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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吾皇把命拼.下(奸妃劣傳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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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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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帝問曰︰何謂繆刺?岐伯對曰︰夫邪之客于形也,必先舍于皮毛,留而不去,入舍于絡脈,留而不去,入舍于經脈,內連五髒,散于腸胃,陰陽俱感,五髒乃傷,此乃邪之從皮毛而入,極于五髒之次也。如此則治其經焉。

    晉皇甫謐《針灸甲乙經謬刺第三》

    大燕京城佔地遼闊,分東西南北四大城環繞護守當中的皇城,繁華遍地富庶豐饒。

    青磚大路上往來穿梭的是大魏、大齊、大周,甚至遠自南朝而來的諸國客商,販來最華麗的綾羅綢緞等等齊全貨物,換購大燕出產的山參、貂狐毛皮等奇珍貴品。

    然而這一切皆在慕容大君的掌控之下。

    錢權、軍隊和民心,三者皆是帝王手中的利器,缺一不可,慕容獷最是深諳這個鐵血道理。

    他今兒先是帶她繞了東城幾條主要的熱鬧大街,怕她被日頭曬著或受了風,在下馬車前總是小心翼翼地為她戴妥帷帽、系好披風,就連她挑選起小攤子上的趣致小物事時,也主動替她取這支拿那支的

    「我要自己挑。」孟弱懊惱地低語。

    「孤呃,我幫你拿著,免得扎了手。」他那張俊美臉龐露出了一絲諂媚的笑容。

    「……」孟弱無言。

    「……」他們身後的護衛默默側過頭去,假裝自己不在現場。

    孟弱望著他,欲言又止,心頭一陣一陣揪扯得慌,半晌後,她勉強嬌嗔道︰「您再搗亂,阿弱就不與您好了。」

    慕容獷已好久沒有听小人兒這樣同他撒嬌了,登時歡喜得整個人暈陶陶的,渾然不知身在何處,看著她的眸光也更溫柔了。

    「好好好,都听娘子的。」他笑得好燦爛。

    她低垂目光,掩住了眸底的痛苦和掙扎。

    變了一兩個小攤子,買了叮叮當當幾件小玩意兒,孟弱的臉色又蒼白氣虛起來,昏昏欲睡地偎在他懷里困難地喘息。

    「是不是又難受了?馬車上有黃太醫做好的丸藥,還有小爐火一直煨著的藥湯,我們立刻回馬車上喝藥,馬上回宮——」他臉色也急白了,二話不說打橫將她抱起,就往始終慢悠悠跟隨在後頭的馬車方向沖。

    「我……咳咳咳……阿弱還想去河邊看看……」她說得氣喘吁吁,手緊緊攀著他的衣襟,臉上浮起渴望和祈求之色。「阿弱曾听說,咳咳大燕的金水河自祁連山自北向南流……我、我想去看一眼,家鄉的方向……」

    慕容獷心一痛,柔聲道︰「好,我們去,你別急,你要什麼孤都答應你。」

    阿弱,孤什麼都可以給你……

    馬車穩穩地駛著,來到了河面寬闊、水勢湍急奔騰的金水河畔,車里的孟弱已經服下了藥,小臉還是雪白得令人心驚,幸而喘咳已漸漸止息。

    「渡頭到了嗎?」靜靜偎在他懷里,感覺到馬車停了之後,她眼神郁郁中透著莫名憂傷地抬頭望著他。

    「嗯,到了。」慕容獷低頭凝視她,對著她溫柔寵溺深情一笑。

    他小心翼翼地將荏弱得像隨時會被風刮走的小人兒抱在懷里,利落地下了馬車,不忘替她攏緊披風,抱著她來到泊著數艘客舟的渡頭旁的小亭子內,自有護衛鋪好了錦榻、爐火參茶。

    她乖乖地膝坐著,看著高大俊美的他,正在指揮著眾人把馬車上的茶點種種物事搬下車來,心髒劇烈抽疼了起來。

    對不起。

    ——剎那間變故陡生!

    渡頭上平民客商打扮的百來名男子猛地抽出了青閃閃銳利刀劍,如暴雨怒箭般齊齊向慕容獷和護衛們撲來!

    緊接著,數艘客舟上涌出更多死士……

    「有埋伏,護駕!」護衛們大吼一聲。

    慕容獷臉色微變,緊緊將孟弱護在背後,數十名護衛牢牢將他倆護在中央,有護衛對空燃了一記青龍火,轟地在空中飛炸開來!

    此次前來刺殺的都是東藩郡王府和竇國公府精心培養多年的死士,武功高深悍不畏死,人數更是遠遠勝于慕容獷微服出宮帶出的數十高手,交手過後不到半盞茶辰光,慕容獷這方已傷亡了大半。

    「究竟是何人泄漏了大君蹤跡?」

    「有內賊?!」

    「速速突圍通知東城戍軍統領前來護駕!」

    護衛們雖然面臨重大狙殺,卻依然臨危不亂,武功最高者緊緊護住大君和娘娘,輕功最上乘者已經突圍而出

    就在此時,玄子和子空凌空而現,兩人交換了一個殺氣凜冽的眼神後,身姿如蛟龍般迅速殺入死士人海中,剎那間慘嚎聲四起,有無數鮮血和斷肢頭顱飛散四處!

    只兩大暗影,卻猶如羅剎血淋淋自地獄中而來,眼也不眨地揮手寸寸收割魂靈,縱使剽悍如死士們,也感到深深地顫栗和恐懼。

    「阿弱別怕,有孤在。」他結實有力的雙臂緊擁著她,沉穩鎮定地低聲道。

    「嗯,臣妾不怕。」她臉色死白,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平靜。

    慕容獷鳳眸厲光一閃,閉了閉眼。

    數十名護衛受傷的更多了,就連玄子和子空身上也出現了怵目驚心的傷口,可死士卻源源不絕而來。

    眼見已是勝券在握,權掌大燕的慕容獷此刻被困守在小小亭子內,一個清俊中年人緩緩走出客舟,笑吟吟地對著他道︰「獷兒,事已至此,你束手就擒吧!」

    另一名高大的青年手持長弓,穩穩地搭箭于弦上,神情戒備地緩緩逼近。

    「東藩郡王世子,孤還以為你是東藩郡王府里少見的聰明人。」慕容獷神色不變,嘴角微微上揚。

    貝爾裕面色一緊,搖了搖頭,冷聲開口,「大君早已想收拾我東藩郡王府,臣今日也只是合理反擊。」

    慕容獷笑了,眉眼間有說不出的邪魅,氣定神閑地道︰「東藩郡王府若是如你說的那樣安分,那私下和北羌、陳國動作頻頻的又是誰?」

    貝爾裕一窒。

    「獷兒,當年先帝選擇過繼你為嫡子,還真是沒相錯人,你果然擁有帝王狠辣霸氣之心,只可惜……」竇國公嘴角含笑,眸光戾色大盛,狀若渾不在意,隨口就說出了這個驚天秘密。「雜血就是雜血,又如何當得起我大燕黃金般高貴無雙的帝王?」

