裏的想法,索性大方地問他:“為什麽,他有什麽事嗎?”

沈嘉棠搖頭,眉梢微挑,回道:“不清楚。不過昨天看他走的樣子似乎很匆忙。”

“哦。”不太相幹的話題到此可以打住了,她不想再因為外人而與他弄得心裏不愉快。

其他人都上了車,瀾溪卻看到沈嘉棠對一旁的門童低語了幾句。門童朝着對講機裏交代了幾句,不一會就有一輛出租車停靠了過來。

大巴上的人已經準備就緒,接待處的負責人從車上探出頭來,笑着問:“沈先生,您和您太太不跟我們一車走嗎?”

沈嘉棠有禮地回道:“不好意思,我和我太太還有點別的事,我們坐出租車走。”

瀾溪在一旁看着,雖然不知道他此舉是出自什麽原因,不過也懶得計較。反正她也正好不喜歡跟一車人坐在一起,回頭還得應付着與那些人聊天說廢話。

看着司機将他們的行李放進後備箱,他們從兩邊坐進車裏。

車子動作利落地拐出酒店的廣場,駛入主幹道。

瀾溪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漸漸看得出了神。

這幾日,沈嘉棠忙着開會無法一整天都陪着她。而她剛好趁此一個人把印象裏的幾處故地又重新游了一遍。原先還沒有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還是無法對故地做到坦然面對,真的去了才發現是她将記憶的印象看得太重了。生活朝前走,人的目光也是朝前看的。曾經的不願回首如今看來其實也不過平常而已,她突然驚訝地發現,自己無論是思想還是心态,都改變了很多。而那個對她産生影響的人是誰,她自己心裏其實已經很清楚。

只不過他這個人的心機太深沉,她無法看穿,所以也不會輕易就放縱自己對他産生過多的松懈情緒。

所以姑且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嘉棠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認識這麽久,卻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安靜的她。安靜到渾身透着一絲溫柔之氣,半點威脅與狡黠也無。

這一次決定帶她來杭州并非真的是臨時起意,她會想些什麽他其實也已經心裏有數。或許這一刻她的意态放松只是下意識的,他看在眼裏,卻忍不住皺了皺眉。會露出如此溫柔的神色,是因為心裏想到了某個人的緣故嗎?

收回打量的目光,他語态随意地道:“這趟回去,抽個空去登記吧。”

瀾溪原本心思還在神游中,聽到他這句話,幾乎是怔愣地轉過臉來,看着他,有些遲疑地道:“你剛剛……”

他淡然一笑,“我是說,趁着正月的假期還沒過完,我們先去民政局把結婚證領了。婚禮可以遲些時候再辦,如果你想辦得隆重一些的話。”

的确,遲早是要走到這一步的,如果她已經打定心思要跟他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可是,這一刻她的心慌緣自何來?如果她對這件事抱着足夠冷靜的态度,就必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居然産生了退避的念頭。

“我……民政局應該還在放假吧?”一時在心态上落了弱勢,她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看,随口搪塞了一個不高明的理由。

“行政單位的假一般都放到正月初八,所以你不用擔心這個。”

她一時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借口。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原本以她的打算,起碼也要拖到半年以後甚至更久。可是此刻看着他狀似商量的态度,她知道其實是躲不過去了。

他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溫和如常,說的話卻出乎意料的尖銳,再不給半分讓她退避的餘地,“瀾溪,希望你的猶豫只是出自于待嫁女子的那份心情,而不是抱着其他的心思。像你之前說的,我們或許不是因為彼此相愛而結婚,但既然決定結伴過生活,基本的忠誠我希望我們都能做到。你願意與我結婚是出自什麽考量,我不會去追究。而我既然決定娶一個人,至少有一點我可以保證,就是我不會對她做出不利的事。”

瀾溪聽着他一句一句地說下來,先前的那份驚訝已經收了起來,骨子裏的理智也回來了。她在思忖着他說這番話的意圖,之前與她之間一直都維持着平和的假象,現在他卻突然一下子戳破這層假象,是出自真心還是只為了警告她的三心兩意?

她回了他一個沒有誠意的笑,說道:“你這話得說有些深奧,我聽得不太明白。”

他嘴角的笑容漸深,伸手将她耳際的一縷頭發掠至耳後,用輕緩的聲音道:“你這麽聰明,怎麽會聽不懂呢?”

瀾溪朝一旁讓了讓,避開他暧昧的靠近。

“不管你的話是什麽意思,我至少可以保證一點,便是我既然決定嫁一個人,就會同你所說的那樣,不會對他做出傷害的事。”

他既然想得到她的一個保證,給他又如何?這并不違背她的初衷,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抱着傷害誰的心思來的。在不傷及他的利益的前提下,得來她想得到的東西,兩者應該不會産生什麽沖突。

他低聲笑了一下,先前眼中的那一絲暧昧之色也已經收了起來。可是他卻伸出手來,蓋住了她的手,說道:“希望他日,我們都能記得今天所說的這些話。”

瀾溪低下眉睫,然後擡頭對他笑了笑道:“我們明天就去登記吧。”

中國人的老規矩,過完正月十五才算真正過完了春節。雖然大多數單位都只放假到正月初七,但一路行來,大街上還是充斥着濃厚的節日氣氛。

其實公司那邊到初八也正式上班了,不過身為領導,自然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假日有多長,他愛将自己的假期延長到天荒地老都沒問題。

至于瀾溪,如今架着準老總夫人的身份,自然也是今非昔比。不打卡不上班,人事部也絕對不敢将她的工資扣掉半毛錢。

正月十一,按迷信的說法其實不算好日子。尤其對于要決定結婚的人來說,挑個雙日子總是顯得吉利一些。

當然沈嘉棠跟瀾溪都不信這一套,初十從杭州回來,十一這天早上便驅車去了民政局。

因為是正月裏的關系,來領證的人并不多。現在結婚算是一年比一年方便,不會強制婚檢,雙方帶上身份證,再帶上一方的戶口簿就可以辦理了。

瀾溪的戶口不在A市,只負責帶上身份證就行了。

去照相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想,早知道應該穿得漂亮一點出來,頭發也該梳得整齊一些才是。雖然大頭照怎麽照都難看,但怎麽說結婚都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

沈嘉棠一身的銀灰色西裝,外面是短的黑色呢子大衣,打着暗紅色的領帶,一如既往地衣着考究氣質優雅得體。

甚至連負責照相的工作人員都昧着良心,表揚了他們一句:“兩位真是郎才女貌!”

或許是新正月裏,說句好聽的話圖個吉利吧。瀾溪有自知之明,以她臉還有點水腫的樣子來看,說她有“貌”那純粹是安慰人的。

過程竟然比她想象中簡單,只不過一直都是沈嘉棠領着她進進出出,她在心态上一直都處于慢半拍的狀态。過完年她也二十九歲了,如果放在老家地方沒準都是幾歲孩子的媽了。可是她不一樣,她從很小的時候就一個人獨自生活,沒有父母可以撒嬌,也沒有人可以互相照料,一直都是一個人,一直都忙得忘了去計較自己的年紀。

二十九歲,即便是放在半年前,她也絕對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與沈嘉棠走至今天這樣一步。都說婚姻不是兒戲,她卻是直到鮮紅的結婚證拿在手裏,也仍是缺少一絲真實的感覺。

他拉着她走出民政局的門,坐進車裏之前,他看着有些走神的她問:“晚上是去外面吃還是回去吃?”

瀾溪想了想道:“回去吃吧,順便去超市買點東西。”離開這段日子,家裏的冰箱也空了。

他沒有異議,直接将車開往長江路上的一家超市。

瀾溪坐在車裏,無聲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嚴格說來,領完證他們這一刻就算是正式合法的夫妻了。她先前在裏面看到別的小夫妻,手拉着手,眼底眉梢全是喜悅之色。相比之下他們兩個看起來都太淡然了,好像來也純粹只是為了走一下程序。而可惡的是,她原來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承認看着他平靜無波的态度,心裏是有一點點介意的。到底是終身大事,到底,他也是即将與她度過一段人生的人。将來他們會發展到哪一步她不敢保證,但起碼,她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會陷入死水一般的平靜裏。

“沈嘉棠……”

他笑了笑,轉過臉看她,“怎麽,還不習慣改口嗎?”

瀾溪總覺得太過親昵地叫他名字,讓她有些別扭,“嘉棠……”

“什麽事?”

她卻又開始不好意思說出口。難道要她說:你的态度有問題,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你能不能表現得重視一些?

這無疑表示是她先示軟了。

“我想起來,家裏應該再買幾床被子。雖然正月過了,但天氣還是很冷。”又是一句不高明的謊話。他家裏有暖氣,晚上蓋着薄被就可以入睡,哪裏還需要買什麽被子?

而沈嘉棠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不過他沒有追問,只是回道:“你看着辦吧。”

一趟超市逛下來,買了很多有用或沒用的東西。其實最多餘的,還是瀾溪提的要買的棉被。不過她轉念想想,就當是為了新婚添置點東西,當作紀念也是好的。在導購小姐舌燦蓮花的誘導下,幹脆又買了一床玫瑰紅的床單四件套。

沈嘉棠一直在旁邊看着,瀾溪詢問他意見,他便紳士風度絕佳地讓她決定。

導購小姐看着瀾溪笑,一臉的羨慕之色。

瀾溪卻想他這分明是甩手掌櫃的态度,狡猾得很。

大包小包地回到家,瀾溪直接進廚房去。可是三分鐘之後卻又從裏面探出頭來,對正在整理東西的沈嘉棠道:“我要先聲明一下,我的廚藝只是湊合的水平,等下你可不要嫌菜難吃啊。”

他站在客廳中央,停下手裏的動作,好笑地問:“有多湊合?”

