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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天書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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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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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4: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天書》簡介︰

 姬娜,是我多年之前,一件奇事中遇到的一個小女孩。那件奇怪的事情的始末,記在名為“奇門”的故事中。那件事的整個過程,是一個在宇宙飛行中迷失了的飛行員悲慘故事,那個飛行員叫米倫太太。

  米倫太太留下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枚紅寶石戒指,那是一塊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紅寶石,我得到了這枚紅寶石戒指之後,就送給了那個叫姬娜的小女孩,當時,她不過十歲左右。
第一部︰無價之寶求售
還記得一個名字叫姬娜的可愛墨西哥小女孩嗎?

只怕不記得了,連我自己也幾乎忘記了。

姬娜,是我多年之前,一件奇事中遇到的一個小女孩。那件奇怪的事情的始末,記在名為「奇門」的故事中。那件事的整個過程,是一個在宇宙飛行中迷失了的飛行員悲慘故事,那個飛行員叫米輪太太。

米輪太太留下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枚紅寶石戒指,那是一塊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紅寶石,我得到了這枚紅寶石戒指之後,就送給了那個叫姬娜的小女孩,當時,她不過十歲左右。

其後,各種各樣的經歷︰使我忘記了這件事,姬娜回到墨西哥之後,曾經寫過信給我,後來,音訊也斷絕了。

如今記述的這件事,我名之為「天書」,整件事,從那枚紅寶石戒指開始。

我和白素自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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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5:04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一部︰無價之寶求售
還記得一個名字叫姬娜的可愛墨西哥小女孩嗎?

只怕不記得了,連我自己也幾乎忘記了。

姬娜,是我多年之前,一件奇事中遇到的一個小女孩。那件奇怪的事情的始末,記在名為「奇門」的故事中。那件事的整個過程,是一個在宇宙飛行中迷失了的飛行員悲慘故事,那個飛行員叫米輪太太。

米輪太太留下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枚紅寶石戒指,那是一塊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紅寶石,我得到了這枚紅寶石戒指之後,就送給了那個叫姬娜的小女孩,當時,她不過十歲左右。

其後,各種各樣的經歷︰使我忘記了這件事,姬娜回到墨西哥之後,曾經寫過信給我,後來,音訊也斷絕了。

如今記述的這件事,我名之為「天書」,整件事,從那枚紅寶石戒指開始。

我和白素自歐洲回來之後,書桌上有一大堆信件︰當然要逐封拆開來看,我先揀重要的,例如電報︰沒有重要的事,不會打電報。

我看了幾封電報,其中有一封,甚令我莫名其妙,電報來自荷蘭的阿姆斯特丹,發報人是一個叫連輪的人,電報的內容如下︰我們懇切地期待閣下的答覆,但不知緣何,一直未有閣下的消息。請盡速與我們聯絡。

我看了看電報的日期,是我回家前兩天。

這封電報,可以說是莫名其妙之極,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他為甚麼要和我聯絡,所以我看完了電報之後,只好隨手將之擱在一邊。

直到第二天,我在整理信件之時,才又發現了這位連輪先生的一封信,看完了這封信,我立即拿起電話,要接線生駁接到荷蘭的長途電話。

連輪先生先寫了信給我,因為沒有回,所以才拍電報來詢問究竟。我先看了那封電報,自然莫名其妙,但等到我看完了信之後,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以下,是連輪先生的那封信的內容︰

「衛斯理先生︰冒昧寫信給你,請你原諒。本人是荷蘭阿姆斯特丹極峰珠寶鑽石公司的負責人,本公司和本人如今面臨一個難題,希望閣下能協助解決。

「昨天,一位美麗高貴的女士,她自稱來自墨西哥,姓名是姬娜.基度,想出售她擁有的一塊重量達七克拉的極品紅寶石。老實說,我本人和我所負責的公司,一貫買賣極品珠寶,如果閣下對世界珠寶市場有認識,應該知道敝公司在珠寶市場中的地位。但是,我們也被基度小姐所帶來的那塊紅寶石所震驚。

「毫無疑問,這是稀世之寶!像這樣品質的紅寶石,不可能在歷史上沒有記錄,比它次許多級的紅寶石,自從一開采出來之後,就有著各種各樣的記錄。但這塊極品紅寶石,卻完全沒有來歷可稽。

「當然,我們絕不懷疑基度小姐是這塊紅寶石的主人,但是我們在收購這塊寶石之前,我們想要知道這塊紅寶石的來歷,基度小姐宣稱,閣下知道這塊紅寶石來歷。

「由于閣下在珠寶世界之中並非聞人,所以我們本來很難接受基度小姐的推薦,但我們在基度小姐的堅持之下,通過國際警方,得到了有關閣下良好信譽的保證,所以,我們想請閣下對這塊紅寶石的來歷,下一個斷言,以使我們和基度小姐的交易,得以完成。

「再者,基度小姐是閣下的朋友,本公司深以能獲得這樣的稀世奇珍為榮,而看基度小姐的情形,她似乎也急于求售,以換取一筆龐大的現金,想來閣下必然樂于見到基度小姐的願望得以實現,請閣下盡快與本人聯絡,順致謝意。」

看完了這封信,在等待長途電話之際,我思潮翻涌,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來。

姬娜現在應該有多少歲了?二十三?二十四?當然她已經成年。而那塊紅寶石,當時我送給了姬娜,想她永遠保存,如今她拿去求售,當然是她遇到了困難,我不相信她對那麼美麗的紅寶石,會忽然厭倦了,不喜歡了。事實上,事隔那麼多年,那紅寶石給我的印象,仍然極其深刻,那種透明的血紅,那種奪魄的光芒,毫無疑問,這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塊紅寶石!

能夠收購這樣稀世奇珍,當然一定是在國際珠寶市場中極有地位的珠寶公司。而珠寶公司在付出巨款之前,希望弄清楚寶物的來歷,是很正常的要求,他們當然有權要求賣主,清楚地說明寶石的來路。

可是,我該怎麼向這位珠寶商連輪解釋呢?難道我告訴他實話,說這塊紅寶石,是來自一位叫米輪太太的金發美女,而這位美女,根本不知道是甚麼時候從地球起飛,去作偉大的探索宇宙的飛行,而結果,由于不可知的因素,而回到了我們的年代中來,郁郁十年,終于死在大海之中?

我當然不能這樣講,因為就算我講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一個腳踏實地的成功商人,決不會相信我所講的話。

我已經想好了幾個謊言,準備騙連輪先生,例如,這塊紅寶石,是來自一個印度土王的寶藏等等。但是,這是次要問題,問題是我想知道,姬娜究竟是為了甚麼,要放棄那枚如此可愛的紅寶石戒指。在她如今這樣的年齡,正應該是對珠寶最狂熱的時候。

其次,我自己也想要這枚紅寶石戒指,我不知道連輪先生出價若干,如果我可以負擔的話,我願意將它買下來,因為那實在是美麗得不可言喻的稀世奇珍!

