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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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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情關(烽火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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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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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霍德在十一點五十五分來到後花園涼亭,手裡端著一只威士忌酒杯。一圈冷月淡漠地與他相對、他嘲諷地勾了下嘴角,向它舉了下杯,然後一口氣喝掉。如果他夠聰明的話,他就不會來,天曉得會不會有什麼天羅地網布下來等著他。

  或許他甚至不該回勒裡西斯!起碼不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霍德想過很多次,他們再相見會是什麼樣子。他一直記得他們上一次分手時的情景!她臉色蒼白,無意識地靠在她父親的懷裡。

  他當然不期待什麼熱情的歡迎,可是,也不是像今天晚上這樣。

  今晚的樂雅,高雅,尊貴,冷淡!一如所有教養良好的世家千金。

  但,他的樂雅不是世家千金。他的樂雅是快樂的、天真的、無憂的美麗精靈。世故和冷淡這兩個影子出現在她身上是如此地令人訝異。她的手沒事了嗎?那只礙眼的手套擋住,讓他有個沖動把它撕開來。勒裡西斯這陣子風波動蕩,阿比塞爾借著這個機會清了一批貪官污吏,這一次幾乎將他的暗勢力在政府中連根拔除了。

  不過霍德倒不擔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錢,錢決定一切,而他有錢。

  他只是很慶幸,沒有人知道這波肅貪活動和樂雅有關。這個國家在許多方面還很傳統,女孩子被擄走,會被視為是一種失了名節的事。雖然樂雅有父母的護佑,名節也不算什麼,不過他依然不喜歡她被人指指點點。

  「抱歉,我來遲了。」一聲清涼淺淡的低語,然後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樂雅已換下那襲絲質華服,改穿著普通的家居裙裝,肩上罩著一件薄紗披肩。

  她臉上的尊貴冷淡不見了,可是也沒多熱絡的意思,只是站在涼亭外,偏著頭看他半晌。

  有一會兒,霍德以為從前那個一看到他就興奮地撲進他懷裡的女孩會回來。

  但那個女孩終究是離去了。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返。

  「我該准備掉頭就跑嗎?」他放下酒杯,把手插進褲袋裡。封閉的黑眸看不出什麼情緒。樂雅回頭看看一片漆寂的後院。樹影交錯間,有不知什麼樣的世事正在展開。

  「只有我一個人來而已,沒有其它人。」

  「有鑒於以往,這似乎不是個好主意。」霍德扯一下嘴角。

  「我只是說,沒有人跟我一起進來這座亭子,不代表沒有人在後面。」

  「妳找我有什麼事?」霍德低沉地問。

  她攏了攏披肩,慢慢走上涼亭。

  「或許你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但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她直視著他,「這件事,本來只剩下我父親1 個人知道,如今多了我,而我打算告訴你。」

  「妳為什麼會認為我需要更多阿比塞爾的謊言?」

  「因為我父親從來不說謊。」樂雅的眼睛美麗清亮得不可思議。「而且,這件事和你的父親有關。」

  「如果妳是要為了他殺死我父親的事辯解,妳可以省省了,我已經知道結果。」霍德挑起唇角。「那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父親確實殺了亞裡斯朋,雖然不是用加那騙你的那種恐怖的手段,不過亞裡斯朋確實是死在他手上。」樂雅轉身望著無邊夜色。「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霍德皺起眉頭。

  「我父親和亞裡斯朋是最好的朋友,你已經知道了。他們從小一起玩,一起鬧,一起上學一起長大,直到他去法國念大學,而亞裡斯朋留在勒裡西斯升學,兩個人才分開。」樂雅的語氣變得飄忽。「有些事,我們會告訴自己的好朋友,卻不見得會告訴家人。」

  霍德微瞇起眼,等她接著說下去。

  「念大學的時候,亞裡斯朋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可是那女孩出身卑微,他深知大將絕對不會允許他娶這個女孩,同一時間,大將已經在為他物色門當戶對的妻子!」樂雅繼續盯著夜色,語氣悠悠。

