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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宋珞淳十分肯定,宇文凜是故意的!
方才和她說話時明明可以看出他的酒已退了幾分,但攙著他回房時,這男人卻惡劣的把身體的重量全放在她身上。
因此她舉步維艱,雪地留下深深的腳印子,一路烙往宇文凜的院落。
好不容易推開門扇進了房,宋珞淳發現,一個丫頭將一疊衣物擱進內寢後才道︰「淳兒姊姊,這是王爺入宮要穿的衣衫,待姊姊替王爺換好,再喚奴婢進來為王爺梳頭綰髻。」
入宮是何其慎重之事,福如嬤嬤事先安排好一切,讓頭一回伺候主子的她安心不少。
「我明白了,有勞費心。」她的話才落,便見丫頭朝主子回以一禮後,恭敬地退了出去。
丫頭才走,宋珞淳暗松了口氣。
被主子壓了一整路,她感覺半邊身子發麻,這會兒她迫不及待想將他送上榻,沒想到,卻因為使不出力氣,害得宇文凜整個人重重跌在榻上,她跟著撲倒在他身上。
一貼上他硬碩的胸口,宋珞淳立即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是酒味揉合了姑娘身上的脂粉味,以及衣上淡淡的清檀竹香。
那味兒不難聞,和著他陽剛的氣息一起竄進她的呼吸,卻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暈眩。
「這麼快就想對本王投懷送抱了?」
雖然隔著衣物,但他還是可以感覺,靠在身上的身子有多嬌軟,她發間有著雅淡的梅香,聞來舒心沁人。
听著他揶揄的笑嗓透過胸口傳入耳膜,宋珞淳的心一震,撐起雙肘拉開兩人間太過親密的距離。
宋珞淳板起小臉正聲道︰「奴婢去給王爺打水洗臉。」
因為她冷淡不可侵犯的模樣,他的俊眉挑得老高,露出十足興味。
「不急,屋里還沒起暖盆,咱們靠在一起比較暖和。」他痞痞地拉著她的手,讓她重新跌回自己懷里。
「王爺巳時前要進宮,無法和奴婢躺著等身子暖和。」
見他好整以暇,壓根兒不準備起身的模樣,宋珞淳完全不留情面地推了主子一把,起身冷道︰「時間緊迫,奴婢得趕快幫王爺換上入宮要穿的衣衫!」
入府後她一直在廚房打雜,沒機會伺候人,雖然另有丫頭幫她準備好衣物,但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生怕伺候得不好,更怕主子藉機編派她的不是。
宇文凜一听到晚些還得入宮請安,整個人發懶。
爹娘死後,他在宮中度過好幾年歲月,對于宮里人們對他的態度感到深惡痛絕。
若不是眼紅他受寵,便是想利用他,對他有所求,暗地里,評判他的人更是多得數不清。
他嘗盡宮中冷暖,好不容易挨到可自立的年紀,他越發討厭入宮,想起這些,他索性拉起錦被覆住自己,準備蒙頭大睡。
誰知他才將錦被拉起蓋住臉,馬上便被扯開,映入眼底的是宋珞淳輕擰眉瞅著他的模樣。
「王爺!您身上的衣衫濕了,竟然還拉起被子蓋上?這不是讓被子跟著濕透了嗎?」
面對這個任性得像個孩子的嬌貴王爺,她實在很難對他和顏悅色,數度忘了他是主、她是僕。
「不過是一條被子,就算真的弄濕了又如何?」
以一個奴婢來說,她萬萬不該有這樣的語氣,但無來由地,他就是喜歡她對他的態度。
看多了附和逢迎他的嘴臉,她的違逆,意外填滿他內心某處的空虛……她對他的態度,沒有因為父親為國捐軀的戰功,或皇太後對他的過分寵溺而有所改變。
這樣很好……但看著她板著嚴肅的清麗臉兒,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他越發覺得她難能可貴,無法不逗她。
「這是你對主子該有的態度嗎?」
「王爺拿什麼態度對待自己,奴婢就拿什麼態度對王爺。」