在我思潮起伏之間,電話鈴響了起來。我拿起了電話,接線生道︰「電話接通了,請講話!」

我等了一會,就听到了一個有十分濃重鼻音的男子聲音道︰「我是極峰珠寶公司的連輪。」

我忙道︰「連輪先生,我是你要我解決難題的衛斯理!」

連輪「啊」地一聲,說道︰「太好了!」

我道︰「連輪先生,那顆紅寶石的來歷,決不成問題,我想知道基度小姐現在在哪里?」

連輪道︰「基度小姐受本公司的招待,住在酒店,等候你的消息。我想知道這顆紅寶石的上一任擁有者是誰,以及它更早的擁有者,和它開采,琢磨的記錄。」

我答非所問︰「請問,基度小姐在哪一家酒店之中?多少號房間,我要和她聯絡。」

連輪猶豫了片刻︰「為了甚麼?」

我道︰「在她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已經認識她了,我想再見她。」

連輪呆了片刻,才道︰「基度小姐說,這枚紅寶石,是閣下在她十歲那年送給她的?」

我心中苦笑了一下,原來姬娜為了出售這枚戒指,已經對連輪說了不少,可能連戒指原來是米輪太太的,都告訴他了!

我听到對方這樣問,只好答道︰「是的。」

連輪又呆了半晌,才道︰「先生,我不認為你對珠寶毫無認識,這樣名貴的寶石,送給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這——這——似乎——似乎——」

他遲疑著沒有說下去,顯然是認為這種事太不合情理,我心中不禁有點怒意︰「你可以作一百種不同的想法,但是,這枚戒指,的確是我送給她的。老實說,我不知你們出價多少!我要和她直接聯絡,我願意將這塊紅寶石買回來!」

連輪發了急,連聲道︰「不!不!先生,紅寶石是我們的,基度小姐已經預支了一筆錢,紅寶石肯定是我們的,我們只不過——」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冷笑了一下︰「你怕甚麼?怕那是賊贓?」

連輪連忙道︰「不!不!絕對不,請你別見怪,我可以知道,米輪太太是誰?我們查遍了擁有名貴珠寶的名人錄,可是查不到米輪太太!」

我越听越是怒氣上沖,大聲道︰「我勸你,如果要這顆紅寶石的話,趕快買下來。我敢斷定,你出的價錢,最多不過是真正價值的十分之一!至于這顆紅寶石的來歷,講給你听,你也不會相信!」

我剛對著電話在吼叫之際,白素推開書房門,走了進來,向我作了一個詢問的神色,我向她無可奈何她笑了一笑。電話那邊,連輪連聲說道︰「是!是!那可能是來自東方某一個神秘的寶藏——」

我道︰「隨便你怎麼想,現在,你可以將基度小姐的住址告訴我了麼?」

連輪猶豫了一下︰「好,我告訴你。」

他給了我酒店的名稱和房間的號碼,我記了下來。連輪又道︰「無論如何,我本人以及我們的公司都很感謝你,這顆紅寶石實在太美麗了,我們出的價錢也不低,先生,一百萬英鎊。當然,這顆寶石如果拿出來拍賣,究竟可以賣多少錢,誰也不敢預料!」

我笑了笑︰「請別介意,我剛才的意思是,這顆紅寶石,是真正的無價之寶,任何數字的金錢,都難以衡量!」

連輪道︰「是的!是的!你說得對!」

我和連輪的通話,到此結束,白素走了進來,我道︰「還記得那個叫姬娜的小女孩?」

白素道︰「記得,怎麼?她要出售那枚戒指?」

我道︰「看來是這樣,我要問她,為甚麼要賣掉它呢,我實在不希望這枚戒指落入珠寶商手中!」

白素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我又拿起了電話,再要接線生接荷蘭的長途電話。

十分鐘之後,電話鈴響了起來,但是我卻沒有听到姬娜的聲音,仍然是接線生︰「先生,酒店方面說,姬娜.基度小姐,已經在一小時之前退了房,離開了酒店,對不起!」

我呆了一下,說了聲多謝,就放下了電話。

姬娜已經退掉了酒店的房間,我絕不認為那是有了甚麼意外,可能是由于連輪等我的回音等不到,已經決定向她購買這顆紅寶石,那麼,姬娜取到了錢,自然就離開了!不過連輪似乎十分可惡,他剛才和我通話,還一點口風都不肯透露。

我想,姬娜知道我急于和她聯絡,連輪一定會和她談起,她會主動來找我,那倒不必心急。

事情,似乎已經告一段落了,當天,我和白素討論了不少有關那枚紅寶石戒指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還在床上,就被電話吵醒,拿起電話來,是荷蘭來的長途電話。我以為,那一定是姬娜打來的電話了。

誰知道我等了一會,又听到了連輪有濃重鼻音的語聲。他好像十分憤怒,以致鼻音听來更重。他一听到我的聲音,就大聲道︰「先生,我不知道你對基度小姐講了一些甚麼。」

我呆了一呆︰「我甚麼也沒有和她講!昨天,我和你通話之後,立即打電話到酒店去找她,可是酒店方面,說她在一小時之前,已經退了房!」

連輪怪叫道︰「見鬼!」

我十分惱怒︰「見鬼是甚麼意思?酒店方面,應該有長途電話的記錄,你可以去查一查!」

連輪喘著氣︰「對不起,我並不是說你,我是說,基度小姐離開酒店,並沒有通知我,當我決定向她購買那塊紅寶石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她了!」

我呆了一呆︰「找不到她?她沒有將紅寶石留在你們處?」

連輪道︰「沒有,我勸她將寶石留下,可是她不肯,我已經通知了警方,你知道,先生,一個女人,帶著價值如此高的寶石,可以發生任何意外!」

我也感到事情不尋常,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連輪又道︰「基度小姐預支了的那筆錢——」

我大聲道︰「她預支了多少,由我來還!重要的,是盡一切可能,找到她的下落!有了她的任何消息,立即與我聯絡,電話費由我支付!」

連輪答應。我和她的第二次通話,就是這樣。

當我坐在床上發楞,白素拿著早報走了進來,我道︰「姬娜失蹤了!」

白素呆了一呆,我將連輪的電話對她說了一遍。白素道︰「不知道姬娜最近的生活怎麼樣?我們也不知道她為了甚麼要出售那枚戒指,一切的猜測,全沒有用!你要知道,那麼多年,她不再是你當年認識的那個小女孩子!」

我嘆了一聲︰「你說得對,我看只有等連輪進一步的消息,看來,他比我還要著急。」

等到晚上,連輪的消息來了。

連輪在長途電話中告訴我︰「警方一直找不到基度小姐,也沒有她出境的記錄,她離開了酒店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她。警方的高層人員說,閣下對于疑難的案件有豐富的經驗,如果你能夠來,找到基度小姐的希望就大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才從歐洲回來,請問,基度小姐可曾向你透露過她為甚麼要出售寶石?」

連輪像是因為我的問題太怪,所以呆了一呆,才道︰「為甚麼?當然是為了錢!」

我沒有再問甚麼,因為我也想不出除了錢之外,姬娜還有甚麼原因要出售那枚可愛的戒指。

我道︰「請荷蘭警方繼續努力,如果明天這時候,仍然沒有消息,我會考慮來。」

連輪唉聲嘆氣,掛上了電話。他的心情,倒很容易明白,一個珠寶商,在見到了這樣美麗的寶石之後,忽然失去機會,心里自然難過。連輪所關心的,只是那枚紅寶石,決不是姬娜!

