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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柚心 -【俏奴兒有理(虎妻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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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5: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柚心 - 俏奴兒有理(虎妻之一)

一場大火奪走了宋珞淳爹娘的性命,使她從此一無所有,
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來到罄郡王府當個粗使丫鬟,
她本打算就此安分過日,別無他想,誰知卻遇上浪蕩王爺,
他明明天資聰穎,卻寧願放縱自己,她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于是她硬著頭皮相勸,他非但不惱,反而要她當貼身婢女,
雖然她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但既然蒙他「厚愛」,
她這大膽丫鬟便要和他有理說到底……

想他宇文凜是高高在上的罄郡王,誰不是處處逢迎?
偏偏有個小小奴婢不但敢反駁他,還板起小臉向他說教!
這妮子的勇氣挑起他的興趣,令他決定留她在身邊伺候,
瞧瞧她還有什麼本事,然而漸漸地他發現她不僅知書達禮,
勸諫中更藏著關懷,使他動容之余,也不免更加好奇──
分明是好人家女兒的她究竟有何隱情,竟會賣身為奴?
不管答案為何,他決定要為她改變,挺身回應她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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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6: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大火蔓燒,艷紅熾熱的妖艷色澤,染紅了一片暗黑天際。

    耳邊充斥著此起彼落的焦急呼喊,雜沓的腳步聲由身邊匆匆而過,她卻听不清周遭的聲音,只知道,眼前的情景象惡夢。

    「不……這不是真的!」

    火勢驚人,火紅的光瞬間吞噬眼前一切,熱燙燙的溫度烘得她的雙頰發燙,她的家毀了……

    「小姐快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驀地,不知道是誰拉著怔嚇在原地出神的她,要將她帶離。

    她定在原地執意不走,慌亂無措地問︰「我爹、我娘,還有我大哥逃出來了嗎?」

    還沒有親人的消息,她不能走!

    「可能已經被救出了,快走吧!」對方給她一個極不確定的答案,便拉著她往外跑。

    她被動的移動著腳步,視線卻戀戀不舍地頻頻向後張望,那一處陷入火海之中、自小生長之處。

    屬于兒時回憶的點點滴滴瞬間涌上,淚再也忍不住地順著雙頰撲簌滾落,留下沾染上火色的淚痕。

    為什麼這樣可怕的事會發生?

    抱著忐忑難安的心情,她離開自己的院落往大門的方向而去,在經過後園那一片紅梅林時,不斷涌出的淚水立即模糊了視線。

    听娘親說,後園那一片紅梅林是祖奶奶親手栽下的,一代傳過一代,稀疏紅梅拓成一片梅林,成為園中一景。

    透過火海看著那一片被大火席卷的梅林,她心痛不舍,在倉皇中,顧不得火燒得正熾,她奮力折起一枝未被火舌波及的梅枝,卻因為扯動的力道過猛,撼動了整株被火焚得脆弱的老梅,啪喳一聲,一截仍帶著火花的枝椏掉落,砸在她的手背上——

    「啊!」

    猛地襲來的灼痛讓她驚醒,睡在宋珞淳身邊的倩兒被她的哭喊給嚇醒,慌忙地起身張望四周。

    「什麼事?什麼事?」

    倩兒張望了一會兒,只見黑漆漆的房中一片寂靜,什麼事都沒發生,倒是窩在牆角的身影讓她回過神來。

    她匍匐來到宋珞淳身邊急聲問︰「淳兒姊姊,你沒事吧?」

    宋珞淳整個人像被掏空似的,眼神空洞,思緒渾噩,腦海被家中大火吞噬的可怕情景給佔滿。

    那日之後,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她一個人……

    自此,那場燒毀她生命中所有的惡火,總不時出現在過往的惡夢里,糾纏著她、折磨著她。

    倩兒連喚了幾聲得不到回應,出手搖了搖一臉木然卻淚流滿面的她,焦灼地問︰「淳兒姊姊,你別嚇我啊!」

    宋珞淳幽幽地回過神望著她,好半晌,才用喑啞、虛弱的聲音開口。

    「我……沒事……」

    倩兒雖然與她對上視線,卻發現她的眼神十分渙散,因而無法確定,她到底醒了幾分。

    猶豫了片刻,她匆匆下榻為她倒了杯水,催促著她喝下。

    水涼沁脾,在冬日卻顯得凜冽入骨,一入喉,一下子就讓宋珞淳整個清醒過來。

    「我……沒事。」

    為惡夢所擾已是家常便飯,她早習慣,卻苦了得與她同床榻的倩兒,免不了要被她由惡夢中驚醒的尖叫嚇個幾回。

    看她臉色蒼白,一頭冷汗,倩兒擔心地問︰「是作了什麼可怕的惡夢嗎?你叫得好大聲。」

    「嗯……」

    她避重就輕帶過,夢醒便不願再去回憶那一段過往。

    倩兒點了點頭。

    「既然沒事就趕緊睡下吧!明兒個還得一早進廚房,遲了嬤嬤可不饒人。」

    罄郡王府的管事福如嬤嬤听說是太後近侍,在宮中服侍太後多年,恩威並濟、對僕役的要求嚴格,府中僕役無人不怕她,無不將她的話奉為圭臬,不敢不從。

    宋珞淳點頭輕應,看著倩兒打了個睡意仍濃的呵欠後躺了回去,她卻了無睡意。

    在家鄉時爹親是個受地方敬重推崇的私塾夫子,家中大火後,地方鄉紳紛紛伸出援手,為她殮葬了家人。

    于災禍中獨活,她茫然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再听著人們議論這場火的起因,她心里一片混亂,痛苦不堪。

    親戚們皆在遠方,她讓人派了治喪的消息後也沒想要依靠誰,選擇離開家鄉,遠離那個充滿回憶的痛苦之地。

    為了活下來,她在罄郡王府找了個丫鬟差事,指望有一日能衣食無憂,找到一處好山好水落腳,度過余生。

    如今她入府已經三個月,漸漸習慣了粗活,不再去在意,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嫩雙手,早已變得粗糙。

    她適應得很好,唯獨這顆心,還是沒法兒淡忘家中劇變,以及一夜間失去所有所帶來的打擊……

    惆悵心思千回百轉,她感慨地幽幽嘆了口氣,想睡卻不敢再睡,只好輕手輕腳地起身,準備走到屋外透透氣。

    一夜風雪已歇,天色將明未明,灰蒙蒙的天色讓空氣里彷佛多了一絲冷凜的氣息。

    宋珞淳不由得攏了攏身上的棉袍,搓手呵氣,看著眼前的雪景,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罄郡王喜歡飲茶中帶有四季花葉的自然香息,管事會命奴才們趁早取花露煮茶,讓茶香中帶有花草雅香。

    時正歲末,白梅開得正熾,取的便是梅上雪,這時辰雖早,卻是取雪煮茶的好時機。

    此刻天氣雖冷,有事可做,至少讓她的腦子可以清楚些,不必再陷入惡夢中的渾噩低落情緒里。

    心意一定,她拎了只銅壺,走出僕役休息的院落,緩緩地往後院的花園走去。

    她的腳步才到花園,突然一抹飽含惱意的粗聲打破四周寧靜——

    「嬤嬤,你做什麼?我困死了,先讓我回去睡好嗎?」

    他與敦安伯世子在花樓里听姑娘唱了一夜曲、喝了一夜酒,此時累得只想回榻上好好睡一覺。

    但福如嬤嬤卻和他過不去,硬是在這時候對他說教,他頭痛不已,什麼都不想理會。

    無視宇文凜板著一張臉,福如嬤嬤用沉肅、一絲不苟的語氣冷聲道︰「這時辰本該是練武、讀書的時間,不是拿來睡的!」

    被福如嬤嬤拽著不知上哪兒去,帶著酒意的宇文凜惱了。

    「嬤嬤,你就饒了我吧!」

    「是老奴要請王爺饒了老奴,若老奴再這麼縱任王爺您鎮日無所事事,縱情玩樂,太後若怪罪下來,老奴承受不起。」

    宇文凜兒時因父親罄親王為國捐軀戰死沙場,母親堅貞殉情,獨留他在世,他因而被封為郡王,太後體恤他自幼失去雙親,長期將他帶在身邊養著。

    因為宇文凜天資聰穎、文武雙全,因而備受太後寵愛,身邊人因為這一層關系,對他也是百般遷就、討好,養成不可一世的驕氣。

    長及十五,皇帝賜府邸遷出宮,宇文凜卻與他興趣相投的王公子弟親近,繼而染上惡習,放浪形骸。

    為了管束宇文凜,身為皇太後近侍的她,被派進罄郡王府當管事,就近監控,以免他仗著皇太後對他的寵愛胡作非為,干出什麼有損皇家顏面之事。

    「放心,若皇奶奶真怪罪下來,由本王承擔。」

    話落,他甩開老嬤嬤的手,忿忿地舉步離去。

    宋珞淳並非有意偷听,但听到男人忿忿的腳步聲朝自己的方向而來,她急慌慌地躲在一株老松後。

    入府前她便知罄郡王名聲不佳,卻不知這個天子驕子竟放縱到如此地步,夜夜笙歌,身上的酒氣又如此醺人。

    她離他有段距離,卻還是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為此,心頭無來由升起說不出的厭惡。

    這樣的他,讓她想到兄長……

    若不是兄長沉迷于賭,欠下大筆債銀,家里也不會飛來橫禍,弄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在她的思緒又不由自主轉到那段讓她既懷念又難過的過往時,福如嬤嬤的聲音再次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王爺!王爺!您巳時前還得入宮,就算不準備功課或練武,也該讓下人伺候您醒酒、梳洗啊!」

    已故罄親王英勇善戰、文采不凡,宇文凜身為罄親王遺孤,身為皇家子弟,理所當然要與父親以及族中男子一樣優秀。

    埃如嬤嬤身負皇太後賦予的重責大任,明知主子此時怒氣正盛,卻不得不追趕上前。

    醉意讓宇文凜無法思考,疲憊讓他听不下半句嘮叨,腳步愈邁愈快,一個不留神,腳尖陷入積雪中,將他給絆倒。

    「哎呀!不好!」福如嬤嬤見狀,急急上前。

    宋珞淳見個大男人突地栽倒在她面前,忍不住倒抽了口氣,同時間順手將他扶起。

    率性地抽出卡在雪中的腳,宇文凜也沒起身的打算,惱惱地揮了揮手嘟囔。

    「走開,別管我。」

    雪沁涼,貼在頰上,舒服得讓他不想動。

    「真是胡鬧!」福如嬤嬤輕斥一聲,接著朝樹後那抹身影問︰「誰躲在樹後?」

    這當下宋珞淳有些尷尬,卻不得不出聲露臉。

    「嬤嬤,奴婢是在廚房幫忙的淳兒。」

    埃如嬤嬤上下打量她一番,立即認出她來。

    罄郡王府里的僕役全是由她嚴格挑選入府,而眼前這一個,她的印象最為深刻。

    她叫宋珞淳,除了生得清麗淡雅,令人瞧著舒心,她還有一種不同一般丫頭的端莊、高雅氣質。

    乍見宋珞淳第一眼,她便知她不會是一般尋常人家的姑娘,果不其然,大略問過她的出身才知,她的爹是宜縣夫子,因為家逢劇變,才不得不賣身為奴掙錢生活。

    興許是出身讀書世家沒干過粗活兒,宋珞淳的手腳不似一般丫頭伶俐,但可取的是,她十分乖巧勤快、性子安分沉靜,讓人無法不喜歡她。

    「你這麼早在那里做什麼呢?」福如嬤嬤問,語氣不自覺柔和。

    「奴婢要采梅上的雪水給王爺煮茶。」

    聞言,福如嬤嬤毫不懷疑地點了點頭,依她的性子,的確是會做一大早到園子里取雪的事,因此她並不意外,點頭示意後緊接著說︰「正好,你幫我把王爺攙回房里吧!」

    宋珞淳詫異地眨了眨眼。

    「就我們兩人?」

    她雖然在罄王府當差,但畢竟是在廚房干活兒,從未正面瞧過罄郡王爺的模樣,直到現在——

    他趴著,沒法兒瞧見他的長相,卻可以清楚看出他身形頎長,絕不是她與福如嬤嬤兩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尤其他現在等于是整個人趴在地上,要攙起他的困難度更高。

    因為心急,福如嬤嬤一時沒去留意這一點,還沒來得及開口,宋珞淳卻搶先一步道︰「不如奴婢先和嬤嬤將王爺扶起來,再到前頭去找阿丁或通寶來幫忙可好?」

    「嗯,就這麼辦。」

    埃如嬤嬤點頭,與宋珞淳立在宇文凜兩側準備將他攙起。

    宇文凜听著兩人的對話,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一感覺兩人真靠近準備攙起他,他濃俊的眉打了八百個結,兩手一揮,沉嗓中帶著一絲慍怒。

    「都說了別管我,就算找八人大轎來抬,本王也不走。」

    沒料到他會突然有這麼個舉動,宋珞淳一個重心不穩,被他推了下,往後倒坐在雪地上。

    埃如嬤嬤再次驚呼,宋珞淳不敢置信地瞪大著眼,瞅著眼前這耍無賴的驕貴男人。

    方才她才覺得宇文凜不知長進之處讓她想起兄長,這會兒見他這擺高的姿態,實在忍無可忍,開口便道——

    「王爺是可以貪雪地寒涼賴著不起,但身子枕貼在雪上久了,不怕受了風寒,也怕生了凍瘡,屆時定是要命太醫入府診治,若因此驚動了皇上、太後,王爺還能這麼我行我素,不分日夜縱樂嗎?」

    礙著主子尊貴的身分,福如嬤嬤心里正酌量著怎麼說、怎麼拿捏語句才得體,沒想到這丫頭卻無畏無懼、振振有詞地說出這一番話,讓她不由得為她捏了把冷汗。

    主僕畢竟有別,主子尊貴的身分,怎麼能讓她一個丫頭訓斥?

    「淳兒!」

    一听見福如嬤嬤微凜的嗓,宋珞淳這才意識到自己逾越了。

    「奴婢斗膽。」她恭敬地垂首道歉。

    宇文凜原本被福如嬤嬤擾得心頭發火,再听這卑賤的小丫頭居然膽敢開口訓斥他,擰眉瞥了她一眼,卻瞬間被撼住了。

    她態度恭敬地低垂著頭,幾絲墨發垂在因為激動而染上粉暈的耳廓子、半截玉頸間,襯出她如雪般的膚色;長而翹的羽睫輕垂,形成一張寧定淡雅的側顏,突然間,他的醉意似乎退了幾分。

    這大膽的丫頭方才不是出言訓斥他嗎?怎麼這會兒將頭壓得老低,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怎麼?以為低下頭道歉,便可以彌補方才對本王大逆不道的失言嗎?」

    她過分恭順謙卑的態度看在他眼里,像是不屑與他正眼相交的反應。

    他略帶嘲諷的嗓音讓宋珞淳意識到自己失了分寸,逞口舌之快,也讓她記起,眼前這個男子是高高在上的罄郡王,不是總惹家人心煩意亂的不成材兄長。

    「奴婢知錯。」

    他按捺下火氣,冷哼了聲才扯了扯唇命令。

    「知道錯就抬起頭讓本王好好瞧瞧。」

    聞言,宋珞淳只得柔順抬起頭,一對上宇文凜那雙因為醉意而減了幾分銳利神采的鷹眸,她的心不由得一顫。

    宇文凜真的如人們所說的那麼好看,他有張令人評然心動的英俊臉龐,劍眉挺鼻薄唇、面如玉冠,儼然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斯文模樣……可她知道絕不能被他的外表朦騙,因為罄郡王骨子里藏的心思,可不若表面那般好看。

    思及這點,她心里不免忐忑,不知道自己頭一回見主子便得罪了他,會有什麼下場……

    「以後,你就到我房里伺候。」

    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生得清麗淡雅的女子會有頂撞主子的膽子,他很好奇,在那張柔雅外表下,藏著什麼樣的性情?

    「啊……」

    宋珞淳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決定,驚訝不已地傻愣住。

    方才她還想著不知自己會有什麼下場,沒想到立即便得到答案了。

    但……她沒得到該有的懲罰,反而因此成了王爺的貼身奴婢,這是什麼道理?

    心一慌,她直覺瞥向福如嬤嬤,尋求她的幫助。

    她沒有貼身伺候過男人的經驗,她真怕自己會因為笨手笨腳惹惱了主子,搞砸差事,她寧可留在廚房干活兒,日子單純些,心里也踏實些。

    未料,福如嬤嬤心里琢磨了下,認同地頷首。

    「你房里是缺個丫頭,讓淳兒過去伺候你是妥當的決定。」

    廚房的大廚金大貴時不時在她面前稱贊宋珞淳,說她柔順知禮討人喜歡,要福如嬤嬤將她安到他處干活兒,別把這樣的好丫頭留在廚房浪費了。

    這些話她一直記著卻還未仔細酌量,現下想來,識字的她很適合為王爺整理書房、當伴讀,或是做些在書閣曬書的斯文活兒。

    不敢相信這事就這麼成了定局,宋珞淳死死盯著她,冀望福如嬤嬤能改變主意,為她說話。

    「嬤嬤……」

    埃如嬤嬤語重心長地打斷她的話。

    「好丫頭,王爺孩子心性貪玩,有你在王爺身邊幫嬤嬤提點,嬤嬤也好放心啊!」

    實話說,她與福如嬤嬤從未單獨說過這麼多話,被她如此重視著,宋珞淳不好違背她的意思,更何況,她只是個丫頭,縱使不願意,她也只能妥協,一如她妥協命運的安排一樣。

    「奴婢……明白了。」

    「好丫頭。」

    埃如嬤嬤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後接著說︰「你這就陪王爺回去梳洗更衣,別晚了進宮的時間。」

    一听到福如嬤嬤還未死心,宇文凜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跟著把手遞到宋珞淳面前。

    「扶我起來。」

    沒好氣地瞅著她那尊貴的主兒,宋珞淳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上前,伸手拉他一把。

    兩人的手指相觸,宇文凜感覺她指下粗糙的膚觸,忍不住拽著她的手揉捏著。

    「可憐哪!手這麼粗,去本王那邊……」

    他肆無忌憚的輕薄舉動令宋珞淳的嫩臉不爭氣地一赧,她抽回自己的手,板起臉正聲道︰「請王爺自重。」

    自重?!

    普天之下應該也只有她敢這麼同他說話,居然要他自重?

    他扯了扯唇,不自覺地用起對煙花女子說話的方式,油腔滑調道︰「本王這可是心疼你啊!」

    心疼?!

    他的疼惜讓宋珞淳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她用不帶半點情緒的話回道︰「王爺的好意奴婢心領了,奴婢只是盡咕分做好分內的事,王爺無須心疼奴婢。」

    訝異他的好意就這麼被冷冷地推拒了,宇文凜挑眉凝視她,想知道她這話帶有幾分真心,又或者只是欲擒故縱?

    宋珞淳坦然迎向宇文凜的凝視,表情堅定,沒有半點惺惺作態之姿。

    哪個姑娘听他這麼說,不是笑得花枝亂顫?

    唯獨她,非但無動于衷,甚至露出極想與他劃清界線的表情,尤其是當她板起一張如玉般的小臉、微抿著粉唇的嚴肅模樣,更是討他喜歡。

    在他身邊的人泰半是因為他的身分對他唯命是從,為了得到利益而討好他,只要想起那些人的嘴臉,她更顯得可親。

    想起這點,宇文凜滿意地咧嘴微笑,用玩世不恭的語氣說︰「不管你要或不要,本王都會好好待你的。」

    雖然他有不踫自家奴婢的堅持,但耍耍嘴皮子逗逗她,看著她板起臉還挺有趣的。

    听著他那讓人可以多做聯想的話,宋珞淳無法裝作若無其事地打了個寒顫,心跟著一沉。

    必于宇文凜的惡形惡狀她已經听過不少,卻從未上心,更沒想過,有一天,她得伺候這個尊貴的王爺。

    如今被安排在宇文凜身邊,她還有平靜安定的一天嗎?她還能安安分分當個丫頭,平平淡淡過她的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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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宋珞淳十分肯定,宇文凜是故意的!