夫子需針對學生的個性因材施教,她在夫子爹親多年的耳濡目染下,不知不覺拿起這一套理論用在主子身上。
「不怕被本王遣離王府嗎?」
「如果王爺想這麼做,就不會讓奴婢來王爺身邊伺候。」
她不是傻瓜,方才在花園時,她不自覺把他當成不知長進的兄長訓斥,他非但沒怒,甚至要她到他身邊服侍,她便知道,宇文凜至少還有容人的胸襟,明辨事理,不算個太差勁的主子。
但也因為如此,她不由得對宇文凜感到好奇。
在王爺府當差這一陣子,她听過不少關于宇文凜的事,听說他天資聰穎,又遺傳了罄親王的武藝天分,若勤加練習,必成為朝廷不可或缺之人才。
他絕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意志消沉地放縱自己,必有他的原因,她雖好奇卻不便過問。
「你倒是聰明。」
濃眉半挑,他深邃的黑眸毫不吝嗇地流露出贊許。
得到主子的贊賞,她若新櫻般嫩紅的唇微微揚起,卻不帶半點笑意地岔開了話題。
「如果王爺休息夠了,讓奴婢替王爺趁早把身上的濕衣脫下比較好。」
唉,不過是換衣衫這麼簡單的事,竟可以僵持這麼久。
如今讓他瞎攪和一通,再與他說了這麼一會兒話,所浪費的時間足以讓他染上風寒了。
似乎明白再怎麼耍無賴也改變不了得進宮的事實,宇文凜萬般無奈地張臂,讓她為自己脫掉身上那件半濕的衣衫。
看著他的動作,宋淳珞一愣,隨即意會過來。
這是她頭一回脫男人的衣衫,雖然感到害羞,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面色局促地幫主子更衣。
暗暗將她窘迫的神態納入眼底,有意逗弄她的宇文凜飛快坐起身,整個人朝她挨近。
他突然靠近,充滿陽剛的男人氣息撲近,宋珞淳心一促,全身變得僵硬如石。
清楚感覺到她的僵硬,宇文凜饒富興味地彎唇笑問「你在磨蹭什麼呢?萬一遲了入宮的時間,太後怪罪下來,你讓我怎麼說才好?」
宋珞淳回過神,瞪大雙眸,不可思議地瞅了他一眼,不敢相信他竟會將錯推到她身上。
他嘴角噙著笑,俊臉上明白寫著——本王就是要把錯推到你身上,你能拿我如何?
時間有限,凡事主子說了算,就算她爭辯也沒有用。
她暗暗深吸了口氣忍下怒意,才將手放在繡有精致繡紋的立領上,笨拙地為他解扣脫衣。
宇文凜垂眸,看著她藏不住內心的緊張,筍尖般的指微微顫著,他幾乎要忍不住放聲大笑。
看來他已經找到這無視他尊貴身分、愛對他說教的嚴肅丫頭的弱點,往後的日子應該會很有趣!
冬雪盡融,春寒料峭。
餅午,暖陽稍稍露了臉,空氣里有一股淡雅的杏花香息。
嗅聞到花香,宋珞淳不由自主想起老家那一片紅色梅林。
一想起那片紅色梅林,她跟著憶起,在老家的那場大火中,她倉促摘下一截梅枝後,一直將它養在盆中。
想起那一截梅枝,她匆匆進屋捧出陶盆進了園子。
自從一個月前,她突然由廚房打雜的丫頭變成王爺的貼身侍婢,月例除了比一般丫頭多以外,吃穿也跟著升了一等。
她不必再與其他奴婢同擠一間房,而是獨自住在王爺院落邊的偏房,好方便主子隨時使喚。
她如此遭遇羨煞一堆與她同時進府的奴婢,她卻有種被束縛、制約的無奈,唯一的好處是,不必伺候主子時,空下的時間是自己的。
這樣的改變讓她有些不能適應,總是在空閑時找些什麼事做,免得靜下心後,反而會胡思亂想。
這會兒主子未歸府,得了空,她正好將梅枝種在園子里,方便日後就近照顧。
心思一定,她四處察看,終于在小園中心的漢玉八角涼亭邊找到了適合將梅枝種下之處。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仍帶著薄雪的泥,將梅枝重新種下,同時,腦中想像著一梅枝萌芽、成長開花時,艷紅的花色襯著白色的漢玉涼亭會有多好看。
雖然……梅枝在芽點處冒出嫩芽後,未有再繼續存活的跡象,她卻不肯死心,堅定地認為,只是時機未到,只要它未枯竭,耐著性子細心照料,終有一天,它會冒出芽,繼續活下去!