瀾溪想了想,很誠懇地道:“我知道炒菜要放油放鹽,不嫌麻煩的話還可以放點味精什麽的,總之你放心,肯定不會讓你吃生的……”

沈嘉棠打斷她:“我看我們還是出去吃吧。”

瀾溪瞪他,“買了這麽多菜回來,難道丢掉不成?”

他心想,那些都是她大手筆買回來的,買菜的時候見她眼也不眨一下,他還真當她是個廚藝高手。

“我有個問題。”他想說得含蓄一些。

“說來聽聽。”

“你不會做飯,為什麽還買這麽多菜回來?”

瀾溪理直氣壯地回道:“我以為你會做飯。”

到底是從哪裏讓她産生這樣錯誤的認知?他一個大男人,平時公事繁忙,廚房從來都只是擺設。她住進來也有段日子了,都沒有發現廚房裏還是一片嶄新之色嗎?他只會在偶爾煮個速食罷了。

“別忙了,去穿衣服,我們出去吃。”他做出理智的決定。

瀾溪看了他一眼,丢下幹脆的兩個字:“不要。”縮回身子關上廚房的伸縮門,與一堆的食材奮戰去了。

他從玻璃門看進去,看着她較真的樣子,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搖頭。

沙發上,瀾溪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沈嘉棠拿起來看一眼,走到廚房門口,敲敲門将手機遞給她。

瀾溪看一眼號碼,是雪楊打來的。接通之後,聊了幾句,瀾溪便從廚房裏走出來,進房間去穿衣服,一邊道:“雪楊有事找我,我出去一下。”

沈嘉棠沒有說話,将她堵在了房門口。他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你該不會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吧?”

即使她對他們的婚姻不重視,但也要給對方起碼的尊重。

“我馬上就回來。”

他的手扶在門框上,依然沒有撤開的意思,“既然是很短時間就能談完的事,讓她到家裏來吧。”

“不行……”她直覺地就反對。

“為什麽不行?”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停頓了一下,又露出了笑容。當然,笑容顯然并不友好。

瀾溪與他對峙了一會,皺了下眉道:“好吧。”

她不會事事對他妥協退讓,但基本的輕重還是會分得清楚的。

給雪楊打完電話,她重新回到廚房去。

沈嘉棠随後跟了進來。

瀾溪站在水池邊擇菜,他伸手從背後攬住了她。

瀾溪微微掙紮了一下,沒有掙開。

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生氣了?”

她态度淡淡地應:“沒有。”

他嘴角一掠,輕聲一笑,将她拉過來與他面對面。

她連忙将手舉高,“哎,你幹嗎?我的手好髒,弄到衣服上去怎麽辦……”

這個時候,她倒有空計較這些。不過他也樂得縱容她的小脾氣,随即順着她的意思道:“那就先洗幹淨。”

從身後圈着她,拉起她的手,打開水龍頭,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掰開,仔細認真地洗去她手指間的泥。

瀾溪自認并不是一個後知後覺的人,她知道他此刻過于親昵的舉動代表着怎樣的心思。不由得臉頰一熱,還好背對着他,他看不見。

“其實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我并不希望有外人來打擾。”即使那個人,很有可能将會成為他的弟妹。

手洗幹淨了,他卻沒有松手,仍是從身後攬着她,将她困在水池與他的懷抱之間。

“說起來你有時候的脾氣,實在是拗得讓人有點頭疼。”

“我哪有……”語氣分明帶着嬌嗔的味道。

他沒有再回話,直接轉過她的身子,俯身傾了下來。

瀾溪本能地往後避了一下。他卻牢牢将她鎖在懷裏,語氣輕松地道:“躲也沒用,由得你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還分神管別的事,我要一點小補償也不為過吧?”

這一次沒有再讓她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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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 00:15: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重新回到公司上班,所有的人和事似乎都顯得很平靜。大家過完新年回來,都會笑嘻嘻地互相問候新年好。

瀾溪也沒少收到類似的祝賀,只不過大多數人如今對她的态度已經全然不如以前了。那時候她雖然身為公司股東,但實質上還做着部門主管的工作,別人對她也多是對待同事的心态。如今她是沈總的未婚妻,未來的老板娘,誰還敢在她面前造次什麽?

可是當面不敢造次,不表示背後也對她畢恭畢敬。事實上人都有酸葡萄心理,如今整個東盛裏面,關于顧瀾溪這個女人的話題簡直可以用精彩紛呈來形容,說什麽難聽話的都有。

狐貍精畢竟不是人人都能當得,何況還是像顧瀾溪這樣一個一而再再而三修成正果的厲害女人。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應該會對她心生鄙視之意才對吧?

午休時間,瀾溪與雪楊一起在員工餐廳吃飯。

雪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聽說,上午沈總親自發話開除了財務科的兩個人。”

瀾溪對這種不相幹的事并不感興趣,只是随口應着:“怎麽回事?貪污還是挪用公款了?”

雪楊搖搖頭。

“那怎麽回事?”財務科她所能想到的錯誤,最嚴重的也不過是挪用公款做假賬之類的。

“跟你有關系。”

瀾溪十分詫異,“我?”

“開除的是財務科的科長跟一個資深組長,聽說是在背後說你的壞話,剛巧被沈總聽到了。他于是二話不說,直接通知了人事部叫她們兩個收拾東西走人。”

居然會有這種事。瀾溪聽着,感覺像在聽故事。且不論沈嘉棠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以她與他之間的關系,他好像還沒有必要因為這等小事就用極端的方式來維護她吧?

雪楊見她走神,忍不住調侃道:“我還真不知道,幾時你已經對他那麽重要了。”

瀾溪嗤笑了一聲,回道:“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她卻是想起了一件事來,“財務科的科長,據說好像跟張光升之間有暧昧的吧?”

不用再往下說,雪楊也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

瀾溪擡起眼睛,對她露出一抹嘲然的笑。

晚上回家的路上,瀾溪看着專心開車的沈嘉棠,展顏一笑道:“你沒什麽話對我說嗎?”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指哪一件?”

她故意道:“哦,原來還隐瞞了很多件啊。”

他笑了笑沒有回話。

“聽說你今天為了我,特地開除了兩名員工。”

他的眉梢動了一下,“你知道了?”

這麽轟動的一件事,她是肯定會知道的吧?何況她還算是事件的半個主角。

“我該對你說聲謝謝嗎?”她笑得明媚。

“你不贊同我的做法?”他挑眉,看了她一眼。

“如果按人之常情來看,我應該說你太草率了。可是碰巧我看得要比人之常情遠一點。聽說財務科的科長為人十分謹慎,進公司這麽多年一直表現得很好。想找到她的把柄并不容易,也真難為你犧牲形象,飾演了一回為了女人而遷怒的笨男人。”

他不得不對她的敏銳報以欣賞。

當然,他自然也聽得出她話裏的不滿。

“瀾溪,你我既然已經是夫妻,就要有并肩面對任何事的心理準備。何況你早已經身在其中,公司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瀾溪将他話裏的意思聽得十分明白。她不滿他打着她的幌子,連帶着她也做了惡人。而他卻在提醒她,如果他是惡人,她自然也逃脫不了這個身份。

仔細想想,如果她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好像立場的确不怎麽站得住腳。既然如此——

“不管怎麽說,為了表達我的感謝之意,晚上我決定下廚做飯,當作犒勞你一下。”

沈嘉棠卻是有些凄涼地想,她下廚做飯,就絕對不可能讓他體驗到被犒勞的感覺。當然說生不如死太誇張了,他還是從現在開始考慮着,該怎麽樣才能讓她放棄廚房的樂趣比較重要。

正月裏,沈兆彥去了趟B市。回來上班之後,他便約了沈嘉棠出來吃飯。

吃飯當然不是主要的。兄弟兩個每次約着一起吃飯,必然都是有其他事情要談。

沈兆彥當然沒空再拐彎抹角,直接道:“大哥,這次我在B市遇到了一個人。”

沈嘉棠頭也未擡,淡然一笑道:“仁安最近怎麽樣?”

沈兆彥也詫異了,“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沈嘉棠伸手取了餐巾拭了拭嘴角,慢條斯理地道:“比你早一點。”

“那你有什麽打算?”

沈嘉棠笑了笑,“對我來說,相安無事最好,但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從知道仁安偷偷從巴黎回國時起,他就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平靜了。不過無妨,他不介意多個朋友或敵人,對他來說,鐘仁安想選擇怎樣一個身份,他都會尊重對之。

沈兆彥不忘勸誡一句:“公事上還可以慢慢來,但你跟顧瀾溪之間,我建議還是早一點結婚比較好,省得再生事端。”

沈嘉棠搖頭一笑。他跟顧瀾溪之間的問題,又豈是一段各懷心思的婚姻就可以約束得了的?