接下來的一天,我有點心神恍惚,白素看出我的心意︰「又要出門了!」

我苦笑了一下︰「事情本來很平常,可是忽然之間姬娜不見了,這不是很怪麼?」

白素攤了攤手︰「看起來仍然像是普通的失蹤,不像可以發掘出甚麼奇特的事情來。」

我道︰「那也很難說,那顆紅寶石的來歷如此奇特,如今又自它開始而發生了事,實在有必要去探查一下!」

白素點頭道︰「我不反對!」

我道︰「等等連輪的消息再說。」

連輪的消息又來了。他的電話比我預期的來得早︰「沒有基度小姐的消息,先生,一位祖斯基警官,想和你講幾句話。」

我等了一會,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我是祖斯基,我曾在巴黎國際警察總部服務過,見過你幾次,只怕你不記得我了!」

我只好直認︰「對不起,沒有甚麼特別的印象。基度小姐失蹤的事,是不是有特別疑難?」

祖斯基道︰「是的,第一,她帶著價值極高的珍寶——」

我立時打斷他的話頭︰「因為身懷巨寶而失蹤,還只是普通的案件,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有甚麼特別的地方,非要我來不可的?」

祖斯基吸了一口氣,在電話中,可以清楚地听到他長長的吸氣聲。他道︰「有!」

他在說了一個「有」字之後,又停了半晌,我心急,忍不住催道︰「是甚麼,請快說!」

祖斯基說道︰「有,在她退掉酒店的房間之前,她曾經出去過一次,拿著一本包好了的書,向酒店櫃台的職員要郵票去投寄。」

我道︰「警官,你的話有問題了,既然是包好了的,誰能肯定那是一本書?」

祖斯基忙道︰「櫃台職員說的,他說那形狀、大小,是一本書,或者,是一疊紙。總之是相類的物件。酒店沒有郵票供應,她就問了郵局的地址,走出去,在半小時之後又回來。」

我忙問道︰「她投寄的東西,寄到哪里?」

祖斯基道︰「不知道,她並沒有寄掛號,可能只是投入郵筒、郵局當普通的郵件處理,不可能有記錄。」

我想了一想︰「那也不能說明甚麼!」

祖斯基道︰「是的,可是一個女侍——」

我不禁有點冒火,說道︰「警官,你說話別一截一截!」

祖斯基忙道︰「對不起,請原諒,實在是事情發生得很亂,所以我才不能一件一件告訴你!」

我有點啼笑皆非︰「好吧,算我剛才沒提過抗議,請繼續下去。」

祖斯基這才又道︰「酒店的一個女侍,曾經看到基度小姐在包那個郵包,據她說,包的好像是一本書。」

我嘆了一聲,道︰「警官,是一本書,就是一本書,甚麼叫作『好像是一本書』?」

祖斯基也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情形是這樣,那是一本書——一本書的原稿。那女侍說,她看到的是一厚疊紙,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那好像是一本書,她看到的情形,就是這樣。」

我听到這里,才松了一口氣,總算弄明白了姬娜在失蹤之前寄出的是甚麼東西。那是一句稿件,也可能是一包文件,總而言之,是一厚疊寫滿了字的紙,當然,也可以稱之為一本書。

我道︰「我明白了,不論她寄出的是甚麼,那和她的失蹤有關系?」

祖斯基道︰「我無法知道,因為我沒有看到過這本書的內容,而且,也不知道她寄給了甚麼人。」

我道︰「那就將這件事暫且擱在一旁,別把它當作是主要的線索。另外可還有甚麼值得注意之處?」

祖斯基的聲音听來像是很抱歉︰「暫時沒有,或許你來了之後,會有進一步的發現?」

我苦笑道︰「我不明白何以你們一定堅持要我來。我看不出對事件會有甚麼幫助!」

祖斯基沉默了片刻,雖然我只是在和他通長途電話,可是我也可以料到他那種猶豫的神色。他顯然無法立即回答我這個問題,可是他短暫的不出聲,卻又表示他還是堅持要我去。

這種情形使我感到一點︰是不是另外有甚麼隱秘,連輪和祖斯基不肯在電話中告訴我呢?我正想這樣問他之際,祖斯基已結束了沉默︰「總之,如果你肯來的話,事情一定會有幫助!」

他這樣說法,使我心中的疑雲更甚,我道︰「好的,我來。」我答應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可是你們別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這樣的補充,自然有理由。雖然我認識姬娜,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雖然那只紅寶石戒指是我送給姬娜的,但我也不是寶石的真正主人,寶石的真正主人,是那位神秘的米輪太太。在這樣的情形下,就算我去了,對姬娜的失蹤,能不能有幫助,只有天曉得。

可是,祖斯基一听到我肯去,他的高興,出乎意想之外,他先發出了一下歡呼聲,接著,又像是發覺自己太以忘形了一樣,歡呼聲陡地停止,可是又禁不住連聲道︰「太好了!太好了!」

我並不是一個感覺遲鈍的人,我已經感到,祖斯基的態度,十分不正常。作為一個處理姬娜失蹤案的警官而言,似乎沒有理由听到一個對案子其實不相干的人肯去和他會面,就高興成這樣子。

可是盡管我有了這樣的感覺,我再也想不到此後事態的發展會如此出人意料之外!

當然,日後的事,誰也沒有法子預料!

我放下了電話,正在呆想著,白素已來到了我的身前,我道︰「荷蘭警方堅持要我去一次,我看——」

白素笑了起來︰「不必向我解釋,去好了。我看這次旅行,一定是你所有的旅行中最乏味的一次!」

我攤了攤手,我也絕不認為整件事有甚麼怪異之處,只不過是姬娜忽然失了蹤而已。

第二天,我就上了飛機,旅途中並沒有甚麼可以記述的,我只是在起飛之前,又和連輪通了一個電話,連輪說他和祖斯基,會在機場接我。

等到我到了目的地,走出機場,就看到一個金發美男子,高舉著寫著我名字的紙牌,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半禿的胖中年男子。我逕自向他們走了過去,那禿頂中年男子一開口,那濃重的鼻音,就使我知道了他是連輪先生。我先和連輪握著手,連輪又介紹那金發男子,他就是祖斯基。我一面和祖斯基握著手,一面道︰「你好,警官先生,又有甚麼新的發現?」

連輪和祖斯基兩人互望了一眼,在他們互望之際,可以明顯地看出兩人的神情,都極其尷尬。

本來,我們一面寒暄,已一面一起在向外走去,一發現了這一點,我便停止了腳步,用嚴厲的目光,盯著他們。兩人神情更是不安,祖斯基攤著手︰「對不起,不關連輪先生的事,全是我的主意!」

我不禁心頭有點冒火,這兩個家伙,有事瞞著我,鬼鬼祟祟,我臉色自然也不會十分好看︰「那麼,關誰的事?」

祖斯基道︰「是我的事。」他頓了一頓,才又道︰「我不是警官!」

這時,我真的十分生氣,祖斯基不是警官!那麼他是甚麼人?他和連輪在玩甚麼鬼花樣?將我千里迢迢,騙到荷蘭來,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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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5:22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二部︰稀世紅寶石“死”了
我悶哼了一聲,那種受人欺騙的憤怒,不但形于臉色,而且,還十分明顯地表現在我緊握著,而且揚了起來的拳頭上。