在她小心翼翼將梅枝種下,還來不及為其添土施肥時,卻听到一聲急促的呼喚。
「淳兒、淳兒!」
宋珞淳放下手中的鏟子,還來不及將手中的土拍掉,便見幾個家丁將宇文凜架進院落,風中有著刺鼻的酒味。
她輕蹙起眉,暗暗嘆了口氣。
在她伺候主子的這些日子以來,對于如此情況已司空見慣,宇文凜比她所听聞的還要放浪形骸,不是夜不歸府,便是渾身酒氣,身上的衣衫更有著脂粉味。
由宇文凜的狀況不難猜想,前一夜他玩得有多瘋。
起初她只想安安分分當個丫頭,逼自己不必理會他,不去逾越叨念他,只管盡自己的本分就好,但是看著他,她便會想起兄長的墮落為家里帶來災禍,她真的沒辦法視而不見。
那段經驗太慘,她不希望宇文凜步上兄長的後塵。
除此之外,福如嬤嬤看出宇文凜對她罕見的縱容,便將督促提點主子的重責大任交給她,讓她更加有理由成為不順服主人的嚴婢。
顯然福如嬤嬤也向王府眾人交代過這一點,下人們因而十分敬重她,儼然將她當成府里另一個主事。
宋珞淳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受重視,她更不敢怠忽職守,更因為這些天的相處,她竟對他多了些厘不清的情感。
她不知自己冀望主子長進是因為福如嬤嬤的交代,或是想圓滿內心的遺憾,還是……因為他的掠撥,不爭氣地動了心?
對主子動心?!意外察覺自己的心情,她趕忙抑下,不讓自己興起半點痴心妄想。
他的身分是何等尊貴,不是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小丫頭可以高攀得上的。
強定下心思,她瞟了宇文凜身旁的家丁一眼,吩咐道︰「有勞你們先把王爺攙回房里,其余的交給我就成了。」
「知道了。」
听家丁應了聲後將主子攙回房,宋珞淳不假思索加快腳步,到屋後的井邊打了盆水進房。
宇文凜躺在榻上,口中還哼著充滿外族風情的旖旎樂音,表情好不陶醉,並沒有因為自己過分放縱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
一察覺他可愛的貼身侍婢出現,他咧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
「淳兒,你待我真——」
話才到嘴邊,啪的一股涼意朝臉上招呼來,打斷他的話,跟著,宋珞淳置若罔聞地打斷他的話。
「王爺請擦臉。」
她的語氣恭敬,但態度卻極為不馴,加上帕子上透冷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哆嗦,酒意瞬間退了不少。
他甩開蒙住口鼻的冷帕子,斂住笑,森冷著嗓怒問︰「該死的!你到底在搞什麼?」
「奴婢只是希望王爺可以清醒些。」
「本王清不清醒,究竟與你何干?」說話的同時,他幽深雙眸定定凝視著她清冷的小臉反問。
迎視他冰冷的凝視,宋珞淳不疾不徐地淡聲回道︰「時時督促、提點王爺,是奴婢的本分。」
听著她偏冷的嬌嗓帶著十足氣勁,凝著他的水眸幾要噴出火來,宇文凜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和膽識。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見著他板著臉、沉著嗓,還能表現得比他凶捍。
驀地,一個念頭由腦中浮現,他惡劣的想知道,她是不是遭遇任何狀況都能冷靜自持、處變不驚?
