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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這一天,接近半夜十二點,貝芸心從房間二樓的窗戶一跳而下。
僕人們先是聽到小姐的尖叫,接著就是砰的一聲,跑到外面查看,就看見貝芸心趴在庭院草地上,不只頭撞破了血流不止,還已經昏迷過去,儘管害怕違逆太太會被開除,但萬一小姐真出了什麼事,怕得負起連帶的法律責任,因此他們還是報警,然後叫了救護車。
正在念哈佛大學四年級的藍聖浚已經決定繼續留在美國攻讀碩士,因為有私人的事情,需要回台灣處理,回台灣前,他通知了貝芸心,而她說等他回來,就要介紹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給他認識。
他知道那是她剛認識不久的男友,這小丫頭談戀愛了。
儘管雙方家長有意當親家,不過他也知道芸心一直當他是大哥哥,至於他自己又是怎麼想的——不管是當哥哥或朋友,他對她的關愛是真心的,所以聽到她認識了一個男生,並開始和對方交往,他雖然感到有些失落,但他更在意的是,那小子對芸心是不是真心的,對她好不好。
在芸心母親還在世時,重男輕女的貝伯父對女兒的關心就不多,之後貝伯父再婚,聽說繼母對芸心不怎麼好,可是他每次問起,那丫頭總是怕他擔心,只說一些好事跟快樂的事,是個非常貼心又讓人感到心疼的小丫頭。
所以,當藍聖浚隔天打電話到貝家找不到她,又從僕人口中知道她昨晚跳樓被送到醫院,他立刻趕去,僕人說了,她會跳樓像是跟她繼母的弟弟有關,另外,她繼母常常不給她飯吃。
他看著躺在白色病床上的貝芸心,臉色幾乎跟病床顏色一樣,她傷得不輕,頭部有撕裂傷,縫了多針,還得觀察有沒有腦震蕩的後遺症,雙腳骨折,另外醫生還說,在她背後發現被毆打的舊傷痕,他們懷疑她長期被虐待。
聽到醫生這麼說,藍聖浚簡直不敢相信。這小丫頭什麼也沒有跟他說,不但沒飯吃還被打?他走到病床旁邊,輕輕握著她的小手。如此的瘦弱,她那個就讀名校高中的男友搞什麼鬼,他沒看見就算了,為什麼連那傢伙都不知道她被虐待?
貝伯父人在上海,雖然說了會找時間回台灣,但他猜應該不會立即回來,因為貝伯父不懂女兒到底有什麼不好?
傍晚的時候,貝芸心恢復意識,警察來做簡單筆錄,藍聖浚沒想到她跳樓的原因竟是因為她繼母的弟弟想要侵害她。
她說,她將房門上鎖了,但對方拿鑰匙打開,她情急之下,只能從窗戶跳下。
看見她邊說邊顫抖,藍聖浚緊握住她的手,讓她別害怕,也決定絕對不饒過她繼母還有繼母的弟弟。他讓芸 ??心別擔心,不會再有人來傷害她,他會聘請很好的律師為她打官司。
“聖浚哥,你可以替我去找律堯嗎?我都沒有跟他聯絡,他一定很擔心。”
這是芸心醒來後第兩天跟他說的話。她的聲音太虛弱,怕打電話給那叫符律堯的傢伙,對方會聽出不對勁,她不想讓那傢伙為她擔心,所以希望他去跟那傢伙說她去了校外教學,要一個星期後才會回家。
藍聖浚聽了其實氣壞了。雖然他知道芸心和符律堯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既然已經交往了,為何無法好好保護她?