    眾人一驚,紛紛望向了高大俊美的慕容獷。

    他懷中的孟弱也呆住了……

    「那又怎樣?」慕容獷卻沒有半點皇室機密被拆穿的驚惶或難堪,閑閑地攤手一笑。「父皇當初選了孤過繼,孤就是父皇的親生子,皇家玉牒上載錄有名,誰都推翻不得這個事實——除非,您老親自到皇陵把父皇請回人世,讓他老人家親口改了,否則,孤這個大燕帝是注定坐到「萬歲萬萬歲」了。」

    竇國公被他嘲諷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眼中殺氣大作。「你錯了,你今日死在此地,帝位就得換人坐。就算你有幸逃出生天,如今的大燕皇宮已經落在老夫手中,你還是得像喪家之犬那樣四處逃亡,等著老夫取你項上人頭——」

    慕容獷鳳眸微眯,笑容消失。

    「慕容獷,我敬重你是個好皇帝,是條好漢子,若是你現在投降,並親手殺了你懷中這個奸妃禍水,我貝爾裕可做主,饒你一命,圈禁于別莊中,讓你平安終老。」貝爾裕嚴肅正色道。

    慕容獷尚未回答,竇國公已冷冷喝斥了他一聲︰「荒謬!縱虎歸山,你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貝爾裕皺眉。

    「竇國公,你是不是忘了?他的命,是我的。」一個輕柔的嗓音無情地響起。

    慕容獷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眼光痛楚悲涼地注視著懷里的小人兒。

    渾身傷痕累累的玄子和子空瞪大眼楮,隨即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

    「內賊是你?」玄子冷眸赤紅地咬牙問道。

    「你就是那個幾次放消息給老夫的——暗線內鬼?」竇國公一臉怪異而懷疑地瞪著她。

    孟弱退出慕容獷僵硬的懷抱,靜靜地往後退了幾步,與竇國公等人和慕容獷呈三方犄角之勢。

    「是我。」她小臉毫無血色,瘦弱的身子彷佛隨時都會倒下,花做魂魄雪為肌膚的淒美卻透著一股凌厲的死氣,令人膽顫心驚。

    「子晨查到了皎女還有京師近日的異動,都似有數條線索指向你,孤原是想,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慕容獷看著她因得聞此事而愀然變色,身子搖搖欲墜,自己卻依然滿心滿眼盡是痛苦與憐惜,全然沒有一絲憤怒仇恨之色。

    「為什麼不疑我?」孟弱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手腳冷若寒冰,語氣卻鎮定得近乎漠然。「若是你早生疑于我,今日就不會落得如此淒慘狼狽了。」

    「阿弱,孤只想知道為什麼?」他目光直勾勾地凝視著她,眸底有淚霧彌漫,心痛得宛若被燒紅的刀碎割搗爛,聲音瘠啞哽咽。「為什麼?」

    「還記得你做過的那個惡夢嗎?」她泛白的嘴唇微動,神情滿滿的哀戚,幽幽地道。

    慕容獷大震,胸膛像是被誰重擊了一拳般,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腳下踉蹌後退了一步。

    「孤不明白?」

    「那是你我的前世。」她眼神空洞地望著他,像是看著他,目光卻穿透了他,落在那個遙遠悲哀的前生里。

    慕容獷怔愣地看著她,「你說什麼?前世?孤和你的前世?可……不可能,你怎麼還記得?孤是說怎麼可能?」

    就連竇國公和貝爾裕都听住了,雖然明知這有可能是這個奸妃賤人所想出的緩兵之計,可是不知怎地,她就這樣站在那兒,獨自一人,風姿楚楚,卻宛若已開到荼蘼、轉眼就要淒艷凋零的一抹花魂……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住了。


    孟弱環顧著彷佛被點了穴的眾人,最後冷清清若春冰的目光落在慕容獷臉上,淒涼絕美地一笑。

    「阿弱……」他心口大痛,胸悶窒息難當。

    「前世,你為了崔麗華,利用我做箭靶,為她擋去後宮所有最惡毒的算計,然後我中過毒、落過水,一次次幾乎死去……」她恍若夢囈又似夜哭的孤鬼,似泣似笑。「後來,我懷了你的孩子,你卻疑我與人私通,最後讓我的孩兒代替崔麗華的孩兒去死……那血流了一夜,是個兒子啊……出來的時候小臉都發青黑透了,血不斷不斷自七竅出來,我的孩兒……」

    所有人在這一瞬間寒毛直豎,卻莫名鼻酸淒楚了起來。

    「我們的孩兒……」恍恍惚惚間,他腦中浮現了一幕清晰至極的殘影……

    深夜,萬籟俱寂,他忽然自床榻上坐起身,盯著沉睡中孟弱那逐漸隆起的肚子良久,見四下無人,遲疑而輕聲地低喚——

    皇兒,孤,嗯,是你父皇。

    「皇兒,孤,是你父皇……」他陷入夢魘著魔般地喃喃,語氣緩慢輕柔,透著一絲別扭的尷尬,卻越喚越親昵歡喜,「我是父皇啊……」

    孟弱呼吸一停,顫著聲破碎低叫︰「你——你記起來了?」

    他迷茫的眸光自渙散中凝聚,恢復了清明,在接觸到她含淚的目光時,腦中靈光一閃,啞聲道︰「風娘說她親眼所見——」

    慕容獷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前世今生無數記憶聲音洶涌沖撞入他腦海之中,狂暴得彷佛即將爆裂開來……

    「她是風太宰之女,家教森嚴從無妄言該死!」他眸底殺氣大盛。「孤竟信了那個賤人!」

    孟弱腦際轟地一聲,小臉霎時青白得可怕,一口氣幾乎上不來,眼前陣陣發黑,她死命咬破了嘴唇,鮮血和劇痛迸現,這才終于恢復了一絲清醒。

    風貴姬?竟是風貴姬?

    糟了,那……

    「你快命人回皇宮報信啊!」她顧不得前世滔天恨念,厲聲對著他大吼。「竇國公今日起事,我臨出宮前曾暗中交代風貴姬定要注意宮門和侍人動靜——沒想她,她卻同我一樣不可信!慕容獷,你若不想真的做流亡之君,就速速讓人回去守住皇城!」

    可就在此時,皇城方向的天空卻飄起了濃濃的黑煙,河畔的風中隱隱約約傳來兵刃相交、殺聲震天的巨響……

    「哈哈哈哈!太遲了。」竇國公哈哈大笑,勝券在握地得意道,「慕容小兒,陳國賤子,你們都小看了我世家的力量,就算將大燕十之八成的兵權收攏于掌中又如何?京城突變,你的百萬大軍趕得及回來勤王嗎?更何況,你如今已是老夫的囊中物,生死都由老夫說了算,你說你還有何底牌可用?」

    慕容獷沒有理會他的囂張吠笑,深邃鳳眸痴痴地望著孟弱氣急敗壞的慘白小臉,眸光深處閃爍著希冀、祈求和無名喜悅,吶吶地問道。

    「阿弱,你不是恨孤恨到想取了孤的性命去嗎?那孤的江山還在不在,于你而言又有什麼要緊?你不是該歡喜孤就要落得一無所有了嗎?可你剛剛為什麼又替孤擔心了呢?」

    孟弱霎時被問住了,臉上掠過一抹復雜掙扎之色。

    是啊,她明明恨透了他,她要奪走他最在乎的人和東西,他的江山和權勢……

    甚至她想要他的命!