這想法才掠過,他伸手扯她,讓她整個人跌在他身上。
毫無預警地再一次跌進主子懷里,宋珞淳的心為彼此太過親密的距離一慌,雙頰不由自主染上一層紅暈。
「請王爺放開奴婢。」她氣惱地正聲開口。
被他的雙臂緊緊勒抱著,她根本掙脫不了,只能強自鎮定,不露出半點慌意。
宇文凜嘴角勾起一抹笑,痞痞地問道︰「若本王不打算放了你,你又能拿我怎麼辦呢?」
或許他的日子真的過得太爽快了,瞧她板起臉、听她嬌聲叱喝,就是能搔動他的心,讓他更想逗弄她。
她又羞又惱地沉著俏臉兒,使出吃奶的力氣,勉為其難地賞了他一記小拐子。
「請王爺自重!」
她的那一記拐子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但他還是夸大了反應,捧肚呻吟。
「你這刁婢……」
宋珞淳未將他裝模作樣的神態放在眼底,跳離他身邊,往後拉出了一段安全距離,才按捺著怒氣說︰「奴婢去幫王爺煮茶醒酒。」
這一段時日的觀察下她發現,主子雖放浪但本性不壞,至多愛耍嘴皮子逗弄她,卻不曾真的對她不規矩。
加上她有個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他展露在人前的一面並非他的本性,或許是憑著這一點直覺,她才不自覺想勸諫他,不要他與兄長一樣,走上相同的不歸路。
宇文凜一听到她要為他煮茶醒酒,他厲喝。
「不必!咕王不想醒酒。」
「只有失志痛苦之人才會借酒澆愁,買醉逃避現實,奴婢勸王爺趁早面對現實,免得將來後悔莫及。」
他不以為然地揚了揚濃俊的眉吟道︰「你沒听過,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嗎?」
她知道主子所吟的是李白的詩——《將進酒》,她懂李白一生不得志,無法施展其抱負的惆悵。
但主子不同,他是天之驕子,一生安逸,才會沉溺在貪樂買醉之中,不知自。
「王爺不是李白,豈能如此蹉跎青春?奴婢還是為王爺煮茶醒酒,醒醒腦,做些有意義的事比較實際。」
直接掠過她充滿說教意味的話,宇文凜為她讀過書而感到訝異。
「你讀過書?」
早些前福如嬤嬤似乎向他說過宋珞淳的事,但他听過就算了,根本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主子會突然問起自己的事,她避重就輕地回道︰「先父教我讀過一些。」
除了福如嬤嬤,她從未對人說過自己的身世,面對宇文凜的好奇,她沒打算多說。
話題一轉到她身上,宇文凜毫不掩飾對她的興趣,緊接著問︰「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爹怎麼會想教你讀書?」
莫怪她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其他丫頭的高雅氣質,想來是因為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原因。
宋珞淳不想談家里的事,不想回憶在午夜夢回總會出現的夢境,卻又不想引起他的懷疑,只好勉為其難答道︰「奴婢不知道先父的想法。」
宇文凜強烈感覺她不願多談自己,想再開口多問一些與她有關的事,宋珞淳突地打斷他的話。
「王爺好好歇著,奴婢去煮醒酒茶,去去就來。」
這回,她不等他反應,直接轉身離去。
宇文凜定定瞅著她縴柔卻透著倔強的背影,晃首嘆了口氣。
必于她的事他還有機會問,不急。
只是這丫頭是上天派來收他的嗎?竟然老是做些違背他、令他頭痛的事,怪的是,他竟然舍不得將她遣離,換個听話、順從的丫頭來身邊伺候。
或許他的日子真是過得太快活了,才會有如此詭異的想法?
