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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晚會無波無瀾,一路行至中場。
很多年前,負責上臺致辭的都是身為副總的鐘柏青,後來鐘柏青調至A市分部,這個差事便落到了沈兆彥身上。今天沈兆彥也不在,瀾溪知道,此刻他應該正開着車載着某個女人去往兩人相識的那個城市。
今年的這個差事便落到了沈嘉棠的身上。
晚會進行到中場,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主持人走到臺上,試了試麥克風,然後用十分專業的語調說了一堆套路性的廢話,末了他在上面說:“下面有請沈總為大家講幾句!”
大老板要上臺,底下的人自然都很給面子地用力鼓掌。
沈嘉棠原本站在瀾溪身邊,對她低聲說了句:“我去一下。”
瀾溪點頭,順手接過他手裏的酒杯替他放到旁邊的長桌上。從來他都是風度俱佳、儀态從容的一個人,今日也不例外。說是做她的男伴,便十分盡責地守在她旁邊哪裏也沒去。偶爾有員工走過來與他問好,他也只是微笑着寒暄幾句。
也因為今晚他的表現,全場看待瀾溪的目光自然越發放肆起來。閃躲着打量她,或者幹脆在她不注意的時候,露出鄙視之色。這些瀾溪心裏都有數,她統統裝作沒看到。照例與人客套地寒暄,假意表現出大方豁達的樣子。
沈嘉棠走上臺去開始發言,說的也無非是些套路性的話,總結幾句,展望一下。只不過因為他自身條件太好,儀表堂堂氣度從容,想當然是衆多未婚女子仰慕的對象,所以哪怕他在臺上說些不知所謂的話,照樣贏得臺下尤其是女性的熱烈掌聲。
瀾溪離餐桌近,姿态随意地靠上去,手裏執着酒杯,啜一口,漫不經心地看着臺上的人。
她身邊,站着業務部的黎晴朗。黎晴朗跟瀾溪同年,不過小月份,所以平時都很親熱地管瀾溪叫姐。
黎晴朗是個性格爽直的姑娘,平時跟雪楊和瀾溪這個頂頭上司的關系一直處得不錯。關于那些不堪的流言,就是她第一個跑來告訴瀾溪的。而且,她對待此事的态度很鮮明,一直大罵那些背後嚼舌根的人。甚至有一次在茶水間,她還跟一個說瀾溪壞話的人吵了起來。沖着她這份愛憎分明的仗義,瀾溪對她的态度自然也要親近幾分。
黎晴朗同樣看着臺上正說着話的人,下意識皺了皺眉,往瀾溪旁邊挪了挪,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瀾溪姐,其實從你剛進公司開始,關于你和沈總的傳言就沒有斷過。”
瀾溪撇了撇嘴角,“我知道。”
黎晴朗看着她平靜無波的臉,沉默了一會才又道:“我說句良心話,沈總的條件不錯,但因為他的身份高高在上,所以并非是誰都能輕易靠近得了。難得他還是單身,我若是你,管他別人說什麽廢話,用盡手段也要把他追來當老公,好讓那些吃不着葡萄說酸話的人氣死。”
不是她愛打小報告老喜歡說一些八卦的話題,而是她覺得自己跟瀾溪很投緣,才會說這種仗義的大實話。
瀾溪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回了她一個真心的微笑。連黎晴朗這樣耿直的好姑娘都會說這種話,她若還想不通這個道理,可就真的是對不起自己跟沈嘉棠之間那份并不容易得來的熟稔關系。
于是她半開玩笑地道:“晴朗,如果哪一天我真嫁了他,一定封你一個媒人大紅包。”
黎晴朗笑了笑,然後認真地道:“那些謠言,你別往心裏去,犯不着跟那些低俗的小人計較,回頭氣的還是自己。”
這話聽着有道理,可是瀾溪卻并不打算做一個退縮躲避的阿Q。當然那些流言雖然惡毒,卻并沒有真正傷害到她。她不過是想借着這件事,達成自己的一個目的罷了。
臺上,沈嘉棠的致辭已經接近尾聲。
瀾溪對黎晴朗展露一個深沉的笑,未等對方意會過來,她已然放下酒杯,攏緊圍巾朝臺上走去。
她步履從容,一步一步走近,踩着階梯踏上舞臺中央。
原本已經準備下臺的沈嘉棠,也因為她這個突然的舉動而止住了腳步。
她站到他身旁,擡起頭對他明媚一笑。
臺下瞬間變成一片的鴉雀無聲。
瀾溪将身上披着的圍巾摘下來,遞給一旁的沈嘉棠,說道:“麻煩你幫我拿一下。”
太過奇怪的舉動,越發讓人困惑不已。
她卻沒有解釋,而是挺直了脊背,轉身面向臺下的衆人。
然後她開始字句清晰地說了:“今天借着公司所有同仁都在的機會,我要澄清幾件事。”