    可,為什麼臨出宮前她還是心軟、多事地留了那番叮囑?

    「是,我恨你!」她渾身顫抖如篩,尖聲淒厲地對著他大叫,「我巴不得把你所有心愛的女人統統弄死,我要把你玩弄在股掌間,我要報仇——」

    「好,孤讓你報仇。」他柔聲開口,眸子里滿滿寵溺和深情摯愛,繾綣一笑。

    「往後孤一輩子任你打罵,任你欺負糟蹋凌虐,孤都歡喜受著,只要你還在孤身邊,孤什麼都好……阿弱,這樣好不好?」

    她淚水盈眶地瞪著他,心口那彷佛已凝聚毒恨了千年的冰冷寒霜,卻逐漸地回溫、融化岌岌可危。

    「慕容小兒,亡國在即,你居然還有心情在這兒哄女人?」竇國公平生最恨的就是不被這個年輕卻手段狠辣的豎子看在眼里,不禁怒火中燒,理智盡失地暴怒咆哮一聲,「來人!統統給我殺了!」

    死士們得令,如惡狼沖了過來,眼看就要亂刀將他們當場斬成了血泥——

    「收網!」慕容獷目光緊鎖著他心愛的小人兒,眉也不抬地道。

    「諾!」玄子和子空目放狼光,露出獰笑。

    一聲長嘯劃破長空——

    剎那間,湍急的河面下白柱漫天炸起,千名潛伏在河面下的龍禁軍高手破水而出,自空中直射而下,手中狼刃迅速割斷了無數死士的頭顱!

    竇國公不敢置信地晃了下身子,臉色瞬間漲紅如血,時至此刻,又怎會不知道自己一步步竟然都被慕容獷識破、反算計了?!

    下一瞬,竇國公哇地噴出了一大口黑血來!

    貝爾裕面色大變,心下一涼,目光驚恐中透著孤注一擲的暴戾,手中長弓霎時滿張,利箭迅如閃電、疾如流星般飆射向正一心一意奔向孟弱的慕容獷——

    不要!

    孟弱瞥見了那抹流光箭影,瞳孔急遽一縮,想也不想地沖向慕容獷,用力推開了他——

    下一瞬間,她被那攢聚滔天恨意的雷霆一箭,重重地穿胸,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阿弱!」慕容獷目皆欲裂,只覺整個人瞬間也被撕碎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懼絕望深深擊垮了他。

    他的手顫抖得幾乎扶不起縴瘦如羽毛的孟弱,哆嗦著、無措地緊緊搗住她胸口那不斷泉涌而出的鮮血,卻不敢拔箭,他知道一旦拔起箭,阿弱就會氣絕了……

    不,不能……

    「阿弱……阿弱……你看著孤,你看著我!」他顫抖的手輕輕地將她的頭扶靠在自己的腿上,淚水瘋狂墜落,嗚咽地哀求,「有我在,你不會死的,求求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我、我會乖,我都听你的,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傷心了……」

    孟弱痴痴地望著他,想笑,血卻自嘴邊溢了出來,胸口劇痛得她幾乎無法思考,卻覺有種熟悉久違的虛浮飄忽感漸漸浮現,體內所有的暖意也慢慢消失……

    她想,她這是又要死了。

    不過這次,她卻覺得一點也不痛苦。

    「大、大君」她以為她的聲音很清晰,實則低微如囈語。

    「阿弱,我在,我在……」他的臉緊緊埋在她泛著幽香卻冷得令人心顫的頸項中,泣不成聲,如負傷的野獸。「阿弱,別走。」

    「原來前世你也不是沒有喜歡過我和孩兒的……」她輕輕笑了,眼神有些渙散,氣息微弱斷續,聲音越來越低。「阿弱,原來還是愛著你呢……」

    「阿弱,太醫就快來了,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前世負了你那麼多,你今生要百倍千倍討回來才行,你不能放過我,你——」

    慕容獷的悲吼剎那間僵凝住,心髒似停頓了,久久無法呼吸——

    因為懷中的小人兒頭軟軟地垂落,氣息全無……

    阿弱?阿弱?

    「請大君節哀,娘娘已然薨逝了。」玄子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畔,緩緩地跪了下來,瘠啞地道。

    黃帝問曰︰脈之緩急小大滑澀之病形何如?岐伯對曰︰心脈急甚為痿 ;微急為心痛引背,食不下,緩甚為狂笑;微緩為伏梁,在心下,上下行,有時唾血。大甚為喉;微大為心痹,引背善淚。小甚為善嘰;微小為消癉。滑甚為善渴;微滑為心疝,引臍少腹鳴。澀甚為喑,微澀為血溢維(經絡有陽維陰維)厥,耳鳴癲疾。

    晉皇甫謐《針灸甲乙經病形脈診第二》

    皇城這一端,竇國公世子和東藩郡王府大將命人在京城四處放火制造動亂,趁戍城兵馬司傾巢而出鎮壓的同時,他們悄悄率領著麾下各三千府兵,及八千暗兵攻入皇城,直取皇宮。

    可萬萬沒想到,這支一萬多人的奇襲之軍卻在進入無極門後就慘遭關門打狗,久候在擎天台上,閑適地負著手的子一揚手,高高皇牆四周倏然出現五千弓箭手,下一瞬,萬箭齊發——

    竇香君和貝爾珠趁亂,拚著家族潛伏在皇宮中最後一點人手開了寶花大園某處假山內的密道口,放進了兩百余名高手,在宮內欲大肆殺戮掠奪,其中數名絕頂高手閃電般射向慕容獷的御書房——

    隱于暗處的子晨挑了挑眉,臉上似笑非笑。

    「喲,真找死了。」

    「將軍,我們需不需要去支持?」副將低聲問。

    「不用,黑子正憋了滿肚子氣沒處出呢,那幾個倒霉鬼踩到他負責的地盤子,想回頭也遲了。」子晨有些幸災樂禍。

    丙不其然,那幾名高手在進入御書房後,就像雨水落入大海般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標下明白。」副將頓了頓,側耳傾听位于後宮南側隱隱傳來的慘呼和刀劍聲,沉聲道︰「將軍,料想應是差不多了。」

    「嗯,走。」子晨微笑,「換我們上場!」

    一記清亮的鷹鳴聲撕裂長空,無數暗影自潛伏之地如猛虎撲羊般撲向那正在屠殺後宮嬪妃宮人的高手!

