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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阿挺哥哥 於 2025-1-11 17:54 編輯
(前言)扒手,最簡單普通的解釋是︰從人身上竊取財物者——一定要從人身上竊取財物的才是,不然,就是小偷,不是扒手。
小偷和扒手不大相同,扒手,由于要在人身上竊取財物,而被竊的人,又一定處于清醒的狀態之下,所以,扒手要能得手,就不是很容易,不但要有極靈巧的手,在最短時間內得到所需,而且要有心理學的知識,懂得如何轉移他人的注意力,曾有人研究過,扒手須要轉移他人注意力的程度,和魔術相同,不能成功轉移,就不能成功。
瘟神 序言
《瘟神》這個故事,把傳說中的「主宰會」,運用想像力,使它在幻想中變得真實。
(據說,真是有這樣的一個組織的。)
在曲折的情節下,其實只想說明兩點︰
一、人類的命運,是由少數人在主宰的,就算根本沒有主宰會這樣的組織,似乎也不能否認有這樣的事實。
二、各種各樣的病毒、致人于死的過程,盡管有所不同,但奪取人的生命,卻是它們唯一目的。這些病毒,有些是久已存在的,有些是突變而來的,有些,根本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它們殺人的本領,越來越強,被它們殺死的人,也越來越多。它們是某些人制造出來的,還是自宇宙哪一個角落突然來到的?
沒有人知道!
說是瘟神散布的,最簡單最直接了。
故事畢竟是故事,若是看過就算,自然可以。
衛斯理(倪匡)
一九八七、九、八
瘟神 第一部︰老扒手排名世界第三
如果問︰從事什麼行業,最需要有一雙靈巧的手?
答案會有很多,外科醫生、鋼琴家、刺繡者、雕刻家,許多許多,有沒有人想到過扒手呢?
是的,扒手。
扒手,最簡單普通的解釋是︰從人身上竊取財物者——一定要從人身上竊取財物的才是,不然,就是小偷,不是扒手。
小偷和扒手不大相同,扒手,由于要在人身上竊取財物,而被竊的人,又一定處于清醒的狀態之下,所以,扒手要能得手,就不是很容易,不但要有極靈巧的手,在最短時間內得到所需,而且要有心理學的知識,懂得如何轉移他人的注意力,曾有人研究過,扒手須要轉移他人注意力的程度,和魔術相同,不能成功轉移,就不能成功。
扒手自然也要冒當場被捉到的危險,這就需要有冒險家的氣魄——明知自己從事的工作極度危險,可是表面上絕不能有絲毫慌張,這種鎮定功夫,要發自內心,有時,更要故意裝出十分泰然的神情,一個好演員,有時也未必做得到。
人手臂的長度有限制,所以,扒手在作業的時候,必然和目標十分接近,東西在人家的身上,在人家衣服的口袋中,都貼著別人的身子,要把東西轉移到自己手上,安全撤退,這其間,須要扒手眼明手快,心靈手巧,簡直非外人所能想像。扒竊,甚至可說是一種藝術。
一個人,如果能夠成為一個成功的扒手,應該可以說,他就能成為任何行業中的成功者。
以上,是一篇演講詞,听來十分慷慨激昂,也旁征博引,講來大有道理。演講者是一個看來毫不起眼的人,年紀大約五、六十歲,面貌普通得記性中等程度的人,就算看他二十次,只怕也難以從記憶中把他找出來,而在下次見面時。還得請教貴姓。
那樣平凡的面貌,在他從事的行業中,佔了極大的便宜,就像舞蹈家天生有修長的腿,鋼琴家天生有特長的手指一樣。
他是一個扒手,當那麼樣貌普通的人,站在別人身邊的時候,別人根本不會對他加以任何注意,所以他要下手,也特別容易。
他不但是扒手,而且是老扒手,他看來像五、六十歲,實際年齡是七十二歲,他不斷運動以維持健康,並且日日進行面部按摩,使他看來不那麼老。
(看!不論從事什麼行業,如果要出類拔萃,都得付出嚴酷的代價,連扒手都不例外。)
他健康情形極佳,到如今,如果照古老的、傳統的方式來考驗扒手的程度,他毫無疑問,還站在頂峰那一級上,正如他自己所稱的那樣,他的扒竊技巧,在中國,排第三,在世界,排第一——听起來好像有點不對頭,但他有他的理論,他認為,扒手這行業,首先發生在中國,所以中國扒手的技術,還在世界各國之上,在中國,即使排名第一百八十三,在世界,仍然排名第一。
(真的,扒手,作為一種行業,究竟已有多久的歷史了呢?只怕沒有人說得上,不論身為扒手者如何他自己的行業吹噓,扒手所從事的,是一種偷竊行為,那樣算起來,這一行歷史可能極其久遠,因為偷竊是人類本性中許多惡性之一。)
他的名字,十分有氣派,古九非,若是曾在江湖上混過些日子的,一定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是扒手中的老前輩,中國(自然也是世界)三大扒手之一。
古九非的那一番演詞,並沒人替他撰寫,完全是他自己的即興,他沒有受過正式的教育(嚴格的扒手課程訓練自然有過),可是很喜歡看書,各種各樣的書都看,久而久之,仗著他的天分聰明,自然融會貫通,學識也不同于一般。
(他常後悔,說如果不是那麼喜歡看書,多一點時間進行‘業務訓練’,那一定不止排名第三,絕對可以排名第一。不過,他在這樣說的時候,對于自己的學問,遠在同行之上,也就很自負——其詞若憾焉,實乃深喜之。他不但是扒手,而且還惹上了知識分子的毛病。)
听他演講的人,約有百余,紅黃白黑,各色人種都有,有幾個金發碧眼的少女,大有資格成為國際一級艷星,也在听講,而當他的講話告一段落之後,熱烈的鼓掌。
(後來,更在他表演之後,熱情地擁吻他,他的評語是︰洋妞看起來好看——可以遠觀,近,有點吃不消。)
百余人聚集在一所古老大屋子中,那大屋子的主人,也是一個扒手,而這時,那麼多人聚集的目的,是自有人類歷史以來,第一次‘世界扒手代表會議’。
這種空前有盛會,請出了扒手界前輩古九非來說話,自然會得到熱烈的歡迎。
在古九非說話之後,另外有幾個人講話,其中以一個韓國代表的說話,最受歡迎,他說︰「明年在漢城,有盛大的、世界性的盛舉,歡迎各國同行到漢城來,韓國同行,一定竭力協助。」
接下來幾個人的講話比較悶,然後,則是各國代表,表演代表了各民族風格的扒竊技術,泰半乏善足陳——這也難怪,扒竊技術的種種巔峰手法,根本全在中國。
最後是古九非表演,一個全部按照人體關節制造的木人,掛在一個架子上,推出來,穿著整齊的三件頭套裝西裝,當著眾人,把一個一個小鋼鈴掛上去,掛到十只時,古九非揚起手來制止,然後宣布︰「誰能在這木頭人身上扒得財物,而鈴聲不響的,可以登堂入室,成為一流扒手。」
幾個人都上去試,有的手指才一踫到木頭人,就鈴聲大作,有的總算掀開了上衣,但也一樣使鈴發出聲響。
古九非神情難過,搖頭嘆息,吩咐繼續懸掛銅鈴,同時背負雙手,吩咐翻譯,把他的話,用聯合國選定的語言翻譯出來,他說的話,簡直是痛心疾首之至︰「在這里,已經是世界扒手的精英,竟然連十個鈴的考驗都通不過。咦,扒手是藝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扒手,希望各位多下苦功。」
參加聚會的人,看著木頭人身上的銅鈴,已掛到三十個了,大多數(尤其是西方人)都現出幸災樂禍的神色來,存心看古九非出丑。
古九非吸了一口氣︰「夠了,三十個鈴,已足以令這里的人大開眼界了。」
他搓了搓手,「呼」的在掌心之中,吹了一口氣,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只見他悠悠閑閑,若無其事地走近到木頭人,甚至還手掩著口,打了一個呵欠。在木頭身邊,轉個圈,順手向外揮,就有一樣一樣的東西被揮出來,一個樣子俊美的少年人,隨著他奔跑,把他揮出來的東西,一一接住,高舉起來讓人看——那些東西,全是剛才當著眾人,放進木頭人身上的衣服中的,有放進褲袋中的鈔票,有放在上衣袋中的皮夾子,有放在襯衫袋中的金筆,手腕上的手表,甚至手指上的戒指……
剎那之間,人人屏住氣息,鴉雀無聲,那時,木頭人身上的三十只銅鈴,任何一只,只要發出一下聲響,必然人人可聞。
可是懸空掛著的木頭人,硬是紋絲不動,身上三十只銅鈴,自然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響來。
表演過程,前後至多一分半鐘,那少年人的雙手之中,已滿是「贓物」,古九非陡然站定,臉不紅,氣不喘,仍然是那種看來普通之極的樣子,背對木頭人站著,陡然轉身,向木頭人吹了一口氣,木頭人立時身子晃動,鈴聲大作。
直到這時,所有人等,才迸發出暴雷一般的喝彩聲,幾個金發美女,努力把她們唇上的唇膏,印向古九非的臉頰,古九非微閉著眼,雙手在背後交叉,一動不動,絕不打那些美女的主意。
等到眾人激動情緒,略為平靜,古九非才道︰「我十九歲那年,最高的紀錄,是六十六只鈴,維持了將近二十年,才開始退步,現在,五十只鈴還可以,再多,就難免出丑。一般來說,若是有五只鈴,就極少失手了。」
一眾扒手,又是一陣感嘆,那少年人把自木頭人身上扒出來的東西,一一放回去,轉頭對古九非道︰「我听我一個朋友說起過這種訓練扒手的木頭人,和在木頭人身上掛銅鈴的事。」
古九非一揚眉,道︰「哦,現在知道這種訓練方法的人不多了,你朋友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人道︰「他的名字是衛斯理。」
古九非「啊」地一聲,把那少年拖到一邊︰「衛斯理?白老大的女婿?」
少年連連點頭︰「你認識他?」
古九非沉吟片刻︰「應該互相听說過。嗯……如果我想見他……」
少年人顯然未曾想到古九非有這樣的要求,立時現出為難的神色來。
那少年人自然知道,我,衛斯理,不是那麼隨便見陌生人的。因為那少年人的名字是溫寶裕,那個闖禍胚溫寶裕。
溫寶裕怎麼會和古九非「泡」到了一塊的呢?有必要作簡短的介紹。
完全是偶然。
(人生的際遇,有許多事的發生,都偶然之極。而偶然發生的事,可以對一個人的一生,形成巨大的影響,甚至于改變一生。)
溫寶裕、胡說、良辰美景到一個規模十分大的游樂場去玩。那種游樂場,正是他們這種年紀的人的天地,良辰美景十分喜歡那種環境,也和胡說、溫寶裕比賽著膽量和各方面的能力。
良辰美景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在各種游戲中,自然也大佔上風,反正胡說和溫寶裕都很有君子風度,不是太著意和女性爭勝,所以嘻嘻哈哈,自然也樂在其中。
他們第一次見到古九非,是在游樂場一個游戲攤位之前,那游戲攤位的游戲,相當特別,有一個九曲十三彎的,鐵絲札成的「迷宮」,迷宮都由雙線組成,兩股鐵絲之間的空隙,有時較寬,約有五公分,有時十分窄,大約只有半公分。
游戲的玩法,是要用一根直徑大約三公分的鐵棒,在兩股鐵絲之間移動,而不能踫到鐵線——一踫上,就會有怪聲傳出,那就算輸了。
溫寶裕第十次勸良辰美景不要再玩下去的時候,聲音極大︰「別再浪費時間了,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通過整個迷宮。你們自己看,最窄的地方有七八處,每處都間不容發,誰的手有那麼穩定?」
那時,正輪到良辰美景在玩,沒有移動多久,又有怪聲傳出來,美景立時道︰「我再試一次。」
溫寶裕臉漲得通紅,一伸手,在美景的手中,把那根鐵棒,奪了下來,叫︰「別玩了。」
誰知道,他才叫了一聲,那游戲攤的攤主,陡然揚起了一根細長的鐵枝,向溫寶裕的手背上,疾敲了下來。
良辰美景的行動雖然快,只是快在她們自己,要她們把溫寶裕推開,自然慢了一步,所以「拍」地一聲,鐵技已經重敲在溫室裕的手背之上,那一下,還真敲得不輕,手背上立時紅腫了起來。
良辰美景、溫寶裕、胡說,一起跳了起來,想和攤主理論,可是攤主卻先發制人,那是一個一臉橫肉,一望而知不是什麼善類的流氓,一開口,不但聲勢洶洶,而且一連串髒話,涌了出來,听得平時只說說「他媽的」或是「他女乃女乃的」,就以為自己大有說粗話豪氣的那四個人,目瞪口呆,張口結舌,滿臉通紅,學步維艱,想要還上一兩句口,如何插得進半句口去。
正當他們進也不是,退出不是,看來眼前虧已經吃定,只好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時,忽然在他們身後,有一個老人的聲音︰「好了,又叫你打了,也給你罵了,也該住口了吧。」
那攤主人可能是橫蠻慣了的,厲聲又罵了兩句︰「這小王八,阻我做生意,就該……」
看來,本來還有一連串的髒話要出籠的,可是那老者已將一張鈔票遞上去︰「我來玩。」
有了生意,惡罵也就停止,這時,溫寶裕等四人,才看清,出頭阻止了惡罵的,是一個樣貌普通之極的老人家,也看到老人家遞出去的,是一張百元鈔票。
而攤主一接過鈔票,神情極度狡猾︰「老伯,小孩子玩,十元一次,你就一百元玩一次吧,反正只要能通到底,彩金一百倍。」
那老大——自然就是古九非,喃喃地道︰「一百倍,那是一萬元了,你……賠得出嗎?」
攤主怒道︰「當然賠得出,那麼大的游樂場,就算我這里沒有場方也會代支。」
古九非連連點頭︰「說得對。」
溫寶裕剛手手背上吃了一下重的,這時兀自痛得摔手,又招了一頓臭罵,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又忍不住道︰「老伯,你別浪費錢,沒有人可以通到底的。」
攤主立時又怒目相向,古九非笑道︰「小朋友,這就是你不對了,壞人買賣,如殺人父母,少出聲,看我一大所年紀了,手是不是還夠穩。」
他說著,取過了那根鐵棒來。
這時,由于攤主的惡罵,本來就吸引了不少人,他的突然出現,又充滿了戲劇化,而且,一百倍的彩金,在游戲場中,又一個大數目,所以一下子,就圍了上百人在看。
溫寶裕還想仗義執言,去勸老者不要玩,良辰美景在他的兩旁,把他夾在中間,一邊一個在對他說話︰「那老者看來不是常人。」
溫寶裕不服︰「你們怎麼知道?」
她們道︰「我們習過武,听得出他的呼吸,綿遠細長,和常人大不相同,一定在寧氣靜息上,有極高的造詣,他是看攤主那流氓欺侮人太凶,替我們出頭。」
溫寶裕將信將疑,那時,古九非已開始玩游戲。尋常人在移動鐵棒之時,總是又慢又小心,唯恐踫到了上下的鐵線,可是他卻又穩又快,若無其事,轉眼之間,已經通過了一半。
攤主面上變色,大聲叫︰「大家鼓掌,喝彩。」
他想藉此令對手分神,可是古九非是什麼樣的身手,一轉眼間,已完成了十之八九,攤主人一發急,竟然沒法搖動那迷宮。
良辰美景早已看出那流氓心懷不軌,立時各自彈出了一顆小鋼珠,射在他的腿彎之上。
也就在那流氓一個站不穩,坐跌在地時,觀眾發出如雷的掌聲,古九非已經通過了整個迷宮。
流氓站起來時,臉色之難看,自然也到了極點,溫寶裕興奮得奔過去,奔到古九非的面前,抓起了他的手來看,一面不住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們雖然有過這一次偶遇,但是真正相識,卻又在幾天之後——那一次,人叢中忽然亂了起來,一些不明來歷的人,沖了進來,一下子就擠得人四散奔走,溫室裕他們,在游樂場門口,才會齊,再進去找那「江湖異人」時,已找不到了。
他們的確用「江湖異人」的稱呼,來稱那個老者,也曾向我提及,我道︰「有一個可能,是這老者玩慣了這種游戲,他以前,可能就擺這種游戲攤,所以駕輕就熟,自然得心應手。」
可以看得出,他們四個人對我的說法,不是十分同意,但卻也難以反駁。
這本來是平常之極的一件事,若不是有第二次的偶遇,事情自然也不會有進一步的發展。
早在大半個月之前,溫寶裕就一副喜心翻倒在神情,和胡說、良辰美景,鬼頭鬼腦,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可是一見到了我,就不說什麼,我知道他想引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我卻忍住了,根本不去問他,到後來,他忍不住了,向我宣布了他的「特大喜訊」——他父母決定歐游,為期一個月。
我看他那麼高興的樣子,不禁嘆了一聲,感慨做父母的,真不容易。在父母的立場而言,都覺得自己在盡力照顧子女,可是再也想不到,將成年的子女,視父母遠游,為特大喜訊。
我一面嘆,一面道︰「小寶,千萬別在你父母面前,表現那麼高興,他們會傷心的。」
溫寶裕為難︰「也不能太難過了,不然,他們以為我不舍得他們遠游,取消了計劃,就麻煩了。」
我道︰「是啊,總要自然才好。」
想不到這一番話,被白素听了去,她責備我︰「你對孩子,怎麼這樣說話。」
我苦笑︰「你沒看到,小寶真感到高興?他家里管得他太嚴了。」
白素不同意︰「那還叫嚴?」
我想了一想︰「小寶不是普通的孩子,大有獨立精神,他的父母也明知管不了他,可是還努力在盡責任,小寶的處境也夠難的了。」
白素也吁了一口氣︰「至少有一個月可以松一口氣。」她說著,不由自主,向我伸了伸笑頭,作了一個鬼臉。
父母遠游,孩子去送機,親戚朋友一大堆,飛機快起飛了,胖得已幾乎成為一根圓柱的溫三少女乃,還抓住了小寶的手不肯放,千叮萬囑,雙眼潤濕,溫寶裕作了至少三百次以上的保證,才仿佛生離死別一樣,進了閘口。
(溫寶裕事後對人說︰我只怕會一頭撞死在飛機上——溫寶裕說話夸張,當然作不得準。)
父母才一進閘口,溫寶裕一個轉身,提氣前縱,三下兩下,就把其余的送機親戚,摔到了身後——他和良辰美景在一起久了,很學了些輕功身法,雖然離來去如同鬼魅,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行動之間,大是靈敏,倒是真的。他那時只想避開姨媽姑姐,所以專向人多處擠進去,在人叢中穿來插去,眼看已可以離開機場大廈,忽然身邊一聲大喝,已被人扭住了手臂,同時听得有人大叫︰「扒手,扒手!」溫寶裕再也想不到他會被人誤認為「扒手」,還在四面看著,直到看清抓住他的那個中年人,氣急敗壞,又惡狠狠瞪著他的樣子,他才哈哈大笑了起來,喝︰「放開我,你弄錯了。」
那中年人不肯,糾纏間,警員已然來到,到了機場的警局辦公室,溫室裕十分樂意接受搜身,在他身邊,當然沒有找到那中年人失去的皮包,反倒在他的皮包中,找到了他的存折,存折中八位數字的存款,看得那中年人和眾警官目瞪口呆。(那是溫寶裕為了維持研究陳長青留下的那間大屋子,變賣了一些屋中物件的得款,他身懷巨款,卻從來也沒有亂用過。所以,我說他是一個很有獨立精神的少年人。)
警官恭敬地送他離開,溫室裕听到兩個警官的對話。一個說︰「真怪,這幾天,每天的扒竊案,超過十宗,卻又一個也抓不到。」
另一個道︰「是啊,看來像是全世界的一流扒手,都集中到本地來了。」
(那警官自然只是說笑,可是卻說中了事實——真的,全世界一流扒手,都集中在一起了。)
瘟神 第二部︰一只紫絲絨小盒子
溫寶裕離開了機場大廈之後,就听到背後響起了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小朋友,你是用什麼方法‘換柱’的,能告訴我?」
溫寶裕回頭一看,大是高興,因為在他背說話的,赫然就是那天在游樂場見過的那個「江湖異人」,溫寶裕為人十分熱情,連忙抓住了老者的手︰「又見到你了,真高興,真好。」
古九非卻用十分古怪的神情,打量著溫寶裕,看得溫寶裕心中有點嘀咕,古九非又問︰「那麼快就放你出來,自然沒有在你身上搜到失物?」
溫寶裕一怔,還沒有回答,古九非又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溫室裕抓著頭︰「你剛才的問題是——」
古九非笑︰「你‘換柱’用的是什麼手法?」
溫寶裕大是惘然︰「什麼叫‘換柱’?」
古九非像是大出意外,「啊」地一聲︰「原來你是‘外空子’。」
溫寶裕更是莫名其妙︰「什麼又是‘外空子’?」
古九非也失笑︰「你不懂?就是說,你是一個業余的扒手。」
溫寶裕又好氣又好笑,大聲抗議︰「我根本不是扒手。」
他在一本正經的否認,可是古九非卻向他眨了眨眼︰「我是,不但是,而且,還是一個十分成功的老扒手,唔,我……」
可能是古九非認定溫寶裕是扒手,不但是,而且是扒手中的可造之材,也可能是溫室裕的樣子相當惹人喜歡,更可能是他也要在適當的時候,炫耀一下自己(人人都有這種傾向),所以他又加了一句︰「排名中國第三。」
溫寶裕本來很生氣,可是這時,卻被古九非的話,引起了興趣,而且他本來就對這個「江湖異人」印象十分好,所以這時,他也興致勃勃,側著頭,一副不相信的神情︰「是嗎?那一定了不起之至了?」
這時,恰巧一輛大房車停下,他們還在機場大廈的門口,車子幾乎就停在他們的面前,車門打開得十分無禮,幾乎撞在他們的身上。
溫寶裕和古九非各自退後了半步,先跨出車來的,是一個跟班模樣的人,狐假虎威,還向溫室裕和古九非兩人,狠狠瞪了一眼,又去打開了車子後面的車門,自車中,又跨出了一個一望而知是大亨型的人物來,有一點怪的是,那大亨自己,提著一只公文包——一般來說,大亨很少自己提公事包,都由跟班來提,如果他要親自提的話,一定里面有極重要的物事。
溫寶裕一見這種情形,就向古九非挑戰似的,望了一眼。這一老一少兩人,相識雖然不久,可是顯然雙方之間,大有默契,古九非立時點了點頭,向前走去,在那大亨和跟班之間插過,看來像是一個匆匆趕路的人,動作雖然冒失了一點,但也不至于惹人詈罵。
古九非到了對面馬路,大亨和跟班走進機場大廈,溫寶裕也奔了過去,古九非笑滋滋問︰「看到了沒有?」
溫寶裕大奇︰「看到了什麼?」
古九非悶哼一聲︰「剛才,我在那大亨身上,弄出了一只皮包,那叫‘偷梁’,又立刻把那只皮包,放到了那狗仗人勢的跟班身上,那叫‘換柱’,偷梁換柱,一口氣進行,快是快了一點,難怪人看不清。」溫寶裕真的什麼也沒有看到,可是古九非的話,也令得他大感興趣。他道︰「那大亨,要是發現那皮包到了那家伙的口袋中,那家伙不知如何解釋?」
古九非也哈哈大笑︰「這算是給他的一點小教訓,我還在那大亨的身上弄了一些東西來,不知是什麼?」
他說著,一翻手掌,像變魔術一樣,手掌上已托了小小的一個方形小包,約莫是五公分立方,用十分考究的深紫絲絨包著,纏以金色的線。
他把那小方盒在手上拋上拋下,又問溫寶裕︰「你真的不是扒手?我看你一副精靈相,以為一定是。」
溫寶裕苦笑,心想這不知是什麼邏輯,人長得一臉精靈相,就必然是扒手?他只是好奇︰「老先生,你——」
說到這里,有一輛汽車,在他們面前停下,車中一個中年人探出頭來︰「師父,到處找你,時間到了。」
古九非打開車門,仍然對溫寶裕有點依依不舍︰「我要去開一個會,你參加不?」
溫寶格隨口問︰「什麼會?」
古九非的回答,令得這個無事尚且要生非的少年得幾乎大叫。
回答是「世界扒手代表大會。」溫寶裕送了父母上機,正在想有什麼新鮮玩意,如今有這樣的好事送上門來,焉有不答應之理?他本來還想提出,請胡說、良辰美景一起參加,但上了車這後,車行迅疾,他唯恐一提出來,連自己參加的機會都錯失了,所以就不再出聲。
就那樣,他參加了那次會議,听了古九非的演講,看到了古九非的表演,終于因為多了一句口,惹得古九非提出了要和我會面的要求。
古九非當時,看到溫寶裕面有難色,他又取出了那只扒自那個大亨身上的小盒子來,拋上拋下︰「你猜猜,這里面會是什麼?」
溫寶裕翻著眼︰「你知道?你有透視能力?」
古九非笑︰「絕對有人有透視能力,不過我不會,我猜,是大亨送給情婦的首飾。」
溫寶裕不屑地撇嘴︰「一點想像力也沒有,我猜是一大批秘密文件的縮影。」
古九非「嘖嘖」連聲︰「中了間諜電影的毒,我猜……是一個怪獸的試管胚胎。」
溫寶裕「哈哈」大笑︰「有點意思,我猜是一種新型的武器,雖然小,但足以毀滅一個城市。」
古九非「嗯」地一聲︰「幾乎可以是任何東西。」
人都有好奇心,溫寶裕的好奇心更盛,而古九非對于如何撩撥起人的好奇心,顯然十分在行,溫寶裕搔耳撓腮,恬舌咂唇︰「打開來看看,就可以知道了。」
古九非敢一想︰「剛才那個大亨,你認得他?」
溫寶裕大搖其頭,古九非道︰「我也沒見過,不過氣派很大,好像又有點神秘,我想這東西,說不定關系重大,因為他放在西裝背心里層的一個暗袋之中。」
溫寶裕賠著笑臉︰「拆開來看看。」
小滑頭遇上了老滑頭,佔上風的自然總是老滑頭,古九非這時,提出了他的條件︰「你能安排我和衛斯理見面,我就把這東西送給你。」
溫寶裕又好氣又好笑︰「誰知道那是什麼,我為什麼要替你出力。」
古九非咪著眼︰「正因為你不知道是什麼,所以才要出力,它可能是……‘異寶’,可以和不知在多少萬光年這外的外星宇宙航行者見面、講話。」
古九非的話,又令得溫寶裕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眨著眼︰「我不能直接帶你去,可以安排,安排好了,再通知你。」
古九非想了一想,表示同意,留下了一個聯絡電話,又將那盒子在溫寶裕的面前晃了一下,令溫寶裕幾乎忍不住要把它一把搶過來。
溫寶裕這次,倒十分老實,一反他平日行事鬼頭鬼腦的習慣,也不轉彎抹角,在和古九非分手之手,來到我的書房,白素也在,他第一句話就是︰「我今天又見到了那個江湖異人,原來他是一個扒手,叫古九非。」
我听了,只覺得名字相當熟,一時之間,還想不起那是什麼人來,白素卻立時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古九非是大江以南,第一扒手。」
溫寶裕大是興奮︰「他自稱中國第三。」
白素由于白老大的關系,對江湖上五花八門的幫會、堂口、組織,都十分熟悉,三教九流之中,也多有出類拔隻的人物,她也大都知道,她點頭︰「是,還有兩位,都在大江以北,他出道時,年紀極輕,被譽為扒手中的神童。」
我「哈哈」大笑︰「難怪他見了小寶會歡喜,多半他想培養小寶做他的接班人。」
溫寶裕漲紅了臉,接著,就再听聞今天在機場中與之相遇的經過,說他如何慫恿古九非表現了手,說到那大亨和跟班的情形。
白素作了一個手勢,暫時打斷了他的話頭,取過了一張報紙,打開,指著一張相片,望向溫寶裕,我向照片看去,照片是一個大亨型的人物。
溫寶裕叫︰「就是他。」
我怔了怔.一看到照片,不必看說明,我也知道那是什麼人,這個人的背景,堪稱復雜之極,他有阿拉伯血統,在中東,有一塊「領地」,所以他有著「酋長」的餃頭。然而他那塊領地,相當貧積,並無石油出產。可是他和阿拉伯世界的要人,關系極好,極受歷任重要人物的信任。由于產油國組織的緣故,又和印尼扯上了關系,據說,印尼那一次著名的政變,由他負責供應軍火。
而他現在,是世界上最大的軍人買賣商——這一點,雖然說是秘密,但卻也十分公開。
軍火掮客和其他生意不同,可以在世界各地,受到各地政府的尊重。因為國家可以分成兩類︰一類需要買進軍火,一類,需要出售軍火,軍火掮客游說其間,自然如魚得水,獲益無數。
所以,有人統計過,他的財產未必是世界第一,但是豪奢卻可以名列三名之內,他用七四七廣體型客機來做他的私人飛機,據說,上面的浴缸都是純金的。
(人類有許多愚蠢的行為,用純金來鑄造浴缸,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這個人的名字相當長,但大家都稱之為阿加酋長。
竟然是阿加酋長。
我一面覺得吃驚,一面也感到事態可疑,溫寶裕正在看報上對相中人物的說明,神情也變得十分疑惑,我道︰「不對吧,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座駕車應該直駛停機坪,怎麼會在機場外下車,遇上了你們?」
溫寶裕指著報紙,抬起頭來︰「在機場外遇到他的機會太少了。本地政府對他的來到,不是很歡迎,所以請他早日自動離境,也不給了享有特權,理由是和他的酋長國,並無直接的外交關系,我想這是他所以怒氣沖沖,和普通人一樣的原因。」