  「也就是我母親,薇塔夫人。」霍德冷冷地道。他母親在亞裡斯朋大學畢業不久就嫁給他了,不過多年之後才懷上孩子。

  可借,他的父親甚至來不及看見親生的孩子出世。霍德拳心一握,一股熟悉的憤怒又湧起。樂雅微微一笑,繼續道:「當時亞裡斯朋打電話給我爸爸,問他該怎麼辦才好。年輕男孩子能出什麼鬼主意?兩個臭皮匠商量了一下,就決定用最古老的方法!先斬後奏。如果那個女孩懷了亞裡斯朋的骨肉,即使他不能娶她當正妻,要納進門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一段霍德不知道的往事,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不用皺眉,你一定在想,你從沒聽說過父親還有其它房妻子,對吧?」樂雅說:「那是因為他確實沒有。兩個月後,那個女孩依然沒有懷孕。亞裡斯朋心急起來了,他和薇塔夫人的婚事在畢業之後就會舉行,如果他沒有先把這女孩的事安頓下來,婚後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他決定帶這個女孩去醫院檢查。」

  樂雅回頭看著他。「去醫院檢查完之後,亞裡斯朋就放棄了。他給了那女孩一筆錢,讓她去外地重新展開新生活,最後回來遵照大將的意思,娶了薇塔夫人… … 之後的變化,你就都知道了。」

  「所以,妳想告訴我什麼?你們後來查出我可能有個不知名的哥哥流落在外地?」

  「我只是很好奇,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亞裡斯朋和薇塔夫人結婚了十幾年,都沒有消息,卻在他臨死之前懷了你嗎?」

  「這種事似乎妳們女人家會比我了解。」霍德危險地放低嗓音。

  樂雅很想多賣弄一下懸疑,但是他眼裡的警覺讓她心軟了。

  「亞裡斯朋無法生育!」她直接丟出真相。

  「… … 」

  好一會兒,霍德啞口無言,只能瞪著她。

  「他可以正常行房,只是天生精蟲過少永遠無法令任何女人受孕。這件事亞裡斯朋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只有他的至交好友阿比塞爾知道- 」

  「不可能!」他直覺爆出否定的話。

  「霍德,亞裡斯朋從來不是你的父親。」樂雅直直看進他眼底。

  他瞪著她,久久。

  「妳說謊,不然就是阿比塞爾說謊!」

  「我試過要回去那些醫院找資料,但是經過戰火的波折,許多醫療資料早就遺失了,所以我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這一切,但是我相信你若有心要查證的話,這些事並不難證實。」

  心情大受震蕩之下,霍德直覺地就想以反擊來取代防衛。「妳以為妳說這些能改變什麼?我就不會再和妳父親為敵,然後你們一家人就

  可以擺脫我了嗎?小姐,醒醒吧,讓我告訴妳一個事實!站在妳面前的這個男人才是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六歲那年,是我提議自己去誘騙基頓將軍。他對一個小男孩沒有防備,才會走入陷阱,被我們俘虜!

  「西海會坐牢也是我的創舉!是我建議加那派人去和那個叫穆拉圖的低能兒結交,然後在西海面前褊風點火,目的是要讓他出手傷害穆拉圖!是我一手促成他被下放到拓荒隊!

  「所有西海在拓荒隊裡遇到的難關都是我策畫的,要去傷害妳費森哥哥和翡莉嫂嫂的人,也是我去挑撥離間的。沒有我,加那那個莽夫的腦汁連十歲小孩都不如,他連個鬼都想不出來1

  「一切都是我!我才是那個大壞蛋!我只是讓加那那個蠢材以為是他的點子,在後面沾沾自喜,然後讓你們都把他視為幕後那只大黑手。我每次攻敗垂成?就是錯在那家伙到最後總是心急,自己胡亂插手,最後把我好好的計劃全盤打壞,不然,現在妳的西海哥哥、費森哥哥、基頓叔叔和一堆哥哥伯伯,早就是一團屍骨了。

  「我就是這種壞胚子!就是我!妳以為妳的這番話可以改變什麼嗎?我會因此痛哭流涕,向妳投誠嗎?妳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小姐!」

  他的手憤怒一揮,樂雅怔怔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抓住他揮揚的右手。

  她撫著他原本是小指的那個虛空,怔怔無語。

  霍德滿心憤怒,被她這樣輕輕一握,突然消失無蹤。

  樂雅慢慢放開他的手,輕聲道:「那麼,我有個新的消息要告訴你這個壞胚子!我懷孕了。」

  霍德愣住!

  她懷孕了?懷了他的孩子?