    方才和她說話時明明可以看出他的酒已退了幾分,但攙著他回房時,這男人卻惡劣的把身體的重量全放在她身上。

    因此她舉步維艱,雪地留下深深的腳印子,一路烙往宇文凜的院落。

    好不容易推開門扇進了房,宋珞淳發現,一個丫頭將一疊衣物擱進內寢後才道︰「淳兒姊姊,這是王爺入宮要穿的衣衫,待姊姊替王爺換好,再喚奴婢進來為王爺梳頭綰髻。」

    入宮是何其慎重之事,福如嬤嬤事先安排好一切,讓頭一回伺候主子的她安心不少。

    「我明白了,有勞費心。」她的話才落,便見丫頭朝主子回以一禮後,恭敬地退了出去。

    丫頭才走,宋珞淳暗松了口氣。

    被主子壓了一整路,她感覺半邊身子發麻,這會兒她迫不及待想將他送上榻,沒想到,卻因為使不出力氣,害得宇文凜整個人重重跌在榻上,她跟著撲倒在他身上。

    一貼上他硬碩的胸口,宋珞淳立即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是酒味揉合了姑娘身上的脂粉味,以及衣上淡淡的清檀竹香。

    那味兒不難聞,和著他陽剛的氣息一起竄進她的呼吸,卻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暈眩。

    「這麼快就想對本王投懷送抱了?」

    雖然隔著衣物,但他還是可以感覺,靠在身上的身子有多嬌軟,她發間有著雅淡的梅香,聞來舒心沁人。

    听著他揶揄的笑嗓透過胸口傳入耳膜,宋珞淳的心一震,撐起雙肘拉開兩人間太過親密的距離。

    宋珞淳板起小臉正聲道︰「奴婢去給王爺打水洗臉。」

    因為她冷淡不可侵犯的模樣,他的俊眉挑得老高,露出十足興味。

    「不急,屋里還沒起暖盆,咱們靠在一起比較暖和。」他痞痞地拉著她的手,讓她重新跌回自己懷里。

    「王爺巳時前要進宮,無法和奴婢躺著等身子暖和。」

    見他好整以暇,壓根兒不準備起身的模樣,宋珞淳完全不留情面地推了主子一把,起身冷道︰「時間緊迫,奴婢得趕快幫王爺換上入宮要穿的衣衫!」

    入府後她一直在廚房打雜,沒機會伺候人,雖然另有丫頭幫她準備好衣物,但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生怕伺候得不好,更怕主子藉機編派她的不是。

    宇文凜一听到晚些還得入宮請安,整個人發懶。

    爹娘死後,他在宮中度過好幾年歲月,對于宮里人們對他的態度感到深惡痛絕。

    若不是眼紅他受寵,便是想利用他,對他有所求,暗地里,評判他的人更是多得數不清。

    他嘗盡宮中冷暖,好不容易挨到可自立的年紀,他越發討厭入宮,想起這些,他索性拉起錦被覆住自己,準備蒙頭大睡。

    誰知他才將錦被拉起蓋住臉,馬上便被扯開,映入眼底的是宋珞淳輕擰眉瞅著他的模樣。

    「王爺!您身上的衣衫濕了,竟然還拉起被子蓋上?這不是讓被子跟著濕透了嗎?」

    面對這個任性得像個孩子的嬌貴王爺,她實在很難對他和顏悅色,數度忘了他是主、她是僕。

    「不過是一條被子,就算真的弄濕了又如何?」

    以一個奴婢來說,她萬萬不該有這樣的語氣,但無來由地,他就是喜歡她對他的態度。

    看多了附和逢迎他的嘴臉,她的違逆,意外填滿他內心某處的空虛……她對他的態度,沒有因為父親為國捐軀的戰功,或皇太後對他的過分寵溺而有所改變。

    這樣很好……但看著她板著嚴肅的清麗臉兒,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他越發覺得她難能可貴,無法不逗她。

    「這是你對主子該有的態度嗎?」

    「王爺拿什麼態度對待自己,奴婢就拿什麼態度對王爺。」

    夫子需針對學生的個性因材施教,她在夫子爹親多年的耳濡目染下,不知不覺拿起這一套理論用在主子身上。

    「不怕被本王遣離王府嗎?」

    「如果王爺想這麼做,就不會讓奴婢來王爺身邊伺候。」

    她不是傻瓜,方才在花園時,她不自覺把他當成不知長進的兄長訓斥,他非但沒怒,甚至要她到他身邊服侍,她便知道,宇文凜至少還有容人的胸襟,明辨事理,不算個太差勁的主子。

    但也因為如此,她不由得對宇文凜感到好奇。

    在王爺府當差這一陣子,她听過不少關于宇文凜的事,听說他天資聰穎,又遺傳了罄親王的武藝天分,若勤加練習,必成為朝廷不可或缺之人才。

    他絕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意志消沉地放縱自己,必有他的原因,她雖好奇卻不便過問。

    「你倒是聰明。」

    濃眉半挑,他深邃的黑眸毫不吝嗇地流露出贊許。

    得到主子的贊賞,她若新櫻般嫩紅的唇微微揚起,卻不帶半點笑意地岔開了話題。

    「如果王爺休息夠了,讓奴婢替王爺趁早把身上的濕衣脫下比較好。」

    唉,不過是換衣衫這麼簡單的事,竟可以僵持這麼久。

    如今讓他瞎攪和一通,再與他說了這麼一會兒話,所浪費的時間足以讓他染上風寒了。

    似乎明白再怎麼耍無賴也改變不了得進宮的事實,宇文凜萬般無奈地張臂,讓她為自己脫掉身上那件半濕的衣衫。

    看著他的動作,宋淳珞一愣,隨即意會過來。

    這是她頭一回脫男人的衣衫,雖然感到害羞,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面色局促地幫主子更衣。

    暗暗將她窘迫的神態納入眼底,有意逗弄她的宇文凜飛快坐起身,整個人朝她挨近。

    他突然靠近,充滿陽剛的男人氣息撲近,宋珞淳心一促,全身變得僵硬如石。

    清楚感覺到她的僵硬,宇文凜饒富興味地彎唇笑問「你在磨蹭什麼呢?萬一遲了入宮的時間,太後怪罪下來,你讓我怎麼說才好?」

    宋珞淳回過神,瞪大雙眸,不可思議地瞅了他一眼,不敢相信他竟會將錯推到她身上。

    他嘴角噙著笑,俊臉上明白寫著——本王就是要把錯推到你身上,你能拿我如何?

    時間有限,凡事主子說了算,就算她爭辯也沒有用。

    她暗暗深吸了口氣忍下怒意,才將手放在繡有精致繡紋的立領上,笨拙地為他解扣脫衣。

    宇文凜垂眸,看著她藏不住內心的緊張,筍尖般的指微微顫著,他幾乎要忍不住放聲大笑。

    看來他已經找到這無視他尊貴身分、愛對他說教的嚴肅丫頭的弱點,往後的日子應該會很有趣!

    冬雪盡融,春寒料峭。

    餅午,暖陽稍稍露了臉,空氣里有一股淡雅的杏花香息。

    嗅聞到花香,宋珞淳不由自主想起老家那一片紅色梅林。

    一想起那片紅色梅林,她跟著憶起,在老家的那場大火中,她倉促摘下一截梅枝後,一直將它養在盆中。

    想起那一截梅枝,她匆匆進屋捧出陶盆進了園子。

    自從一個月前,她突然由廚房打雜的丫頭變成王爺的貼身侍婢,月例除了比一般丫頭多以外,吃穿也跟著升了一等。

    她不必再與其他奴婢同擠一間房,而是獨自住在王爺院落邊的偏房,好方便主子隨時使喚。

    她如此遭遇羨煞一堆與她同時進府的奴婢,她卻有種被束縛、制約的無奈,唯一的好處是,不必伺候主子時,空下的時間是自己的。

    這樣的改變讓她有些不能適應,總是在空閑時找些什麼事做,免得靜下心後,反而會胡思亂想。

    這會兒主子未歸府,得了空,她正好將梅枝種在園子里,方便日後就近照顧。

    心思一定,她四處察看,終于在小園中心的漢玉八角涼亭邊找到了適合將梅枝種下之處。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仍帶著薄雪的泥,將梅枝重新種下,同時,腦中想像著一梅枝萌芽、成長開花時,艷紅的花色襯著白色的漢玉涼亭會有多好看。

    雖然……梅枝在芽點處冒出嫩芽後,未有再繼續存活的跡象,她卻不肯死心,堅定地認為,只是時機未到,只要它未枯竭,耐著性子細心照料,終有一天,它會冒出芽,繼續活下去!

    在她小心翼翼將梅枝種下,還來不及為其添土施肥時,卻听到一聲急促的呼喚。

    「淳兒、淳兒!」

    宋珞淳放下手中的鏟子,還來不及將手中的土拍掉,便見幾個家丁將宇文凜架進院落,風中有著刺鼻的酒味。

    她輕蹙起眉,暗暗嘆了口氣。

    在她伺候主子的這些日子以來,對于如此情況已司空見慣,宇文凜比她所听聞的還要放浪形骸,不是夜不歸府,便是渾身酒氣,身上的衣衫更有著脂粉味。

    由宇文凜的狀況不難猜想,前一夜他玩得有多瘋。

    起初她只想安安分分當個丫頭,逼自己不必理會他,不去逾越叨念他,只管盡自己的本分就好,但是看著他,她便會想起兄長的墮落為家里帶來災禍,她真的沒辦法視而不見。

    那段經驗太慘,她不希望宇文凜步上兄長的後塵。

    除此之外,福如嬤嬤看出宇文凜對她罕見的縱容,便將督促提點主子的重責大任交給她,讓她更加有理由成為不順服主人的嚴婢。

    顯然福如嬤嬤也向王府眾人交代過這一點,下人們因而十分敬重她,儼然將她當成府里另一個主事。

    宋珞淳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受重視,她更不敢怠忽職守,更因為這些天的相處,她竟對他多了些厘不清的情感。

    她不知自己冀望主子長進是因為福如嬤嬤的交代,或是想圓滿內心的遺憾,還是……因為他的掠撥,不爭氣地動了心?

    對主子動心?!意外察覺自己的心情,她趕忙抑下,不讓自己興起半點痴心妄想。

    他的身分是何等尊貴,不是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小丫頭可以高攀得上的。

    強定下心思,她瞟了宇文凜身旁的家丁一眼,吩咐道︰「有勞你們先把王爺攙回房里,其余的交給我就成了。」

    「知道了。」

    听家丁應了聲後將主子攙回房,宋珞淳不假思索加快腳步,到屋後的井邊打了盆水進房。

    宇文凜躺在榻上,口中還哼著充滿外族風情的旖旎樂音,表情好不陶醉,並沒有因為自己過分放縱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

    一察覺他可愛的貼身侍婢出現,他咧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

    「淳兒,你待我真——」

    話才到嘴邊,啪的一股涼意朝臉上招呼來,打斷他的話,跟著,宋珞淳置若罔聞地打斷他的話。

    「王爺請擦臉。」

    她的語氣恭敬,但態度卻極為不馴,加上帕子上透冷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哆嗦,酒意瞬間退了不少。

    他甩開蒙住口鼻的冷帕子,斂住笑,森冷著嗓怒問︰「該死的!你到底在搞什麼?」

    「奴婢只是希望王爺可以清醒些。」

    「本王清不清醒,究竟與你何干?」說話的同時,他幽深雙眸定定凝視著她清冷的小臉反問。

    迎視他冰冷的凝視,宋珞淳不疾不徐地淡聲回道︰「時時督促、提點王爺,是奴婢的本分。」

    听著她偏冷的嬌嗓帶著十足氣勁,凝著他的水眸幾要噴出火來,宇文凜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和膽識。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見著他板著臉、沉著嗓,還能表現得比他凶捍。

    驀地,一個念頭由腦中浮現,他惡劣的想知道,她是不是遭遇任何狀況都能冷靜自持、處變不驚?

    這想法才掠過,他伸手扯她,讓她整個人跌在他身上。

    毫無預警地再一次跌進主子懷里,宋珞淳的心為彼此太過親密的距離一慌,雙頰不由自主染上一層紅暈。

    「請王爺放開奴婢。」她氣惱地正聲開口。

    被他的雙臂緊緊勒抱著,她根本掙脫不了,只能強自鎮定,不露出半點慌意。

    宇文凜嘴角勾起一抹笑,痞痞地問道︰「若本王不打算放了你,你又能拿我怎麼辦呢?」

    或許他的日子真的過得太爽快了,瞧她板起臉、听她嬌聲叱喝,就是能搔動他的心,讓他更想逗弄她。

    她又羞又惱地沉著俏臉兒,使出吃奶的力氣,勉為其難地賞了他一記小拐子。

    「請王爺自重!」

    她的那一記拐子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但他還是夸大了反應,捧肚呻吟。

    「你這刁婢……」

    宋珞淳未將他裝模作樣的神態放在眼底,跳離他身邊,往後拉出了一段安全距離,才按捺著怒氣說︰「奴婢去幫王爺煮茶醒酒。」

    這一段時日的觀察下她發現,主子雖放浪但本性不壞,至多愛耍嘴皮子逗弄她,卻不曾真的對她不規矩。

    加上她有個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他展露在人前的一面並非他的本性,或許是憑著這一點直覺,她才不自覺想勸諫他,不要他與兄長一樣,走上相同的不歸路。

    宇文凜一听到她要為他煮茶醒酒,他厲喝。

    「不必!咕王不想醒酒。」

    「只有失志痛苦之人才會借酒澆愁,買醉逃避現實,奴婢勸王爺趁早面對現實,免得將來後悔莫及。」

    他不以為然地揚了揚濃俊的眉吟道︰「你沒听過,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嗎?」

    她知道主子所吟的是李白的詩——《將進酒》,她懂李白一生不得志,無法施展其抱負的惆悵。

    但主子不同,他是天之驕子,一生安逸,才會沉溺在貪樂買醉之中,不知自。

    「王爺不是李白,豈能如此蹉跎青春?奴婢還是為王爺煮茶醒酒,醒醒腦,做些有意義的事比較實際。」

    直接掠過她充滿說教意味的話,宇文凜為她讀過書而感到訝異。

    「你讀過書?」

    早些前福如嬤嬤似乎向他說過宋珞淳的事,但他听過就算了,根本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主子會突然問起自己的事,她避重就輕地回道︰「先父教我讀過一些。」

    除了福如嬤嬤,她從未對人說過自己的身世,面對宇文凜的好奇,她沒打算多說。

    話題一轉到她身上,宇文凜毫不掩飾對她的興趣,緊接著問︰「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爹怎麼會想教你讀書?」

    莫怪她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其他丫頭的高雅氣質,想來是因為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原因。

    宋珞淳不想談家里的事,不想回憶在午夜夢回總會出現的夢境,卻又不想引起他的懷疑,只好勉為其難答道︰「奴婢不知道先父的想法。」

    宇文凜強烈感覺她不願多談自己,想再開口多問一些與她有關的事,宋珞淳突地打斷他的話。

    「王爺好好歇著,奴婢去煮醒酒茶,去去就來。」

    這回,她不等他反應,直接轉身離去。

    宇文凜定定瞅著她縴柔卻透著倔強的背影,晃首嘆了口氣。

    必于她的事他還有機會問,不急。

    只是這丫頭是上天派來收他的嗎?竟然老是做些違背他、令他頭痛的事,怪的是,他竟然舍不得將她遣離,換個听話、順從的丫頭來身邊伺候。

    或許他的日子真是過得太快活了,才會有如此詭異的想法?

    但宇文凜知道並非如此,他知道自己對宋珞淳這個丫頭有種莫名的喜愛。

    因為那份喜愛,他才會反常的包容她的一切,也因為如此,即便她板起臉兒對他說教,他也甘之如飴。

    想起她對他生氣的模樣,宇文凜心頭不由得涌上暖意,那股暖意讓他唇邊的笑漸漸擴大加深……

    夜已深,月牙兒緩緩爬上樹梢,天地一片寂靜。

    在那一片靜謐當中,宋珞淳專注繡著手上的繡件,突然,一陣叩門聲傳來,拉回她的思緒。

    「淳兒,王爺還沒回府。」

    听見福如嬤嬤憂心忡忡的聲音,她趕緊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將她請進屋里,為她倒了杯熱茶才說︰「通常王爺會在天大亮時回府。」

    幾個月來,她已經摸準主子的作息,知道宇文凜約莫都在午膳後出門,隔日天亮才會回家。

    大爺他依舊放浪形骸,不分晝夜地天天醉著讓人扛回府,只是這一陣子,酒是少飲了,興致卻轉至另一項玩意兒上頭……

    為此她又氣又惱,卻因為對他上了心,沒辦法真的對他置之不理。

    如今為了隨時應付主子,她只有跟著改了作息,今晚則是想完成手上的繡件,所以尚未入睡。

    聞言,福如嬤嬤嘆了口氣才抬起眼,望向散發著沉斂靜雅氣質的她問︰「淳兒,你行行好,去百樂坊把王爺帶回府來吧!」

    主子的行為益發放縱,近日似乎已傳到皇上耳里,皇上已經有些不悅了,若再傳到皇太後耳里,她老人家不知會有多傷心。

    在狀況變得更壞前,她得制止這一切,而宋珞淳則是她手中唯一的小小王牌——

    宋珞淳用她的方式伺候主子好一陣子了,並未听到主子有想要換掉她的意思,證明主子是听她的話的。

    埃如嬤嬤打壞了宋珞淳原本平靜的心情,她不確定地問︰「百樂坊?那……是什麼地方?」

    「城東的賭坊。」

    怕她不願走這一趟,福如嬤嬤強調。

    「嬤嬤知道要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去那種地方不妥,所以差了長壽和添旺跟著你一起過去,這會兒正在大門口候著你。」

    听完福如嬤嬤的話,宋珞淳面色憂郁地蹙眉。

    這些日子以來,她只知道宇文凜對其他事產生興趣,卻不知道,竟是對「賭」

    起了心思。

    想起當年兄長便是因為賭,害了家人,清雅俏臉倏地一沉。

    「知道了,請嬤嬡等奴婢片刻,奴婢披件外褂便出門與長壽、添旺會合。」

    時序雖已走到夏季,天氣溫暖了許多,但入夜的涼意還是讓怕冷的宋珞淳想加一件外褂再出門。

    即便知道宋珞淳不會拒絕她的要求,福如嬤嬤對她還是有幾分愧疚。

    伺候主子不是簡單的差事,難得的是從未听宋珞淳抱怨過,甚至超乎她所預期的,將主子的事打理得妥妥當當。

    如今她柔柔順順地應了她的請求,福如嬤嬤更覺得對不住她。

    「淳兒,辛苦你了。」

    宋珞淳搖了搖頭,沒有半點怨言。

    「嬤嬤快別這麼說,這是奴婢的職責。」

    話雖這麼說,她卻有些擔心,自己能不能將宇文凜給勸回府里。

    想當年,哥哥不听爹娘的勸,死賴在賭坊不走,那瘋狂的模樣,簡直與被下了蠱無兩樣。

    「好丫頭,那嬤嬤就把王爺交給你了。」

    宋珞淳頷了頷首。

    「奴婢會盡力把王爺帶回來的。」略頓,她下了但書。

    「但如果王爺不與奴婢回來……」

    埃如嬤嬤深深嘆了口氣。

    「若連你也沒法兒,那嬤嬤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突地又是這麼個重責大任落在肩頭,宋硌淳心頭壓力更大,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話才好。

    「快去吧!桂拖晚了,早些回來讓大家休息。」

    「知道了。」

    穿妥外褂,她推門踏出房,一眼便瞧見清美月色灑在玉石小徑上,像一條會發光的銀帶,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可惜,她卻無法欣賞這樣美好的月夜,而這一切,都該歸功于那驕縱放任的惡主子。

    夜已深,位在東城的商家依然處在一片熱絡繁華的情景當中。

    由于路面不甚寬廣,酒樓、歌館林立,因而不許馬車、轎子進入。

    一到東城街口前的牌樓下,宋珞淳便讓轎夫在一旁候著,領著長壽與添旺一同走入燈火輝煌的大街上。

    瞧著大街一路張掛著朱紗彩燈,不知由何處傳來絲竹笙樂,兼著人聲笑語,流露出一股難言的風流之氣。

    見人潮喧嚷,添旺不放心地喊了喊走在前頭的女子。

    「淳兒,你可得把腳步放緩些,讓長壽護在你身前,咱們好安心些。」

    這一帶乃是京城男人尋花問柳的玩樂之處,龍蛇混雜,實在不是宋珞淳這樣單純的姑娘應該來的地方。

    不似添旺神情緊張,宋珞淳倒顯得神態從容。

    在兄長荒誕不經的那段歲月里,她也曾經代替爹娘到這樣的地方去尋人。

    不同的是,尋歡之處的規模雖遠不及京城,但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她看多了,自然比其他姑娘多了幾分膽量。

    這會兒听著添旺關切的口吻,宋珞淳心頭泛過一陣暖意。

    「不礙事的,你別擔心我,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嬤嬤交代的任務,好讓大伙兒快些回府休息。」

    見百樂坊就在前方不遠處,添旺認同地點了點頭。

    「是了是了,早些辦好差事,早些休息。」

    宋珞淳輕應了聲,腳步一接近賭坊,立即開口吩咐。

    「你們就在門外候著吧!」

    「可是……」

    讓她一個人進入龍蛇混雜之處,兩人還是有些不放心。

    看著兩人臉上憂心的神情,她安撫道︰「不礙事的,王爺是里頭的客人,我讓人傳話,再領我進去,不會有危險的。」

    再說為了顧及主子的顏面,她還是獨自進去見主子比較妥當。

    兩人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反覆說著要她自個兒小心之類的話。

    宋珞淳領受他們的關切,當她的腳步定在賭坊門前時,不禁抬頭打量了一下百樂坊的外觀,心里不由得贊嘆。

    百樂坊不愧為京城第一的賭坊,匾額筆法遒勁有力、門面金碧輝煌,立在大紅石柱兩旁的守衛身形高壯,一副誓死守護此處的模樣,莫怪要讓京城人趨之若鶩,怎麼也要入內見識。

    守在賭坊的漢子見她領著兩個人在門口打量,卻遲遲未入內,于是開口問︰「姑娘有何貴事?」

    回過神,她徐聲道︰「有勞守衛大哥通傳一下,我是罄郡王府的奴才,是來接王爺回府的。」

    一听到罄郡王府,漢子當機立斷道︰「不成。」

    這些日子,賭坊因為幾個王公子弟上門賭錢而旺了起來,老板心情大好,給大伙兒加了銀兩,大伙兒巴不得這幾尊財神爺天天上門撒銀,怎麼舍得讓他離開呢?