祖斯基像是未曾料到我的反應會如此之憤怒,他慌忙後退了一步︰「請听我說!」

連輪也忙道︰「衛先生,請原諒,請原諒!」

我冷笑道︰「你大概也不是甚麼珠寶公司的負責人?」

連輪一听得我這樣說,不但脹紅了臉,連他半禿的頂門上,也紅了起來︰「我當然是,而祖斯基,是我們公司的保安主任!」

我向祖斯基望去,只見他神情尷尬,實在無可奈何,而且充滿了歉意。看到他這樣情形,我怒火稍戢︰「那麼,你們的目的是甚麼?」

祖斯基苦笑了一下︰「我們有難以解決的事,想請你來幫助,但又怕你不肯來。」

我陡地一呆︰「不就是為了基度小姐失蹤麼?」

連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我伸手指著他們兩人︰「等一等,先弄清楚,我是為了基度小姐的失蹤才來的!」

祖斯基忙道︰「當然是!警方、我們公司、我本人,正在盡一切努力,要找她出來!」

我「哼」地一聲︰「那麼,我還是直接和警方接頭好些!」

我一面說,一面不理會他們兩人,逕自向外走去。我實在不喜歡有人向我弄狡獪,我這時,真的打算直接去和警方接觸。

可是我一向外走,連輪急急跟在我的後面,祖斯基的身手看來十分敏捷,他趕過了我,轉過身來,面對著我,我一直向前走,他一直向後退,一面道︰「等一等,衛先生,基度小姐失蹤的事,暫時不會有甚麼進展,可是她那枚紅寶石戒指——」

我陡地一呆,停了下來。

祖斯基不由自主,有點氣喘︰「那枚紅寶石戒指,有點事要……你幫忙!」

我立時向連輪望去,連輪一面抹著汗,一面道︰「真對不起,我向你說了謊!」

我冷笑一聲︰「紅寶石在你這里!」

連輪道︰「是的,基度小姐一來求售,就將戒指月兌了下來,放進了我們公司的保險庫中。」

我真正感到怒不可抑,大聲道︰「渾蛋!你們究竟是關心姬娜的失蹤,還是關心紅寶石?」

連輪忙分辯道︰「兩者都有,請你原諒!」

我一字一頓︰「我不會原諒一個騙子!」我略停一停,又補充道︰「不會原諒兩個騙子!」

祖斯基和連輪兩人的神情,尷尬之極,因為我講得十分大聲,引得不少人向他們望了過來。

祖斯基道︰「我們也不敢祈求你原諒,只想你來了之後,知道一下不方便在電話中討論的事實,給我們一點意見,就感激不盡!」

這時候,我心中一則以氣,也一則以疑。祖斯基提到了「事實真相」,那究竟是甚麼意思?

我瞪著他,想听他進一步的解釋。祖斯基向我走近了一步︰「衛先生,請你到我們公司去,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實在不知道他們在搗甚麼鬼,可是看他們兩人的神情,雖然曾經騙過我,可是這時,又焦急,又尷尬,分明有著極其重大的事不能解決。我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自己為甚麼還要答應你們,但是,好吧!」

連輪和祖斯基兩人,一听到我答應,連聲道謝,跟著我一起出了機場。一出了機場,就有一輛大房車駛了過來,我們一起上了車。

在車上坐定之後,我忍不住「哼」地一聲︰「我現在的處境,倒像是被甚麼黑組織的頭子弄到他秘密巢袕中去一樣!」

連輪和祖斯基的神情苦澀,對于我的諷刺,都不知如何應付才好。連輪向祖斯基埋怨道︰「我早就說過,我們該將一切真相對衛先生說出來,請他幫助!」

祖斯基道︰「或許是,但無論如何,一定要衛先生來才行!」他轉向我︰「等一會你到了我們公司,你別心急,等我逐步將事實真相告訴你!」

我冷笑一聲︰「反正我已經落在你們手里了,隨你們喜歡怎麼樣!」

祖斯基和連輪兩人,只是苦笑,忍受著我的諷刺。我見他們無聲可出,心中多少也出了一點氣。車行大約半小時之後,在一座相當古老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那建築物有十幾道石階通向大門,在大門兩旁,有四個武裝警衛,而大門上,則有著「極峰珠寶公司」的字樣。我向連輪瞪了一眼︰「還好,珠寶公司不是假的!」

祖斯基讓我下了車,跟在我身邊︰「衛先生,我先請你了解一下我們公司的保安程序!」

我道︰「有必要麼?」

他道︰「完全有必要!」

我心中陡地一動︰「為甚麼?那枚紅寶石不見了?」

連輪和祖斯基兩人,一听得我這樣問,都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那使我幾乎可以肯定︰我料中了!

可是接著,他們卻又一起搖起頭來,神情苦澀,祖斯基說道︰「你別心急,一步一步了解事實。」

我悶哼一聲,看來祖斯基是一個按部就班的人,就算逼他,也逼不出所以然來。

我們一起進了公司,從進門開始,祖斯基就不斷向我介紹著整幢建築物中的保安措施。由于這家珠寶公司中隨便一件貨物,都價值極高,是以各種各樣的保安措施之嚴密,也有點匪夷所思。我也不準備在這里詳細介紹,因為詳細情形對整個故事,並沒有甚麼直接的關系。但是我又必須提出來,因為多少也有一點關連。

各位只要有這樣一個概念就夠了,那就是︰在公司保安措施防衛之下,任何人,即使是一個超人,也沒有可能自它的保險庫中偷走任何東西!

連輪的辦公室,在這幢建築物的二樓,那是一間相當大的辦公室,有六個武裝守衛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守衛著,因為在他的辦公室中,有一個私人升降機,直通在地窖中的保險庫。

辦公室的布置,相當豪華,全是古典家當,當我們進了他的辦公室之後,我先老實不客氣地在一張絲絨沙發上坐了下來︰「好了,究竟事實的真相怎麼樣,可以開始了吧!」

連輪和祖斯基兩人互望了一眼,連輪來到一座書架之前,按動了一個掣,書架移開,現出了一具保險箱。祖斯基則在我身邊,坐立不安,解釋著——我早已在他的口中,知道了總保險庫是在地窖中,四面有一公尺厚的花崗石保護——連輪的這個保險箱,是為了業務方便,臨時收藏珠寶用的,只要連輪一下班,保險箱中所有的東西,就會被送到保險庫去。

這時,連輪打開了保險箱,從我所坐的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到保險箱的大門一打開,里面又分成了許多格小門,連輪再打開了其中的一格小門,自小門之中,取出了一只盒子。我注意到他在取出這只小盒子來的時候,手在劇烈地發著抖,甚至連面肉也在不住怞搐,顯然是有極其重大的打擊,降臨在他的身上!

他取了那只小盒子在手,轉過身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來到我的面前,將那只小盒子放在我面前的幾上。直到如今為止,我還不知道連輪和祖斯基兩人,究竟在搗甚麼鬼,所以我並沒有伸手去踫這只盒子,只是瞪著他們兩人。

祖斯基道︰「請你打開盒子來看一看!」

我低聲悶哼了一聲,我實在不喜歡他們在我面前玩花樣,但是沒有法子,我既然已被他們騙了來,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

一听得祖斯基這樣說,我就伸手,將那只盒子,打了開來。

那是一只相當普通的放小型飾物的絲絨盒子,並沒有甚麼特別,我也並不期待在打開它之後,會看到有甚麼特別的東西。

可是,當我一打開盒子之後,我卻陡地一呆,立時抬頭向連輪和祖斯基兩人望去。在那只小盒子中,放著一枚戒指,而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枚戒指,就是當年米輪夫人的遺物,後來到了我的手中,由我送給姬娜的那一枚。當然也就是姬娜拿來求售的這一枚!