“我知道了,我會替你去找他,你好好休息。”他會去找他,同時也會找人先去調查那小子的家世背景。
“聖浚哥,對不起,我一直給你添麻煩。”
“傻丫頭,你不是說我像你的親哥哥?既然如此,你被繼母虐待,還有她弟弟長期騷擾你的事,為何不跟我說呢?”藍聖浚不是在指責她,只是有點生氣自己無法保護她。
曾經,他有個雙胞胎妹妹,九歲那年,一次他跟同學要出去玩,妹妹也要跟,但因為都是男生,他沒有讓妹妹一起去,結果妹妹和僕人外出買東西發生意外,來不及長大就去了天堂,為此他很自責,他該讓妹妹一起去的,儘管家人都說那是意外,讓他別難過,但他依舊感到很痛苦。
直到遇見小芸心,她那時剛上小一,長得很可愛,小臉蛋上也總是堆著笑,感覺像個純真的小天使,問她為何這麼喜歡笑,答案卻讓他吃驚。她說,因為媽媽說過,她不是男孩,爸爸不喜歡,所以臉上要多點笑容,這樣爸爸才會愛她。
原來小天使也會有煩惱的事,但她開心以對。
她還說了,如果她不笑、不開心,她馬麻也會不笑,她希望馬麻要開心一點,所以,她喜歡笑,那個時候他才想起自己的父母親。失去妹妹他們一樣很傷心,可是他卻只顧著自己難過,那之後,他選擇面對現實,也決定連同早逝的妹妹的分,一起好好認真過日子,這件事,芸心的功勞很大。
他知道她從小就已經養成了面帶微笑,還有不要給別人帶來困擾的習慣,就因為這樣,才會讓人感到心疼。
“聖浚哥,對不起。”貝芸心只能道歉。
“傻瓜,你沒有任何錯。”藍聖浚讓她好好休息,便先離開病房。
兩天后的傍晚。
藍聖浚坐在車子裡,看著徵信社稍早拿給他,關於符律堯的資料,畢竟只是個高中生,在知道學校和名字之後,要調查他的事不會太難。
他看著調查資料,愈看,臉色愈凝重。
看著前方的超商,深呼吸了口氣後,他將資料放回到資料夾裡,然後走下車,進去超商找符律堯。
正在補貨的符律堯聽到有人找他,走了出來,看見是一名陌生的年輕男子,覺得疑惑,他並不認識對方。
“你就是符律堯?”藍聖浚看著眼前高挺的大男孩。他比自己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還要略高個幾公分,而且長相帥氣,怪不得芸心會喜歡他,但不管芸心多麼喜歡他,他都配不上芸心。
“我是符律堯,請問你是誰?”
“我叫藍聖浚,是貝芸心的未婚夫。”
芸心的未婚夫?!符律堯震愕不已,還來不及多問什麼,聽到對方說貝芸心目前人在醫院,他立即向店長請假,跟著對方一起前去醫院。
符律堯獨自走進貝芸心的病房,看著她頭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雙腳也是,身上都是傷,他驚駭且心痛不已。
剛剛在來醫院的途中,藍聖浚跟他說了芸心三天前發生的事,他都不知道她長期受到繼母的虐待,不給她吃飯,還動手打她,這也說明了她為何偶爾會好幾天不見人影,因為不想讓他看見她身上有傷……
仔細想,其實有跡可尋的,她總是說自己不餓,但每每他拿東西給她吃,都吃得乾乾淨淨,還有,她下了課就到超商找他,放假日也幾乎都待在超商,明顯不想待在家裡,為何他會沒有註意這件事呢?因為她總是對他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卻把難過和傷痛給隱藏起來……
可是一開始,他便察覺芸心偶爾會露出孤單表情,他應該追問的!她繼母虐待她,甚至繼母的弟弟還想要傷害她……
符律堯一臉的痛苦和懊惱。明明每天都和她見面,他卻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沉浸在她帶給自己的甜蜜戀愛里,甚至還認為她是個沒有煩惱的大小姐……
他錯了,錯得好離譜,現在想起來,當時他帶著她躲開了壞人,那之後她就一直黏在他身邊,是不是因為想要向他求援?可是他完全沒有察覺,後來卻還只顧自己內心的渴望,接受了她的告白,接受了她對他的愛,然後呢,她此刻躺在這裡,他卻無法為她做什麼!
符律堯輕輕摸著她 ??蒼白的臉頰。“傻瓜,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要讓自己受傷躺在醫院裡,不是說自己很聰明,很懂得自我保護的嗎?”小笨蛋,教他心疼又心痛。
貝芸心緩緩醒來,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旁,她睜開眼睛,看見是符律堯,非常驚訝。“律堯?你怎麼會在這裡?聖浚哥跟你說的?”