  她就這樣輕易地丟出第二顆炸彈,他還來不及有任何想法,她停也不停地繼續往下說。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又哭又鬧要求你負責什麼的,因為我並不打算留下這個孩子。」她的口吻平鋪直敘到令人生氣。「我已經和我父親說好了,下個星期,他會向個朋友借私人飛機,安排我到法國處理掉。我被縛的事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這種事還是在國外動手術會比較妥當。我想,這樣對我們每個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然後,樂雅平靜地轉身,像貓一般輕悄地離去。

  他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他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他怎麼可能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

  如果他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這些年他受的苦,為的都是什麼?

  他曾經如此僧惡這個身分,認為自己畢生的苦難都是因為身為亞裡斯朋之子而起的。可是,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身分」,一個明明白白的「定位」

  雖然亞裡斯朋早逝,霍德甚至來不及認識他,但是那是他唯一所知的父親。

  即使是個早已不再存在的人,依然是他唯一的父親。如今,他不但失去了唯一的父親,連他整個人生的定位都是錯的?霍德心情大亂,在第一時間悄悄離開勒裡西斯。他奔跑了幾個地方,做了些檢查,最後,他去見那個勢不可免必須一見的人-

  加那從陰濕的地板上抬起頭。

  他已經很老了。

  年過七十的他看起來不應該這麼蒼老,但是過去幾個星期讓他迅速老化下來。

  他的神情蒼白,灰發凌亂骯髒,昏花的眼角結著厚厚的分泌物,呼吸之間都是穢臭的氣息。

  整間地下室有五公尺見方,只有正中央一盞昏黃的燈泡在晃動著。加那一身破爛的衣褲,左腳被一條兩公尺長的鐵鏈鎖在牆上,在他的行動范圍所及,只有一張行軍床和一個洗手台、馬桶,整個環境比監牢裡的囚犯還不如。

  他已經被鎖在這間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長達六個星期了。霍德將他從那片山區秘密帶到法國,接著就是丟到這個陰暗濕冷的老鼠洞裡。

  沖著他對樂雅做的事,霍德很仔細地考慮過要用鐵鉗把這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剪下來,任他流血致死。但是,「那個東西」的下落依然只有加那知道,他還是不得不留這人一命。其實,他能容忍自己和加那混那麼久,憑恃的也就是加那手上的那張「護身符」而已,這一點,他們兩個人都很清楚。

  「你這個賤種!有什麼厲害的手段你盡管使出來吧!」加那嗓音沙啞,嘿嘿地冷笑。「但是你不敢殺我,對不對?因為你殺了我,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個東西』 在哪裡了。」

  「或許那樣東西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霍德站在光線最昏暗的角落,整個人隱隱約約只有一抹高偉的剪影,幽冷的嗓音如暗夜裡傳來的魔鬼低語。

  「放屁!你這個賤種從小就膽小怕事!你敢放手不理才有鬼!」加那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眼神惡意地盯著他。「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貨色!幸好亞裡斯朋沒有看見他兒子長成多沒志氣的男人,為了一個小娘皮就什麼血海深仇都忘了!你只會讓你死去的父親蒙羞!」

  「是嗎?」霍德的臉隱在暗處。「我們就來談談我的父親吧。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呸!你連提都不配提他的名字!亞裡斯朋是個大英雄,領導我們和革命軍對戰,如果不是阿比塞爾使詐,現在的國家還會是我們的!」

  「所以,你對這種大英雄的遺腹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小把他當成狗一樣的打罵?」

  加那的眼神閃了一閃。「…… 我們是在鍛煉你的心志。」

  「我的母親為什麼從來沒有抱過我?」他忽然問。

  加那的眼神又閃了一閃。「她是個堅貞的勒裡西斯女人,即使跟自己的兒子也要保持距離的。」

  「如果我年紀大了,她要保持距離,我可以理解。」霍德的長腿慢慢跨前一步,他整個人終於出現在光的范圍裡。他面無表情,神情冷漠,令人看不出任何心底的想法。「可是即使在我年紀幼小的時候,我都不曾記得她抱過我!若我是她為心愛男人生下來的兒子,她為什麼會這麼冷漠?」

  「哈!那種女人的心情你來問我?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娘娘腔!」加那的神情變幻不定。以前這種話會讓霍德動怒,但是它不再對他有任何影響了。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孩子,對吧?」

  「你… … 你胡說什麼?」加那整個人怔住!