我接過報紙來看了看,果然如此,我不由自主揮了一下手︰「好家伙,自這樣一個大人物身邊暗袋中扒來的一只小盒子,里面真有可能是任何東西。」
溫寶裕更是心癢難熬;「請你見一見那位古九非,那盒子就是我的了。」
我在沉吟未決,白素已然道︰「古九非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人物,和白老爺子也有過淵源,可以見一見,可是那個小盒子……」
她說到這里,皺了皺眉,我忙道︰「怎麼啦?你想到了什麼?」
白素嘆了一聲——她很少無緣無故嘆息,所以令得我和溫寶裕,都十分緊張,不由自主,互望了一眼,等待她進一步的說明。
白素停了一停︰「我沒有想到什麼,只是感到了有凶險或是不祥,所以,我不贊成你接受那……東西,最好是把那東西……還給他,或者,用最直接的方法毀掉。」
溫寶裕不敢提什麼反對的意見,只是嘟著嘴不出聲。我也不同意︰「這未免太沒有來由了罷。單憑一些感覺,就……連看也不看一下?」
白素來回走了幾步︰「也還是有點根據的。阿加酋長這個人,販賣軍火,他的生意所帶來的,必然是大量生命的喪失,他和死亡聯系得如此緊密,一點也不分開,在他身上,感到些不祥之兆,不是很自然嗎?」
我和溫寶裕相視苦笑,溫寶裕勉強笑笑︰「要是古九非他不肯……」
白素搶著說︰「古九非要是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也肯答應的。扒手是一種感覺十分敏銳的人,像阿加酋長,本地政府表示對他不歡迎,自然也大有理由,一提起他的名字,使人聯想起什麼?」
我道︰「他的名字,他的行為,和大量的死亡有關,他使人聯想起——」
溫寶裕搶著說︰「瘟神。」
我聳了聳肩︰「不很確切吧,他只負責供應軍火,並不制造戰爭,沒有他供應的軍火,一樣會有戰爭。而如果沒有瘟神散布瘟病,就不會有瘟疫。」
溫室裕一本正經︰「也差不多,總之死亡因他的行為而擴展。」
白素攤了攤手︰「是啊,在瘟神身上的得到的,會有什麼好東西?」
溫寶裕的腦筋動得十分快,他臉色陡然一變,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我知道他在剎那間,已經想到了許多中外有關瘟神的傳說。
瘟神,是以瘟疫害人的鬼神。瘟神不知用什麼方法傳播瘟疫,而瘟疫一生,可以赤地千里,死人無數,自然令人不寒而怵。
看到他這種情狀。我不禁有點好笑,大聲道︰「小寶,考考你對瘟神的常識。」
溫寶裕道︰「全是些傳說——「
我搖頭︰「不,很有些確切的記載。」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聖經最後一篇,《啟示錄》里有這樣的記載︰‘揭開第四印的時候……有權柄賜給他們,可以用刀劍、饑荒、瘟疫、野獸,殺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那個騎在灰色馬上的,至少也擔任了瘟神的角色,因為他傳播瘟疫,令人死亡。」
我點頭表示贊許︰「中國的傳說更多,瘟神有各種形象,傳播各種不同的瘟疫,多半由于中國古代的衛生條件差,瘟疫多,所以有關瘟神的傳說也特別多。」
溫寶裕興奮起來——凡是題目獨特的討論,他都極有興趣。他道︰「最著名的一個故事,是一個好心人,途遇一個女子,捧著一只盒子,在道旁休息,他把自己帶的水給那女子喝,女子雖然拒絕,但也感激,就對好心人說她是瘟神,那盒子中,就是瘟疫的媒介,一揭開盤子,就要死千千萬萬人,叫好心人快回去,在屋檐下掛苦艾藥,就可以得免。」
溫寶裕講到這里,停了停口後︰「好心人听了,飛奔回家,逢人就叫人在門上掛苦艾藥,大多數人不相信,也有人相信,就摘了苦艾藥掛在門口,等到好心人奔到自己家門口時,田野間的苦艾藥已被人摘完了,他找不到苦艾藥來掛——」
我听到這里,大喝一聲︰「你這小子少胡說八道,最後一段,是你自己編出來的。」
溫寶裕吐了吐舌頭,白素卻道︰「編得很好,想不到小寶還能編故事,照你的意思編下去,最後怎麼樣?」
溫寶裕大樂,手舞足蹈︰「自然在最後關頭,他得了一片苦艾藥,瘟疫來了,許多人死了,凡是掛苦艾藥的,都沒有事,可是好人難做,閻王收的鬼少了,就派小鬼來找好心人算帳——」
他越說越信口開河,我又大喝一聲︰「閻王派的就是你這個小鬼。」
溫寶裕笑︰「這種故事,可以無究無盡接下去。」
白素微笑︰「最具體詳細的有關瘟神的記載,是在《三教搜神大全》這本書中。我背不出原文來,小寶有興趣,可以到圖書館找這本書來看看,一共有五個瘟神,手中都拿著不同的器具,專管春夏秋冬各類瘟疫,好像還有姓名的。」
溫寶裕大感興趣,忙把書名記了下來,問︰「好像瘟神手中都拿著東西?」
我笑︰「那是放疫癥用的,打開一格,放出來的是黑死桿菌,那麼,就鼠疫流行,放出來的如果是霍亂孤菌,不消說,人人上吐下瀉,除非在門口掛上苦艾藥。」
溫寶裕哈哈大笑︰「要是兩種疫菌一起跑了出來呢?」
我一瞪眼︰「那還用說。自然是兩種混合,產生了一種新的病菌,也產生了一種新的瘟疫。」
溫寶裕側著頭,又想了一會,才道︰「真怪,中國的醫學,一直不知道細菌,也不知道細菌致病這回事。可是在瘟疫這件事上,瘟神又必須散布一些什麼,才能形成瘟疫,很是矛盾。」
我早就說過,溫寶裕的想像力,大有天馬行空之勢,一扯開去,收都收不住,我向白素望去︰「你怕什麼?怕阿加酋長身上那只盒子,要是一打開來,就像打開了瘟神手里的盒子一樣?」
白素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覺得不必去惹那種麻煩。」
我忽然想直敢來︰「嘿,阿加酋長的那小盒子中,如果真有著極重要的東西,他一定早已發覺了,要是他記得古九非曾在他身前出現,因為懷疑古九非,那……這個老扒手……」
溫寶裕也緊張起來,因為他曾和那個跟班互相瞪視、人家自然也可以認得出他來,他忙道︰「那會……有什麼後果?」
我悶哼一聲︰「惹殺身之禍,都不算什麼。」
溫寶裕發呆,白素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去打電話,溫寶裕忙匆匆按著電話,電話一下子就有人听,溫室裕立時松了一日氣︰「古老先生,衛先生衛夫人請你快來,我也在等你。」
電話中傳來古九非愉快的聲音︰「好極,我有一件奇怪到不能再奇怪的事,要向他請教。」
我用手勢做成一只小盒子的樣子,溫寶裕立時道︰「你可知道,被你扒走了一只小盒子的是什麼人?」
古九非停了一停︰「當時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溫寶裕緊張起來︰「這個人不是善類的,古老先生,你要小心。」
古九非笑了一下︰「我也不是好吃的果子,告訴我地址,我立刻就來,那小盒子還是你的,好小子,可能是一整盒鑽石。」
瘟神 第三部︰一塊空心的鉛玻璃
他迅速放下電話,我留意剛才溫寶裕所接的電話號碼,那一區離我的住所相當遠,至少需要半小時以上的車程,反正沒有事,就听白素講古九非的扒竊史中,最為人稱頌的幾宗。
有一宗,是他曾在當年日軍憲兵懷里的公文包中,把一份要逮捕的黑名單偷了出來,使數名的愛國志士能及時躲避,救了不少人,而失竊的憲兵,一直不知文件是如何失竊的。
還有一宗,他竟然可以把一個美女的肚兜,在那美女不知不覺的情形下,偷到手中——這一宗,人人懷疑他和那美女是事先串通了的,他為了維護自己扒手的名譽,要和人決斗。
等等,都相當有趣,溫寶裕道︰「可不是,我早就知道他是江湖異人。」
我打了一個呵欠,看看鐘,時間已過了半小時有余︰「我們的江湖異人,應該來了吧。」
溫寶裕道︰「他說有一件奇怪之極的事要告訴你,不知道是什麼事?」
我笑︰「可以是任何事。」
溫寶裕道︰「範圍可以縮小一點——一定和他的扒手生涯有關。」
我一揮手︰「那也可以是任何事,對了,阿加酋長最近的活動是什麼?」
白素一直在翻著一本時事雜志,所以我才這樣問她,白素立時回答︰「做了四十枚中程飛彈的生意,買方是伊朗和伊拉克。」
我悶哼了一聲,軍火掮客和戰爭販子,沒有什麼分別。白素又道︰「估計他在這單買賣中,可以獲利兩億美元,不過據揣測,還有更龐大的交易,同時在進行,買、賣雙方,都保持極度的秘密。」
我霍然站起︰「那小盒子中若是有關這項秘密,哼,十個古九非,再加十溫寶裕,也不夠死。」溫寶裕面色蒼白,可是又擺出一副倔強的樣子,白素皺著眉,溫寶裕看到白素的神情也那麼嚴肅,面色變得更加蒼白。
白素緩緩吁了一口氣︰「完全是偶然的事,可以發展成為不知是什麼樣的事件。」
溫寶裕叫起來︰「別……嚇我。」
我用力一擊桌了︰「古九非到現在還沒有來,就可能出了意外。」
一時之間人人都靜了下來,靜默維持了足足三分鐘,我已經在按電話號碼,又向溫寶裕要了古九非的電話,去問我的一個朋友——他有根據電話號碼,立時查出電話所在地址的本領。
我得到了那個地址,溫寶裕道︰「可以再等一會。」
我搖頭︰「可能已經太遲——」
溫寶裕也接了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听,我正色道︰「小寶,你不準離開這里,事情可大可小,可能只是一場虛驚,可能——」
我才講到這里,門鈴聲已然響起,溫寶裕動作快絕,自樓梯的扶手上直滑下去,沖到門前,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樣貌普通之極的老年人,溫寶裕站定,長長吁了一口氣,立時轉身向我望來。那老年人自然就是古九非,我也松了一口氣,我並不認為剛才的擔心多余,事情究竟會怎麼發展,誰也不知道。
白素也已走下樓去︰「古大叔嗎?常听得家父提起你。」溫寶裕也笑︰「才听了你很多傳奇故事。」
古九非走進來,他顯然早已知道白素的身份,所以向白素行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禮——那多半是他們扒手所行的大禮。
然後,他和我握手,自我介紹︰「古九非,扒手。」
我曾听過不少人在我面前自我介紹,但自稱扒手的,倒還是第一遭。我忙道︰「衛斯理……」可是一時之間,我難以向自己的身份,下一個簡單的介紹,所以只好支吾了事。
溫寶裕一看到我和古九非握手,立時就向古九非攤開了手——他已安排了我們的見面,古九非就該把答應給他的東西給他了。
白素顯然還堅持她原來的意見,叫了一聲︰「小寶。」
溫寶裕假裝听不見,仍然向古九非攤著手,古九非後退了一步,笑著,卻向我指了一指。
溫寶裕「啊」地一聲︰「換柱?」
古九非望著我,白素和溫寶裕,也向我望來,我明白古九非的意思,他是說,那小盒子,剛才那一剎那,他已運用了高超的手法,放在我身上了。
我忙張開雙臂,跳了幾下,表示全然不知那東西在我身上什麼地方。那天天氣相當熱,雖然室內有空氣調節,但穿的衣服也不會太多,有沒有藏著什麼,很容易看出來。
古九非仍然笑著︰「衛先生,請不要見笑,在你的後褲袋里。」
我現出十分驚訝的神情——應該驚訝的,因為他和我見面、握手,始終面對面,而他竟然能把東西放進了我的後褲袋中,當然難度極高。
溫寶裕一听,「啊哈」一聲,立時轉到了我的身後,那時,我雙臂仍然張開,平舉著。一般的男裝褲,都有兩個後袋,溫寶裕伸手在兩個袋上拍了一下,聲音大是疑惑︰「不對吧。」
古九非陡然一怔,向我望來,我避開他的目光,可是,古九非已經知道怎麼一回事了,故作失聲︰「不在了?那可不得了,有比我更高的高手在。」
溫寶裕自我身後探頭出來︰「誰?排名第一和第二的高手到了?」
古九非笑︰「只怕是個業余高手。」
溫寶裕自然也明白了,直視著我,我知︰「給你十分鐘時間,找得出就找,找不出,就照原來的計劃,把它毀去,別讓它存在。」
古九非訝然︰「為什麼?」
我用十分簡單的方法,向他解釋了一下,同時,也提醒他,他在阿加酋長的身上,把那東西弄了來,可能為他自己和溫寶裕,惹下了天大的禍事。
那時,溫寶裕圍著我團團亂轉,又把我的雙手,扳開來看。
他那那樣做,很有道理,因為古九非一進門,先向白素行禮,再和我握手,自然是在那時,把東西放進了我的後褲袋中。
而我這個「業余高手」,立時覺察,又把東西取了出來,轉移了地方。我一直站著,沒有走動過,最大的可能是東西還在我的身上。所以溫寶裕不但轉著我亂轉,而且還任意在我身上搜索——我既然答應了給他十分鐘時間找,也不能阻止他。
在溫寶裕找尋那東西時,我和古九非仍一直在對話,古九非神情也有點擔憂︰「我倒不怕,見過我一兩次的人。不會記得我,倒是小寶這孩子……」
溫寶裕大聲抗議︰「我早已不是孩子了。」
古九非改口︰「這小伙子長得俊,誰見過他一次,都會記得他。」
溫寶裕這時,至少已花了五分鐘,一無所獲,正在發急,一听之下,忙道︰「那麼,要是我給人家追殺,叫我交出那東西,而我要是交不出,那必然叫人碎尸萬段,你們于心何忍?」
我悶哼一聲︰「就算交得出來,也一樣保不住小命,碎尸九千九百九十九段,和萬段也沒什麼分別。」
溫寶裕嘆道︰「多少總好一點。」
他說著,又用力一頓腳,向著我︰「要是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以為阿加酋長身上來的,一定是重要物件,終日提心吊膽,這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很有可能,那只是普通東西。」
溫寶裕一番話,倒大有道理,那東西可能普通之至,失去就失去,阿加酋長可能根本不在意,我們倒在這里自己嚇自己,豈非冤枉?
我一想到這一點,立時向白素望去,白素顯然也有同感,點了點頭。
溫寶裕十分靈敏,一下子就看出了苗頭,直跳了起來︰「手法真快,唉,算我倒霉,和三個扒手打交道。」
白素嗔道︰「我可沒做什麼,只不過接贓……」
她說到這里,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伸開手,那小盒子正在她手中——自然是我以極快的手法交給她的。
溫寶裕一伸手搶了過來,放在一張小圓桌上,我們都圍著這張小圓桌坐了下來,白素替古九非和我斟了酒,溫寶裕居然沉得住氣,將小盒子外的金線,小心解開,又拆開了包小盒子的絲絨。
解開了絲絨之後,露出來的是一只銀質的小盒子,打開盒蓋——那一剎那間,幾個人都很緊張,因為盒中是什麼,立刻可以知道了。
盒中是和盒子幾乎同樣大小的一方「水晶」(其實是鉛化了的水晶玻璃,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種玻璃被廣泛地稱為「水晶」)。
溫寶裕眨著眼,把那塊玻璃,取了出來,看起來,那像是一個小型的玻璃紙鎮,如果在別的場合之下,見到了這樣的一塊玻璃,雖然它晶瑩透徹,也不會多注意它的,只當是一件小擺設而已。
可是,它卻是從阿加酋長這樣的人物,一個隱秘的口袋中取出來的,那就必然不會只是一塊普通的玻璃。
我們四個人傳觀著,都發現這塊玻璃是空心的——空心部分十分小,大小恰如一粒普通的骰子,那空心部分,要不是方形的話,一定會以為那是制造時留下的氣泡。
發現了這一點,沒有什麼意義,只不過是空心的而已,空心部分什麼也沒有,那是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溫寶裕首先問︰「這算什麼?」
古九非的回答極幽默︰「這是一塊玻璃,小伙子。」
溫寶裕瞪了他一眼,白素皺著眉︰「會不會是有紀念性的東西?」
我冷笑︰「我不認為阿加酋長這樣的人,會那麼有情感。」
白素悶哼一聲︰「魔鬼也有感情的。」
我攤了攤手,自然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下去,我用力叩著那塊玻璃︰「一定要弄表楚這有什麼古怪,不在,不知要疑神疑鬼多久。」
溫寶裕拍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
我自然知道溫寶裕這樣說,大有根據,他和胡說以及良辰美景,幾乎已把陳長青的那幢大屋子,變成了世界上最多花樣的研究所了——不是說他們的規模大,儀器多,而是說花樣最多,從研究刺繡品到昆蟲,從古代武器到現代音響,四個人興趣廣,又有足量的錢可供他們用,自然天翻地覆了。
白素仍然皺著眉,古九非喝了一大口酒︰「我看事情不會有什麼嚴重,這塊玻璃,也不像有什麼秘密——」
他看到我們有不以為然的神情,就補充道︰「玻璃是沒有秘密的,因為它透明,什麼秘密都藏不住。」說了這話,他自以為幽默,所以打了一個哈哈。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我曾有一塊大玻璃磚,竟然是一部宇宙航志,看來和玻璃一樣。」
古九非對我的經歷,十分熟悉,他點頭,又拍著自己的頭︰「對,我倒忘了,是盜墓專家派人送來給人的。」
我心中升起了一股十分奇詭的感覺,指著那玻璃︰「要是這里面,也蘊藏著什麼秘密的話,它的主人,一定會用盡方法把它弄回去。」
溫寶裕笑︰「那大不了還給他好。」
古九非也笑了起來,氣氛相當輕松,我想起自己剛才,以為古九非已經出了事的情形,也覺得自己太緊張了。當我想到這一點時,我向白素望了一眼,恰白素也在望我,口角向上翹著,似笑非笑,像是在說我太緊張了。而古九非扒來的東西,要將之毀滅這一點,又是白素先提出來的,所以我瞪了她一眼,她立時眨了眨眼,表示她緊張得有理,而我緊張得過分。
我和白素,在一起那麼麼,完全可以從對方的一個小動作之中,揣知對方的心意,幾乎已經和用語言溝通一樣,兩個人之間,能夠這樣,自然十分難得,她也顯然想到了這一點,是以我們兩人同時心滿意足地微笑。
這一切,都叫古九非看在眼中,他突然在溫寶裕的肩頭上拍了一下︰「看到沒有,小伙子,眉來眼去,就是那麼一回事,嗯,那天在游樂場的一對雙生女,有一個是你女朋友?」
少年人一被問及這樣的問題,沒有不臉紅的,他忙道︰「不,不,那兩個……那兩個……」
支吾了半天,「那兩個」究竟怎麼樣,還是沒能說得上來,惹得我們三人大笑,溫寶裕尷尬著。
溫寶裕伸手抓起那塊玻璃,也不及將之放回盒中,就那樣握在手里,一溜煙奔了出去,到門口,才叫了一聲︰「我去研究,有結果就告訴你們。」
他打開了門,又叫︰「說不定玻璃里面,有一個隱形的嬌魔,見風就長,見人就吞——」
叫到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一個隱形的魔,若是吞人入肚的話,情狀一定怪異之極,是以「嗖」地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走了。
經過了那一曲小事,氣氛自然輕松了許多,再加上那塊,真的十分普通,看來只是為了表現玻璃工藝的小玩意,也不值得太引人關心。
所以,在溫寶裕走了之後,我們閑談了幾句,我就單刀直入問古九非︰「古先生要來見我,是不是有什麼奇特的目的?」
一問到這一問題,古九非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緩緩轉動酒杯,呷了一口酒,才道︰「我早已退出扒手的行業,近二十年來,我一直在馬來半島的檳城住,做點小生意,我有點積蓄,日子過得極舒服。」
我「嗯」地一聲︰「是,檳城是一個退休人士居住的好地方,在那里閑閑散散地住著,可以做到真正的與世無爭。」
古九非現出微笑,表示對他過去二十年生活的滿意,可是接著,他又面色陰晴不定,我和白素沒有催他,只是看他的手指,在下意識地不住伸、屈、展動,柔軟靈活得出奇,有時眼一個發花,竟有那不是十只手指,而是長短不一的十條蛇一樣的感覺。那可能是他幾十年成功扒手的主要條件。
他先現出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一個人住,有兩個很忠心的僕人,住所又在郊外的海邊上,十分清靜,我的生活也不受人打擾,幾乎不和他人來往,這樣的生活,兩件事最主要,一件是看書——」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才又道︰「所以我知道了你的許多經歷,也知道尊夫人是白老大的女兒,白老大可還好?大家都老了。」
白素禮貌地回答著。
古九非道︰「另一件事,我仍然堅持扒手技巧的訓練,有一間密室,密室中有特制的、懸掛在半空的木頭人,我每天至少要練習四、五個小時,以免手指硬了不靈活……說起來很可笑,或許是由于虛榮心,雖然我決定不再當扒手,但仍然要維持自己的本事。」
我發出了一下如同聲吟似的聲音︰「請別分析自己的心理,快說故事吧。」
古九非瞪大了眼︰「不是應該用心理描寫來表達故事的文學性嗎?」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文學性?只怕是催眠性吧。」
古九非也笑︰「事情相當怪,長話短說不是不可以,總不免漏去了什麼,還是詳細點說的好,對了,我還養雀鳥,養了很多,養雀鳥十分有趣,聯帶雀籠、養雀的用具,也成了專門學問,相互之間觀摩,交換意見,互相炫耀一下自己親自得到的珍品,也就樂趣無窮。」
我和白素,都點頭表示明白。
古九非的故事,也應該就從這里開始——要是他不養雀,他必然不會經常到這個地方來,要是他不來,就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地方,是一幅大約四百平方公尺的樹林,林木不是很密,稀疏有致,地上的碧綠的青草,樹在栽種時,顯然就曾經過精心的選擇,全是些不但樹形好看,而且都有人伸手可及處的橫枝,以便懸掛鳥籠,而且,大多數樹,都會結一些大小不同的果子,雀籠掛在枝葉繁茂處時,即使雀鳥在龐中,也可以啄食這些果子。
這樹林是一個很大的私人花園的一部分,不遠處是一幢式樣古老的大洋房。大洋房的第一代主人,酷嗜飼養雀鳥,所以栽種了這樣一片林子,供養鳥之用——那自然是多年以前的事,不過後代不管還養不養鳥,祖訓是這一片林子,只要是帶著雀鳥的人,都可以自由進出,不得阻攔,所以,自然而然,成為雀鳥飼養者的聚集處,自早到晚,尤其是早上,托著鳥籠前來的人,少說也有一兩百,十分熱鬧。
那一天早上,古九非托著新到手的一只名貴雀籠,洋洋得意,以為他那只全用紫檀木的木心,剖成細條制成的雀籠,一定可以成為所有雀友的話題了。可是他一到,就發現林子間,雀籠懸掛的情形如常,可是人聚集有情形,卻十分反常——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顆樹下,在外層的人,踮起腳向上,向前看著。
古九非也立時發現,眾人目光,聚中在一只雀上,籠里面,是一只八哥。
八哥這種鳥,雖然體毛沒有絢麗的色彩,但是體型俊俏,而且智力相當高,善于模擬各種聲音,甚至人言,所以一直是養鳥界的寵物。
八哥由于體形較大,所以鳥籠,也相應增大,古九非看到那籠里一只八哥在跳來跳去,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他對這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不知道何以吸引了那麼多人注意。
當他托著鳥籠,也向人叢中擠進去的時候,他扒手的本能,使他感到,那是扒手的最佳機會,因為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八哥身上。
當然,他沒有出手,只是問身邊一個人︰「這八哥怎麼啦?有什麼好看。」
那人並不轉過頭來,仍然盯著那八哥,聲音激動得有點發顫︰「它說話,說話。」
古九非「嘿」地一聲︰「八哥自然會說話,啞八哥誰會養。」
古九非說話的聲音大了一點,很引起了全神貫注的人的注意,有幾個回頭向他看來,神情很是不滿,古九非本來很受人尊敬,忽然之間,吸引力居然及不上一只八哥,那自然令他十分惱怒,他正想再發作幾句,籠中的那只八哥忽然說起話來。
八哥或鸚鵡,能訓練到會說話的例子很多,甚至有可以說得十分清楚,也可以說上很多句的,那是這些鳥類,有著模仿各種聲音的能力之故。
可是最近,也有鳥類學家,證明能「說話」的鳥,對于它自己在「說」些什麼的內容,是知道的。例如,訓練一只八哥,給它了一種它愛吃的「麥片蟲」,再叫它說︰「我要麥片蟲。」
不需多久,它就會說︰「我要麥片蟲。」而當它學會了這句話之後,它說了,而結果喂它的不是麥片蟲,它會拒絕進食,發怒。
這證明字在說︰「我要麥片蟲」這句話時,完全知道這句話的含義——那和人類學可以應用人類的語言——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雖然事實上,並沒有什麼人成功地訓練出一只能熟練地使用人類語言的鳥只來。
在能「說話」的鳥類中,鸚鵡類發聲比較低沉,八哥的聲音,高亢嘹亮。
對了,說了許多,事接上文——古九非正待發作幾句時,籠中的那只八哥,忽然用八哥慣常發出的高亢的聲音(听來像在大聲叫)說起話來,說的是︰「古翁,你來遲了,好一只檀木籠子。」
剎那這間,古九非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哥,可以訓練到了一見到他就叫「古翁」,那十分容易,也可以訓練到說「你來遲了」,可是他手上所托的那只檀木鳥籠,不是真正識貨的人,養了幾十年鳥,也未必認得出來,若說是一只八哥,一看就可以認出來,那簡直絕無可能。不但古九非發怔,其他人也一起發怔,所有人發怔間,那八哥又道︰「過來點,走近點。」
在古九非前面的人,自然而然,讓開一條路來,古九非也自然而然向前走去,直來到了那八哥之前,這時,檀木寵的一只黃鶯,顯得十分不安,跳來竄去,發出不應該是黃鶯所有的難听的叫聲。
瘟神 第四部︰會說話的八哥
古九非直視著那只八哥,完全像是盯著一個什麼怪物一樣——可是籠中,實實在在是一只八哥,古九非所想到的是,妖魔擅長各種變化,自然也可以變成一只八哥的樣子,所以他不由自主問︰「你是——」
八哥撲著翅膀︰「古翁,帶回去,和你細說。」
古九非更是訝異之極,當著那麼多人,他不知如何才好,若是四顧無人,那他遇到了這等奇事,不是偷是搶,說什麼也會把這八哥弄上手的。
這時.他不知如何下手,想了一想,才問︰「這……八哥是誰養的?」
就在他的身邊,響起了一個宏亮粗壯的聲音︰「我養的。」
古九非一看,是一個十分粗壯的漢子,膚色黝黑,但模樣十分良善,古九非忙道︰「這可……是一只奇鳥。」
那漢子點頭︰「可不是,奇極了!」
古九非吞了一口口水︰「你……肯出讓?」
那漢子搖著頭,神情堅決之極,古九非涼了半截,可是不等他再開口,那漢子已道︰「不過,你可以把它帶回去,看來它有很多話要時你說。」
古九非一時之間,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那漢子又補充道︰「等你听完它的話,再把它還我,它是我的好朋友——」
別看那漢子黑大三粗,說話也很有幽默感,添了一句︰「朋友不能出賣的,是不是?」
古九非心中疑惑之極,望了望那八哥,又望了望那人,不知如何說才好,那人卻已將八哥籠自樹枝上托了下來,交給古九非︰「你帶回去,等它把話說完,我自己然會來找你。」
所有圍在旁邊的人,都嘖嘖稱奇,古九非一生走南闖北,在江湖上打滾,什麼樣的怪事沒有見過,可是一只八哥竟然這樣通靈,卻也聞所未聞。他提了鳥籠,在眾人艷羨目光中,向外走去,這時,那八哥卻不說話,只是不時發出一下十分驚人嘹亮的鳴叫聲。
有不少人跟在古九非後面,議論紛紛,有幾個人挨近古九非搭訕,自然也是在養鳥中相識的,一個道︰「古翁,你沒來時,這八哥替林老看氣色.競一眼就看出林老才死了老伴。」
古九非嚇了一跳,林老才死老伴,他們這班人全知道,可是一只八哥如何會知道?