    宋珞淳冷斂起臉兒,語氣強硬了幾分。

    「怎麼,賭坊有只許進不許出的規定嗎?」

    沒料到眼前個頭嬌小的雅姑娘板起臉來居然如此冷然,守衛堅持道︰「本坊的規定是讓客人盡興,不好隨意放人進賭坊,如果姑娘不進去開心,就請回吧!」

    「見著王爺我自然就會走了,不會騷擾到您的客人。」宋珞淳的目光堅定,絲毫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

    沒料到她會如此堅持,守衛猶豫了片刻才說︰「請姑娘自己同胡管事說,這事我們作不了主。」

    她頷了頷首,隨著守衛走進賭坊,便听到興致勃勃的吆喝聲由坊中傳來,各種睹具前或立或坐的賭客,皆神情專注地沉浸在眼前的游戲之上。

    瞧那情景,一股說不出的厭惡涌上宋珞淳的心頭,思緒尚不及轉動,一抹飽含嫌惡的嗓音,伴隨著腳步聲來到她面前。

    「去去去!賭錢最忌諱讓人打斷壞了好運,姑娘請回吧!」

    「不見著王爺我不會走。」

    胡管事聞言,冷臉一繃,語氣跟著強硬。

    「賭坊有賭坊的規矩,姑娘若堅決不走,就休怪本管事不客氣。」

    偏偏宋珞淳心意已決,未達目的是不會輕易放棄……

    縱使對方的態度不怎麼友善,語氣中有著威脅之意,依舊撼動不了她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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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7: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僵持了片刻,宋珞淳接著又說︰「爺想對我怎麼不客氣都無妨,怕只怕王爺若追究起來,不知會怎麼讓胡管事您負責。」

    听她徐靜語氣里挾著不可錯辨的威脅之意,胡管事神情一震、臉色倏地鐵青。

    「你這是在威脅我?」

    「小女子不敢。」

    不過是個奴才還敢端架子,胡管事不以為然冷哼了聲,接著轉頭吩咐。

    「把人帶出去,不賭錢,就這麼杵著當門神,讓客人怎麼玩得開心啊?」

    守衛聞言。

    「姑娘請。」

    宋珞淳怎麼肯就這麼算了,身子一矮,想乘其不備進入內堂尋人。

    「該死!」

    沒料到她的身形會如此靈巧,胡管事緊追上前,見她愈走愈遠,情急之下,一拽住她的袖子便不打算放手。

    被身後的人情急之下使出蠻力一拽,宋珞淳往前的腳步猛地一頓,整個人非但往後栽,還收不住勢地朝其中一張賭桌撞去。

    「搞什麼?!」

    賭得正起勁的賭客被嚇得措手不及,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瞬間,眾人如鳥獸散。

    宋珞淳額角撞上桌腳,眼前暈黑了片刻後,她感到一陣劇痛,幾乎要看不清四周情形。

    「唉呀!見血了!」

    喧嘩聲再起,她听不清眾人說了什麼。

    那個拉著她的胡管事見她額角硌出個口子,一道血痕往下蜿蜒,一張小臉瞬間沒了血色,于是慌了。

    「得了!我怕了你了,你要找的人在二樓的十八閣里,你自己進去吧!」

    這會兒已經顧不得她是不是會帶走撒銀的財神爺,萬一出了人命,他可擔當不起啊!

    「多謝您。」

    宋珞淳勉為其難撐起身子往胡管事說的方向走去,行走間,她感覺不斷有溫熱的液體由疼痛處溢出,她才知道自己流了血。

    她輕蹙起眉,取出帕子壓住傷口,暗暗在心中祈禱,希望她的爺兒不要再給她找麻煩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硌了個口子、流了血的緣故,宋珞淳除了覺得有些冷,還有頭重腳輕的感覺。

    她暗嘲地扯了扯唇,笑自己竟會如此虛弱。

    爹娘尚在世時,她的確是被嬌寵的,平日滋補養身的湯品、補品不少,但落難後,她連生活都過不下去,怎麼還有辦法如此奢侈?

    強忍著不適,她腳步虛浮地上了二樓,一眼便看見十八閣外雕紋華麗的窗格、門扇,不消多想也知道,這是招待上賓用的閣房。

    她推門而入,只見有著精致華麗刻紋的紫檀木桌上擱著紙牌,閑家身旁的茶凳上擺著酒瓶,閣中一隅則附庸風雅,擺放著盛放的朱色牡丹、書畫。

    宋珞淳並未引起專注于眼前賭局的眾人注目,她的目光不移地落在宇文凜身上。

    他黑發微亂、儀表不修、一臉脹紅,但神情專注,一雙黑眸因為陷在賭局中的狂熱,反倒顯得清亮。

    宋珞淳看著他那模樣,感覺一股寒意伴隨著惱意涌上心頭,她的語調不由自主地沉肅。

    「王爺,時候不早了,該回府了。」

    突然听到自家丫頭熟悉的聲嗓,宇文凜一時恍惚地怔愣了會兒,才抬起眼,不解地望向聲音來源。

    一瞧見宋珞淳,他蹙起眉定定凝著她,以為自己瞧錯了。

    「你、你來這里做什麼?」

    「奴婢來帶王爺回府。」

    聞言,他的俊臉陡地一沉。

    「誰準你來打斷本王的雅興?」

    賭局昨兒個就開了,起初他的手氣順,連贏了不少銀子,但如虹氣勢卻無法持續,不過片刻光景,他又將贏回的銀子吐還給莊家。

    他不甘心,哪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小賭怡情,若過了,便不好了。」

    她淡淡開口,美眸落在他前方的籌銀上,大約知曉主子是陷入賭徒心態,難以自拔了。

    宇文凜喝了酒又輸了銀子,怎堪被她教訓?人一惱,冷聲喝道︰「本王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听慣他凶惡的冷嗓,她不冷不熱地說出事實。

    「王爺您醉了、累了,該回府休——」

    不待她將話說完,他長臂一揮,擱在茶凳上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眶啷聲響,濃郁酒香跟著充斥在屋中。

    見宇文凜發了脾氣,眾人哆哆嗦嗦的不敢吭氣,生怕一個不小心掃著,倒了大霉。

    沒想到宋珞淳彷佛沒瞧見他發脾氣,僅是彎下身子收拾著摔得粉碎的瓶子,不得不壯著膽子再開口。

    「王爺少眠火氣大,難免心煩狂躁,待養足了精神,再上賭台一決生死也不晚。」

    或許正如她所言,他少眠火氣大,甚至有頭暈眼花的感覺,但由胸口竄起的那一把火卻愈燒愈旺。

    「滾回去!」

    咆哮一落,他抓起另一張凳子上的酒,仰頭又灌了一大口,卻澆不熄心頭的燥熱。

    無奈看著宇文凜的舉動,她的態度依舊堅定。

    「如果王爺堅持,奴婢就留在這里等。」

    在來接宇文凜之前,她已經知道這差事不容易,現在只求能盡快將他帶離賭場。

    宇文凜一雙炯目死死瞪著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里的丫頭,擠出聲音。

    「你這個——」

    話還懸在嘴邊,他竟覺胸口氣血翻騰,一陣暈眩下,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渙散。

    兩人的一來一往,讓眾人瞧得心驚膽戰,莊家尚未察覺宇文凜的異樣,怕狀況愈演愈烈,只得出聲緩頰。

    「王爺,時候的確是晚了,不如這牌局就暫且擱著,咱們擇日再戰。」

    罄郡王有錢有勢,特地為他保留賭局,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宇文凜微斂起眸,惡狠狠的望向開口的人,俊美臉龐因為怒意顯得更加冷酷、陰鷲。

    被他冷戾銳眸一掃,莊家嚇得跪地一撲,哆哆嗦嗦地道︰「王爺饒命,是小的——」

    莊家的話還沒說完,宇文凜的身子卻晃了晃。

    宋珞淳敏銳地發現他的異樣,在他倒下的前一刻伸手扶住他的肩,穩住他的身子。

    一靠在她軟香的懷抱,宇文凜竟覺得心頭那一把怒火在瞬間蒸發了,倦意一涌而上。

    靶覺他身上駭人的氣勢消失,甚至還對她產生了依賴,宋珞淳的心湖激蕩起幾許漣漪。

    宇文凜雖然有著被寵壞的任性,但至少不是仗著尊貴身分,做些傷天害理惡事的人。

    有幾次跟在他身邊,她甚至發現他極具正義感、本性良善,那一點一滴的發現,讓她的心漸漸失控。

    所以她私心希望有一天他能長進,對著他說話時,語氣不自覺多了絲嬌態,若他夠清醒,一定會發現她的轉變。

    「王爺,咱們回府了好嗎?」

    「嗯。」喜歡她對著他說話時的柔軟語氣,他發出一聲模糊的低聲嘟囔,差一點就要伸出手臂環住她的縴腰,將她當側枕抱著。

    察覺他的動作,宋珞淳早一步按住他的手,對著莊家道︰「可以煩勞爺請我帶來的奴才上來嗎?」

    幸好他是醉了、倦了、撐不住了,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把他給勸回府啊!

    夜色如墨,本該靜寂的夜,因為宇文凜而陷入一片小小的混亂中。

    只因醉了七、八分的宇文凜雖被府里的壯漢僕役給架上轎送回府,卻死命抱著宋珞淳不肯放。

    在眾目睽睽下被主子這麼抱著,宋珞淳不自在極了,好說歹說,卻也沒辦法讓他松開手。

    她不由得想,這會不會是主子對她把他從賭坊揪回來的報復,存心讓她在大家面前難堪?

    幸好大家對主子如此無賴的行徑已司空見慣,將宇文凜平安送上榻後,各自退下休息。

    「王爺,您不松開奴婢,奴婢沒辦法為您擦臉更衣。」

    看主子醉成這模樣,一直在門前等候的福如嬤嬤立即調動更多人手來幫忙她。

    而她唯一的工作便是伺候好宇文凜就夠了。

    偏偏這時候,她被宇文凜當側枕抱著、坐在榻上,整個人動彈不得,更別說要盡快伺候他上床休息了。

    「不用,你又軟又香,這樣很好……」懷里的人兒又軟又香,他壓根兒不想松手,抱上了癮。

    幾次與主子的過分貼近讓她漸漸習慣這份親密,這時听著他的聲音悶悶的由自己的肩窩處傳來,她不驚不懼地回道︰「府里多得是比奴婢更軟更香的側枕,奴婢去取來,讓王爺可以躺得更舒服。」

    話落下,她努力去拉他的手,想要由他懷里掙開,他卻抱得愈緊。

    「王爺……不要這樣……」

    也許是將她抱得太緊,他清楚感覺她的身軀挨貼在身上的美好,每一寸曲線,皆是不同于男人的柔軟。

    帶著醉意,他忘了自己從不踫自家奴婢的鐵則,倏地捧住她的臉,粗魯地吻住她。

    他的唇一貼上,口中殘留的酒香與他的氣息竄入鼻息,讓她驚得拼命推他、躲開他的唇。

    「唔……王爺……不要……」

    她的扭動、抗拒,反倒加深兩人之間的磨蹭,在他身上形成一股燥熱火意,那貼在唇上柔軟、飽滿得不可思議的紅唇,讓他因為酒意而渾噩的思緒變得更加混亂。

    宋珞淳早習慣彼此身體踫觸的親密,但以前的經驗卻從沒帶給她如此惶然無助的感覺。

    因為他總是帶著玩笑意味地逗弄她,再適可而止地結束一切。

    他從未有過除了擁抱以外的逾越之舉,但這一次不同……

    此時他貪戀地、激動地吮著她的兩片唇瓣,舌尖鑽進她的口中,與她驚慌失措的舌糾纏,品嘗她口中甜美如蜜的滋味。

    宋珞淳避無可避,在那親密的唇齒相依下,無法不感覺他彷佛帶著電流、挾著火意的吻,撩撥著她內心青澀的**本能。

    明明知道不該如此悖理,她卻感到心跳如擂鼓,身子骨像是著了火似的,讓她不住發熱、顫抖。

    她不知道,原來只是一個吻所挑起的春情,竟足以讓人拋開理智,甘願沉淪……

    這太可怕!

    她極力不讓自己陷入,手忙腳亂地拒絕他吻得更深、更纏綿……

    然而她的抗拒卻像是欲拒還迎,宇文凜更加癲狂,吻住她的狂猛力道,像是要把她吞了似的。

    「唔……唔唔……」

    縴瘦的雙手抵在他胸前,卻阻止不了他的侵犯,他甚至還有辦法將手鑽進她的衣襟。

    被他厚實熱燙的大掌一握,她倏地狠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他居然會放浪到如此地步。

    她抓住在她衣襟內作亂的手,試圖阻止他有更進一步的侵犯舉動,他卻用夾著渾濁呼吸的粗嗄聲在她耳邊輕語。

    「嘿!桂怕。」

    別怕?!

    她怎能不怕?她進王爺府是當奴婢,不是為他暖床的丫頭!

    怒火沖了上來,她一張臉脹得更紅,極盡所能推他、抓他、踢他。

    「我不要!放開我!」

    宇文凜醉了,且情/yu勃發,看著她向來清冷小臉上染著可人紅暈,自然而然把她的抗拒當成床笫間的另類游戲。

    他扯了扯唇,露出一抹壞心的微笑。

    「要玩,本王奉陪到底。」

    他知道自己醉了,甚至不確定此時是不是在夢里,無論如何,他就是喜歡這樣無畏無懼,在他面前敢怒敢言的宋珞淳。

    喜歡她的感覺與日俱增,他愈來愈貪心,愈來愈舍不得放下她,甚至興起把她一直留在身邊的強烈渴求,更希望得到她的喜愛。

    思及此,宇文凜不待她反應,一把將她推倒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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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7: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不!不要……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救命……救命……啊!浮——」

    沉睡中的宇文凜被充斥在耳邊慌亂、恐懼、焦心的聲音給驚醒了,卻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僵住。

    被他抱在懷里、luo著身子的女人是……淳兒?!

    她玉白的身子有著點點紅痕,不只圓潤巧肩,粉臂、胸前,幾乎身上每一處都留有相同的痕跡。

    不消多說他也知道,那是他留下的杰作。

    只是為什麼他想不起昨夜是怎麼開始的?

    宇文凜還來不及消化這份震驚,卻被她持續發出的尖叫,以及不斷涌出的淚水給打斷思緒。

    「不要……嗚……不要這樣對我……不要只剩我一個人……不要……」

    宋珞淳再次在夢里回到老家祝融肆虐的那一夜,眼前陷入一片火海的情景讓她瑟瑟發抖。

    大火被撲滅後,眼前是一片不斷冒出白煙的斷垣殘壁,她自小成長的地方被燒得半點不剩……包括她的親人……

    她什麼都沒有了……

    宇文凜在她身邊細細看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心里疑惑,她到底作了什麼可怕的惡夢?怎麼會哭成這樣,叫成這樣?

    看著她身子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想疼惜她的感覺加遽,他伸手揩去她頰上濕意,將她擁進懷里,輕拍她的背,在她耳邊低聲安撫。

    「沒事了,你在這里很安全,沒事了……」

    宋珞淳被困在過往的夢魘里,她無力去听那撫慰來自誰,只知道,在那極度恐懼的回憶里,她想找個人依賴。

    而竟然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出現,提供她溫暖的懷抱,給她源源不絕的安慰與安全感。

    她不假思索地靠近,直到孤獨冰冷的感覺被那個人的體溫偎暖,漸漸消散……

    但卻是在那同時,這樣的安全感卻讓她猛地驚醒。

    她回過神、睜開眼,由溫暖的懷里退了出來。

    突然被她的大動作推開,宇文凜擔心地問︰「怎麼了?」

    一看清楚身邊的男人是他,且兩人身上一絲不掛地相擁而眠,宋珞淳想起昨夜,想起自己由抗拒到迎合他的侵犯,一張臉窘紅,羞愧的急抓起錦被包住自己,縮到角落。

    正眼看清楚她的模樣,宇文凜的心緊緊一揪。

    因為昨夜的繾綣纏綿,她綰得整齊的發絲凌亂了,為她巴掌大的俏臉添上幾分清瘦孱弱的憐人模樣,加上方才作了惡夢,哭得滿臉淚痕,她沒有平日端莊清雅的模樣,整個人狼狽不堪。

    她身上的衣衫有的被丟在榻邊一角,有的掉到榻下,貼身小兜更是飛落到寢內的隔間屏風上。

    但令他最在意的並非是她的狼狽,也非眼前所見的yin穢場景,而是她嫩白額角明顯撞了一塊,傷處經過一夜,起了明顯的青腫與瘀血。

    看著她的傷,宇文凜直覺猜測,她額頭上的傷,是他所造成的嗎?

    是因為她不願意,所以他動手打了她,強迫她就範嗎?!

    這個想法讓他的心狠狠一顫,他不確定地問︰「你額頭上的傷……是本王——」

    昨夜的思緒太混亂,他完全想不起歡愛前的經過,只憶起,她甜美銷魂的身子有多麼讓他瘋狂。

    經過昨夜,宋珞淳無法面對的除了他,還有自己,她不願去想昨夜與他有關的一切,也沒心情解釋為了將他帶回府,在賭坊引起的騷動。

    她苦澀地扯了扯唇,打斷他的話。

    「王爺可以先讓我回房梳洗嗎?」

    說話的同時,她連看都沒看他,卻堅持著要離開,這讓宇文凜更加堅信她的傷是自己所為。

    「讓我瞧瞧你傷得怎樣?」

    宇文凜滿懷愧疚想湊上前仔細瞧清她的傷,她卻宛若驚弓之鳥地躲開他的踫觸。

    她的反應讓他既心憐又懊惱地低咒一聲,俊顏滿是低郁。

    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混帳的人,居然會打破自己的鐵則,強迫奴婢與他歡好?!

    「對不住……」

    他任性驕縱,如此真心誠意地開口道歉,還是生平頭一回。

    訝異于高高在上的宇文凜居然向她道歉,宋珞淳強抑下內心的委屈,徐聲回道︰「我的傷……不是王爺造成的。」

    一事歸一事,她雖恨昨夜,卻不會把在賭坊發生的事一並算在他頭上,即便那個意外也是因他而起。

    一听到她額頭上的傷不是他所造成,宇文凜沉著臉,冷聲問︰「那傷究竟是怎麼來的?」

    經過昨夜的肌膚之親,宇文凜清楚察覺,宋珞淳並不似表面上那般清冷、堅強,她終究是個女子,還是需要人呵寵保護。

    如今她對他的意義已然不同,他是她的男人,有義務保護她,不允許其他人欺負她!