“如果他沒有跟我說,你打算永遠都不讓我知道你從二樓跳下,然後住進醫院的事嗎? ”他痛苦地說著。
貝芸心沒想到藍聖浚連這事都跟他說了,見他一臉難過,她忍住身體的疼痛,扯唇一笑。“別這樣,你看我,不是已經沒事了嗎?而且我受傷跟你沒有關係,也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怎麼會和他沒有關係!符律堯的表情因為痛苦而僵硬。他每天都和她見面,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真的很該死!
他真的很想大聲問她,為何不告訴他遇到的事,為何不讓他保護她?可是他也知道,現下的她,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對了,你見過聖浚哥了吧,之前我跟你說過有個從小就很疼愛我的大哥哥,那個人就是聖浚哥,他念哈佛大學,很厲害呢,我本來打算他這次回來台灣,把你介紹給他認識的,結果我卻受傷了。”
關於藍聖浚和芸心的關係,其實剛剛在車上藍聖浚也說了,他和芸心並沒有真的訂婚,不過雙方家長有意結為親家,所以他也算是“未婚夫”。
此時護士小姐進來要為貝芸心換藥,因為她身上有多處擦傷,得脫下病服,所以符律堯先到外面等候。
他一走出病房,看見藍聖浚就站在病房旁邊。
藍聖浚看著他。“我有話跟你說,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來到提供給病人和家屬休息的地方,他們找了個位置坐下。
“一個月後,等芸心高中畢業,我要帶她一起去美國讀書。”看見符律堯一臉驚訝,藍聖浚很鎮定。“你可能不知道,芸心本來就打算出國唸書,還沒有認識你之前,她已經向美國的大學遞出入學申請書了。”
符律堯真的很驚訝,他完全沒有聽她說過將來畢業後要到美國念大學,而且她常看書,他以為她跟自己一樣,都是要參加大學聯考。
“不過上個星期,我在線上跟她說我這幾天要回來台灣的事,她除了說要把你介紹給我認識外,也說了她想要參加國內大學聯考,並且想要留在台灣念大學……是你要她留在台灣的嗎?”
“怎麼可能,我連她要去美國留學的事都不知道。”他們才剛交往了一個月左右,還沒有談及未來的事,不過聽到她為了自己想選擇留在台灣,他內心很欣喜。
“我不知道芸心她到底有多喜歡你,喜歡到想留在台灣念大學,還說她自己是認真的,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沒有資格跟芸心在一起。”
符律堯抿緊唇。“是因為芸心是貝氏建設的千金大小姐?”
“原來你知道芸心的家世背景,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跟她交往的嗎?”他會這麼認為,是因為芸心告訴他,她並沒有跟符律堯說過自己的家世。
符律堯很不高興。“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歡的是貝芸心這個女生,和她的家世背景一點關係也沒有。”初次見到她,他就被她單純透明的氣質所吸引,無關她的家世。
“是嗎?”藍聖浚看著他,那認真的眼神和凜然表情看起來不像在說謊。“就算你是因為喜歡她才跟她交往,但是現在的你可以給她什麼?又或者該說,除了你爺爺奶奶和弟弟,你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照顧保護芸心嗎?應該沒辦法吧,若是你能保護她,她現在就不會躺在醫院裡了。”
聽到藍聖浚提起他家裡的事,符律堯感到愕然,因為關於他家的事,他連貝芸心都沒有提過。“你怎麼會知道的?”
藍聖浚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打從芸心說她交了男朋友,我就很想知道對方是個怎樣的人,所以,我讓徵信社去調查了關於你的事,若你因此感到不高興,那我只能跟你說聲抱歉,但為了芸心,我覺得有必要這麼做。”
符律堯的確很生氣藍聖浚私下找人調查自己。不過由此看來,這傢伙應該也是很喜歡芸心,所以才做到這個地步。
“雖然我剛剛說你沒有資格跟芸心在一起,但是我並沒有看輕你的意思,相反的,你一肩扛起家中重擔,還就讀優秀的高中,說起來也是個負責任的好男孩,但就現實面來說,你跟芸心交往,是要芸心以後跟著你一起吃苦嗎?就算芸心跟她父親不親近,但始終是貝家大小姐,她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你能保證以後也給她相同的生活品質,不需要為金錢煩惱奔波?”