    以有心算無心,再加上慕容獷手中絕對強大剽悍的武力,迅速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就無情地輾碎了此次謀逆造反的兩府兵馬。

    後宮嬪妃受傷大半,竇香君和貝爾珠沒能逃過一劫,雙雙殞命。

    子晨輕飄飄地吹落了劍尖上的血,看也不看地上那兩個曾經權傾後宮,如今卻死在亂箭之中的「娘娘」。

    「都收拾了。」

    「諾!」

    這一場兩府蓄勢多年,通力設下必殺死局的逼宮謀逆案,最後落得竇國公府和東藩郡王府不分男女老幼盡皆斬首棄市,並誅連三族,男丁流放千里,女眷沒入官奴司發賣,遇赦不赦

    其中身為首惡的竇國公、東藩郡王及其世子因造反和謀害惜妃的兩大罪名,凌遲處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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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干,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托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

    孟弱飄飄蕩蕩,神魂渙散,命火漸漸就要消失

    渺渺茫茫間,竟恍惚又回到了前世那熟悉又陌生荒涼的寢殿,飄浮在半空冷冷俯瞰著下方,那個驚慌中帶著異樣暢快獰笑的阿代親手喂完毒,眼睜睜看著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她」,在飲下藥湯後劇烈咯起血來……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是已經重生,把阿代和所有曾經害過、威脅過她的人都搶先一步解決了嗎?

    為什麼……

    命火微弱地搖晃了一下,原就淡得剔透如影子的面容掠過一抹深沉的不甘與悲傷,無神的雙瞳隱有星碎水光……

    難道她以為的「今生」,竟真只是「前世」臨死前的幻念嗎?

    大君。

    她哀戚痛苦地低鳴了起來

    阿弱回來……阿弱不要死……不準……求求你……

    她如觸電般張目四望,虛空中卻什麼都沒有,就連她的手腳、身形彷佛也一點一滴消散在東方乍現的那道曙光中——

    「阿代,人斷氣了嗎?」皎女悄悄地走了進來,口氣和她的主子一樣高高在上。

    皎女?

    她循著「前世」皎女和護衛有私情的印象,「今生」半是威逼半是利誘讓皎女為己所用,在事成之後帶著重金和那護衛遠走高飛了……

    孟弱恍惚了一下——大君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麼還不相疑、不追究自己?

    內心深處有個小小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幽嘆︰阿弱,那是因為他愛慘了你啊……

    灼熱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不知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氣,劇烈地和四周濃稠包圍而來、即將吞噬掉自己靈識命火的沉沉黑暗對抗著。

    不,她不能死!大君還在等著她!

    內殿上方的虛空處,孟弱的魂魄死命掙扎,而內殿下方的榻上,「孟弱」也苦苦支撐著……

    平素在自己主子面前總端著高姿態的阿代見著了崔妃宮殿來人,卻是屁顛顛地極力討好,壓低聲音諂媚道︰「皎女姊姊,奴奴辦事您放心,她的身子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娘娘給的這帖藥,單使無害,可對她來說便是催命符,就是太醫來了也查不出等她死得透透兒了,奴奴馬上過去跟崔娘娘報個喜兒。」

    饒是听憑娘娘之命收買眼前這粗鄙侍女為己所用,出身大家的皎女卻見不得她這般說話行事,不由輕蔑地撇了撇嘴。

    「記住,只能是讓人以為她是自個兒病死的,若是有一星半點走漏了出去,你知道我崔氏一門手段的!」皎女警告道。

    「諾,諾。」

    阿代心驚膽顫地送走了皎女,憤恨忌妒地呸了一聲「狗仗人勢」,隨即不耐煩地回頭看了倒在榻上不斷抽搐、掙扎著想抬頭怒視她的「孟弱」。

    「你就要死了,還不安分點?」阿代神情滿是厭惡地湊到她跟前,壓抑多年的妒怨與不平,在這一刻全爆發了出來,恨聲道︰「知不知道我忍你這癆病鬼很久了?不就仗著自己投了個好胎,生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皮子,還真當自己就是主子娘娘了?我呸!」

    「阿代……為什麼?」榻上的「孟弱」痛楚地望著她,不敢相信眼前是和她相伴多年主僕情深的阿代嗎?

    「人往高處爬,待辦成此事,我日後就和皎女一樣都是崔娘娘的心腹了。」阿代眼里閃過痴迷之色,得意地道。

    「心……心腹?」

    「是呀,就是心腹。崔娘娘才不像你一樣小家子氣,人家可是真正的名門貴女,有規矩著呢!因著有孕不能侍寢,她便大度地允了我,凡是大君到綺華殿歇下,就由我服侍大君。」

    「孟弱」心口痛得幾乎爆裂開來,呼吸急促粗喘,昔日溫柔澄澈的眸子里赤紅如血。

    原來真的人心易變……

    「大君現在眼里心里都是崔娘娘和她腹中的龍嗣,我還听說大君親口允諾,待崔娘娘誕下龍子,就立刻受封為大燕皇後,這金尊玉貴的龍子就是大燕未來的大子了。」阿代低頭蔑視她,諷刺取笑道,「可惜啊可惜,你那個夭折短命的孩兒若能不死,差一點點就是大燕國的大子了呢!」

    「你……咳咳咳……不準詆毀我兒!」「孟弱」大口大口咯著血,滿目怨毒地怒視著她。

    「你呀,這輩子就是活該被大君利用、姊妹背叛的命,誰叫你這麼蠢呢!呵呵呵呵……」

    「你們……你們……」孟弱怒瞪的瞳眸中恨得血淚迸流,七竅黑血四溢。「我孟弱誓為厲鬼絕不放過你們任何一個……」

    阿代渾身寒毛直豎,終于自得意忘形中驚醒過來,看著七孔流血死不瞑目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前主子,剎那間嚇得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渾身哆嗦著拚命想往後退。

    「是、是崔娘娘和大君害你的,我、我只不過是听命辦事……不、不要來找我……嗚嗚嗚嗚……」

    虛空中的孟弱悲傷地看著下方那僵死扭曲的「孟弱」,霎時也幾乎放棄了反抗、掙脫的念頭。

    是啊,前世的大君恨她欲其死,今生的大君愛她欲其生,可無論前世今生,命運一次次殘忍地將她玩弄于掌中,她和他的緣分始終差了一步……錯過就是生死兩茫茫……

    愛恨難言,是幻是真……飛蛾撲火再怎麼掙扎都是徒勞無功……

    而她已經太累太累了……

    隱隱約約,不知何處,吟誦聲復起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淵,靡散而不可止些

    魂兮歸來!貢方不以止些。增冰蛾蛾,飛雪千里些。

    遍來兮!不可以久些

    慕容獷呆呆地守在冰玉棺旁,不吃不喝不睡已經整整五日五夜了。

    他那俊美無儔的臉龐消瘦,胡碴雜亂,尤其是深邃銳利的鳳眸此刻空虛荒蕪如一攤死水……

    自孟弱中箭身亡的那一日起,他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前三日他緊緊地抱著身子已僵硬冰冷的小人兒,任誰來勸都置若罔聞,只是深情地凝視著她,溫柔地替她擦拭過慘白的小臉,一次又一次地搭揉著她冷冰冰的手,喃喃低語。