    宋珞淳並沒有因為他的關切而感動,語氣反而更加冷淡。

    「沒什麼,是我不小心撞傷的。」

    她之于他畢竟僅是主僕,尊卑有別,就算有過肌膚之親,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且事情過去便算了,她不希望再挑起事端,更不需要他出面為她出氣。

    宇文凜根本不相信她的話,她聰明、處事條理分明,不像是會莽撞到把自己撞傷的人。

    「本王不信!」

    不懂他為何要追究,宋珞淳再也沒辦法壓抑本性,像個小可憐似地蜷在榻上一角,等著他大發善心放她離開。

    「王爺不信,奴婢也沒辦法。」

    她心里有氣,卻只能暗暗咬牙,強忍著身上不著寸縷的羞意,恭敬開口︰「請王爺讓開,讓奴婢可以下榻。」

    他死死盯著她斂眉垂目的恭謹態度,霸道地說︰「你若不說,本王就不讓你下榻去。」

    他性子里的執拗被她的倔強給激起,她愈是不要他的憐惜,他愈是要給她滿滿的憐惜。

    這或許也是養尊處優造成的劣根性,但他不管。

    宋珞淳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微抿唇嘆道︰「王爺若是把這份堅持放在對的地方,他日必會成材,不愧親王、王妃在天之靈。」

    听到她熟悉的說教語氣,宇文凜心里的不安少了幾分。

    他雖是主,卻如此怕失去她,更不想因為昨夜,就讓她對他露出避之唯恐不及、極欲劃清界線的表情。

    他放柔了語調,低聲問︰「為什麼不說?難道是懷疑本王沒辦法為你作主?」

    泊他真會為她出頭,再惹事端,宋珞淳急急地脫口解釋。

    「奴婢就是怕王爺為奴婢作主再惹事端。」

    她的話證實了他的揣測,她額頭上的傷果然不單純,只是就算她不想說,他還是有辦法打听出來,並不急于一時。

    眼下,他想知道的還有一件事。

    「好,暫且不提你額頭受傷的事。」他滿懷著愧疚,柔聲問︰「你還在怪本王昨夜強要了你的身子,是吧?」

    雖然有些氣惱她在昨夜後還能如此平靜冷淡,讓他幾乎要以為,昨夜的纏綿只是他的一場春夢……即便自己因此感到莫名低落,他仍祈求可以得到她的原諒。

    他的話讓宋珞淳的臉色難堪地一赧,她勉強穩住嗓音說出違心之論。

    「奴婢不怪王爺。」

    昨晚她雖懷有女子矜持而有所抗拒,但若不是她對他有情,昨晚的事是不可能發生。

    她不知該氣自己,還是氣他,讓兩人的主僕關系變得復雜。

    听出了她語氣里的怨懟,宇文凜凝視著她,用少見的清朗嗓音,堅定地對她開口︰「你放心,我會為你的清白負責。」

    昨夜他或許醉了,但並非醉到不清楚自己抱著、愛著的女人是誰,加上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因此為她負責的想法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浮現。

    他不假思索開口,彷佛早已作好決定,讓她無法不感到詫異。

    「你不信?」他擰起濃俊的眉,表情有些不悅。

    察覺自己泄漏太多情緒,宋珞淳趕緊垂下眸掩去詫異的神色,恢復淡然語調。

    「奴婢卑賤,高攀不上王爺。」

    這不是惺惺作態的場面話,而是她打從心底明白,兩人如此雲泥之別,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她不曾奢想,只求平靜過日……偏偏他說得真心誠意,讓她無法不感動,無法不奢想。

    然而她殊不知,她無欲無求以及自眨的一言一行,讓宇文凜胸間情感有著無處宣泄的脹痛。

    「難道……你不喜歡本王?真的沒想過要成為本王的女人?」

    他早就知道她與眾不同,卻沒想過她竟是這樣獨特,獨特到不屑他尊貴身分所帶來的榮華富貴。

    憶起她過去一直想與他劃清界線、保持主僕該有的分際,他無法不做此猜想,而這樣的想法讓他對自己的身分再一次感到無來由的厭惡。

    不知他沉著臉想著什麼,宋珞淳如實道︰「奴婢入王府為婢是為生活,其余沒多想。」

    她的話像塊石頭,沉甸甸的壓在胸口,悶得讓他幾乎無法喘息。

    這是他頭一次向姑娘承諾,但她怎麼沒有半點歡喜,反而有種極力想與他撇清關系的感覺?

    無來由的,童年的回憶猝然涌進腦海,那是爹親剛戰死沙場、娘親自縊跟著爹親赴黃泉的那一年。

    那一夜,失去雙親的他被送進宮,與皇祖母同住。

    在宮中,皇祖母待他極好,為了討皇祖母開心,他努力讀書、習武,表現得比其他皇子還出色優異,但最終,他的努力看在旁人眼底,不過是承父余蔭的福報。

    在那樣的眼光下,他越發疲倦,加上身邊少有真心待他好的人,他最後選擇徹底放逐,順勢當個不成大器的腐朽王爺……

    抿唇沉默了片刻,他才澀澀地揚唇一笑。

    「或者你也和其他人一樣,把我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廢渣,是嗎?」

    或許是他錯想她的想法,她並非獨特到不願意飛上枝頭當鳳凰,而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像他這樣的男子,自然不會是女子想要托付終身的對象。

    若他是女子,定不會嫁給這樣的男子。

    訝異他竟會說出如此沮喪的言語,宋珞淳不自覺又板起臉,向他說教。

    「王爺不該妄自菲薄,只要王爺有心,定會有所長進。」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但他在乎的是她對他的想法。

    「若本王真有心為你振作,你會想嫁給本王嗎?」宇文凜不死心地問。

    他沒想到,當他不經意動了對她負責的念頭時,腦中便強烈涌現想要娶她為妻的渴望。

    她雖非出自名門,卻比一般閨秀更得體嫻雅,知書達禮、聰明細膩,絕對是個合格的王妃;若能有她在身邊不時提點、說理,他要再當個浪蕩閑人也難。

    想著種種娶她的美好,宇文凜更加堅持心中意念。

    宋珞淳的心因為他的話微微一蕩,她暗暗整了整呼息才道︰「王爺是該為自己、該為宇文家、為皇上、皇太後振作,而不是為奴婢。」

    若罄親王泉下有知,他不知長進的孽子不為自身及家族榮耀而長進,卻是為了一個身分卑微的奴婢,不知會不會氣到從棺材里跳起。

    但若撇開這些不說,她若真能讓他自此洗心革面,不也是功德一件?

    「不管是為宇文家或為你,我會做到!」

    迎接他不可撼動的堅定眸光,宋珞淳卻不敢多想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可以讓浪子回頭。

    也許他如此堅持,是因為她不願妥協,不肯歡喜接受他的安排,才會激起他想得到她的想法?

    是不是只要時過境遷,他就會放棄了?

    宋珞淳不免做此猜想。

    初秋清晨,天色微微蒙亮,繚繞在天地間的霧氣讓天地萬物浸潤在一片迷蒙中。

    宋珞淳放下手中的竹掃帚,將園中落了滿地的枯葉掃成一堆,再收集倒進襯了粗麻袋的竹簍里,等著晚些讓丫頭收走。

    打理好園中每一處,她走到早些時候插種梅枝之處察看,心里有說不出的惆悵失落。

    無論她多麼費心照顧,梅枝雖未干枯,卻也依舊遲遲未萌芽。

    難道……它真的死去了嗎?

    她不懂,上天為何如此殘忍?不但奪走她的親人,甚至連讓她留住那段與親人相處的美好回憶也不肯?

    她死命盯著那梅枝,心思千回百轉,在心頭一酸、眸眶禁不住一熱,眼淚幾乎要控制不住落下的瞬間,有人喊了她的名兒。

    「淳兒——」

    那聲嗓略低,帶著點玩笑意味,將尾音拉得極長,听著那熟悉的聲嗓,她咽下喉頭的酸澀,將淚給硬生生逼回了眸眶,起身整了整衫裙,才瞥過頭望向聲音來源。

    「王爺,有什麼吩咐?」

    自從那一夜後,宇文凜的確不一樣了。

    雖然他偶爾還是會出門听听戲、喝喝酒,但果真收斂了性子,不再像以前那般放縱荒唐。

    宇文凜這番轉變讓福如嬤嬤又驚又喜、涕泗縱橫,直說淳兒是宇文家的恩人,甚至拽著她問,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讓主子轉了性。

    宋珞淳總是避重就輕帶過,但她卻由福如嬤嬤臉上的表情看出,她有許多話想問……她知道勢必有一日得讓福如嬤嬤知道,她與主子的事。

    每每思及要向嬤嬤坦承這一切,她總有著說不出的別扭與難言。

    見她問完話,輕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宇文凜朗聲又道︰「我要練字,給我磨墨。」

    在決心振作後,他將主院右翼的偏閣改成書房,窗扇正好對著園子,在屋中習字、讀書時,可以隨時覷見一片雅致園景。

    這會兒為了喊她進屋,他就趴在窗邊,一副等著她伺候的大爺氣派。

    宋珞淳瞧他等著,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提裙進了屋。

    最近宇文凜是長進了,卻也因為兩人越發親密,時時被他編派名目、安些莫須有的罪名,借故偷香,讓她不知該羞還是該惱他。

    接連被偷了幾次香,宋珞淳心里戒備著,卻還是在推門進屋時,被一雙強健觀膀強拽進懷里。

    「啊!」她雖早有所防備,卻仍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驚呼出聲。

    他就是愛看她嚴肅的小臉出現不同的反應,不管喜怒嬌嗔,全都令他的目光離不開她的臉。

    「壞丫頭,你一早沒在榻邊等著伺候本王,上園子掃什麼落葉?」只要想到那一園子的落葉比他重要,他心里便不爽快。

    他靠得很近,暖暖的鼻息拂在臉上,讓她的心髒失控地評評亂跳,臉蛋莫名燥熱地嘟囔。

    「奴婢以為王爺不會這麼早起。」

    「是你告訴我,一日之計在于晨,不是嗎?」

    摸清她對他總是刀子口豆腐心的性子,他把她吃得死死的,說話的同時,俊挺的鼻蹭著她白里透紅的肌膚。

    明明兩人做過更親密的事,但她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是……」

    「既是如此,就該罰。」

    他的罰並不是單純的處罰,而是會讓她雙腿虛軟、渾身發燙無力的處罰,每當被他罰過一回,她總是要好久才能回過神。

    「奴婢不服!」

    她不服氣地發出抗議,在他低下頭吻她時,努力掙出他的懷抱,躲開他落下的吻。

    靶覺她的掙扎,宇文凜將她壓在門扇上,將唇貼在她的嘴角,惡劣地問︰「說說你怎麼個不服?」

    「我……」她才準備開口,便感覺男人刻意曲起膝頭,抵在她腿間最柔軟之處。

    原本純情的身子被他調教得敏感,她倒抽一口寒氣,全身不由自主地緊繃,怕他會再有下一個動作。

    不知為何,看到總是義正詞嚴的宋珞淳在面對男女情愛時,總會露出如此嬌弱無助的一面,他愈是想欺負她。

    定定凝視著她變得嬌艷的臉容,他輕輕緩緩移動曲起的膝頭,低聲問︰「怎麼不說了?」

    在他火熱眸光的凝視以及緩緩移動膝頭的動作下,麻癢的感覺泛出,她敏感地輕顫,感覺身子愈來愈燙,搭在他寬肩上的十指抓縐了華貴的布料,哪里還說得出話。

    「王爺……別……」

    他是長進了,但也變得貪歡縱欲,時不時興起便會逗逗她,常常就這麼逗出纏綿火意。

    昨兒夜里已經要過她了,沒想到天才剛亮,他竟又想……

    看著她咬著軟嫩的唇,極力不發出聲音的羞澀模樣,他卻心疼了。

    「唉,既然你不要就算了,陪我練練字。」

    不待她反應,他撤去所有侵略動作,在她柔軟的唇瓣落下溫柔一吻,才抱著她來到案桌邊,讓她坐在靠他最近的圓凳上。

    由被他挑起的幻美之境回過神,宋珞淳的思緒還有些懵茫,不懂他怎麼會打消想與她歡好的念頭。

    發現她的目光須臾不離地定在自己身上,站在案桌前的宇文凜笑瞥了她一眼。

    「你若改變主意,本王隨時奉陪。」

    習字練武的日子太過規律,坦白說他適應得並不好,但怪的是,身邊只要有她,浮躁的心神便能迅速寧定。

    而內心總是空蕩孤單的寂冷之處也被她給填補上,他這才驚覺,自己不能沒有她。

    她聞言一驚,語氣微促地回道︰「我才沒有!」

    她那可愛的反應,再次逗得他朗笑出聲。

    為防他笑得更夸張,宋珞淳挪開視線,後知後覺地發現,案桌上早已放了一疊紙、擺好筆,連墨也磨好。

    原來打一開始,他就是故意喊她進門,故意要逗得她臉紅心跳才甘心。

    想明白這一點,她有些惱,不懂他對自己施了什麼法,居然讓腦子一向清楚的她變得傻乎乎的,任他玩弄擺布也不知。

    在她暗暗懊惱之際,宇文凜已定下心,神態怡然地提筆沾墨寫字。

    由她的方向望去,他執筆揮毫時身形挺拔,如行雲流水般蕭灑的字跡帶有幾分狂放,宋珞淳不得不說,他寫了一手好字。

    而他專注寫字的模樣,令她心頭微微發燙、悸動。

    這一陣子觀察下來她才知,與他有關的傳聞並不假。

    她不懂,他能文能武,為何要將光華文采隱藏在放蕩的外表下?

    「為什麼……」

    平靜心思因他起了波瀾,她掩不住好奇地問出心中疑惑。

    筆鋒一頓,他不解地抬起眸望向她,嘴角含著一絲笑意問道︰「什麼為什麼……」

    話既已脫口而出,她也不打算隱瞞,好奇地問出心中疑惑。

    「為什麼要把自己這一面藏起來?」

    「為什麼……」他遲疑思索了許久,才不確定地答道︰「或許是因為值得讓我背負這一切的人已經不在了……」

    「皇太後不也待你極好?」

    她問道,語氣里有著明顯的誠摯關切,正因如此,宇文凜不知不覺說出多年來從未對誰說過的心里話。

    「皇祖母待我是極好……但不知為何,那份愛卻無法帶給我力量……無法抹去失去爹娘的痛苦……」

    想起在宮中那段表面風光,暗地里備受歧視的日子,他自嘲的揚了揚唇。

    「後來我才發現,什麼都不去想的渾噩度日,可以讓日子好過些。」

    他雖已長大成人,但兒時那個心靈重創、自覺被雙親遺棄的小人兒,一直駐留在他的心底深處,影響著他。

    听著他毫無保留,完全敞開心房的心底話,宋珞淳心口一震,在這一刻才真正認識一直以浪蕩假象示人的宇文凜。

    他心里有傷,是與她一樣,痛失雙親的遺憾傷痛,那感同身受的酸澀在心頭緩緩化開,讓她無法不為他心疼、心痛。

    在心頭為他沸騰著滿滿憐憫的情懷下,她突然走向他,張臂抱緊了他。

    她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受寵若驚。

    「怎麼了?」

    「或許奴婢太過自不量力,但奴婢希望可以帶給王爺重新振作,不要再蒙混度日的力量。」

    在她目睹了宇文凜這陣子的改變,更加深入了解他之後,宋珞淳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無法控制,對他的喜歡愈來愈濃烈。

    這一次,她是真心誠意如此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最重要的人,成為支持他往前走的支柱。

    她的話讓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微笑,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有人相知相惜的溫暖,竟強過夜夜通宵達旦,藉由各種事物追求的暖意,更讓他感到真實。

    他擱下筆,將她用力攬進懷里,肯定地說︰「你可以。」

    雖然與她歡好的那一夜是場意外,但他從不後悔這麼做,甚至慶幸那一夜的醺然醉意讓他們有了不同的可能。

    宋珞淳靠在他的懷里,頭一次感覺自己因為他的肯定而歡喜,她從未覺得兩人的心如此貼近。

    兩個內心有傷、同樣孤單的人靜靜擁著彼此,汲取對方身上的體溫,宇文凜開口道︰「過些日子我會請皇上派差事讓我辦。」

    她一愕,訝異他這麼快就要向皇上討差事。

    「這麼快?」

    「依我的年紀算晚了,再說,我想要你當我的妻、我的妃,若沒一番作為,怕是不容易。」

    很多事他其實清楚得很,只是任性地靠著長輩的厚愛縱容,不願去想、不願去做罷了。

    如今為了她,他得做些努力,才能掙取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宋珞淳真沒想到他會對自己如此認真,心里雖然感動,卻無法不顧慮兩人的身分差距,因而她不敢樂觀、不敢奢想。

    「眼下王爺最重要的是要讓皇上明白你的決心,其余的……以後再說吧!」

    她是如此聰慧,豈會想不明白兩人要在一起有多困難?卻為了他,連向他討承諾也不懂。

    她如此讓步,只為成全他,讓他長進,讓他更無法放開她的手。

    宇文凜用一種已深思熟慮過後的鄭重語氣,向她慎重承諾。

    「就算以後再說,你的事我也會擱在心上,直到讓你成為我的妻為止。」

    「奴婢知道了。」

    他的承諾讓她心中百味雜陳,她又是歡喜又是感動,最後只能勉為其難擠出這麼一句話。

    她不貪求,只要他有這份憐憫記掛著她的心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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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丑時,豆大燭光將滅未滅,為霜寒露重的空氣添了一分蕭瑟涼意。

    宇文凜抱著在他懷里熟睡的人兒,心底漲滿一股說不出的心滿意足。

    未料,不過片刻,一抹淒厲哭喊打破室內靜謐。

    「不!不要……爹、娘……不要……」

    夜里螢光點點,明明滅滅的光隨風飛舞,她驚喜地追逐,好不容易抓著了一點螢光,卻讓那一抹光灼痛了掌心。

    原來那不是螢火蟲帶來的光,而是真正的火星子,那火星子來自眼前那場大火!

    眼前熾熱灼燙的焰火沖天,扭曲了視線,卻譎艷得令人心顫,帶來毀滅天地的致命危險……

    再度陷入令她痛苦不已的熟悉情景里,宋珞淳放聲尖叫、掙扎,希望這一切只是夢。

    突然,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安撫,後背傳來規律的拍撫,漸漸平撫她激動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她由悲慘痛苦的夢中悠悠醒來,渙散的眼神逐漸聚攏後,眸底清楚映入宇文凜充滿擔憂的神情。

    心一緊,她有些懊惱自己竟在他身旁作了惡夢。

    見她輕蹙著眼眉,宇文凜拿自己的中衣衣袖為她拭去額心的汗水,問︰「醒了嗎?」

    她輕應了聲,心里有些無措,不知此時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

    突地,他翻身下榻,宋珞淳茫然地望向他,瞧見他倒了杯水後又回到她身邊。

    「喝點水。」

    宇文凜的聲嗓低柔,臉上滿是柔情呵護的模樣讓她感動,喉頭微微梗澀。

    怕眼淚不爭氣地落下,她接過水杯,大大喝了一口。

    寢房中的茶壺雖然罩著厚布保溫,但擱了一夜,水溫還是略嫌涼冷,卻適時冷卻她內心的激動情緒。

    看著她喝完,他才又開口問︰「要再喝一杯嗎?」拿回空杯,他靜靜地等著她回答。

    不希望他離開,就算片刻也不願,她緊拽住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扯向自己。

    「別走。」

    與他愈來愈親密後,兩人時常同床共枕,她作惡夢的次數明顯減少許多。

    就算真的作了惡夢,在驚醒後發現他在身邊,總是能讓她安心。

    難得她主動靠近,宇文凜順勢將她帶進懷里,讓她的臉枕靠在他的頸窩,身子可以舒服地蜷縮在他懷里。

    她的身子抖得厲害,可能是真的冷了,也可能是余悸猶存,不管如何,他展開雙臂將她整個人抱住,溫暖她。

    宋珞淳緩緩地閉上眼楮,享受令她感到安全的擁抱。

    半晌,等到情緒完全平復,身體完全放松後,她才幽幽開口︰「對不起,又把你吵醒了。」

    終于等到她開口,他問出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

    「你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原先他以為她只是作惡夢,但之後接連著被她因為夢魘而尖叫驚醒的次數太過頻繁,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夢很可能是真實發生過,深深的烙在她心頭。

    他數度想問,卻又怕拿捏不了分寸,觸動她內心深處的傷,才會一直忍著不問。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她自己親口告訴他,關于她的故事。

    但今夜,再度看她陷入夢魘,他心疼不已,于是再也無法壓抑地問出口了。

    在她連續作了好幾次惡夢後,宋珞淳便猜到,他終有一天會問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鼓足了勇氣,她才緩緩開口,親自去揭開心頭那道一直折磨著她的痛。

    「我爹原本是宜縣夫子,自曾曾祖父創立學堂後,一連傳了幾代,在地方上是小有名氣的書香世家。我上頭有個兄長,是個天賦異稟的神童,他三歲便能背五經、《論語》,擅長數算,爹爹早在他五歲時就做好讓他繼承學堂的打算。

    「我與哥哥僅差兩歲,所以自小總黏在哥哥**後,跟著他一同上爹爹的課。

    迸有聖賢在杏壇中講學授課,我們則是在老家那一片似海般的紅梅林里听爹爹講課。我娘說,每當風起,可以看到我們與爹爹在紅梅林中上課的情景,誦書的聲音和著梅香笑語,那情景,最讓她感到欣慰歡喜。

    「可後來哥哥交友不慎,開始流連賭坊,最初哥哥因為他數算的天賦贏了不少銀子,但後來……每況愈下……」

    話說到此處,她一手輕揪住他的襟口,發緊的聲嗓里藏著哽咽。

    「那一日天剛暗下沒多久,便有賭坊差人上門討債,爹爹將那些人趕走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沒多久,在眾人皆眠的深夜里,家里起了大火……那把火燒毀了一切……後來听打更的說,他瞧見有人在後院丟了把火……我想,應該是賭坊的人收不到銀子憤而縱火,但因為沒有真憑實據,案子就這麼草草了結……最後……只剩我……」

    話到最後,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宇文凜被她強撐著說出的往事給緊緊拽著心,沒辦法呼吸。

    這也解釋了她為何看起來不像奴婢,卻淪為奴的原因。

    「你……沒其他親人了嗎?」

    「有,還有叔伯,但我不想依親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他沒想到,看來這樣嬌小縴柔的身體里,竟會藏著如此強大堅毅的意志力。

    若是一般女子遇上如此變故,多半會選擇依親,但她卻選擇離開……如此決定的確很像是她的行事作風。

    這樣的她深深吸引著他,讓他無法自拔……也更加堅定想要呵護她的心情。

    他沒說出心里想法,只是抓起她烙有傷疤的那只手問︰「所以你手背上的疤是當時造成的?」

    听完她的過往,他才知兩人同病相憐,他心里的傷痕被她給平撫了,他也希望她可以一次傾盡藏在心里的痛楚,自此不再憂傷。

    靠在他懷里,宋珞淳露出淒涼的微笑,繼續說著。

    「嗯,我好傻,舍不得那一片紅梅林,所以伸手去折了一截梅枝,結果燙傷了……」略頓,她的語氣再次陷入憂傷低落里。

    「但我沒想到,那一截梅枝似乎已經枯了,沒法兒長成一片梅林……」

    如此說來,那一截梅枝對她意義非凡。

    宇文凜輕撫她手背上的傷疤,柔聲道︰「如果你願意,整個王府都可以為你栽種紅梅,雖然不能取代你老家的那一片梅林,但至少有個相似的場景,可以讓你放上老家的回憶。」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不敢相信曾經讓她那麼擔心的男人,竟願意為她這麼做。

    平日她雖可以感覺他對她的喜愛、憐寵,但……她只是一個奴婢啊,他大可以不必如此花費心思討好她。

    但他就是開了口,讓她的心無法不因為他的話而翻騰。

    「謝謝。」宋珞淳努力忍下因為感動、歡喜而哽咽的嗓音,動容地開口道謝。

    不管宇文凜是不是真的會實現他的話,他有這份安慰她的心,已經讓她十分感動。

    「傻丫頭,你有我,我有你,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真的是這樣嗎?宋珞淳覺得自己像在夢里,他的溫暖、他的承諾都讓她感到極度不真實。

    她真的能相信他,兩人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嗎?