“結婚證我們已經領過了,婚禮原本想推遲一點。不過反正最近公司也不忙,早一點将儀式辦掉也好。”

沈兆彥十分佩服地道:“動作可真夠快的。”他居然都不知道。

沈嘉棠笑看他一眼道:“我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什麽時候輪到你?”

沈兆彥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

沈嘉棠狀似随意地道:“人必須學着往前看,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而不是總糾纏在一些過去的事上面。進或退,都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沈兆彥皺着眉道:“我會認真考慮清楚的。”

有錢無閑的人,所有關于婚禮的籌備事項想當然都會丢給婚慶公司去處理。

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來征詢新人的意見,瀾溪直接将他們西式婚禮的方案否決了。她不喜歡跟風辦西式的婚禮,禮服也是直接去蘇州訂了幾套旗袍。

沈嘉棠一如既往地風度絕佳,将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給了瀾溪。瀾溪對那些瑣碎的事情也不是很上心,只要大方向不違背她的意思,其他則随便婚慶公司去折騰了。

日子定在四月底,等到天氣轉暖辦儀式,總好過大冬天冷哈哈的做什麽事都不方便。

婚禮前的一個星期,瀾溪已經在家裏休息不去上班了。閑暇的時候,便拉着雪楊去逛街。

雪楊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重複着一個問題,她總是覺得不放心,總感覺瀾溪的這場婚姻來得太随性太兒戲了一些。

“我真的不太懂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難道你是真的愛上沈嘉棠了?如果是這樣,那我還放心一些。”

瀾溪神色平靜地道:“這世上多的是沒有愛情的婚姻,誰說我一定要愛上他才去嫁他?”

雪楊看着她搖頭,現在說得理智冷靜,她怕是忘了,人也是感情動物,相處久了總是會生變的吧?當然那樣也未嘗不會發展出一個好的結果。

這樣一想,便也釋然了。

“眼看你就要結婚了,孟師兄卻突然請假離開,我看他也不大可能會回來觀禮了。”

瀾溪想到這個也覺得很失落。除了雪楊,孟師兄算是她僅有的好朋友。只可惜一男一女之間很難有真正的純粹友情,他喜歡她,她無法給出回應,就落了個普通朋友也無法做的結局。

“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給他發請帖的,他如果不肯來,我也沒辦法。”

舉行婚禮的地點就定在先前他們訂婚的酒店。

場面遠比瀾溪想象中還要隆重熱鬧。因為來了很多人,将偌大的大廳全坐滿了。而那些來客裏面,還不乏一些位高權重的政府官員。

全是沈嘉棠那邊的人脈關系,相形之下,瀾溪這個“聲名在外”的新娘子,身家背景則顯得寒酸許多,其實根本是離譜到沒有一個親戚出席。這無疑又多了一條讓別人嚼舌根的好話題。

旁邊一間員工休息室被臨時用作了新娘子的化妝室,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一切皆已經準備就緒,只等着儀式開始。

瀾溪身上穿的是一襲桃紅色的錦緞旗袍,高領窄袖,貼身剪裁,襟口處繡着一只造型別致的牡丹,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雅致且端莊。

雪楊身為伴娘,則挑了一條粉綠色的小禮服裙來穿。

瀾溪拉着她的手,有些感慨地道:“我在想,也許不久之後就該輪到你出嫁了。”

雪楊笑得勉強,“也許吧,反正嫁給誰不是嫁呢。”

瀾溪卻不擔心這個,“你以為沈兆彥會讓你嫁給別人嗎?除非你不嫁,否則我們倆肯定是要做妯娌的。”

“算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幹嗎老說讓我心煩的事。趕緊再檢查一下,首飾什麽的都戴好了沒有,等下該出去了……”

瀾溪拉住她的手打斷她:“雪楊,我希望你能幸福。”

或許是,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想,便希望它能由自己親近的人去完成它。

“那你呢,當初我們一起在靈隐寺祈福,說我們一定都要找到那個對的人,才會嫁給他。沈嘉棠是你的那個人嗎?”

“我跟你不一樣……”

雪楊搖頭,“絕對是一樣的!”

瀾溪想着走至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忽然心意變得柔軟起來,“人都是有感情的,也許我跟沈嘉棠相處久了,就真的會愛上他也不一定。”

雪楊想,也許日子久了,她終究也會從困縛的境地裏走出來的吧。

司儀敲了門進來,笑着道:“沈夫人,儀式要開始了,您準備好了嗎?”

瀾溪回道:“好了,我随後就來。”

酒店的整一層樓都被包了下來,所有的布置則完全按照中式的風格來的。以紅色為底色,四周挂滿了紅金相間的彩綢。

沈嘉棠已經站在了入口處,等候新娘子的出現。

新郎官今日是一身白色的中山裝,襯得整個人越發的溫顏如玉。他原本就瘦削挺拔,氣質上偏清俊儒雅,中山裝穿起來自然很合适。

見瀾溪走過來,他溫然一笑,對她伸出手,不忘贊美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瀾溪将手放進他的掌心上。

兩旁的侍者推開大廳的門,一室的喧鬧氣氛展現在眼前。

沈嘉棠看到瀾溪臉上閃過一絲怔忪之色,握緊了她的手道:“走吧。”

這一刻,已經是誰都不能再後退半步了。

原本熱鬧的大廳有了片刻的安靜,主持人遠遠站在臺上,揚高了聲音道:“有請我們的新人入場!”

瀾溪下意識朝身旁的人看去了一眼,沈嘉棠的臉上維持着得體的微笑,牽起她的手朝裏面邁進。

如果她與他之間是正常戀人關系的話,那麽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她應該覺得開心。只可惜即便此刻她被他握住了手,步入真正的婚姻殿堂,她還是少了一絲真實感。不是相愛的兩個人選擇走入婚姻,将來的日子是否真的像她之前想象得那麽簡單,這一刻她忽然産生了遲疑。

一對外人眼中十分登對的新人在衆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身後的門卻突然再次被推開,伴着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的話:“等一下!”

瀾溪在聽聞了那個聲音之後,有一秒鐘的失神,等回過神來後幾乎是倉惶地轉身望去。其實她那一秒鐘的猶豫是在想,最好是自己聽錯了。

門已經被推開了,來人背光而立,瘦削的影子投在了鮮紅的地毯上。

沈嘉棠也轉過身去,并沒有表現出很意外的樣子。

大廳裏的來客全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但凡認識沈嘉棠的人,想當然也都認識來者。而他,正是傳言中那個爛泥糊不上牆的東盛前老總——鐘仁安。

此刻的他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氣息未定,顯然是匆匆趕來的。

沈嘉棠先一步露出微笑,開口道:“仁安,你能回來觀禮,我很開心。”

鐘仁安大步走上前來。

沈嘉棠笑意溫和,新娘子的臉色卻已經轉成青白之色,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她沒有想過,在幾年之後,她跟鐘仁安會在這樣的場合下以如此的方式重逢。

鐘仁安的身後,緩步跟着出現了一個人,孟世新。同樣的衣着随便,風塵仆仆。一切的突如其來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必然是他将人給找回來的。

四周是漸漸轉噪的議論聲。當初鐘仁安的突然離開本就給外人留下了無數的猜測,但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必然是與沈嘉棠脫不了關系。如今消失已久的人突然出現在婚禮上,看他的臉色和架勢,倒真的很像是來鬧場的。

沈嘉棠笑着招呼道:“既然來了,先坐吧,儀式就要開始了,有什麽話回頭我們再敘。”

他将瀾溪的惶然與怔忡之色收入眼底,卻是不動聲色地重新握起了她的手。

瀾溪的眼睛還停留在鐘仁安身上,被他一拉,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鐘仁安顯然是倉促成行出現在這裏,所以他顧不得去想更好的說辭,只好一句到位,對瀾溪道:“不要,不要嫁……”

在別人的婚禮上教唆新娘子不要嫁,怎麽看都像是在說着一句最好笑的笑話。若非是相熟,像他這種不識場合與時務的人早該被轟了出去。

瀾溪看着他消瘦的臉龐和眼底那一抹哀傷的神色,心裏就止不住地發酸起來。到底是自己傾心過的人,原本她在經過這麽多事情之後,已經不再抱有奢望。偏偏孟世新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她一個玩笑,她之前并沒有想過他所說的“有辦法”,會是找來鐘仁安出面阻止。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遲了。

沈嘉棠握着瀾溪的那只手暗暗緊了一下,他在示意她不要失态。他又轉對鐘仁安溫和一笑道:“仁安,你久未歸家,這次卻特地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本該很感動才是。只不過可不要拿你的嫂子開玩笑啊,她會不習慣的。”

鐘仁安回了他一個虛浮的笑,目光卻是灼然而堅定的,“還好我回來了,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會随着她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沈嘉棠與他對視着,嘴角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

“如果你真是要來鬧場的,抱歉我不能招呼你。”

鐘仁安不再與他争執這些,十分幹脆地要來拉瀾溪的手,“跟我走!”

然而他的手卻被沈嘉棠擋開,“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親如兄弟的關系,在兄弟的好日子來鬧場,總是說不過去吧?”

鐘仁安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地道:“嘉棠,既然是我跟你之間的事,就不要牽扯上不相幹的人。”

沈嘉棠回了他一個似是而非的笑,“瀾溪已經是我的妻子,如何能說她是不相幹的人呢?”