不單是古九非當時嚇了一跳,我,听古九非講到這里,也直跳起來,我不是為了驚怕,而是感到了極度的無稽,我揮著手,叫︰「等一等,你說一只八哥,善觀氣色,會直言談相?」
古九非望著我,看來他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用力點了點頭。
我悶哼了一聲︰「它後來又說了什麼?」
古九非還沒有回答,白素就道︰「當然又說了許多,只要你有足夠的耐性,就可以知道。」
我又坐了下來,古九非倒有點不好意思︰「我本來就說過,我遇到的事……很怪,八哥本來是會說話的,可是也不應該那麼會說話,而且,它真的能知過去未來之事,我……唉……」
他說著,可能由于緊張,臉色變得蒼白,又急急喝兩口酒,才緩過一口氣來。
白素的聲音很鎮定︰「你還是詳細說。」
古九非苦笑︰「當時,我只覺得那八哥怪異莫名,我想到的是,它是什麼精靈,或者是有什麼精靈……或者靈魂,附在它的身上,情形和人有鬼上身一樣。」
我「嗯」地一聲︰「反正是怪事,什麼都有可能,《聊齋志異》中,就有人的靈魂出竅,化成雀鳥的故事。」
古九非欲言又止,顯然是那種假設,後來又被推翻了,我也忙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古九非嚇了一跳,盯著籠中的八哥看,八哥也側著頭看他。古九非發現人哥兩只眼楮的顏色不一樣,他養鳥多年,未曾听說過八哥也有「陰陽眼」的,可知那八哥真是異種。
這時,他身邊圍了不少人,但是當他踮起腳,再想去尋找那大漢時,卻已不見蹤影了。
一直到他回到家中,八哥沒有再說什麼,隨便怎麼逗,都只是叫,而且,十分不安定,在籠中撲騰不已,掉了不少羽毛。
為了要使那八哥安靜下來,古九非用了一個黑布套,把籠子套住,八哥果然靜了下來,古九非才一轉身,就听得籠中,傳來一聲長嘆。
古九非連忙轉身,想去揭開布罩,又听到那種高亢的聲音(八哥的說話)在說︰「以下的話,大是泄漏天機,別讓我見光。」
古九非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道︰「小可不才,如何能得參預天機?」
(他當時真是一字不易,這樣講的,雖然我听他復述時忍不住笑,但別忘記他是一個江湖人,而且是一個老到的江湖人,忽然冒出如同戲台上的對白一樣的話來,也不足為奇。)那八哥又嘆了一聲,這時,古九非伸出去,準備開揭開布罩的手,不由自主在發著顫,當然不敢再去揭布套,可是又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人只有在十分緊張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嘆了一聲後,八哥又道︰「你上應天命,不是等閑人物。」
古九非不由自主,挺了挺胸,就算真是小人物,也往往「不敢妄自菲薄」,自大本是人的天性,何況古九非是扒手之王,自然平時就不願小看自己,這時听了這樣的話,和他平日的心態,合拍之至,很容易接受。
他答應了幾聲,八哥又道︰「應天命,行好事,這才是積德之道。」
古九非七十歲了,過了七十歲的人,心中再也沒有比「健康長壽」更重要的事了,他一听之下,連連道︰「是,是,不知……」
他不知稱呼那八哥為什麼才好,遲疑了一下,居然給他想出了一個十分尊敬的稱號︰「上仙。」
他道︰「不知上仙有何吩咐?我……一無所知,只會扒……只會當扒手。」
八哥對于扒竊,相當推崇︰「取物件于不知不覺之間,也就有鬼神莫測之妙。」古九非也大是滿意,很有知遇之感,連聲道︰「上仙太夸獎了,太夸獎了。」
讀者諸位,一定已經發現,我在古九非和八哥之間的對話時,殊乏敬意。是的,因為當他講到這里時,我已經發現了一個十分重要的關鍵問題,由此肯定,古九非是跌進了一個設計精密的圈套之中,所以令得古九非恭敬的神態,大驚小怪的態度,都變得十分滑稽了。
而我終于在他說到了「上仙太夸獎了」之後,再也忍不住,轟笑聲陡然爆發,笑得站起來又坐下去,笑得捧住了肚子。
古九非開始只是不知所措地望著我,後來我笑得實在太過分,他不免有點惱怒,向白素望去,白素雖然沒有大笑,但是卻是滿面笑容。
古九非更是氣惱︰「原來……你們根本不相信……我說的一切。
我總算止住了笑聲,但須要連連吸氣,以補充剛才因為大笑而失去的氧氣,無法回答古九非的話,白素十分客氣地說︰「古大叔,不是不相信你的話。」
古九非指著我,大有責問的神情,我和白素異口同聲︰「你上當了。」
古九非抿著唇,神情不服︰「說來說去,你們還是不信我的話。」
我緩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如果有人處心積慮令古九非墜入圈套,除了要利用他那超絕的扒竊技巧之外,不可能有別的目的。
我直接地問︰「要你做些什麼,才符合積善積壽之道?」
古九非瞪著眼︰「要我在某時某地,在某一個人身上,扒走一件東西,再將扒得的東西,拋入大海之中。」
我悶哼一聲︰「何時何地,在人身上,扒何等樣的東西?」
古九非愣了半晌,才緩緩搖著頭︰「這是天機,我不能泄露。」
我不禁冒火︰「那你來找我作甚?」
古九非雙手亂搖︰「除了那一點之外,什麼都能說,那實在不能說、因為事情很怪,好像還有後文,冥冥中另有定數,所以我來找你……和你合計合計。」
我起了頭不作聲,表示不喜歡和說話吞吞吐吐的人打交道。
白素笑了一下︰「古大叔,你和八哥,講了多久?」
古九非想了一想︰「大約十來分鐘。」
白素又問︰「一直套著布套?」
古九非點頭。
當我縱聲大笑,白素沒有阻止,而且也面現笑容之際,我已經知道,她也想到了那個關鍵性的問題,所以這時她這樣問,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她又道︰「古大叔,你上當了,不是八哥在說話,是那鳥籠,有收音播音的裝置,有人在一定距離之內,可以和你對答。」
古九非斷然拒絕接受白素的分析︰「不會,至少有上百個人,見過听過八哥講話。」
白素耐心地分析︰「人多的場合,利用先入為主的意念,一兩句簡單的,發自籠子的某部分,八哥的嘴又有張合,誰也不會去追究‘口形’,容易造成真是八哥在說話的錯覺。」
古九非瞪大了眼,仍然不相信,我反倒覺得他十分可憐︰「你只是被人利用了一次,說不上有什麼損失,忘掉就算了。」
白素忙道︰「不,剛才不是說,還有下文麼?」
古九非搓著手︰「我和八哥說完了話……那大漢就忽然出現在門口,把鳥和籠,一起要了回去……你們真以為那不是天意透過八哥,向我授意?」
我有點吃驚︰「天,你究竟做了些什麼?」
古九非忽然又高興起來︰「不對,不對,若是有人利用我,一定會叫我把扒到手的東西交給了,怎會叫我雇船出海,拋入海中?」
古九非這個人,扒手天下第一,可是腦筋之笨,只怕也可以天下第一,我真懶得多講——這是對付笨人的最好方法。
白素卻有耐心︰「派個人在海中撈東西,太容易了,你的行動,一定在人家的監視之下。」
古九非「嗯」地一聲,吞了一口口水。
我道︰「現在可以說了吧,何時何地在何人身上扒何等樣東西。」
古九非神情還在猶豫,但在我眼神的催逼,他終于嘆了一聲。
時間是幾個月前(沒有特別的意思),地點是一個鄰近的首都,用來招待國賓的大堂。
大堂中擠滿了各色人等,自然全是大人物,不然,何足以成為國賓?而今天,這個大堂,就是那個國家的元首招待國賓的日子,古九非也認不清衣香鬢影,那這麼多體面的人中,何者是國賓,何者是陪客,何者是主人。他只記得八哥的話。
八哥說︰「你早幾天到那國家的首都去,開始時,什麼也不必做,最好別讓人家知道你的行蹤,以免誤了大事,延誤天機。」
(一再用‘天機’來告誡古九非,可各利用古九非的人,對他下過一番調查研究功夫。古九非除了養雀鳥之外,還十分熱衷玄學,算命排斗數,看風水勘天機,都極入迷,所以「八哥的話」,正投他所好,也特別容易使他相信,並且照著去做。)
古九非行動十分秘密,到了那地方,可以說絕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自然,利用他的人,一直在監視著他,因為八哥又說︰「到了要行事的那一天,自然會有人來找你。來找你的人,和你一樣,也受命于天,你切切听他吩咐就是,你們之間聯絡的暗號是︰會說話的八哥。」
(古九非說到這里的時候,我不禁皺了皺眉,深覺利用他的人,一定對心理學擅長之極,對付古九非這種舊式人,就得用老土的方法,「聯絡暗號」雲雲,真是土至極矣,就差沒有自稱「長江一號」了。)
為了不惹人注意,古九非在一家中級旅館,住了兩天,第二天中午,有人敲門,他隔著門問︰「誰?」
他得到的回答是︰「會說話的八哥。」
古九非開了門,一個面目陰森的中年人,閃身進來,關上門,望了古九非一眼,就急速地交代任務︰「你先記熟這個人的樣子。」
那人取出了一張照片來,古九非一看,就怔了,這個人的樣子何必「記熟」,報上總有,那是一個大人物,世界級的,一個大國的高層領導之一,且是手握實權的,正在這個國家訪問。
在那一剎那間,古九非也覺得事情相當嚴重,但是回心一想,既然事關天機,自然總得在不平凡的人身上發生,自己能參預天機,自然也不平凡之至。這樣一想,他非但不加警惕,反倒有點飄飄然。
那人又道︰「明天上午,這人會出現在國賓歡宴上,你要在他身上,得到一樣東西。」
古九非吸了一口氣︰「什麼東西,外形如何?」
那人怞動了鼻子幾下︰「不知道。」
古九非呆了一呆,要是換了別人,一定認為那人在耍他了,可是古九非畢是一流扒手,他立時明白︰「那就是說,不管他身上有什麼,都一古腦兒扒了來。」
那人咧著嘴,用力拍著古九非的肩︰「只要你能做得到,就那麼做。」
古九非想了一下︰「一般來說,大人物的身上,不會有太多東西,那不成問題,只是那種大人物,很難接近,我怎麼能——」
那人道︰「有辦法,你到了,自然有安排。」
那人一陣風也似卷了出去,古九非曾有過在要人身上扒走東西的經驗,想不到七十之後,還能被「上天」那樣重用,他十分興奮,依言而行。
早上,他到了宴會大堂外,曾和他見那人,看來在大堂工作,把他領到了後面一列房間中,換上了侍應生的制服,叮囑他︰「一得手,用最快的方法,把東西交給我。」
古九非「嗯」地一聲︰「知道,盡快換柱。」
那人對于古九非的行話,不是很懂,只是悶哼了一聲,古九非也知道那人的身份,只看到那人穿到和自己類似的衣服。
等了一小時左右,他和其余幾十個人,被如召到大堂上,那時,國宴還沒有開始,一個官員向所有侍應生訓話,提醒侍應生應該注意的事項,大堂中有幾隊電視攝影隊正在布置。
古九非慣經世面,況且他一心認定自己「受命于天」,所以一點也不緊張,等到主人進入大堂之後,大批保安人員也散布在大堂各處,貴賓絡繹來到,等到國賓和陪客都到了,大堂中至少有超過三百個人,古九非像其余侍者一樣,端著盤子,向賓客送酒遞水之際,他看到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奇景,那幾乎令得他忘了自己要干什麼,而要尖叫起來。
他硬生生將自己的尖叫聲壓了下去,雙眼卻仍然不免瞪得老大。
他是扒手的大行家,扒手得手之後,為了避免贓物留在身上,會被人當場人贓並獲,所以都要以最快的手法,把贓物轉移到同黨的身上去,這就是所謂「換柱」。那本來只是扒手的行為。
這時,古九非隨便一看,眼角一掃過去,就至少看到了三宗,手法極其拙劣,拙劣到簡直難以在江湖上行走的「換柱」。
一個看來十分威武的將軍,在一個婦人手中,接過了一小團東西來,那婦人眼珠亂轉,故意不看將軍,還拙劣地用手帕遮擋了一下。
兩個西服煌然的中年人一面握手,一面交換了手中的東西。
古九非是這方面的大行家,就算「換柱」的手法高明,他也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來,何況在這里把東西交來交去的人,手法一點也不高明。
他再也想不到在這樣高尚的場合之中,竟會有這麼多這種行為——看來,在進來行這種行為的人,個個都以為自己的動作,十分巧妙,全然沒有人知道,別人真是不知道,但是在古九非稅利的目光下,卻全然無所遁形。
(古九非看到的情形,其實一來是由于他少見多怪,二來,他可以看穿每一宗行動,也自然不免令人吃驚。)
(各國特務交換、出賣、買入情報,很多情形下,就是利用大規模的社交場合進行的,在這種場合中,東德的一個外交參贊,和以色列大使館的三等秘書握手寒暄幾句,誰會注意?但如果這兩個身份特殊的人,約在什麼秘密地方會面,安排得再機密,也總會有被人發現的機會。)
到了主人和主賓分別致辭之後,古九非端著盤子送酒上去,以他的身手,在主賓的身邊,略轉了一轉,使已扒了五六樣東西在手,這時,有一個人上來,和主賓握手,古九非一眼瞥見,主賓竟然把一樣早已握在手里的東西,「換柱」換到了那人手中時,他呆了一呆,幾乎沒有把一盤子酒都倒翻了。他又下了兩次手,把主賓身上的零星物件,全都扒了,再在人叢中去打那個會和主賓打交道的人時,卻找不到。
這時,古九非的心中,就有點嘀咕,他在想︰會不會主要的東西,已被轉移了?還是盡量把那人找到,把東西弄回來的好——由于主賓在交東西時手法很快,是全場最利落的了,如果他不做大官,加入扒手行列,倒也很可以混一口飯吃。所以古九非並未曾看到那是什麼,只知道那東西恰好可以被一個成年人的手握住。
可是他找了二十分鐘,除了又看到不少「換柱」行為(看來,整個國宴,像是一個秘密交易會)之外,沒有找到那個人。而他也把扒自主賓身上的東西,裝進了「乾坤」袋之中。
所謂乾坤袋,是扒手專用,一種用特殊材料制成,有彈性的袋子,封口之後,可以防水防火,以便在緊急時期,棄贓不用,就算扔在水里,事後還可以找回來,不至令贓物有所損失。
那和他接頭的人,這時來到了他的身邊,古九非點了點頭,那人帶著他去換衣服、離開,囑咐他把東西,拋進海中去。
古九非-一依言而行,回到家中,十分心安理得,雖然他一點不明究竟,卻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上應天命」,這是一個老人所能做的,最偉大的一件事了。
第二天,他還想再去找那只八哥,可是那漢子卻並沒有出現。
瘟神 第五部︰一組恐怖電影的劇照
在那片林子里,古九非一出現,自然立刻成了中心人物,所有人都圍上來,向他詢問,那只奇異的八哥,向他說了些什麼。
古九非滿臉通紅,興奮莫名,可是翻來覆去,卻只有一句話︰「天機不可泄漏,真的,天機不可泄漏啊。」
其實,就算由得他泄漏,他也泄不出什麼,漏不出什麼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些事是什麼意思。
在听了古九非的敘述這後,我和白素呆了半晌。
毫無疑問,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古九非糊里糊涂被拖進了一場特殊行動之中。
他所說的那場國宴,在不久前舉行,我有印象,因為在宴會之前的一連串會議,與會的巨頭甚多,關系著東南亞洲的局勢。十分重要,其中甚至牽涉規模相當巨大的戰爭,數以千萬計的人命財產,影響極之深遠。
而古九非就在這種場合,下手扒了主賓身上的一切。
白素先問︰「你扒到了一些什麼?」
古九非數著手指,數著他扒到手的物件,都是些很普通的東西。自然,普通東西,也可能有極其驚人的內容,例如,一只小打火機之中,就可以蘊藏不知多少秘密了。
單從古九非所說的那些東西,自然也設想不出什麼名堂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想法一樣,古九非的遭遇,無非是被人利用了他的扒竊技術,並沒有什麼神秘的成分在內。他自己以為神秘之極,那是因為引他入谷的人,很懂得他這種人的心理之故。
我相當委婉地把我們的分析講給他,古九非听了之後,開始神情十分沮喪,但他可能生性樂觀,所以不必多久,他就行若無事,還大有「先見之明」似地說︰「我本來就覺得事情不對勁,可能有什麼詭計,所以一直想找人說一說,問問人家的意見,還有,我多少做了一些保護我自己的事。」
我暗暗好笑,這種話,他分明是在替自己解嘲,因為他在一開始敘述時,還十分以為那八哥真的會說話,他也真的「上應天命」,口口聲聲「天機不可泄漏」,不是我們一再指出那是騙局,他還不肯把整個情形全說出來。
我自然不便拆穿他,可是白素卻十分有興趣︰「你采了什麼行動保護自己?」
古九非咧嘴笑︰「還能有什麼?自然是扒了點東西,在那個和我接頭的人身上,就是在宴會中要我假扮侍應的那個。」
白素笑道︰「弄到手些什麼?」
白素問得十分有興趣,我則已在暗中,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
古九非的扒竊技巧,無疑出神入化之至,可是他的故事,卻沒有什麼吸引力,或許其中有極其驚人的秘密內幕,但我對一切那類活動,都沒有興趣。(雖然這一類活動,一直莫名其妙地和我發生著關系,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開。)
古九非道︰「一節小型電池,一看就知道是偽裝的,是一個小圓筒,里面放了一卷軟片。」
我听到這里,也有一點興趣,因為這節外生枝,頗具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妙,一卷軟片,里面的內容,可能是任何稀奇古怪的東西。
但是在古九非的神情上,卻又找不出什麼特別來,可知軟片上不會有什麼怪異的事。
古九非道︰「我沖洗成照片,一共有九十六張,不過大同小異,全是恐怖電影的鏡頭。」
我有點听不明白︰「什麼意思?」
古九非向我望來,一面伸手自褲袋中,取出一疊照片來;「你們自己看,看起來,全像是化裝成為鬼怪的一些人,也不知是真人還是假人,那麼多鬼怪,自然只有拍恐怖電影才用得到。」
我一伸手,自他手中接過那疊照片來,只看了第一張一眼,我就陡然打了一個突,白素只是向我手中望了一眼,也不由自主,發出一下低呼聲來。
照片的面積,比普通明信片小一半,彩色,拍得十分清晰,可以看得出,不但用來攝影的器材十分完美,而且,也是專業攝影師的杰作,色彩鮮明之極,所以,單看相片也可以令人有恐怖的震撼。
第一張照片上,顯然是一個人頭部的左側和右側,那人的左側,十分正常,看得出是一個年輕人,多半是中東人,深目高鼻,可是他的右側(假定是同一個人,因為兩張照片中,都有同樣的一只手,放在頭頂上),卻是爛糟糟的一片,血肉模糊中,腐肉和新肉,互相交疊著,頰上有一個相當深的洞,隱約可以看到牙齒和白骨。
洞口有一種濃稠的,血色的液體,這種液體,還有些直流到了滿是黑色疣粒的下顎。
而最可怕的,還是那人的頭皮,一點頭毛也沒有,頭皮凹凸不平,看起來,長著像刺又像肉瘤般的東西,顏色是被剝去了皮膚之後,那種新肉的女敕紅色。
其實,那還不可怕,那人的眼楮,異樣地腫脹。突出,以致看來,像是某種圓錐形,眼珠在最頂端,倒有一大半露在外面,所以可以看到平時人類眼球中見不到的後半部。粘乎乎,沾滿了紅絲,叫人忍不住見了就打冷戰。
這樣丑惡可怖的情形,本來是應該一瞥之下,立刻移開視線去的,可是事實上,越是令人心頭發悸的可怖情景,越是一看之下,無法轉移視線,非得忍受那種令人作嘔到極的景象折磨不可。
過了至少有十來秒鐘,我才吁了一口氣,咽了一口口水︰「這……化裝的效果倒不錯,銀幕上,好好的一個人,忽然轉了一個身,現出那麼可怕的一面,保證能嚇得觀眾驚叫。」
白素也盯著那照片看,她沒有發表什麼議論。
古九非一副「吾不欲觀之矣」的神態︰「這一張還算好的,下面有的還要難看。這還只是一半,另外一半,我連放在衫袋里,都會害怕,雖然只是照片,可是照片上的情形太可怕,也影響心理。」
在他說話期間,我又看了三四張照片。得好好定一定神,視線暫時離開那種可怕的畫面,深深吸一口氣,以求壓抑胸月復之中那一股想嘔吐的感覺。
白素也有同樣的行動。我們所看到的,全是人的身體的各種「變異’——很難形容那種情景,只好用「變異」兩個字。看到的是肌膚的各種各樣潰爛、變形、扭曲,甚至有一個,面部的全部血管,都翻出了肌膚之外,像鮮紅的蚯蚓一樣,盤在臉上,由于攝影的精巧,那些血管,像是在蠕蠕動著,絕對叫人可以肯定,里面有血在奔流。
和白素在定了定神之後,互望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眼色。
我們的心意相同︰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雖然化裝十分精細——這種電影特技化裝,有十分精妙的技巧,幾乎可以達到任何效果,但是也實在不應該嚇倒我們,我們見過很多更可怕的情景。彩虹和王居風給我們看的有關爭奪黃金的錄影帶,就比這些照片更具震撼力。
(《黃金故事》,血肉橫飛,人的身體在鋼鐵利器之下支離破碎。)
我們繼續看那些照片,好像也漸漸適應了,不像開始時那樣,會不由自主,感到心寒。
看到了最後一張,我和白素都同時吸了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張照片,令我們無法說出任何話來。
照片上是一個人——當然是一個人,這個人極瘦極瘦,形容瘦,有「皮包骨頭」這樣的形容詞,但幾乎全是夸張的,再瘦,在皮和骨之間,多少有一點肌肉。但是照片上的這個人,真正是皮包骨頭,一副骷髏骨外引包了一層皮,應還是太厚。所以骨節的突起和陷入,都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得出來。
照片上的那個人,是男性,有正面和背面,背面的情形更可怕。這個人,竟然連婰部也沒有一點肌肉。
乍一看,簡直就是一副人骨,可是頭上有頭發,而且,深陷的眼眶中,有眼珠,表示他是活的,他的唇也干得完全無法令口閉起來,所以焦黃的,不齊的牙齒,也就完全暴露在外。
我首先想到的是︰這不可能是特技化裝造成的效果……特技化裝,可以使一個瘦子變胖子,但無法使胖子變瘦子,至于利用陰影的對比。使視線產生錯覺,看來更為瘦削而已。
沒有一種方法可以把人化裝成這樣,除非真有這樣的人,然而,豈可能真有這樣的人?
在皮和骨之間的血管和筋絡,都突出著,深陷的胸月復之間,甚至可以隱約數出內髒的輪廓,皮膚上有許多暗紅色的潰爛斑點,益增可怖,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
古九非注意到我們的神情古怪,他道︰「這當然不是真人,恐怖電影,有時制作許多逼真的模型來拍攝,那些模型,都有電子裝備控制,看來和真人差不多。」
古九非顯然是看到了這樣的照片,受了驚駭之後,想了好久,才想出這樣的解釋來的。
我和白素又互望一眼,古九非的解釋,並非不可接受,但總有點不完滿。
我苦笑了一下︰「那是什麼樣的恐怖片?」
我在這樣說了之後,和白素顯然同時想起了那兩卷《張抬來的故事》,所以,兩個人都震動了一下,心中起了同一念頭。
或許,根本不是恐怖電影。
這個念頭,使我們都講不出話來,而且,不由自主,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恐怖電影,那就是真的情形了。
在什麼情形之下,人體會出現那麼可怕的變異?
我壓低了聲音︰「大麻瘋?」
白素的聲音也很低沉︰「原爆之後的大量輻射?」
我又道︰「後天免疫性喪失?」
白素吸了一口氣︰「毒氣?」
我們在這片刻之間,各自舉出了兩個有導致出現這種可怕變異的情形,古九非也隱約感到我們在想什麼,他叫了起來︰「你們在說什麼?這一切,當然是假的,絕對是假的,不會是真的。」
我和白素不理會他,繼續討論。
我說︰「沒有白種人。」
白素道︰「全是中亞一帶的人。」
古九非有點氣惱︰「化裝成那樣,什麼人種都辨別不出來了。」
我道︰「底片呢?」
古九非看到我神色十分嚴肅,也打了一個突︰「那不是電影?究竟是什麼?化裝舞會?恐怖蠟像館?」
他一面說,一面又從身邊,模出了那節「小電池」來,旋開了蓋,倒出了一小卷底片,我接了過來,向白素道︰「把相片盡量放大,可以看得更清楚。」
白素側頭想了一想︰「我去辦,一個朋友有沖洗公司,規模很大,他可以幫忙。」
我輕拍著古九非的肩頭︰「那個和你接頭的人,可能是一個地位很重要的人,這底片在他身上,也有可能是一個極度的秘密……你老人家要是不想多惹是非,還是快些回檳城去養鳥吧。」
或許是我的神態十分嚴肅,也許是古九非自己也覺得事態的嚴重,他居然立即答應︰「好,唉,已經洗了手的人,偏偏相信了鬼話,真該死,不過能認識你們這些小朋友,倒也是一大樂事。」
他把我和白素,和溫寶裕成了一類,都變成了小朋友,這一點,我也不和他爭議什麼,白素已準備出門,古九非自己有車子來,他們一起離去。
當他和白素出門時,我只想到了一點點,感到事情有極度的不尋常之處。可是,多半是由于那些照片給人的震驚太甚,我只是在想,那些照片放大之後,一定更加駭人,不知是不是有勇氣去面對它們?所以,我忽略了深一層去想一想。
那是我的一個疏忽。白素和我一樣,也犯了同樣的疏忽。唉,我們的疏忽,後來造成了那麼可怕的結果,那實在使我和白素,內疚不已,可是錯已鑄成,再難過也沒有用處了。
這是以後的事,提一提就算了,詳細的情形,以後再說,我實在不願詳說,若是可以忽略過去,我會不再提及,那會使我心里好過些,人總有點駝鳥心理的,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白素離去之後,我思緒很亂,先是想到,幸好小寶不在,不然他也會看到那些照片,又想到溫寶裕已經步入青年,應該也可以看看那種怪異的事情了。
然後,我靜了下來,想整理一下事情的經過。古九非的遭遇,顯然是有人處心積慮,布了一個局,利用了他的扒竊技巧,去做盜竊情報的勾當,古九非是不是完成了要求?他順手牽羊,弄來的那筒軟片,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名堂?
如果那卷軟片無關緊要,失去的人不會追究,如果重要,那麼,失去的人,立刻就可以想到,那是古九非干的事,因為古九非正是他們「請」來的,也只有古九非才有這個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從人身上弄走。
這樣看來,事情比從阿加酋長身上偷了那只小盒子,還更加嚴重。
我一想到這里,不禁直跳了起來,那時,離古九非離開,不過半小時。我立時撥古九非的電話,可是沒有人接听。
(看,我雖然有疏忽,但還是立即覺到了。)
(不過,我又犯了第二個疏忽,我沒有想到,古九非在離開了我之後,並沒有回他在本市的臨時住所,而是直接就到了機場。)
(等我知道了這一點時,飛機早已飛到了檳城,這個人,行蹤竟比我還要飄忽。)
(後來,我每次都想︰如果他不是見到了我,听了我的勸,會不會那麼快回去?事情會不會好一點呢?白素說︰不會,自從他偷了那卷軟片,一切都已決定了。)
找不到古九非,我又發了一會怔,設想利用古九非的一方,是什麼勢力,目的是什麼,可是也無從假設起,事情亂糟糟地沒有頭緒,可是偏有一種極詭異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正在這時,電話響,我按下掣,是良辰美景的尖叫聲和溫寶裕的叱責聲︰「別吵,電話通了。」
我大聲問︰「小寶,什麼事?」
溫寶裕的聲音相當緊張︰「看電視,電視有特別報告,關于阿加酋長的。」
我呆了一呆,找到電視遙控,按下了掣,小寶的聲音繼續傳來︰「阿加酋長在機場吵鬧,不肯離去,天,莫不是為了他失去了那小盒于?」
這時,電視已有畫面,報導員在機場大堂,神色緊張︰「來自中東的一個阿拉伯部族的酋長,預定五小時之前離開本市,可是在臨登機之前,他向機場警方投訴,不見了極重要的物事,懷疑是在機場範圍內遭到了扒竊,當時要求封鎖整個機場範圍,進行搜查,他的要求,遭到了機場警方的拒絕。」
溫寶裕在電話中悶哼一聲︰「哼,他以為這里是他的領地。」
我吸了一口氣︰「小寶,闖禍了。」溫室裕的語氣中充滿了挑戰︰「你也怕闖禍?」
我嘆了一聲,我不怕闖禍的年紀,只怕已過去了,現在,輪到溫室裕他們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亂了。但在溫寶格前,我也不便氣餒︰「我和你態度不同,事情惹上身來,決不逃避,但也不會主動去找麻煩。」
溫寶裕為他的行為辯護︰「我和古老先生,也不是故意惹的禍。」
我和小寶一面在電話中交談,電視上的特別報告,仍然在進行。
報告員在說︰「阿加酋長在要求遭到拒絕之後,曾有些言語和行動,令得警方駐機場人員為難,因此有更高層警方人員出動,而阿加酋長雖然處事失去常規,但他的隨員,還是及時阻止了事態的惡化——」
我听到良辰美景在齊聲叫︰「這報告員,轉彎抹角,在說什麼啊?」
溫寶裕道︰「那是外交詞令,你們不懂的。」
可以想象,阿加酋長一定會大吵大鬧,可是他太笨了,那樣做,一點用處也沒有。
報告員在繼續著︰「已有和阿加領地有外交來往的中東國家,又和本地有直接聯系的,出來調停。有鑒于阿加酋長遺失的物件,極其重要,所以本市警方答應傾全力追尋,又據消息稱,近幾日來,本市的扒竊案大增,有跡象顯示,有一批手法異常高明的扒手,正在本市聚集,目的不明。」
溫寶裕「哈哈」一笑︰「開世界扒手代表大會,想不到吧。」
報告員四面看看︰「本台的公關人員正在和阿加酋長的隨員聯絡,看看是不是可以直接訪問酋長——啊,好極了,酋長肯接受我們的訪問——」畫面上,看到報告員急急向前走,有一組警員攔阻了一下,放他過去了,不一會,就走到了身型十分偉岸的那位阿加酋長。
溫寶裕在電話中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他應該吃驚,因為酋長的神情極可怕,他滿面是汗,不斷地用一條絲手帕在抹汗,可是那手帕,早已濕得可以絞出水來。
他的膚色本來相當黝黑,可是這時,卻是一種異樣的慘白,看來怪絕,像是在他的臉上,涂上一層女人化妝用的那種面膜膏一樣。他雙眼睜得極大,看得出,一半是由于憤怒,但另一半是為了驚恐。
我對著電話,失聲道︰「要是他為了失物而這樣,那塊玻璃究竟是什麼了’
小寶喃喃地回答︰「不知道,不知道。」
真是不可思議,不過是一小塊空心的水晶玻璃,以能令得阿加酋長變成這樣子?
他以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就算一百枚中程導彈莫名其妙失蹤,他也不應該這樣。要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他這個軍火販子更應該高興,怎麼會像是他已經被拋進了地獄一樣?
報告員把擴音器湊近他︰「請問……酋長,事情的經過怎樣?」
阿加酋長只怕創下了自有電視訪問以來,從來未有之奇,他手握著擴音器,先「呼哧呼哧」大口喘了足有十來秒鐘,才陡地叫了起來︰「誰偷走了……誰拿走了我放在這里的小盒子——」
他一面說,一面掀開上衣來,正如古九非所說,那小盒子,是放在他西裝背心里面的一只暗袋之中的,當他掀起背心時,可以看到整件襯衫,都被汗濕透了。
他的英語,出乎意料之外,是十分標準的牛津腔,這多少改善了一些他氣急敗壞的形象。
他索性把擴音器搶了過來︰「這小盒子對別人一點用也沒有,里面……只不過是一塊玻璃,可是卻……是我私人極具紀念性的物品。不論這盒子現在在誰手里,請還給我,我出三十萬美元的酬勞。」
我不由自主嘆了一聲︰「出手太高了。」
溫寶裕道︰「是啊,這證明那塊玻璃本身的價值,可能超過十倍,一百倍。」
阿加酋長又補充著︰「還可以給更多。」
瘟神 第六部︰人類的自殺行為
報告員湊過頭來,大聲道︰「有那麼高的酬金,一定可以物歸原主的。」
阿加酋長又道︰「而且,我本人保證交還小盒子的人,決不追究,不進行任何追究。我還要十分著重地宣布,這塊玻璃,經過……施咒,若不是按照咒語的意願而擁有它,會遭到極大的災禍。真神阿拉在上,我絕不是在作虛言恫嚇。
良辰美景有吃驚的叫聲傳出,溫寶裕「哼」地一聲︰「騙鬼。」
我忙道︰「別輕視咒語或是巫術的力量。」
阿加酋長又把他剛才所說的話,重復一遍,再加了一句︰「用任何方式送回來,或通知我們到取,都可以,決不食言,我已經準備好酬金,任何人能提供消息的,也可以得酬金。」
他說著,有一個隨員模樣的人,已打開了只手提箱,箱中是滿滿的美鈔,周圍的人,也發出了驚嘆聲來。報告員又重復著酋長的話。
我問溫寶裕︰「發一筆小財?」
溫寶裕口氣大得冒泡︰「這些小錢,誰稀罕,再加十倍,我也不缺。」
他正說著,電視畫面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金發美女,正想接近酋長,和隨從人員在理論,溫寶裕發出了「啊」地一聲︰「這女人是扒手代表之一,好像從芬蘭來的。」
我立時啊哈一聲︰「小寶,大事不好,要拆穿西洋鏡。」
溫寶裕顯然也感到事態的嚴重,在電話中,听到了他一下吸氣聲。
電視上,那金發美女擠到了酋長的身前,用並不純正的英語叫︰「我知道誰偷走了你的東西。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能在人身上那麼秘密的口袋里把東西扒走。」
溫寶裕听了,在電話中居然罵了一句十分粗俗的話,被我呼喝了一聲,而電視上出現的情形,更是緊張之極,只見阿加酋長一伸手,毛茸茸的大手,便已抓住了那個金發美女的手腕,想是握得極緊,那美女有吃驚的神情,可是也不忘受寵若驚地飛媚眼。
酋長氣急敗壞地問︰「誰?誰?」
那美女道︰「一個中國老人,他的樣子很普通。」
電視畫面,在這時候,起了劇烈的變化,顯然是酋長在過河拆橋,他剛才通過電視,發出請把失物送回來的呼聲,可是這時,事情稍為有了點眉目,他又想保守秘密了。必然是有人在推攝影人員,是以畫面晃動得厲害,不一會,報告員又出現,神情悻然︰「訪問結束了,謝謝各位收看。」
電視特別報告結束,我呆住了作聲不得,溫寶裕也在喘氣,過了一會,他先問我︰「怎麼辦?」
我想了一想︰「事情很麻煩,很快就可以查到古九非的身上。要是酋長和他的助手記性好,只怕事情也很快會查到你的身上。」
溫寶裕還在口硬︰「我倒不怕……至多,鬧不過他們,把東西還出來就是。」
悶哼一聲,感到白素的預感,那東西會惹禍,很有點道理,所以我道︰「我提議你用不露面的方法,把那東西交給阿加酋長,那麼,古九非和你,都不會再有麻煩。」
溫寶裕猶豫了一下,我知道,要他一下子就答應,比較困難。因為阿加酋長焦急成那樣,可知那塊玻璃,一定有極奇特之處,溫寶裕的好奇心何等強烈,怎肯舍棄?
再說,把東西交還,也意味著一種「投降」,年輕人大都不肯(我自己,若是仍然年輕,也決不肯,不然,也不會闖下那麼多彌天大禍了),所以我在他考慮期間,又道︰「阿加酋長的惡勢力甚大——」
溫寶裕十分委屈︰「真失望,想不到你也會怕惡勢力。」
我嘆了一聲︰「首先,事情是古九非的扒竊行為開始的,酋長好端端地,並沒有惹你們什麼,其次,古九非已經退休了,何必替他惹麻煩?」
溫寶裕嘆了一聲︰「好吧——我的行動,可能埋葬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永不為人所知。」
我見他答應了,十分高興︰「要不要我提供你一個方法,把東西交出去?」
溫寶裕拒絕︰「那我會。」
我也想,這是簡單之極的事,溫寶裕勝任有余,自然也沒有異議。
可是世事往往如此,在一些看來微不足道小事上的疏忽,陰差陽錯,會生出許多當初絕對意料不到的變化來。
我和溫寶裕的對話結束,我也不住地在想︰那塊鉛化玻璃究竟有什麼了不起,何以一失了它,阿加酋長看來就像是面臨末日一樣?
秘密一定有,要有的話,秘密應該藏在玻璃中間那個小小的空心部分,可是那一部分,卻又分明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什麼都沒有。
是不是我應該設法和阿加酋長見一下?我起了一下這個念頭,但一想,我既然建議溫寶裕把東西送回去,以求息事寧人,似乎也不必再節外生枝了。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自己也對自己相當不滿,所以心情不是很愉快,悶哼了一聲。沒有多久,白素回來,說是三小時之內,就可以有放大照片,我向她說了阿加酋長失去了那東西之後的焦急神情,白素皺著眉不出聲,好一會,才道︰「把東西送回去是對的。」
我苦笑︰「可是,那東西究竟是什麼,沒有機會知道了。能令得酋長這樣的人物,宛若末日來臨的東西,其實真應該好好研究一下。」
白素仍皺著眉︰「設想也無從設想,根本只是一塊玻璃,什麼也沒有。」
我一揮手︰「倒也不是無法設想,玻璃由于成分的差異,有著不同的折射率,如果那是一組光控制儀器啟動裝置的‘鑰匙’,就可以聯想到它的重要性。」白素「嗯」了一聲,又想了片刻︰「你的意思是用一組光線,通過這塊玻璃,得到獨特的折射角,用以啟動一組儀器之用?」
我點頭︰「是,也可以用來開啟一座保險箱,一座電腦,用來發射火箭,作種種啟動的用途,那是一柄獨一無二,失去了之後,再也無法仿制的鑰匙,一定事關重大,所以酋長才會氣急敗壞。」
白素眉心舒展︰「很合理的推測,不過,沒有法子證實,小寶在交出去之前,一定會把這塊玻璃的一切特性都記錄下來,不妨問問他折射率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拿起電話來,不一會,听到了溫寶裕的聲音,他一听到是我,就叫︰「良辰美景五分鐘之前出發,把東西放到她們認為有趣的地方,然後,通知酋長去取。」
他們年紀輕,想出來的辦法,有時十分古靈精怪,我也不去理會他們,我只是問︰「你一定對那塊玻璃進行了不少檢試,它的折光率怎樣?」
溫寶裕一听,怪叫了起來︰「你為什麼別的都不問,單問這一點?」
我笑︰「告訴我,有什麼古怪?」
溫室裕道︰「是有點古怪,低極了,AP的數值小,BQ的數值大,它的折射角,竟達到七十六度。那是一塊特殊配方的玻璃,而且我懷疑,那個小小的中盡部分,可能有某種氣體,影響著折射率。」
(AP、BQ都物理學上計算折射率的專門名詞,和故事無關,明白這一點就可以,真欲知其詳,可以參考物理教科書的光學部分。)
我沉吟未答,溫寶裕在七秒鐘之內,連問了七次︰「你想到了什麼?」
我把剛才的設想,說了出來,溫寶裕顯然立即同意了我的想法,大叫起來︰「是啊,那是開啟一座寶庫的關鍵。難怪他肯出那麼高的賞格,唉,白白還給他,真是便宜了他。」
我笑︰「只不過是設想,也不一定是這樣。」
溫寶裕又問︰「據你所知,真有這樣的裝置?」
我道︰「沒有實例,可是理論上可以成立——既然有光控的啟動裝置,自然也可以利用特殊的折射角,折射角的作用,就等于是密碼鎖的密碼一樣。」
小寶發出了一連串的「嘖嘖」聲︰「那麼,這鑰匙是獨一無二的了?」
我道︰「只怕是,同樣的成分,再造一塊,只要有極微小的不同,也就會使折射角出現輕微的差異。」
溫寶裕吁了一口氣︰「這也真冒險,玻璃易碎,也有可能失去,一旦沒有了這塊玻璃,不知要遭到什麼樣的大損失。」
我笑了起來︰「你想,若非事關緊要,酋長會那樣出高價嗎?說不定,沒有了這塊玻璃,他就有一座軍火庫,再也打不開。」
溫寶裕叫了起來︰「軍火庫的設想更妙——正因為是軍火庫,所以他無法用爆炸的方法打開門,一爆炸,轟,整個軍火庫都完了。」
他說得有聲有色,煞有介事,我道︰「古九非略顯身手,惡酋長氣急敗壞,這一回,也到此結束了。」
當時,我確然如此想,因為溫寶裕把那玻璃交了出去,而我又有了可以成立的推測。
至于推測中的軍火庫時,有著什麼新型殺人武器,自然不在我所能顧及的範圍之內了,人類那麼喜歡自相殘殺,有什麼辦法?