但宇文凜知道並非如此,他知道自己對宋珞淳這個丫頭有種莫名的喜愛。
因為那份喜愛,他才會反常的包容她的一切,也因為如此,即便她板起臉兒對他說教,他也甘之如飴。
想起她對他生氣的模樣,宇文凜心頭不由得涌上暖意,那股暖意讓他唇邊的笑漸漸擴大加深……
夜已深,月牙兒緩緩爬上樹梢,天地一片寂靜。
在那一片靜謐當中,宋珞淳專注繡著手上的繡件,突然,一陣叩門聲傳來,拉回她的思緒。
「淳兒,王爺還沒回府。」
听見福如嬤嬤憂心忡忡的聲音,她趕緊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將她請進屋里,為她倒了杯熱茶才說︰「通常王爺會在天大亮時回府。」
幾個月來,她已經摸準主子的作息,知道宇文凜約莫都在午膳後出門,隔日天亮才會回家。
大爺他依舊放浪形骸,不分晝夜地天天醉著讓人扛回府,只是這一陣子,酒是少飲了,興致卻轉至另一項玩意兒上頭……
為此她又氣又惱,卻因為對他上了心,沒辦法真的對他置之不理。
如今為了隨時應付主子,她只有跟著改了作息,今晚則是想完成手上的繡件,所以尚未入睡。
聞言,福如嬤嬤嘆了口氣才抬起眼,望向散發著沉斂靜雅氣質的她問︰「淳兒,你行行好,去百樂坊把王爺帶回府來吧!」
主子的行為益發放縱,近日似乎已傳到皇上耳里,皇上已經有些不悅了,若再傳到皇太後耳里,她老人家不知會有多傷心。
在狀況變得更壞前,她得制止這一切,而宋珞淳則是她手中唯一的小小王牌——
宋珞淳用她的方式伺候主子好一陣子了,並未听到主子有想要換掉她的意思,證明主子是听她的話的。
埃如嬤嬤打壞了宋珞淳原本平靜的心情,她不確定地問︰「百樂坊?那……是什麼地方?」
「城東的賭坊。」
怕她不願走這一趟,福如嬤嬤強調。
「嬤嬤知道要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去那種地方不妥,所以差了長壽和添旺跟著你一起過去,這會兒正在大門口候著你。」
听完福如嬤嬤的話,宋珞淳面色憂郁地蹙眉。
這些日子以來,她只知道宇文凜對其他事產生興趣,卻不知道,竟是對「賭」
起了心思。
想起當年兄長便是因為賭,害了家人,清雅俏臉倏地一沉。
「知道了,請嬤嬡等奴婢片刻,奴婢披件外褂便出門與長壽、添旺會合。」
時序雖已走到夏季,天氣溫暖了許多,但入夜的涼意還是讓怕冷的宋珞淳想加一件外褂再出門。
即便知道宋珞淳不會拒絕她的要求,福如嬤嬤對她還是有幾分愧疚。
伺候主子不是簡單的差事,難得的是從未听宋珞淳抱怨過,甚至超乎她所預期的,將主子的事打理得妥妥當當。
如今她柔柔順順地應了她的請求,福如嬤嬤更覺得對不住她。
「淳兒,辛苦你了。」
宋珞淳搖了搖頭,沒有半點怨言。
「嬤嬤快別這麼說,這是奴婢的職責。」
話雖這麼說,她卻有些擔心,自己能不能將宇文凜給勸回府里。
想當年,哥哥不听爹娘的勸,死賴在賭坊不走,那瘋狂的模樣,簡直與被下了蠱無兩樣。
「好丫頭,那嬤嬤就把王爺交給你了。」
宋珞淳頷了頷首。
「奴婢會盡力把王爺帶回來的。」略頓,她下了但書。
「但如果王爺不與奴婢回來……」
埃如嬤嬤深深嘆了口氣。
「若連你也沒法兒,那嬤嬤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突地又是這麼個重責大任落在肩頭,宋硌淳心頭壓力更大,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話才好。
「快去吧!桂拖晚了,早些回來讓大家休息。」
「知道了。」
穿妥外褂,她推門踏出房,一眼便瞧見清美月色灑在玉石小徑上,像一條會發光的銀帶,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可惜,她卻無法欣賞這樣美好的月夜,而這一切,都該歸功于那驕縱放任的惡主子。
夜已深,位在東城的商家依然處在一片熱絡繁華的情景當中。
由于路面不甚寬廣,酒樓、歌館林立,因而不許馬車、轎子進入。