符律堯頓時啞口無言。他多少明白藍聖浚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怕芸心將來過得很辛苦。而他一直沒有跟芸心提起家裡的事,或許也是因為怕她知道後,得承受和分擔他的壓力和辛苦指數。
從剛剛到現在,藍聖浚說的話,在在都讓他覺得很生氣也很難堪,但是他卻無法反駁,因為那都是事實。
“我愛她!”符律堯斬釘截鐵的說著。
這小子氣場還滿強大的……藍聖浚感受到符律堯是真的喜歡貝芸心。芸心也說過,對他是認真的,但是,只有愛能做什麼?能過好日子嗎?
“我不知道你跟芸心之間的愛有多深,畢竟你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不是嗎?可是無論如何,我不想見到芸心在好不容易擺脫讓她身心受到折磨的現況後,未來還得過著辛苦的窮困日子,符律堯,如果你真的愛芸心,那就應該放開她,讓她跟我一起去美國,過她本來決定要過的日子。”
放開芸心?符律堯握緊著手。
從見到她第一眼,他就想要擁有她,之後真的擁有她了,他不知道有多開心,連作夢都會笑呢!因為有了她,讓他感受到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他一點都不想放開她。
而且她也決定要留在他身邊不是嗎?如此,他更不可以放手。
符律堯目光炯然,神情自信地說道:“我不會永遠都是個窮小子,以後我會努力工作,讓自己出人頭地。”為了芸心,他會比現在更努力一百倍。
“不是努力就一定會成功的。”
“我絕對會成功。”符律堯不認輸更不認命。“好了,芸心應該換好藥在等我了,既然她決定留在台灣,我就會努力保護她。”
兩人走回貝芸心的病房前,只見房門是開著的,從裡面傳來她和一個女人的談話聲音一。
“小姐,董事長人在上海,目前無法馬上趕回來台灣,他要我全權處理你被夫人及廖振華先生傷害的事。”說話的人是貝芸心父親的秘書簡秘書,廖振華就是貝芸心繼母的弟弟。三十五歲的簡秘書擔任她父親的秘書已經很多年。
“嗯。”貝芸心沒有太多意見。
“小姐,稍早我見過夫人,但她強調自己沒有虐待你,只是在管教你,因為你偷偷交了男朋友,不聽話的每天都去找他,董事長知道這事後非常生氣,也說要你馬上和對方分手,然後依照計劃,畢業後就跟藍家少爺到美國留學。”
關於小姐高中畢業後要去美國留學的事,早在一年前藍家少爺就跟董事長提過了,董事長也答應,因為兩家本來就說好要當親家,若是他們畢業後要在美國結婚,董事長也不會有意見的。
“我已經跟聖浚哥說了,我不去美國讀書,我決定要留在台灣參加大學聯考,也不會跟我男朋友分手。”儘管身體不適,但她依舊很努力表達自己的意思。
“小姐,我勸你不要違背董事長的安排。”簡秘書自己也有個八歲的女兒,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來看,她認為她只是沒談過戀愛,一時迷失,小姐應該去美國跟藍家少爺在一起才是明智決定。
“不,我絕對不會跟我男朋友分手,我要永遠跟他在一起。”她 ??喜歡律堯為她擔心的樣子,也喜歡他微波咖哩飯給她吃,還每次都不忘附上養樂多,她也喜歡他的擁抱,很溫暖也讓人感到很安全,她真的很喜歡他。
“小姐,董事長特別交代,若你不乖乖聽話,他將切斷對你的金援,意思是,董事長不會再給小姐任何一毛錢,還有,你將不再是貝家小姐了。”簡秘書轉達她父親的意思。
貝芸心沒想到她父親會這麼做,但是,就算如此,她也不會跟律堯分手,她愛他,她要一輩子都跟他在一起。“出院後,我會搬離貝家。”不管有沒有發生這件事,她本來就打算畢業後便離開那個家。
“小姐,請你不要意氣用事。”簡秘書勸著。
“我沒有意氣用事,簡秘書,你有用心愛過一個人嗎?我很愛他的,每天的每分每秒,我腦海裡想的都是他,所以,我不會跟他分手,我是認真的,我從來都沒有為自己決定過任何事,現在,我決定要跟他在一起。”
簡秘書嘆了口氣。“小姐,也許在你這年紀覺得愛情大過天,勝過一切,可是我要跟你說,金錢其實也是很重要的,沒有錢,你就什麼事也做不了,所以小姐,我請你好好考慮,不當貝家小姐後,你有辦法工作賺錢養活自己嗎?那樣的日子很辛苦的。”