沈嘉棠雖然仍不知道她要怎麽做,但已經隐約能夠感覺到她今天的反常。他手裏還拿着她的圍巾,眼前看着的,是她神色倔強的臉龐。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
“我知道,可能遠在我還沒有進總部上班的時候,大家就對我這個人十分好奇。我要說清楚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鐘柏青的未婚妻,繼承了他一筆可觀的遺産,并且以此而進入到總部來工作。我承認,我就是空降部隊,靠走後門進來的,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如此直白坦蕩的話說出來,反倒讓聽話的人十分詫異。
“第二件事,”她停頓了一下,看一眼身邊的人,“就是關于我跟沈嘉棠之間的問題。自從我進到公司來之後,想必大家都沒少揣測過我們之間的關系。難為大家這麽上心,我今天就表明一下我的态度。之前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什麽事都沒有。但我不保證以後一直都是這樣,如果真有緣分,也許将來我在公司裏的身份還得改一改了。比起前副總的未婚妻,我想總裁夫人的頭銜更吸引我。”
聽她說到這裏,愣住的又何止是沈嘉棠一人?當然,他素來習慣了不動聲色的表情,不會讓外人看出什麽異端來。
瀾溪嘴角的笑容漸深,眉目卻越發的冰冷。她說這話,并不擔心沈嘉棠會有什麽排斥的反應。之前她就給他打過預防針,而他也很幹脆地答應了,會做支持她的後盾。
剩下的最後一件事,才是她今天這場戲的重頭之處。
她環視一眼四下。仍是一片的鴉雀無聲,連原先端着托盤穿梭的服務生也停下了腳步觀望。
“最後,我們來談談最近公司裏流傳的關于我的那些流言。我是在夜總會上過班,不過遺憾的是我那時候愣頭愣腦,還不夠資格出臺做小姐,充其量做個端茶倒水的小妹而已。”
停頓,做了個深呼吸,好讓自己有足夠決然的勇氣。
“聽說,有人說我以前在夜總會裏面接過客,說得活靈活現跟真的一樣。”她忍不住冷笑一聲,“我想,大家都很好奇那個流言的真實性吧?剛巧我這個人較起真來,就會什麽都不顧地豁了出去。”
話音未落,她突然手一擡搭上領口,用力一扯便将衣襟撕開大半來。
誰都沒料想過,她會做出這個舉動來。放眼望去,一片瞠目結舌狀的表情。
她冷冷笑了起來。
“帶眼睛來的,全都給我看清楚了!”聲音已是接近嘶啞。
沈嘉棠回過神,幾乎是倉惶地長臂一伸将她摟進懷裏,整個人擋在了她跟前。擋去了她胸前的春光,給了她一份溫暖。
他動作迅速地将圍巾披到她身上,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包住她。
瀾溪在他懷裏擡頭,眼淚落了下來,偏還是一臉的倔強之色,“你不要管我……”
他眉頭深蹙,臉色陰沉,說話的聲音卻帶着幾分無奈:“你何苦這樣?”
她嘲然一笑,神情蕭索,“我不這樣,如何能抵擋得了那些越傳越惡毒的流言?再堅強不摧的一個人,也扛不住流言蜚語的打擊,何況我遠沒有外界以為的那麽堅強。”
臺下的人,回過神來之後,已經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臺上的兩個人,還是旁若無人地擁在一起。
沈嘉棠若想去做的事,從來沒有誰能去左右,何況只是一群身為他下屬的人,在那裏偷偷摸摸地非議幾句閑話?
相識也有一段日子了,除去之前那兩次不算擁抱的接觸,這算是他第一次将她抱住而她沒有抵抗。剛剛那一刻,他看着她幾近決絕的舉動,首先冒出心頭的不是揣測,而是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心,似乎已經有些走偏掉了。
“你若開口,我必然會替你擺平麻煩,你實在不該如此踩踏自己的自尊。”這一刻他說這句話,是出自真心的。
瀾溪仍是笑,幾分凄楚之色,“你的真實心意有幾分,其實我心裏很清楚。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走到今天這樣不堪的一步。”
他緩緩一皺眉。
不過他沒有順着這個話題再說下去,而是轉過身,用冷厲的語調對着在場的衆人道:“以後誰若是還在傳那些诋毀的流言,不用我開口,自己準備好背包走人!”