    「我……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

    難得看堅毅聰明的她也有如此嬌弱的一面,他打趣地輕捏她的俏鼻,取笑道︰「怎麼?你這麼不相信自己有讓本王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本事嗎?」

    臉微微赧紅,宋珞淳嗔了他一眼,語氣充滿不確定。

    「我只是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像夢……」

    在經歷過家里變故後,她便不允許自己奢想,日後會再有多美好的事發生。

    但她遇到他,遇上這個讓她有時氣得牙癢癢,有時又愛得甜入心口的男人,她如何不忐忑,如何不懷疑,發生在此時的美好,會不會只是一場美夢呢?

    他收攏雙臂,萬分愛憐地將她抱得更緊,輕喃︰「美夢也會有成真的一日。」

    靶覺他的體溫、他的溫柔呵寵,宋珞淳咽著嗓輕應,心很暖、很甜,她恨不得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永遠不要往前,留住這一份美好。

    夜色濃,朱色紗燈在夜風中晃曳,形成眩目光影,歌妓悅耳的歌聲、絲竹樂音繚繞的靡靡之音,酒香、脂粉香不斷在鼻尖飄蕩,形成一股讓人頹廢喪志的氛圍。

    宇文凜處在當中,竟覺頭暈目眩,極為難受。

    拌妓艷娘依偎在俊雅挺拔的罄郡王身邊,卻未發覺他的異樣,用媚得讓男人渾身酥麻的聲音嬌聲問︰「王爺,您不是醉了吧?」

    宇文凜一直是苑里姑娘最喜歡的男人,他不但身分尊貴,相貌英俊,出手更是大方。

    但不知為何,隔三差五便會蒞臨的宇文凜竟接連消失了好幾個月,她盼了許久,今兒個總算盼著他這尊財神爺。

    機會難得,她極盡所能,只求能伺候得爺兒開心,讓荷包滿滿。

    她柔若無骨的身子一靠近,嗆濃的脂粉野香一股腦兒地竄進鼻息,嗆得宇文凜猛咳,他不動聲色地為自己斟了杯酒,順勢將她推離幾分。

    艷娘是流音閣里歌藝雙全的金牌歌妓,要讓她放下身段伺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他往往是被艷娘熱心款待的那一個,每每瞧著同行世子欣羨的目光,他心中總充斥著優越感,整個人春風得意。

    但不知是習慣了宋珞淳身上那股清雅香息,或是太久沒流連于這種場合,他感覺渾身不對勁,只想盡快結束這尋歡作樂的聚宴。

    艷娘的話逗得敦安伯世子哈哈大笑。

    「說什麼笑話,依咱們王爺通天海的酒量,怎麼會這麼快醉呢?艷娘該罰喝三杯酒。」

    艷娘爽快喝完三杯酒,同桌有幾名準備至各州縣上任的知州、知縣,見她如此豪氣,紛紛鼓掌叫好。

    艷娘被捧得暈暈然,卻見宇文凜仍反常的發著怔,便開始與敦安伯世子狎笑戲玩了起來。

    以往宇文凜也是如此和青樓姑娘、歌妓們相處,但這會兒看著他們打情罵俏,說些言不及義的下流話,他心頭竟涌上說不出的厭惡。

    他實在想念宋珞淳板起臉對他說教的模樣,想念兩人在一起時,什麼也不用做,便可以感受到的安然寧定氛圍。

    那渴望太強烈,他找了個借口促聲道︰「我的確是感到不適,明兒個還得入宮向皇太後請安,恕我先行離席。」

    「什麼?」在場眾人听見他的話皆是一愕,不敢相信這會是宇文凜說出的話。

    「世子好好玩,失陪!」

    話落,他轉往後天便會啟程至宜縣上任的柳知縣道︰「柳知縣,那件事就有勞你費心了。」

    日前敦安伯世子積極邀約,他原本沒要出席,若不是听聞同行的有位即將到宜縣上任的知縣隨行,他興許會推掉不赴約。

    這一段安分的日子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如今事已辦妥,他也沒有必要留下蹉跎光陰。

    「王爺請放心,下官絕對會好好辦這差事的。」

    人人都知道罄郡王是皇太後的掌中寶、心肝肉,討好他有利無害,若辦好他的差事,讓他有意無意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要升官晉爵不是難事。

    宇文凜豈會不知柳知縣心中打的如意算盤,但為了心愛的女子,他決定為她辦好那件事,彌補她心里的遺憾!

    大事底定,他滿意地頷首後毫不猶豫地付了銀兩,才起身準備離開,突地,一抹極盡討好的恭敬聲嗓介入——

    「王爺萬福金安。」

    宇文凜回身望向聲音來源,定楮一瞧才知是賭坊胡管事面露喜色地朝他躬身施禮。

    見著他,宇文凜才想起,前些日子發現宋珞淳額頭有傷的事。

    當時她避重就輕將話帶過,之後他問了福如嬤嬤,福如嬤嬤的反應同樣古怪。

    他暗自揣想了許多狀況,心想最有可能讓宋珞淳受傷的,只有賭坊了。

    今日好巧不巧,胡管事就這麼送上門來。

    「正巧,胡管事我有事想要問問你。」

    胡管事一愣,但瞬即討好地問︰「王爺盡管問,小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前些日子,我府里的丫頭在賭坊尋著我前,發生了什麼事?」

    沒料到宇文凜會問起這事,笑容倏地由胡管事臉上褪去,他惶恐地跪下。

    「王爺饒命!王爺府上那個丫頭受的傷與小的無關!是、是當時發生了狀況,姑娘才會跌撞上桌角……」

    胡管事一想起當日的情景仍心有余悸,當時他以為那個丫頭頭上撞了個口子,就要暈了過去,沒想到,她雖然流了血,但最後還是爬了起來,堅持要見宇文凜。

    事情過了這麼久,他原以為沒事的……

    听著他心虛地說出當時的情景,宇文凜沉下臉,陰郁地擠出話。

    「原來真的是你。」

    胡管事仰頭望著宇文凜令人望之生畏的俊臉,內心悚然一驚,臉色瞬時變得煞白。

    原來……宇文凜並不知情……

    他……他不打自招說了什麼?!

    擔心自己即將大禍臨頭,胡管事心髒狂跳,像是要迸出胸口,他猛磕著頭否認。

    「王爺!不、不不!真的不關小的的事——」

    宋珞淳的傷不重,但只要想到她額頭上的傷疤,宇文凜便想起她當時狼狽蒼白的憐人模樣。

    胸口怒意無法控制地狂燒,他踹了胡管事一腳。

    「混帳!你知道自己干了什麼蠢事嗎?」

    胡管事被他一腳踹翻,身子連打了幾個滾,撞到了幾個人及幾張椅。

    拌樓里原本歡愉的氣氛瞬間一滯,歌聲笑語戛然而止。

    沒心思理會四周為何變得死寂,胡管事勉強找回的聲音顫得幾難辨認。

    「王、王爺,她她她……死了嗎?」

    宇文凜嘴角揚起一抹狠戾的笑,冷冷地開口︰「若她真的死了,本王就要了你的狗命!」

    不知是宇文凜恐嚇的語調,或是緊張恐懼的情緒累積到了極點,胡管事覺得胸口有一股壓力像要破胸而出。

    「王、王……王爺饒饒……」

    宇文凜踢了一腳泄了心頭怒意,卻沒想過真要再追究什麼。

    因為他想起,宋珞淳當時不願意告訴他,她的傷是胡管事所為,就是怕他再生事端。

    為了她,他不會有任何為她討公道的舉動,再說宋珞淳的傷早就痊愈了,再追究也沒有意義。

    心思一定,他見胡管事驚懼得結結巴巴湊不成一句話,他冷嗤了一聲,轉身離開。

    沒想到就在這時,有人高聲疾呼。

    「唉呀!不好了、不好了,快!快去請大夫!」

    那聲驚呼一落下,大堂里的人既驚訝、又好奇地紛紛圍上前察看。

    宇文凜厭惡地擰起眉頓下腳步,卻因為人們的圍觀,沒辦法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瞧不出半點端倪,他繼續往前走,心想此時就算有任何事也與他無關,現下他只想立即回府見宋珞淳,就算只是泡上一壺茶再各自看自己的書,也強過在此虛度光陰。

    思及此,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因為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他根本沒發現有人喊他,全然將身後吵雜的聲音置諸腦後……

    回到府里夜已深了,進到寢房,宋珞淳已經睡下,桌上有一疊衣物,旁邊擺著未做完的針線活兒,以及幾張描好的花樣。

    宇文凜走近,只見那一疊衣物是一件已經完成的藏青色滾白狐毛厚氅,厚氅表面繡有高雅的素面花紋,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幾年前初春時,皇奶奶轉賜給他的朝貢。

    那一疋布听說是江蘇織局進貢的上等織品,皇上僅送了疋給皇奶奶,以及宮中幾個受寵的妃嬪,皇奶奶拿到布,直接撥給他,讓他命人縫制,好待冬臨時有保暖的衣物可穿。

    听說他是所有皇室宗親里,唯一一個拿到此批進貢織品的人,為此更加彰顯出他受寵的程度。

    然而即便他如此備受重視,宇文凜卻沒有多大感受,收下皇奶奶的布疋回府後,便讓下人收起來,根本沒想過要命裁縫入府來為他量身制些新衣。

    這些日子來,他與宋珞淳朝夕相處,竟沒發現她把布疋翻了出來,親手為他縫制御寒衣物。

    那表面摸來滑涼的布面,內里卻鋪了厚厚棉絮,握在手上十分溫暖,卻不顯厚重,感覺她那份心意,宇文凜的心整個溫暖起來。

    他向來不缺衣物,件件華貴精致,但卻不及心愛女子為他親手縫制的心意。

    放下手中那份溫暖,他脫下衣物上了榻,才伸臂將她攬進懷里,她立刻醒了過來。

    「王爺,您回來了?」

    她早就听到窸窣聲響,卻不知怎地,身子骨倦乏不已,直到他上了榻,才準備起身打水給他洗臉擦腳,伺候他就寢。

    「嚼,剛進府。」

    察覺她的動作,他在她耳邊低聲道︰「別起來了,你幫我把被子煨得暖呼呼,舒服極了,我不想動。」

    她雖想順他的話,卻又覺得不妥,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總是要幫王爺擦手洗臉……」

    「不用了,進屋前我已經簡單梳洗過了。」

    聞言,她輕抽了口氣。

    「那水是涼的啊……」

    喜歡她緊張自己的語氣,他心情大好地低笑出聲。

    「我沒那麼嬌弱,只是這麼被你寵著,將來若領聖命出門辦事,可怎麼辦才好呢?」

    宋珞淳想想也對,將來也不知皇上會派什麼差事給他辦,出門在外必定不比府中舒適,更別說有下人、丫鬟在一旁伺候,他早些認清這一點,對他更有幫助。

    而她心里也因為他的話寬慰不少,她的爺總算是懂事了。

    心里雖覺得歡喜,她卻忍不住回道︰「王爺這麼親力親為,不讓人伺候,奴婢無用處才不好呢。」

    「正好,將來嫁了我就是要一輩子養尊處優,你得早些適應,也得早些改掉那把奴婢長、奴婢短掛在嘴邊的習慣。」

    聞言,她一張粉臉染上羞澀紅雲,嗔了他一眼。

    「那一天還遠著,這麼逾越,不惹人非議才怪。」

    他滿臉不以為意。

    「本王惹人非議的事還少過嗎?也不差你當罄郡王府里唯一不用做事的王牌金婢。」

    「胡說八道什麼呢?」這麼理所當然的事她可做不來。

    宇文凜還來不及開口回話,卻听到突然響起的急促叩門聲,打斷了兩人溫存的美好氛圍。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

    那宛如催命的叩門聲讓宇文凜微惱地蹙起眉,低咒了聲才回道︰「本王要就寢了——」

    門外通報的奴才感受到主子的怒意,又急又慌地喊道︰「但門外有大批官兵,說王爺殺了人,要拿下王爺進衙門問審啊!」

    宋珞淳一听,神情難掩惶恐地望向宇文凜。

    「王爺……」

    「殺人?本王沒做過!」宇文凜一頭霧水。

    「該死!若讓本王查出誰在造謠,本王絕不輕饒!」

    他起身穿上衣後匆匆離去,宋珞淳跟著抽了件外褂披上後,急急地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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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色茫茫,陰冷的天氣挾著冷意,天際彷佛要將萬物籠罩似的壓得極低,無形中帶來一股說不出的沉馨。

    大廳里,因為擠入數名衙差而顯得擁擠,呼呼冷風由敞開的大門中灌入,讓在場眾人冷得直打哆嗦。

    宇文凜听了前來緝拿他的京衙捕頭的話,錯愕不已地僵在原地。

    胡管事死了!

    爭執時,他是踹了胡管事一腳,但他明明看見他還急著辯解,他不想听他多說,直接轉身離開。

    沒想到,胡管事就是在那一刻倒地斷了氣,在場所有人看著他對胡管事動粗,紛紛指認他為殺人凶手。

    但宇文凜直到這一刻,還是覺得事情荒謬得很。

    他雖踢了胡管事一腳,但那一腳的力道不足以致命,卻硬被冠上殺人的罪名?

    他冷冷地強調,打破廳里沉重的死寂。

    「胡管事的死與本王無關!」

    京衙捕頭抱拳恭敬地道︰「人命關天,胡管事的確是在與王爺起了爭執後才倒地斷氣,在場大廳有上百人親眼目睹,證據確鑿,還是請王爺隨下官回衙門一趟。」

    他這話說得恭敬,但態度卻十分強硬,宇文凜知道自己若不配合,他帶來的衙差會有什麼舉動。

    略思索後,宇文凜心里有了決定。

    「請諸位稍待本王片刻。」話落,不待官差反應,他轉身望向身後兩名女子——福如嬤嬤與宋珞淳。

    埃如嬤嬤一對上主子的視線,急急走向他,握住他的手,神情震駭地哽聲問︰「王爺……你是不是真的、真的……」

    殺人兩個字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宇文凜雖不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但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她知道他的性情,他不是會干下殺人罪事的惡劣之徒。

    怕只怕他在飲酒玩樂間失了分寸,錯手取人性命……

    但這些時日來,他收斂起性子,連酒也少飲了,錯手殺人的狀況不應發生才是……

    紛亂的思緒讓她理不出頭緒,急急紅了雙眼,連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宇文凜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嬤嬤,相信我,我沒有殺人,胡管事的死與我無關。」

    說話的同時,他望向宋珞淳,想讓她知道,他沒說謊,卻發現她的臉色已褪成紙白,一雙流露出震驚的眸子直勾勾地瞅著他。

    宇文凜明白她為何有此反應,所以再次強調。

    「我的確是為了那日的事與胡管事起爭執,甚至踢了他一腳,但我沒再出手傷他!」

    宋珞淳凝視著他,沉痛無比地緩緩開口。

    「無論如何,他的死與王爺有關。」

    雖然宇文凜沒清楚言明「那日的事」指的是什麼,但她就是猜得到,「那日的事」是什麼事。

    當時她就是怕宇文凜會找胡管事理論,為她出頭,所以才絕口不提那日的事,卻沒想到,還是阻止不了他護衛她的心。

    她該為他如此在乎她而感到悲,或是喜?

    胡管事何其無辜,為了她額頭上那點小傷,竟枉送了命……

    思緒起伏間,她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不安,終于明白這幾日堵在心口的詭異慌意因何而來。

    目光緊凝著她,宇文凜難掩忐忑地問︰「所以……你是不相信我?」

    他什麼都不怕,但最怕她討厭他、離開他……這份在乎將他的心拽得緊緊的,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管信不信,胡管事的死與王爺脫離不了關系。」她愛他,即便再不希望胡管事的事與他無關,也無法抹滅這個事實。

    聞言,宇文凜原本沉峻的臉龐繃得更緊。

    她說得沒錯,胡管事猝死一事,他雖未動手殺人卻難辭其咎,而這事勢必會傳回宮里。

    開國以來,皇上聖明,備受百姓愛戴,若皇上堅持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皇上會如何發落他,他會有什麼下場?

    這些年他仗著受寵,過得夠逍遙快活了,他……無法揣想,也不敢揣想,自己是不是可以逃過嚴明律例的責罰。

    思及這一點,他的心直墜谷底,暫且不論責罰輕或重,眼下他已沒辦法向皇上求娶宋珞淳了。

    終究,他還是讓心愛女子失望了……

    費勁穩住越發混亂的心緒,他開口︰「本王理虧,若必須為胡管事的死負責,本王會負責到底。」

    他這話像是說給她听,也像是說給在場眾人听,話落,他對著捕頭頷首。

    「走吧!」

    捕頭似沒料到會如此順利,不必大動干戈,愣了片刻才回過神。

    宋珞淳听見他要跟著衙差離開,心頭一直強抑的憂心漫開,淚霧彌漫雙眼,漸漸瞧不清他的模樣……

    看著她那模樣,宇文凜的心驀地一緊,再也難以壓抑地拽住她的手交代。

    「你與嬤嬤都要保重,不用為我擔心。」

    面對這情況,她如何不擔心?又怕他走得不安心,只有努力眨去眸底淚意,頷首應允。

    兩人無語凝望,糾纏不舍的視線有著想將彼此拴纏在一起的渴望,宇文凜被催促著往前,只能被迫移動。

    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跟著他,但宋珞淳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在感受到屋外寒意時,她突然喊道︰「官差大哥請等等!」

    捕頭停下腳步,不解地望了她一眼,她接著又問︰「天氣冷,我可以去幫王爺取件厚氅嗎?」

    捕頭遲疑了片刻才點頭道︰「請姑娘不要耽擱太久。」

    「嗯。」

    她頷了頷首後急急忙忙跑回房里,拿起方才為宇文凜縫制的厚氅,再親手為他披上。

    靶覺她急促的氣息拂在臉上,宇文凜想將她緊緊擁進懷里,但此刻他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用一雙滿是濃情的眸子深深瞅著她。

    為他系妥厚氅上的綁繩,她的手仍因為憂心而微微發顫。

    「無論如何,請王爺保重身體。」

    她怎麼也沒想到,親手為他縫制的厚氅竟會在這樣的狀況下給他。

    「知道了。」千言萬語無法一一傾訴,最後只有兩個字。

    「等我。」

    眼淚不由自主地直沖上眼眶,她緊咬唇強忍住,來不及說些什麼,衙差已經催促著離開了。

    她痴痴地望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底,心里暗暗祈求,願這事能順利落幕。

    三日後。

    養心殿中氣氛凝滯,回蕩在殿中的空氣有一股山雨欲來的前兆。

    沉沉的、靜靜的,身處在殿中的宮人們感受到那一股氣氛,低垂著頭、僵著身子,連呼吸也不敢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滿是怒意的厲聲啦哮一落下,在場眾人心口猛然一震。

    「荒謬!真是太荒謬了!」

    皇帝怒不可遏地將一本本參著罄郡王之過的折子甩向宇文凜,不敢置信地問︰「你當真以為,得天獨厚的恩澤可以讓你胡作非為、只手遮天,是嗎?」

    罄親王為國捐軀的犧牲,令宇文凜年幼便失去雙親,他對這個佷兒心里有著無限憐憫,卻沒料到那一份榮寵竟令他越發放縱,以致闖出此等禍事!

    如今,他痛心、憤怒,絕不會再姑息縱容他!