“我男朋友他也是每天下了課就去打工,我也可以的。”
“小姐,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過窮困的日子,因為你不曾為自己賺過錢,所以不知道賺錢的辛苦,如果我是你,我會乖乖聽董事長的話,畢業後出國留學。”
站在病房外的符律堯眼眶微紅。知道裡面那小女人這麼愛他,愛到願意不做貝家小姐,這樣就夠了,他不能再奢求擁有她。
窮困的日子有多難捱,他比任何人都來得清楚,沒有一天不勞累,沒有一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想要有飯吃就得工作,這樣的日子,辛苦不足以形容,他不能讓裡面那朵清純嬌貴的小花也跟著他一起受苦,這樣比他自己吃苦還要更難過也更難受。
不想放開也沒有辦法了,至少可以確定未來她不會過苦日子。
儘管他很有自信自己將來會很努力,會給她過好日子,但他現在才高三,要多少年後才能成功?十年或者二十年?他自己也無法確定,所以,他不能那麼自私的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無力改變自己的出身讓他很不甘心,因為他真的很喜歡芸心,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明知道自己的現況,卻還是不顧一切的將她抱在懷裡,就算只有片刻的美好,他也感到心滿意足。
他無法想像把她帶到他的生活裡會是什麼樣子,雖然再苦的日子他都能熬得過去,但他不願意她成為他們困境中的一分子。
只能放開她嗎?符律堯內心抽痛。
半晌,他看著藍聖浚。“你可以保證她去了美國之後,能過得幸福嗎?”
“我只能跟你說,我會好好照顧她,給她過很好的日子,這是我的承諾。”藍聖浚說道。
“我知道了,我會跟她分手,讓她跟你一起去美國。”他緊咬著唇,然後嚐到了血的味道,卻不覺得痛。“你記住,若你沒有做到承諾,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一個星期後,貝芸心出院了,她住進藍聖浚回美國前替她安排的住處,還有一位專業的家政婦。這期間,父親曾到醫院探視過她,他和繼母正在打離婚官司。那天他以命令語氣說要她畢業之後就跟藍聖浚一起去美國後,就離開了。
不,她不想去美國了,她想要留在台灣。
以前,因為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而且也想脫離繼母的控制,她才決定要去美國念大學,但是現在,她喜歡律堯,她不想離開他。
只是,律堯就只去醫院看過她一次,那之後她換了藥,和簡秘書說完話後,進來病房的就只有聖浚哥,不見他。每次打電話給他,他也總是在忙,只說要她好好照顧自己。她懷疑他是不是聽見了那天簡秘書跟她說的話?
總之,對於他的刻意閃避,她感覺得出有些不對勁,因此一出院後,她立刻搭計程車到超商找律堯,她真的好想他,今天是星期六,他上一整天的班。
只是當貝芸心來到超商,羅永賢卻說他這兩天請假。她很訝異,因為符律堯一向不休假,更不用說請假了。
她現在很想見到他。
“店長,拜託你,可以跟我說律堯住在哪裡嗎?”她雙手合十的求著,店長應該知道他住在哪裡。
羅永賢很為難。那天他問律堯為何好些天不見芸心,結果他說要跟她分手,因為她是貝氏建設的大小姐。其實看芸心身上穿的製服,就知道她出身不錯,沒想到真是好野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反觀律堯家,唉……家徒四壁還不足以形容他家的狀況,因為還有二老二小要他照顧。
不過看她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律堯打算跟她分手,他還沒有跟她提?也對,之前兩人那麼甜蜜,應該很難說出口吧!
“芸心,你知道律堯家的情況嗎?”
“嗯?律堯他家怎麼了?”他沒有說過家裡的事。
“如果他家很窮很窮,你還會喜歡他嗎?”