我一面向他們望去,一面失聲道︰「那枚戒指!」

祖斯基的神情,顯得十分緊張︰「你說『那枚戒指』,那是甚麼意思?」

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指著戒指︰「我說這枚戒指,就是多年前,我送給基度小姐的那一枚!」

連輪的聲音,也因為緊張而有點變化,他道︰「請你仔細看看!」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戒指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伸手自盒子中拈出戒指來︰「我可以肯定,絕對——」

我才講到這里,下面一個「是」字還未曾出口,就陡地停了下來。這時候,我已更清楚地看清了這枚戒指。

當年,這枚戒指到我手中的時候,我曾經仔細地觀察過。我不但曾留意到那粒紅寶石的驚心動魄的美麗,而且,對于戒指的「托」,也曾細心觀察過。

那枚戒指的「托」,鑄造得極其精致,托著紅寶石的,是一對精細的翼,那麼小的一對翼上,甚至連羽毛的紋路也可以辨認得出來。

這時,在我手中的那枚戒指,毫無疑問,就是當年我送給姬娜的那一枚——或者我應該說,那枚戒指的「托」,一點也沒有改變。

可是,那顆紅寶石,我實在忍不住心頭的震驚,以致我自己的手,也有點發抖。那顆紅寶石,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這時,我只是突然沖口而出︰「天!這顆紅寶石死了!」

我用「死了」兩個字,來形容一塊寶石,任何不是身歷其境的人,一定會覺得十分滑稽,甚至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可是,我實在無法再用第二種字眼去形容那顆紅寶石。任何以前見過這顆紅寶石的人,現在再見到這顆紅寶石,都會從心底同意我的說法!至少,這時連輪和祖斯基兩人,就十分同意。他們一听到我這樣講,就不由自主,連連點頭。

那顆紅寶石,本來是如此晶瑩透澈,雖然只是小小一塊,可是當你向它凝觀,就像是自己漸漸置身子一片血紅色的大海。那種光澤、美麗,真是令人神為之奪,心為之驚。

可是現在,在那麼精美的戒指托上面的那一顆,算是甚麼呢?只不過是一塊紅色的石頭而已,不但毫無光澤,而且是實心的,一點也不通透,甚至可以看出有許多灰色的斑點。老實說,那根本不是寶石,如果是的話,那麼我應該說,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這麼拙劣的寶石!

我定了定神︰「兩位,這枚戒指——」

我一面說,一面又取過幾上的放大鏡來,仔細地檢查著戒指的本身,然後,才繼續道︰「戒指,肯定是原來的一枚,但是紅寶石,卻換過了!」

連輪和祖斯基兩人,互望了一眼,連輪掏出手帕來抹著汗,他道︰「衛先生,請你再看看清楚!」

我大聲道︰「何必?誰都可以看得出來,這塊紅寶石,半分不值!我相信,如果有人拿著這樣的戒指來向你求售的話,你一定會將他趕出去!」

連輪苦笑道︰「是,可是——」

他說到這里,又求助似地向祖斯基望了過去。

祖斯基道︰「請你將事實從頭了解。某一天,基度小姐來到公司,要求見公司的負責人,連輪先生接見了她,她說明了來意,取出了那枚紅寶石戒指,連輪先生從事珠寶業二十多年,一看就可以看出,她取出來的那枚戒指,是稀世奇珍、世上罕見的紅寶石」

我听他講得這樣詳細,大是不耐煩︰「我對于連輪先生鑒定寶石的能力絕不懷疑,你能不能將事情的經過簡單點說?」

誰知道祖斯基這家伙竟然道︰「不能,你一定要明白了所有的程序,才能明白整件事情的怪異!」

我瞪著他,如果不是最後提及了「怪異」,我真想站起身來一走了事。既然事情有「怪異」之處,那我自然不妨慢慢听他從頭講起。

我取過了一支煙來,燃著,靠在沙發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一點。

祖斯基道︰「盡管連輪先生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稀世奇珍,但是他仍然按照程序,動用了儀器,來測度這顆寶石。請注意,在測度的時候,絕沒有將寶石自戒指上取下來,因為瓖制不但精美,而且牢靠,你也可以看得出,並不容易將寶石除下來!」

我點了點頭,接著,由一面在不斷抹汗的連輪先生繼續講下去。他似乎出汗越多,或者越是緊張,講話時的鼻音就越是濃重,听來像是有一群蜜蜂在他喉嚨之中打轉。

連輪先生道︰「我們的儀器檢驗設備全世界最先進。檢驗的結果是,這枚紅寶石的一切,都合乎最最嚴格的要求。換句話說,那是一顆毫無瑕疵、十全十美的好紅寶石!」

我「哼」了一聲︰「本來就是,又何必用甚麼儀器來檢驗!」

連輪先生不理會我︰「當我肯定了寶石的品質之後,就開始議價。本來,在這個程序之中,應該將寶石自戒指上月兌下來,這樣,才可以知道它精確的重量是多少。但是我覺得戒指本身也極其精美。而且寶石的質地,既然這樣獨一無二,大小、重量都不成問題了,所以,我沒有那麼做。」

他講到這里,頓了一頓,才又繼續道︰「請注意,寶石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戒指!」

我仍不明白他這樣強調是為了甚麼,只好點頭,表示已注意到了。

連輪又道︰「我們議定了價錢,我就提議基度小姐將這枚戒指,留在我們的保險庫里,只要有了寶石來源的證明,就立即付款,她同意了!」

連輪講到這里,現出了一種極其懊喪的神情來,伸手打著自己的禿頂︰「我真不應該那樣提議,甚至基度小姐提出,我也應該拒絕!」

我有點生氣︰「先生,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連輪指著盒子中的戒指︰「結果如何,你已經看到了!」

我道︰「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語氣,听來已相當嚴厲,而連輪先生也一副亟于解釋的神氣,祖斯基雙手搖著︰「一步一步來,連輪先生,這樣,衛先生才會明白。」

連輪瑞了幾口氣︰「好的。當時.我就召來了攝影人員,對這枚戒指攝影,這是重要的珠寶,而且暫時又不屬于我們公司的,存放進保險庫時的必要手續。」

我又點頭表示明白,連輪續道︰「照片一共有八款,從八個不同的角度來拍攝,而且,可以放大六十倍!」

他講到這里,向祖斯基望了一眼,祖斯基站了起來,走近一個框子,打開框來,按動了幾個掣,對面的牆上,有一幅巨大的銀幕垂下,辦公室中的燈光暗下來,銀幕上立時出現了那枚戒指的正面,放大了六十倍的情形。那塊紅寶石,在放大了六十倍之後,即使是放映出來,也足以映得全室皆紅,連人的肌膚,都成了紅色。

我吸了一口氣︰「不錯,這才是原來的寶石,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紅寶石!」

祖斯基和連輪兩人,都苦笑了一下,而我,則只在心中感到好笑。他們講了半天,我對整件事,當然已有點眉目了。

這枚戒指,在進了保險庫之後被人掉了包。換了一枚一文不值的,難怪他們緊張!我想整件事就是這樣,而且,他們多半還懷疑那是姬娜的一種行騙手法!試想,如果姬娜這時忽然出現,說是不賣了,要取回那枚戒指,他們怎麼拿得出來?這時,整家珠寶公司的名譽破產,他們自然心中焦急。