  霍德沒有笑意地扯一下嘴角,更走近委頓在地的老人。他龐大的陰暗投射在地上,猶如吐著黑色的火焰。

  「你還記得『我父親』 留下來的那件迷彩外套嗎?」他涼冷地道,「口袋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保留皮膚細胞的地方,你們一定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去做檢驗吧?」

  加那微張著嘴,怔怔地看著他,甚至忘了要反駁。

  霍德蹲下來和他平視,危險地低語!

  「不只亞裡斯朋,連薇塔都不是我的母親。我只是個戰地留下來的孤兒,對嗎?你們需要一個奴隸,一個隨你們描圓搓扁、任勞任怨的奴隸,所以把他安上一個遺腹子的名號,就可以讓你們隨自己的心意養大他,在他心裡灌入仇恨的毒液,把他變成你們復仇最好的武器。」

  加那的眼緩緩瞇起。然後,他大笑。他笑得是如此用力,笑到最後整張嘴裡只吐出干啞的哈哈聲,依然在笑!最後他抹著笑出來的眼淚,指著霍德的鼻子擰惡的臭罵:「你這個賤種!混蛋!你以為你配得上當亞裡斯朋的兒子?讓我告訴你吧!你只是一個軍妓被搞大肚子生下來的雜種。你一出生就把你娘克死了,本來我打算把你丟在戰俘堆裡自生自滅,是薇塔夫人那個時候丈夫剛死,情緒不穩定,我才想說抱個小孩給她養,讓她有個東西可以分心。

  「後來養了你兩年,竟然有人誤以為你就是亞裡斯朋的遺腹子,我才發現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事!自從亞裡斯朋死後,我們的人分崩離析,如今聽說他還有一個『兒子』 ,那些本來想要退出自立的軍官又回來了,你這輩子唯一的功用就是假扮亞裡斯朋的兒子!不然我早就揉死了你!」

  霍德心裡的一角抽離出來,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早該知道的。如果他是加那所敬重的亞裡斯朋之子,加那不會動不動就罵他「雜種」、「賤種」,因為這等於侮辱了他的父親。

  而薇塔夫人從來不願意碰觸他,即使勉強和他接近,冰冷的表情也說明了一切。他早該知道的。這些人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這些年來,他究竟在做什麼?他甚至讓他們傷害了他最愛的女人… …

  霍德慢慢地起身。

  「賤種!你想怎樣?你想殺我嗎?來啊!來啊!我不信你敢!」加那破口大罵,唾沬四濺,罵到連嗓音都嘶啞,藉此來隱藏自己的恐懼。「你不要忘了,我手裡還有你最想要的東西!你殺了我,就一輩子都得不到它了!哈哈!哈哈哈哈!」

  曾經,「那樣東西」對他很重要,所以他願意隱忍一切暫時和加那周旋,但是一切都不再了。

  他不再關心「它」的下落,甚至不再在意「它」最後會落到誰的手中,這一切都跟他沒關系了。

  清算的時候到了。

  霍德一步一步退回陰影裡,森幽幽的冷語飄蕩在空氣裡。

  「我不會自己殺你。沒有必要弄髒我的手,我只要讓你嘗嘗我小時候曾嘗過的滋味就好。」他的嗓音越飄越遠,到最後,變成一道飄浮在空氣間的絲線,尾端縛著加那抽緊的心髒。

  「小時候,我逃過一劫,那你呢?」

  然後,他的人和他的嗓音,徹底消失。

  加那被鎖在地上,瞪大了眼,突然聞到一陣陣野生動物的腥氣!

  「吼!」

  幾道饑餓的身影和血紅的眼,猛然往地上無助的老人撲去!

  「妳確定嗎?」阿比塞爾靜靜地環著女兒。樂雅枕在父親的肩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阿比塞爾輕歎口氣,撫著女兒滑順的頭發。

  「幫我跟媽咪說再見,我不想她知道了又擔心。」

  「嗯。」阿比塞爾摸著她豐潤的秀發。依偎半晌,她從父親懷中抬起頭,掛上一抹燦爛到讓太陽都為之失色的笑。「爸爸,不要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我會盡快回來的。」