“我喜歡他,我是認真的。”貝芸心堅定地說著。
是啊,那小子也是認真的。律堯不只做事認真,個性也是,若不是真的很喜歡芸心,他不會讓自己忙到半死,卻還要多看顧她。
“芸心,我跟你說,律堯跟你兩個人的家世背景真的差很多,如果你喜歡的只是那小子的外表,那麼就到此為止吧!那小子身上的重擔已經很重了,繼續跟你在一起,你辛苦,他也很辛苦。”
不知道為何店長突然跟自己說這些話,但是她愛律堯,還有,是律堯出了什麼事嗎?所以店長才會這麼說?
“店長,我拜託你,請你告訴我律堯住在哪裡,我想見他。”她 ??紅著眼睛哀求著,她想去找他,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羅永賢受不住她的眼淚攻勢,只好跟她說了符律堯家的住址。其實律堯目前住的房子房東就是他叔叔,也因此他對他家的事很清楚,律堯到超商來打工,扣除房租外,每個月還有幾千塊的生活費。
貝芸心拿到住址後謝過羅永賢,就坐上計程車前去找符律堯。
下車後,她看著面前的老舊公寓,他住在四樓,沒有電梯,她骨折的雙腳才剛好,還有些疼痛,但為了見到他,她忍著痛,慢慢的走上樓梯。
走到三樓時,她聽到樓上似乎有爭吵的聲音,待走上四樓,就看見有多位婆婆媽媽還有大叔等七、八個人,全圍在右邊這戶人家門口。發生什麼事了嗎?然後她看見站在門口前面的人是符律堯。
她正想上前,一旁忽然有個年紀跟她相仿,留著短髮的女孩走過來。
“我沒有見過你,你是來找人的?”
“對,我要找符律堯。”
女孩挑起眉,直接擋在她面前,臉上表情寫著不歡迎。“難不成你姓貝,是律堯哥前陣子交往的女朋友?”
“嗯,我叫貝芸心,是律堯的女朋友沒錯。”貝芸心沒有心思和眼前女孩打招呼,她很擔心符律堯。他們家發生了什麼事嗎?那些人看起來態度不太好,好像嚷嚷著要他們搬走。
她想上前,但女孩還是擋在她面前。“我叫康靖詠,是律堯哥的鄰居,還有,我從小就很喜歡律堯哥,比任何女生都還要喜歡他。”
聽到對方這麼直接向她坦白喜歡符律堯,貝芸心微怔,不明白眼前這個叫康靖詠的女生想要做什麼。
康靖詠就讀高二,常到符律堯家幫忙,前些日子她聽說他交了女朋友,覺得很震驚。她喜歡律堯哥很久了,只是沒有告白,因為律堯哥說過,他目前沒有時間談戀愛,但他卻有了女朋友。
她看著貝芸心,長相清秀,皮膚白皙,律堯哥喜歡這種類型的女生?
“我想請問那些人要做什麼?”貝芸心擔心地問著。
康靖詠回頭看了眼,然後又轉回來看著她。“那些人是住在這裡的自私住戶,因為受不了符奶奶,因此找來里長,要逼律堯哥他們搬走。”
符奶奶?應該是指律堯的奶奶。“律堯的奶奶做了什麼事嗎?”
“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律堯哥沒有跟你提起他們家的事?”
“沒有。”貝芸心回答。
“律堯哥的爸媽都已經去世了,符爺爺中風,符奶奶最近失智症很嚴重,不但會在樓梯間大小便,還會亂拿住戶放在外邊的東西,他還有兩個就讀國一的雙胞胎弟弟,所以,律堯哥為了要撐起家中經濟,上課之外的所有時間都在打工,可是你這個女朋友卻什麼都不知道,會不會太好笑了?”
貝芸心驚訝,她從來都不知道符律堯家的情況是這樣。
“看你的樣子,應該不會做家事,我問你,你會煮飯嗎?”
貝芸心沉默,她沒有煮過飯,因為家裡有傭人。
“除了洗衣機以外,你有自己洗過衣服嗎?”
她也沒有洗過衣服。
“那你會幫老人家洗掉她身上沾到的大小便嗎?”
貝芸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我請問你,你到底會做什麼?”康靖詠不客氣的直問。“看來你什麼都不會。我常煮東西拿去他們家,也常幫符奶奶沖澡,這些,你都做不到吧!那你說,你究竟能幫律堯哥做什麼?”她出身單親家庭,爸爸外出工作時,都是由她負責照顧年幼的妹妹,所以她很會做家事。
貝芸心啞住,完全無法回答。
“還有,前幾天我拿東西去他們家,看到律堯哥一臉痛苦的樣子,他說你受傷了,他痛恨自己無法保護你,也無法給你任何承諾,我問你,為什麼你要讓自己受傷,還讓律堯哥那麼痛苦呢?”