鐘仁安有些遲疑地看向一旁的瀾溪,“什麽意思?”

瀾溪幾乎是艱難地吐出一句:“我們……已經登記過了。”

也就是說,今時今日她其實已經是沈夫人了?

鐘仁安瞬間洩了氣,苦澀地搖搖頭,喃聲道:“沒想到,我竟然還是來晚了一步。”

像是他來的時候一樣,他走的時候也是轉了身就匆匆而去,完全沒有将在場的一幹看好戲的人看在眼裏。

孟世新遠遠站着,看瀾溪的目光是失望的。他亦是沒有多作停留,轉身就離開了。

瀾溪本能地就想追上前去,奈何手仍被身旁的人牢牢握着,根本無從掙脫開。

他臉上的笑容疏淺溫和,用平靜無波的語調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做事要掌握分寸。”

瀾溪承認此刻她的心已經亂了,她已經無從分辨,是看着鐘仁安離開的背影覺得傷心一些,還是不想讓沈嘉棠難堪的心思更重一些。

四下坐滿了賓客,大家還在等着他們給今天的婚禮一個最圓滿的結尾。她的手也還在他的掌心裏,怎麽也躲不開了。

沈嘉棠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走吧,不要讓大家等太久了。”

既然結婚證都領了,躲避這樣一場形式上的儀式好像也沒什麽意義了,顯然她已經沒有了選擇後退的權利。

垂下眼,她随在他身旁,一步一步朝前行去。

中式的婚禮,席間少不了要一桌一桌地敬酒。雖然基本上都用白開水代替了,但也有碰上與沈嘉棠關系不錯的人來鬧他,所以一晚上下來他沒少被灌酒。

散場之後,還有人吵着要鬧洞房,全被身為伴郎的沈兆彥給擋了下來。新郎官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臉色看起來也并不十分好。其實最主要的,婚禮開場前的那一個小插曲,大家都看在眼裏,心裏也有數,不過是為了喜慶,倒不是真的還想再鬧他。

大家便笑着将矛頭轉向沈兆彥,說今天的賬全記着,下次留到他的婚禮上一并清算。

送走了客人,走出酒店,司機已經站在婚車旁邊等候。

沈嘉棠與沈兆彥先一步走出來,瀾溪則跟雪楊走在後面,一路低聲說着話。

拉開車門,沈嘉棠先坐了進去,他并沒有特別回過頭來關照瀾溪,徑自坐進車裏之後就側着臉阖上了眼睛。

瀾溪站在車邊問雪楊:“你怎麽辦?要我們送你一程嗎?”她這話是故意說給一旁的沈兆彥聽的。

沈兆彥看向雪楊,難得一見的和顏悅色模樣,用征詢的語氣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送你回家好不好?”

雪楊并不在乎他要說什麽,反正如今她看得開了,任何事在她眼中都不過無所謂一場。

“好。”

她轉身對瀾溪道:“你先走吧,如果有什麽事再給我電話。”

瀾溪将沈兆彥的态度看在眼裏,總算稍稍對他們兩個人放下心來,坐進車裏,對司機說:“走吧。”

車子以緩慢的速度開出酒店的廣場,駛上了街道。

夜已經深了,一路行來,昏黃的路燈光穿過車窗玻璃投進車裏來,投在了此刻正雙眼微阖的男人臉上。

今天晚上她在一旁看着,知道他喝了不少的酒。人家都有風度,不會來灌她這個新娘子,況且也都是他的同學和朋友。而他今晚的态度也有些反常,其實只要稍加推脫,人家也不會真的為難到底。他卻偏偏只要有人來灌酒,就統統都不拒絕。

她不至于傻到毫無察覺,想必是鐘仁安的突然出現讓他心裏有了疙瘩,也所以此刻才會一副冷淡态度,話也不同她多說一句。

她無法說清自己此刻的心情,鐘仁安的出現同樣令她措手不及。在她已經動搖了心思,想與沈嘉棠好好生活下去的時候,她曾經傾心的人偏偏出現了。其實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究竟還喜不喜歡都是其次,困擾她的是,接下來她該以怎樣的态度自處,又如何去面對那些将要面對的人?

下意識又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扪心而論,他對她總是不錯的,始終對她維持着包容的風度,甚至為了她抛棄單身。話說得再漂亮都是假的,至少他是真的附諸了行動,當真娶了她。

她不免有些失神,直到他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手。

“怎麽,覺得很失望嗎?”此刻他已經睜開了眼睛,看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瀾溪微微皺眉,“什麽意思?”現在就打算興師問罪嗎?

他看着她遲遲未再說話,突然嘴角一彎扯出一個輕淺的笑來,“我自認長相還沒有差到足以令你嘆氣的地步,所以你皺着一張臉的态度實在有點傷我的自尊。”

瀾溪明顯一愣,她還以為,他是想來質問她與鐘仁安之間的種種。或許真的是她想太多了,是她小人之心揣測錯了他的心胸,先前的冷淡也不過是因為他酒喝多了身體不舒服而已。

看到他笑,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或許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承擔他的怒氣,但潛意識裏,她并不想看到他生氣。

“今天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不要總愁着一張臉,這不像是顧瀾溪該有的表情。”

瀾溪靜了幾秒之後露出一個粲然的笑,回他:“顧瀾溪該有的表情是不是這樣,笑得沒心沒肺才算合了別人的心意?”

她沒等他回話,接着又說出一句:“不過你說得沒錯,今天總是一個好日子,我應該覺得開心。”

沈嘉棠眼底的笑容緩緩轉成了深沉之色。聽她這話說得也沒有幾分誠意,而她的心裏想些什麽他又怎會不清楚?

只不過她大概不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并非互相喜歡的兩個人就可以走至終生。天時、地利加上有心,才有可能讓事情順遂了自己的心願。而剛巧,他懂得這個道理,她卻是不懂。

回到家,一切仿佛如常。

沈嘉棠的居所原本就裝修得精致講究,所以結婚之後也不需要特地再裝修一番。

之前瀾溪一直都住在客房裏,登記至今也還是維持着原狀。只是之前還能借口她在心态上無法調整,那麽經過這麽久的時間,所以的儀式皆已經辦完,她若是再想閃躲好像也不太可能了。

打開客廳的燈,沈嘉棠一邊脫去外套,回過頭問她:“你要先去洗澡嗎?”

這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話,此刻聽在瀾溪耳朵裏卻總覺得令她渾身別扭。她往沙發上一靠,佯裝很累地道:“還是你先吧,我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腳疼,先歇一下。”

沈嘉棠沒有異議,回房間放好了外套,進浴室去了。

客廳裏一瞬間的安靜,讓瀾溪下意識又放任思緒游離起來。

該不該打個電話去?此刻他想必是跟孟師兄在一起的。拿起電話,她卻又猶豫了。接通之後,她能對他說些什麽?又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來面對他,是他的師妹,他名義上的嬸嬸,還是今日的沈夫人?

如果他今天沒有出現,眼神裏沒有表現出對她的痛惜和不舍,那麽她嫁給誰都不重要。可是他的态度分明給了她一絲希望,如果往前哪怕半年,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走回他身邊去。

只可惜沒有如果,若她想抛開一切重新來過,沈嘉棠也是不會放過她的。他絕對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她早已經領教過了。

浴室方向傳來的聲音拉得她回神:“怎麽拿着電話發呆?要給誰打電話嗎?”

瀾溪轉頭望去,見他從門裏伸出頭來,頭發濕漉漉的還滴着水。

“我衣服忘拿了,幫我拿一下。”他不給她時間繼續發呆,目光看向卧室的方向示意。

瀾溪将電話放了回去,應了一聲:“好。”

心裏卻在想,她住進來這麽久,可是一次這樣的狀況也沒發生過。事實上他分明是一個細致入微的人,怎會粗心到衣服也忘了拿?難道真的是晚上酒喝太多的緣故?

進了房間,取了衣服走到浴室門口遞給他,動作十分利索,轉過身就想走。

卻是沒想到他接下來的動作。

他長手一伸,拉住她的胳膊,就勢将她拉進門裏。

浴室裏霧氣蒸騰,瀾溪在反應過來之後,臉上止不住地一熱。

他将她困在懷裏,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種時候,瀾溪倒還有心思瞪他,“以後別想我給你拿衣服!”

可惡,早知道就讓他待在浴室裏出不來算了!

他眉梢一挑,眉眼間染上一抹她從未見過的輕佻之色,笑意盈盈像個調戲良家女子的痞子,“無所謂,反正是在自己家裏,又不怕別人偷窺,不穿衣服也不犯法。”

早該覺悟,這種暧昧的時刻她絕對占不到任何口頭上的便宜,他一個大男人,怎麽也都比她一個女孩子臉皮厚。

“讓我出去,我衣服都弄濕掉了。”不想跟他再閑扯下去。

他卻是半分松手的意思也沒有,笑道:“那正合我意。”

瀾溪剛消化掉他話裏的意思,他的氣息就壓了下來。唇齒間的一番糾纏之後,她分明聞到了酒精的味道。

也許擱在正常情況下,沈先生不會做出這種輕佻的事情來。但醉酒實在是一個好借口,給了他放肆妄為的理由。

思緒裏仍殘存着最後的一絲理智,她避開臉,想退出門去。

他嘴角噙着笑,用幾近自負的語氣道:“我不許你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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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 0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清晨醒來,是個天朗氣清日光明媚的好天。

瀾溪整個人縮在薄被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窗外的藍天出神。

沈嘉棠一身的休閑居家打扮,推了門進來。見她已經醒過來,坐到床邊淡淡一笑道:“二十多歲的人了,不是還有賴床的毛病吧?”