雖然我不見姬娜已然很久,但是我仍然無法想像,姬娜會是這樣的一個騙子。所以,我心中盡管已經想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卻並不出聲,只是听他們如何下結論。

連輪又道︰「當天,寶石進了保險庫,我立即寫信給你,衛先生,請你提供這顆寶石的來源,基度小姐作為公司的貴賓,住在酒店。」

祖斯基接下去︰「你的回信久久不來,我們又打了一封電報給你,仍然沒有回音,連輪先生已幾乎決定不再等下去了,因為那顆寶石——」

連輪道︰「寶石實在太迷人,我每天都拿出來,審視一小時,還舍不得將它放回去!」

我忍不住「哼」地一聲︰「每天拿進拿出,自然容易出毛病!」

連輪脹紅了臉,祖斯基道︰「不可能的,你听下去,就會明白!」

我沒有再出聲,自然一副不屑的神色。

連輪注意到了我的神情,苦笑了一下︰「後來,你的電話來了,我當然極其興奮。在我告訴你基度小姐的電話之後,我也立即和基度小姐聯絡,可是發覺她已經離開了酒店!」

他講到這里,氣息急促起來,說道︰「衛先生,或許這是我從事珠寶生意多年來的本能,一知道基度小姐離開酒店,就立即想到,那顆紅寶石可能出問題!」

我听到這里,心中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厭惡之感,所以我立時以十分不客氣的語調道︰「連輪先生,你這種本能,的確有異于常人,常人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定關心基度小姐的下落,而你卻只關心那顆紅寶石!」

連輪先生再度脹紅了臉,給我的話,弄得出不了聲。祖斯基則有點憤然道︰「你這樣指責不公平,事實上,連輪先生一感到事情有不對頭之處,立即從保險庫中取出那枚紅寶石戒指來,戒指上的紅寶石,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我霍然起立︰「等一等,兩位,你們說了這麼多,是不是想說明,是她在向你們行騙?」

祖斯基也站了起來︰「如果我們只是像一般保安人員那樣,草率地下結論,那就一定是這樣,可是我們卻十分詳細地考慮過,所以,才冒認警方人員,請你來協助解決這個難題。」

我冷笑道︰「我看不出你們有甚麼難題,寶石是在你們的保險庫中失去的!」

祖斯基挺了挺身︰「寶石沒有失去!」

我瞪著他︰「沒有失去?」

祖斯基道︰「還是那顆紅寶石,只不過它變了,從一顆稀世之寶,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我一听得他那樣說,真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來,可是一看到他們兩人嚴肅的神情,我知道他們必然有根據,才會這樣說的,所以忍住了笑,想了一想︰「是不是你們對自己的保安設施太有信心了?」

祖斯基道︰「不是,現在,你已經了解了全部事態的發展過程了,請你比較這些幻燈片!」

他一面說,一面又按下了幾個掣,銀幕上,立時出現並列的圖片,右半邊,是我已經看過的,放大了六十倍的紅寶石戒指。左半邊,也是放大了六十倍,就是如今在盒子中的那枚戒指。

在我的想像之中,紅寶石既然變成了石頭,那麼,一定是整枚戒指全被人換過了的,可是這時,我一看到並列的圖片,就不禁吸了一口氣。我自信是一個觀察力相當敏銳的人,如今我看到的兩幅圖片,我第一眼的印象就是︰那實實在在,是同一枚戒指!

祖斯基不斷地按著掣,幻燈片轉換著,每一次,都是兩枚戒指並列,由同一角度拍攝出來的照片。等我看到第六幅之際,祖斯基道︰「衛先生,請你注意戒指上的那一根黑色的絲線。」

那是一根極細的絲線,其實也不是絲線,只不過是從絲線質的衣服上勾下來的一股絲,如果不是放大了六十倍,肉眼根本看不到。這股絲,嵌在戒指的「托」和寶石之間,呈彎曲形,而在兩幅圖片上,都有著同樣的一股絲。這證明了祖斯基的話是對的,戒指並沒有被掉換過,甚至戒指上的寶石,也沒有被撬下來過,戒指根本沒有動過,只不過是紅寶石忽然變成了石頭。

接下來,我又看了近十幅圖片,圖片上一切最細微的地方,完全相同,已經完全可以證實這一點。

等到圖片放完,連輪和祖斯基兩人,都向我望來︰「怎麼樣?」

我苦笑了一下,用力以手撫著臉,呆了好一會,才道︰「是的,還是那枚戒指,沒有換過,寶石也沒有取下來過。」

連輪先生吁了一口氣,神情疑惑之極︰「但是為甚麼價值連城的紅寶石,會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我眨著眼,對連輪的這個問題,全然無法回答。

連輪的雙手緊握著︰「那……戒指上,本來絕對是一顆極品紅寶石,一定是,別說經過儀器的詳細檢查,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可是為甚麼會變?衛先生,這枚戒指的來歷,究竟怎樣?」

我也無法回答連輪的這個問題,因為要詳細說這枚戒指的來歷,實在太花時間!我只好反問道︰「請問,你在懷疑甚麼?」

連輪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祖斯基道︰「在這些日子內,我已經請教了不少專家。我問的問題是︰紅寶石是不是在某種的情形下,會變成普通的石頭。」

我吸了一口氣︰「在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有可能的,例如碳,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會變成鑽石,鑽石在某種巨大力量的沖擊下,自然也會變成它的同位異素體。可是這種變化,只能在巨大的原子反應爐中發生,你們的保險庫——」

祖斯基道︰「是的,你的答案,和我所得到的專家答案是一樣的,這些日子來,紅寶石顯然沒有發生變化的條件,一點也沒有!」

祖斯基說到這里,目光炯炯地盯著我︰「剩下來的,只有一個可能了!」

我已經知道他要說的是甚麼了,因為根據邏輯來分析,的確是只剩下這一個可能了。

我沒有出聲,祖斯基道︰「剩下來的唯一可能是,這戒指上所瓖的,根本就不是紅寶石!」

當祖斯基說到這里的時候,我的反應十分堅定,因為我早料到他會這樣說。反倒是連輪先生,發出了一下聲吟聲。

祖斯基提高了聲音︰「那不是紅寶石,只不過是極度類似紅寶石的一種東西,衛先生,你知道它的來歷,這樣說法,是不是對?」

我深深地吸著氣,思緒十分混亂。祖斯基的話,簡直已十分不客氣,指責我在用一種極類似紅寶石的東西在欺騙他們!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應該為自己辯護!