“我……”她不是故意受傷的,她只是……
“你什麼都不會做,又不會保護自己,只會給別人帶來痛苦,律堯哥身上的壓力已經很大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增加他的負擔,因為他現在沒有多餘的能力去照顧呵護你,懂嗎?”
她是他的負擔嗎?貝芸心難過不已。現在她知道為什麼店長會那麼說了,他們在一起,只會讓律堯更辛苦。
她只是很單純的想跟他在一起,這樣也不可以嗎?
可是就如康靖詠說的,她什麼都不會做,也不能為律堯做什麼,只會增加他的壓力,儘管她想放棄一切跟他在一起,卻不想因此成為他另一個負擔。
“律堯哥除了學校的課業外,還要照顧爺爺奶奶和兩個弟弟,另外還要打工,他已經夠忙夠累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那就離開他,不要增加他的壓力,讓他更忙又更累。”而這些她都能幫他,沒有人比她更適合跟律堯哥在一起。
此時社區志工朱阿姨趕來,她安撫其他住戶,告知已經在考慮將符奶奶給送到安養機構,里長也承諾會協助,抗議的住戶這才一一離開。
朱阿姨明白符律堯的孝心。畢竟這孩子是奶奶帶大,會捨不得也是理所當然,可是,符奶奶已經不認得人了,也是為了兩個弟弟,因此,她勸符律堯還是將符奶奶送去安養機構會比較妥當,那邊有專業人員可以照料,他可以不用擔心。
這次符律堯沒有拒絕,點頭答應了。
送朱阿姨和里長離開後,符律堯才看見貝芸心不知道何時坐在樓梯上,他猜應該是店長跟她說了他的住址。只是,她的腳可以走了?而且她來了多久?瞧見剛剛發生的事了?
知道了也好,他本來就打算跟她說清楚,包括分手。
見符律堯走過來,她站了起來。
“你的腳已經可以走路了?”
“嗯,走得比較慢而已。”剛剛她一下子走上四樓,雖然走得緩慢,但還是感到有些不舒服,因此她才會坐在樓梯上。
“我有話跟你說,我們到樓下去談。”
“好。”
符律堯往下走,回頭,看見她慢慢地一個階梯一個階梯走下來,他沒有多想,轉過身,略微蹲下地背對著她。
“上來,我背你下樓。”
“不用了,我慢慢走就行了。”
“明明腳就還在痛不是嗎?快點上來。”
貝芸心最後還是趴在那看起來很有安全感的背上,由他背著下樓。
符律堯緩慢的走下樓,不是因為她太重,事實上她體重輕得不像話,而是他想把握兩人這幾分鐘的相處,以後,他不能在她身邊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感受著彼此身上的體溫和氣息。
符律堯背著她來到住家附近的一處空地,然後將她放下來。
多日不見,她像是又更瘦了一點,不過氣色已經比在醫院見到時要好了許多,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把手伸回來後,開口說道:“芸心,我們分手。”
貝芸心震住,沒想到他會提出分手。雖然剛剛康靖詠希望她能主動離開律堯,可是,她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
為什麼要分手?她想到的是,他聽見了那天簡秘書說的話了。
“律堯,你是不是聽到了那天簡秘書跟我說的話?我跟你說,其實我根本就不在乎當什麼貝家小姐——”
“是我玩夠了。”符律堯截斷她的話,說出自己想好的分手理由。
“什麼?”貝芸心呆了下。
“你也看到了,我窮到沒有多餘的錢可以請女朋友去看場電影,可是又想談場戀愛,體驗一下戀愛的感覺,剛好你跟我告白,也願意只在店里約會,所以我就答應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過得還滿開心的,感覺很不錯。”
貝芸心看著那張帥氣的臉,儘管他說話的語氣跟平常一樣,但英挺的兩道濃眉揪緊著,看起來很壓抑也很繃緊,讓她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果然聽到那天簡秘書跟她說的話了。
“藍聖浚說你原本計劃高中畢業後去美國留學,後來又說不要去,我希望原因不是因為我,你也看到了,我要照顧爺爺奶奶和弟弟,也要打工賺錢,接下來我會變得更忙,所以,戀愛遊戲就到這里為止,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其實沒有錢無所謂,我可以跟你一樣去打工…… ”