  阿比塞爾微笑一下,摸摸女兒的臉頰。他最小的幼鷹,終於也展開了她自己的飛翔。

  「去吧。」他把女兒往前一送。

  樂雅走向等待中的私人飛機。站在登機梯的最頂端,她回頭對父親揮了揮手,阿比塞爾揮了回去。然後,她再不回頭地走進機艙內。

  「小姐,起飛之前您需要一點飲料嗎?」隨機空服員立刻過來安頓她。

  「請給我一杯花茶,謝謝。」

  她在豪華的皮座椅坐下來,將椅背調整成最舒適的角度,再接過空服員送來的毛毯,輕輕蓋在身上。

  機門關上,鎖緊。

  飛機的引擎開始隆隆作響。

  在等待空服員送來她的花茶時,她向後一躺,閉上眼假寐。身體感覺到飛機開始移動的輕微震蕩,要起飛了。看來,她的花茶要等到升空之後才喝得到。飛機在跑道上的速度加速,她睜開眼先把椅背升起來,待會兒在升空時,耳膜才不會太難受!

  「喝!」

  樂雅猛然彈坐起來,腿上的毯子都嚇得掉在地上。

  「對不起,又嚇到妳了。」

  那個惡名昭彰的男人坐在對面,拿著酒杯對她一舉。

  然後,飛機轟隆騰空,沖向不知名的遠方…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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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4:5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媽咪:對不起,隔了兩年才寫信,妳一定擔心死了吧。我想,爸爸這兩年耳朵一定被妳念到出油了。他那人對誰都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唯獨在媽咪面前永遠沒脾氣,所以我一定要幫他跟妳說-

  一切是我自己頹意的,媽咪不要再怪他了。

  這封信是我這兩年來斷斷續續的生活片段,整理好之後寄給妳,希望媽咪看了放心。

  樂雅過得很好。樂雅沒事的。請大家不要為我擔心。

  我想,就從那天我去法國的飛機上談起好了!

  那天我一上機的時候,這個膽大包天的男人就在那裡了。

  飛機一起飛,我也跑不掉了,他就大大方方地現身,坐在我對面,第一句話就對我說:「對不起,又嚇到妳了。」我怔了許久,終於接了一句:「你做的任何事都不會讓我意外的。」真是的,看那男人的表情竟然還挺得意的呢!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歎了口氣問他。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天外丟來一句不相關的。

  「妳可以不用再擔心加那了。」

  聽見那個恐怖的名字,我的心裡一緊。

  媽咪,不瞞妳,其實直到現在,我偶爾還會夢到霍德不在的那一晚,加那闖進房裡把我帶走的情景。

  我真的很怕他,真的。

  雖然霍德曾經說過,他自己才是最壞的那個人,但是他和加那其實還是不同的。

  加那就是我們課堂上教過的「完全沒有道德良知」的人。這種人最恐怖,因為你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他!除非他死亡。

  還好他沒有霍德的心計,要不然他會更可怕。我問霍德:「為什麼?」

  「我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理。」霍德只是淡淡地道。我沒有問他什麼是「最好的處理」,我只是心頭寒了一下,更深的,卻是如釋重負。

  媽媽,我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聖人,我只知道這人永遠從我們的生命裡消失了,這樣很好。

  直到很久之後我回想起來,才發現這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談到跟那個恐怖男人有關的話題,此後,這個名字不曾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我有點累的神情,問著霍德:「你想要什麼呢?我們這樣糾糾纏纏的,難道你還不感覺厭煩嗎?」

  他轉頭看著機窗外,好久好久都不說話。終於,他轉回來看著我說:「你們家還欠我一條命。」

  我只差沒跳起來。

  「我們家哪裡欠你什麼命?」我氣呼呼地問他。

  「你們還欠了我一個父親。」他說。「我們哪裡欠了你父親的命!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亞裡斯朋沒有兒子,你不是他兒子!」他說:「那是你們自己講的,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我選擇不相信,所以,你們還是欠我一命。」

  這男人竟然說這種話耶!氣死我了,媽咪,妳能相信嗎?