瀾溪看了他一眼,神色別扭地道:“嗯,你先出去,讓我換衣服。”

他越發笑得別有深意,饒是瀾溪的臉皮再堅強,也抗不住地發起燒來。

不過他沒有為難她,只是道:“快點起來,早餐我叫了外賣,已經送來了。”說完便帶上門離開了。

二十分鐘之後,瀾溪抱着床單往浴室方向走,剛巧被走出廚房的沈嘉棠撞了個正着。他随口問了句:“你做什麽?”

瀾溪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平淡無波:“髒了,我洗一洗。”

他也沒有很上心的樣子,回了聲:“哦。”

早餐桌上,沈嘉棠問:“你想去哪裏度蜜月?”

瀾溪心不在焉,反應過來之後勉強地笑了笑道:“不去了,沒什麽地方好玩的。”

他神色沉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吃完飯,瀾溪收拾着餐桌,說道:“那個……等下我想出去一下。”

她的心不在焉想當然是有原因的,碰巧這個原因沈嘉棠不用想也能猜到。

“去哪裏?我開車送你。”

“不用麻煩了,你這幾天也夠辛苦的,在家裏好好休息吧,我……我去見雪楊,下午就回來。”

換作以前,她可以在撒謊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畢竟已經是她的丈夫,她在心态上對他撤了防,就無法拿出虛假的面貌來應對他。

端起碗筷,她轉身走進廚房。

沈嘉棠低沉冷淡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顧瀾溪,你實在不是個撒謊的高手。我自認涵養不錯,所以你若有什麽話最好不要一直隐瞞着。但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你今日的身份應該會提醒你做什麽事都要掌握一個分寸。”

瀾溪回過頭來,看到的是他冷然無波的一張臉。

這個男人,倒真是翻臉比翻書快啊。

他見她沒有說話,神色放緩了下來,繼續道:“經過昨晚之後,我想我們之間有些事應該要溝通一下了。”

瀾溪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解釋什麽。之前無論怎麽樣的一個狀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我沒什麽可說的。”

他嘴角噙起淡然的笑,“你沒有,我有。”

“那也等我回來了再說。”她的确是要出去見鐘仁安,她想,至少應該給自己一個交代和了結。

沈嘉棠靜靜看了她一眼,竟是出乎意料的爽快,“可以。”

雪楊說,她和沈嘉棠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對新婚夫妻了。新婚燕爾的頭一天,身為丈夫居然能大度地放妻子去見自己舊時的心儀之人。

瀾溪說:“也許他并不知道我跟鐘仁安之間的那點糾葛。”

雪楊嗤她:“昨天婚禮上鐘仁安的表現,但凡有一點眼力的人也能看出個中端倪來,何況是沈嘉棠那麽精明的人。”

即使他看出來了,瀾溪也無暇去顧及太多,因為這一刻她更關心的是自己的真實情緒。

從開始一路走至今日,現在回頭看看,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自以為是的傻瓜,作繭自縛讓自己跳進這一團的混亂裏。事實上,靜下心來想一想,鐘仁安對這一切的在意或許并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多,否則他不會潇灑地一走了之。

其實在她進入東盛總部與沈嘉棠漸漸接觸之後,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之前似乎太固執己見了。單就商業經營上來說,他的能力顯然在鐘仁安之上,東盛由他做主未必就不是好事。

她也見過了鐘仁安,曾經以為有多百轉千回的那份感情,如今看來竟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濃烈了。面容清俊的鐘仁安坐在她對面,還是當年的溫雅有禮模樣,卻已經不再可以令她感到動容。原來不過幾年光景,卻已是真正的物是人非。

自認識以來,鐘仁安在她眼中都是脾氣溫和與人無争的一個人,以至于他對她提出要求時,她着實詫異了一下。

她沒有立刻點頭答應,她也不知道是什麽讓她猶豫了。曾經篤定的那份心意,是否因為她今日的沈太太身份而改變了?又是誰影響了她的認知,左右了她的情緒?

答案分明已經出現在了她的心裏。

而她,掉進了一個左右為難的選擇題裏。

晚上回到家,推開門卻沒有看到沈嘉棠的影子。

瀾溪以為他出去了,轉身進房的時候卻聽到陽臺方向傳來了咳嗽聲。

她放下包,走過去,拉開通往陽臺的落地門,嗆人的煙味令她下意識皺起眉。

沈嘉棠躺靠在藤椅上,沒有回頭,只是淡然地道:“回來了?”

瀾溪一時有些不習慣他的冷淡,應了聲:“嗯。”

他沒有再出聲,安靜地看着陽臺外的墨藍色夜空,像是戶外的夜景太過吸引人,才會令他看得出了神。

“我……跟雪楊一起逛街去了。”她想打破這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他只是低聲回道:“唔。”

“你晚飯吃了嗎?”

“不是很餓。”

也就是沒吃了,“我去随便做點東西給你吃。”

瀾溪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了。室內的光亮越發襯得陽臺處的黑暗,他背光坐着,讓人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談談吧。”

瀾溪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既然決定嫁給他,就明白有些事是無法隐瞞的。只是原先她并沒有打算立即說出來,鐘仁安的出現攪亂了她的計劃。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想問什麽?”她将主動權交給他。

“你今天出去一天,我也坐在這裏想了一天。”

經過昨天晚上之後,他不得不推翻之前對她的一些認知。大家都以為她是靠着迷惑鐘柏青成為他的未婚妻,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可是眼下看來,似乎并不是那麽回事。

“為什麽會跟鐘柏青假訂婚?”

瀾溪微微一怔,“我答應過他,不說出來。”

那是鐘家自己人之間的一段恩怨,如今當事人全都不在了,說出來也只會損害亡人的名譽而已。

沈嘉棠沒有在這件事上多作糾纏,因為這并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

“之前我們聊過,你說每個人心裏面都會裝着一個人,你心裏的那個人,就是仁安吧?”其實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卻仍想聽她自己親口承認。

瀾溪不說話。

既然她不說話,那麽就統統由他來說吧。

“你跟他是校友,如果按正常套路來猜,你應該是暗戀他,為了他才進的東盛。”

她沒有反駁,無從反駁,因為事實的确如此。

“只可惜,你來到他身邊不久,尚未來得及靠近他,他就離開了。後來你想,東盛畢竟是屬于他的地方,你就守在這裏,替他守着,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她緩緩轉過臉,眼中浮起一片愕然之色。他——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就算他私底下調查她,也絕不可能調查得出她心裏的想法。

他也轉過臉來,給了她一個淡然的微笑,那笑容裏,分明夾雜着淡淡的嘲弄。只是他不知道是在嘲笑她,抑或是在嘲笑他自己。

當然,夜色暗淡,瀾溪無法看清他眼中的複雜神色。所以她也無從知道,此刻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來跟她攤牌。

“如此一來,我倒真的有些好奇你肯嫁給我的原因。”

“我……”她該如何回答?說她愛上他了?太草率了,事實上她仍無法确定自己的真實心意。

“你不想說,我也可以替你說。”他的語氣裏終于也帶上了嘲弄的意味,“你一定覺得,沈嘉棠這個人萬惡不赦,枉顧兄弟情義,搶走了本該屬于你心上人的一切。你嫁給他,獲取他的信任,将來等你的心上人鐘仁安回來,你再與他離婚,分得他的財産,剛好可以幫助鐘仁安重新登上大位。”

他笑看她一眼,問:“如何?我的理解能力還不錯吧。”

瀾溪淡淡一蹙眉,覺得此刻就算自己長了八張嘴,也不一定能解釋得清楚了。看他這态度,分明是已經給她定完罪了,她再解釋什麽,他肯信嗎?

“我覺得你編情節的能力不錯。”

他冷然一笑。

她正色,力持冷靜地問:“如果我說不是這樣的,你相信嗎?”

他顯然是不信的,“是嗎?那該是怎麽樣的一個版本?不要告訴我,你是愛上我了才嫁的。”語氣裏不無嘲弄。

的确,她不敢點頭,無法義無返顧地說“是”。

他見她沉默,嘴角的冷嘲之色更深幾分,問:“那現在呢,你打算怎麽做?”

雖然結婚證才領過不久,但希望她不要真的抱着離婚的念頭,如果那樣,她就真的不值得他珍惜了。

她想,将屬于鐘仁安的東西還給他,然後按照自己的心意,待在自己想與之牽手一輩子的那個人身邊。

可是,他肯給她這個機會嗎?

沈嘉棠沒有等來她的态度,似乎是失望的。他站起身,走進屋裏之前,用冷淡的聲音道:“你想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別人無權幹涉,但有一點,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要只想着自己的那點顧及和心思。有時候,也要看一看身邊的人。”

瀾溪回頭望去,看到的是他瘦削的背影。聽着他說的話,想着他此刻的态度,再看着他神情蕭索的樣子,她的心竟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酸意。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她有了希望自己能從世界上消失的念頭。只有跳脫出是非,才能生活得平靜安逸。當初她固執地插進來,想過将會面臨的無數困難場面,卻唯獨漏算了一件事,那便是她會對一個本該與她兩個世界裏生活的人,動心了。

鐘仁安再次約了瀾溪出來。

他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即使此刻他急于讓瀾溪點頭答應他的請求,态度上他還是表現得很含蓄。

“我想問問,上次同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瀾溪問他:能告訴我理由嗎?”