幾乎從未在員工面前發過火的堂堂總裁,今天為了一個女人,動怒了。
沈嘉棠撂下話,轉回身,握起瀾溪的手道:“跟我走。”
他拉着她的手,動作親昵,絲毫不在乎別人會怎麽看待他們。
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一片的安靜之中,他帶着她離開。
時間很晚了,他開着車,卻沒有送她回家,而是将車直接開到了他自己的住所。
瀾溪是第一次來,才知道他住的地方其實離公司很近。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複式樓,裝修得很精致,很配他都市金領的身份。
房子在環城路上,臨水而居,朝南開了一扇大落地窗。這個時候站在窗邊,可以看到很美的夜景。
瀾溪就站在窗戶邊,安靜地看着窗外零星的燈光失神。
沈嘉棠從房間裏走出來,站到她身後,溫聲道:“這是我的襯衫,你先将就着換一下吧。”
瀾溪身上還披着他的西裝外套。之前走得太急,他與她的外套都丢在了會場。他與她的身量差了幾十厘米,他的西裝穿在她身上看着像個短風衣。而她裏面的襯衫已經被撕得扣子掉了一大半,她現在的樣子是标準的衣衫不整。
想至此,她也沒有與他客套,接過他遞來的衣服,朝浴室走去。
他在身後叫住她:“我做點吃的東西,你想吃什麽?”
瀾溪晚上其實沒吃什麽東西,被他一提還真覺得餓了,于是回頭笑了笑道:“随便什麽都行。”
他便問:“餃子行不行?”
瀾溪不免有些詫異,難為他還記得她愛吃餃子,“你這裏有嗎?”
他笑着點點頭,“有,不過是速凍的,可能沒有你上次吃的手工水餃好吃。”
“好,就吃這個吧,速凍的我也愛吃。”
于是各自進了浴室和廚房去。
柔和的燈光,香氣四溢的食物,眼前是他溫和到讓人心生迷惑的臉龐。
今天的一切,起初不過是她用來表演的一場低俗戲碼,可是結局卻變得有些央控。他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中,她沒有預料到的,是自己此刻的心情。
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平和跟溫暖,她幾乎是無法抑制地對這一切産生了留戀的情緒。之前她掉眼淚,不是演戲給誰看,完全是當時他的眼神跟舉動,讓她覺得自己是被他在乎和保護的人,所以心裏的委屈便真的湧上心頭來,眼淚也是止都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你怎麽不吃?”她見他不動筷子,一直盯着她看,為了躲開尴尬,只好随口問一句。
“我不是很愛吃面食。”這算是比較含蓄的回答。事實上,他幾乎從不吃面食,家裏會有速凍水餃這東西,完全是上次去超市看到了,下意識就放進了購物車裏。那時候,他也沒想過真的有一天,顧瀾溪會出現在他的家裏,而他還能有機會把這些煮給她吃。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包括——他的心。
瀾溪很滿意他的回答,笑眯眯地道:“那我可就全吃了。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坐在你家的飯桌上吃飯。”
他露出微笑,看着她繼續與一盤看起來很有分量的水餃奮戰。
認識她這麽久,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她流眼淚。不可否認,他在看到她之前那個舉動之後被震動了。一個人的言語和舉動都可以騙人,但眼神卻騙不了人。那一刻的她看起來,倔強卻脆弱,也讓他一直篤定的那份認知,産生了一絲動搖的情緒。
也許真的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并沒有外界以為的那麽堅強,也沒有他所以為的,那麽心計叵測。
“你當初,怎麽會願意嫁給鐘柏青?”幾乎是出自下意識,他問出這個唐突的問題。
瀾溪吃東西的動作停頓住,然後緩緩擡起頭來,神色變得凝肅。
不過,她還是給出了答案:“有時候,人一旦走上了一條路,便在種種機緣巧合下變得無法撤退回頭。”
“身不由己?”既然問了,索性問個徹底。老實說,他一直好奇她會如何回答。
她笑着搖頭,“也不算吧,鐘柏青其實不是那種難相處的人。”
“那你對自己的将來,有什麽打算嗎?”