    不似以往仗著皇太後寵愛的傲人氣勢,宇文凜低垂著頭,伏跪在地不發一語,靜候發落。

    「佷兒知錯,請皇上發落。」

    見態度向來驕縱的孫兒變得如此謙和,皇太後心疼地插了話。

    「皇帝,仵作既然已經開棺驗尸,證實那個胡福是因為心絞痛猝死,他的死根本與凜兒無關。」

    怕孫兒背上莫須有的罪名,她怎麼也要替孫兒說話,以期免去眾人皆認為該負的刑罰。

    「怎會無關?若不是他與胡福起了爭執,踢了他一腳,胡福也不會因為過度激動、驚懼,引發心絞痛猝死!若輕饒他,母後要朕如何了結此案,以平民怨?」

    那日有許多百姓親眼目睹宇文凜與胡福起爭執,過沒多久,罄郡王殺人一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

    百官深知罄郡王受寵,就怕皇帝徇私吃下案子、抹去一切,當事情沒發生過,逼得他不得不讓刑部迅速審理此案。

    而他心里明白,此案有多棘手。

    除了宇文凜皇親貴冑的身分,母後對他的寵愛絕對會干涉此案結果,該重判或輕罰都是為難。

    皇太後聞言,不悅地拉下臉問︰「皇帝這麼說的意思,是要把凜兒關進大牢里嗎?」

    「朕決定——圈禁宗人府三年,讓凜兒在里頭好好閉門思過。」

    佷兒因為雙親之死備受皇家長輩寵愛,這些年行為越發放縱,或許可以趁此加以管束,以求成材。

    皇帝一再思索,唯有如此才能平民怨,也能給佷兒一個省思好好做人的機會,是教訓,也是教育。

    听到皇帝發落的結果,宇文凜心中一震。

    沒料到當日他僅是踹了胡福一腳,卻換來圈禁宗人府三年的後果。

    而這三年,代表宋珞淳得再等他三年……而他想為她做的那幾件事,只能暫且緩下了。

    想起宋珞淳,他的心隱隱抽痛,對她有著愧疚與深深的懊悔。

    因為她總是比他成熟、深思遠慮,所以才會怕他為了替她出頭,惹上麻煩,堅持什麼都不說,當時他不以為意,卻未料,僅是一個沖動的舉止,便鑄下大錯。

    胡福間接因他送了條命,事後他再遺憾、愧疚且懊悔,也喚不回逝去的性命。

    如今為了心愛的女子、為了爹娘,他都更應該坦然接受圈禁三年的懲罰!

    他深吸口氣,抬眼迎向皇帝冷峻的神情,皇太後驀地出聲打斷他正欲說的話。

    「皇帝,這責罰太重——」

    在皇太後極力為他爭取的當下,宇文凜對著向來疼寵他的老人家滿懷感恩之情。

    他動容地凝視著皇太後,平靜地說︰「皇奶奶,您已經為孫兒做很多了,是孫兒不孝,不知長進,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罪有應得。」

    原以為佷兒會大吵大鬧否決他的決定,卻未料他竟反常的接受這一切?

    皇帝在說出心里決定時,他曾想過,若宇文凜不滿他的決定,他會加重圈禁年限,直到他徹底覺悟為止。

    如今看來,若不是宇文凜有了痛徹心腑的體悟,便是惺惺作態,為求脫身的戲碼。

    他暗暗觀察宇文凜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神情反應,不讓他有機會蒙混過關。

    听他坦然接受皇帝的處罰,皇太後心頭既是心酸也心疼。

    「凜兒,你可知圈禁的日子是怎樣的苦?」

    這個孩子是她捧在手心養大的,或許真讓她給寵壞了,但本性並不壞啊!

    圈禁雖讓他吃穿無虞,但生活條件畢竟不如當下,若真圈禁三年,嬌生慣養的他如何度過?

    宇文凜自嘲地扯了扯唇,他豈會不知道圈禁的日子有多苦?但即便知曉,也不能改變皇帝的決定不是嗎?

    「皇奶奶,孫兒知錯,讓孫兒為自己的錯負責吧!」

    皇太後一怔,心頭五味雜陳。

    這些年來她也知道孫兒太過離譜、放縱,若為孫兒好,她該放手同意,但他畢竟是她的心頭肉,真要送他進宗人府受苦,她怎會舍得?

    雖還無法斷定佷兒是真心悔改,或在他面前作戲博同情,皇帝篤定地說出決定。

    「母後,此事朕意已決,莫要再議。」

    皇太後原本想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卻因為皇帝的話咽了下來。

    她豈會听不懂皇帝的意思呢?此事如此定案,就算她身為皇帝的母親,也無權干涉。

    大局已定,宇文凜叩首謝恩。

    「謝皇上恩典。」

    垂眸看著佷兒謙恭的態度,皇帝臉上的慍意總算減了幾分,他真心訓誡。

    「朕已經為你爭取了許多,但願你經這一事能有所長進,只要在圈禁時修身養性、靜心思過,日後朕必會重用,不會虧待你。」

    聞言,宇文凜一雙沉黯的眸子瞬間重燃上熠熠鋒芒。

    這不就是他所求的嗎?

    只要有所成,他就有機會向皇上請求賜婚。

    只要熬過這三年……他會重新做人,給心愛的女子幸福,不辱爹娘在天之靈!

    當宇文凜被圈禁在宗人府三年的消息傳來,宋珞淳只覺全身的力氣在瞬間被抽空,腳下虛軟得幾乎要撐不住身子。

    胡管事的死雖不完全是宇文凜的錯,卻與他有關,皇上火速定了罪名,以平息民怨。

    她知道他該磨練,該審思自己,也該為胡管事的死負責,卻沒想到,宗人府給的刑罰竟會是三年年限。

    向來養尊處憂的他要怎麼熬過這三年?

    想到這里,她感到反胃,有種想吐的沖動,但她強忍住,難掩激動地問︰「嬤嬤,我有機會到王爺身邊服侍嗎?」

    「你想到王爺身邊服侍?」

    宋珞淳堅定地頷首。

    「這些日子幾乎是我在打理王爺的生活起居,有我在會好一些。」

    埃如嬤嬤搖了搖頭。

    「既是圈禁,就代表懲罰,雖衣食無虞,但行動被限制著,又怎會讓丫頭進去服侍呢?」

    聞言,宋珞淳臉上有著難掩的失落與憂心,她是急了,才會忽略到圈禁的意思。

    若被圈禁還能有丫頭可以使喚,一樣過得舒舒服服,那思過的意義便不存在了。

    埃如嬤嬤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臉上的憂心,再也無法壓抑地問出心里疑惑。

    「淳兒,你對王爺是不是起了私心?」

    這些日子來,看著兩人的感情越發親密,福如嬤嬤一方面覺得歡喜,一方面又感到憂心。

    依宋珞淳的人品心性,要成為罄郡王妃絕對當之無愧。

    他日她若能嫁給宇文凜,福如嬤嬤自然樂見其成,但壞就壞在她的身分卑微,若要當正室,恐怕難成啊!

    況且她一直未探問過宋珞淳的想法,就怕主子私下允諾過她什麼,讓她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成為王妃,那就大大不妥了。

    兩人的關系雖未公開,但宋珞淳相信福如嬤嬤應該早看出來,卻沒料想她會問得如此直接,略定了定心神才開口回應。

    「奴婢是與王爺兩情相悅,但……從未抱過半點私心。」

    即便明白宋珞淳是個懂事的丫頭,但听她親口說出,福如嬤嬤仍是一愕。

    「淳兒,你明白嬤嬤指的私心是什麼嗎?」

    宋珞淳苦澀地揚了揚唇。

    「奴婢沒想過嫁給王爺,只盼能留在他身邊伺候,回報他對我的疼惜。」

    她明白自己嫁他為妻的機會渺茫,但她一旦認定便認了死扣兒,加上他會犯下這錯事也是她所造成,她希望能為他做些什麼,與他共患難,陪他度過這最難熬的日子。

    就算將來當不了他的正妻,只能為奴為婢,她也不會有半分怨言。

    埃如嬤嬤向來知道宋珞淳的性子,又听她知分寸、一心為主子的想法,心底的不安驟散,對她多了分憐愛。

    「你若願意去伺候王爺,嬤嬤豈會不樂意呢?但王爺此時是圈禁,要送你到他身邊伺候,恐怕難啊。」

    「不能求太後作主嗎?」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過分了,但驟然撤去所有服侍,向來養尊處憂的天之驕子能受得住嗎?

    靶覺到她心慌意亂的急切,福如嬤嬤無奈嘆氣。

    「若太後有法兒,還能放任狀況演變至此嗎?」

    皇太後一直將宇文凜視為心肝寶,都沒法兒說服皇帝了,更何況是旁人?

    「那……見一面總成吧?」

    她極力想要爭取,至少讓宇文凜明白她的心意,讓他可以撐過這三年。

    埃如嬤嬤萬般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淳兒,嬤嬤……現在是亂了頭緒,這會兒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啊!」

    分寸拿捏不當,惹惱了皇上,若是因此害宇文凜被記上一筆,得不償失啊,她得好好思量,也得進宮和太後商議。

    宋珞淳該死心了,但只要一想到宇文凜的處境,她怎麼也沒辦法處之泰然。

    「嬤嬤,你只要帶我進宮就好,讓我去求求皇上,只是見一面,應該不為難才是。」

    埃如嬤嬤思索再思索,原本堅定的心思因為她的話微微波動。

    以宇文凜的性子,被圈禁後,鐵定憤怒難當,說不準還會抗旨,他向來只听淳兒的話,讓兩人見見面,有利無害。

    「好吧!明兒個我就帶你入宮,但不保證皇上會答應,能不能見王爺一面,就靠你了。」

    「嗯。」宋珞淳頷首,冀望自己有辦法可以求皇上網開一面,讓兩人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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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才入冬,半夜下起的初雪連著下了兩日,天地一片銀裝素裹,連園子里的老松也被積雪壓得低垂了頭。

    一早天氣才放晴,天色卻依舊灰蒙蒙的,宋珞淳沒時間細看園中雪景,匆匆跟著福如嬤嬤進了宮。

    一進皇宮,待皇帝早朝後,她立即求見聖上,表明心中想望,未料,皇帝只是讓太監回了話——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宇文凜,盡管只是見一面也不許。

    听了太監回傳的話,福如嬤嬤神情沮喪地嘆道︰「唉!看來這回皇上是鐵了心,要給王爺一個刻骨銘心的懲罰。」

    宋珞淳卻無法接受皇帝如此嚴苛的對待。

    她不懂,她只是想見宇文凜一面,沒別的要求,皇上為何如此不通情理?

    「不,我不接受。」她輕擰眉、微抿唇,略顯蒼白的清冷俏臉上,盡是不願接受聖上決定的倔氣。

    瞧她那堅定的模樣,福如嬤嬤慌聲道︰「好丫頭,沒人能駁皇上的旨意,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嬤嬤,也許皇上還在氣頭上,所以才連這麼一件小事也不願同意,我想……

    是不是可以再堅持一次?」

    在她說話的同時,早歇的雪又紛紛落下,冷凜的空氣又多添了幾分寒意。

    埃如嬤嬤思忖了片刻才道︰「淳兒,你別和皇上斗這氣啊!下雪了,我們先回去,晚些我再找太後商議。」

    那日的離別來得太倉促,宋珞淳怎麼也沒想到,還沒再見一面,宇文凜就這麼進了宗人府。

    她不知道若再拖下去,要到幾時才能見到他……難道真的要等到三年後才能見他?

    思及這個可能,夾雜著不安與恐懼的酸楚緩緩由心底滿溢,無論如何都要再見宇文凜一面,她才能放心啊!

    打定主意,她懷抱著希望說道︰「我請公公再替我求見一次,說不準皇上與我見著面、談了話,會答應也不一定。」

    見她如此堅持,蕩漾著淚光的眸底有著倔強與無悔,福如嬤嬤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宋珞淳見雪愈下愈大,又見福如嬤嬤臉上透著疲憊,于是催促道︰「嬤嬤,太後那邊可要麻煩你去探探,看有沒有法子可以通融一回。若真的沒法兒,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別管我了。」

    「好吧!太後那兒我會去探探口風,你就再試一回,若皇上真的不見,你也別硬使著,撇開這冷天凍人不說,萬一惹惱了皇上可不好。」

    她頷了頷首。

    「我知道,會有分寸的。」

    埃如嬤嬤不放心地離開,她走後,宋珞淳又硬著頭皮請太監通傳了一回,靜靜地站在御書房前候著。

    御書房中,日理萬機的皇帝仍專心批著朝臣呈上的奏折,房中除了振筆直書的書寫聲響,四周一片靜謐。

    驀地,一聲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叫喚聲,伴隨著送上的茶水打斷皇帝疾飛的思緒。

    「皇上,罄郡王府那個奴婢又求見了一回,皇上……見是不見?」

    皇帝手中的筆一頓,片刻,頭也沒抬開口便道︰「不見!讓她回去吧!」話一說完,手中的筆持續移動著。

    紅顏禍水,在宇文凜犯下這錯事時,他便私下派人去查問過,大抵知曉,就是這丫頭惹出的禍事。

    這回他下令將宇文凜監禁三年,為的是要他靜心思過,若再讓他見著這丫頭,又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就算她,再請太監通傳,他也會硬下心不召見,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太監聞言,滿心惶恐地應道︰「是!」回了話不敢多逗留,快步走出門外。

    掌燈時分,一盞盞宮燈亮起,仍飄著雪的闐黑天色中,只見一抹縴影直挺挺地站著,他急忙走近。

    听到腳步聲,宋珞淳抬起頭,暗暗吁了口氣,等得七上八下、忐忑難安的心終是落了地。

    天氣凜寒,雪紛紛擾擾下個不停,她出門前雖多加了件外氅,卻還是覺得空氣里的寒意穿膚入骨,一股寒氣不斷由腳底板兒直往上竄,讓她怎麼也感覺不到暖意。

    天色愈來愈暗,事情若能早些有個答覆,她或許可以趁夜更深前去探探宇文凜,和他說上幾句話。

    太監腳步一定,見她的帽上、縴肩上覆了層雪,也明白是杵在原地候了許久所致,心里不免有些同情。

    「姑娘,皇上是不會改變心意的,你還是走吧!」

    呼吸陡地滯在胸口,宋珞淳心里的小小希冀被太監一句話給掩熄,她萬念俱灰地顫著唇問︰「所以……皇上……真的不能……讓我見他一面……真的不能嗎?」

    看著她的臉色瞬間褪得如雪般透明,一雙瞠大的眸子盈著淚,太監為難道︰「皇上決定的事,沒人能讓他改變心意,姑娘還是別浪費時間,早早回去歇息。」

    听著太監滿是同情的勸阻,她大受打擊地想舉步離開,那站得幾乎僵麻的雙腿卻陡地一軟,整個人撲跪在雪地上。

    冷冷的雪貼在頰上,寒得她連打了幾個哆嗉,她想撐起身子,但腹間一股彷佛要將她撕裂的痛驀地襲來,她疼得全身迸出冷汗,發出難忍痛吟。

    「姑娘!你沒事吧?」

    太監見她倒下,上前想扶她,卻見她腿間有一股液體流出,染濕了她的裙,在皎白雪地上形成觸目驚心的血流。

    瞧那可怕的情景,太監臉色發青,嚇得險些沒了魂……那……那不是血嗎?!怎麼無緣無故流了那麼多血?!

    宋珞淳渾身使不出力氣地癱軟在地,她知道自己流了血,震驚的程度與太監不相上下。

    她呆愣了半晌……反覆思索後,一個念頭陡然浮現,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跟著涌上心頭。

    她的月信已經遲了好一陣子……

    難道是因為……想到那個可能,她的心緊緊一揪,她伸手抓住太監的腳。

    「公公,幫幫我……拜托……」

    肚腹間的疼痛愈來愈劇烈,她臉色煞白地喘著氣,許久才擠出一句哀求,眼淚汩汩直落。

    「好……我會……來、來人,快來人啊!」

    靶覺意識如同墜入茫茫迷霧之中,讓她怎麼也抓不回,再听到太監高呼的聲音,以及紛沓而來的腳步聲,宋珞淳恐懼不已,不斷在心中祈求著上天。

    若她真的懷了宇文凜的孩子,千萬要保住孩子……她不想要失去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暗夜沉沉,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汁味,進進出出的宮人為寧靜的雪夜添了一分緊張的氛圍。

    「現在是什麼狀況?」

    在宋珞淳堅持再見皇上一面後,福如嬤嬤轉而進靜福宮覲見皇太後,沒幾個時辰便听到太監急捎來的消息。

    因為事出突然,太監請示過皇帝後,將宋珞淳暫且安置在後宮偏殿,並差請御醫診治。

    埃如嬤嬤听過太監細述的狀況,臉色瞬間一沉,心里有了譜,心急如焚地稟明太後。

    皇太後知道孫兒身邊有這麼一個女子,再听聞她極有可能懷了孩子,跟著急擺駕,浩浩蕩蕩地移駕到錦華殿。

    「稟太後,御醫已經為姑娘診治許久了。」

    狀況太不尋常了,皇太後不由得輕擰起眉問道︰「不是早喚御醫入內診治,為何還沒瞧出個結果?」

    由她的寢殿到錦華殿有段距離,怎麼也都該有個結果才是。

    「奴才……奴才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

    皇太後尚不及開口再問,福如嬤嬤出聲道︰「太後,還是讓奴才進去瞧瞧狀況,您坐著歇一會兒吧!」

    說著,攙著她到一旁的椅上坐下。

    安置好皇太後,福如嬤嬤才準備進內寢,便見御醫匆匆走了出來,于是焦急地問︰「杜御醫,現在是什麼狀況,姑娘還好嗎?」

    「起初血止不住,但狀況已經穩下,只不過姑娘身子骨虛寒,滑胎後一定得費心調養才成。」

    埃如嬤嬤听御醫這麼一說,大驚失色,皇太後在一旁听了動靜,沉著臉起身走往內寢。

    她方才听了福如說起宋珞淳這丫頭的身世,身分雖卑微,但知書達禮,到凜兒身邊伺候後,時常勸戒凜兒,對他影響甚劇。

    唉,才歡喜她懷了宇文家的子嗣不過片刻,卻驚聞滑胎的消息,太後一顆心被擾得七上八下,更感受到她對孫兒的一片痴心。于情于理,她都該進去瞧瞧那丫頭啊!

    見皇太後準備進入內寢,福如嬤嬤驚聲開口。

    「太後……」

    「我進去瞧瞧那丫頭,你跟著杜御醫,需要用上什麼名貴的藥材盡管用上。」

    「奴才明白了。」

    埃如嬤嬤福了福身後跟著杜御醫離開,一雙眼卻仍不放心地望著內寢方向。

    皇太後沒見過宋珞淳,但第一眼看著躺在錦榻上的女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憐意。

    可能是因為剛滑胎的緣故,那張五官生得極好的俏臉幾近雪白,如絲墨發披散在縴弱的肩頭,為她多添了幾分孱弱。

    「唔……」

    突然,一抹呻吟逸出,打斷皇太後的思緒,她急忙湊上前問︰「孩T,你還好宋珞淳幽幽醒了過來,一听到落入耳底的和藹聲嗓,那雙甫睜開的眸子不由得瞠得大大的,彷佛想將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待看清眼前人後,她不確定地嚅了嚅蒼白的唇問︰「您是……」

    眼前深深凝視著她的長者眸中充滿了關切,但她很肯定自己未曾見過她。

    「我是凜兒的皇奶奶。」

    「皇奶奶……」

    反覆喃著這個稱呼,渾渾噩噩的神思才漸漸清明,她是宇文凜的祖母,當今聖上的母親啊!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一促,不顧身體依舊軟綿綿得使不出半分力,急急就要起身行禮。

    見狀,皇太後上前握著宋珞淳的手,出聲制止。

    「躺著,你身體還虛弱,不用行禮了。」

    宋珞淳定定瞅著眼前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知道她便是最疼寵宇文凜的老人家,心里無來由一酸,咽著嗓虛弱道︰「太後……您可以……可以幫我求求皇上……

    讓……讓奴婢見王爺一面……」

    皇太後見她醒來,頭一句話便是求這件事,心底的柔軟被她給勾挑出來,語氣跟著柔和許多。

    「傻丫頭,皇上那頭是吃了枰砣鐵了心,說不通的。現下……養好你的身子比較重要。」

    再次听到相同的勸慰,宋珞淳激動不已地紅了眼眶,絕望得心都要碎了。

    還是行不通嗎?

    連太後說情都不能通融一點點嗎?

    她只是想見他一面啊……每每思及他往後得受的罪,她的心便無法不為他泛疼啊!

    瞧她心痛絕望的模樣,皇太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嘆道︰「或許皇上的決定是對的,不見你,讓凜兒好好在里頭思過、徹底反省,對他比較好。」

    原先她也曾怨過皇帝的決定,但皇帝私下找她詳談後,她才明白他嚴懲凜兒的苦心。

    深談後,她回首細思凜兒這些年的行為,很認同兒子的做法。

    凜兒的確需要管束,這些年若能在宗人府里收收心、斂斂性子,將來為國、為皇帝效力,也不枉宇文家祖先的期許啊!