我把感覺向白素說,又大大發了一頓牢蚤︰「戰爭,也不能只是怪領導戰爭的人,所有戰爭的參預者,都有責任。若不是士兵只知服從命令,兩個將軍如何打得成仗?人性的弱點太多,才形成如今人類的行為模式。」
白素很有耐心地听,並不表示什麼意見。
沒有多久,門鈴響,我開門,一個青年人,神色慘白,十分驚恐,提著一只極大的文件夾;「我……送放大了的照片來。」
他說了一句話,倒喘了三口氣︰「這些照片,看來……真駭人。
我自他手中接過文件夾來,同意他的見解︰「是的,恐怖片的劇照。」
青年人咋舌︰「真有這樣的恐怖片,誰敢看?」
他說著離去,這時天色已黑,想起要看那麼可怕的照片,我也有點心寒,著亮了客廳中所有的燈,自然而言,和白素緊靠在一起,才打開文件夾夾。照片被放大到了四十五公分乘六十三公分,看了四、五張,我已不斷地打呃,打得實在大凶,去拿了兩塊方糖,在口中嚼著,止住了呃,胸月復之間,五髒六腑,又似乎在翻滾。
白素的神色也極難看,好不容易看完,我們各喝了一口酒,我道︰「素,正視現實,這不是劇照,那種可怖的情形,也不是特技化裝的效果。」
白素黑然點頭,對我的話,表示同意。
我已合上文件夾——看了一遍之後,再也不想向這些照片多看一眼︰「這卷軟片,來自一個高級特工人員的身邊,你聯想到什麼?」
白素道︰「有好幾個可能,可能是一座醫院中病人的實錄——不過好像不會是醫院,會有那麼多變了形的人。也可能是一種什麼行動的結果。」
白素說得相當委婉,「一種什麼行動的結果」,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大是駭然︰「是一種試驗的結果?譬如說,叫人的皮膚肌肉,由于某種細菌的侵人而形成嚴重的變形?直至死亡?」
白素「嗯」地一聲︰「如果是利用了某種細菌,那麼這種細菌對人體的破壞力,一定前所未有,遠在麻瘋桿菌之上。」
我苦笑︰「而且,變形幾乎沒有規則,什麼想不出的可怕情形都有,那個……瘦子……要是真面對那樣的人,唉,難以想像——」
我說到這里,看到白素的神情越來越嚴肅,我不禁直跳了起來︰「人……不會在設想……有人制造出這樣的細菌……而且已經到了用人做實驗的階段?」
對那麼可怕的設想,白素只是嘆了一聲︰「並非沒有可能。」
我又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用活人做實驗,使某些細菌向人肆虐,目的是為了制造細菌武器,這種滅絕人性的事,的確曾經發生過。日本軍隊侵略中國時,就曾在中國的東北,犯過這樣的罪行。
現在,如果又有這種罪惡,那麼是由哪一個勢力在進行?還是各方面的勢力都在進行,而又努力保守著秘密?如果真是那樣,那麼這種行為,是典型的人類自殺行為,比大量制造、儲存武器還要可怕。
我望向白素,白素苦笑︰「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假設?在什麼情形下,會出現麼可怕的情形?」
我道︰「輻射也能造成肌膚異樣的潰爛和變形。」
白素點頭︰「總之,是人為的災禍——有這種人為的災禍存在,只是我們不知道發生的地點、日期,和它有多大的規模。」
我揚了揚眉,想說什麼,而沒有說出來,白素先說︰「我們的力量,或許不足以調查,而這種人為的災禍,但至少應該通知有關方面,最好是我們相熟的人,告訴他們,有這種情況。」
我嘆氣;「你是說找我們熟的,有權力的人?像小納、像蓋雷夫人?我看沒有用,極可能,正在從事那種行為的,就是他們。」
白素睜大了眼——她在有這種神態的時候,十分美麗,可是她掩不住她內心的焦慮。真有這種情形,我雖然被號稱神通廣大,但也不見得有什麼辦法。
當天接下來的時間,我們都沒有再看那些照片,而且我還把那文件夾,放到了一個隱蔽的所在,塞進了書架背後的隙縫,表示我不想再看到它。
廣播新聞中也有有關酋長的消息,電視上也重播了訪問,白素和我一起看著,報告員的最新報導是︰「阿加酋長已決定離開本市,他的私人飛機,在五分鐘之前起飛離開。」
電視畫面上,是一架漆有新月標志,和酋長本人徽記的廣體七四七起飛的情形。
白素低聲說了一句︰「他自然得回了那玻璃了?」
我也道︰「當然。」
阿加酋長得回了那塊玻璃,然後離去,這種推斷,再自然不過,也不可能出現什麼差錯。
可是,很多事,往往在不可能有錯的情形下出錯,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有緊急煞車聲在我住所的門口發出,尖利刺耳。
我有點惱怒︰「良辰美景再這樣開車,遲早有一天,會撞破門,直沖進來。」
白素打開門,良辰美景、胡說、小寶,一擁而人,他們進來之後,小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一伸手,就把那只小盒子放在幾上,然後打開,那塊玻璃,赫然在盒。
我看了看玻璃,又抬頭直視溫寶裕,等著他的解釋,溫寶裕卻望向良辰美景。兩個少女美麗的臉龐上,滿是委屈的神情,一人一句,有時一人半句,說出了原委。
原來她們來到機場,把那小盒子,放在一具公用電話亭頂上的角落處,不容易發現,但伸手去模,一定可以模得到。然後,就用公共電話,通知了機場警局,告訴他們,酋長要的小盒子在什麼地方。
良辰听到接電話的警官在說︰「第一百六十個人來報告說小盒子在哪里,看起來,想領花紅的人真不少。」
這話,多半是警官在對同事說的,接著,警官又問良辰美︰「小女孩,你幾歲了?」
良辰十分生氣︰「我報告的是真的。」
警官大聲回答︰「知道了。」
她們認為立刻會有人來取那小盒子,又怕被不相干的人取走,所以在附近監視著。可是一直等到酋長決定離去,也沒有人來取這小盒子。
溫寶裕氣憤地說︰「他們根本不相信。」
我和白素不禁相視苦笑,會有這種情形出現,那真是始料未及。不能說他們采取的方法不對,但是警方收到的報告太多,酋長也無法去每一個報告處看看,只好全然置之不理,也在情理之中。
胡說道︰「又不知道酋長的地址,不然,倒可以寄給他。」
溫寶裕道︰「我看,只要寫上‘阿加酋長領地’,阿加酋長收,他就可以收得到?」
他這樣說,更證明他並不是有意不歸還那玻璃的,我想了想︰「他應該有代理人在本市,可以聯絡一下,東西如果重要,郵寄不是好辦法,不如直接交還給他。」
各人都同意,電視上又有了報告︰「據悉,憤然離開的阿加酋長,強烈譴責本市治安,也責備本市沒有道德。而他的賞格仍然有效,可以向任何阿拉伯國家的領事館聯絡。」
溫寶裕「啊哈」一聲︰「這次,我親自出馬。」
他分明有責怪良辰美景辦事不力的意思,兩個少女有苦說不出,神情氣惱。電視報告又說︰「據悉,阿加酋長下一站,將飛往馬來西亞的檳城。」
我和白素一起叫起來︰「他去找古九非。」
我補充一句︰「要立即通知古九非,暫時避開一下。」
講了這句話這後,我不禁苦笑,和古九非相晤了那麼久,只知道他住在檳城,可是一不知地址,二不知電話,怎麼和他聯絡。就算立時駕飛機趕去,酋長的座駕機早已起飛,只怕也追不到了。
急得連連搓手,各人也莫不面面相覷,溫寶裕上唇掀動,看來是說了四個字,但是並沒有發出聲來。我和白素都是唇語專家,一看就知道他想說的四個字是︰「飛鴿傳書」。但自然是因為想到,鴿子飛得再快,也快不過噴射機,所以才不敢說出來。
白素神情鎮定︰「我去想辦法,找一個在檳城的熟人,請他去通知古九非。」
我苦笑︰「我沒有熟人在那邊,你有?」
白素側著頭,想了一會︰「得去翻查陳上電話本子才行,應該有的,好像有一個什麼幫會的幫主,早已退休了,就住在那里——」
她說著,走了出去,溫寶裕大發議論︰「女人最靠不住,要不是那個芬蘭女扒手出賣了古九非,酋長不會去找他,哼,要是那玻璃早給回酋長,他也不會去找古九非。」
良辰美景想反駁幾句,可是又不知如何說才好。我用眼色制止溫寶裕再說下去,又把話題扯開︰「現代的通訊系統真是完美,只有知道對方的一個號碼,就可以在一分鐘內,交換訊息,比任何交通工具快。」
良辰美景始終怏怏不樂,我也知道她們不快樂的原因,因為古九非是出了什麼事,她們就會自責,沒有把事情辦好——她們到機場的時候,酋長還在,以她們的身手,大可遠遠地把小盒子拋過去,立即離開,不必玩什麼電話游戲。
可是看了她們如今那種神情,倒真不忍心再去責備她們。
不到十分鐘,白素走回來︰「行了,那位秦先生,知道古九非,會去通知他,他說,駕車去,十分鐘就到了。」
我們都松了一口氣,良辰美景,一邊一個,來到了白素的身邊,親親熱熱道︰「還是白姐姐有辦法,剛才有人發表議論,說女人最靠不住。」
溫寶裕立時漲紅了臉,他當然不會說白素靠不住,可是那句話,恰好又是他說的,賴也賴不掉,是以不知如何才好。
白素卻只是淡然一笑︰「算來,古九非也只是才回家,我要他和我們聯絡一下,至少,關于那批……」
她講到這里,我輕咳了一聲,她也立即改口︰「關于那批扒手不能再讓他們逗留在這本市。」
瘟神 第七部︰古九非“死得難看”
白素本來,自然想說「那批照片」的,被我一暗示,她立即改口,自然之至,可是眼前這四個小鬼頭,何等機靈,也立時覺出有事情瞞著他們,四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我先發制人︰「能讓你們知道的事,不必問,不能讓你們知道的,問也沒用。」
溫寶裕一笑︰「誰說要問什麼了?我決定到檳城去!」
我怔了一怔︰「去把那玻璃交還給阿加酋長?」
溫寶裕點頭︰「是,他能去找古九非,一定會記得我曾和古九非在一起,與其讓他來找我,不如我去找他,反正他的目的是要得回那塊玻璃。」
良辰美景齊聲支持︰「是啊,說不定,還可以和酋長不打不成相識,知道那玻璃,究竟有什麼秘密。」
我「哦哦」兩聲,斜睨著她們︰「你們自然也要一起去了?」
胡說搖頭︰「可惜我沒有假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小寶倒是自由的。」
溫寶裕得意洋洋︰「自由真可愛,可以說走就走,愛到哪里就到哪里。」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覺得溫寶裕就這樣去找酋長,十分不安,可是卻也想不出阻止的理由,溫寶裕趁機問︰「有我們不能去的理由嗎——嗯,若有什麼秘密,應該共享的,此際公布正合適。」
我悶哼一聲,不去理他,只是道︰「祝你順風。」
溫寶裕把小盒子的蓋合上,在手中拋了幾下︰「至少,酋長給的花紅,可以供我們旅途所需了。而且,還可以請朋友一起去。」
我又悶哼了一聲︰「我沒有興趣。」
溫寶裕看來還想攝弄我和他一起去,而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听了一下,就交給了白素,白素只听了一句,就神色一變,按下了一個掣,使大家都可以听到電話中傳來的聲音。
那邊是一個听來相當蒼老的聲音︰「古九非的家里出了事,我趕去的時候,已經有許多警察在,他被害了,據說現場十分可怖。」
我「啊」地一聲,溫寶裕立時向良辰美景瞪眼,良辰美景不甘示弱,壓低聲音︰「阿加酋長還在飛機上,凶手不會是他。」
溫寶裕道︰「可以是他派去的人。」
我听到古九非遇害,心中十分難過,隱隱感到,那是由于我的疏忽,听得他們還在爭論不休,更是煩躁,大喝一聲︰「別吵了!」
電話那邊正在報告事態的人倒吃了一驚,問︰「什麼事?」
白素忙道︰「沒什麼,听到了壞消息吃驚,你沒見到……尸體?」那聲音道︰「沒有,有一個警官說,屋中被抄得天翻地覆,而古九非……說是死得很……難看。
我們自然都可以想像得出「死得很難看」的意思,一時之間,人人臉色蒼白,溫寶格更是緊握著拳頭。
白素在要求︰「你可多探听點消息——」
我道︰「不必了,我這就去。」
白素向我瞪了一眼︰「你去有什麼用?當地警方的調查,你能插手?」
電話那頭道︰「警方便是十分重視,派了好多人,封鎖屋子,不讓人接近,還有好多高級警官,甚至有軍方人員在內。」
白素道︰「謝謝你,如果有進一步消息,請你再和我們聯絡。」
白素放下電話,神色凝重,我苦笑︰「我們既然知道他被利用,參與了間諜活動的竊取,就應該知道他必然會有危險。」
古九非被利用的經過,溫寶裕他們,還不知道,所以听得只是眨眼。我又嘆了一聲︰「我看,他主要的死因是被人滅口。」
白素側著頭︰「如果他的住所,曾遭到徹底破壞,他又在死前受過虐待,那就不單是滅口——」
溫寶裕雖然吃驚、悲憤,但不論他處于什麼樣的情緒之中,要他有意見不發表,還是萬萬不能,所以他立時用听來比平時干啞許多的聲音說︰「凶徒想在他口中套出什麼話,或是想找什麼東西。」
良辰美景齊聲叫︰「酋長根本還在飛機上。」
她們一再強調酋長還在飛機上,是因為她們歸還玻璃不成,要是酋長為了追回玻璃而下毒手,她們多少要負一些責任。
我道︰「不會是酋長下手,我看……是那卷軟片。」
四個人齊聲問︰「什麼軟片?」
我這時,感到一陣軟弱無力,疲倦莫名,伸手在臉上重重撫按了一下︰「軟片放大了的相片,在書房的一個書架後面,誰想看,只管去拿。」
白素立時補充︰「我的忠告是︰最好能克服好奇心,別去看那些照片。」
在這四個人面前,白素的忠告,無疑是火上加油,他們怎肯不看?溫寶裕才跨出一步,見紅影一閃,良辰美景早已上了樓,而且,又立即飄然而下,手中已多了那只大文件夾。
我和白素,都不想再看那批照片,所以不約而同走了開去,同時警告︰「不得大呼小叫。」
他們四人,在看那批照片之際,果然沒有大呼小叫,但是吸氣聲之響亮,也听得人心煩意亂。
白素以手支額在出神,大約二十分鐘,他們四人看完照片,也至少有七八分鐘了,還是胡說先打破沉寂︰「看來,像是一批……可怕的疾病患者。」
溫寶裕道︰「可怕極了……那是什麼病?」
胡說道︰「很多種病,有的病像大麻瘋,有的病,像後期的癌癥。」
我向他們看去,看到良辰美景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摟作一團,胡說和溫寶裕的臉色,自然也不會好看到哪里。
溫寶裕問︰「這批照片……是古九非致死的原因?」
我清了清喉嚨︰「推測。」
我把古九非得到批軟片的經過,說了一遍,溫寶裕頓足︰「這人,真是!唉,那人自然就是安排圈套的主腦,是一個特務頭子,這批照片——」
溫寶裕的思路和我相當近似,他立時想到了我們的曾想到過的可能︰「照片上的人,是某種行為所造成的結果,那絕不能給別人知道,不然,會受到全世界的攻擊。」
胡說也想到了,他又吸了一口氣︰「拿活人……來做試驗。」
良辰美景掩著口,眼珠亂轉。
我用力一揮手︰「事情雖然可能極可怕,但一批照片,不至于會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吧,想想那個木乃伊布包著的人形物體,不見得不恐怖。」
胡說和溫寶裕都苦笑,那件事,已記述在《密碼》這個故事中,那個「人形物體」結果會變成什麼樣,哥登醫生是不是還繼續在勒曼醫院中致力培養那怪東酉,一直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這時,我這樣一說,雖然勾起了他們對那「人形物體」的可怖的記憶,但的確,比較之下,照片也就不那麼令人惡心了——當然,照片中的那些人,任何一個,如果出現在眼前,那可怕和惡心的程度,和那「人形物體」,也就不遑多讓。
白素最鎮定︰「看來是古九非在無意之中,盜走了一個大秘密,所以才招致殺身之禍。」
溫寶裕伸手指向我︰「要是被他們知道東西在你這里的話——」
我冷然;「看過照片的,也要滅口,你不是要到檳城去嗎?正好送上門去。」
溫寶裕口唇掀動,沒有說什麼,顯然沒有剛才想到可以愛上哪兒就上哪兒那麼高興。我望向白素︰「相識一場,又只有我們才知道一些他的死因,我倒真的要走一遭,如果酋長恰好也在,由我把那塊玻璃還給他。」
溫寶裕怯生生問︰「帶我一起去?」
我大喝︰「當然不,免得礙手礙腳。」
喝得溫寶裕縮了縮頭,不敢出聲。
白素皺著眉,正在這時,門鈴聲忽然又大作,我立時向那文件夾望了一眼,良辰美景會意,拿起它來,一溜煙上了樓。
溫寶裕過去開門,我和白素互望一眼——這是我們間的習慣,有人按門鈴,我們會先猜來人是誰,十之七八,都可以猜得到,但這時,卻一點概念也沒有,門打開,我們都怔了一怔。
門外是熟人,但平時絕少來往,他一來,必然有事,其人非別,正是警方特別工作組的黃堂。黃堂一面向我和白素打招呼,一面走了進來,望著我,神情十分為難,我本就心煩,不耐得很,嘆了一聲︰「有話請說,有屁請放,別吞吞吐吐。」
黃堂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我也是受人所托,並不是我自己來求你。馬來西亞檳城警方,想請你去協助調查一件凶殺案。」
黃堂一開口,羅里-嗦,我幾乎要大喝他住口,可是接著,他竟然說出那樣的話來,我就呆住了。
我當然知道其中必有原因,絕非巧合,我忙道︰「請說下去,請說。」
大抵是我的神態,太前倨後恭了,黃堂怔了一怔︰「死者是一個身份相當神密,又很富有的中國人。」
那當然就是古九非,我忙問︰「為什麼會找我去調查?」
黃堂攤手︰「那邊語焉不詳,好像是在死者的住所,發現了什麼線索,和你有關,所以才想到要你去,一切費用,他們會負責。」
我道︰「那是小問題,死者的名字是——」
那是明知故問,但問一問總沒錯,要是弄錯,那是笑話一樁。黃堂道︰「叫古九非。」
我立時道︰「好,我去。」
黃堂絕未想到他的事會辦得如此順利,一時之間,像看著什麼怪物似地望著我。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是為了什麼,但也不能使他太過懷疑,所以我道︰「剛好近來沒有事,而我也想知道究竟因為什麼,檳城的警方會找我。」
黃堂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說的托詞,但他絕想不到古九非的死,內容會如此復雜,所以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打算,我又道︰「我會盡快動身,明天一早。」
黃堂告辭離去,不到半小時,他又來了電話︰「檳城警方感謝之極,你一下機,和你聯絡的,會是曾原警官。」
我本來就要到檳城去,而且發愁去了之後,不知如何對古九非的死展開調查,現在有那麼好的機會,總算在極不愉快的遭遇中,使人感到快樂。
溫寶裕還用哀求的眼光望著我,我根本不理他,伸手把那小盒子接了過來,他居然咕噥著抗議︰「那是我的,古九非給我的。」
我睬也不睬他︰「小心門窗,別睡得太死,古九非也算是老骨頭了,都會著了道兒。」
我說著,逕自上了樓,在書房里,把那塊玻璃取出來,翻來覆去看著,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這時,我已經感到,古九非被利用,古九非死亡,和古九非在酋長身上偷東酉,三者之間,看起來,絕無關連,但實際上,可能有極密切的關系。但是我只是有這樣的感覺,究竟有什麼關系,我全然說不上來。
而使我有這種感覺的原因,自然是由于事情都發生在古九非的身上,而且,都和古九非超卓的扒竊術有關——古九非一死,扒手這門偷竊藝術,只怕再也出不了像他那種水準的高人了。
白素在不一會之後上來,也察看了那塊玻璃半晌,才道︰「我看小寶會自己去。」
我笑︰「一定會,他父母不在,他還有不趁機會造反的?檳城是度假好去處,就讓他去去——我不會讓他去參加有危險的事。」
白素想了一想︰「古九非死了,事情又牽涉到這樣極度危險的人物,我隱隱感到,有一個世界性的大陰謀,正在暗中進行。」
白素的話,令得我興致勃勃︰「我正是揭發陰謀的高手,那是我的看家本領。」
白素扁了肩嘴,我趁機親了她一下,她握住了我的手,沒有再說什麼。
第二天早班機,我上了機,好像感到在我一到機場之後,一直有人跟蹤我,可是以我反跟蹤的能力,竟然未能找出跟蹤者來,到飛機起飛,這種感覺仍然未能消除,而艙中搭客連我只有八個人,那七個人都被我一再過濾,不可能是跟蹤者,而機上的職員,又沒有理由是。所以我只好當作自己感覺過敏。飛行時間不長,檳城的機場很大,下了機,就有一個身形高大.膚色黝黑,蓄著上髭的青年警官,來到我身前,和我熱烈握手︰「衛先生,久仰大名,能見到你,實在太好了,我叫曾原。」
我也不和他多客套,只是道︰「我想知道你們找我的原因。」
曾原警官苦笑︰「死者在被發現時,奇跡似的,竟然沒有死,說了一句話︰去找衛斯理,他知道誰是凶手,叫他替我報仇。」
我陡地一怔,心中暗暗叫苦。我只知道古九非的死,定然和重大的特務活動有關,可是連利用他的特務,來自何方勢力都不清楚,怎能知凶手是誰?這個人,像是生活在古代,就算我知道了凶手是誰,我也不能「替他報仇」,難道要我把凶手殺掉?
我想了一想,一面仍然和曾原並肩走著︰「不很可能吧,發現古九非的是什麼人?」
曾原道︰「有人打電話通知警方,說那地方出了事,恰好我和一小組警員正在附近,首先趕到的是我,听到他那樣說的,也是我,恰好我知道衛先生的大名,所以,我立即在他耳際說︰知道了,一定會通知衛斯理,他不知道有沒有听到這句話。」
我嘆了一聲︰「你可以點頭,表示你會那樣做。」
曾原警官望向我,欲語又止,這時,我們已來到一架警車前,他替我拉開了車門,我一面跨進車,一面道︰「應該什麼都對我直說。」
他忙道︰「不是想隱瞞,而是事實十分殘酷,真難說得出口。」
我悶哼一口氣。
「我點頭也沒有用,他看不見——他兩只眼楮,都被剜了出來。」
我陡地震動了一下,雖然早想到古九非是被折磨致死的,但是想不到竟然到了這一地步。那真是令人發指,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雙件緊握著拳,令得指節骨發出「格格」的聲響來。
曾原年輕的臉上,也有著異常的激動︰「衛先生和他很熟?」
我緩緩搖著頭︰「不熟,才認識,他是一個極可愛的人,而且,是一個極出色的人物,應該受到絕對的尊重,他……的樣子……」
曾原嘆了一聲︰「我那一組警員,都很有資格,可是看到他的時候,卻有一半昏了過去,我……老實說,也是雙腿發軟,站不穩,跌倒在他的身邊,這才听到了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的。」
我默言不語,曾原又道︰「如果衛先生不想看他的遺體,可以不必看,他反正已經死了。」
我道︰「不,我要看——現在到哪里去?到案發的現場?」
曾原道︰「不要先到酒店去?」
我搖頭︰「不必了,听說現場遭到嚴重的破壞。」
曾原嘆了一聲︰「是,破壞,至少由五到十個人造成,而對死者的傷害,也至少兩個人,也就是說,參加行事的,多至十人,這是大規模、有組織的犯罪,我們並未向公眾公布真相,怕引起恐慌。而上頭對之重視之極,國際警方對你有極佳的推薦,所以全國警察總監同意你參加此案。」
原來還有那麼多過程,我想,如果是特務組織一定要找回什麼,出動十個八個人,那不算什麼衡。曾原又試探著問︰「凶徒是哪一方面的人?」
我想了一下︰「可能是屬于某一勢力的特務。」
曾原抿著嘴,默然不語,他這種反應,使人覺得相當奇怪,過了片刻,他才道︰「難怪軍方立即派出了一個高級情報官來參與——」
他頓了一頓,然後,我和他幾乎異口同聲地問︰「軍方怎知凶徒屬于特務組織?」
我心頭疑雲大起——這其中,一定還有極度的曲折在,牽涉的範圍,可能廣到難以想像。
我這樣想的根據是︰一般來說,軍方對于凶殺案,決不會有興趣。而古九非死了不多久,就有高級情報軍官出現,這說明軍方知道古九非牽涉在特務行動之中——是怎麼知道的?
這其中,又有什麼內幕,是我們不知道的?
我和曾原互望,他也神情疑惑,我道︰「我想,我會有機會見到那們情報官?」
曾原點了點頭,又問︰「古九非也是特務?」
我嘆了一聲,曾原很坦率,有青年人的熱誠,我又要和他合作,自然要對他說說古九非的遭遇,所以揀重要的,說了一個梗概。
曾原听到一半,就想說話,可是當我停下來時,他又示意我說下去。等我說完,他才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先吸了一口氣,才道︰「衛先生,那次宴會,我也參加了的。」
我用疑惑的神情望向他,他年輕,官階不會很高,照說,沒有資格參加鄰國的國宴,他忙解釋︰「家叔是大使,他帶我去見識一下的。」
我「哦」地一聲︰「你當然沒有發現宴會有什麼異樣之處?」
曾原神情仍然疑惑︰「那次國宴的主賓是誰,你是知道的了?」
我點頭——雖然古九非糊里糊涂,連主賓是誰都不知道,只知把他身上的東西全扒了來,但那次國宴是大新聞,一查資料就可以查得出來︰「主賓是一個算是大國的將軍,幾年前才發動軍事政變,奪了政權的。」
曾原點頭︰「是,那位斐將軍,在整個宴會中,和一個阿拉伯酋長交談最多,當時我在想,那酋長是著名的軍火販子——」
我打斷他的話頭︰「阿加酋長?」
曾原道︰「就是他。」
我咕噥了一句︰「世界真小。」
曾原當然不知道我這樣說是什麼意思,繼續道︰「當時我想,斐將軍難道又想擴充軍備?」
我再問︰「還有什麼異常?」
曾原搖頭︰「沒有什麼異樣——嗯,對了,曾有一個人,忽忽離去,以警務人員的眼光來看,這個人行跡十分可疑。」
瘟神 第八部︰死過一次的人
我「啊」地一聲,心想可能那就是古九非看到,斐將軍交了一個東西給他的那個人,後來古九非想找他,而沒有找到。
曾原也「啊」地一聲︰「對了,這個人匆匆離去之際,曾經過阿加酋長的身邊,大約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靠得很近。」
這時,車子駛進了一條曲折的小路,前面林木掩映中,可以看到一幢式樣很舊的房子。我忽然想到︰「斐將軍。(主賓),那個人,阿加酋長之間,可能有聯系。斐將軍交給那人的東西,由那人轉到了阿加酋長手上。
那東西會是什麼?
我立即想到的是︰那小盒子,那塊玻璃。
我一直隱隱感到幾件事之間有聯系,可是總是串不起來,現在,好像有點眉目了︰斐將軍、玻璃、酋長,三者之間,如果真有聯系的話,那麼,那塊玻璃的重要性,又增加了不知多少。
一想到這點,我不由自主,略挺了挺臉色,那小盒子就在我上衣袋中,不必笨到伸手去模,只要挺胸,就可以感到它的存在。
曾原自然不知道那麼多,他見我忽然不出聲,就望了我一眼,我道︰「可能在將軍和酋長之間,有著什麼交易?」
曾原嘆了一聲︰「和他們兩人有關的交易,幾乎可以肯定,必然是巨大的災害。」
我苦笑一下,曾原看來年紀雖然輕,但洞察世情的能力,相當強。
車子又轉了一個彎,來到了屋子面前,看來靜悄悄,但是才一下車,我就知道,附近的樹叢中,甚至相隔相當遠的另一幢屋子,都有人在監視,使用的監視裝置,可能還是極先進的那種。
我不以為檳城警方會有那麼先進的監視設備,我指著一個在屋前的一株樹上,一個看來絕不為人注意,但識者眼里,一看使知道那是微型電視攝像管的裝置,道︰「這是警方的設備?」
曾原警官十分坦白︰「不是,是軍方情報機構提供的,那情報官提議,全面監視,他以為凶徒還可能再來,不能錯過機會。」
我緩緩搖頭︰「那位情報官的判斷錯誤,凶徒不會再來了。」
我的話才一出口,就在我的身邊,忽然響起了一個听來冰冷的聲音︰「有什麼根據?」
那聲音突如其來,把我嚇了一跳,那時我們站在門前,曾原正準備去推門,門旁有兩支八角形的門柱,並沒有人,而聲音就自右邊那條門柱傳出來。乍一听到聲音,不免突兀,但自然立即明白,那是竊听裝置和傳音裝備的作用,看來,對屋子監視之嚴密,遠在我的想像之上。
我並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曾原這時,也推開了門,門後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人。
這個人,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肯定他就是那種發出冰冷的聲音說話的人。他有著石像一樣的冷漠神情,甚至連眼珠也像是沒有生命——應該說沒有感情。這種情報工作者我見過很多,而對于這一類人,我不是很喜歡。
而且,屋中確然還有十分值得我注意之處,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轉移了視線。屋里本來應該是一個進廳,有一道月洞門,通向客廳,是很傳統中國式布置,月洞門兩旁,本來應該有對聯或字畫,可是此際,所有的陳設,全都遭了徹底的破壞——現場被保護得很好,看起來也更怵目驚心,絕沒有一件完整的東西,而且,在破碎的物件上,也決不能判斷原來那東西是什麼樣子的。
我小心向前走,來到了客廳的正中,曾原跟在我身後,那人(我猜他就是軍方的高級情報官)只是轉動身子,並沒有走動,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我。
我直到這時,才回答他的問題︰「這里經過專家的搜索,不論他們要找的東西是不是找到,都不會再浪費時間。」
那人悶哼一聲︰「專家的搜索手法太原始了吧?」
我道︰「是,這也提供了一項線索,他們要找的物件,不是探測儀器所能發現的,必然是非,例如一張紙,一塊布,一截木頭——」
那人接了上去︰「一卷底片?」
我笑了一下︰「那是最大的可能。」
那人伸出手︰「久聞你的大名,衛斯理先生,我的名字是青龍,官餃是中校。專司情報工作——听說衛先生對從事這種工作的人,不是很有好感。」
我听他的自我介紹,略怔了一怔,「青龍」這個名字,十分奇特,我依稀有點印象,但是這個人.一定不會和我有過直接的接觸,不然,他是屬于那種見過一次,再也不容易忘記的人,我一定會記得他。
我再把青龍這個名字想了一想,肯定應該對之有印象,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而看他的神情,顯然有一種我應該一听他的名字,就想起他是什麼樣人的期待——這是一種十分尷尬的處境,還好他又說了幾句話,可以給我用另外的話,暫且搪塞一下。
我道︰「是的,我不喜歡,很久以來,都是那樣。」
青龍中校口角牽動了一下,現出了一個嘲弄也似的微笑︰「可是你和其中很多人交往,從很早的納爾遜到小納、蓋雷夫人、G先生、巴圖,甚至蘇聯的老狐狸。」
他竟把我和那一類人的交往,弄得那麼清楚,我淡然笑︰「那是由于從事情報工作的人,大都伶利聰明的緣故,那和我性格比較接近。」
青龍居然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有一種異樣的滄桑感,像是他一生的經歷,比別人十生還多︰「願意在你交往的名單中加上我嗎?我至少有一點特別,我是的的確確,曾死過一次的人。」
本來,我一面和他說話,一面不斷在想他是什麼人,只是想不起來,直到他說到他「死過一次」,心中一亮,自然想起他是什麼人來了。
他是一個真正的傳奇人物,神秘莫測,他曾和原振俠醫生,在印支半島有過一次十分奇異的經歷,卻不知他如何會來到這里的。
自然,我不會去問他的來龍去脈,這類神秘人物,絕不喜歡人家打听他的事,末了,也不會有回答,只要記住他目前的就可以了。
但我也感到了震驚,像他這樣的人,對古九非的死,如此重視,那是出于上級的指令,還是自己的興趣?還有,他名義上是軍方的高級情報官,誰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麼?是在為誰工作?