她擡眼,與他對視,嫣然一笑道:“我沒什麽大志向,想着以後能嫁到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做丈夫,就算是老天厚待了。”
似真似假的話,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他沒有答話,臉上維持着平和的微笑。
她故意問:“你呢?你希望将來娶一個什麽樣的人做妻子?”
他沒有細作考慮就給了她回答:“一個與我坦誠相對的人。”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原則來說,我無法接受別人欺騙我。”
瀾溪好笑地想,他的條件聽起來好像并不苛刻,事實上,他要求別人要誠實以對,他自己又真的能做得到嗎?
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談,于是她換了話題道:“今天晚上,謝謝你。”
他卻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神色平靜地道:“顧瀾溪,你是不是對于自己的誠實,無法給出一份理直氣壯保證?或者是,你的心裏其實是已經有了一個人吧?”
瀾溪一陣愕然。他怎麽會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到底他是知道了什麽,還是在故意拿這種不明晰的話來詐她?
她将話題側邊打還回去,“應該是每個人心中都會有着一個人存在吧?只區別在于有人放開得早,而有人比較死心眼。難道你長這麽大,生命裏就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嗎?”
有當然是有,只不過已經是遙遠的一場記憶,連那個人的影子,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又或者是,已經有另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進占到了他心裏的地盤,也将他之前的那份感情慢慢抹擦掉了。
他沉默着,神色是她看不穿的深沉。過了很久,久到瀾溪即便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也不免尴尬起來,他卻突然伸手,蓋住了她還握着筷子的右手。
“你說,希望嫁到我這樣的人做丈夫,是出自真心的嗎?”
平靜如常的神色,問着卻是令人困惑的話。他——是什麽意思?
“我想,這應該是很多女人都有的一個夢想。”她停頓了一下,決定賭一次。
“像你這樣的人,事業有成能力卓絕,溫和有禮,脾性也不錯。相信就算娶的是一個你不愛的人,你也不會虧待了她。而這些對我來說,足夠了。我想尋求一個庇護,哪怕嫁一個不愛我的人,我也認了。我不是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我對愛情沒有那麽多的幻想。”
她與他對視着,眼神坦蕩,神色從容。她心裏想的是,這樣的一番表白,可以讓他相信幾分?
他目光裏閃着計量的光,似是在探究她話裏的真實性。有句話她說得很對,愛不愛都是其次,愛情多只是童話故事裏才會存在。這世上,多的是合适而不相愛的夫妻。何況,他對她的确有幾分好感,不管那一絲好感裏摻雜着幾多的矛盾,起碼,她不是令他讨厭的人。既然如此,娶了她又何妨?
他在心裏已然下了決定,其實遠在先前看着她神色蒼涼流眼淚的那一刻,他就篤定了自己的心意。
“年紀相仿,彼此也不讨厭對方,随便拉出一個理由,都足以成全了我們。”他看着她,淡然一笑,“那麽,你若願意,我們就結婚如何?”
盡管瀾溪已經隐隐有了一絲預見,但當真聽得他說出這句話時,她還是下意識地愣了一下。
“還是你有什麽顧忌,不想現在結婚嗎?”
不是沒想過,只是結婚在他口中被說得那麽自然,仿佛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她不管他是抱着怎樣的一個心思來對待這件事,起碼她做不到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難道你忘了我的身份?”
他用好笑的表情看她一眼,道:“之前的那些猜測不算,經過今天晚上這件事之後,你覺得我們之間還能撇得清關系嗎?我若是将外人的非議放在眼裏,又怎會對你說出求娶的話?”
瀾溪被堵得再說不出其他借口來。她想過靠近到他身邊,讓他做自己的後盾,可是卻沒想過他會如此輕易就說出“結婚”這句話。饒是她自認夠聰慧,這一次也猜不出他的真實心意。
“瀾溪,現在只等你一個态度。但在下決定之前,你要考慮清楚了。”
他叫她的名字,十分自然的語氣,絲毫沒有讓人覺得不自在。也許是瀾溪在心裏,其實已經開始對他有了幾分默許之意。
都說婚姻不是兒戲,他如此輕易地求婚,偏偏看起來卻不像是說着玩玩而已。瀾溪也不想當婚姻是兒戲,幾番思忖之後,她很清楚地認識到嫁他不是一件令人反感的事。如此條件優渥的一個人,多少人想等到他今天的這樣一番話。而她若不是近水樓臺的先天條件,怕也是碰不到這樣人人稱羨的美事吧?