    因為如此,她釋懷、放手了,也希望眼前女子能與她抱有相同想法,讓孫兒能不受干擾地靜心思過。

    眼前面對的雖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後,但因為身心俱疲,宋珞淳少了拘謹,緩緩地說出心中想望。

    「奴婢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一別是三年啊!我只想見他一面……還有些話想對他說……」

    兩人感情正濃,見面不外是兒女情長的難分難舍,如此一來只會讓孫兒更無法靜心思過。

    思及這一點,皇太後微微沉下臉,不悅地問︰「都這時候了,你還想對他說什麼?」

    宋珞淳緩緩說出心中想法。

    「王爺向來有容人勸誡的氣度,奴婢想,三年的拘禁不短,若能和他見上一面,同他說說話,安安他的心,或許能讓他定下心,靜心思過。」

    有些訝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皇太後方才的不悅盡散,她語重心長地勸道︰「如此甚好,但皇上已經下了旨,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哀家想,若你希望凜兒成材,就得徹底打消再見他一面的念頭!」

    宋珞淳噙著淚,沒有血色的唇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此情此景,已不是她堅持便可以改變得了,她只能接受。

    「奴婢明白了。」

    听她飽含沉痛無奈的回答,皇太後知道,她是真心在乎著凜兒,加上她亦是為了凜兒才會滑胎,她實在無法怪罪她,只能心疼安慰。

    「滑胎不是小事,現下養好自己的身子比較重要。」

    皇太後再次落下的話猶如一道猛雷,朝宋珞淳劈頭擊來,驚震得她天旋地轉。

    她……真的有了身孕?卻因為一時疏忽,硬生生讓孩子由她的體內流掉了?!

    孩子就這麼沒了……宋珞淳無限哀痛地撫著肚腹,內心對孩子有愧疚、自責與深深的遺憾!

    「你還年輕,將來還能懷上孩子的。」

    這麼坦白對她也許太殘忍,但這是她遲早得面對的現實,還不如早些讓她面對。

    想起孩子,宋珞淳心碎神傷,眼淚直落。

    「可惜……孩子連爹都還沒知道他的存在,就這麼……沒了……」

    瞧她如此難過,皇太後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揪拽住,酸楚不已地紅了眼眶。

    這丫頭肚腹里的孩子是宇文家的血脈,她又何嘗不心疼呢?

    敝只怪她太過寵溺孫兒,才會造成眼前局面,她這個皇奶奶多少要負一點責任。

    心里萬般感慨之時,有個想法驀地在腦中成形。

    酌量了片刻,她開口道︰「只要你答應能留在王爺府陪凜兒度過這三年,屆時哀家會請皇上賜婚,讓你嫁入宇文家。」

    她還沒見過孫兒這麼喜歡過一個女子,在孫兒被圈禁的這段期間,她只能私心留住這丫頭。

    宋珞淳震驚地直視皇太後,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但是奴婢只是一介平民,根本……」

    「若你真的適合凜兒,無論你身分多麼卑微都不是問題,重點在于你能不能等凜兒,成全皇上讓凜兒成長的心機。」

    皇太後這一番話,讓宋珞淳難掩激動地胸口發燙。

    她沒想到,這高高在上的尊貴老人家竟如此開通豁達,並沒有一般百姓都介意的門當戶對觀念。

    願意讓她這身分卑微的女子高攀她最疼寵的孫兒,這太令她不可思議了。

    看著宋珞淳錯愕、不敢置信的神情,皇太後慈藹道︰「皇奶奶活到這歲數,看過太多名門婚配下的怨偶,深深體悟到,門當戶對不代表一切,我要我的孫子長進、幸福、快樂,只要你能成為他的賢內助,為何不能將你娶進門?」

    宋珞淳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她與宇文凜之間最大的難關會是太後,沒料到……真的沒料到竟會得到太後的贊同。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奴婢可以等王爺,若將來真能與王爺廝守,這是奴婢求不來的天大福分。」

    有了皇太後的贊同,兩人可以長相廝守,這也是她和宇文凜所企盼的,但此刻她的心情卻是五味雜陳,難辨滋味。

    若肚子里的孩子沒掉……那該有多好?

    聞言,皇太後憐愛不已地嘆道︰「好丫頭,委屈你了。」

    宋珞淳搖了搖頭,就算沒辦法見上宇文凜一面,她冀望他可以耐著性子熬過這段歲月,等待兩人再見的那一日……

    三更天的梆子剛敲過,靜謐的夜恢復原有的寂寥,除了蟲鳴,再也听不到其他聲音。

    月光斜斜地透過窗格灑入,皎亮的銀色月光將空中的浮塵映照得清清楚楚。

    宇文凜怔怔地望著眼前情景,心想,往日這時分他在做什麼?

    終日無所事事,夜夜筌歌,飲酒听曲……可如今,他卻煩悶到想去數空中的灰塵。

    他自嘲地揚了揚嘴角,如果宋珞淳見到他意志如此消沉,應該會板起臉,耳提面命一番吧?

    思緒轉到那個總愛叨念他、對他說理的女子身上,本就低落的心情在瞬間墜至谷底。

    離去前,她依依難舍,滿臉憂心地送他離開,但……在他確定被圈禁的這一個月來,他卻遲遲等不到她來見一面。

    他雖明白遭圈禁是不允人探視的,但他卻私心希望,她能為他努力一下,至少讓他見她一面也好。

    但他等不到她!

    他像個傻子似的,天天數著日子,由天亮到天黑,由期待到失望……

    他的確是個傻子,還是個無所事事的傻子,若不是,又怎會如此虛度光陰?

    于是在第四十五天後,他徹底絕望。

    在兩人的感情逐漸穩定後,他曾找福如嬤嬤問過宋珞淳的僕約,知道她和一般簽了死契的僕役不同。

    她只簽了幾年僕約,時限一到,會依主人家的意思或自己的想法,決定是否再續約留下。

    她若真的對他失望了,是不是會毅然決然離開?

    如今遇上他被圈禁三年,她是否會順勢結束一切,與他劃清界線,不再有所瓜葛?

    思及這個可能,他簡直快要崩潰了。

    他腦中深深珞著她對他說教時的嚴肅模樣,還有她對著他笑時,眼眉皆柔軟的嬌美,更喜歡她被他逗得小臉緋紅的可愛神情,連她說著家中變故時的哀傷惆悵,也在在牽動他的心。

    她的一顰一笑歷歷在目,豈是說忘就能忘得了的?

    而她,心里還有他嗎?

    一個個猜測在腦中反覆再反覆,最後攪和糾纏成團,讓他怎麼也厘不清,頭痛得像是要炸開似的。

    怕自己再繼續待在屋里,不是被胡思亂想、惆悵低落的情緒給淹沒,就是會被悶死。

    宇文凜煩躁地起身踱步至屋外,想圖一絲清靜,卻發現心情因為眼前所見,變得更加低落。

    仰頭一望,四周砌著高牆,牆上植著果實會刺人的蒺藜,外頭有著護衛輪夜值守,他雖可以自行活動,卻逃不過被圈禁劃定的空間。

    他不禁攏了攏身上的厚氅,幽幽長嘆了口氣。

    身在此處,他的自信、自負全在一夜間被奪走,或許……連最心愛的女子也失去了……

    這樣的日子還有一千零五十天,漫漫長日,他該如何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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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9: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春去冬來,轉眼過了三個秋冬,在剛過完年後,天氣尚不及放暖,園子里的春花彷佛聞到春天的氣息,急著錠了滿園。

    宋珞淳瞧著花況,一大早趕忙支使著奴才與丫鬟,提著桶子去承接凝在花葉上的雪水。

    「長壽,你去幫春杏將那一桶盛滿的雪水送到廚房。」

    「知道了。」他應了聲後,快手快腳地提著桶子往廚房的方向疾走。

    她望向在園中一隅幫忙集雪的丫頭,跟著又問︰「秋桂,茶具準備得如何了?」

    宇文凜離開三年,這三年他慣用的東西在洗淨後全收了起來,如今主人終于要回府了,收起的東西得一一拿出,只求讓他回府時感覺與離開前無差異。

    又因為他只喝凝在花葉上的雪水所泡的茶,所以宋珞淳一大早便領著一群僕役,在早春晨陽大綻前,集夠能煮茶的分量。

    聞聲,秋桂拍胸脯保證。

    「昨兒個都已經拿出來燙洗過、擦拭過,保證干干淨淨、不染半分塵垢。」

    今兒個是罄郡王府最重要的日子,人人知道主子會在今日被釋放回到府中,情緒跟著染上喜悅,做起活兒來也特別有勁。

    宋珞淳被她夸張的語調逗得笑了出來,轉身卻瞧見年紀最小的丫頭春玉正踮著腳尖,要去構高她幾乎兩顆頭的白梅枝,于是出聲制止。

    「玉兒,構不著別勉強,受了傷可不好。」

    瞧著身邊的丫頭姊姊們迅速撥弄著凝在花葉上的殘雪,春玉不服輸地應道︰「行的!」

    好不容易指尖撥著了梅枝條,她興奮地用力一扯,竟將枝條給折斷,身子跟著因為過分用力,順勢往後倒。

    「小心啊!」

    宋珞淳見狀,急奔上前想要扶住她,卻因為腳步太急,一腳踢上園中的卵石,直接往前傾倒。

    「淳兒,小心!」

    杵在她身邊不遠處的添旺見那驚險狀況,不假思索伸出手環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子。

    說起來還真是好笑,宋珞淳急著想扶住春玉,自己卻差一點跌倒,反成了那個需要被扶住的人。

    「謝謝你。」回想方才驚險的經過,宋珞淳直拍著胸脯,渾然忘了添旺的手還擱在她腰上,轉過頭望向春玉問︰「玉兒你沒事吧?」

    一**跌在軟乎乎的雪上,春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沒事,倒是**讓雪給弄濕了。」

    她的話一說完,惹得園子里的丫頭全笑開了,瞬間笑聲漫開,冷空氣里添了一絲歡樂。

    添旺見宋珞淳那一抹笑宛如含苞的花朵瞬間綻放,美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謝謝你。」

    穩住身子,她有些不自在地開口道謝,添旺聞聲趕緊收回擱在她縴腰上的手,對著她撓撓頭傻笑。

    「不、不用客氣,呵呵。」

    宋珞淳沒多想,只覺添旺憨直熱誠得可愛,道完謝接著轉向春玉道︰「那你快去把褲子換下,若是像我一樣染了風寒可不好。」

    三年前滑胎後,她的身子骨不似以往,總會在季節遞嬗時染上風寒,往往只要一病,總是要躺著休息個三、五天才能下榻。

    在得知宇文凜歸府的時間後,她一直小心翼翼,沒想到還是染了風寒,所幸這回沒病到下不了榻,否則她真的會惱死自己。

    春玉听她這麼一說,卻還是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就這麼放下手頭上的工作。

    「可是……」

    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宋珞淳催促道︰「別可是,速去速回,這工作做完可還有其他活兒得干。」

    埃如嬤嬤年事漸高,又加上皇太後對宋絡淳的承諾,她早早接了管事的職務,為人公正、賞罰分明,卻又不仗著位高權重而對下人頤指氣使,府中下人皆很喜愛她,對她十分信服、敬重。

    听她這一說,春玉不敢再猶豫,趕緊回房換掉濕褲再回來。

    春玉的腳步才到月洞,卻因為突地撞上一堵肉牆,險些又要跌個狗吃屎,一股溫厚力勁將她穩住。

    「呼!多、多謝。」她驚魂未定地道謝,才抬起頭望向來者,整個人像被點穴似地靜滯不動。

    瞧著丫頭僵瞪著他的神態,宇文凜幾乎是咬著牙,擠出聲音問︰「這麼早,你們在忙什麼?」

    昨夜他被接回皇奶奶的綿壽宮過夜,與皇奶奶共敘天倫,言談中他得知宋珞淳這三年來未曾離開,一直留在王府,心里既驚又喜,一直惱她從未想方設法見他一面的情緒也淡去一些。

    因為歸心似箭,急著想見宋珞淳,所以他早早回府,沒想到匆匆腳步才來至園中,卻瞧見她被添旺摟住腰,醋意瞬間在胸口中沸騰,一雙幽黑深眸銳利地直射出殺人目光。

    宇文凜本就生得俊雅,無論何時都好看得讓人不由得看痴。經過三年的磨練,他修長偏瘦的身形變得結實,微深的膚色更不似以往白皙……

    雖然模樣依舊英俊,但這會兒,被主子那厲眸一瞅、冷嗓一喚,春玉嚇得急回過神,匆匆福身行禮。

    「王、王爺萬福!」

    宇文凜方才的嗓音不高不低,春玉的聲音則幾近囁嚅,卻還是讓園中一班僕人驚察主子歸來了。

    宋珞淳一听到那午夜夢回間總盤旋在耳際的沉嗓,一顆心便評動不已地狂跳。

    他……回來了!

    勉強定下心神,這才向他福身行禮。

    「王、王爺萬福。」

    添旺由主子想將他拆吞入腹的眼神中覺察到,他方才肯定瞧見他為了扶住宋珞淳,將手擱在她縴腰上的情景。

    扶著像宋珞淳如此佳人的款款縴腰,又聞到她身上的幽香,他的確飄飄然,但沒膽多停留,很快收回手了。

    他雖極想解釋,但怎麼解釋都不對,只好僵硬地行了個禮,找了個借口便匆匆退了下去。

    愛中有誰不知道宋珞淳與主子的關系,加上皇太後的話,大家幾乎把她當未來主母看待。

    見初歸府的主子面色不佳,幾名奴僕跟著添旺行禮問安後,識趣地退了下去。

    瞬間,偌大的園中僅剩兩人對眼相望。

    見宇文凜臉色沉郁,宋珞淳抑下內心乍見他的狂喜,開口再問︰「王爺,您怎麼會在這個時辰歸府?」

    在確定宇文凜釋放回府的時間後,她拿捏好時間,只為迎接他,沒料到他竟然提早回來了。

    「本王的確是早歸了,如果不是如此,又怎麼會瞧見你似乎過得挺快活的呢?」

    憶起被圈禁時對她的滿腔思念,再見到她讓別的男子摟著她的腰、笑得那麼開心,他無法不想,或許她根本沒在乎過他……

    若是如此,那他這些年來心口為她積累著,幾乎要泛濫成災的思念,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嗎?

    宋珞淳終于見到日日夜夜心神掛念的男子,然而懸在他臉上的神情不是久別重逢的激動、喜悅,竟是冷冷的嘲諷。

    霎時,她心里好委屈。

    他只是因為瞧見添旺的手擱在她腰間,所以才生氣,冷言相待嗎?

    不管答案為何,他終于回來,她不想為這點小事與他鬧脾氣,于是軟聲回道︰「王爺又不是奴婢,又怎麼知道我過得挺快活的呢?」

    她的聲音溫和柔軟,語氣卻充滿反諷的意思,激得宇文凜想愛她,卻又恨極她。

    在諸多情緒的逼催下,他一把拽住她的手,拉著她往他的院落而去。

    宋珞淳尚不及弄清楚他的意思,便被他蠻橫地拉著走,倉促間,她可以感覺他的力氣比以「大上許多。

    沒能多想,她已被宇文凜拉回他的寢房,他重重拽上門,一把將她推到榻上,用充滿濃濃恨意的語氣問︰「沒有本王,你是不是也可以過得很好?」

    正面看清楚她的模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她依舊是他印象中的美好模樣,舉止嫻雅、清新淡美,令他深深的為她心折悸動。

    他的話令宋珞淳心口一痛,彷佛有把利刃朝她的胸口一插,疼得她不禁捂著胸口。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清瘦陰霾的俊臉問︰「為什麼這麼想?」

    這些日子里她沒有一日好過,每到夜里合上眼,想的不再是家中的那場逛故,而是他,以及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孩子。

    她想著他是不是有穿暖、有吃飽,又心疼他孤零零一個人,怎麼消磨那無止盡的寂苦日子?

    包想著他未被圈禁前,兩人一起寫字、畫畫、練武的美好日子,他抱著她的溫暖,總愛逗得她生氣後再纏著她、哄她、吻她,讓她又愛又氣……那點點滴滴的甜蜜過往,想來卻是令她苦澀又心酸。

    至于孩子……直到現在,她還是會無法自制地去縫小娃娃的衣衫鞋襪,直到堆滿一籮又一籮。

    埃如嬤嬤曾勸過她,她們不是平凡人家,不需親手縫制衣物,且她縫的那些小衣裳可以給好幾十個奶娃娃穿。

    當時她只是苦澀地揚了揚唇……心揪痛著。

    她就是心疼、放不下,才會想為那與她無緣的孩子做些什麼……即便孩子早穿不到了……

    這三年來兩人各處一方,也許都不明白彼此的苦處,她卻不允許他這麼看輕她對他的情意!

    不知她心中苦澀惆悵,宇文凜勃然怒道︰「你讓他踫你的腰!」

    她一身白衣,盈盈一握的縴腰系了條丁香色寬綢帶,一頭如瀑墨發隨著身形擺動,襯得她婀娜多姿。

    想起那奴才的手曾擱在她的縴腰上,微赧的方臉上還露出傻乎乎的笑,他就難以忍受。

    听著他咬牙切齒擠出這一句話,霎時間,千般委屈、萬種無奈,陡地涌上宋珞淳心頭,她為他的不講理板起臉怒嗔。

    「那是因為我差一點——」

    「你是本王的,誰都不能踫!」他蠻橫不想听她解釋那令他火大的經過,俯首吻住她的唇,堵住她的話。

    原本衷心盼著他回來,沒想到重逢後不但無法,傾相思之情,他反而野蠻且霸道地堵住她的話語,宋珞淳骨子里的傲氣被激起。

    她生他的氣,但唇給堵得密密實實的說不出話,只能掄起拳頭沒了命地槌他、打他。

    宇文凜任她像發潑的小貓在懷里撒野,激烈吻她的力道帶著懲罰的意味,與濃濃的思念。

    在他狂野的對待下,她幾乎無法呼吸,想張嘴吸取一些新鮮空氣,更想告訴他,她染了風寒,要他別吻她,免得也染上風寒。

    但他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心里覺得受傷,吻她的力道愈是發狠,沒給她半點喘息的空間,乘勢侵犯得更深。

    他要她這輩子只記得他的吻!

    只有他能吻她!

    兩人的唇舌親密的激烈糾纏,狠狠地絞著她的心,宋珞淳的眼淚無法抑制地不斷滑落。

    這不是她預想的情景!

    她以為再重逢,兩人會有悲有喜,抱著彼此細述分別三年,各自過日子的點滴。

    不該是這樣的……

    一嘗到她咸澀的眼淚,妒意伴隨著心中壓抑已久的感情瞬間爆發,宇文凜抵著她的唇,不確定地啞聲問︰「淳兒,你心里還有我嗎?」

    他低啞的聲嗓,透著一種難言的苦澀、不確定,揪得宋珞淳心兒發疼,惱他的情緒竟不爭氣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些日子的圈禁,磨掉了他的意氣風發與傲氣,讓他對她居然患得患失了起來?

    所以他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吃醋嗎?

    思及此,她對他又再次漫起又惱又愛的情緒,她不過是一個身分卑微的丫頭,怎麼值得他如此看重掛心啊?

    她噙著淚水想開口,卻倏地感覺他頂開她的雙腿,扯開她的褻褲……

    她不是他,怎麼也會瘦成這模樣?

    那清瘦又單薄的身子不見幾分肉,縴瘦得彷佛風一吹,便可將她輕易吹遠,讓他心疼不已。

    「為什麼讓自己瘦成這模樣?」

    他的語氣听起來頗不悅,其實是心疼她的意思吧?

    宋珞淳沒問,只是學著他的撫摸,將小手貼在他的胸口,感覺衣料下肌肉起伏的線條,無限感慨地輕喃。

    「王爺不也清瘦許多?」

    想來這些年他很努力,他的身形清瘦卻越發健碩,那總是執筆的手多了長期握兵器時所產生的厚繭,當他輕輕撫過她的肌膚時,厚繭摩著白嫩細膩的肌膚,激起微微的麻癢,讓她不自覺輕顫。

    她恍惚地想,這三年的圈禁,他勤于練武打發時間……

    宇文凜雖對她有諸多不滿,但如今真見她瘦了,卻無法不心疼。

    「我可以瘦,也瘦得理所當然,但你不一樣!」

    靶覺他語氣里有著熟悉的無賴霸氣,她懷念地輕撫他剛毅的臉部線條,低喃道︰「我好想你……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你是我的!」

    她的身體太甜美銷魂,讓他瘋狂,忘了對她的恨意,只想與她纏綿,填補這三年來的空白,連她說了什麼也听不清。

    像是為了彌補整整三年的相思,兩人纏綿了半日,用行動訴說、宣泄彼此心頭濃濃的思念。

    歡愛後,契合的身體滿足了,宇文凜睡得極沉,宋珞淳枕在他結實的上臂,痴痴地凝視著近在咫尺、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雖然惱著他的余氣未消,卻怎麼也抹不去對他的愛戀。

    三年了,他的確變得不一樣了。

    他溫文如玉的英俊臉孔少了俊雅,多了分陽剛,輕佻青澀盡數褪去,反而多了沉穩的氣質。

    這樣的他讓她想起三年前那個信誓旦旦要給她幸福的男子,即便知道他是在乎她的,但她卻不敢肯定,如今的他,是否還抱著當年的心情,是否還想娶她為妻呢?

    一堆思緒塞在腦中,讓她怎麼也厘不清,愈想眼皮愈沉重,沒多久,她便偎在他懷里沉沉睡去。

    當宋珞淳再醒來已過了午,原本躺在身邊的男子已經不在床榻上,若不是床上、枕上留有他躺過的痕跡,她真的會以為,先前的纏綿,只是她因為過度思念所作的春夢。

    憶起那一幕幕激情,她感覺自己的臉赧得發燙,勉強定了定心思,她坐起身,心里納悶,宇文凜究竟上哪兒去了?