    「阿弱是不是很冷?別怕別怕,乖,我在這兒呢,等會兒我幫你搓搓就不冷了。」

    「阿弱,等你好起來以後,我天天都帶你出去玩兒,還有,我把她們都遣送出宮了,這兒以後就是咱們倆的家,往後我就只守著你一個,這輩子,下輩子,我永遠不再惹你傷心啦。」

    「阿弱,你喜不喜歡當大燕的皇後?我馬上讓他們準備立後大典,我要給你一個北朝不,是放眼天下最盛大的封後盛典,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阿弱醒醒,不要再睡了,我很害怕。」

    「你一定很想念我們的孩兒吧?前世都是我虧欠了你們母子,鑄下大錯可這輩子我定會都改了的,以後你和孩兒就是我在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阿弱,咱們再把寶貝兒生回來好嗎?」

    「阿弱,你睡飽了嗎?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別再貪睡啦,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黑子、玄子、子晨與子神色哀戚地默默守在寢殿四方,誰都不敢出言打擾,甚至打破大君瀕臨崩潰邊緣的痴癲狀態

    因為五日前玄子的一句——「請大君節哀,娘娘已然薨逝了」,讓慕容獷當場劇烈嘔了好幾口心頭血,隨即一手緊抱著惜妃娘娘,瘋狂地一掌又一掌痛擊著想上前相勸的臣子屬下。

    就好像,他們就要來搶走他心愛的小人兒要奪走他的「命」!

    後來還是黑子聞訊,火速帶來了娘娘的貼身侍女到場,只見儒女哭得眼腫如核桃,哽咽顫聲地說了一句——

    「娘娘最是怕冷,這河邊風涼,娘娘受不住的。」

    狀若瘋虎的慕容獷終于安靜下來,將惜妃娘娘擁得更緊,而後小心翼翼地解開自己的外袍,妥貼地將她整個人包裹在懷里,自言自語起來。

    「對,阿弱最怕冷了,等會兒又要咳得厲害了,得趕緊回宮暖暖才是——來人!馬車!快!」

    自惜妃娘娘薨逝至今,大君的神智就渾渾噩噩,彷佛三魂七魄已跟隨著娘娘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是一具軀殼。

    他的心腹重臣們無不憂心忡忡,可人人皆知惜妃娘娘對大君而言有多重要,如今伊人芳魂杳去,大君又怎可能不哀痛欲絕、形銷骨立?

    這些近身伺候、熟知大君性情的臣子不忍相勸,因為再多的慰藉之詞都是空洞的,除非惜妃娘娘能復生,否則這世上又有誰動搖得了大君的心智?

    殿門外,風太宰卻是一早就率領著文官們長跪不起;無論如何,江山社稷為重,他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大燕至高無上之主為惜妃娘娘搭上了這條命!

    「大監,大君乃一國之君,怎可為一嬪妃自傷至此?」風太宰昔日是為大君太傅,訓諫起大君來字字鏗鏘,端的是風骨錚錚。

    黑子禮貌的勾唇卻顯得皮笑肉不笑。「太宰大人可真是為國為民哪,相比著我們都成佞臣小人了。」

    「老夫不過是遵循為臣者之道,自問問心無愧。」風太宰听得極為刺耳,若不是教養甚深,許就沖口而出加以訓斥了。

    「好一個問心無愧!那太宰您可知道您風家所出的風貴姬娘娘,數度刻意放松宮禁,由得竇氏貝氏二人得以和宮外逆賊勾結,泄漏宮中機密,險些釀成彌天大禍嗎?」

    「還請大監慎言!」風太宰嚴肅的老臉霎時一僵,膽顫心驚地高喊了一聲。

    黑子連嗤笑都懶了,「喲,敢問太宰還有什麼見教?」

    「我風氏一族雖非名門貴族,卻也一向是詩禮傳家、家教森嚴,貴姬自幼飽讀聖賢書,深以「女誡」、「女則」引為自警,怎會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荒唐錯舉?想必這其中定是有所誤會——」

    「誤不誤會什麼的,您別同奴下這閹人說,貴姬娘娘如今已在掖庭「交代」前因後果,您老若想女兒了,奴下不才,還是能做這麼一點兒主的。」黑子挑眉,不懷好意地喚人來。「來人,好生護送太宰大人和貴姬娘娘相見,若是太宰大人起了興致不想走了,記著好生款待啊!」

    風太宰臉一陣紅一陣白,自昔日成為大君太傅以來至今,無入敢當著他的面把話說得這般不客氣。

    風太宰心一跳,難道女兒當真做下了惡事?

    子晨自內殿緩步而出,面色冷肅地看著風太宰和一干文臣,臉上難掩厭惡之色。

    「大君若非仍守在惜妃娘娘玉棺身邊,無暇他顧,又哪里還容得爾等借著為國為民的名義,在這兒裝模作樣沽名釣譽,行逼迫君王之實?」子晨嘴角上揚,眼神森冷如寒劍。

    文臣們大驚失色,紛紛義憤填膺地連聲抗議起來——

    「子晨將軍休得胡言!」

    「吾等都是為了我大燕著想,江山何等貴重,又豈是惜妃娘娘可比得?大君至情至性,可連日不上朝卻也太過了!」

    「若是先帝猶在,定當痛心至極!」

    「還請大君保重龍體,早日恢復上朝,莫棄家國于不顧!」

    雖都說文人造反三年不成,端靠嘴皮子咬起人來卻也猶如蟲蟻纏身,令人痛癢上好一陣子,只不過慕容獷和他帶出來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是輕易受制于文臣輿論的慫包?

    黑子面色一沉。

    子晨回眸向內殿瞥去一記目光,再面對這二十幾個心思各異的文臣時,不禁詭異地微微一笑。

    真正懂得做實事的那些官員都沒來,能被風太宰鼓動而至的那也就不冤枉了。

    這些人前幾日在逆賊舉兵逼宮之際,個個嚇得閉門不出,生怕遭受牽連,而待逆賊盡數伏誅後,又搶著冒出來比手畫腳指點江山——可都是忘了大君的雷霆手段了?

    「既然各位大人滿腔熱血,想為大君和我大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等又怎麼忍心不成全一二?」子晨嘴角上勾,眸中卻是冷光一閃,沉聲道︰「來人!護送諸位大人上近郊黑鐵山挖礦一個月!好為我大燕打造精弓強矢,以助我軍保家衛民、開疆闢土!」

    「諾!」

    「什麼?你們?」

    「你們這些莽夫,竟敢辱我文臣風骨,簡直是暴民!」

    「老臣不服!我們要求見大君!請大君為我等做主!」

    子晨眼風一使,龍禁軍已經撲上前來,三兩下將一干嚇得半死猶不忘叫囂的文臣捆成了一團,嘴里還塞上了麻核桃——顯是早有準備。

    「嗚嗚……嗚嗚……」眾臣又驚又怒,死命掙扎嗚嗚抗議。

    他們無不希望內殿里的大君能听見他們的呼救聲,前來為他們這些忠心為國的好臣子主持公道。

    而風太宰則是始終在僵愣狀態中,嘴里喃喃自語——

    「我兒怎敢?怎敢?」

    下一刻,一個眾人久違的低沉嗓音瘠啞響起——

    「都殺了!」

    猶自鼓噪的眾臣瞬間驚得魂飛魄散,拚命磕頭,激動地哀哭求饒,還不忘向風太宰拋去了憤恨的目光……都是這老匹夫!