“貝芸心,別鬧了,你別跟我說因為當膩了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所以想體驗一下窮人的生活,我告訴你,那並不好玩,聽懂了嗎?”符律堯以警告口吻說著,就怕她真的留在台灣。
“我不想去美國,我想留在台灣。”她 ??知道自己給人不太可靠的感覺,可是她會努力學習,也會認真去工作,不會變成他的負擔。
“你留在台灣可以做什麼?跟我一樣,每天忙著打工賺錢是嗎?”幹麼要這麼堅持,是為了他嗎?笨蛋!符律堯收起感動,要自己不能對她心軟。“你也看到了我要照顧我的家人,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去照顧你。”
“我不用你照顧,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真倔!符律堯內心深吸了口氣。“貝芸心,我這樣跟你說好了,就算你不去美國,留在台灣,我還是一樣會跟你分手,現在的我要應付聯考,還要打工,不想再浪費時間去談什麼戀愛,不想讓自己多個包袱,所以,我們分手,你乖乖回去做貝家小姐。”
貝芸心感覺得出來,他是鐵了心要跟她分手,要把她趕去美國。
她很想跟他說,她不想要分手,可是,她能為他做什麼?康靖詠說的那些事,她全都不會做,她是不是真的有那個能力打工賺錢養自己,她也不知道,那麼是不是到頭來,她又要讓他為她擔心,然後真的變成了他的負擔?
她不想增加他的壓力,但她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她無法證明自己可以自食其力。
如果想要跟他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得有所改變,就算無法幫上他的忙,但至少要讓自己變得獨立,變得不需要去依賴任何人,然後康靖詠說的那些事,她也會努力學習去做的。
“我們一定要分手嗎?”
“對。”只有徹底跟她分手,這丫頭才會死心去美國,那本來就是她該去的地方,她不該跟他這個窮小子混在一起,與其看她吃苦,過自己這樣的生活,他寧願她還是貝家小姐,那才是她該待的位置。
但他都已經說成這樣,連包袱這種難聽的字眼都出來了,她還是不點頭,真的這麼喜歡他?
其實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就很喜歡她,雖然很想跟她說,等她大學畢業後回來台灣,他們可以再在一起,可是他不能那麼做。除了 ??藍聖浚外,也許在她身邊會出現比他條件更好,也更喜歡她的男人出現,他不能用約定將她困住,既然現在放手了,他就不該也不能再有任何妄想了。
“你去了美國之後應該沒有人會虐待你了,你要記得吃飯,而且三餐都要吃得很飽,至少要把自己吃胖十公斤以上。”她 ??太瘦了。“還有,不要跟陌生人講話,注意周遭安全,雖然你說自己很聰明,可還是要再小心一點,別再讓自己受傷了,知道嗎?”他忍不住叮嚀。他知道,就算跟她分手,他還是會為她擔心。
貝芸心很想跟他說,吃胖十公斤的話,她就會變成一個小胖妹,但此刻,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因為這個人到最後,依然很為她著想,依然很溫柔,依然為她擔、心。
她真的很喜歡他。
貝芸心吸了吸鼻,不讓自己哭出來,不然他肯定會更擔心她了,然後,她突然想做一件事。
“律堯,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就兩天一夜的那種,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很想跟你去旅行。”想想,她和他都沒有單獨的相處過呢。
“為什麼突然說想去旅行?”
“就當是做紀念也好,旅行之後,我會答應分手,不會再來找你,也不會再跟你見面。”
符律堯想了下。“好,那就下個星期去旅行,我會跟店長請假,也會請朱阿姨過來幫忙。”還有,兩個國一的弟弟多少也可以看顧爺爺奶奶。
“謝謝你。”貝芸心笑了,笑中帶淚。
這次旅行,算是兩人交往以來第一次的單獨約會,為了留下美好回憶,她很堅強,沒有哭,也沒有露出難過的表情,跟他在一起的最後時光,她的臉上都堆滿甜蜜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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