于是她對他展顏一笑道:“沒什麽好考慮的,我之前就說過,若能嫁得你這樣一個良人,也算是上天給我的厚待了。”
他也笑了,溫然無害的一張臉。他給過她考慮的機會,是她自己選擇了跳進來。那麽将來即便有朝一日走至互相傷害的境地,他也不會再給她後退的機會。
“濱湖新區那邊工程竣工的時候,我們就結婚。在此之前你若不嫌麻煩,我們可以先訂婚。”
她沒有異議地回道:“好。”
有了聖誕夜那件事的鋪墊,衆人再聽聞沈嘉棠要與顧瀾溪訂婚的消息時,也沒有覺得太意外。
顧瀾溪這個名字現如今被提起來,莫不是讓人覺得鄙夷非常。未婚夫過世甚至還不到一年,她居然就決定要跟沈嘉棠結婚。之前大家将謠言傳得難聽,也多是針對她的人品問題。她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兩個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
女人私底下聊起她,都表現得十分鄙視。其實骨子說穿了,也不過是嫉妒她的異性緣太好。一個姿色勉強說得過去的女人而已,卻好本事地将兩個金龜條件的男人全都收至了裙下,如何能讓那些恨嫁的女人們不郁悶氣結?
關于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瀾溪當然都很清楚。不過她最近沒有空去理會那些,光是應付身邊的人就夠她受了。
和平常一樣上着班,內線電話響起來。雪楊在那邊用聽似專業的語調道:“顧經理,張董事長要見您,她現在就在門外。”
股東會之後就沒再露過臉的張燕如突然跑來找她,不用說也是為了她即将要結婚的事。當然,她決定了的事,自然不會将外人的置喙放在眼裏。
“請她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雪楊走在前面,對她擠了擠眼睛。随在她身後的,則是故作沉靜的張燕如,只可惜她不滿的眼神出賣了她的心思。
瀾溪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微笑相迎。
張燕如并沒有立刻發難,而是看了看一旁的雪楊,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瀾溪也不想雪楊留在這裏看她臉色,于是道:“羅秘書,你去忙吧,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就暫時不要幫我接電話進來了。”
雪楊點頭稱是,帶上門出去了。
瀾溪伸手示意沙發的方向,“這邊坐吧。”
張燕如看了她一眼,眉頭一皺,率先走過了過去。
瀾溪跟在身後,露出一抹從容的笑。
“要喝點什麽嗎?”瀾溪坐下之後,笑臉如常,裝作沒事人一樣地問着。
“不用,我來說幾句話就走。”
看這架勢,顯然是來興師問罪的了。自從她再次回到F市,這段日子以來,張燕如都在試圖拉攏她,軟硬兼施。只是始終未見成效,此刻大概是耐心耗盡了,想借着她跟沈嘉棠之間的事,來問她的罪。
果然,她一開口就道:“瀾溪,你準備跟沈嘉棠訂婚這件事,是真的嗎?”
瀾溪在心裏想,她還真是沉不住氣。心裏雖然不屑,但臉上還是維持着溫和的笑,回道:“嘉棠說,等這段日子忙過了,就舉行婚禮。暫時因為公司事情多,所以才決定先訂婚。”
張燕如聽着她叫沈嘉棠叫得親熱,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知羞恥的女人她沒少見過,但像顧瀾溪這樣毫無節操的女人,她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到。
今日前來,她本來就是來聲讨的。怎麽說,她也算是準大嫂的身份,說她幾句也不過分。
于是她開始不客氣地道:“瀾溪,別怪大嫂我說話直,柏青走了才多久?你這麽快就決定另嫁他人,你讓外人怎麽看?且不論我們鐘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這種笑話我們鬧不起,單就你自己而言,柏青待你總是沒話說吧?他的遺産可是半分不少地給了你。我們不說要你為他守個三五年,你也不能在他剛走就急着改嫁,憑良心說,能講得過去嗎?”
瀾溪也不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是絲毫未變。
張燕如見她一副毫不上心的樣子,心裏更生氣了,接着道:“如今正是東盛的多事之秋,嘉棠的身份算起來還是你晚輩,這種笑話鬧出去,影響了公司的形象不說,你們自己以後在業界立足,面子上也會挂不住吧?純粹是白白讓別人看了好戲。”
還有更難聽的話,她留最後一點面子給她,就不說白了讓大家都難看。
瀾溪見她停了下來,問她一句:“您都說完了嗎?”