不過,疑問雖然可以肯定,他既然曾與原振俠醫生共事,那麼,一定是極其出色,可以共事的人——至少,在追尋殺害古九非的凶手這件事上,可以和他合作。
我現出愉快的神情,先和他握手,然後才問︰「你沒有和原振俠醫生聯絡?」
這樣一問,他自然也知道我已曉得他是什麼人了,他也愉快地一笑︰「沒有,大家都忙。」
我等他再繼續自我介紹,可是他卻已轉換了話題︰「整幢屋子,全和這里的情形相同,估計有超過十個人,進行毀滅性的搜索。同時,有人拷問死者,不然,死者不會死得那麼……」
曾原接口︰「……難看。」
青龍苦笑︰「死者古九非,是一個扒手,技藝極超群的扒手。」
這句話,自青龍的口中講出來,曾原「啊」地一聲,顯然他一無所知,我自然知道古九非是扒手,但對于青龍也知道這身份,不免感到訝異。
青龍搓著手——他的雙手,有過慣原始生活。冒險生活的人的粗糙,以致當他握手時,會發出輕微的「刷刷」聲來。
他道︰「最近,有人想利用他高超的扒竊術,去從事偷竊重要情報的活動,他也上了當,這是他致死的主要原因,也是為什麼軍方的情報組織會對一件凶殺案感到興趣的原因。」
青龍的話,十分干淨利落,決不拖泥帶水,而他顯然在此之前,未曾對警方透露過這一切,所以听得曾原目瞪口呆。我雖然早就知道這些,但對他一見我就肯對我說這些,我也十分感激。
我道︰「可知利用他的,是屬于哪一方面的勢力?」
青龍的神情,陡然之間,變得十分陰暗,眼角向曾原掃了一下,簡單一回答︰「不知道。」
我已完全可以看出,他不是全不知道,而是很有眉目,只不過不願在曾原面前說出來而已。曾原只是一個普通的警官,年紀又輕,我也認為不必要使他卷入那麼可怕的事件之中,所以揚了揚眉︰「還得好好追查,才能有頭緒的——」
接著,我向曾原說︰「有青龍中校在這屋子監視,我不必再參加了,我想去看看古九非,然後,到酒店休息,你替我訂好什麼酒店?」
曾原說了酒店的名字——這等于是邀請青龍在稍後到這家酒店來見面了。
我和青龍握手道別,肯定他已明白了我的暗示,曾原又陪我到了殮房,當我揭開覆蓋尸體的白布時,曾原早已轉過身去,而我一看之下,整個人也僵硬得一動都不能動,一股怒意,直沖腦門。
我一再被警告過,古九非死得很慘,很難看,可是決想不到會到這一地步,我不打算詳細描寫了,他的尸體如此可怖,一個人在生前,若是遭受虐待到這一地步,那實在可以說是到了頂點。
我算是想像力極豐富的人,但也難以想像古九非如何可以在這樣的酷刑中挺過來。
他死前所遭受的痛苦,可以說是極限。
我雙手緊握著拳,下了決心,要替他報仇。
干得出這種行為來的人,實在太卑劣,太下流,根本不配生活在地球上。
同時,我也感到古九非情躁的偉大,凶徒向他要的是什麼,他自然知道,如果是那卷軟片,或是那塊玻璃,他都可以告訴凶徒東西在哪里,雖然結果一定是難逃一死,但至少可以受少許多活罪。
而如今,他竟死得如此之慘。
他不說出來,自然是為了保護另外一些人,他受凶徒的侵擾,他所保護的人,可能是我,可能是溫寶裕。
為了保護別人,而自己竟忍受那樣的虐待!
我呆立了許久,才慢慢地把白市蓋上,可是身子仍然發僵,無法動彈,想講些什麼,可是只是在喉間發出了一陣難听的「格格」聲。
曾原在我身邊︰「他……現在總算安息了。」
我終于發出了一下如同狼叫一樣的聲音,渲發我心中的哀傷,然後,一言不發,艱難地轉過身,木然向外走去,曾原一直跟著我。到了外面,被暖洋洋的晚風一吹,身上才算漸漸有了知覺。
我惦記著和青龍的約會,向曾原簡單地表示,要到酒店去,曾原默然不作聲,送我到了距離相當遠的,位于海邊,可以清楚听到海浪聲的一家酒店中,他告辭,我洗了一個澡,電話鈴就響了起來,是青龍︰「我有一瓶好酒,在海邊。」
我答應了一聲,向海邊走去,月色不是很明亮,海浪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道極長的、耀目的白線,在閃亮的、漆黑深邃的海面上迅速滾向海岸,一股消失了,另一股又接捷而至。
青龍躺在一張躺椅上,面向大海,我在他身邊的另一張躺椅上,躺了下來,他遞過了酒和酒杯,那不知道是什麼酒,從酒瓶向杯子中斟的時候,已經有一種極濃冽的香味,酒極烈,可是也很香醇,我喝了一口,覺得四肢百骸,都有一種松散的感覺,忍不住又連喝了兩口。
青龍的雙眼,在黑暗之中,閃閃生光,看來十分詭異,一般來說,人的眼楮,很少在黑暗中有這樣的閃光,只有動物的眼楮才是。可能是他在野外的冒險生活太久,所以才有這種情形。
我們先是喝酒,什麼話也不說,等到酒精的作用,使我全身都有了暖意,以致海風吹拂上來,更加舒適時,青龍才說話。
他一開口,語音十分低沉,可以肯定在我們五十公尺的範圍之內沒有別人,可是他還是那樣說話,可知他的心境十分沉重。
他很突兀地問了一句話︰「有沒有听說‘主宰會’?」他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把「主宰會」這個詞,用英文、法文、西班牙又阿拉伯語等等說了又說,意思自然是一樣的,都是「主宰會」。
我躺著一動也沒動,雖然心中有點吃驚,回答的語氣也很平淡︰「听說過。」
所謂「主宰會」,只是一種傳說,或者說,知道的人,像我,只是听過一些模糊的傳聞,絕沒有證據,也不可能有進一步的了解。
傳聞說,有一個組織,定名為「主宰會」,這個名稱的意思就是︰這個會,主宰全人類的命運。人類的命運,地球的命運,就決定在這個會的手上。
這個會由什麼人領導,傳說更是玄之又玄,莫衷一是,也無從追究,而它的會員,據說都是世界各國最具勢力的人物,這些人,有的可能是權勢沖天,聲名 赫,有的可能只在幕後活動,不為人所知,但是卻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這些人,如果作出了一個決定,那這個決定,就可以影響全人類的生活和命運。他們要戰爭,戰爭就會發生,他們要和平,和平就會降臨,他們要經濟不景,蕭條就寵罩全球,他們要繁榮,自然便會欣欣向榮。
所以,這個會,才叫「主宰會」。
有關主宰會的傳聞,幾乎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便已有所聞,但一直是傳來傳去的「傳說」。
我曾和白老大,一起想進一步探索過,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後來,發生了勒曼醫院事件,由于這個醫院間接控制了,或影響了世界上所有大人物的生或死,所以我會懷疑,「主宰會」也者,可能就是指勒曼醫院。
但後來,也證明了不是,勒曼醫院只是利用了他們驚人的創造,設立了一個「非常物品交易會」,只求世界局勢均衡,他們他們全是科學家,沒有主宰整個地球命運的野心。所以,如果要理智一點地說,可以說「主宰會」並不存在于世。
我頓了一頓,補充︰「我听說過,但是我不以為真有它的存在。」
青龍吸了一口氣,喃喃地道︰「如果不是傳說中的‘主宰會’,我想不出是什麼別的勢力。」
我望著黑暗的海面︰「乞道其詳。」
青龍側轉臉,向著我︰「不久以前,野心極大的斐將軍,曾訪問鄰國,在那里,他和另一個野心份子阿加酋長,在頻繁的接觸,這兩個人在一起,商談的事只可能是大量軍火的轉移,所以附近國家的情報機構,無法不緊張,都把目光集中在斐將軍身上。」
他講到這里,忽然停了下來,略侈動一子,神情有點不安︰「對不起,有點緊急情報。」
他說著,人已坐了起來,背對著我,低下頭,像是從口袋中取了一個什麼東西出來,向那東西看了看。
他行動有點鬼崇,但是我完全可以知道他在干什麼——在他身上,有一種小型傳訊機,這種傳訊機的液晶體幕上,可以顯出數字、字母,可以組成語句,作通訊之用。
那種傳訊機,在世界很多地區,都普遍被私人應用,只不過當然不會有情報人員使用的那麼精密和多功能。
他背對著我,我自然不會去問他,大約過了一分鐘,他的神情十分怪異,轉過身,不出我所料,把一具傳訊機交到了我的手上︰「最新消息,阿加酋長到這里來了,他目的是找古九非,他不知道古九非死了。」
我點頭︰「是,古九非之死,和阿加酋長無關.這其中另外有些曲折——」
既然把青龍當作是可以相信的人,自然沒有必要向他隱瞞什麼,我向他說了經過,再徽詢他的意見︰「酋長對失去那塊玻璃,緊張之極,你可有什麼概念?」
我說著,把那小盒子取了出來,打開,把玻璃放在青龍的手中。
青龍卻先不看玻璃,向那只小盒子看了一眼,我很佩服他的精細,因為盒中放一塊玻璃,可能是故弄玄虛,吸引人的注意力,而真正的秘密是在盒子里——我當然也曾十分詳細地檢查過這只盒子,證明沒有什麼秘密在,所以我搖了搖頭。
青龍這才去看那玻璃,他取了一只小小電筒,可是那手指大不的電筒,發出來的光這樣強烈,卻令我嚇了一跳。光芒照在玻璃上,有各色淡淡的光彩反映出來,他聚精會神地看了片刻,熄了電筒,搖頭︰「不知道,只是一塊玻璃。」
我把我的設想說了一下,青龍听得十分入神,他道︰「酋長正好在,為了得回它,我想他會不惜一切代價。」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也相當興奮,想了一想︰「不急,先把你要說的說完不遲。」’
青龍「嗯」地一聲︰「我們——我的意思是簽署了共同防衛的幾個國家,所得到的情報是,酋長的確會把一大批高級武器,移交給斐將軍,可是奇怪的是,情報指出,斐將軍並不付款購買,只是用東西來交換。」
我也感到奇怪,揚了揚眉。青龍一揮手︰「要用什麼來交換十艘高性能的炮艇,艇上有小型導向飛彈,再加上數字不詳的一批地對空飛彈,雖然舊點,但每艘價值還是超過一千萬美元,還有許多查不清,但肯定是極高檔的武器,估計這次交易的總值,超過八億美元。」
我「嗯」地一聲︰「在軍火交易中,這不算是什麼了不起的大數目。」
青龍在躺椅上用力拍了一下︰「可是,斐將軍的國家,窮兵黜武,根本拿不出這筆錢來,而且,它也沒有什麼國寶,可供變賣。」
我問︰「那就說明交易不成了?」
青龍搖頭︰「不,交易達成了,就在斐將軍訪問鄰國時達成的,斐將軍會把交換那批軍火的東西,交給酋長,甚至有極機密的消息說,那東西體積不大,斐將軍可能隨身揣著。」
我听到這里,失聲道︰「啊,這才有人想到了,要利用古九非的扒竊技巧。」
青龍道︰「顯然如此。」
我追問︰「那你又何以認為利用古九非的是‘主宰會’?」
青龍道︰「斐將軍近年來,致力擴張,影響到了整個亞洲的局勢,已經有過許多戰爭,他向酋長買軍火,顯然是想進一步擴張,能夠制止他這種妄行,自然只有傳說中的‘主宰會’了。」
我緩緩搖頭,對青龍的推斷,不是很同意。任何一方面和斐將軍敵對的勢力,都可以設法破壞這次交易,要利用古九非,又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我道︰「不必肯定,總之另外有一股勢力,不想斐將軍和酋長成交。」
青龍補充︰「或者,那個勢力,想得到斐將軍隨身揣帶,可以交換那麼多軍火的寶物。」
我把許多零星的線索組織起來,又把古九非在宴會上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瘟神 第九部︰真有“主宰會”存在?
然後,我和青龍,各自靜了幾秒鐘,駭然互望,都有了同一結論,兩人齊聲低呼︰「斐將軍用來交換那一大批軍火的東西,可能就是那塊玻璃。」
這是十分駭人的結論,可是也是十分正常的結論。
那玻璃,這時還在青龍手中,青龍舉起了手,托在手心中,神情古怪;「別說是玻璃,就算是鑽石,也值不了那麼多。」
我還是堅持我的設想︰「如果通過它,可以開啟什麼,那麼,價值就無可估計。」
青在仍然盯著那玻璃︰「開啟什麼?通向地獄之門?那就應該把斐將軍和酋長這樣的人,先送進去。」
我坐直了身子︰「如果為了得回這東西,酋長是不是肯透露它的秘密?」
青龍笑了起未︰「那得看什麼人士和他打交道。」
我指著他︰「當然是你和我。」
青龍把玻璃還了給我,他在那傳訊儀上,按了幾下,我把玻璃放進小盒,又收了起來不一會,就有人跑步來到了海邊。
那是一個十分精悍的年輕人,行了一個軍禮︰「阿加酋長在阿拉伯國家大使團的賓館。」
青龍下命令︰「安排我要見他,兩個人,我和衛斯理先生。」
那年輕人向我望來,一副肅然起敬的神情,又行了一個軍禮,退了開去。青龍道︰「我沒有和他打過交道,早些年,我曾替阿拉伯集團服務過……」
他講到這里,略為猶豫了一下,我一點特別的反應都沒有,適當地表示了我對他的過去,並不感興趣(他有一段奇怪之極的過去,我想他不願人家知道。他為了那段經歷,寧願在原始叢林中當野人,與世隔絕,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克服了心理障礙而「復出」的。)我的這種態度,顯然贏得了他的好感,他感激似地向我笑了一下︰「所以我知道,這個人十分深沉,不好對付。」
我在自己的胸口上輕拍了一下︰「我們有對付他的皇牌在手。」
青龍想了一想才點頭︰「是,他不見了那玻璃,急成那樣,大失常態,甚至不知道如何掩飾自己的焦慮,可知他是真的急了。我們是一上來就讓他知道東西在我們手中,還是——」
我立即道︰「還是先別透露,只是隱約暗示一下,古九非在離開前,曾見過我,我可能知道他要的東西在什麼地方。」
青龍忽然笑了起來︰「我真多擔心了,衛先生你處變的經驗何等豐富,何必還要我來我說什麼。」
我又喝了一口他帶來的酒︰「這酒,是用什麼釀制的,味道很怪。」
青龍的回答只是︰「山中的一種果子,有劇毒……」
他說到這里,故意頓了一頓,等待我現出吃驚的神情,可是我卻令他失望,因為我連眉毛都沒有揚一下,他只好繼續著︰「可是在釀制的過程中,加上一種毒蛇的唾涎,兩種劇毒加在一起,毒性消失,而且有那種異樣的芳冽,喝了使人身心俱暢。」
我搖頭︰「世上有許多事很奇怪,譬如這種酒,有誰想到去把兩種劇毒的東西放在一起喝,而創造出這種酒?」
青龍也笑︰「我也想過,我想那一定是一個本來想自殺的人,想死得快些,就把兩種毒物放在一起,和酒喝下去,結果非但不死,反倒發明了一種好酒。」
我被他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或許那種酒,真有使人愉快的作用,心頭的郁悶,已經減輕了不少,又閑談了一會,那青年軍官奔過來,立正︰「酋長請兩位在三小時之後到達賓館。」青龍一躍而起,身手矯健之極,整個人,像是從躺在椅上直彈了起來一般。我也不覺技癢,也身子一挺,後發先至,和他同時落地,一起挺立。青龍一聲長嘯︰「這就走,駕飛機去。」
他說著,又向那青年軍官作了一個手勢,青年飛奔而去,自然先去安排飛機。青龍和我,出了酒店,上了他駕來的吉普車。
在前赴機場的途中,有一些路程,沿海行進,黑夜中看來,大海黔黑而又神秘。在途中,我又向青龍講到那批照片的事,並且把我的推測,也說了出來︰「古九非可能就是為了那卷底片死的。」
青龍奇怪︰「那些可怕的照片,有什麼大秘密呢?」
我道︰「如果有人,正在進行一種什麼試驗,會使人變得那麼可怕,那麼就是大秘密。」
青龍喃喃地道︰「核武器就能把人變成那麼可怕,大家都在制造,不算什麼秘密。」
我補充我的意見︰「如果是細菌、毒氣,甚至于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新方法,可以造成這樣的後果,那麼這種力量,在研究階段,自然是極度的秘密。」
青龍足有兩分鐘之久,沒有說話,抿著嘴,雙手用力地握著方向盤,在他瘦削的臉上,有一種難以捉模的神情。然後,他才吁了一口氣︰「太可怕了,人類一直在致力研究如何殺人更多的方法,難道又出現了一種新方法,可以殺人更多?更方便?」
我也自然而然,嘆了一聲——人類的確一直在熱衷于研究殺人的方法,這是事實。
青龍的心思縝密,我想听听他的意見,所以又問了兩個關鍵性的問題︰「你看,酋長的玻璃和可怖照片之間,是不是有聯系!」
青龍想了一會,搖頭,表示他不能肯定。
第二個問題是︰「假設古九非是死在那次宴會的那個侍者領班之手——古九非混入宴會,是假扮侍者,和他接頭的那個人,當時的身份是侍者領班,是不是能查出這個人的身份來?」
青龍吸了一口氣︰「應該可能,查到了那個人的身份,也就可以知道利用古九非去進行活動的,是屬于何方勢力了。」
我壓低了聲音︰「希望不要真有一個什麼‘主宰會’。」
青龍笑了一下,正在這時,迎面公路上,有一鮮紅色的敞逢跑車,疾駛而來,速度快絕。跑車前座,是一對紅衣女郎,後座,有一個人縮成一團,可能是為了車速太高,怕在急速的行進中被拋出車外,所以才有這樣的怪姿勢。
離老遠,我已經肯定,這輛紅色跑車是什麼來路了,但我沒有向青龍說什麼,只是側過了臉,好叫疾駛而過的車上的人,認不出我來。他們絕想不到我會連夜離開,只顧飛駛,自然不會留意。
不出我和白素所料,良辰美景和溫寶裕,果然來了。他們這時,自然急于找我,和我會晤。讓他們撲一個空也好,因為在和青龍交換了意見之後,發現事情越來越復雜。
實在不宜令他們牽涉在內,讓他們自覺無趣,自然就會回去了。在兩輛車交錯而過之際,青龍低聲道︰「好家伙,車子開得那麼快。」
其實,他自己的車子也開得不慢,二十分鐘車程,他十分鐘就到了,那青年軍官居然早已在機場,不知他的車子開得有多快?
一架中型噴射機,在十五分鐘之後,準備妥當,供青龍使用。在機上,青龍向我解釋︰「由于我太熟悉印支半島,所以,幾個國家在簽約之後,聯合防務,就請我擔任情報工作上的負責人。」
我望了他一眼︰「要對付斐將軍的擴展野心,只怕不容易。」
青龍大有感嘆︰「是啊,有各種公開的宴會或是談判場合,大人物握手如儀,笑臉相向,而我們在暗地里,卻拚個你死我活,血肉橫飛。」
我沒有表示什麼,正像他說過的那句話,我自己對他擔任的那種工作,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卻不斷有這種事惹上身來,而且也認識了許多他那種人,他就是新認識的一個,這真是十分矛盾的一種情形。
兩小時之後,我和青龍,一起走進了賓館,經過了布置極豪華的賓館大廳,來到了一間雖然小,但顯然可以賓至如歸的小客廳中。
我們坐下不久,就先有兩個身形高大的衛士走進來,然後,阿加酋長大踏步跨了進來。
我們起立相迎,酋長身形魁偉,而且過度發胖,可是動作不是很靈,只是他神情憔悴,面色灰敗,雙眼之中,布滿了紅絲。可見失去了那玻璃,時他的打擊極大。
他先和青龍握手,顯然他們曾見過,也都互相知道對方的來歷,所以只是寒暄了幾句。然後,他和我握手,盯著我看,他有著阿拉伯特微的鷹鼻,當他盯著人看的時候,使人聯想到鷹在尋覓獵物時的情景。
我也回望他,足有十來秒,他才道︰「衛先生很高興能認識你。」
我相信在他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要和青龍一起去見他起,到現在,這三小時之中,他一定已經盡量在搜集我的資料,所以我也不必多介紹自己了,我只是也客套了幾句,然後道︰「你在機場上接受電視訪問的過程,可以說相當精彩。」
阿加酋長顯然一時之間,不明白我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立即會過意來︰「啊,賞金仍然有效,而且可以提高。」
這家伙果然相當厲害,對付這種人物,總得先給他一點肯定的東西,不能老用空話敷衍他,所以我道︰「你失去的東西,的確是古九非偷走,可是古九非已經死了——發生在古九非身上的事,你一定知道了?」
酋長的神色,十分陰沉︰「有人要在古九非處,找我失去的東西?」
我怔了一怔,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古九非把東西給了溫寶裕,這事沒有人知道,這東西如果重要之極,引起多方面的爭奪,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作肯定的答復︰「有可能,但也有可能,他的死因,另有曲折。」
酋長來回走兩步,抓起酒瓶來,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干︰「你們來見我,有什麼可以提供?」
青龍這時才開口,他的聲音、語調、有著絕不可動搖的堅決︰「是交換,不是提供。」
酋長立刻道︰「好,我能為你們提供什麼?」
青龍一字一頓︰「一些問題的答案。」
我發現青龍是一個談判的好手,他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情,都在告訴對方︰要求必須百分之百達到目的,絕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阿加酋長也不是談判的弱者,他兩道濃眉一柔,鷹鼻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個看來象征權力的陰影︰「我能得到什麼?」
青龍向我望了一眼,我示意由他回答,他的回答,也很合我的心意︰「你能得到一些線索,根據那些線索,你可能得回你失去的東西。」
誰知道酋長並不滿足︰「只是‘可能’,那等于什麼也沒有,我要實在一點的保證。」
我也未曾想到,我和青龍的行動,竟然會如此合拍,酋長的話才一出口,我們兩人一起站了起來,轉身向外就走——這時,我們自然佔足上風,他急于得回失去的東西,而東西在我們處,我們的要求,就算達不到目的,也沒有什麼可損失的。
他任由我們來到門口,直到青龍拉開了門,他才道︰「等一等。」
我們先不轉回身來,他又道︰「衛先生,我相信你的所有好評,全是真的。」
我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他停了約莫半分鐘,才道︰「好,請問。」
我轉過身來,看到他的神色,仍然十分陰森。
我揚起手來︰「問題之一,你失去的東西是什麼?」
酋長一听,就現出憤怒之極的神情,身子也立時陡然高了不少,看來像要向我狠狠撲過來。我冷然望著,青龍冷笑一聲︰「如果不能簡單回答,說詳細點也可以,我們有時間。」
我也立時接上了口︰「是啊,能夠換取那麼多軍事裝備的東西,體積雖然小,總有它復雜之處,可以慢慢說。」
我和青龍的一搭一擋,配合得十分好,酋長的臉色,就得難看之極,瞪住了我和青龍,面肉簌簌地發著抖——顯然是我們一下子就說中了一個他以為絕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我們等著他的回答,他大口喝了一口酒,才緩緩搖頭︰「拒絕回答。」
我嘆了一聲︰「酋長,我很同情你的處境,你一定要說出那東西是什麼,才能得回它,雖然那是絕頂秘密,但是失去了它,我看比泄露秘密更糟。」
酋長的聲音有點發顫︰「我說出了秘密,未必能得回東西,我何必說?」
我搖頭︰「不是得回,而是大有可能得回,先給你線索第一,我們見過那東西,那是一塊方方整整的玻璃,中心有一小部分空心——」
我才說到這里,酋長發出的,閃雷一樣的喘息聲,已令我說不下去。剎那之間,他一定是憤之極,以致令得大量血液,涌向他頭部,所以,他滿臉通紅,看來極其獰惡可怖。
他的右手,已自然而然向上揚起.一直站在角落處的衛士,陡然來到了他的身後。
一時之間,小客廳中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我站著不動,了無懼色,已經決定,那兩個衛士要是不識趣的話,先給他們吃點苦頭。
可是,酋長的態度,卻在剎那間,有了極大的轉變,他接連吁了幾口氣,才道︰「那是一種名徵,一種標志。
我悶哼一聲,表示全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用力一揮手︰「一種識別身份用的標志,明白了嗎?」
我和青龍互望了一眼,我們曾對那塊玻璃,作過各種設想,但是再也未曾想過那會是「一種識別身分的標志」。雖然已相當明白,但顯然不能滿足我們的要求。
酋長當然知道我們不滿意,他立時道︰「你們不必再問下去,真要弄清楚了,對你們一點好處也沒有,能把那東西找到,給回我,要多少報酬都可以。」
青龍悠然回答︰「報酬就是要知道真相。我和衛先生,都不會被嚇倒,就算我們知道了太多秘密會有麻煩,把秘密告訴我們的人就更麻煩了,是不是?酋長先生?」
酋長的神色難看之極,我們這時的情形,真是十分凶險,每一句話,都在討價還價,酋長一咬牙,又讓了一步︰「好,那是一個組織的加入組織的證明。」
這說得十分具體了。
我立時道︰「像是……僕什麼會員咭一樣?」
酋長咕噥了一句,看來他不是很願意肯定我的反問,只是模糊以應。
我和青龍同時興起疑問︰那是什麼組織,竟要花十億美金的代價,才能取得參加的資格?我們齊聲問了出來︰「什麼組織?」
酋長嘿嘿冷笑,神態在表示他不會說出來。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他仔細听︰「古九非——那個已被不明來歷凶徒殺死的人,在機場外,你一下車,就偷了你那只小盒子,他還把你的一只皮夾,轉移到了你的一個隨從的身上。」
酋長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點頭表示我說的是事實,搖頭表示我提供的事實不夠多。)
我又道︰「古九非完全不知道他到手的東西是什麼,順手給了另一個人。」
酋長聳然動容,胸膛不斷怞動。我講得十分明顯,他失去的東西,並非下落不明,而是大有可能得回來的!
他喉結上下移動了片刻;「那組織有相當大的權力,可以支配許多資源,躁縱許多事情的進行。」
我和他都討論過「主宰會」,酋長失去的,斐將軍要來向酋長換軍火的。難道就是主宰會的「會員證」?
酋長雖然是大人物,但是從傳說中的有關「主宰會」的一切看來,他似乎還不是很夠資格參加,他只擁有一小塊出產石油的領地,這種出產石油的土地世界上很多。他雖然有錢,但世界首富排起名來,他也在五百名之外,他雖然可以左右一些軍事裝備的轉移,但是數量和全世界的軍備武力相比,自然也差了許多。
如果他有資格成為主宰會的會員,那主宰會未免收會員的標準太低,只怕難以達到躁縱人類命運之目的!
我冷冷地道︰「如果你指的組織是……那個,我不認為你有資格成為會員,就算斐將軍的推薦,只怕也沒有用!」
我在「那個」這兩個字上,特別加重語氣,我沒有說出「主宰會」三個字,這太駭人听聞,我只是向他表示,我知道那是什麼組織。
酋長神情難看,發出了兩下干笑聲︰「你好象知道得不少!」
我半秒也不停︰「比你想像的多。」
阿加酋長重重嘆了一聲︰「好,告訴你們,我不是正式會員,只是類似觀察員性質……有點像旁听生,而且,不是每一次會議都可以參加旁听,但是,這也是十分了不起的身份了,值得我用超過十億美金的軍事裝備去爭取!」
青龍語音冰冷︰「我看你並不樂觀,斐將軍接受了你的禮物,推薦你為觀察員,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連斐將軍的會藉,只怕也保不住,你那十億美金,怕是拋進大海了!」
阿加酋長更加吃驚︰「是,斐將軍告訴我,組織正對他極不滿,正派人在跟蹤他,說不定會阻撓了和我接觸,叫我小心,他也說那……個證件……一直在他身上,他要找一個最妥當的場合交給我。」
他說到這里,我和青龍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聲吟聲來!
來龍去脈,已經越來越清楚了!
的確如青龍所料,利用古九非去扒竊的,正是那神秘之極的存在「主宰會」!
多半是斐將軍向「主宰會」推薦阿加酋長成為觀察會員,「主宰會」批準了——阿加酋長這個資格,應該有的,于是,把觀察會員的證件,交給了斐將軍轉授給酋長。可是,「主宰會」一定隨即發現斐將軍受了阿加酋長十億美金軍備的好處,那可能不合「主宰會」的會規,所以主宰會就要阻止這件事發生。
不知基于什麼原因(這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個謎),「主宰會」不向斐將軍追回那東西,卻想到了利用古九非去偷回來的辦法。
(後來,明白了是為了什麼,說穿了極簡單。)
古九非進行得並不順利,在他下手之前,斐將軍已成功地把東西給了酋長。
古九非任務沒有完成,本來不要緊,可是他又多出了一次手,在那侍者領班(替「主宰會」做事的人)身上偷了一卷軟片,他因此喪生。
(軟片——可怖的照片——人類某種不明原因的災難——「主宰會」——數者之間,已肯定有了聯系。)
至于後來,古九非又在酋長身上,扒走了那塊玻璃,那倒純粹是意外。
那塊玻璃和那批可怖照片之間,果然有聯系,把兩者聯系起來的,就是「主宰會」!
瘟神 第十部︰事情經過明朗化
剎那之間,我和青龍都在迅速地想著,思緒紊亂,有幾分鐘的沉默。酋長在連連抹汗,青龍問「失去那東西,會遭到處分,是不是?」
酋長大為震動,口唇掀動,欲語又止,神情怪異,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等于已經默認了青龍的。我和青龍互望了一眼,酋長用十分難听的聲音叫了起來︰「我已經回答了你們那麼多問題,我的東西呢?在哪里?」
我和青龍都不出聲,這時,我們兩人心中所想的事,自然是一致的︰是不是把那塊玻璃還給酋長?
他的確已告訴了我們許多秘密,自然,這時我心中想,真有「主宰會」存在,應該進一步去探索一下,那塊玻璃既然是一種身份的證明,保留著大有好處。但是又想到,有了也沒有什麼用,酋長決不肯再透露進一步的秘密,例如如何運用它,在什麼地方等等,那倒不如賣個交情給了算了。
我和青龍互望了一眼,他略有優豫的神色,先向酋長問︰「假設——假設你要去旁听下會議,會得到什麼樣的通知?」
阿加酋長瞪大了眼,臉色難看之極,先在他的喉際,發出了一連串嘰哩咕嚕的聲音——听來像是極少人使用的一種阿拉伯部落的語言,我听不懂,想來內容絕不會是對我們兩人的稱頌,接著,他厲聲道︰「先把你送到地獄去,再等候另外的通知!」
酋長又吼叫了起來︰「在哪里可以得回我的東西?」
我笑了一下︰「在這里!」
一面說,我一面已將那小盒子取了出來,托在手上。酋長呆住了,想來他決想不到那麼容易就可以得回失物,雙眼睜得極大,手已伸了出來,可是卻在發著抖。我把小盒子放在他的面前,他一下子就擺在手中,打開盒子,喉際發出了一陣咕咕聲,又緊緊將小盒子攥在手中,這才向我望來︰「你要什麼報酬,只管說!」
在這一點上,酋長倒不失君子,因為東西已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仍然問我要有什麼報酬!我搖頭︰「不必了,你已經告訴了我們很多事!」
在得回那東西的時候,酋長的神情,興奮之極,可是這時,听得我這樣一說,倏然之間,他又面色煞白,吸沖破氣︰「剛才我們的談話,你不會宣揚出去吧?」
我還沒有回答,青龍已然道︰「放心,第一,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第二,我和衛先生,還不想成為追殺的目標。所以,希望你也別對任何人提起!」
酋長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剛才是怕他泄露了「主宰會」存在的若干秘密,會被制裁,照傳說中「主宰會」的力量看來,別說對付一個人,就算它要對付一個國家,也是輕而易舉,所以酋長才感到害怕。青龍的話,表示了安危與共,那自然令他放心。
我和青龍已一起站了起來,我們都認為,在酋長那里得到的資料已經夠多了,算是不虛此行,那玻璃留在我們手上,也沒有什麼用處,事情的這一部分,算是告一段落,自然可以告辭了!