    一時間得不到答案,她準備梳洗後再去找人,卻突然瞥見,一件藏青色厚氅隨意擱在屋中圓凳上。

    瞧那色澤花紋,宋珞淳一眼便認出,那是三年前,她為他做的厚氅。

    會再見到它,她感到訝異,再看到厚氅襟口處的滾條磨損極嚴重,她不由得猜想,宇文凜一直穿著它。

    因為如此,她才赫然想起,其實……在他歸府後,他身上披的也是這件厚氅,只是乍見他的激動讓她忽略了這個事實,如今確定了,她的心感動到發燙,眼眶酸溫得落下了眼淚。

    她真沒想到,他竟如此珍視她的心意……想到這一點,她心里想要見他的想法變得更加迫切。

    她此刻就要告訴他,這輩子除了他,她再也不會愛上其他男人,她心里永遠只有他,只要他願意,她會一直留在他身邊!

    心思一定,她迅速梳洗完畢,在經過廚房時,卻見丫鬟們異常忙碌,她好奇地抓了個丫頭問︰「怎麼了?」

    「听說威震將軍帶著閨女上門作客,王爺要咱們備茶水、點心,送到花園接待客人。」

    她曉得駐守邊界的威震將軍霍威武,听說他驍勇善戰,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不過……大將軍難得回京,為何挑在宇文凜歸府第一日便帶著閨女上門作客?

    她隱隱約約可以猜到這背後的用意為何,卻不敢想,也不願猜測。

    丫頭見她杵在原地發呆,憂心地問︰「淳兒姊,你沒事吧?」

    拉回思緒藏起不安,她恢復面上的靜心平和,揚唇道︰「沒事。我去瞧瞧茶點備得怎麼樣了,你先過去上茶吧!」

    罄郡王府不常有客人上門,這回來了個大將軍自然怠慢不得,她得揀選好茶點再讓丫頭送上。

    交代完,她轉身走往廚房,卻在轉角回廊前,听到下人們的閑聊。

    「你瞧見霍家閨女了嗎?」

    「瞧見了、瞧見了!真沒想到其貌不揚的威震將軍會有那麼標致的女兒,也難怪皇上會想將她許配給王爺。」

    「是啊……只是王爺若真的娶了霍小姐,那……淳兒姊怎麼辦?」

    丫頭好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

    丫頭再怎麼能干畢竟是丫頭,光是出身就矮人一截,王爺若能收淳兒姊為側室已經很不錯了,還能奢望成正室元配嗎?」

    靶覺到說話的聲音愈來愈近,宋珞淳一個閃身下了廊階,轉進園子里,在假山造景間找了隱密處,將自己藏起來。

    四周一片靜謐,但她彷佛可以听到園中傳來的歡聲笑語,一直繚繞在耳邊,不斷在四周回蕩。

    听著那聲音、想起丫頭們的對話,她的心揪得有點痛,鼻頭也有些發酸。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該作痴心妄想的美夢,因為只要夢醒了,心會痛得無以復加。

    所以一直以來她做足了心理準備,甚至天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堅強到可以坦然接受宇文凜娶別的女子為妻。

    但她卻沒想到,當事實真真切切擺在眼前,她的心會疼得如此厲害。

    她自嘲地揚了揚唇,取笑自己的自以為是,再想起當她發現宇文凜一直穿著厚氅的感動,此時的心情越發諷刺。

    她是真的傻了,她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啊!

    苦澀可悲的笑牽動了嘴角,讓早盈眶的淚跟著踉蹌落下,她無聲地哭著,卻無法不想起宇文凜曾誓言娶她為妻的堅定,以及太後滿心憐惜的承諾……

    她想了很多關于未來的美夢,難道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只是就算再不甘,她又能如何?

    對皇上來說,讓宇文凜娶威震將軍的閨女,好比是將這名猛將永遠留在身邊,完全為朝廷效忠的好法子,她會被犧牲並不奇怪。

    紛紛擾擾的思緒再一次充塞在腦中,她的頭又昏又沉重,知道若再這麼把自己藏著,或許會悶得嘔出血來。

    她得找事做,分散她此時的心情,至于之後的事……她現在不想去想,也沒體力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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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掌燈時分,罄郡王府里由里到外緩緩打起燈,燭火明亮的大廳中,宇文凜疲備心地揉了揉眉心,靠在主位上閉眼小歇。

    休息不過片刻,丫頭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王爺,已經過晚膳時間好一會兒了,要用膳了嗎?」

    聞聲,他緩緩睜開眼問︰「怎麼大半日沒見著淳兒?」

    由宗人府離開後,他得知西北戰事吃緊,朝廷急需再派兵遣將至前線戰場抗敵。

    他不假思索請命上戰場,皇帝為他的請求震驚又欣慰,正巧駐守邊界的威震將軍回京領兵至西北支援,隨即授命佷兒跟隨威震將軍麾下出征。

    離京日期便定在兩日後。

    除此之外,皇上也言明讓他追隨威震將軍的意圖,甚至有意將霍家小姐指給他為妻。

    他當下便以心有所屬回絕聖意,更打算在此役之後,再請求皇上允許他娶宋珞上浮。

    皇上知曉佷兒的心上人是誰,卻因戰事吃緊,沒能與他細議這件事,讓他回府稍作歇息,再隨大軍至西北。

    離開的日子定得倉促,他沒時間去想別的,手頭上又有兩件要事得辦,連想好好與宋珞淳談話的打算也只能暫且延緩。

    接待霍家父女兩人後,他收到當年為他辦事的宜縣知縣捎來的消息,倍感歡喜,宋珞淳若知道了,應該也會十分欣慰才是,接著他找來木工師傅、園藝師傅,商討王府修建事宜。

    馬不停蹄地消磨了好幾個時辰,將該辦的事趕緊辦完,他略感疲憊,心中的大石卻也順勢落下。

    一閑置下來,他突然想到這大半日,似乎都沒看到宋珞淳的身影,這才感到奇怪地詢問。

    沒料到主子會突然問起宋珞淳,丫頭一愣,好半晌才回道︰「淳兒姊不舒服,在房里休息。」

    不舒服?!

    宇文凜輕蹙起眉,表情有些疑惑。

    午後他離開寢房前看她睡得極熟,現下想來才憶起,她蒼白的面頰隱隱染著緋紅。

    當時他以為是歡愛後的激情余韻,如今听丫頭這麼一說,莫不是發了燒?

    思及這個可能,他臉色一沉。

    「喚大夫進府問過診了嗎?」

    看著主子的臉色越發沉郁,丫頭膽戰心驚地囁嚅道︰「淳兒姊常這樣,她總是說歇歇就好……所以沒喚大夫。」話到最後,聲音已細若蚊蚋。

    歇歇就好?

    最好歇歇就會好!

    雖然知道宋珞淳的決定與丫頭無關,但只要一想到她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他很難和顏悅色。

    「她說歇歇就好,你們就這麼由著她?」

    她也想強迫宋珞淳看大夫呀,可哪有她說話的分!夠主子質疑,丫頭欲哭無淚地在心里嘀咕,卻沒膽說出來。

    見丫頭驚懼不已,宇文凜嘆口氣交代。

    「晚膳晚一點再用,你先去喚大夫入府給淳兒看診。」

    丫頭急急應了聲後領命辦事,宇文凜則起身離開大廳。

    片刻,他的腳步在自己院落邊的偏房前停下。

    這間屋子是她來到身邊伺候時,他特意撥出的,兩間房有門扇連接互通,好方便他可以隨時傳喚她進房伺候。

    之後,兩人越發親密,她大多數的時間都留在他的房中,偶爾才會回到這里休息。

    此時,溫暖的燭光由窗扉中透了出來,她美好縴細的側影,柔柔地倒映在窗扇上,讓他瞧得幾乎痴了。

    被圈禁的這三年他日夜掛念的只有她,中意她的心情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反而愈積愈深。

    如今,終于回到她身邊,他卻不知該如何向她傾訴,內心對她滿滿的情感……

    他不知站在窗邊望著她出神多久,宋珞淳突然發現窗外有人,于是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出聲問︰「誰在外邊?」

    回過神,宇文凜突然覺察到,自己的行為和偷窺沒兩樣,于是暗暗清了清喉,不自在地應道︰「是本王。」

    一听到宇文凜的聲音,宋珞淳慌忙地收起做了一半的虎頭鞋,才上前應門,請他進屋。

    透過窗上的倒影,他瞧見她不知藏了什麼起來,那心虛的模樣,再一次挑動圈禁三年所帶來的晦暗、陰郁。

    進屋後,他的視線落在她藏起東西的地方,冷聲問︰「藏了什麼不讓本王看?」

    沒想到他會瞧見,宋珞淳心一慌,竟無法從容面對,告訴他實話。

    「沒……沒什麼。」

    三年前失去孩子後,她是靠著對他的思念、對未來的寄望,以及為那無緣的孩子縫制衣物,才挺下來的。

    她該如何開口告訴他,他其實本該要當爹了,只是她沒保護好他們的孩子……

    才會讓孩子永遠離開他們。

    想起孩子,痛徹心腑的哀痛與愧疚將她的心緊緊掐住,痛得說不出話來。

    正因如此,她在不知不覺間養成,心里難過時,就挑些繡件來轉移注意力的習慣。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孩子的事……

    宇文凜不懂她臉上為何要出現那麼痛、那麼哀傷的神情,他只知道,她有事瞞著他。

    她就是不說,無情的、狠狠的將他摒除在外。

    是因為她瞧不起他被圈禁三年,還是在他身上看不到未來,所以後悔把身子、把心給了他嗎?

    揣想的結果讓他幽邃的黑眸蒙上一層怒,他氣自己曾有過的荒唐、也氣自己無法成為她無所顧慮的依靠。

    向來總是她幫襯著他……如此認知讓他感到頹喪極了,他長嘆了口氣,才將手中那一疊厚厚的卷宗交給她。

    宋珞淳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是什麼?」

    「晚些你再自己打開來慢慢看吧!」將卷宗擱在桌上,他接著又說︰「明日我會啟程跟威震將軍到西北,你……自己保重。」

    宋珞淳還陷在失去孩子的思緒中,听他這麼一說,她愕然地重復他的話。

    「你要跟著威震將軍到西北?!」

    無法推想她此刻的疑問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他神色復雜地望著她。

    「獲釋那一日,我已經向皇上請求出征,正巧西北戰事吃緊,因而皇上讓我追隨威震將軍麾下,上沙場為朝廷效命。」

    當時,他會請求出征有一部分是為將來求娶她鋪路,但走到今日,他已經不確定,這對她來說是不是具有意義?

    宋珞淳該為他終于有所長進而開心,但得知皇上有意將霍如晴許配給他後,她心寒的認定,她的夢徹底碎了。

    待他凱旋歸來,他理所當然會娶霍如晴為妻,門當戶對的姻緣,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而她……還有辦法留在他身邊,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他嗎?

    是不是……在孩子滑掉的那一日便已注定,她與宇文凜之間早就該劃下句點?

    這個可能像突然襲來的浪,將她震擊得腦中一片空白,她費盡所有心力才逼自己擠出話,對著他微笑。

    「那很好,奴婢早就知道王爺有這本事可以為朝廷效命。」

    宇文凜看著她清冷俏顏上過于燦爛的微笑,受傷地問︰「難道……你沒別的話對我說嗎?」

    她只是一個身分卑微的丫頭,能在王府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穩定差事,又能夠得到他的疼惜呵寵,她就該滿足了,她還能對他說什麼、奢求什麼呢?

    難不成要向他哭訴失去孩子的痛心,求他別娶霍如晴,別辜負她不求回報的情意嗎?

    若她真的說了,是不是會讓他為難呢?

    宋珞淳的思緒很亂,頭一次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但她曉得他正等著她開口,所以沉默了片刻,她勉為其難擠出話。

    「那……奴婢祈願王爺能凱旋歸來。」

    那句「凱旋歸來」讓他的胸口一郁,差一點就要嘔得吐出血來。

    他要听的不是這個!

    他要她在乎他、心疼他,讓他可以清楚感覺她對他的情意,而不是他娶誰都與她無關!

    勉強抑下內心沸動的情緒,他神色郁郁地沉著嗓問︰「你不問我,是不是要順應聖意,娶霍家小姐?」

    威震將軍帶著女兒登門造訪,就算她沒出現,也應該听到下人們的耳語,若听到了,還會如此平靜無所謂嗎?

    她瞅著他,不敢置信他居然會對她如此殘忍,非得要她親口說出祝福他們的話嗎?

    許久,她才抑下滿心苦澀,柔聲淡道︰「如果這是王爺的決定,奴婢樂見其成。」

    他不會曉得,她這話說得雲淡風輕,但心里其實淌著血。

    有哪個女人會希望心愛的男子娶別的女人呢?

    皇上已經有了讓他娶霍如晴的打算,她再如此不識相痴纏不休,丟的是他的面子與她的自尊啊!

    但她又能如何呢?她的身分卑微,比不上霍如晴是事實,既是事實,她只能坦然接受。

    或者……她命該如此,曾經擁有過他的愛,便已足夠了……

    宇文凜憤憤地瞪著她,企圖想由她臉上找出一絲言不由衷,但他在那張清冷俏顏上找不出半分情緒。

    冷冷的、淡淡的,事不關己的模樣,像她剛來到自己身邊伺候時,是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的冷情。

    他該像當時那樣,纏著她、鬧著她,逼她說出心里真正的想法,但偏偏明日就要隨軍啟程至西北,他還有太多事沒處理,沒辦法將心思只放在她一個人身上。

    突然間他恨起她的冷情,卻不想讓自己有所遺憾,在跟隨著大軍離開前,他得把所有的事都辦妥。

    「既是如此,你過幾日就先遷出我的院子吧!」

    他的話讓宋珞淳的心重重一凜,她明明知道他不再讓她住在這里的原因,卻忍不住問︰「為什麼?」

    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她心中佔有多少分量,他故意將話說得模稜兩可。

    「成親後寢房總是要大一些才夠用。」

    宋珞淳聞言心里一揪,卻直覺地揚起笑,掩去真正的情緒。

    「王爺放心,奴婢會在王爺凱旋歸來前遷出去的。」

    听她的回答,宇文凜沒有探出她半點情緒,滿腔的怒火因此燒得更熾。

    「隨便你!」

    話一說完,宇文凜不等她反應,憤然轉身離去。

    宋珞淳不明就里地看著他突如其來的怒意,心里五味雜陳。

    他到底在氣什麼?

    明日他就要離開了,這一去凶險難測,不知幾時才能再見面,他們為什麼要把氣氛搞得這麼僵?

    她連一句願他平安都還沒對他說……

    想到這點,眼淚澀澀地掉了下來。

    或許她得好好靜下心想想,待他凱旋歸來、準備娶妻後,她該何去何從?

    天初亮,一夜輾轉難眠的宋珞淳立即醒了過來。

    昨夜因為與宇文凜的那一番談話後,她睡得不好,腦中交錯著許多過往畫面,讓她難過傷心了一整夜。

    這會兒,她仍感覺眼楮有些腫痛。

    下了榻,腳尖一觸及冰冷的石子地,她突然驚覺,昨晚她竟沒問宇文凜幾時出門,更忘了自己仍是他的貼身奴婢,合該幫他整理行裝。

    懊惱地輕咒了聲,她顧不得沒穿鞋就匆匆推門奔往他的寢房。

    腳步才定,宋珞淳便發現,房中一片靜寂,連床榻也平整得像是一整夜沒睡過。

    宋珞淳不解地擰眉想著,昨夜與她不歡而散後,他到哪兒去了?

    思索之際又去翻看他的衣櫃,赫然發現他的衣物少了些,而她送他的藏青厚氅也不見蹤影。

    心念電轉,想到他可能已經出門了,于是她顧不得腳還未穿上鞋,便一股腦兒地沖了出去。

    遠遠的,她便瞧見一群僕役已經送完王爺,準備回到各自崗位,開始一天的活兒。

    她焦心地疾步上前,顧不得眾人對她投以奇怪的目光,走出大門,腳步一定,只見亮晃晃的曙光穿透雲層灑落,晨曦中的薄霧散去,鮮明街景盡收眼底,卻早不見宇文凜的身影。

    她幽幽地望著遠方,神情是既懊惱又沮喪,怎麼也沒想到會錯過為他送行的時間。

    而這一別,她又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到他?

    即便清楚待他凱旋歸來後將面臨的,她還是無法狠下心,告訴自己,別再在這個男人身上放心思了。

    「淳兒你沒事吧?」

    一聲詢問打斷她的愁思,她回過神,只見府里眾人關心地望著她。

    宋珞淳搖了搖頭,長壽笑道︰「大伙兒剛才還覺得奇怪,怎麼不見淳兒來為王爺送行,後來想想,應該是王爺心疼淳兒,想讓你多睡會兒,才沒喚醒你。」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個丫頭搶著道︰「長壽你說廢話嗎?王爺疼淳兒姊是眾所皆知的事,還用得著你把話敞明著說嗎?」

    「就是!就是!」

    大伙兒理所當然地說,嘻笑間為她能得到王爺的厚愛而歡喜,也理所當然把她急沖出門尋王爺的行徑,當成舍不得他離開、情難自禁的反應。

    听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宋珞淳即使神色黯然,閃過一絲不自在,雙頰仍無法自制地泛起羞意。

    宇文凜從前的確是寵她,但明明大家都知道,他將來會娶霍如晴,怎麼還會認為她仍蒙受憐寵呢?

    她勉為其難地朝眾人扯出一抹笑,才強振起精神問︰「嬤嬤的藥送到房中了嗎?」

    伺候福如嬤嬤的倩兒聞言驚呼。

    「唉呀!忙著要給王爺送行,藥還在爐上煨著呢!」

    「不急,既是慢火煨著,就不怕藥汁焦干掉。」

    宋珞淳邊說邊跟在倩兒身後交代。

    「我回去打理一下,等會兒去伺候嬤嬤吃藥。」

    倩兒明白地點了點頭應道︰「淳兒姊先回去將鞋給穿上,奴婢等會兒就把藥送去嬤嬤房里。」

    罄郡王府的許多下人都把她當未來主母看待,不自覺也以奴婢自稱,這讓宋珞淳听了總覺得別扭。

    她的名分並未落實,甚至未必當得成主母,嚴格說來,就算真的嫁給宇文凜當側室,她的身分也沒有高貴到哪兒去。

    盡管她總是這麼對他們說,但大伙兒並未理睬她,依舊對她又愛又敬,不敢逾越。

    每每只要思及這些,她總強迫自己要適應……但今時今日看來,她沒法兒與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倒省得再去適應這些……

    她輕嘆了口氣,加快腳步回房洗了腳穿上鞋後,立即前往福如嬤嬤的院落。

    才進門,她便見福如嬤嬤半靠在榻上,一見著她,便眉開眼笑地說道︰「你們小倆口還真有默契,這一前一後來瞧我,可讓嬤嬤我開心極了。」

    「王爺來過?」接過丫頭遞來的湯藥,宋珞淳走到床榻邊,喂嬤嬤喝下,邊與她閑聊。

    「是啊!王爺一早就來給我辭行……這還是我頭一回見他要去那麼遠、那麼危險的地方啊!」

    原本福如嬤嬤還擔心王爺隨軍出征是否能平安歸來?豈料王爺一早便來到她房中,安撫她那顆忐忑難安的心。

    苞著罄郡王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充滿男兒氣概卻又溫柔體貼的他,心里是既安慰又感動。

    听出福如嬤嬤語氣里的欣慰與擔憂,宋珞淳安慰道︰「嬤嬤放心,王爺這些年來長進了,懂得保護自己,會立功、平安歸來的!」

    埃如嬤嬤頷首微笑,無限感慨地道︰「好淳兒,王爺會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勞啊!」

    宋珞淳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柔笑,心頭卻嘗到那濃得化不開的苦澀,怎麼也沒辦法多說。

    瞧她眼眉帶著淡愁,福如嬤嬤錯認為那是她擔心王爺的緣故,心里對她有著滿滿的憐惜。

    兩人有情,先是有三年圈禁,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王爺又不得不遠赴沙場,這一別,怕又是三、五個月的漫長等待,也真苦了淳兒得耐著性子一再守候。

    「你們還年輕,起初也許會為聚少離多感到難受,只要苦個幾年,後頭的日子便輕松快活了。」

    聞言,宋珞淳的心更酸澀了,卻又不忍駁了福如嬤嬤的好意,說自己也許不會嫁的掃興話語,于是頷了頷首,表示認同她的話。

    說了一會兒話,福如嬤嬤真的累了,卻不忘在躺下休息前提醒她。

    「滑胎後你的身子一直不好,願了空就多歇一會兒吧!」

    靶受長者真心誠意的關切,她柔聲應︰「我會的。嬤嬤不用擔心奴婢,只管靜心養好自己的身子便是。」

    听她這一答,福如嬤嬤沒好氣地笑嘆。

    「唉!咱們兩人一個老一個弱,實在沒資格關心別人,還是顧著自己比較重要。」

    兩人相視而笑,宋珞淳替她掖好被子後,才若有所思地拿著空藥碗踏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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