“為了你。”簡單的三個字。

這話一出,卻是令瀾溪覺得幾分尴尬。

鐘仁安苦笑,十分的自責,“這件事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絕不會被牽連進這一團的混亂局面裏來。”

瀾溪嘆了口氣,“都是孟師兄告訴你的嗎?他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麽?”

“世新找到我,把你從進東盛以來的情況都告訴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會為我做這麽多,可是,”他說着,卻又猶豫了一下,“瀾溪,我很抱歉。”

他早就有了喜歡的人,也是為了她,他才放棄了之前擁有的一切。

瀾溪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事。當初她的确喜歡過他,可也只是她單方面的動心而已。這麽多年過去,她心裏的那份單純的暗戀情緒早就淡化了。她後來機緣之下獲得了鐘柏青的信任,進而與他訂婚并繼承了他的所有財産,為的也不過是将來能将這一切都還給鐘仁安。當年大學裏組織到杭州旅游,游西湖的時候她不慎落水,他救過她的命,所以她後來做的一切,也是為了還掉他這個人情。

她看着對面神情溫和的人,認真地道:“仁安,如果你是想重新恢複你在東盛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的話,我手裏的股份可以全還給你,本來它就是屬于你們鐘家的。但不要只是因為一時意氣,擠掉了沈嘉棠又再任性地跑掉。站在客觀的角度來說,論經營之道沈嘉棠肯定要勝過你,至于你母親與舅舅這幾年在公司裏的行為,相信你心裏也有數。如果你再打算把公司交給他們管理的話,遲早會出問題。與其讓公司陷入危機,不如繼續讓沈嘉棠來負責。我相信有他在,公司一定會發展得更好。”

鐘仁安聽着她的話,搖頭道:“瀾溪,我是不希望你被牽連進來,甚至還賠上了自己的終身。嘉棠的性格我了解,如果他知道你的這些心思,一定不會輕易罷休的。”

瀾溪有些感慨,如果她告訴他,沈嘉棠其實早就知道了,卻沒有拿她怎麽樣,他還會如此堅持自己的認知嗎?

“仁安,我并不因為別有目的,才願意嫁給沈嘉棠的。”

鐘仁安微微一愣,“什麽意思?”

“也許一開始,我不愛他,但我嫁他,卻是真正把他當作一個良人來嫁的。他的人品不錯,對我也很好,就算沒有愛情,我相信我也會生活得很好。”

她從背包裏抽出已經準備好的股權讓度書,遞到他手邊,“這些本來就不是屬于我的東西,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如何選擇,你自己斟酌吧。”

這一次,是她将選擇權交給他。

鐘仁安接過去,拿在手裏,神情漸漸黯淡下來。這對他來說其實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一邊是理智,一邊卻是親情的束縛,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目的明确的人,到底要讓他如何選擇才能護得兩全?

其實還在新婚燕爾之際,可是瀾溪這幾天卻過得并不惬意。

那天她與沈嘉棠談完話之後,他對她的态度始終冷冷淡淡的。婚後第二天,他雖然在家待了一天,但一天都待在書房裏,第三天則幹脆回了公司上班。

轉眼一個星期過去,他們的關系仍是毫無緩和的跡象。瀾溪知道,其實他是在等她的一個态度。

她這幾日也在整理自己的情緒,她想等到能夠條理清晰的時候再去與他談一次。

可是沒有等到那個時候。

他下了班回來,進門的時候臉色已經冷凝得吓人。看到她,倒是緩和了一些,可是臉上浮起的卻是一絲淡淡的嘲然之色。

經過這幾天的冷戰,瀾溪也不會再去主動找他說話,徑自坐在沙發上看着不知所謂的電視節目。

他卻丢了公事包,走到她斜對面的位置旁坐下來。

瀾溪也不是躲避畏縮的性格,幹脆關了電視,轉看向他道:“你有什麽話就說吧。”

他眉目轉冷,反問她:“難道你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麽嗎?”

為什麽她該知道?

以前他總是一派溫然有禮的樣子,這幾天卻一反常态總是拿嘲弄的态度對待她。有什麽話大可以說清楚,她受夠了他的這副樣子。每次他用冷淡的目光看着她,她的心裏就像是哽了什麽東西,酸楚壓抑得難受。

“我嫁給你,并非不想好好過日子。你心裏有什麽話大可以對我說出來,才結婚就做不到坦誠溝通,以後還如何繼續相處下去?”

她這話一出,他越發笑得冷淡蔑然,“坦誠,說得漂亮,你做到了嗎?”

“什麽意思?”

“把全部的股份都給了鐘仁安,這是在逼我退位嗎?接下來,是不是打算拿離婚協議書給我簽了?”他将臉湊了過來,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從沒有認識過她一樣,“也是,你若與我離婚,還能再分走我的一半財産,這算盤打得可真是精細。顧瀾溪,我還是小看你了。”

瀾溪受了冤枉,呼吸也急促起來,忿忿然地道:“我手裏的那些股份本來就是屬于鐘家的,還給他有什麽不對?”

他撤身坐了回去,冷哼一聲:“是嗎?那當初鐘柏青為什麽沒有親手交給鐘家的人,反而如此複雜地将它交到你手上?”

他對她搖搖頭,這一刻對她的态度,像是對待他商場上的一個對手,而不是他的妻子。

“一句接一句的謊言,顧瀾溪,這就是你所謂的坦誠嗎?”

瀾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他嘴角的笑容漸深,眼底卻是全然的失望之色。一個一心向着別人的女人,他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麽傻才會對她一再地包容退讓。

“你口口聲聲說那些是屬于鐘家的東西,你覺得我現在的位子應該讓鐘仁安來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從我父親開始,他為公司的付出并不比鐘仁安父親少,可是他一輩子都被壓在第二的位置上。到了我這裏,又是這樣,且不管鐘仁安是如何的不成材,他都是命定的太子爺,必然要坐在皇位上才算合乎情理。可是他為公司做過些什麽?他舅舅闖了禍弄得公司差點倒閉,是我在為他們收拾爛攤子。不是我真的有多貪戀現在的地位,只是因為它是我父親傾注了一生心血的地方。論能力,不客氣地說一句,公司如果沒有我,早不知道落魄到什麽地步去了。我從十八歲就進公司幫忙,這十幾年的光陰,我的付出難道還不足以讓我坐穩今天的位子嗎?”

他最痛心的,并不是今天在董事會上,鐘仁安聯合他母親手裏的股份,要求他讓位。他最失望是,正是眼前這個背着他妻子身份的女人,給了別人推倒她丈夫的權利。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放任她闖進他的世界,更不該放任自己對她動了真心。早該知道這個世界上,真心是個可笑的東西,你付出去了,往往收回的也只是別人的不屑一顧。

當然,他自己也有責任,強娶了一個心裏裝着別人的女人,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的。

“沈嘉棠……”她被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顧瀾溪從來不都是一個巧舌如簧口齒伶俐的人嗎?為什麽此刻聽了他的這番話,看着他失落的樣子,她會心裏酸澀糾結得想落淚?

他站了起來,從公事包裏抽出一張紙扔到她面前,“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如果我再賴着不放手,未免也太不識趣了一點。你想離婚,我成全你。”

他拉開門,再“砰”的一聲關上,那聲音震得瀾溪回過神來。

離婚,他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說離婚?!到底是誰心狠,是誰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

當然,該她做的事,她不會再躲避。

瀾溪主動找到了沈兆彥,為了問清一些事。

而沈兆彥聽完她的一番話之後,竟是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你怎麽會想到收購那些散戶手裏百分之十的股權?”

瀾溪想,其實這應該是目前保住沈嘉棠的唯一辦法了吧?“我只是想問問你,這個方法可行嗎?有沒有什麽困難之處?”

沈兆彥更加詫異了,“難道你想幫忙?”

瀾溪十分誠懇地回道:“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

片刻的沉默之後,沈兆彥看了她一眼,道:“其實我們已經在這麽做了,不過目前的确遇到了一點困難。”

“是什麽?”

沈兆彥的眼睛轉了轉,分明起了什麽心思。

“那百分之十,我們已經收回了七成,還剩最後的三成被項華南搶先一步收購走了。你也知道他和大哥這幾年一直鬥得厲害,想讓他把股份讓出來,似乎不大可能。”

看來項華南是盯住了沈嘉棠,任何事都不忘插上一腳。

“我能做些什麽?去說服項華南嗎?”

沈兆彥挑了挑眉,似是有些無可奈何,“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能管用,雖然你跟他還算有點熟。”

瀾溪這些話都聽不進去,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其實她做人有一套自己的原則,堅守自己認為對的東西,不想欠別人東西。之前欠鐘仁安的她已經還了,現在她則要依照自己的是非觀來決定接下來要做的事。

“我會去找項華南,試着說服他。”

沈兆彥終是忍不住好奇,詢問道:“為什麽你會突然這麽做?是因為大哥嗎?”