    大君饒命啊……

    子晨和黑子在慕容獷發聲的那一剎那,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感謝蒼天,大君總算恢復神智清明。

    一干趁機鬧事的官員,也算是「拚死」為君效忠了。

    可接下來,慕容獷卻親自扛著冰玉棺,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上山求見閉關修行中的大巫……

    舉國皆震驚!

    慕容獷雙腳磨得血肉模糊,神情憔悴枯槁,一雙鳳眸卻堅定地直直盯著那扇緊閉的山門。

    「大巫,求你成全孤。」

    山風淒淒,刮面刺骨,黑子、玄子和他麾下所有心腹大將皆跟著跪在他身後山階上,伏身叩首。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雖不知大君此舉有何深意,可只要大君所請所想,他們就是拚盡這條命跪死在這里,也要助大君心願完成!

    冰玉棺中的惜妃娘娘著一身大燕鳳後正袍,如玉般的小臉靜靜合著眼,若非周身冰冷,氣息不再,就猶如是睡著了。

    冰玉棺,稀世珍貴至靈寶物,唯有歷代大燕帝王殯天,大斂入皇陵時方可用之,臥以此棺,可保尸身不壞,面目棚栩如生前。

    如今這冰玉棺里,睡著的是他心愛的妻

    慕容獷愛憐地凝視著冰玉棺里的小人兒,他伸出修長卻傷痕累累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冷冰冰的頰。

    「阿弱,別怕,無論生生死死,我們都在一起。」

    他長跪不起,任憑山風獵獵作響,日頭西墜,沉沉黑夜包圍了大地……

    一日一夜,那扇山門始終絲紋不動。

    兩日兩夜過去了,慕容獷嘴唇蒼白而干裂,卻依然直挺挺地跪著,宛若蒼老了十數年的鳳眸緊緊攀守住最後一絲希望火焰,堅毅強韌,永不放棄。

    黑子和玄子相覷了一眼,眸中憂色更深了。

    怎麼辦?大君這些日子原就不吃不喝不睡,就算是鋼鐵鑄就的身子也熬不住浮!

    而大巫,又為何始終不肯答應大君所求?

    直待寒月高懸,夜烏哀啼,沉重的山門終于緩緩開啟了。

    慕容獷疲憊的眸光倏地大亮,蒼白哀傷的臉龐急急昂起,望向自山門走出,靜靜扶起他的黑發白袍男子。

    清雅如謫仙的大巫有著一雙彷佛看盡了亙古滄海桑田的黑眸,對著面前瘦骨嶙峋的大燕大君,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

    「兩世糾纏,是緣是孽都已了結了,大君又何必苦苦放不下?」

    「不,孤不管幾生幾世,既然上天將她送到孤的身邊,孤就絕對不放手!」他眸底赤紅,神情暴烈如怒焰漫天,卻隱隱驚現血淚。「孤知道大燕玄冥有一逆天秘法,可令逝者重生——求大巫成全孤!」

    大巫蹙了蹙眉,淡聲道︰「用你三世帝王龍氣,去博一個萬分之一可能……值得嗎?」

    「孤既是她的劫,自該和她生生世世糾纏不清,至于這帝王不帝王的,從來就沒什麼了不起。」他無比痴纏眷戀地微笑著。

    大巫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似悲嘆似悲憫。

    「如果你不能帶她回到孤身邊,就請把孤送到她身邊做一對帝後也好,當一雙鳥獸也罷,只要能同她在一起,孤都是歡喜的。」

    縱然清冷疏離、遺世修行已久的大巫也不自禁深深震撼、動容了。

    「你隨我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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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小孟弱瞅著他,淚珠越凝聚越大,小嘴微微動了動,卻沒說出半個字。

    「你別怕,慕容哥哥這回帶來了很了不起的太大夫,定能早早就治好你的病,半點兒病根都不會落下的。」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漂亮的鳳眸隱隱有一絲水霧氤氳,啞聲地道,「這次,小涪弱一定會長命百歲。」

    小孟弱本來是害怕得想哭的,因為這個生得很好看的大哥哥雖然一身說不出的清貴氣質,比村里的里正不對,是比城里的縣太爺還要貴氣上百倍,可是人家還不大認識他呀,雖然都看了半個月了,可要萬一他是個拐跑娃娃的壞哥哥怎麼辦?

    而且阿娘也說說……

    「阿娘說了,男女七歲不同席,」小孟弱怯怯地望著他,吸了吸鼻子,稚嫩嗓音弱弱地道,「哥哥不能隨便抱阿弱的,阿弱是小姑子,是女的,不能亂抱。」

    听著小人兒奶聲奶氣的嘀咕,慕容獷一顆心酥得都快化了,鳳眸里那抹晦暗記憶深處潛藏的巨大痛苦和心有余悸,在剎那間被撫慰消解了大半,代之而起的是溫暖柔軟得不可思議的深深震蕩

    原來孤的小涪弱小時候是這般這般地可愛,簡直心疼死人了。

    他不自覺眉宇舒展,眸光蕩漾著滿滿的歡喜和稀罕,忍不住伸手探指輕輕地劃了一下她小巧的俏鼻子,愉悅地逗笑道︰「這樣啊,可是哥哥記得孟叔父說,阿弱今年才六歲呀,所以可以不算的。」

    「唉?」小孟弱呆愣了下,小臉蛋隨即松了好大一口氣,靦眺地傻笑了起來。

    「那還好,還好,可是等阿弱七歲以後,哥哥就不能這樣亂抱我了喔,阿娘會生氣的。」

    「小涪弱又弄錯了,嬸娘是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對不對?」

    她睜大眼楮認真地瞅著他,听得好專心,不忘重重點頭。「嗯!」

    「男女七歲不同席,可沒說男女七歲就不能抱對不對?」玉面如皓月鳳眸如朗星的慕容獷笑吟吟地哄誘起六歲小娃娃,可一點兒也不覺虧心。

    小孟弱精致如畫的彎彎眉毛有些苦惱地皺了起來,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才猶豫遲疑地道︰「好像阿娘是沒說過,可是,可是……」

    老覺得哪里怪怪的呀?

    「阿弱不喜歡慕容哥哥嗎?」慕容獷修長手指再按捺不住地輕輕描繪過她的眉毛,在她驚覺地一顫時又立時改為摸摸她頭,笑得好不寵溺親切無害。「孟叔父都喜歡我了,說準我時時來訪的,難道阿弱不歡迎哥哥嗎?」

    小孟弱欲言又止,被漂亮大哥哥的話繞了個腦子都打結了,也弄不明白自己心底深處隱隱約約覺得不大對勁的是什麼可見哥哥那雙好看得不得了,像是會說話的眼楮黯然了下來,沒來由就覺得好一陣心悶難受,趕緊左右搖晃起小腦袋來。

    「阿弱阿弱沒有討厭哥哥。」她小聲說,有些無措地悄悄扳扭起了小手。

    她不想漂亮哥哥難過,她就喜歡看他笑起來的樣子。

    他笑的時候,眼楮很亮,很美,像春天都裝在里面了。

    「沒有討厭,那阿弱——」慕容獷屏住了呼吸,聲音有一絲抑不住地輕顫、上心忑和深深地期盼。「喜歡慕容哥哥嗎?」

    「呃」小孟弱被問住了,蒼白的小臉蛋也不知怎的,莫名地漸漸紅了起來,半天後小腦袋垂得低低的,嘟囔了聲模糊不清的低微細語。

    他鳳眸有一剎那的失落,可見小娃兒粉嫩耳垂紅得鮮艷欲滴的樣子,心窩底頓時又冒起了滿滿不勝歡喜的甜甜暖暖滋味來。

    不打緊,孤不急,這次孤要慢慢兒地來,慢慢兒地接近她,照顧她,守護她,孤和孤的小涪弱呀,還有長長一生一世的歲月來相近、相親、長相廝守呢!