張燕如微微一愣。
回敬她的,仍是一張淺笑盈然的臉龐。
“您說的這些話,句句在理。不過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場,難得您今天專程跑來,我也不妨對您說一下我的态度。首先,我跟柏青只是訂婚,并不算合法夫妻,所以我如今仍是自由之身。就算我嫁給了他,如今他不在了,我總還有追求新生活的權利。柏青與我之間,我自己心裏有數,我做到問心無愧就夠了。其次便是,外人如何看待我并不在乎,我這個人雖然不聰明,但最基本的求好之心還是有的。沈嘉棠是衆多女子盼嫁的結婚對象,我能與他牽手,自然也是十分幸運的事。別人求都求不來,我又怎會因為外界的一些非議之聲,就放棄掉他那樣出色的一個人?”
她見張燕如臉色越來越難看,便收了滔滔不絕的架勢,不想再刺激她了。
“鐘夫人,論年紀您總是前輩,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您面對這樣的問題,您會作何選擇?聽說當年您也是苦路上出來的,嫁給鐘先生之前,您好像做過他的秘書吧?”
張燕如的臉色可想而知有多精彩。多少年前的陳舊記憶,為什麽顧瀾溪卻能知道內情?想必是柏青告訴她的。顧瀾溪這個女人,雖然早就感覺她并非心機單純之輩,但今天總算是讓她正面見識到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再顧及情面跟她客氣了。
“看來你是心意已決。既然如此,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要嫁給沈嘉棠可以,柏青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屬于鐘家的,你既然不願意再做鐘家的人,那就把股份還回來。”
瀾溪看着她,像是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
“鐘夫人,您可真愛開玩笑。柏青去世的時候,說是把遺産留給顧瀾溪,可沒說是留給鐘家的未來媳婦。比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是您剛剛吃過了飯,再讓您吐出來,可能嗎?以後我若嫁作沈家婦,見了面還要稱呼您一聲阿姨,看在後輩的面子上,我想您也不可能再對我開出這樣的笑話吧?”
如今看來,張燕如還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她當年能在衆多女子當中殺出重圍嫁入鐘家,想必也是一個厲害人物。如今看來,她跟其他腦筋單純的貴太太并無太大分別。或許是這麽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經鈍化了她的睿智。
張燕如柳眉倒豎,擺明了決定翻臉,“顧瀾溪,做人最起碼的臉面還要顧。占着本不屬于你的東西,你真以為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它嗎?你不怕自己将來後悔今天的選擇?”
聽這話,是威脅的意思嗎?瀾溪嘴角一彎,笑了出來。
“鐘夫人,以後的事誰能預料呢?過段日子我跟嘉棠結婚,您若不嫌棄,可以來給我們當證婚人。”
給出态度,不留半分轉圜的餘地。
張燕如站了起來,俯視着瀾溪,聲音冷然地道:“我可擔不起這麽尊貴的身份。我最後再提醒你一下,做人如果不留餘地,十有八九将來都會後悔的。”
瀾溪跟着站了起來,笑道:“謝謝關心,您慢走。”
換作之前,她對張家姐弟還留着一絲情面。張光升背後動手動腳之後,她對他們完全失去了耐心跟所謂的修養。還好東盛不是他們做主,否則公司早就敗掉了。
張燕如前腳走,雪楊跟着就推開門進來,小心地問:“她有沒有為難你?”
瀾溪嗤笑一聲道:“她還沒有本事能為難到我。”
話是沒錯,可是連雪楊也覺得,瀾溪突然決定要跟沈嘉棠結婚,實在是随性冒失的行為。
不過看瀾溪最近夠煩了,她也不想再說什麽。當然,她不說不代表別人也不說。張燕如這樣的情況還算好的,不是在乎的人,随她怎麽廢話都無所謂。但有些人,恐怕就沒那麽好打發了。
“孟師兄剛剛打電話來約你吃晚飯,我看你要小心了。”
瀾溪表情一怔,下意識皺起了眉。張燕如這類人她都好應付,她唯一怕的,便是孟世新的态度。他對她的事了如指掌,也因此,有可能他的一句話就能戳到她心坎裏去,瞬間就會讓她潰不成軍。
她不想他傷心難過,但對于自己的決定又不願意更改,所以注定要頭疼了。
忍不住嘆了聲氣,對雪楊撇撇嘴道:“時間、地點都報來吧,總是要面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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