但是我立即想到那枚戒指的來歷,這枚戒指原來的主人米輪太太,堅持她由太陽系中的一顆行星上起飛,去實行探索太空的任務,結果她回到了她出發的地方,可是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甚麼都變了。我曾和很多人研究過,有的人說,米輪太太可能是地球上幾十萬年,甚至幾億年前的「上一代」的人。也有人說,她可能是地球上幾千年幾萬年之後的「下一代」人。

還有一個很特別的說法,提出這個說法來的,是一個天文學家,他說,宇宙是對稱的,有正反,或陰陽兩面,每一個星球,都有和它本身完全相同的「影子」,就像是人在鏡子前一樣,而米輪太太,就是從地球的「影子」中來的。

最後一個說法,自然玄妙得令人不可理解,但不論如何,米輪太太的來歷是一個謎,這枚紅寶石戒指的來歷,也是一個謎。

戒指上所瓖的,是不是真是一顆紅寶石?我也不能肯定。可能它和地球上的紅寶石完全一樣。但也可能,在種種方面都十分相似,但有一點不同,而就是這一點不同,使它會在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祖斯基一直望著我,在等著我的回答,我在想了好幾分鐘之後,才道︰「我非常佩服你的想像力,你所想的有可能!」

祖斯基像料不到我會有這樣的回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連輪大聲道︰「那是紅寶石,毫無疑問,那是紅寶石!」

我攤了攤手︰「連輪先生,紅寶石不會在保險庫中,變成一塊普通石頭!」

連輪驚訝得瞪大了眼︰「衛先生,你不知道,如果那根本不是紅寶石,你……你……」

我很鎮定,如果那不是紅寶石,我當然可能犯上欺詐的罪名,但是我早已想妥了解決的辦法,是以我不等他說完,就道︰「整件事中,你的公司究竟損失了多少,我全部負責!」

連輪和祖斯基互望了一眼,祖斯基道︰「這個問題不大,問題是如果基度小姐」

我揮了揮手︰「我保證基度小姐決不會再來麻煩你們!在我付清了錢之後,你們公司和這枚戒指,不再發生任何關系。」

他們兩人都松了一口氣,我已取出支票簿來,道︰「我應該付你們多少?」

連輪先生喃喃地說了一個數字,我簽好了支票,將支票交給了他,同時,取過了那枚戒指,放進袋中,站起身來︰「事情告一段落了?」

連輪道︰「是的!是的!」

祖斯基皺著眉,沒有表示甚麼。我向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去找尋基度小姐,我想你們不會再對她有興趣!」

祖斯基和連輪沒有說甚麼。我走出了珠寶公司,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正在考慮該怎樣采取步驟去找姬娜之際,祖斯基忽然追了出來,來到了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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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5:39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三部︰失蹤小女孩寫的怪文字
我望了他一眼,他道︰「我在學校,學的是化學、物理。而我的業餘興趣是天文、寫作。」

我沒有反應,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忽然對我這樣說是甚麼用意。他繼續道︰「所以,既有科學知識,又有豐富的想像力!」

我笑了一下︰「現在你在想甚麼?我已成功地制造出了一種極像紅寶石的物質,將它冒充紅寶石,到處去招搖撞騙?」

祖斯基的神情,在剎那之間,變得極其尷尬,那自然是由于我說中了他心里話的緣故。他有點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請原諒,這是我職業上的懷疑!」

我有點譏嘲地道︰「一個有想像力的保安人員的職業懷疑!」

祖斯基道︰「事實上,你願意用這樣的方法了結,也很使人懷疑!」

我嘆了一聲,想了一想︰「祖斯基,我需要你幫助,如果我告訴你這枚戒指的來歷,那是一個極其奇異的故事,你願不願意相信?」

祖斯基的態度十分誠懇︰「那要看你的故事怎麼樣。」

我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要找一個地方休息,而且,要和警方取得聯絡。」

祖斯基道︰「我一直和警方有聯絡,你可以住到我家來休息。」

我們互望著,覺得他可以信任,就點了點頭,我們一起走向停車場,上他的車子。

在到了他的住所,喝了一杯酒之後,我就向他講述那枚戒指的來歷,和有關米輪太太的事。

祖斯基十分用心地听著,有時發出一些問題。等我講完,他雙手揮著,在團團打著轉,轉了十七八個圈之後,才苦笑道︰「你見過這位米輪太太?」

我有點憤怒︰「當然見過!」

祖斯基嘆了一聲︰「她真的那麼美麗?比基度小姐更美麗?」

我呆了一呆,想不到他會這樣問。姬娜如今是甚麼樣子,我完全不知道,听祖斯基那樣說,姬娜一定極其美麗出眾!

我道︰「我很久沒見她了,問題是,你相信了我的故事?」

祖斯基點了點頭︰「是的,這證明戒指上的東西,可能根本不是紅寶石,只不過性質和紅寶石極相類的一種物質!」

我道︰「我也感到有這個可能,所以才願意這樣解決這個問題。」

祖斯基的神情充滿了疑惑︰「這究竟是甚麼東西?為甚麼會變成了石頭?會不會是甚麼放射性的物質,經過若干年之後,放射性的元素,起了變化?」

我的思緒十分混亂︰「任何可能都有!你曾化驗過這塊石頭?」

祖斯基道︰「當然沒有,連輪先生不會容許我這樣做,我們是不是應該——」

我道︰「對了,先去化驗這塊石頭,看它現在是甚麼。但最重要的是找到姬娜。這些年來,她是戒指的主人,戒指上的紅寶石究竟有甚麼變化,自然也只有她最明白!」

祖斯基嘆了一聲︰「應該是這樣!」他略頓了一頓,有點抱歉似地望著我︰「我以為已經有人成功地制造了可以騙過最好的儀器和專家的假寶石,珠寶業的末日到了!」

我搖著頭︰「誰知道!或許那顆紅寶石,根本就是假的!」

祖斯基也苦笑了起來,我取出了那只盒子,將盒蓋打開。戒指上只是一塊普通的紅石頭。

我道︰「我對本地的情形不熟,化驗工作要由你去進行。」

祖斯基猶豫了一下,接過了寶石來︰「可以,你要和警方聯絡,我介紹你去見專調查失蹤的一位警官,他的名字叫莫勒!」

我「哦」地一聲︰「荷蘭的莫勒警官,世界十大優秀警官之一!」

祖斯基道︰「正是他,他知道你的身份,事情進行起來,就會容易得多!」

由于我急切想知道有關姬娜的一切,所以我也急于會晤莫勒。祖斯基和莫勒通了一個電話,莫勒是急性子,他在電話中要求先和我講話,當我拿起電話來時,听得他道︰「你快來,關于基度小姐失蹤,有一些十分有趣的資料!」

祖斯基送我到警局總部的門口,他去找化驗所,我進門,一位警員帶著我,到了五樓莫勒的辦公室。

莫勒在荷蘭警察總署的地位,有點像我所熟悉的杰克上校,凡是疑難雜案,他都處理,他的辦公室大得驚人,也亂得驚人。我才一進門,就被他強有力的手握住,互相打量著對方。

他身材高大,滿面紅光,一望而知精力極其充沛。莫勒警官是一個十分出名的人物,破過許多樁奇案,是國際公認的最出色的警務人員。他一面搖著我的手,一面道︰「我們還要作介紹麼?我看不必了!」

我同意道︰「是的,不必浪費時間。你說的有趣的資料是——」

莫勒將我帶到了一張巨大的辦公桌之前,將一個文件夾推到了我的面前︰「你自己看!」

莫勒辦事十分爽快,當然我也絕不拖泥帶水,是以我立時拽過一張椅子,坐下,打開了文件來。

在我看文件之際,莫勒自顧自在處理他的工作。文件夾中,是莫勒在姬娜失蹤之後,向墨西哥有關方面,要來的資料。我才看了一頁,心中就充滿了疑惑,抬起頭來,向莫勒望去。那時,莫勒正在打電話,他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再看下去。

我不禁越看越奇,墨西哥方面,有關姬娜.基度的資料,說姬娜在出世後不久,就跟隨父母,離開了墨西哥,到了東方某地去僑居,她的父親死後,她的母親帶著她,回到了墨西哥,在回來之後,母女兩人的生活,異常富裕——這一點,我知道,由于我收購了米輪太太的遺物,使姬娜母女得了一大筆錢。我曾在墨西哥市的街頭,見到她們坐在豪華的大房車中招搖過市。

自那以後的事,我不知道。資料說,姬娜回國那年,是十歲。到十二歲,她突然失蹤。那是十年之前的事。

姬娜在十二歲那年失蹤,今年二十二歲。

奇就奇在,姬娜自那一年失蹤之後,她的母親曾盡了一切努力尋找,墨西哥警方也盡了一切努力,可是姬娜卻像是消失在空氣之中一樣,一直未曾再出現過。

當她再出現的時候,就是在荷蘭的極峰珠寶公司中!所以,當莫勒向墨西哥警方去查姬娜的資料之際,墨西哥方面,反倒十分奇怪,因為一個人失蹤了十年,在法律上而言,是已經「死亡」了!