    想到這兒,慕容獷就笑了,笑得神采飛揚溫暖蕩漾。

    小孟弱再度痴痴地看呆了,然後不自覺地,淺淡粉紅的小嘴也跟著歡快地例笑了起來

    下一刻,他扣指一聲輕嘯,隱隱馬蹄聲清脆地由遠至近而來,一匹油光水亮的漂亮黑色高大駿馬打著響鼻停在他們面前,小孟弱還來不及驚呼就被他抱著一躍上馬!

    「慕、慕容哥哥我們要去哪兒?」她怯弱不安地悄悄攥緊了他的袖子,「我、我想回家阿爹阿娘會擔心我的。」

    「莫慌,孟叔父已經知道哥哥要帶你出門玩兒了,沒事的。」他笑眯一雙鳳眼。

    就算剛剛不知道,現在應該也已經知道了他留下那麼多護衛在孟家可不是吃干飯的。

    「阿弱妹妹喜歡吃桂花糕嗎?」他抱著小人兒,策馬往別院的方向走,在充滿青草香氣的習習清風下,心花怒放眉開眼笑。

    「喜歡。」小孟弱眼楮一亮,隨即又低聲吶吶道︰「可阿娘不讓多吃,阿弱會肚子疼。」

    「不怕不怕,慕容哥哥這回也帶了個手藝極好的庖丁,他什麼天下美食都會做,尤其一手桂花糕,做得更是香甜軟綿好克化,多吃也不會肚疼的。」他滿眼寵愛。

    「慕容哥哥真好,是大好人!」小孟弱又驚又喜,看著慕容獷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天真稚嫩的親近。「那那我就吃兩塊只要兩塊就好。」

    「以後阿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有慕容哥哥看著呢,吃上一輩子都沒問題。」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心里滿滿當當都是說不盡的滿足。

    唔,話說真真好想偷親一口面前這比桂花糕還要香軟甜嫩的小臉蛋啊浮浮!

    可當他目光一對上小人兒滿滿信任和依賴的烏黑純淨無邪大眼時——

    唉,慕容獷,嬌妻尚小,其長路兮漫漫修遠,還是乖乖愁著吧!

    第一世自卿別後

    大雨過,桂花落

    自孟妃那日悄無聲息地死了,報到慕容獷那兒也不過是簡短的一句——

    「孟妃久病不治,薨逝寢殿,得年十七」。

    黑子垂手侍立在大君身後,忽覺那高大身形似乎僵了僵,可再仔細端詳,才發現定是自己眼花,大君仍是一貫的氣定神閑佣懶優雅,又哪有半點異狀?

    況且即將臨盆的崔妃娘娘那兒才是大君心尖尖上的珍寶,孟妃不過是個遲早都得被打落塵埃、消失在後宮算計里的幌子。

    「孤知道了,讓人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慕容獷沉默了一下,努力忽視胸口那不知為何逐漸塌陷、發冷的一角,面無表情地道︰「她既是病死的,那寢殿,往後便封了。」

    「諾。」黑子響亮地應道,開始一心盤算著等崔妃娘娘這一胎降生後,就接著要籌備立後大典了吧?

    對比上也曾蒙恩得孕龍嗣的孟妃娘娘……唉,只能說紅顏薄命,可惜了。

    待黑子退下後,慕容獷靜靜坐在長案後,手中的玄玉狼毫停頓在半空中,遲遲無法落筆。

    一個半月後,被慕容獷捧在手掌心上的崔妃娘娘誕下一女。

    後宮嬪妃們松了口氣之余,不禁幸災樂禍起來,暗暗譏笑那個還當自己已是大燕鳳後的陳國貴女崔氏——仗著大君的寵愛,以為自個兒能一舉誕下大子,壓倒群芳、榮登後位,結果現在不說高高摔了下來,可總也是被現實狠狠打了個巴掌了。

    然而嬪妃們萬萬沒想到,大君並沒有因為崔妃誕育的不是大子便有所冷落,他依然賞賜了無數珠寶綢緞到崔妃殿里去,並親自為初生不到一個月的小皇女賜名「寶兒」,封為「元桂公主」。

    元者,始也,桂則通貴,可見得小公主在大君心中的貴重。

    只有慕容獷知道,那個新生嬌嫩如小花蕾的女兒,小巧脆弱得令他彷佛在她身上看見了另一個女子的影子……

    他閉上了眼,大手緊緊地掐握成拳,胸膛緩慢而沉重地起伏著,只覺有種陌生的痛苦絲絲扯扯地在心上拉鋸成傷。

    不,孤沒有錯。

    「是她辜負了孤,是他們背叛了孤。」他按著絞擰緊縮的心口,大口大口吸著氣,俊美臉龐鐵青猙獰而悲傷。

    慕容獷以為他不在意,也以為他永遠不會後悔。

    任憑後宮嬪妃們鬧得天翻地覆一團亂,于冷眼旁觀的他而言,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鬧劇笑話。

    崔麗華因為生了皇女,也哭鬧了幾回,慕容獷每每耐心地哄著安慰著,可是崔妃卻一日比一日更加脾性大,成日追問著他,是不是誕下的不是大子,他就不封她為後,不欲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做這大燕的國母?

    「華兒,孤既應了你,便是一言九鼎。」慕容獷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當他凝視著面前華貴美麗依舊、眉眼卻躁郁易怒的心愛女子時,忽然覺得陌生得厲害。

    但他始終記得,是眼前這個女子為了他幾乎送掉了一條命,她的英氣、驕傲曾經令他為之心折,他答應了她,將身邊的位置留給她,要愛護她一世周全的。

    「既是帝王一言九鼎,那大君還要臣妾等到什麼時候?」崔麗華一想到竇貴妃和珍妃她們嘲笑的嘴臉,氣得那張漂亮的臉龐都有些扭曲了,尖刻地道︰「明明放眼後宮就只有臣妾能為您生下皇嗣,就算只是個公主,也勝過她們多多可憑什麼臣妾得屈居于貴妃她們之下?」

    慕容獷強抑下胸口那股煩悶濁氣和莫名的失望,溫聲回道︰「孤心里有數,必不會辜負你的。」

    陳國貴女要做大燕鳳後,並非一蹴可及之事,自放出風聲後,他已壓制了世家的聲音,如今皇族宗室之處也安排差不多了,慢則半載,快則二三月將可成,可如今,他卻覺得滿心說不出的疲憊。

    「大君,您絕對不能負臣妾,臣妾為您做了那麼多……」崔麗華撲進他懷里,美麗的臉龐閃過一抹晦暗不安的陰影,緊緊環著他的腰,低聲道。

    她甚至為了他不惜雙手染血……不,沒有沒有,動手的都是那些賤奴,她只是,只是沒有阻止罷了,所以這些陰私事統統不能算在她頭上!