  我氣到躺回椅子上,眼睛閉起來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竟然自己一個人在旁邊笑起來,然後說:「所以,妳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我要了。妳把他還給我,我就當作你們家不再欠我一條命。」

  我驚得彈坐起來拚命瞪他。

  這個男人接下來就完全不理我了,自顧自喝他的飲料,看他的雜志。

  既然整架飛機都已經偷換成他的人,我也沒地方跑了。飛機一到法國,我就被他帶到某個秘密的地方去了。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我整個人脾氣變得很差,而且很愛哭,連我都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我開始處處挑他毛病,想讓他日子跟我一樣難過。媽咪,妳別看,他這人脾氣大得很,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就大聲小聲地跟我吵了。可是,好奇怪,霍德好像一夕之間轉性一樣。

  無論我怎麼無理取鬧,他都不生氣。有時候我氣得急了,躲到房間裡去哭,他會走進來,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抱著我,任我怎麼罵他都不回

  話,只是很溫柔地抱著我。

  這是另一個我不懂的霍德,他真的很讓人迷惑。

  有一次聊到孩子的性別,他說我肚子裡的應該是男孩,可是我想到媽咪以前說過,妳懷兩個哥哥的時候都風平浪靜,獨獨懷到我,狀況特別

  多,整個人也特別不舒服。我現在說覺得不舒服到極點,所以我認為我肚子裡的應該是女孩。

  我們兩個人爭論了一下,我為了要整他,就故意跟醫生講,不要告訴我們孩子的性別,等出生的那一刻再說。

  霍德啼笑皆非,說:「這樣小孩子的東西不好買。」

  我才不理他呢!平時他看得我很嚴,出入都一定有人跟著,家裡的電話也不能隨便撥外線,所以我想購物的時候只能拖他出門。我只管買女生的,他只管買男生的,結果我們家裡堆了一堆嬰兒用品,男女生的都有。

  到了要生的那一天,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痛不欲生」。媽咪,妳竟然還能生三個,真是辛苦妳了。難怪東方人有那句話:「養兒方知父母

  恩」

  我陣痛了足足二十個小時,最後終於把孩子生出來了!結果,是他贏了。孩子是個小男生。

  他把我們的孩子取名叫「裡斯」,說是為了紀念「我們家欠他」的那個父親。我本來想三天不和他說話的,可是後來又想,亞裡斯朋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孩子取名「裡斯」,爸爸應該也會很高興才對,才不和他計較。

  不知道為什麼,懷孕期問一直忙著和他斗氣,沒有時間想家,照理說孩子生出來之後,應該更忙才是。可是我卻突然突然好想爸爸媽媽!

  看著哇哇哭的孩子,我一直想著小時候爸爸媽媽一定也這樣看著我哭。看著吃奶的孩子,我一直想著小時候你們也一定這樣喂我。我變得越來越憂郁,霍德急了,以為我得了什麼產後憂郁症,直到有一天我告訴他:「我想我爸爸媽媽。」

  他臉色一沉,什麼話都不說轉頭說出、房間去。

  我一個人陪著小寶寶,覺得更委屈更難過,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天晚上他回來之後,就……咳……這一段略過。

  總之,我左思右想了幾天,在孩子大約四個月大的時候,我跑進書房找霍德談。

  我說:「你說你要孩子,孩子歸你就算還你們家一命。好吧,我同意,孩子可以交給你,現在我們家什麼都不欠你了,你可以放我回家了吧?」

  他臉色大變!

  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人臉色變這麼快的。不騙妳,媽咪,我那時候真的有點嚇到,可是一想到我要回家,我又很勇敢地站在那裡對抗他。

  也不知道是老天幫忙還是怎麼的,在裡斯五個月大的時候,我… … 我又懷孕了… … 我沒有想到第二個孩子會來得這麼快,霍德也沒有想到。當我告訴他,我又懷孕時,他呆住了。

  接下來… … 嗯,他變得非常古怪。

  這次他不再像第一次我懷孕那時一樣,隨時黏在我旁邊,而是站在一點距離以外,用一種很小心很護慎很… … 奇怪的神情瞄著我。

  隨著我的肚子越明顯,他的神色就越陰暗。

  這次我不等了,一待孩子的性別可以確認之後,我就請醫生告訴我們。

  這次是個女孩。

  知道是女孩的那天,霍德神情陰郁地走出門。這一次,足足三天都沒有回來。

  媽咪,我終於對這個男人失去耐性了!

  天下怎麼會有這麼、這麼、這麼、這麼、這麼笨的男人呢?

  他說開口說一句愛我,希望我留下來,又會怎樣呢?

  他也不想想看,他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可以把我帶走?我第一次落入他手裡,勉孩可以說出奇不意,情有可原。可是都已經第二次了,我身邊一堆爸爸叔叔伯伯哥哥,個個身手了得,他怎麼會以為他能輕易接近得了我?