瀾溪沉默了幾秒,淡然一笑道:“我想,是吧。”

項華南最近比較忙,但在聽到顧瀾溪來找她,還是百忙中抽空見了她一面。

經過上次杭州之行之後,瀾溪與他之間的關系已經緩和了不少,現在見了面也會客客氣氣地問聲好。

項華南十分好奇她突然來找他的原因,問她:“找我有什麽事嗎?”

瀾溪不想迂回,直接說出此行的目的:“我聽說你買走了東盛百分之三的股份,我想請求你把它還給沈嘉棠。”

項華南微微一愣,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地道:“你是從哪裏聽說的?”

瀾溪不答反問,笑意盈然地回:“難道我消息有誤?之前還擺出要把我當朋友的态度,這才幾天工夫,項總你就翻臉不認人了?”

項華南實在是哭笑不得,不忘先調侃她一句:“看看,才嫁過去,就這麽向着他了,我早說過,沈嘉棠這小子好運氣。”

瀾溪不想聽他還在這裏閑侃些沒用的,她來之前已經做好了一番思量。雖然之前項華南一直都好像對她挺待見的,但誰知道他是不是對她抱着某種目的。不過她并不在意這些不相幹的,以她做了這麽久業務的經驗來看,她總是會想到辦法說服他。

“項總,現在東盛的局面相信你也清楚。形勢對沈嘉棠不利,如果你繼續跟他鬧的話,他有可能真的會下臺。我想你也不希望那樣吧,畢竟失去一個那麽出色的對手,對你也是一個大損失。”

項華南笑了笑,“瀾溪,他下臺,一大半是你的功勞吧?現在幹嗎又反過來要幫他,突然覺悟了嗎?”

瀾溪忍不住皺眉,心想他還真是八卦得可以。

“那是我的事,項華南。”她的臉色暗了下來。

項華南看着她的樣子,知道自己再惹她,估計就該翻臉了。于是他道:“就沖你的面子,我答應你。”

瀾溪愣了愣,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爽快就答應下來。

項華南停頓了一下,頗為深沉地道:“不知道是誰告訴你這個消息讓你來找我,總之還是那句話,瀾溪,你看着精明,但在真正的狐貍面前,你還是單純了一點啊。”

他站起來送客,繼而又道:“說實話我有些好奇,在你将手裏的股份交給鐘仁安之後,沈嘉棠都沒有對你怎麽樣嗎?按理說早該翻臉了,既然翻臉了,你幹嗎還幫着他?”

瀾溪沒有回答他。

可是這幾天她也覺悟了,或許她有自己要顧及的東西,但細想下來,這一次的确是她冒失了一點。她想賭一次鐘仁安的睿智,結果她輸了,賠掉的卻是沈嘉棠的身份地位。那麽此刻她為了他做點事,也很正常吧?

至于将來他們能走到哪一步,那也是之後才考慮的事了。

走出門,瀾溪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來。她不知道項華南在聽說了這件事後,會做出何等的反應。

“有件事,就算我多管閑事吧,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項華南笑了笑應道:“什麽事?”

“那天我去醫院,碰到了韓小姐。”

項華南顯然沒料到她說的會是這件事,露出幾分詫異之色,“芳菲?”

瀾溪點點頭,“而且,你知道她看的是什麽科室嗎?”停頓了一下,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是婦産科。”

項華南怔忡了片刻之後,表情簡直可以用精彩來形容。是否要當爸爸的人,都會露出眼前這樣一副傻呆的樣子?

她笑着繼續道:“當初我真的讨厭了你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你是那種濫情花心的人。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項華南,其實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韓小姐她很有福氣。”

項華南顯然還陷在失神之中,無意識地擡頭看她一眼,問:“芳菲……她懷孕了?”

“看起來我應該是第一個恭喜你的人,恭喜!”

離開之前,她想了想才道:“早些結婚吧,女人在懷孕之後會變得更加沒有安全感,你如果愛她,就不要讓寶寶出生在沒有完整家庭溫暖的環境裏。”

那天她在醫院偶遇韓芳菲,對方竟是出乎意料地先跟她打了招呼。女人之間的友情總是那麽容易就建立起來了,她們聊了很久。瀾溪也是到那時候才知道,項華南之前的花花公子形象,不過是他故意營造出來的一個假象。個中原因,當然是跟他真心愛着的女人有關系。

瀾溪很真心地在心裏祝福他們能擁有一份圓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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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 00:16: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東盛內部,自從原老總鐘仁安出現之後,大家都陷入了不安之中。當初鐘仁安在位時,他在商業上的作為與能力大家心裏都有數。現在整個公司裏流言四起,都在傳着沈總即将讓位的消息。而這個消息多半是真的,因為沈總已經有好幾天沒在公司裏出現了,大家都在猜測,他此刻必定是躲在某個地方想辦法反敗為勝吧?以他的行事作風,斷然不會不戰就選擇退縮的道理。

事實上,沈嘉棠這幾日過得卻很是惬意,完全不是外人猜測的那樣焦頭爛額。

他那日從家裏出來,直接住進了離公司不遠處的一家酒店裏。原本兆彥邀他過去同住,但他怎會不明白弟弟現在的處境。而他是很希望能早一點有個弟媳婦的,所以絕對不會做當電燈泡這種事。

閑暇的時候,他會去見見朋友,偶爾心煩了,便去馬場裏騎騎馬。外人看了,也只當他是心态好,又或者是面對已是鐵定的局面,即便神通廣大的沈嘉棠也是束手無策,索性認命對之。

當然,他沒有必要跟別人解釋他的行為,他做事從來都是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

難得今日天氣不錯,他又來了馬場。

中途休息的時候,他接到了項華南的電話。對方告訴了他一件事,雖然之前他已經從兆彥那裏聽說了,但沒有想過她真的會去找項華南。

末了項華南用調侃的語氣道:“所以你看,不怪我總跟你作對,你這個人生來就是讓人嫉妒的。娶個老婆,優秀出色不說,還死心塌地地幫你,怎能不讓人眼紅?”

沈嘉棠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聽說你最近也不空閑,就不必操心別人的事了。”

項華南在那頭不以為意地笑,幸災樂禍地道:“不過我在等着看好戲,以顧瀾溪的性格,如果知道她辛辛苦苦擺低姿态想幫你的忙,結果卻發現我們兩個早就串通一氣了,她會不會覺得自己被沈兆彥給耍了?我想你身為人家的丈夫,也必然是逃不了幹系的吧?”

沈嘉棠并不擔心這件事,真要追究起來,項華南這個自诩顧瀾溪好朋友的人,不一樣也脫不了幹系?

不再聽對方∴攏他直接将電話挂斷了。起身要走的時候,馬場的服務生卻突然來說,沈太太來找沈先生,現在正在大堂那裏等候。下意識淡淡一蹙眉,她怎麽會突然來找他,還找來了這裏?

大概為的就是剛剛項華南說的那件事吧。他對服務生道了謝,說道:“我去換一下衣服,請告訴沈太太稍等片刻。”

五月的氣候已經轉了盛春,天朗氣清日光明媚,人置身陽光之中,心境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愉悅起來。

沈嘉棠走出來,遠遠就看到了那道纖長的身影。

大堂四周全是玻璃牆,此刻陽光正盛,穿過玻璃牆投射進來,照得滿室的明媚。她就低着頭,在陽光下來來回回地走着慢步。

還是老樣子,顧瀾溪一旦脫去成熟、精明的表象,怎麽看都還像是一個質樸的大學生。她不喜歡打扮,衣服也是穿着舒适就好。而這種低頭數格子的行為,怕也是學生時代留下的小習慣吧?

他沒有出聲招呼,只是放慢了腳步走過去。

瀾溪一擡頭看到他,大約是心理上沒有準備,竟是驚了一下,然後露出尴尬的笑。

他手插在褲袋裏,神色淡然地看着她道:“找我有事?”

“嗯,是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大堂的旁邊就是一間附屬的咖啡座,他用眼神示意,“去那邊坐一下吧。”

瀾溪沒有異議,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坐定之後,服務生彎身詢問:“兩位要點什麽?”

沈嘉棠點了一杯咖啡,瀾溪則微笑着擺擺手。她來也只說幾句話,說清楚了她就走。看眼前的人,對待她的态度還是半點緩和的跡象都沒有,她心裏有數之餘,還是浮起了一絲淡淡的沮喪。

“有什麽事就說吧。”還是平靜到令人尴尬的語氣。

瀾溪覺得自己快要待不下去了,硬着頭皮從背包裏抽出文件遞給他,“這是項華南手裏那百分之三的東盛股份讓度書。”

他沒有接,微微一揚眉,“什麽意思?”

她嘆了口氣,“你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伸手撥弄着小碟上的銀勺子,表情似笑非笑,“如果我不接受呢?”