一到東城街口前的牌樓下,宋珞淳便讓轎夫在一旁候著,領著長壽與添旺一同走入燈火輝煌的大街上。
瞧著大街一路張掛著朱紗彩燈,不知由何處傳來絲竹笙樂,兼著人聲笑語,流露出一股難言的風流之氣。
見人潮喧嚷,添旺不放心地喊了喊走在前頭的女子。
「淳兒,你可得把腳步放緩些,讓長壽護在你身前,咱們好安心些。」
這一帶乃是京城男人尋花問柳的玩樂之處,龍蛇混雜,實在不是宋珞淳這樣單純的姑娘應該來的地方。
不似添旺神情緊張,宋珞淳倒顯得神態從容。
在兄長荒誕不經的那段歲月里,她也曾經代替爹娘到這樣的地方去尋人。
不同的是,尋歡之處的規模雖遠不及京城,但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她看多了,自然比其他姑娘多了幾分膽量。
這會兒听著添旺關切的口吻,宋珞淳心頭泛過一陣暖意。
「不礙事的,你別擔心我,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嬤嬤交代的任務,好讓大伙兒快些回府休息。」
見百樂坊就在前方不遠處,添旺認同地點了點頭。
「是了是了,早些辦好差事,早些休息。」
宋珞淳輕應了聲,腳步一接近賭坊,立即開口吩咐。
「你們就在門外候著吧!」
「可是……」
讓她一個人進入龍蛇混雜之處,兩人還是有些不放心。
看著兩人臉上憂心的神情,她安撫道︰「不礙事的,王爺是里頭的客人,我讓人傳話,再領我進去,不會有危險的。」
再說為了顧及主子的顏面,她還是獨自進去見主子比較妥當。
兩人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反覆說著要她自個兒小心之類的話。
宋珞淳領受他們的關切,當她的腳步定在賭坊門前時,不禁抬頭打量了一下百樂坊的外觀,心里不由得贊嘆。
百樂坊不愧為京城第一的賭坊,匾額筆法遒勁有力、門面金碧輝煌,立在大紅石柱兩旁的守衛身形高壯,一副誓死守護此處的模樣,莫怪要讓京城人趨之若鶩,怎麼也要入內見識。
守在賭坊的漢子見她領著兩個人在門口打量,卻遲遲未入內,于是開口問︰「姑娘有何貴事?」
回過神,她徐聲道︰「有勞守衛大哥通傳一下,我是罄郡王府的奴才,是來接王爺回府的。」
一听到罄郡王府,漢子當機立斷道︰「不成。」
這些日子,賭坊因為幾個王公子弟上門賭錢而旺了起來,老板心情大好,給大伙兒加了銀兩,大伙兒巴不得這幾尊財神爺天天上門撒銀,怎麼舍得讓他離開呢?
宋珞淳冷斂起臉兒,語氣強硬了幾分。
「怎麼,賭坊有只許進不許出的規定嗎?」
沒料到眼前個頭嬌小的雅姑娘板起臉來居然如此冷然,守衛堅持道︰「本坊的規定是讓客人盡興,不好隨意放人進賭坊,如果姑娘不進去開心,就請回吧!」
「見著王爺我自然就會走了,不會騷擾到您的客人。」宋珞淳的目光堅定,絲毫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
沒料到她會如此堅持,守衛猶豫了片刻才說︰「請姑娘自己同胡管事說,這事我們作不了主。」
她頷了頷首,隨著守衛走進賭坊,便听到興致勃勃的吆喝聲由坊中傳來,各種睹具前或立或坐的賭客,皆神情專注地沉浸在眼前的游戲之上。
瞧那情景,一股說不出的厭惡涌上宋珞淳的心頭,思緒尚不及轉動,一抹飽含嫌惡的嗓音,伴隨著腳步聲來到她面前。
「去去去!賭錢最忌諱讓人打斷壞了好運,姑娘請回吧!」
「不見著王爺我不會走。」
胡管事聞言,冷臉一繃,語氣跟著強硬。
「賭坊有賭坊的規矩,姑娘若堅決不走,就休怪本管事不客氣。」
偏偏宋珞淳心意已決,未達目的是不會輕易放棄……
縱使對方的態度不怎麼友善,語氣中有著威脅之意,依舊撼動不了她的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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