阿加酋長送我們出來,和我們熱情握手,表示他感激之情,我想起慘死的古九非,心中不禁黯然。古九非可以說死得冤枉之極,只怕他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惹了殺身之禍。
離開了賓館,我和青龍都好一會不說話,他開著車,看來像是漫無目的地在兜圈子,半小時之後,把車停在一處靜僻所在,向我望了一眼︰「這件事,沒有法子追查下去了!」
我想了一想才回答︰「看起來是這樣!」
青龍陡地提高了聲音︰「什麼叫看起來是這樣,簡直就是這樣。」
我道︰「事情對你和對我,略有不同。你是無法再追查下去了,因為查到後來,可能主其事的,就是你的最高上司。我不同,我不屬于任何人領導,不會受任何力量的牽制,一切可以自由行動!」
青龍默然片刻,神情有點驚駭︰「你明知有‘主宰會’這樣的組織,還要與之為敵?」
我的聲音听來很平靜,但是我的內心.卻十分激動︰「我一定要把殺死古九非的凶手找出來!雖然報仇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但是‘主宰會’若是以為可以這樣子為所欲為,那就錯了!」
我的話,說得十分堅決,青龍長嘆了一聲︰「你比我有勇氣得多!」
我苦笑︰「我也很害怕,在我面對的敵對勢力之中,從來也沒有一個比它更巨大的了。」
青龍再嘆︰「害怕,而仍然不退避,這才是真正的勇氣,若是根本不怕,也談不到什麼勇氣了!你準備從哪方面著手?」’
我道︰「當然從那侍役領班著手,我相信會找出他來。只要利用古九非的是‘主宰會’的假設成立,那麼這個侍役領班,就一定是‘主宰會’的人。」
青龍點頭,表示同意︰「對,一個組織再嚴密,只要有一個微小的隙縫,就可以有辦法到達它的核心!」
我嘆了一聲︰「我也不以為自己有力量可以和‘主宰會’對抗,只希望能替古九非做點事!」
青龍望了我半晌︰「其實,你是想為你自己做點事——不論你做什麼,古九非都不會知道的了?」
我不禁惘然,青龍的指責十分有理,誰知道是為了什麼才做,總之,知道非做些事不可就是了。
又沉默了一會,青龍才道︰「回擯城去?」
我點了點頭︰「對你來說,事情已告一段落,我會自己設法回去。」
來的時候是他送我來的,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我想起有許多事要做,不必再要他送我回去了。青龍想了一想︰「不,我們還是一起走,我有些事要處理。」
能和他一起回去,自然快捷得多,我也點頭表示同意。就在這時候,他車子上的通訊設備,發出信號,他按下了一個掣鈕,就听到聲音︰「檳城的警方的曾原警官,要和衛斯理先生通話!」
青龍忙道︰「請接過來。」
曾原的聲音立時傳來︰「衛先生,請你立即把他們三個人送回去,在他們未闖大禍之前,叫他們快走!」
曾原的聲音很急促,可見他說的,一定十分重要。可是那幾句話,卻又無頭無腦之極,一時之間,我不知是什麼意思。只好反問︰「哪三個人?」
曾原喘著氣︰「一對雙生女——」
我「啊」地一聲︰「他們三個人!怎麼樣了?叫他們別亂走,等我。」
曾原苦笑︰「只怕來不及了,一听說你不在,是我不好,略露了一些你在何處的口風,他們已經來找你了。」
我心中十分氣惱︰「他們做了些什麼?」
曾原的聲音略有遲疑︰「倒沒有什麼,可是我總有感覺,感到他們……可能會闖禍。他們……互相商量的時候,曾說到一定要阻止你,不知把什麼東西還給……酋長?」
我呆了一呆,若是良辰美景和溫寶裕,追了來的目的,是要阻止我把那塊玻璃還給酋長,一定大有道理,可是我卻想不出為了什麼。
而且,那塊玻璃,我已經還給酋長了!
我想了一想︰「他們不可能找到我的!」
曾原道︰「我也這樣告訴他們,可是他們不肯听,他們還說,要我不斷設法和你聯絡,他們也會和我聯系。」
我順口道︰「如果他們和你聯系,你可以告訴他們,那東西,我已經還給酋長了!」
曾原遲疑地答應著︰「還有,查那個侍役領班的事,也有了眉目。」
這倒是好消息,我道︰「我很快就到,希望能有進一步的線索。
曾原又支吾了一下︰「你是不是等一等他們?他們會找到賓館來。」
我在那時,一點也沒有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也不以為曾原的「感覺」有多高的價值,我只想到,要是他們三人來了,乖乖地倒也罷了,真要胡作非為,闖出什麼禍來,也該讓他們自己負責。人不能永遠做頑童下去,總要有對自己行為負責的時候,就算為此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所以我根本不打算等他們,曾原的話才說完,我就道︰「我不會浪費時間等他們!」
曾原有點無可奈何︰「好吧。」
等到我通話完畢,青龍用疑惑的眼光望向我,我道︰「還記得路上遇到的那輛紅色跑車?那是我三個小朋友,頑皮之至!這件事也是由他們身上起的!」
青龍皺眉︰「為什麼他們不要你把那玻璃還給酋長?」
我攤手︰「一點概念也沒有,或許他們又有了什麼怪念頭,他們的怪念頭之多……有很多時候,連我也自愧不如!」
我說到這里,不禁笑了起來,實在,我也並沒有怪他們的意思,因為基本上,我和他們,堪稱同類。
青龍駕車到機場,仍然由他駕機,不到一小時,便已到達,一個軍官駕著吉普車駛來,向青龍行禮︰「曾原警官傳話!侍役領班的住所已找到,請衛先生快去!這是地址,他在那邊等。」
青龍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表示我可以用那輛車,那軍官自告奮勇要送我去,我和青龍相識不久,但合作愉快,要分手了,都有點不舍得,所以當我跳上車子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叫︰「後會有期。」
那表示了我們兩人還想再見的願望。
那軍官駕著車,大街小巷駛著,間中和我閑談幾句,不一會,就在巷口停下車來,巷子很窄,停著一輛警車,他的車子無法駛進去,我一下車,走進巷子,就有兩個警官迎上來︰「衛先生?」
我點了點頭,他們就在前帶路,巷子兩旁,全是相當舊的三層高的屋子,在其中一幢,門上有警員守著,看到我走過來,守門的警員推開門,我走進去,就看到曾原在樓梯上叫︰「請上來!」
我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二樓是一個大約八十平方公尺的居住單位,所有的間隔全拆了去,我才一上去,就可了一呆。那單位中的陳設,華貴得超乎想像之外,和屋子的陳舊,全然不相稱,每一個角落的裝修,都落足了本錢——有許多地方,看起來,簡直是屋主人和錢有仇恨一樣。
例如那一組沙發的扶手,不但一看就可以看出十八K金的那種特有的成色,而且還用相當大的寶石,瓖出精巧的圖案來。
所有的小擺設,一組一組,都有不同的質地,有一組,全是綠玉雕刻,有一組雞,公雞、母雞和小雞,都雕得生動之極,而且玉的質地,也是罕見的美玉。
作為主要裝飾部分,是一輛金絲編成的大馬車,馬則由一整塊白玉雕成。
比較起來,實用部分的雖然也極盡華麗之能事,但自然也不算得什麼了,倒是有一套錄影音響設備,頗引人注目,略略一看,就可以看出,其中每一個組件,都是音響愛好者夢中的珍品。
曾原這時,打開了一個櫃門,我看到至少有三百瓶以上的酒,儲存在櫃中,粗略地看去,就可以看到了不少在拍賣場中可以賣到好價錢的名酒在。
曾原又指著一些櫃子說︰「這些櫃子還沒有打開,里面不知道會有什麼寶物。」
我明知故問;「這像是一個侍役領班的住所?」
曾原道︰「當然不是,初步認定他是長期潛伏著的,身份特殊的人物,他能在那次國宴中任職,是由于國宴由一家酒店的飲食部承辦,而他在一個星期前,賄賂了酒店一個高級職員,取得了那職位。」
我在一張柔軟的,天鵝絨沙發上坐了下來,閉上眼楮,手指按在太陽袕上,那樣,可以使我靜下來,再把事情好好想一遍。
曾原仍在說著︰「他在這里的化名是包勃,那名字一點意義也沒有,而到現在為止,還找不到有關個人的任何資料。」
我在想︰
①包勃,這個人假設是「主宰會」的一員。
②「主宰會」不滿意斐將軍和酋長間的交易,更不滿酋長因斐將軍的介紹而取得旁听資格,所以要收回那塊玻璃。
③「主宰會」派包勃完成這件事。
④包勃想到的辦法,是利用古九非的扒竊技巧。
⑤古九非沒有完成任務,反倒在包勃身上,扒走了一卷底片。
⑥那底片一定極其重要,所以古九非才惹了殺身之禍。
整個事情的六個階段,這樣的推定,全然可以成立。疑問有兩個︰
①「主宰會」為什麼不直接命令將軍,索回那塊玻璃?
(答案可能是斐將軍別有供利用之處,不想和他翻臉,也可能另有原因。)
②為什麼想到利用古九非?
(答案是,承辦這件事的包勃,可能以為那是最巧妙的辦法,神不知鬼不覺,斐將軍失去了那塊玻璃,不敢出聲,再另外設法去應付酋長,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至于會生出那麼多曲折來,那是一開始所想不到的。)
我吁了一口氣,睜開眼來,曾原用十分疑惑的神望著我。
我又想到的一個問題是︰包勃,現在上哪里去了?
他是一個失敗者,不但未能阻止斐將軍把玻璃交給酋長,而且還失了一卷底片。肯定是他和他的同伴,殺死了古九非,把事情又擴大了幾分,他現在上哪里去了?
像「主宰會」這樣的組織,能容許有那樣的失敗者存在嗎?
包勃的下場,只可能是兩上︰①天涯海角亡命,逃避組織的追輯。②已被組織找到,在接受處分中!
曾原仍然望著我,我苦笑︰「這屋子的主人,可能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曾原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始終不是十分了解,所以他吃驚︰「這里有那麼多貴重的東西——」
我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比起人的生命來,這里的一切,一文不值!」
曾原沒有和我作爭辯,我同時又想到,那卷軟片上所展示的一切景象,如此可怕,而包勃在失去了它之後,又用那樣的手段對付古九非,顯示了那卷軟片的重要性。那麼,軟片和「主宰會」有關?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軟片上有那麼可怕的景象,這種景象,如果和「主宰會」有關,那就有可能是「主宰會」制造出來的!
這個假設如果成立,由此來推測「主宰會」的意圖,的確會令人吃驚得遍體生寒!
「主宰會」想做什麼?想把人類變得那麼可怕?
我不由自主搖著頭,曾原見我老不說話,只是思索,顯然十分失望,他道︰「那姓溫的少年,曾和我聯絡過,我轉告了你的話,他像是感到很意外,頻頻說︰‘糟了!遲了一步。’」
我揮了揮手——這時我所想到的事如此嚴重,可以說幾乎整個人類的命運,誰還有心思去理會三個小頑童?我正在想,是不是要進一步去探索「主宰會」的意圖?那當然極困難,但如果真會有那麼可怕的情景出現,再困難也要弄個明白。
所以,曾原又說了些什麼,我竟沒有听進去,直到我再定過神來,望向他,他才道︰「他們三人……好像商量著,要再把那東西弄回來!」
我听得十分生氣,用力一拍沙發扶手︰「這三個小家伙,太胡鬧了!」
說話之間,警方的兩個搜查專家到了,開始搜查整個屋子,我看了一會,出乎意料之外,所有的怞屜、櫃子,甚至一個暗藏在牆中的保險箱,打開之後,全部空空如也,絕不如曾原所預料的那樣,不知有多少寶物在。
我想了一想,心知一定是包勃離開之前,曾進行過徹底的清理之故。「主宰會」既然是如此勢力龐大的一個嚴密組織,自然也不會在這個身份可能暴露的人住所中留下任何線索。
我也不想停留下去,看了一會,向曾原告辭,曾原大是意外︰「衛先生,你是協助調查古九非命案而來的,怎麼就走了?難道你已找出了凶手?」
我的回答更令他吃驚︰「是的,凶手就是這個化名為包勃的人和他和同伴!」
曾原憤然︰「那就應該把他們繩之于法!」
我不準備把整件事的內幕告訴他,所以只好道︰「牽涉太大,連青龍上校都放棄了,我相信這時,他已撤回了對古九非住所的一切監視。凶手不會現出現,整件事……整件事……」
我不能昧著良心說「整件事已結束了」,只好折衷地說︰「……整件事已告一段落,只怕在檔案上,永遠都是懸案了。」
曾原由于不滿,以致出言譏諷︰「衛先生,你行事作風,一向是這樣子?」
我在心中嘰咕了一下,心想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知道事情牽涉的範圍有多廣?再追究下去,絕不是你的職責範圍。但我卻沒有說什麼,只當听不懂他的話,含糊以應,調轉話題。
曾原人很聰明,當我要向外走去時,他跟在我的身後,派給我的軍車,還在巷口等著,他低聲問︰「是不是有一些我不應知道的內幕?」
我不忍騙他︰「不是‘一些’,是太多了,知道了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我知道了,那是我的不幸。」
曾原沒有再說什麼,我想請他回去,警車上有人叫︰「曾警官,你的電話。」
他向我揮了揮手,奔回去听電話,我走向軍車,還沒有上車就听得他叫︰「衛先生.他們要和你講話。」
我一怔.知道「他們」就是那三個小鬼頭,我走向警車,拿起听筒來,就叫︰「你們三個人,快滾回家去!」
溫寶裕的聲音立即傳來︰「有了新發現,極重要的新發現!」
我道︰「不管是什麼新發現,都把它忘記,不要再生出任何事端來。」
溫寶裕叫了起來︰「事端不是我們剛想生事,事情已經發生了!兩百多磅的人,竟可以飛得那麼高,要不是良辰美景拉了我一下,一定要把壓得骨折筋裂了,真可怕!」
小寶的話,已經夠無頭無腦的了,我想追問,卻又听得良辰美景在叫︰「叫我們救命恩人,簡稱恩人也行!」
溫寶裕在嚷︰「要叫多久,已經叫了七八十下了,恩人!恩人!恩人!再也不叫了,至多被酋長壓死!」
他和我說著電話,卻又和良辰美景吵了起來,我大是惱怒,一聲斷喝︰「亂七八糟,什麼事情?」
溫寶裕忙道︰「大家各自回家,見面再說,電話里講不明白,兩個小鬼又吵得要死。」
良辰美景又在叫︰「想死了,叫我們什麼?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還想罵小寶幾句,他卻已掛上了電話,這真令人氣惱!
瘟神 第十一部︰可得電腦最機窯資料
一切事情,雖然由偶然發生,但是發展到現在,己然現出極其嚴重的本質,他們卻這樣不知輕重!生了一會氣,只好原諒他們不懂事情真正的性質。
我放下電話,曾原和幾個警員正在交談,臉色凝重,看到我已通話完畢,走了過來︰「發生了嚴重的交通意外,阿加酋長在赴機場途中,整個人被拋出車外,落地後估計立刻死亡。」
我一听得他這樣說,耳際不禁響起了「轟」地一聲響,剛才溫寶裕所說的話,听來全然莫名其妙,但現在再一想,卻明白之極!
那個自半空中落下來,幾乎沒把溫寶裕壓死的「胖子」,就是酋長!
車禍發生時,他們在現場!
詳細情形如何,我一無所知,但我至少立時感到,阿加首長的‘車禍’,絕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那就是謀殺。
阿加酋長大有致死之道,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被謀殺,我自然立即想到了「主宰會」!
一想酋長起了「主宰會」,我就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阿加酋長不能說是沒有勢力的人,但是被謀殺了。
我不由自主搖著頭,曾原望著我,想我告訴他一些什麼,我一句話也不說,走向軍車,吩咐到機場,我要盡快趕回去,問問溫寶裕,究竟當時的情形如何,他們向何以會恰好就在現場!
我和溫寶裕他們,起飛的地點不同,目的地一致,他們可能比我早下機,但是在海關處,我已經見到了他們。良辰美景仍然是一身鮮紅色的打扮,極其惹人注目,有幾個背著背囊的西方青年,正在兜搭她們講話,她們兩人翻著眼,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氣,溫寶裕則在一旁,摩拳擦掌,怒目橫向,一副準備隨時護花的模樣。
我看得暗暗好笑,來到溫寶裕的背後,陡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然後迅速轉身,背對著他。他當然是立時轉過身來的,可是一時之間,卻也難以從背影上認出我是什麼人來。
反倒是良辰美景,兩人反應快絕,身影一閃,已閃到了我的身前,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一邊一個,把我抱住,引得那幾個西方青年,大吹口哨。
溫寶裕也在我背後,發出了一下怪叫聲,我們四個人,沒大沒小,吵吵鬧鬧,出了海關,我總覺得他們三個人的神情,很有點鬼頭鬼腦,一直到上了車,溫寶裕才向我眨著眼。閃縮著,伸出手,攤開手掌來,我一看之下,不禁怔呆。
他手掌上所托的,竟然就是那只考究的小盒子!
這確然令我莫名其妙,小盒子連玻璃,我已經還給了酋長,而酋長又死于車禍,那麼,這小盒子,怎麼會又到了溫寶裕的手中?
我一面疑惑,一面問︰「玻璃在盒子里?」
溫寶裕眨著眼,點頭︰「在。」
我在那時,想起我和白素,第一次見到那小盒子和玻璃時,白素就曾有預感,感到那東西可能帶來不祥,曾勸溫寶裕丟掉它。那時,我們之中,根本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作用。
而如今,我已知道那玻璃的作用是什麼,當我把它還給酋長的時候,我有心情輕松的感覺,因為它關系著世界上一個最神秘莫測、最有權勢、最可怕陰森的組織,我根本料到會再見到它!
也正因為如此,這時,它赫然又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心頭也感到格外震驚。
而溫寶裕卻顯然一點也不知道它的可怕,還笑嘻嘻地望著我。溫寶裕的神態,使人聯想到一個捧著一大瓶硝化甘油在跳霹靂舞的人——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可是他自己卻一點也不知道危險。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想責斥他幾句,可是又明知于事無補,想告訴他這東西的來歷用途只怕他天不怕地不怕,更加興致勃勃,想警告他這東西的危險性,那自然更激發起他們探險的興趣!
所以,我只是嘆了一聲,作了一個手勢︰「從頭說起,誰要是亂扯,我就不再听!」
良辰美景道︰「我們有一個朋友——」
溫寶裕咕噥了一聲︰「那家伙長得像一青蛙,嗯,學問見識倒是不錯。」
「長得象青蛙,學問見識不錯」的,是一個年輕人,是良辰美景在瑞士求學時的一個同學,典型的歐洲人,他是一個真正的電腦天才——那一類的年輕人,和如今的電腦時代,完全如魚得水,多種類型的電腦,都躁縱自如。在美國,有幾個這樣的電腦天才,甚至利用了普通的家庭電腦,解破了密碼,使得國防部的機密電腦資料,出現在他們個人電腦的終端熒光屏上!
何爾度假,經過此地,良辰美景接待他,正好是我到檳城去之前一天的事。
在陳長青的大屋子中,何爾對溫寶裕這個神秘的東方少年,能夠擁有那樣的巨宅,羨慕不已。溫寶裕也擁有極完善的個人電腦設備,何爾便發揮他的專長,指點溫室裕一二。
溫寶裕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這小子,對什麼都有興趣,但胡說和良辰美景,不免覺得枯燥,正想何爾轉變一下話題時,何爾說出了一番話來,令他們大感興趣!
何爾還是在說電腦,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話何以會令得所有人都感到了興趣。他道︰「我在美國方面的朋友說,最新的技術,可以使得一小塊立方體,有特種折光率的玻璃,成為世界的主宰!」
何爾一面說,一面還用手比著那一小塊立方體玻璃的大小。听他說著的四個人,全然不知道他那麼說是什麼意思,可是卻都為之一怔。因為他們都曾見過那樣的一塊玻璃,溫寶裕還曾拿來研究過,確然有特殊的折光率!
這樣的一塊玻璃,來自阿加酋長,是古九非偷來的,酋長失去了它之後,焦急非凡,可是他們卻一點也不知道那有什麼用。
如今,何爾所說的,如果就是這樣的玻璃,他說什麼?「成為世界的主宰」,那是什麼意思?
四人互望了一眼,等著何爾說下去,何爾也感到自己的話,引起了注意,他也說得更起勁︰「听說,我說的一切,只是听說,可能只是不知哪一個科幻小說家的幻想,說是有這樣的一種東西,是一塊立方玻璃,不大,中間還有一個小小的空間
何爾說到這里,溫寶裕不由自主搓著手,良辰美景瞪大了眼,毫無疑問,那就是gFfa玻璃。
何爾繼續說︰「那小小的空間中,是一種特殊的稀有氣體,據說,這種稀有氣體的發現,被當作極度的機密,那是由于這種稀有氣體,有特殊的功能之故。世界上知道多了這種元素的人,少之又少。」
溫寶裕急急問︰「有……什麼特殊功用?」
何爾吸了一口氣,揮著手︰「用一定頻率的雷射光束,穿過那種稀有氣體,再加上玻璃的特定折光率,所得的系數,可以窺破世界上最神秘的電腦系統的密碼,獲得絕對機密的資料!」
四個人听得如痴如醉,他們當然不是有什麼主宰世界的野心,但是任何有好奇心的人,一听到這樣的事,都有同樣的反應,何況,對他們來說,事情並不是太虛無縹緲,他們的確曾擁有過一塊那樣的玻璃,來歷不凡,只是由于不知有什麼用,所以才交由我去還給原來的主人了。
溫寶裕連說話也有點不連貫︰「你是說,有了那樣的玻璃,就能知道……一些……秘密電腦資料?」
何爾點頭︰「當然,還要有相當的電腦設備和雷射光束的設備,在你的屋子里,兩者都有,只要調好了頻率,如果再有那塊玻璃,我們就能看到了些意想不到的資料。」
良辰美景齊聲問︰「例如什麼?」
何爾抓了抓頭︰「例如……這實在有點難以想像,例如世界各國的最高機密檔案之類。」
溫寶裕發出了一下聲吟聲,用力打了自己的腦袋一下,何爾自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現出如此懊喪的神情來,十分疑惑,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胡說則瞪著眼︰「還不快和衛斯理聯絡!」
一言提醒了他,溫寶裕連忙跳了起來,急急去打電話和我聯絡,白素也不知道我到了檳城之後怎麼聯絡,所以他們商量的結果,是溫寶裕和良辰美景,立時動身找我。
胡說因為走不開,就留下來,要何爾教他,如何調節頻率,以使那塊玻璃發生作用。柯爾一呼他們曾有過那種玻璃,反倒傻了,不斷說︰「我以為只是傳說,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說。」
溫寶裕他們確然用最快的時間趕到,我和他們,曾在公路上交錯而過。
當我听他們說到這里時,我心中啊地一聲。當時,我和青龍在一起,並沒有和他們打招呼。
若是當時,我向他們揮一下手,我們必然早見面,早知道那玻璃另有用途。
可是若是那樣,我們自然不會再去見阿加酋長,也不會知道那玻璃同時又是「主宰會」的身份象征!
這時,我不禁有點臉上變色,因為何爾語焉不詳,他並不知道通過躁作,可以得到一些什麼樣的機密資料,但我卻可以肯定,如果能有資料顯示,那麼,必然是「主宰會」的絕密資料!
溫寶裕看到我神色有異,他也知道我並不是大驚小怪的人,所以,他停了下來,望著我。
我思緒很亂,一時之間,還沒有決定該如何做,我只是道︰「說……那塊玻璃,怎麼又會到了你們手里?」
他們三人齊聲道︰「這真是陰錯陰差,機緣巧合!」
我悶哼了一聲,咕噥了一句︰「什麼機緣巧合,只怕是禍不是福。」
溫寶裕道︰「我們趕到古九非的住所,沒有見到你,見到了一個叫曾原的警官——」
曾原人比較老實,三言兩語之間,就透露了我的行蹤,他們三人自然追蹤而來。不過他們畢競慢了很久,到他們來到賓館門口,表示要見「來拜訪酋長的衛斯理」時,我已經離開了。他們的要求,自然被拒絕。
而正在這時,賓館的正門大開,警衛吆喝著,把他們三個趕開去,阿加酋長乘坐的大房車,駛了出來。
阿加酋長在得回了他的東西之後,並沒有耽擱多久,就離開賓館,準備到機場,搭乘他的飛機離去,偏偏溫寶裕一看到大房車車頭上所插的那面小旗上,有新月和鷹的圖案,認得那時阿加首長的旗幟,他指著車子︰「里面是阿加酋長。」
良辰道︰「不知道那玻璃是不是已在他的手里了?」
美景道︰「不管是不是,追上去看看再說,剛才那些警衛好可惡。」
賓館的警衛,在趕人離開時,態度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但那和阿加酋長無關,可是無事生非的,卻把不相干的兩件事聯系起來。良辰一說,唯恐天下不亂的溫寶裕,首先叫好。
他們一直在那輛租來的,鮮紅色的跑車之中,良辰立時踏下油門,跑車發出轟然巨響,追上了去,不一會,他們就發現是駛向機場的,到了機場,要是酋長享受不到特權,他們就大有與之相遇的機會,一想這一點,他們都十分高興。
大約是在離開賓館二十分鐘左右,他們的車子,距離酋長的車子,大約是三十公尺,其間,由于酋的車子,前後都有警方的摩托車護送,所以除了兩輛摩托車外,沒有別的車子——這一點十分重要,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事發生。
雙方的速度都相當快,前面是一個岔路口,有一幅相當大的廣告招牌,遮住了一部分路況,而就在那廣告牌後面,突然駛出了一輛貨車來。
那貨櫃車來得突然之極,而且速度之高,有點匪夷所思,酋長的大房車,前面有摩托車開道,貨櫃車竟然在摩托車駛過去了之後,突然竄出來,酋長的車子,在那種突然的情形下,本來就避不開,非撞上去不可,而貨櫃車一出現,極長大的貨櫃部分,又突然一擺一掃,向酋長的座駕車掃過來。
一下降然巨響,良辰立時緊急煞車,在座駕車後面的兩輛摩托車,也已撞了上去,跑車由于緊急煞車,而在公路上,作三百六十度的旋轉,他們看到,酋長的車子被子撞得向上,直飛了起來,足有四五公尺,車門被撞開,酋長胖大的身體,直飛了起來。
這種意外,足以看得任何人目瞪口呆,他們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而就在這一個錯愕間,酋長胖大的身體,正好向著跑車的後座,直壓了下來,溫寶裕還在伸長著脖子發怔,酋長身子一落下來,溫寶裕有十條命,只怕也全要葬送了。那千鈞一發時,良辰美景嚴格的武術訓練,發揮了作用,在不容發之際,她們身子向的一翻,一邊一個,抓住了溫寶裕的手臂,帶著溫室裕,向後便翻。
幾乎在他們才一翻出車子,酋長的身子,便重重墜下,撞在跑車的後面,再彈起了兩公尺左右,又重重落在地上。
那時,翻出去的良辰美景,由于有極佳的武術造詣,所以站定了身了,而被她們帶出來的溫寶裕,一則以驚,三則不能適合太快速的動作,雙腿發軟,手在地上撐著,要等定過神了,才站得起來。
而那時,酋長的身子落地,落地之後,幾乎就在溫寶裕的眼前。
溫室裕的膽子再大,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也不禁大叫起來,一面叫,一面雖然不想看,可是視線卻盯在酋長的臉上,再也移不開去!
酋長這時,還沒有立時斷氣,樣子可怕之極,他像是竭力想抬起頭來,可是他的半邊頭部,剛才不知曾砸在什麼地方,早已血肉模糊,不成形狀,可怕之極。
他的喉際,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響,頭抬不起一只手,卻忽然揚起,來握溫寶裕撐在地上右手的手腕。
溫寶裕驚得靈魂出竅,一面叫著,一面連滾帶爬,居然給他逃了開去。
酋長一抓抓空,再也沒有氣力抓第二下,手臂也「拍」地一聲,重重踫在地上,就在這時,自他的衣袖之中,滾出了那只小盒子來。
溫寶裕雖然慌亂驚駭之至,但是那只小盒子,他還是認識的。而且,他和曾原聯絡過,知道我已把那東西還給了酋長,所以,在大大驚駭之余,一見到了那小盒子,又大喜過望,一把抓在手里。
這一切經過,詳細寫來,甚費筆墨,但實際上,發生的時間極短,絕不會過五秒鐘。
良辰美景根本未曾看到溫寶裕得了那小盒子,她們只看到,酋長胖大的身軀,又幾乎把溫寶裕壓死,也嚇得花容失色。
同時,她們看到,酋長的車子落地之後,已然起火,撞上的兩輛摩托車,也成了廢鐵,觸目驚心,而更令她們不妙的是,那輛大貨櫃車,竟然什麼都不顧,又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駛入一條支路!
良辰美景驚呼一聲,情知事情一定大有蹊蹺,不是那麼單純的車禍,她們同時作了一個十分聰明的決定︰「快離開這里!」
她們再把溫寶格拉上了車,駕車後退,掉頭,轉進支路,行動快絕,大約在半分鐘之內,已在現場消失,駛在另一條路上了。
他們在路上時,溫寶裕才攤開雙手,讓她們看到手中的小盒子。良辰美景十分神氣︰「小寶,可知道你剛才幾乎做了鬼?」
溫寶裕想起剛才的情形,猶有余悸,衷心道︰「多謝你們相救大恩!」
良辰美景扁嘴︰「叫一聲恩人,也不為過!」
溫寶裕也十分心甘情願,「恩人」叫了許多聲,一直到找到電話,和我聯絡,良辰美景還逼他叫「恩人」,他才突然忍受不住——這就是我在電話之中,听他們吵鬧的經過情形。
他們兜了一個圈子,再赴機場,在收音機中,已听到酋長撞車死亡的消息——肇事的大貨櫃車已經逃走,警方正在全力追緝雲雲,現場若有目擊者,請與警方聯絡。
他們還曾商量了一下,是不是要和警方聯絡,還是溫寶裕一力主張︰「阿加酋長這樣身分的人,若是被謀殺,一定和國際性的恐怖組織有關,最好不要去招惹。一切等問過了衛斯理再說。」
我喜歡溫寶裕,也大有道理,他平時雖然胡鬧,但是在要緊關頭的大問題上,卻極有分寸。
良辰美景也同意了,他們到了機場,搭機回來,和我又在機場相遇。
等到他們三人,搶著把經過情形說完之後,已經快到陳長青的大屋了。
他們都等待听我的意見,我先道︰「你們畢競長大了,這次事情,雖然開始很冒失,但最後決定回來和我相會,那就很對。」
他們三人受了稱贊,都很開心。我又道︰「那個叫何爾的人,說的話可靠嗎?」
溫寶裕道︰「是不是可靠,很快就可以知道。那東西那麼巧,又回到了我們的手上,若是再不去尋根究底一番,未免對不起自己。」
我也有極強的好奇心,所以,我雖然知道事情可能凶險莫名,但是也同意小寶的意見。我只是道︰「我對于電腦密碼,不是很在行——」
良辰美景搶著道︰「據何爾說,全世界的電腦資料,都有一個聯絡,可以互通,就像電話號碼一樣,只要你掌握了這個號碼,就可以和這個號碼的人通話!」
溫寶裕也道︰「在美國,有中學生通過了偶然的機會,不斷地試,也有恰好試中了密碼的。所以,這一類密碼,現在已復雜得多,不是偶然可以試中的,必須通過特殊方法獲得。」
他說到這里,又頓了一頓︰「我們會假設過那塊玻璃可能是開啟什麼的鑰匙,雖不中亦不遠。它原來是找到密碼的關鍵。」
我保持沉默,因為我知道這塊玻璃的真正用途,我相信,利用玻璃得到一組電腦密碼,只不過是綜合一項附帶功用而已。
不一會,進了屋子,溫寶裕一呼叫,胡說就從地窖上來,見了我,又見了溫寶裕向他一揚的那只小盒子,神情高興之極︰「何爾教會了我不少使用電腦的學問,我們馬上可以來試一試!」
我問︰「何爾呢?」
胡說道︰「我想留他,可是他旅行的行程排得很密,實在無法逗留!」
我又向良辰美景望了一眼,兩人的領悟力強極,立時叫︰「我們打電話請白姐姐來!」
一行人等,進入地窖,到了雷射光束和電腦設備之前,胡說把那塊玻璃取出,放在一個支架上。
瘟神 第十二部︰得到一組電腦密碼
他再移動著支架,到一個恰當的位置,才去開啟雷射裝置,一股光速射出,射在玻璃上,恰好在其中的空心部分穿過,落在另一端的一塊電子板上。
這時,在和雷射光束裝置聯結的一組儀器的體數字顯示板上,數字飛快進閃耀、跳動、變換,看來是附屬的計算機,正在進行繁雜的計算。
四個小家伙不住發出贊嘆聲,我心中也在想,設計出以這種方式來求得密碼的人,簡直是天才!
雷射裝置和電腦已聯結在一起,一等到計算出了密碼,電腦就會根據得到的密碼,自動躁作到時,就可以在電腦的終端螢光屏上,看到絕頂機密的資料了。
他們四個人在十分有興趣地討論,會看到引進什麼樣的資料,七嘴八舌,尤其是溫寶裕,想像力之豐富,匪夷所思,各種各樣的假設,自他的口,像流水一樣涌出來。
我當然知道,沒有資料出現則已,若有,必然是和「主宰會」有關的一切。
可是,我卻沒有向他們說出來。我那時的想法是︰原則上,我絕不想他們四個人知道有「主宰會」的存在,對這個存在,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知道更好,因為根本無法與之對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犯了他們的忌諱,而被他們用凶殘的手法對付!