    慕容獷默然,只是輕輕回擁她,深邃鳳眸卻有些迷惘茫然。

    他沒有錯……他沒有選錯,沒有愛錯人。

    直到那一日,爭斗得如火如荼的後宮終于爆發了大亂——

    風貴姬和珍妃連手對付竇貴妃,反被竇貴妃拆穿風貴姬誣陷孟妃與暗影有染,及珍妃陷害孟妃流產,風貴姬不甘自己多年謀劃一朝成空,趁機攀咬出崔妃命人毒死孟妃,及當年賞月宴一案內幕……

    慕容獷雙眸赤紅地直勾勾盯著暗影呈上來的後宮種種陰毒事,尤其是風貴姬誣陷孟妃……崔麗華買通孟妃侍女阿代鴆死孟弱……賞月宴上崔氏死士趁亂假意行刺……

    阿弱……孩兒……

    慕容獷胸口劇痛,眼前一黑,哇地一聲噴出血來!

    七日後,大燕後宮無論有無犯事的嬪妃均打入冷宮,首惡竇貴妃、珍妃、風貴姬賜三尺白綾,崔麗華賜鉤吻毒酒一壺,斷腸爛肚七孔流血而歿。

    在經過後宮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腥風血雨後,整個大燕皇宮頓時冷清了下來,猶如一座華麗的陵寢。

    自此之後,大燕後宮再無嬪妃,任憑文武百官如何跪求大君再廣選秀女入宮,早日誕育皇嗣、開枝散葉,慕容獷卻始終不為所動。

    每夜,慕容獷總是獨宿在孟妃曾經的寢殿里,那兒植滿了無數的桂花,幽然清甜的花香長年永駐。

    每當他自淡淡甜香中醒來,就覺得彷佛那個溫柔恬靜嬌弱的小女人依然在身邊,也許下一刻,就會看到她淺笑著端著桂花糕跨進寢殿來……

    阿弱,下一世你還回到孤身邊好嗎?

    甭這次一定會護著你,愛重你,永不相疑

    「後北朝志有載︰大燕英明剽悍帝王慕容獷英年早逝,壽數享年三十,一生無子,身後留有遺旨,與孟妃同葬帝寢,皇位傳予皇室旁系子佷,唯一所出公主遠嫁陳國,永不歸燕。」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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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宇文帝養娃的一天

    殿外大雪紛飛。

    整個大周宛若被冰封成城,那盼了許久的春日,彷佛永遠沒有到來的一天。

    大周帝宇文堂知錯了,他從未想過傲視天下,冷心冷情的自己,竟也會有如此憔悴狼狽的時候。

    曾經,他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現在他才知道,沒有了她,他什麼都不知所措了。

    他痴痴地望著窗外靜靜墜落的大雪,那白得無邊無際的天與地,阻斷了他這一生最深愛記掛的那個小人兒的身影。

    「小肉球……」他抬起手搓揉著俊美卻帶著疲憊的玉臉,嗓音瘡啞得幾不可聞。「何時,你才能回到孤的身邊?」

    宇文堂眼眶潮熱,喉頭發緊,那深邃妖美的黑眸好似要望斷天涯,望見那個軟軟嫩嫩香香的——

    「哇……父皇,阿妹又咬我了,好痛!嗚嗚嗚嗚……」

    宇文堂心一抖,背脊寒毛頓炸,原是顧盼皺眉間就足以令全天下膽顫心驚的眼神,剎那間卻掠過了一絲夾雜著寵溺與慌亂無助的復雜神色。

    隱于暗處的亢連忙眼觀鼻,鼻觀心,躲到角落裝布幕去。

    臣下該死,臣下無能……

    眼前一花,一個粉妝玉琢矮矮嫩嫩的四歲娃兒邁動著小短腿,像顆失控的小小肉球般撞進了自家父皇的懷里。

    幸虧宇文堂有練過,一把就將小娃娃撈起來,顫抖的微笑立馬換成了沉穩的淺笑。「孤的小太子怎麼了?好男兒就該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怎麼能這樣……呃,等等,你——方才是說你阿妹醒、醒了嗎?」

    「嗯!」小太子淚汪汪地重重點頭。

    宇文堂吞了口口水。

    亢暗暗抹了把冷汗。

    所謂阿妹者,乃宇文堂和趙妃子以及全大周人盡皆視若掌中珍寶,疼愛到骨子里的一歲半小公主宇文圓容貌肖父,性情肖母,粉嫩如團子,可愛到讓人心都融化了,偏偏咳,生得上下兩顆好牙。

    許是新冒出的乳牙發癢的緣故,小公主每每見了人就笑,張了嘴就咬,短短半個月受害者無數,其中遭遇最慘的,當屬她的親親好父皇和好哥哥——

    本來打是情,罵是愛,好父皇和好哥哥被咬著咬著也慣了,完全心甘情願地承受著這甜蜜的疼痛感,可是在十日前,阿妃皇後的鳳駕浩浩蕩蕩出宮,大搖大擺返鄉探親後,找不到親親母後的小公主先是嚎啕大哭,哭得自家父皇心都要碎了,哭得暗影和大宗師們都差點想烽火戲諸侯(?)了,然後終于在大家一頓毫無形象的手忙腳亂哄慰討好後,小公主轉為委委屈屈的抽噎啜泣。

    最後,當大家終于松了口氣時,停止啜泣的小公主開始以充滿報復天下的氣勢,見了人就張開小嫩牙流著口水凶殘亂咬!

    盡管大周宮里高手如雲,還是頂不住浮浮浮……

    「稟君上,小公主又哭著找您了!」殿門那頭,人影一閃,但見大宗師犴小心翼翼地捧著嬌嫩嫩粉團兒似的小公主,又愛又憐又心疼又頭疼地沖了進來,迫不及待就送到了自家君上面前。

    「父父……」小公主渾圓如小鹿的眼兒淚珠滾動,口齒含糊不清地嬌嚷著,張著小胖手拚命朝父皇撲去。

    看著心尖尖兒上的小女兒這副滿滿信賴依戀的模樣,宇文堂冷峻妖魅的玉臉頓時被春風吹暖了,忍不住眉開眼笑,警覺心大減——

    「孤的小乖乖,來來來,父皇抱。」他滿心歡喜地接過手來。

    「君上當心!」

    「父皇小心!」

    下一瞬,小公主已經閃電般地啊嗯一聲——

    「啊浮浮浮……」

    小肉球,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孤身邊啊?孤真的不能沒有你,孤、孤想你孩兒們也想你啊浮浮……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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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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