她搖搖頭,“你是一個精明的商人,相信不會罔顧自身利益只為去堵一口氣。不管你對我有多少的意見,之前那件事我承認是我做得欠妥,現在這算是我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你權當給我一個機會也好。”

這一次他沒有再說話,看不出是拒絕還是接受。

瀾溪欲言又止,在心裏恨死了自己的患得患失,也不知道之前利落、理智的那個自己都走失到哪裏去了。看着他冷淡的态度,她心裏的委屈便不可抑制地湧上心頭。她花費心思得來的東西,在他眼中似乎一點也不重要,她的勞心牽神仿佛也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還有什麽事?”終于,他先開口了。

的确是有事。

做了個深呼吸,也找回了一點冷靜的心态,她開始說了:“那份‘離婚協議書’被我不小心撕掉了,離婚的事,我們直接去民政局辦理吧。反正你的財産是你的,我也不會要。”

沈嘉棠的眉梢動了動,臉上的表情裂出一絲古怪的神色。有人會不小心撕掉東西的嗎?既然是要撕,又哪來的不小心之說?最重要的,她到底看過那份協議書沒有?居然就那樣撕掉了?!

又是一陣令人尴尬沮喪的沉默。

瀾溪不想再為難自己待下去了,站起身道:“哪天你有空的話,我們就去民政局辦手續,我先走了。”

挺直了脊梁離開,為的是不想再讓他看到她的示弱。沈嘉棠的心腸有多冷硬或許可以從他公事上的行事作風中窺見端倪。更何況,他并不愛她,又哪來的舍不得?

說到底,他們兩個還是不屬于一個世界裏的人,雖然巧合之下有了交集,卻不代表就可以牽手走至一輩子那麽長久。

她也不必太傷心,離開他這樣的人,對她來說或許才是好事。

快要走出門的時候,他的聲音終于還是響了起來:“顧瀾溪……”

瀾溪沒有回頭,卻停住了腳步。

“就下個星期一早上八點,我會準時到。”

她壓下心頭的哽澀之意,回道:“好。”

星期一,是個好天。

而某個本該出現在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人,卻臨陣脫逃了。

火車站的售票大廳已經傳來廣播的催促聲,瀾溪只背了一個簡單的旅行包,從售票窗口接過票,尋着方向朝站臺走去。

她打算去麗江旅行。五月的氣候,冷熱适宜,最适合用來出門旅行。

雪楊說,去散散心也好。至于沈嘉棠提出離婚,暫時不用管他。就由得他随便就提出離婚,那她自然也有不配合的權利。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麽他一個人說了算?

瀾溪之前已經抱定了分手的念頭,被雪楊一說,她又動搖了。之前是因為她背叛的舉動惹怒了他,但事過境遷,他起碼也該給一個彼此冷靜的時間才是。她不希望離婚,父母的離婚是她從小背到大的夢魇,她不希望自己也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于是就動了離開的念頭,先躲開一陣子,也可以借機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登上火車,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巧的是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後她一步坐下,對瀾溪和善地笑了笑。

剛坐下,手機就響了,一看號碼,沒出意料是沈嘉棠打來的。

瀾溪猶豫了一下,将電話掐斷。

隔了沒到一分鐘,他又打了過來。這一次她毫不猶豫,迅速地按掉。

大概是他到了民政局卻沒有見到她的影子,現在一定對着電話上火吧?反正她人已經坐上了車,鐵了心要先逃開再說。

五分鐘之後,電話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是雪楊打過來的,瀾溪沒有細想,随手就接了起來。卻沒想到電話那頭會是沈嘉棠的聲音:“你現在在哪裏?”

沒有她以為的火氣沖天,只是一貫的低沉,低沉得有些讓人不安。

瀾溪沉默了一會,回道:“我想我們應該先分開一段時間,所以決定出門散散心。離婚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他在那頭也沉默了,半晌才又說了一句:“你準備去什麽地方?”

這個不用告訴他了吧,他明知道問了她也不會說的,“沒想好,随便轉轉,走着看吧。”

“什麽時候回來?”

他見她半天不回話,接着道:“也是沒想好,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會更久,是嗎?”

瀾溪一口氣哽在喉嚨裏,“等我想明白了,會打電話聯系你,我如果趕不回來,你把‘離婚協議書’寄給我簽就行了。”

他就這麽急着要離婚嗎?之前對她的那些好,他怎麽就能做到如此的收放自如?

索性直接将電話給挂了,不想再讓他的冷淡态度影響到自己的心情。

火車緩緩啓動,駛出站臺,漸漸加快了速度朝前飛馳而去。

旁邊的小姑娘輕輕拍了下瀾溪的肩膀,瀾溪回過頭來,見她正遞來一張面巾紙。

小姑娘很小心地問:“你怎麽哭了,沒事吧?”

瀾溪接過面紙擦了擦臉,笑着搖頭。

小姑娘展顏一笑道:“我早飯沒吃,去前面餐廳看看能不能買到吃的,你要帶點什麽嗎?”

瀾溪還是搖頭。

小姑娘站了起來,走之前不忘叮囑一句:“我馬上就回來,你不要再傷心了哦,這個世界上,沒什麽事是大不了的。”

倒是挺樂觀的一個孩子。瀾溪對她笑着點點頭。

半個小時過去,小姑娘卻還沒見回來,瀾溪坐得肩膀疼,索性将頭歪到靠背上,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走神。

身旁有了動靜,應該是小姑娘回來了。她微笑着轉過臉,下一秒笑容卻僵在了嘴角。

來人臉色沉沉,目光炯然地看着她。

瀾溪的心裏經歷過一陣發懵之後,漸漸明朗。他此刻出現在這裏,分明是追随她來的。如果他是真的打算跟她撇清關系的話,就根本不會有眼下的舉動吧?

“怎麽不說話?”他冷腔冷調地開口。

“你怎麽會在這裏?”正常的對話就應該走這樣的套路。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擰着眉看她,“只聽說過結婚前有逃跑新娘,還真沒見識過離婚也有臨陣脫逃的。”

瀾溪原本轉暖的心又被他的話給弄得慢慢降溫,他突兀地出現在這裏,竟然只是為了談離婚嗎?

撇過頭不再看他,她也冷言道:“我說了等我旅行結束,會聯系你辦理離婚的事。我又不打算貪圖你的財産,沈先生你還特地追過來談這件事,未免也太不相信人了。”

沈嘉棠終于見識到了顧瀾溪的遲鈍跟小心眼。他花費一番口舌才說服雪楊,還借了她的手機以防顧瀾溪的耍性子行為,将一堆的公事丢給兆彥一個人扛,難道就只是為了找她談離婚?他是那麽閑的人嗎?

顧瀾溪或許聰慧,但感情神經顯然是粗得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之前我給你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你到底看過沒有?”其實不用問他也應該能猜到答案。

瀾溪委屈得不行,看看吧,果然是一心一意來談離婚的。

“沒看!”她口氣很沖地回他。‘離婚協議書’能有什麽看頭?

果然不出他所料。其實那份‘離婚協議書’他沒有簽字,他在給她一個回旋的餘地,卻沒想到從頭到尾折騰的只是他自己。

不想再跟她打啞謎猜心思下去了,因為沈太太的聰慧程度顯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好,還是直接将話說清楚比較好。

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個女人終于肯轉過臉來,帶着一副怔忡的呆表情。

“我不同意離婚。”

到底……是誰先提出要離婚的,好像不是她吧?

可是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為什麽?”

“因為我從來不當婚姻是兒戲。”

娶了她就會一直跟她走下去,雖然她的行為曾讓他陷入難堪的困境,但那都是因為彼此各懷心思,沒有做到坦誠。他是成年人,有足夠的理智分辨自己要的是什麽。

瀾溪有些傻了,不過幾分鐘光景,經歷這樣一場心情上的起落,換作任何人都會是她這樣的反應。

“我……該怎麽回答你?”

他好氣又好笑,他剛剛那一番話,也算是含蓄的表白吧?該怎麽回答,她自己心裏沒有數嗎?

“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回答出什麽讓人滿意的答案來。”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公司那邊……”

他打斷她:“只許你出門游玩,就不許別人也出門散心嗎?”

她沒有忘了此刻東盛裏的一堆狀況,他在這個時候還跟着她亂跑,不怕公司裏再起什麽變故嗎?

他看着她,難得露出自負的神色,“你應該學着相信,我不會做任性的事,暫時還沒有什麽事是令我覺得擺不平的。”

當然,差點她就好本事地破了先例。如果不是從雪楊那裏得到消息,他又如何能如此準确掌握她的行蹤?

見她還是面露擔憂之色,他淡然一笑道:“既然是出來旅游,就不要再想其他事了。”

“可是公司那邊……”

“就算公司那邊有什麽事也等我們回來再說。”他頓了一下,神色認真地看着她道:“而你身為沈太太,以後都只許與我共進退。”

沈太太看着他,很久之後才終于消化了他話裏的意思,不由得露出微笑來。

夫妻同心的道理她當然懂,之前的恩怨糾葛也都是之前的事了,以後,她都會跟他站在一起,無論還要面對怎樣的風雨也無所謂。

之前神秘失蹤的小姑娘終于再次露臉,沖沈嘉棠笑笑,有些為難地道:“那什麽,先生,你說借坐五分鐘就可以,現在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我看你幹脆跟我換位算了,我拿了行李就走,抱歉抱歉啊……”

打擾人家二人世界是作孽的行為,想她安初晨身為愛情小說作者,怎麽會幹出這種不識相的事呢?何況這位先生的鄰座居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帥哥啊啊,美色當前說什麽也要湊過去才符合她的本性。

也許這看着不起眼的火車車廂裏,下一秒她的豔遇就會出現了。

因為用上帝的話說,這個世界上,處處都是充滿愛的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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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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