所以,我想,未必會在什麼資料顯示出來,就算有,只要他們根本看不懂,自然也不會再有興趣。真到了非說不可時,再說未遲。
這時,白素走了進來,我和她交換了一個眼色,只作了一個手勢,她和我相處那麼久,是在表示有很多話要和她說,但現在不是說的時候。
她雖然也知道何爾所說的一切,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做什麼,她只是對那塊玻璃在我們的手中,表示了訝異。良辰美景一看到她,就到了她的身邊,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低聲咕咕呱呱、講個不停,說話快絕,想來是在告訴白素她們的經歷。旁人可能會不習慣,但白素顯然習慣了這種「立體聲」式的說話,听得十分入神。
又過了大約兩分鐘,有一盞綠燈,不住閃動,液晶體屏上的數字閃動,正在顯然減慢,最後,出現了一組十八位的數字,又閃動了幾下,才固定了下來。
那密碼,由十八位數字組成,其中的四個是英文字母,想要憑偶然的可能得到,自然絕無可能。
這時,人人都十分緊張,因為電腦已開始自動躁作,電腦螢光屏上,閃耀過一行又一行的小字和數字,有時則是雜亂無章的線條。
大家都盯著螢光屏看,白素伸手踫了我一下,我轉過頭去看她,她向我低聲道︰「酋長是被謀殺的!」
我眯了點頭︰「毫無疑問!」
白素也還不知道「主宰會」的事,我準備等一會再和她說,所以說了一句之後,便不再言語。
這時,電腦螢光屏上,突然出現了幾行字,那是五種世界通行的主要文字,每種文字的意義都一樣,先是兩個較大的字︰「警告」。
而「警告」的內容則是︰以下出現之資料,獲知人在任何情形之下,均不得與任何人提及,違反者將受到極嚴厲之懲罰。
胡說和溫寶裕伸了伸舌頭︰「乖乖,這算是什麼,倒好像是什麼秘密組織的規條。」
我不禁苦笑,電腦的「警告」,總是虛言恫嚇。「主宰會」本來就可以說是秘密組織,而且,可算是世界上最秘密,最具勢力的組織!
白素看出我的神色有異向我望來,我也想她早一點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我湊過頭,在她耳際,用極低的聲音道︰「主宰會。」
白素陡地一怔,她的反應,比我在乍一听「主宰會’三個字時,敏銳得多。
她立時揚了揚眉,表示有疑問,而我則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白素閉上眼楮極短的時間,立即恢復了原狀。這時,電腦的螢光屏上,已有顯示,大家都在注意螢光屏,所以並沒有留意我和白素的行動。
白素又伸過手來,和我握了一下手,表示她知道了事情的嚴重。
而這時,在螢光屏上出現的,又是一組數字,卻只有九位數字。
從十八數字的密碼,求出一組九位數字的答案來,這未免有點不可思議,也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呆了半晌之後,胡說才道︰「電腦完全由自動躁作系統控制,不可能出錯!」
溫寶裕雙眼睜得極大︰「只有一組九位數字。表示什麼?那算是什麼機密恣料?」
良辰美景也大是泄氣.「一定是何爾這家伙信口雌黃,我們卻信以為真了。」
胡說側著頭︰「不能那麼說,的確是有資料顯示出來,只不過我們看不懂而已。」
溫寶裕雙手托著腮︰「的確,一組九位數字,可以表示很多信息了!」
他們一面討論著,一面已向我和白素望了過來,我一看到那組九位的號碼,心中已有了一個概念,可是我卻並不表示什麼,只是道︰「不能獲得進一步資料了?」
這時,螢光屏在閃動,大約每十秒閃動一次,每一次閃動之後,出現的,仍然是那一組九位數字。
胡說道︰「如果有別的資料,一定會繼續顯示的。」
溫寶裕手指相叩,發出「得」地一聲︰「我知道,那是一組保險箱的密碼。」
良辰美景立時嗤之以鼻︰「廢話,要知道是哪里的保險箱才好。」
溫寶裕吞了一口口水︰「最機密……的,哼,可能是美國發射還程飛彈的電腦密碼!照這樣密碼,可以躁縱遠程飛彈的發射!」
他自己騙自己,甚至臉色發白.像是他立即就可以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一樣!
白素柔聲道︰「不妨再試一次,看看結果,是不是一樣?」
胡說答應著,把一切經過,重復了一次,結果,仍然得出那一組九位數。
各人都大是沮喪,我趁機道︰「好了,這件事,告一段落,大家別再理會了!
胡說和溫寶裕都以一種相當異樣的目光望著我,他們都知我脾氣,不會對一件事這樣善于罷休,幸好白素這時也說︰「得到了一組沒有意義的數字,恐怕只有深知內情的人,才能明白是什麼意思,我們在這里瞎猜,一點意義也沒有!」
白素這樣說,比較容易取信于人,他們雖覺無趣,也沒有再說什麼,我把那塊玻璃取在手中,順手放進了衣袋,向白素使了一個眼,就此和他們分手。
在回家途中,白素開著車,我問她︰「那九位數字,你記不記得?」
白素沉聲道︰「4724761359。」
我又問︰「有什麼概念?」
白素反問︰「你有什麼概念?」
我吸了一口氣︰「一個電話號碼。我最近才到過芬蘭,印象比較新。全世界統一的國際直撥電腦,芬蘭的國家編號是「358」,這組數字的首兩位數是「47」,那是挪威的編號,「2」是奧斯的區載號碼,接下來的是一個電話,是要撥這個號,就可以獲得進一步的資料,我想是這樣。
白素立時同意了我的分析︰「正是如此,他們……只怕很快也會想到這一點。」
白素口中的「他們」,自然指溫寶裕他們而言。我道︰「要在他們想到之前,先撥這個電話試試!」
白素表示同意,她盡量提高車速,不一會就到了家,我立時拿起電話,撥這個號碼,電話果然接通了,可是電話鈴卻響了又響,沒有人听。
我按下了自動撥號的掣鈕,那會不斷地自動撥號,然後等了大約二十分鐘,一樣是對方沒有人接听。
半小時之後,另一只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听,是溫寶裕的聲音︰「那九位數,是挪威奧斯陸的一個電話號碼。」
他們終于想到了這一點了。
溫寶裕又道︰「我們撥了,可是那個電話,一直在通話。」
我不禁苦笑,我利用自動撥號的裝置,在不斷地打那個電話,他們自然打不通了!
我沒好氣︰「那就繼續打。」
溫寶裕咕噥了一句,我沒听清楚他在說什麼,就放下了電話。
白素皺眉︰「照說,如果有進一步重要消息,不應該沒人听電話,我們或者弄錯了。」
白素說的時候,我不肯承認弄錯了,可是到了第二在中午,那個號碼,至少撥了上百次仍然是沒有人接听時,我也只好承認是弄錯了!
在這十多個小時之中,我自然也把檳城之行,遇到了青龍這個異人,和他一起去見酋長,在酋長的口中,知道了「主宰會」的許多事,一切經過,全向白素說了一遍。白素听得默然半晌,才道︰「真可怕,難道全人類的命運,真由這少數人在主宰?」
我悶哼一聲︰「這少數人的命運,又不知受誰在主宰!我不信有人能主宰全人類的命運,但他們對人類命運,有極強的影響力,絕不能不論否認。」
白素皺著眉;「那批照片上的可怕情景……全和主宰會有聯系?那是一種什麼現象,是主宰會形成的?
我苦笑,攤了攤手,表示一無所知。
白素又嘆了一聲︰「古九非死得不明不白。」
我搖頭︰「死得倒很明白,只是要替他報仇,就十分困難。」
白素猛然眉心打結,我知道,這表示她正想到了什麼,我不出聲,等她有了初步結論,她自然會告訴我。過了一會,她道︰「那個包勃,如果屬于‘主宰會’,也只不過是一個小角色。」
我道︰「自然,不過,主宰會中的小角色,也非同小可了。」
白素作了一個手勢︰「對付古九非的手段,十分殘酷,而那卷菲林他又未能找回去,如果‘主宰會’是一個十分嚴密的組織,只怕包勃會受到制裁——古九非慘死之後,自然有人代報。」
我苦笑了一下,想起古九非死得「難看」的樣子,又不禁緊緊握拳。
這一天的世界大新聞,就是阿加酋長車禍喪生。通訊稿稱他是一個典型的傳奇人物,有許多國家的軍火,通過他獲得,是世界局勢舉足輕重的人物雲雲。
我看了這樣的報導是冷笑,因為阿加酋長長,千方百計,花了近十億美元的代價,才不過沾到了「主宰會」的一點邊。而且,這點邊還不是循正途沾來的,所以,反倒給他帶來了殺身之禍。
我和白素繼續討論,我先提出來︰「阿加酋長之死,如果出自‘主宰會’,那麼,我看斐將軍也不是很妙,會有變故。」
白素道︰「如果近期內有這樣的就更可以證明事情是由‘主宰會’在策動。不過……一開始,好並不想得罪斐將軍,不然,不會出動利用古九非!」
我攤手︰「誰知道,斐將軍私購軍火,擴展勢力,並未得到‘主宰會’的批準。」
當時,我們只是說說而已,可是接下來的三天,每天都有消息傳來,都相當令人震驚。
首先,在這三天之中,我仍在不斷拔那個我認為是挪威奧斯陸的電話,但不論是什麼時候,都沒有人接听。
第二天,有一則小型飛機失事的消息,在婆羅乃上空,一架小型飛機失事,失事飛機十分神秘,來歷不明,機上五人,全部遇難,死者身份也不明。
我看到這則新聞,並沒有把它和我的經歷聯系在一起,可是當天下午,就接到了曾原自檳城打來的長途電話,他氣息急促︰「衛先生,你記得那個殺害古九非的疑凶,包勃?」
我道︰「當然記得。」
曾原又道︰「一架小型飛機,在婆羅乃的一處森林中墜毀,死者的尸體,出奇地完整,但身份極神秘,照片送給各處警方簽認,其中有一個,經許多人指出,肯定就是包勃!」
我「啊」地一聲,想起了白素的話,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包勃,果然受了制裁!
有酋長的例子在前,我自然可以肯定,小型飛機的失事,絕非意外。
我道︰「飛機和人,都來歷不明,這似乎沒有可能,追查下去,總可以查到點線索的。」
曾原听了,在電話中支吾了片刻,才道︰「我自告奮勇要追查,上頭本來也批準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忽然又告誡我不要多事。」
我苦笑,「不要多事」,那自然是「主宰會」方面利用了它的影響力,這種小事,對「主宰會」這種權勢通天的組織來說,自然是小事一樁。對曾原這種,一個普通小警官來說,自然絕無抗拒的可能。
我沉聲道︰「那你就听上級的指示吧。」
曾原頓了一頓,才又道︰「阿加酋長的喪生,上頭也說‘並無可疑,不必追查’,可是那明明是有意謀殺。衛先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神秘的陰謀?」
我哼了一聲︰「你不必以天下為己任,一切事情,听其自然吧。」
曾原對我的回答,當然表示不滿,他停了一停,才又道︰「那天我見到青龍中校,他……他……好象有點怪,不很正常!」听到這里我不禁的點冒火,老實不客氣地說︰他︰「小伙子,你太好管閑事了,青龍是不是怪,和你有什麼關系?要你去注意他?」
曾原忙道︰「不……不……因為事情和你有關,他……他十分技巧地問我,你有沒有跟我說起過什麼駭人听聞的事情。」
我吃了一驚,一時之間,思緒紊亂之極。
所謂「駭人听聞的事」,自然是指「主宰會」而言。青龍探听這一點,是為了什麼?
一時之間,我毫無概念,我只好道︰「我可沒有對你說過什麼?」
曾原道︰「是啊,我就是這樣回答他,可是他好像不相信,又旁敲側擊,問了好久,才算滿意。」
我裝作十分輕松,雖然我知道事情一定有極不尋常之處︰「那就別放在心上,反正以後,你和他也不會有什麼見面的機會了!」
曾原還在咕味︰「不過他的態度真怪,我要是有發現,再和你聯絡!」
我本來想勸他別再努力,繼而一想,在「主宰會」的安排之下,他再努力也不會有結果,對他來說,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
所以,我沒有再說什麼,和曾原的通話,也到此為止。通話的時候,白素一直在旁邊,我放下電話,就向她去,白素道︰「古九非的慘死,凶手也得到了報應。」
我吸了一口氣︰「這……‘主宰會’……真的行事干淨利落之極。」
白素沒有表示什麼,只是低嘆了一聲,接下來的是溫寶裕的電話︰「那個號碼,只怕不是電話號碼,我們去查過了,挪威的奧斯陸,雖然有這個號碼,但屬于一家早期的造紙廠所有,造紙廠已停止生產,電話當然也已取消了,難怪一直沒人接听!」
我心不在焉地「嗯嗯」應著,溫寶裕又道︰「我們在電腦上,試圖求得這個九位數字號碼的代表意義,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我苦笑︰「可能整件事,根本就沒有意思。」
溫寶裕「哼」地一聲︰「整件事,大有只不過我們找不到門路。」
我心中很同意溫寶裕的話,可是卻不能表示什麼,只好打了一個呵欠,表示沒有興趣,溫寶裕也識趣地掛上了電話。
第三天,一早,白素就將我推醒,把一份報紙放在我的面前,我一看頭條新聞,就睡意全消,消息顯然是稿前的最後新聞補上去的,很簡單,但標題甚大︰「斐將軍突然下台!」
斐將軍在他的國度中,一直被認為權力十分牢固,可是卻突然下了台,他的職位,由他的一個副手替代,他已被削除了一切權力,正遭到軟禁。
我和白素互望著。
我們的假設,一步一步,變成事實了。
這個「主宰會」,又顯示了它非凡的能力,在幾天之中,就令一個握有實權多年,看不出有任何垮台跡象的將軍下了台!
白素苦笑著︰「希望我們別和它發生任何牽連,那塊玻璃……」’
她並不是怕事的人,她說到那塊玻璃時,本想想說︰「不如把它毀去了吧」,可是一定想到,這樣子未免太示弱了,所以她改了口︰「……我第一次……就建議把它拋掉,現在,我仍然想那樣。」
我吸了一口氣︰「知道那塊玻璃在我這里的,只有六個人。我想,這六個人可以稱為自己人!」
我自然是反對白素的提議,所以才如此說的,為什麼我反對白素的提議,我也說不下來,總之,我覺得在整件事未曾全部結束之前,這塊神秘的玻璃,一定還有用處。至少,不久之前,它就給了我們一組電腦密碼,所以我不想就這樣拋棄它。
白素側著頭︰「還有那個青龍,他也知道你有。」
我搖頭︰「我當著他的面,把玻璃還給了酋長。酋長車禍喪生之前,玻璃落入溫寶裕之手,這一點,他並不知道。」
白素嘆了一聲︰「衛,你想事情有那麼簡單嗎?酋長的死,如果是‘主宰會’的精心安排,溫寶裕他們曾在出事的現場出現,能不被注意?」
一想到這一點,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我安慰自己︰「不會有事吧。包勃、酋長都受到了懲罰,裴將軍了下台了,我們這里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不會有事的。」
白素不出聲,我有點對自己的膽小生氣,大聲道︰「就算是,我們也不是沒有見過大陣仗,好就好來,不好就不好來,怕什麼?」
白素望了我片刻,輕輕拍了幾下掌,好衛斯理,雄風猶在!」
我挺了挺胸,「快去多搜集一下斐將軍下台的資料。」
資料並不多,也沒有什麼特別,大凡一個將軍下台,不會有什麼公開的理由,而官樣文章,卻又千篇一律。
又是兩天,溫室裕對那組數字的興趣也淡了,沒有再來報告什麼,那天下午我出去和一個久不見面的朋友敘舊,回家,看到客廳里有人坐著在翻閱雜志,他抬起頭來,我頗感意外,竟然是青龍。
他站了起來,見到他,我也很高興,和他握手,就急不及待地道︰「包勃的飛機失事,酋長的死,斐將軍下台,‘主宰會’處事的手段,真干淨利落。」
青龍的神情,在一剎那,十分難以形容。
瘟神 第十三部︰去看看那電話
那種神情,一閃即過,我也沒有多留意,他立時道︰「是啊……哦,那天晚上,我首先向你提及‘主宰會’,那……是我不對。」
我大是愕然,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忙解釋︰「我是說,你一向對探索奧秘的事,有鍥而不舍的精神,要是由于知道了‘主宰會’的存在,而……」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怕我和「主宰會」作對,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的同時,心中也疑惑之極,他為什麼要擔心?是關心我?
青龍接著說的話,倒解決了我心中疑惑的一部分︰「‘主宰會’……勢力龐大,若是和它敵對……那不是是個人力量所能應付的。」
我對他的說法,不是很同意,但也沒有必要和他爭論,所以我沒有說什麼,他轉過頭去並不望我,看來像是不經意地問︰「你當然把整件事都當作結束了?」
剎到之間,我心中大是起疑,他掩飾得極好,但是我仍然可以強烈感到,他來找我,懷有某種目的。而且他的態度十分怪異,倒像是也為了打听我是不是會繼續探索事情的真相而來的。
我心中起疑,但不動聲色,淡然道︰「不告一段落也不可能了。」
青龍像是對我的答覆相當滿意,話頭一轉︰「你曾提到過一批十分可怕的照片——」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等候我的反應,我皺眉︰「可怕之極,而且,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現象,是古九非自包勃身上偷來的。」
青龍小聲問︰「我可以看看?」
我心想,既然已向他提起過這件事,不讓他看那批照片,未免說不過去,所以我點頭,把他領到了書房,取出那批照片給他看。
青龍抿著嘴,看得很認真,看完這後,他才大大吁了一口氣︰「真可怕,也難以設想是在什麼情形之下,拍到這批照片的,你有什麼概念?」
我本來有不少設想,可是此時,我既然覺得他神態有異,自然也不肯再說什麼了,只是搖頭︰「一點也沒有,甚至無從設想……那是一種特技化裝術所造成的效果?」
青龍笑︰「大有可能!嗯……有一件事,相當怪,酋長出事之後,在他的身上、車上,竟然找不到對他極重要的那塊玻璃。」
我笑起來︰「會不會撞碎了?」
我這樣說,實在有著嚴重的開玩笑的成分,可是青龍卻怔了一怔,十分認真地想了一下,陡然伸手在腿上拍了一下︰「真的,大有可能。」
我裝成不經意地問︰「你要找那塊玻璃干什麼?想去參加‘主宰會’的會議?」
青龍笑︰「怎麼會。」
接著,他又說了一些不相干的話,在半小時之中,他有三次之多,肯定我是不是認為我已把整件事當作結束——這使我肯定,他這次來打我,目的正是想肯定我的想法。
他為什麼要肯定我不再深究?
是他自己要知道,還是受了什麼人的委托想知道這一點?
如果他是受人委托,那麼,如果我要繼續探究下去,唯一的敵對方面就是「主宰會」,也只有「主宰會」才會關心我的動向。
難道青龍竟是受了「主宰會」的委托,來查究我的動向的?這未免不可思議,首先向我提及「主宰會」的是他,不然,我怎麼也不會把事情聯系到這個傳說中的神秘組織身上的。
我一面和他敷衍著,一面迅速轉著念,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青龍和「主宰會」發生關系,是最近的事。
如果是這樣,我會不會繼續追究,會不會和「主宰會」站在故對的地位,他自然關心,或者說,「主宰會」方面也關心。
這又進一步說明,如果我探究下去一定可以揭露一些「主宰會」正在做著見不得人,會遭到全人類反對的事情?
一想到這一點,我心頭不禁大是緊張,當然,表面上看若其事︰「酋長的死,有結果沒有?
青龍搖頭︰「漫無頭緒,出事的時候,也沒有目擊者。曾有報告說,有一輛紅色的跑車,曾出現在公路上,可是也沒有進一步的查證。」
我心想,原來玻璃落在溫寶裕他們的手中,連行凶者都不知道,這個意外,對我相當有利——各位自然都可以料到,當我知道主宰會方面有事實想隱滿,認為人不追究時,我已經決定,就算本來準備放棄的,在這樣的情形下,也要繼續追查下去。
我既然假設青龍已在「主宰會’服務,在他面前,自然不能再表示什麼,反倒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又不能太過分,所以我又道︰「你還有沒有‘主宰會’進一步的消息?」
青龍笑著,笑容看來尷尬︰「怎麼會有——有,也只是表面的,像斐將軍突然下台,自然是「主宰會’的力量。」
我「嗯」地一聲,又在言語中試探了他幾次,可是他都十分得體地應付了過去。一直到他告辭,我們兩人的對話,都有著兩個敏銳的人之間的「心照不宣」,可是卻又互不說破——就算說破了也沒有用,雙方都不會承認。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情形。好幾次,我忍不住要指出他這次前來,另有目的,可是我始終覺得他的目光不狡詐,十分有誠意。
所以我想,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不論怎樣,他若是來告訴我,不要繼續去查究「主宰會」的行動,那麼他總是一番好意。
我們客客氣氣握手道別,我送他上了車,他在臨走之前,突然苦笑了一下,忽然道︰「其實你已經猜到了,是不是?」
我裝作不懂︰「猜到了什麼?」
他打了一個哈哈,用力一揮手;「算了。」
他離去之後不久,白素回來,我把情形向白素一說,白素的看法和我一樣︰「毫無疑問,他是來察看你是否有和‘主宰會’作對的意圖。」
我悶哼一聲︰「‘主宰會’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白素笑︰「衛斯理什麼時候謙虛起來了?誰都知道,衛先生若是存心作起對來,再厲害的組織,也不免要大是頭痛。」
人總是喜歡听頌揚的話的,我不禁有點飄飄然,白素隨即又道︰「雖然頭痛之後,可能下殺手消除頭痛的根源,我們衛先生也就玩完了!」
我悶哼一聲︰「只怕不至于吧。」
白素沒有再說什麼,一直到當晚,我們再討論,白素這才提出︰「酋長的資格,只是旁听者,所以,他那塊玻璃,當然和正式的‘會員證’不同。」
我眨著眼,在沉思白素的話是什麼意思。白素已又道︰「所以,那塊玻璃得到的電腦密碼,只是一組數字,而不是什麼進一步的電腦資料。」
我「啊」地一聲︰「你的意思是,要有進一步的上網,還得在那組九位數字上去打?」
白素望了我半晌,嘆了一聲︰「我並不贊同你繼續探索下去,可是那批照片給我的印象太深,我感到有一個可怕的陰謀正在進行,要是可以阻止……」
她講到這里,停了一停,我忙道︰「若是陰謀和‘主宰會’有關,就必須繼續探索下去。」
白素吸了一口氣,呆了半晌,才點了點頭︰「所以,我認為至少應該到挪威那家停止了生產的造紙廠去看看,不應該太懶,它的電話號碼和得到的數字如此吻合,不可能只是巧合。」
一句話,說得我直跳了起來。
白素說「不應該太懶」,太有道理了。
得到了一組數字,推測是電話號碼,打了沒有人接,查到了電話號碼的所在地——絕大多數人,行動都到此為止了,能想到到那地方去看看的人,可說少之又少。
而白素說得對,應該去看看!
那一組九位數字,可能只是第一個指引,到了那地方,可能會有第二個指引第三個指引,而使得和「主宰會」越來越接近。
溫寶裕算是聰明的了,查到了電話屬于停工了的一家造紙廠,可是他也未曾想到要去看一看。
我望了白素嘆了一聲︰「我不能阻止你去,只好說——」
我不等她說完,就道︰「我會小心。」
說到這時候,胡說、溫寶裕、良辰美景結伴而來,我一直把那塊玻璃和「主宰會」有關的情況瞞著他們,因為怕事情會有意外的凶險。
我也不準備告訴他們我要到挪威去,看來他們對酋長的玻璃,也已沒有了興趣,話題集中在那批照片上。溫寶裕的設想十分驚人︰「我認為,能把人變得那麼可怕的,只有勒曼醫院的那批鬼怪醫生。」
胡說悶哼一聲︰「目的何在?
溫寶裕道︰「一種實驗,在實驗過程中的現象,例如那個……改變了細胞基因密碼的形成的那個可怕的東西,誰知道跡成了人之後,是什麼情形。」
良辰道︰「我們設想,和在勒曼醫院和班登醫生聯絡過,他說的話……」
她說到這里,現出了疑惑的神色來,美景接著說︰「他的話,我們不是很明白,不過,他說醫院中沒有那種可怕變形的病人。」
我說了幾句︰「勒曼醫院規模極大,班登只顧自己在培養那個‘人蛹’,不見得會知道其它部門正在從事什麼樣的研究工作。」
良辰美景齊聲道︰「他的知道的,他說……他說的,就是我們不明白的,他說,醫院最近,完成了……靈魂和的轉移,驚人之極,是人類歷史上從來也沒有的事,雖然他們不是獨自完成,甚至只是旁觀,但總是在勒曼醫院中完成了這個壯舉的。」
胡說和溫寶裕叫︰「什麼叫靈魂和的轉移?」
良辱美景道︰「就是,我們也不很明白。」
他們一起身我和白素望來,我和白素也莫名其妙,我道︰「听起來,好像是使一個靈魂,進入了一個身體這內,他們善于制造身體,什麼時候又和靈魂扯上關系的?轉移,那又是什麼意思,把甲、乙兩個人的靈魂和身體互換?」
我自己也覺得越說越玄,所以沒有再說下去。溫寶裕忽然神情十分嚴重地盯著良辰美景︰「你們用什麼方法和班登聯絡的?」
兩個女孩子齊聲答︰「那是我們的秘密」
胡說也加入了不滿,和溫寶裕一起說︰「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
良辰美景一撅嘴︰「好朋友之間,也還是有自己的秘密的。」
胡說和溫寶裕的臉色難看之極,顯然,他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而且良辰美景又絕沒有補救的意思,自然而然,接下來的談話,就不免有點格格不入,雖然不至于不歡而散,但也沒有前那麼融洽。
等他們走了之後,我和白素道︰「好朋友之間,不應該有秘密。」
白素想了一想︰「那要看朋友到了什麼程度,雙方是不是都認為是那麼好而定。」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感到位四個年輕人之間,就此可能出現感情裂痕。不過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值得去多想。
第二天,我想邀白一起去,我才到過芬蘭,北歐又沒有什麼特別好玩的地方,有人作伴,總比較好一點,可是白素卻不肯去,甚至沒有理由,只是道︰「我想不論情形如何,你是可以應付,我不必去了。」
我拗不過她,只好獨自啟程。
在長程飛行中,我有機會,靜下來把整件事,好好地想一想。
我發現,至今為止,發生的事,實在相當簡單,只不過在事情發生時,蒙上了層層煙霧,所以才會有極度的模糊迷離之感。
例如那只「會說話的八哥」,在當時,簡直神秘之極,但一了解是怎麼一回事,也就簡單得很。
尤其,當知道事情和「主宰會」有關之後,就更加明朗化了!剩下的令人覺得驚心動魄的只是「主宰會」是那麼厲害的一個組織,難免使人一想起就心頭生寒!
這時我想到的是,假設我是阿加酋長,要去參加旁听「主宰會」的會議,我會到什麼地方去?一個會議听?所有出席者都在?
這實在難以設想,若照傳說,「主宰會」的成員,會是第一流的大人物,那麼,他們之中,一個兩個,秘密行動還可似,若是世界上有數的大人物,忽然一下子全神秘地集合在一起,那決不可能保守秘密。
所以,所謂會議,一定不是普通的形式。
在飛機上,做種種的設想,時間倒也不難消磨,到奧斯陸時,恰好是傍晚時分,在酒店安頓好了,打電話向當地的電訊局,問了那個號碼,得到的答案,是那個造紙廠的地址。
我性子急,租了車,直駛向郊外的那個造紙廠,造紙廠在奧斯陸的北郊,一個叫科夫塔的小鎮上。
等到到達,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雖然只是初秋,但是一下車,寒風漫漫,大有涼意。
那造紙廠的規模相當大,有鐵絲網圍著,產地上還堆著相當多木材,和一些機器,廠房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造紙廠需要大量用水,所以在廠房不遠處,有一條河流過,夜半靜寂,只听得河水泊泊作響。
我不知道該如何著手,心想,先進去看看,什麼地方有電話的,或者可以有點線索。
當時,實在一點緒也沒有,鐵門鎖著,我輕而易舉,翻了過去,遠處有犬吠聲傳來,老大的造紙廠,看來早已空置,一個人也沒有。
一直到走進廠房,什麼障礙都沒有遇上。我著亮了小電筒,照著,在廠房走著,不一會,推開了一道門,里面像是辦公室,在一張桌子上,發現了一具電話,走過去,拿起來听了听,一點聲音也沒有,早已剪了線。
在接下來的兩小時中,我一共發現了二十多具電話,每一具都失了功用,在一間看來是工廠首腦的辦公室中,有一具電話,電話機上的號碼,正是通過玻璃所得出的密碼,我拿起來听,一樣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過,這具電話,卻和一個電話錄音裝置聯結在一起,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了十分奇特的一點點︰在那錄音裝置上,有一個立方形的凹槽,大小恰好和那塊玻璃一樣。
我心中一動,取出了那塊玻璃來,放了進去,不但恰好填滿了空間,而且在兩邊,都有小紅燈亮起,錄音帶的轉盤轉動,電話鈴也陡然響了起來。
在那樣空無一人的廠房之中,陡然听到了電話鈴聲響,著實吃了一驚,但心中的高興,也難以形容——那塊玻璃,竟然有那麼大的用處!
我連忙拿起了電話听筒來,先听到了一陣「嘶嘶」聲,接著,便是一個十分動听的女人聲音︰「請注意留心听,以下的話,只說一遍。下午三時,港灣三巷,里斯音響行,第十六號試音間。」
接下來,又是一陣「嘶嘶」聲,再是一句話︰「請取回你的的證件。」
又等了一會,再沒有聲響發出來,我放下電話,取起了那塊玻璃,迅速地離開了紙廠。
當我又駕著車,在公路上飛駛之際,我對這種聯絡方法之秘密,不禁嘆為觀止。
我見過許多秘密聯絡的方法,可是絕沒有一個比這個更復雜隱秘的了,簡直差半分都不行。
一家音響行的試音室,我不知道在那里會發生什麼事,或許,會有更進一步的指示。
同時,我也想到,作為「證件」,像我手中那一塊玻璃,一定不止一塊,多半是每一個旁听會員,都有一塊。如果是獨得的一塊,酋長已受到了制裁!自然也早就應該作廢了。
回到酒店之後,和白素通一個電話,白素立時想到︰「衛,‘主宰會’的會議,一定是電話會議。」
我「啊」地一聲︰「對!我只有旁听的資格,在音響店中,我一定可以通過裝置,听到會議的過程。
白素的聲音緊張︰「不論听到了什麼,絕不能隨便對說起。」
我也不禁心頭怦怦亂跳——一個那樣隱秘組織的會議,我有機會旁听!我所能听到的,不知是什麼樣的秘密?
當晚我睡得並不好,索性盤腿而坐,靜坐到了天亮才睡了一會,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我離開酒店到了港灣三巷,那是港灣旁的一條大街,兩旁都出售高級商品的各類商店。
我找到了那家音響店,規模很大,由于時間還早,我又徘徊了片刻,才走進店。一個女職員迎了上來,我看到店堂後,是一列試音間,就向那里指了一指,逕自走了進去。
在第十六號度間前站定,門上的鎖上,紅色的字標著「有人」。我不禁怔了一怔,看著時間,還有三分鐘就是三時了。
等了半分鐘,沒有什麼動靜,我心想,如果是「主宰會」的安排,絕無此際‘有人」之理,我仔細察看著鎖孔,看到有一個小蓋可以移動,一個移開,又是一個小小的方形凹槽,我心中「哈哈」一笑、取出那方玻璃來放進去,輕輕一推,已推開了門來,取回玻璃,閃身進去,把門關上。只見試者間中,有一副耳筒,一副英文字的字鍵。
我吸一口氣,拿起耳筒來戴上,坐了下來,看著牆上的指示牌。原來想听什麼歌,只要在那副英文字鍵上,打出歌名,自然可以听到。
我不是為听音樂而來的,應該怎樣做?
躊躇了片刻,正不知如何才好,耳筒中突然傳來了報時的聲音,接著,便我在造紙廠電話中曾听到過的那個女人的聲音︰「旁听者請注意,以下,你所听到的,是最近一次會議的錄音,你必須明白,會議的內容,是極度的機密,泄露機密,會最到嚴厲的懲處。」
我吞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伸手在胸口輕撫了一下。我就快可以听到的,是主宰會世界一切運作的一些人的會議記錄!
這種聯想式的組織,不但真的存在,而且也一日不斷地在實施他們無所不在,無所不能權力。
耳筒中略有雜音傳出,接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顯然曾經過變音處理,決不是原來的聲音,所以,無從辨別那是什麼人。
那種變音一傳入我的耳中,我就想到,變音,無非是轉變聲音的頻率。只要找出這個頻率,就很容易把聲音還原的,那並不復雜。
而我的身邊,又帶著小型錄音機,把聲音記錄下來,就可以知道講話的究竟是什麼人了。
我把小型錄音機聯結妥當,那首先講話的,像是會議的主持人,他的第一句話是︰「常務執行小組處理了一些非常事故,懲戒了通過不正當手段而成為旁听者的阿加酋長,懲戒了原駐東南亞聯絡人和他的手下,委任了新的駐東南亞聯絡員。」
瘟神 第十四部︰消滅二十億人的特種病毒
我听到這里,心中就陡然一動。
「原駐東南亞聯絡員和他的手下。」自然是指包勃和與他一起死于小型飛機失事的那幾個人了!