  他以為他去那個慈善晚會,哥哥和爸爸會不知道嗎?

  他以為晚上和我約在涼亭裡,在我身後林子裡的都是些什麼人?

  如果我自己不頹意,他怎麼可能帶得走我?哥哥再怎麼不滿,怎麼可能讓我一個人進那個涼亭見他?爸爸又怎麼可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把滿飛機的人都換掉還裝作不知道?

  我已經給他制造夠多的機會,讓他說出他是愛我、要我的,讓他想出其它更好的方法把我留下來。這個笨蛋卻圍著我打轉半天,只想得到讓我不斷懷孕這個斕方法!

  男人全部是未開化的史前生物!

  我終於明白了。對這個男人耍什麼女人家的心機是沒用的,他就是要人家一棒子打醒,他才會明白。

  他以為我不知道,所謂他「不在家」的那幾天,其實半夜他都有回來,偷偷模摸到我房裡,想看我的情況。我只是瞇著眼睛裝睡,其實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他怕我一睜開眼睛又抓著他談要走的事,所以死都不敢在我醒著的時候出現。

  最後我失去耐性,我跑到他面前,直戴了當地問他:「霍德,你愛我嗎?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用腳底板打拍子,不耐煩地說:「說啊!」

  他臉色又紅又白了半晌,終於慢慢地點頭。

  我立刻說:「好,那我也愛你,我答應留在你身邊。」

  然後我就跑去廚、房烤蛋糕了。

  這個男人足足在書房裡呆了半個小時才回過神來。

  不久之後,有個瘋子大叫地沖進廚房,抱起我就開始轉圈圈,我女兒都差點被他給轉出來。

  他笑得跟孩子一樣。

  媽咪,我想,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笑得這麼閉心呢!

  對了對了,媽咪,妳一定想象不到我在這裡見到誰了。我見到大白了!耶!  ! ! ! ! ! (我真想書二萬個驚歎號)那只笨貓,原來兩年前牠在森林裡迷路了,是霍德檢到牠,把牠帶在身邊的。

  霍德說,牠冒出來的時候,整只又瘦又髒,身上還綁著我寫的求救信呢!

  我就知道,牠平時那麼貴吃又愛睡懶覺,偶爾一次跟到我身邊來,已經算僥幸了。期待牠每次都找對路,好像要求太多了。

  大白跟在他身邊的這段期間,被他養得超級肥的。我第一眼看到就驚叫出來:「怎麼會變得這麼胖?」

  「會嗎?」他不高興地說,好像在講:我幫妳養貓妳還嫌?

  「唔?」大白也無辜地看著我。

  於是我堅持,一定要把牠的食物換成減肥貓糧!一開始霍德還不頹意,堅持他沒把我的貓「養壞掉」直到有一次,大白叼了他亮晶晶的袖和,跳到高高的台子上去玩,他很不爽地一路追到底下,抬頭命令大白:「下來!」

  大白想了半天,可能想到他是自己的衣食父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台子上往下一跳!

  跳在他的頭頂上,再落到地上來。

  「… … 」霍德揉著扭到的脖子,無言地瞪著牠。

  那天晚上,他以為我沒看見時,自己抓著大白據了一據,喃喃自語說:「好像是沉了點。」

  「嗚。」大白抗議。

  「減肥吧!」他下定決心。

  從此大白吃起了牠最痛恨的減肥貓糧。

  媽咪,妳曾說,要找一個能讓自己心疼的男人。

  霍德就是這樣的男人。妳知道,所有新手爸爸媽媽一定會買一堆育兒書籍,「第一胎照書養,第二胎照豬養」,裡斯出生之前我也買了一堆育兒書,看得很認真。我注意到,霍德常常也在看書,可是他卻不讓我知道他看的是什麼書。

  後來我終於發現了- 原來他看的是心理學叢書。

  所有的研究都說,從小受虐的人,長大之後也會重復同樣的歷程。

  他是如此?怕自己會成為一個失敗的父親,以至於他必須去買那些心理的書,先治療自己。

  這樣的人,我怎能不為他心疼?

  不過這事也有反效果就是了。為了怕自己天性太暴力嚇到小孩,他現在完全反常,小孩不聽話,他連罵都不為一聲,變成只有我一個人在扮黑臉,真是氣死我了!

  這男人只敢對我作威作福而已!