所謂「懲戒」,就是處死,其間竟連一點余地都沒有!
而令我心動的,是听了「委任了新的駐東南亞聯絡員」之故。新委任的,是什麼人?替代了包勃那位置,成為「主宰會」的聯絡員,會是青龍嗎?
那男人的聲音在繼續著︰「斐將軍的野心,超越了大家的決定,所以決定開除,已經執行,這項決定,有利于這局勢的均衡,也可以制裁自以為是的成員。」
我吸一口氣,繼續听下去,那男人頓了一頓,忽然道︰「燕麥有什麼問題?」
所謂「燕麥」,自然是一個代號。我立時又听到了另一個變音,相當蒼老︰「一項政治婚姻,會在北非洲進行,應該讓它如期實現嗎?」
我迅速轉念,自然也立即想到了那宗婚姻是哪一宗,接下來,是好幾個人的討論,有的贊成,有的反對,表決的結果是「听其自然」。
然後,接下來討論的一個問題,又令得我心頭亂跳。提出的問題是︰「航道再受到阻擾,考慮使用強大的武力行動。」
我自然知道,「航道受阻擾」是怎麼一回事,稍留意國際時事的人都知道。
結論是一個響亮的聲音所作出的︰「武力去,情報證明,唯有武力行動,才是最好辦法,要戰爭,也在所不惜!」
我喉際有點發干,移動了一子,又在若干和世界的局勢有關的討論和決議之後,是一個相當尖利的聲音道︰「散布計劃在實驗室中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是不是要實行?請討論。」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什麼計劃?計劃太多了。」
尖利的聲音提醒︰「請參閱一七一號絕密文件。」
記錄中居然有「刷刷」的、翻閱文件的聲音。我自然無法和道那文件是什麼內容,奇怪的是,我听到了幾下不顯著的低呼聲——由于驚駭而發出來的那種。
顯然,那表示有不少人看到了令他們感到恐懼的東西。
像是那個蒼老的聲音︰「十分可怖,也很理想,最後選定了哪一種?」
一個聲音道︰「看到個活人了?瘦成那樣的人,才一出現的時候,會使人為那是由于饑餓形成的,要好久,才會有人發現那是一種特殊的病毒所形成。」
我一直在用心听著,雖然不是完全听得明白,但是也可以知道,這個「會議」,正在決定許多世界大事,會議所作的決定,的確能左右世界的大局。但是我也在想︰「與會者通過什麼來執行他們的結論呢?如果根本不能實行,那就只是痴人說夢,整個所謂「會議」,可能只是一些神經不正常者的游戲。
而當我听到听了所謂「散布計劃」時,我帶全估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計劃。可是接著,有人提到了「活的人骨」、提到了‘瘦成那樣的人」,即使我立時想到了在那批相片中看到的那個人,用「活的人骨」來形容,實在再恰當不過。
我也立時想到,剛才,在翻閱文件的聲音中,有不少低呼聲,是不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批可怕的照片?而照片上的情形,全是「實驗室中成功的結果」?
至于那「活的人骨」,竟是由一種「特殊的病毒」所形成的——听到了這里,我心間狂跳,喉際發干,幾乎昏過去!
在實驗室中,制造一批「特殊病毒」並將之散布出雲,這就是所謂「散布計劃」。
這個計劃付諸實行,病毒侵入人體,就會有大批人變成照片上的那種可怕的「活人骨」,而表面上看來,是由于饑餓。
我的思緒極度紊亂,所以,我忽然又想到,常在新聞圖片上,看到那批亞洲各地的饑民,瘦得皮包骨頭,奄奄待斃,是不是「散布計劃」已經在實行了?那些人並不是因為饑餓,而是已受了「特殊病毒」的侵襲?
剎那之間,我耳際嗡嗡作響,那個聲音,听來也格外震耳︰「估計至少要在三十年之後,才會有找出防預這種病毒的方法,而到時,由這中特殊病毒造成的死亡,估計是二十億人,可以恰好抵消人口的增長。這是一個完美完善的計劃!」
我不由自主閉上眼楮,伸手扶住了牆,以免太過震驚,會站不穩。
地球上的人口,如今是五十億,正以驚人的速度在增加,人口急速膨脹,是一個大問題,一個尚待解決的大問題,沒有人否認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因為若是由得人口毫無節制地增長的話,會形成極可怕的後果。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可是.在三十年之中,通過散布病毒,消滅二十億人,來抵消三十年中人口增長的數字,這樣的計劃,和大屠殺有什麼分別?
誰听了這樣的計劃,都不免震動,虧得那些人,還能冷靜地討論這樣的計劃!
我想大叫,可是張大了口,只是大口喘氣,卻發不出聲音來——這個計劃若是付諸實現,那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殺戮!
二十億人!在特殊病毒的侵襲下,先變成「活的人骨」,然後死,無可救治,無從預防!更可怕的是,這是來自「主宰會」的計劃,若是有什麼力量阻止它的進行,只怕也會遭到無情的誅殺。
我身上的寒意,起來越甚,在未來的三十年中,人口增加二十億,那固然可怕,但是在未來的三十年中,有二十億人,會被,這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不可想像。而且,大規模的,無可預防的神秘死亡,必然會給全人類帶來極度的恐慌。
很難想象,在這種龐大的死亡陰影的籠罩之下,人類還能有正常的社會生活!聯帶而產生的心理影響,可以使全人類的道德崩潰,而進入不折不扣的世界末日的心態之中!
我越想越害怕,只想到了點︰「這個計劃,必須要制止!盡一切力量制止!
在雜亂的思緒中,我也想到,許多日子來,我曾和不少外星人打交道,地球人一直怕地球遭到外星的侵襲,被處星人毀滅。
如今看來,真要毀滅全人類的,還是人類自己。
那種「特殊病毒」的散布計劃」,遠比大量制造核武器可怕得多,病毒散布開來,如何可以控制它們去殺害二十億人?如何可以控制它們不無限制地擴散?一種在三十年間可以令二十億人死亡的病毒,要令全人類消亡,自然也輕而易舉!
我一面迅速轉著念,一面大口喘著氣,而在耳筒中,帶不斷有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一個聲音在問︰「沒有更好的,更直接的辦法?這種方法使人死亡,要多久?」
回答的聲音說︰「十天,還可以更縮短。」
另一個聲音在問︰「實驗室的報告什麼時候可以完成,供我們研究決定?」回答的聲音說︰「最近一個,就可以有極詳細的報告。」
我雙只緊握著拳,不由自主,啞著聲音叫了出來︰「這無數的實驗室在哪里?」
我又聲音苦澀地笑——就算知道了實驗室的所在處,那又怎麼樣?去把它炸掉?今得那種特殊病毒,更快散布?提前殺人?
如果要制止這種事發生,一定要那些瘟神,取消這個「散布計劃」。
很奇怪,這時候,我自然而然,把那些參加會議的人,和瘟神聯想在一起。到那時為止,我听到的一共是五個不同的聲音,那簡直是一個五路瘟神的會議,在決定如何把瘟毒放出去,殺害二十億或更多或全人類!他們的行為,和傳說中的瘟神一樣,而殺戮的規模卻大得多!
自有人類歷史以來,最大的瘟疫,使多少人死亡?不會超過三百萬,可現在是二十億,是二十億!
這時,那個蒼老的聲音道︰「等有了受害的報告後再作決定。決定總要作的,我們對全人類負有歷史責任,大家都明白這一點?」
耳筒中傳來了幾下答應聲,聲音並不大,可是震得我心頭發怵。
這種大規模的殺戮,竟也冠以「歷史責任」之名,真令人啼笑皆非。
在靜了極短的時間之後,又是那個最先提及「散布計劃」的聲音說︰「要告訴各位的是,這個計劃在執行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先是一陣靜默,然後是幾個極表不滿的悶哼聲。那蒼老的聲音(這個人在主宰會的地位一定相當高),更表示了明顯的不滿︰「怎麼了?我們所有的計劃,都必要在毫無意外的情形下運作!」
那聲音道︰「是,就是剛才曾提及的那個東南亞聯絡員,他在準備把實驗室的一卷攝影結果轉交給一個會員前,竟遭到了扒竊,失去了那卷軟片。」
又是一陣靜默,那聲音才道︰「而且,經過了努力,沒有找回來,知道扒竊者是誰,也知道了扒竊者和幾個身份神秘的人有來往——」
我听到這里,手心已不住在冒汗,可是接下來听到的話,縱使不至使我魂飛魄散,也足以張口結舌!
那聲音繼續道︰「其中有一個最值得注意的人,叫衛斯理,有關他的資料,請參考附送文件第七號。」
天!我竟然也在他們的名字單之上了!
接下來,是要命的沉默,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和一些意義不明的「唔啊」之聲,顯然是那些人,正在翻著有關我的資料。
在那段時間中,我屏住了氣息,以致胸口隱隱生痛。終于有了聲音,是那蒼老的聲音︰「嗯,這個衛斯理,看來不容易對付。」
一個聲音道︰「簡直難以對付之極,他和若干外星人,好像仍有聯系。」
那個提出有我的人道︰「本來,事情可能和他有關,但最新的消息,他並不卷入漩渦。」
我听到這里,不禁大奇——我非但卷入了漩渦之中,而且,正在漩渦的中心,何以那人會那樣說,難道︰「主宰會」的情報工作,竟然如此之差?
可是再听下去我立即明白了,那人繼續道︰「根據新任東南亞聯絡員的報告,最近他曾與之會晤,證明這個衛斯理曾在事件中出現,是由于他和那個扒手是老朋友,他和整件事無關,這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我在「主宰會」的耳目之中,竟然有那麼高的地位,這一,頗值得自傲,而那幾句話,更證明了「新任東南亞聯絡員」,除了青龍之外,不可能再是別人!
青龍明明知道我和事情大有牽連,甚至最近他還在我的書房中看到了那批照片,可是,他的報告卻是我和整件事沒有關系!
他的用意再明顯也沒有——他在掩護我!
他明知欺瞞被發現的結果,可怕之極,可是他還是不顧一切地幫助我,避免我和「主宰會」的敵對地位明朗化!這使我十分感動,而且,使我聯想到來看我的情形,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那種微妙的應對。而我還是太低估了他,他顯然早已知道那塊玻璃在我手里,也知道我終于會利用那塊玻璃,听到這一段錄音。
他只是暗暗地勸我不要再追查下去,委婉地警告我不要和「主宰會」為敵,而他為了使我不陷入危險的境地,而冒著極大的風險;
青龍竟然是那樣的一個好朋友。
當時,我心情激動之極,但是我也有了決定︰不論我要采取什麼行動,我一定要先和他商量了再說。
有了這樣的決定之後,鎮定了很多,耳筒中有一個聲音在說著︰「與我們為敵的,一律消除,這是我們的宗旨。那卷底片,一定要找回來,要是流傳出去,追根究底起來,‘散布計劃’的內情,就會暴露。」
那聲音道︰「是,正在努力,但如果全然無可追尋,就有可能它已不再存在。」
剛才的聲音听來暴躁︰「不要‘可能’,我們要有百分之百的肯定。」
雖然沒有人反對這個意見,听到的是那幾個附和的聲音,整個會議,到這里已告一段落,又靜了片刻,才有人道︰「這次會議結束,下次討論,請等候通知。」
接下來,是一些「滴搭」的聲音,那更可以肯定,會議是電話會議,參加的五個人(我听到五個不同的聲音),可能一個在北美洲,一個在西歐,一個在亞洲!現代科技,輕而易地使他們可以互相听到各自的聲音,和聚在一起商議一樣。
接著,又是那個女孩聲,再告誡了一遍,絕不能把听到的內容泄露出去。
我放下耳筒,走出那家音響店,漫無目的的向前,心中一片紊亂,不知不覺來到了海灣邊,我在一張臨海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海風吹來,應該甚有涼意,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反倒不住在冒汗。
真有「主宰會」存在?
不但存在,而且他們不斷在活動!
他們的活動,不但左右了世界局勢,而且,還進一步影響了人類將來的命運!
而他們的行事手段,如此之出乎常規,和人類社會現以奉行的的道德觀,截然相反。
他們這樣的活動,究竟要把全人類送到什麼樣的境地中去?
我呆了許久,心中充滿了驚駭欲絕的疑問,等我稍為定過一些神來時,我取出了那小錄音機,想把整個過程再听一遍,才發現我那性能良好的小型錄音機,一點聲音也沒有記錄下來。
我心中苦笑,暗罵自己太笨,當然在試听間中在著強烈的消磁裝置,使任何錄音機失效,不然。每一個旁听者,都可以知道是哪些人在參加會議了。
我又想到阿加酋長,他千方百計,以那麼高的代價,取得了「主宰會」的旁听資格,只怕他也絕想不到,會是這樣一種方式的旁听,他可能以為可以和「主宰會」的成員見面,握手言歡。
到現在為止,我也只知道斐將軍,曾經是會員,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自然,任何人都可以估計,可以隨便舉出三五十個,在世界上有權有勢,足以左右世界局勢的人出來,說他們是會員,可是要確實證明他們的會員身份,就難之又難了!
我一直呆坐到了夕陽西下,想了又想,到後來,心境才漸漸恢復了平靜,那是由于我想到,「主宰會」的組織,不論多麼嚴密,那大人物,總不能每件事都親自去做,必然要利用許多人。而人是最難控制的,其間也必然會生出許多漏洞來,所以,不必把「主宰會」當成是無可抗拒的可怕。
像青龍,擔任主宰會中一個相當重要的職位,可是他卻為了掩護我,而作一虛假的報告,使得主腦分子受了蔽,作錯誤的判斷,暴露了他們的弱點。
我相信,由于青龍的誤導,他們對我並沒有進行嚴密的監視,我的行動,雖然在青龍的意料之中,但他也不會報告上去。
想到這些,自然輕松了許多,但是我還是不敢大意,在返回酒店途中,我肯定了沒有人跟蹤,在酒店,又和白素通了個電話,我只表示一切順利,見面再說,又囑咐她,如果青龍來了,請轉達我對他的感謝,他會知道為了什麼謝他。
然後,我聯絡航空公司,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就離開。
我如果阻止這個「散布計劃」的實現,時間沒有太多,一個月,完整的研究報告出來,計劃就會實行。我一閉了眼,就似乎看到奇形怪狀的特種病毒,在漫天飛舞(真正的病毒當然小得肉眼絕看不到),從人的毛孔中鑽進去,在人體內繁殖,生長,使得被病毒侵襲的人,成為「活的人骨」。
我也夢見五個瘟神,穿著顏色不同的衣服,在漫天飛舞,撤下瘟疫的種籽。令人大批大批的人死亡。
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趕到機場,航機著陸,一出來,就看到了白素,白素的神情,有異樣的緊張,一見到了我,就雙手緊握著,她手冰冷,看到那情形,像我九死一生歸來一般。
我忙望向她,她伸手向處一指,我循她所指看驕,看到青龍正站在那里,舉手向我略打了一個招呼。
白素低聲道︰「原來你的行動,他都知道,他也知道那塊玻璃在你這里——當時,紅色跑車曾被明確地報告,是被他刪去的!」
我拉著白素,向青龍走去,青龍也向我迎來,到了近前,我才道︰「青龍,你真大膽!」
青龍淡然一笑︰「彼此彼此!」
他有點急不及待地問︰「你听到了什麼?」
我道︰「說來話長……以你如今的地位,難道竟一無所知?」
青龍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棋盤上的一只棋子,怎知道下棋的人,會把我放到什麼地方去?」
我壓低聲音︰「方便和我在一起出現?」
青龍點了點頭,我和他不約而同,緊握著手,用力拍對方的肩。
一起到了家中,他先斟了一大杯酒,大口喝著,抹著嘴︰「我先說。」
我沒有異議,他再喝了一口,才道︰「你才走,就有人來找,要我替代包勃的職位。經過的詳細情形我不說了,和我接頭的人說,我被視為最佳人選,如果我不答應,由于已經和我接過頭,不答允的唯一結果,就是被消滅,有上百種方法可以消滅我。」
我和白素都不出聲。
用死亡來威協像青龍這樣的人,照說地發生不了什麼作用的,我在等候他進一步的說明。
他再喝了一口酒,神情苦澀,伸手在臉上重重撫模著︰「兩位,你們或者,……會笑我,我……曾經死過一次,所以……真正從心底深處,害怕死亡!所以我答應了。」
我大聲道︰「才不是!你是為了可以更好幫助我,因為你明知我不會就此干休,有你幫助,事情時行就會容易得多。」
青龍現出了十分高興的神情︰「我真會這樣想?我真的不怕死亡?」
我用力拍他的肩,我知道,他那不尋常的死亡經歷,在他心中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消除他心頭的陰影,他才會完全恢復正常,我道︰「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勇敢的人,你雖然受了雇用,可是你勇敢地反抗,完全置生死于度外。」
青龍像是受了稱贊的小孩子一親,神表高興莫名,連連搓手︰「你怎麼知道了那麼多?你真的旁听了一次會議?討論了一些什麼?」
我也先喝了一大酒,定了定神,才把我听到的一切復述了出來。
瘟神 第十五部︰會選擇侵襲對象的病毒
等到我講完,書房中只是出奇的靜寂。
好一會,白素才首先打破沉默︰「當然要盡量設法制止這個計劃的實行,那……簡直是一個瘟神散播瘟疫的行動,太可怕了!」
青龍也喃喃地道︰「他們自以為是什麼?真是掌握人命運的神?病毒一旦散播,他們如何控制?是一些什麼樣的人,在替他們研究這種事?」
我苦笑一下︰「可能是整個國家的科學研究院。」
白素向我望來,我道︰「唯一對我們有利的是,我們手上有那些照片,他們曾提及,照片要是公布了!就對他們的計劃有妨礙!」
青龍的喉際,發出了「咯」地一下響,他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臉色變得很難看。白素道︰「公布照片,對青龍造成損害。」
青龍真的很勇敢,想了一想︰「只要能阻止計劃的實現,我也不算什麼。」
我用力搓著手︰「可以通過許多方法,發表那些照片,例如……例如……」
我想了一想,還沒有說下去,白素已然道︰「例如交給有影響力的雜志,說明由來,它們就會刊登。
我立即同意︰「對.標題就叫‘特種病毒引起可怕病變,將消滅全人類,野心家刻意制造,準備散播害人’!這樣一來,就會引起各方面的注意。」
青龍保持沉默,白素向他望去.征詢他的意見。過了一會,青龍才嘆了一聲︰「暫時只好這樣,希望一公開之後.他們會有所顧忌。」’
當時,我們就議定了二十份有影響力的雜志,附上一封信,把照片交給它們,更強調其中那幅「活的人骨」,說如果陰謀付諸實現,病毒得到散播,那麼,不久之後,就會出現在地球上以前從來未曾見過的怪病。患者在病毒的侵襲之下,會變成那樣可怕。在不到十天,就會死死亡,無可救治。
擬定了稿件之後,青龍先告辭離去,接下來的三天,我和白素,忙于準備照片,帶齊所有的信件,故意飛到了夏威夷去付寄。信上的具名是︰「知道了一個大陰謀的人——我很少做這種鬼頭鬼腦的事清,可是這時,卻不能沒有顧忌,總不能在信後寫上「衛斯理、白素」的名字,等「主宰會」來找我麻煩。
寄出了那些信件之後,心境仍然久久不能平復。溫寶裕他們來過好多次,我守口加瓶,一字不提,他們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一再試探,都得不到什麼,也只好作罷。
半個月之後,有一反應,至少有五平雜志,刊登了照片,和報了這件事,自然,都十分小心,選用了「可能」、「據說」等詞作為開始,但那批照片使任何看到的人,感到震撼,那麼可以肯定。有一家雜志作了專家式的鑒定,證明照片絕非特技效果,而是真正有那樣的實際情形,才會有這批照片出現。
所以,那家烈性的雜志作出結論︰「在有可能,有一群心態瘋狂的人,正在實驗室中,制造一些特種病毒,使本來已飽受疾病威脅的人類,更面臨絕滅的危機。」
我和白素都感到十分滿意,因為看起來,效果比預期的更好。
有一本雜志還組織了一個醫學界人士的講座會,專業人士指出,在實驗室中,以已有病毒作為基礎,培殖變種的新病毒,再把這種病毒,像散播瘟疫一樣散播出去,完全有可能,至于在散播了病毒之後,人類是不是還有能力控制,那就不大樂觀。
一時之間,各種病毒、細菌的傳播,人類和它們搏斗的過程,都成為報章雜志上的熱門的話題。許多文章提到,人類在經過許多的努力之後,已經基本上掌握了如何消滅細菌和病毒的方法。例如天花病毒,就幾乎已經被消滅了。
可是,在很多細菌和病毒,被控制或被消滅,或有了效的對付方法之後,很多新的病毒,甚至完全來歷不明的,卻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侵襲人體,奪取人類的生命。
這些病毒,真像一群瘟神,在地球上不斷散播著一樣。
近年來,令得醫學界人士束手無策的一種病毒,不但能破壞人體後天免疫系統的功能,而且這種病毒,有極其詭異狡猾的「異質特性」,隨時會它表層蛋白質的抗原性,使人體原有的抗疫系統,完全無法對付——對人類身體的抗原系統,是經過幾千萬年進化而形成的,絕無可能在短期內改變,去應付那種有「異質特性」的病毒。
已經有專家估計,這種近幾年來,突然冒出來的病毒,所形成的免疫系統失效以致死亡,在下一世紀,會令超過一億人喪失生命。
已經存在著的病毒,會在人類全然無法對付的情形下,殺害一億人!
(兩次世界大戰加起,死亡人數,也沒有達到這個數字。)
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所以,有許多雜志就大聲呼吁,如果另外有一種病毒,可以在未來的幾十年中,殺害二十億人的話,那不能當作絕無可能的事,應該盡一切力量,來制止這種可怕事情的發生。
各方面的反應熱烈,出乎我和白素的意料之外,在一個月之後,我和她商量︰「上次會議上,說是一個月之後,實驗室有完善的報告,現在報告應該已經提出來了,要知道我們的努力是不是有結果,必須再去‘旁听’一下會議的決議。」
白素想了片刻︰「這次如果你再去,那一定會暴露你的身份。」
我自然知道會有這個可能,但我仍然堅持︰「總要知道一下結果,如果‘主宰會’仍然堅持它的計劃,我們得另外設法對付。」
白素嘆了一聲,在我額上,輕吻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第二天,我就又帶著那塊玻璃,到了奧斯陸,進了那家音響店,可是第十六號試听間和我上次來的時候,已完全不一樣——和別的試听間一樣,絕對無法在其中听到什麼秘密會議的記錄,那塊玻璃也一點用處都沒有——根本連要用玻璃開啟的鎖都不在了。
我大失所望,向幾個店員問了問,店員都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當然,我知道,那批照片一公開,「主宰會」方面,一定知道他們的工作,在某方面出現了漏洞,所以采取行動來補救,在我手中的那塊玻璃,可能已經是廢物了!
可是我還是不死心,連夜又再到那造紙廠去,在上次的那間辦公室中,電話也被拆走了。
完全得不到消息,我只好回來,在歸途上,我在想,反正我已盡了力,現在,只要一有「活人的骨」這種病例出現,全世界都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主宰會」看來,非放棄這個計劃不可。
我回家之後,和白素一說,她的看法,也和我一樣。
事情到這里,可以說告一段落了,可是卻還有余波。大約在半年之年,在一個俱樂部中,享受了一次豐盛的晚餐之後,約莫有十來個人聚在一起談天。其中許多都是熟人,但有一個身形高瘦,雙眼深透的中年人卻是陌生面孔。
他躁極其純正的英語,開始只是對一個人在說話,但不一會,他的話,就引起了全體的注意。
他的聲音十分噴亮︰「人類,自稱是萬物之靈,可是行為的愚昧程度,比起別的生物來,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家都知道有一種生物叫‘旅鼠’的?」
在座有一位生物學家,立時叫出了旅鼠的學名︰「LEMMNCLEMMING。」
那中年人點頭︰「對這種小動物,有一種十分有效的方法,控制他們的繁殖。」
一個人沉聲道︰「旅鼠的方法,是集體自殺,這不算是最好的方法!」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比起人類完全無法控制人口的增長來,要好得多了。」
我對那人的話,也頗不為然︰「照閣下的說法,人類也應該集體自殺平衡人口數字?」
那中年人「嘿嘿」冷笑,態度傲慢得出奇︰「人類可以有更好的方法?」
有人道︰「說得具體一些!」
那中年人卻又岔開了話題,沒有立即回答,他道︰「在未來的三十年中,估計人口要增加三十億……」
我听到了這個數字,心中一動,那人又道︰「未來的五十年,人口要增加一倍,各位,現在是五十億,到那時,變成一百億。」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雖然大家都對他的態度,相當不滿,可是他所指出的事實,卻無法不令人吃驚,五十年,人口增長一倍,地球或者可以負擔一百億人口,可是再幾十年時,地球能養活兩百億人口嗎?
那中年人又道︰「自然會有節制人口的力量,例如戰爭、瘟疫、饑荒,都會使人口減少,可是減少的數字,遠不及增長,所以,必須要極有效的人為抑制,不然,人類會面臨全體滅亡。」
他把問題說得那麼嚴重,大家的氣息不免有點急促,我抿著嘴,覺得那個中年在說話的時候,眼光有意無意的掃向我,這使我心中一動,陡地想起不久以前我的經歷來︰「主宰會」會有計劃要消滅大量人口,這個來歷不明的中年人,忽然發表了這樣的言論,難得是針對著我而來的?
一想到一點,我就道︰「所謂人為抑制,是指節制生育,還是——」
那中年人不禮貌地打斷了我的話頭︰「節制生育,證明失敗,人類之中,有一部分,相當大的部分,愚蠢到了連簡單的節制生育都做不到!那就只好在事後作補救了。」
幾個人驟然叫起來︰「屠殺?大規模地屠殺?」
那中年人卻半晌不出聲,等所有人的眼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若干分鐘之後,他才道︰「人類的道德觀念,十分奇特,當全人類面臨危機時,不肯犧牲一些,而去保存全體!」
我大聲質問︰「哪一部分應該犧牲,哪一部分應該保留,這該由誰來決定?」
那中年人直盯著我,用斬釘斷鐵的語氣,說出了一個奇怪之極的答案,他道︰「由一種特殊的病毒來決定。」
一時之間,人人都莫各其妙,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相信,在場,明白他這句話意思的,只有我一個人。
特種病毒!「主宰會」會議中曾提到過的特種病毒。
這個人,和「主宰會」必然有某種關系,這可以肯定。而「主宰會」也必然知道,那批照片的公布,和我有關系,這個人確然是沖著我來的。
我竭力使自己鎮定,冷冷地道︰「閣下的計劃是放出一批特種病毒來,令它們去侵襲人類,造成大量的死亡?」
我的回答,更令得所有的人發出驚呼聲,那中年人竟毫不猶豫道︰「是。」
各人的驚呼更甚,我的聲音也更嚴峻︰「那等于在散播瘟疫,病毒那麼容易奪走人的生命,有什麼法子可以控制,我看這種行動的結果,是全人類加速減亡。」
那中年人連聲冷笑︰「控制?誰能控制病毒的滋長和蔓延?可是既然是特種病毒,自然會自行選擇它侵襲的對象,不必由什麼力量來控制。」
有人叫了起來︰「這太玄了!病毒怎麼會選擇?病毒能決定誰該死?誰不該死?」
顯然許多人都認為中年人的話固然有理,但是關于這一點,還是太無稽了,所以很多人都附和,表示不可能。
中年人向我望來,我暫不發表意見,只是向他作了一個手勢,請他說下去。
中年人又大聲道︰「能。」
幾個人叫︰「詳細說明,先別肯定!」
中年人兩道濃眉一揚︰「破壞人體內天然免疫系統的病毒,就懂得選擇侵襲哪一類人,如果不濫交,就絕沒有被侵襲的機會。」
這兩句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破壞人體免疫組織的病毒,藉性接觸而傳染,一個人,如果絕不濫發生性關系,自然不會被病毒侵襲,這是最簡單的問題,听起來就有點怪,可是事實仍然不變,那種病毒,確然是有選擇性的——它選擇性濫交的人來侵襲——越是濫交,被侵襲的機會越是大!
也就是說,這種病毒擴散的結果,是大批性生活隨便的人,首當其沖,被選擇為消滅的對象。
一時之間,人人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是一個相當長時間的沉默。
那中年人倒並沒有得意洋洋,神情變得更嚴肅,仍然盯著我。
我感到喉間有點發干︰「那麼,你是不是說……特種病毒,也懂得選擇,它侵襲的對象是?」
那中年人一昂首︰「長期在饑餓狀態中的人。」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嘩然驚呼,我也立時向他怒目相向。
中年人連聲冷笑︰「長期在饑餓狀態中的人,值得同情,要救濟他們,是不是?」
他問了,不等人的回答,陡然提高聲音︰「人類這種陳腐的道德觀念,遲早會把全人類害死!人人都至少要能吃飽,方能生存,若是長期吃飽都有所不能,沒有病毒的侵襲,饑餓只能令人死亡,病毒的侵襲,只不過加速死亡,同時減輕痛苦。」
有人叫道︰「這……是什麼理論?」
我搶著代答︰「這是瘟神的理論,想不到瘟神要散布瘟疫,也要找理論根據,歸要使自己良心不內疚。」
那中年人神情不屑之極︰「講這些玄話,能使人口增長得到抑制?」
我還沒有回答,他又道︰「特種病毒,會侵襲生存意念薄弱的人——這些人,本來就不想活下去,偏偏有許多道德規範,硬逼著他們活下去,于是他們就在痛苦中生活,病毒令他們快點死亡。」
至少有一半人,已然搖著頭,離開了廳堂,不再听那中年人的「胡說八道」,其中有幾個,態度比較激烈,臨走時還向中年人作出極不友善的表情。
還有一個人,雖然仍在.但也不住搖頭,我來到那中年人的身前,壓低了聲音︰「閣下的話,好像不很得人心。」
中年人神情堅定,自信,但也多少有點黯然︰「哥白尼發現地球繞太陽轉,還被人燒死了。」
我苦笑︰「每一個科學家,都用哥白尼來自辯,哥白尼沒有要在三十年中殺死二十億人。」
那中年人一停也不停︰「另外五十億人,可以活下來,他們有活下來的能力,有活下來的權利,不應該受到那些該死者的連累而同歸于盡;」
我仍然搖頭,大家都不理睬他了,那中年人的神情更黯然,向外走去,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我和他一起了出去,到了一輛車子前,他在打開門之後,轉過身來,向我道︰「你可知道只要一個試管……那樣的容量,我的特種病毒,就能完成任務?」
我吸了一口氣,不出聲。
他又道︰「可是計劃被你破壞了,你公布了那批照片,會議否決了我的計劃。」
我苦笑︰「我沒有那麼偉大,我……能救了二十億人的生命?」
中年人縱笑起來,笑聲驚人之極︰「你偉大?你不是救了多少人,而是把人類推進了絕滅的陷阱!」
我覺得十分疲倦,根本不想和他爭辯,只是道︰「那更偉大了,我更夠不上。」他又看了我一眼,我還想問他究竟是什麼人時,他已上了車,立即駛走了。
我呆立了很久才回家,白素在听我轉述之後,苦笑︰「真糟……不過也好,至少證明,「主宰會’的成員,以不是一味亂用權勢的。」
我道︰「這個人……他的理論……」
我由于無法下結論,所以話說到一半,也說不下去。白素再苦笑︰「刀劍、饑荒、瘟疫一直在減少人口,可惜是無選擇的,比起來,有選擇的,應該好得多。」
我不由自搖著頭,選擇,長期處于饑餓狀態中的人是首選,這算什麼樣的選擇!
但這也不能否認有選擇的侵襲是一種好現象,破壞免疫系統的病毒選擇濫交者,就很合乎人類的傳統道德。
把病毒和選擇放在一起說似乎很荒謬,但實際情形,就是如此!
就在我和白素,感嘆著的時候,溫寶裕、胡說和良辰美景,興沖沖來到。
溫寶裕一進來就叫︰「查到了,查到了。」
我沒好氣︰「查到了什麼?大呼小叫的。」
溫寶裕拍打著手上的一本書︰「看,《三教搜神大全》第四卷,說五瘟神的情形︰「身披五色袍,各執一物︰一人執構子並罐子,一人執皮袋並劍,一人執扇,一人執錘,一人執火壺。這五個瘟神還有名字︰春瘟張元伯,夏瘟劉元達,秋瘟趙公明,冬瘟鐘仕貴,總管中瘟史文業!照我看,罐子、皮袋之中,全是瘟神的法寶,一放出來,天下瘟疫齊生,死人無數。」
他一口氣說到這里,才停了一停,大眼楮動著,嘻笑著問︰「真有瘟神?」
他再也料不到的是,我和白素,異口同聲,神情嚴肅的回答︰「有!」
< 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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