  不過,經過我一年多的灌輸,他終於克服心理的不安全感,答應陪我一起回家看看了。

  我知道,他還是很怕我一回到家之後,就不肯再跟他回去。其實我是真的回到家就不走了,不過,當然會抓著他一起留下來啦。他也不見得多喜歡法國,只是為了把我帶得離家遠遠的,跑不掉而已。既然我已經嫁給他,也答應陪伴他一生了,我們沒有理由再繼續住在法國,妳說是吧?

  所以,我們要回家囉!

  大白,妳的女充,妳的外孫,妳的女婿,統統要回家囉。

  對了,幫我跟爸爸和哥哥他們講,霍德已經是我的老公了,請他們見了面之後客氣一點,不然我是會生氣的。

  其它的事,等回到家再說吧。

  樂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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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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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5:15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本來凌某人預定故事是結束在樂雅帶著一家大小回來見父母,不過後來想想,這種有趣的事,還是放在下一本當開頭好了,所以,《烽火四》 就結束在這裡。開始寫《烽火》 之後,有朋友突發其想,說:反正中東那個老大韓偉格距離也很近嘛,叫他出來放兩顆飛彈,幫幫革命軍好了,這樣一定贏得更快。

  是這樣的,以下是凌某人親自走訪的結果!

  凌某人虛心求教:「韓老大,您自己對此事意下如何?」

  韓偉格冷冷看我一眼:「別的國家打仗,跟我有什麼關系?」

  嗚,不愧是冷血無情的韓老大,這就是他會說的話沒錯。

  凌某人不死心,猶自掙扎:「不是啦,我是想說,地理關系上您大哥離勒裡西斯也沒太遠,而且認真來看,您和阿比塞爾也算是前後期的『同事』 ,大家都是同一個作者寫的,互相幫忙一下也沒什麼不好嘛!」

  韓偉格冰涼涼地看我一眼:「這種自訓為世界警察的蠢事是美國人才會做的,妳去找美國人好了。」然後凌某人就被一棒打出來了… …

  嗚,你們這些男主角也不要太有個性啊,這樣會害作者很認難的… …

  總之,仗要自己打,這才是王道。

  其實,在寫《烽火》 這一路下來,凌某人自己覺得較感興趣的角色,其實是亞裡斯朋。

  我一直覺得他才是一個真正的悲劇英雄。

  他符合所有希臘史詩上對於悲劇英雄的定義!出身高貴,身不由己,最後慘死等等。

  阿比塞爾雖然也是個英雄,也有著悲哀的故事,但是他參戰不全然是因為不得已,而是有著屬於他自己的理想抱負,並且最終得到勝利。

  亞裡斯朋就完全相反。

  亞裡斯朋並不是一個特別受寵的孩子,因為他的母親也只是眾多女人之中的一個。這輩子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關系可能就是跟阿比塞爾的友情。然後戰爭爆發,接著他摯友的雙親(前國防部長)被自己的親人(大將)害死,這就注定了兩個人的友情要出現裂痕。阿比塞爾是為了理想和復仇而投入戰爭,但亞裡斯朋什麼都沒有,理智上他甚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殘暴貪瀆的那一方,他只是單純因為他自己的親人在立場的另外一邊,所以不得不投入戰爭。

  他們兩個人都是將才。兩個生平摯友要在戰場上廝殺,其實光這段爭戰的故事就可以寫成一本書。

  和阿比塞爾比起來,他必須投入戰爭的理由是那樣的空虛,我一直在想,即使他打勝了幾場戰役,他應該也沒有什麼喜悅之情吧?

  戰爭恐怖的地方,就是它會制造出許多身不由己。亞裡斯朋的死,可能就是他最好的解脫。

  我甚至想過為他專門寫一個番外篇,就叫「亞裡斯朋」,但是後來還是沒有寫。

  因為這個角色的悲劇性太高,凌某人不知道要怎樣將他寫得傳神。為此,寧可保存這個角色在書中的樣子就好。亞裡斯朋從來沒有真正在書裡出現過,而且死得很早,但是他的存在無比重要,他在死後持續影響著每個人的命運,甚至一直影響到下一代去。好,《烽火四》 就到此為止。

  下一本,也將是烽火故事的最後一本了。希望讀友們還喜歡這些故事。

  寫信給凌某人:台灣台北市信義區忠孝東路五段五○八號四樓之一凌淑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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