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我以為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有和姬娜聯絡,再也料不到,姬娜竟然失蹤了整整十年之久!

這十年,她在甚麼地方?而十年之後,她又為甚麼忽然冒了出來?

這其中,實在有太多疑問!

我再翻閱著,其中有一部分是有關當年姬娜失蹤之後,警方詳細搜尋的經過。姬娜的那一次失蹤,全無來由的,中午離開了住所,從此就音訊全無。最後一個看到她的人,是看到她下了一輛公路車,那輛車是駛向墨西哥南部的。

看到這里,我心中不禁迷惑之至。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為甚麼會忽然失蹤?而且一失蹤就是十年之久?而且,這其中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我又抬起頭來︰「如果這些資料是可靠的——」

莫勒立時道︰「我們絕無理由懷疑這些資料的可靠性,它由墨西哥警方供給。」

我道︰「好,那麼,基度小姐來荷蘭,用甚麼證件?」

莫勒道︰「墨西哥護照,而且,護照上的照片,是最近的!」

我瞪著眼,莫勒笑著,解釋道︰「她是一個極其出色的美女,所以機場的檢查人員,對她的印象,十分深刻,一位檢查她護照的人員說,護照上的照片,和真人一樣美麗!」

我吸了一口氣︰「在那樣的情形下,使用的如果是假護照,一定很容易瞞過檢查人員了?」

莫勒道︰「可以這樣說,因為墨西哥方面說,並沒有發護照給姬娜.基度的紀錄。護照的真實性,肯定有問題。」

我苦笑了一下︰「那麼,她從何而來?」

莫勒揮了一下手︰「問得好,航空公司的記錄,一直追查上去,她自巴黎登上荷蘭航空公司的飛機飛來此地。之前,是在里約熱內盧上機的。」

我揚了揚眉︰「巴西!」

莫勒道︰「是,在巴西之前,她來自法屬圭亞那,在這之前,就沒有人知道她從哪里來的了。」

我皺著眉,法屬圭亞那,似乎和姬娜的童年,不發生任何聯系。我道︰「會不會她一直在墨西哥?法屬圭亞那離墨西哥並不遠!」

莫勒道︰「沒有人知道,也無法猜測。」

我放下了文件夾︰「事情越來越怪,姬娜的再出現,彷佛就是為了到這里來,將一枚戒指賣給極峰珠寶公司!」

莫勒盯著我︰「你已經到過珠寶公司了?關于那枚戒指,據說價值極高?」

祖斯基曾對我說過,戒指忽然之間,變得一文不值,珠寶公司方面,嚴守秘密,警方不知道。而且在事情已經解決了之後,也不想外界知道,所以這時,我只是含糊地道︰「可以說是!但是戒指本身,絕不是引起她失蹤的原因!」

莫勒來回艘了幾步︰「不被他人所知,偷偷離開荷蘭,有一千條路可以走,我只相信她已不在荷蘭了!」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看來,事情遠遠比我想像更復雜和神秘!

莫勒攤著雙手,表示他已無能為力,我除了請他繼續查訪之外,也無法可施,只好告辭。

離開了警局,回到了祖斯基的住所,祖斯基還沒有回來,我坐在沙發上思索,但是對整件事,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等了約莫一小時,祖斯基回來了,神情沮喪,我忙道︰「化驗的結果怎樣?」

祖斯基將放戒指的盒子,用力拋在沙發上︰「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我忙道︰「普通到甚麼程度?」

祖斯基瞪著眼︰「是普通的花崗石!」

我苦笑了一下︰「紅寶石會變成花崗石?或者說,是甚麼東西會變成花崗石?」

祖斯基並沒有理會我,我走向他︰「你已經知道了這枚戒指的來歷,這就是說,你已經牽涉在這件事中,不能月兌身了!」

祖斯基苦笑道︰「我要負甚麼責任?」

我道︰「暫時我還不能說,至少,你應該繼續調查姬娜的下落!」

祖斯基喃喃地道︰「我一直在進行調查,可是莫勒難道沒告訴你,姬娜已經離開荷蘭了?如今,唯一的線索,就是她失蹤前寄出的那疊寫滿了字的紙!要是能知道她寄給甚麼人,那就好了!」

如果姬娜已離開荷蘭,那麼,我再在這里耽下去,也毫無意義。

我要和白素聯絡一下,因為我來的時候,不知道姬娜根本已經失蹤十年之久。看來,姬娜的失蹤,和她的再出現,到再失蹤,其間充滿了神秘,正等待我去探索。關于這一切,我都有必要和白素商量一下,再作打算。

當電話接通之後,我還沒有說甚麼,白素已經急急道︰「你早該和我聯絡了!」

我呆了一呆︰「甚麼事?」

白素道︰「昨天,收到一個郵包,從荷蘭寄出來,給你的!」

我一听得白素這樣講,整個人直跳了起來,對著電話大嚷道︰「荷蘭寄出的郵包?那是甚麼?天,不見得會是一本書吧!」

白素的聲音充滿奇訝︰「咦?你憑甚麼靈感知道那是一本書?」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你拆開來了?」

這時我這樣問,決沒有絲毫的見怪之意。我反倒希望白素已經拆開來看過,證明那的確是一本書。

白素回答道︰「沒有,我沒拆,可是一拿上手,誰都可以猜著紙包內的是一本書!」

我又吸了一口氣︰「寄件人是姬娜.基度?」

白素道︰「我不知道,並沒有寫寄件人的姓名地址,我只是在郵戳上知道它是從荷蘭寄來的,奇怪,你怎麼會猜到是一本書?已經找到姬娜了?」

我道︰「沒有,說來話長,你立刻將郵件拆開來,看看那究竟是甚麼。」

白素答應著,我等了大約一分鐘,听到撕開封紙的聲音,我心中十分緊張。

這包郵件,是姬娜在失蹤之前寄出的。我早已肯定,這件郵件對姬娜的失蹤,對整件事,是一個極其重大的線索,可是再也料不到,姬娜郵件的收件人竟會是我!

本來,人海茫茫,可以說任何人都絕對沒有辦法再找到這郵件。而今,收件人既然是我,那事情就極其簡單!

我欣慶著事情的順利,同時,也急于想知道那本「書」的內容是甚麼,因為據酒店的女侍說,那還不是「書」,只是一疊寫滿了字的紙。

我連催了兩次,白素都沒有回答我,然後,我突然听到她發出了「咦」的一聲。

那一下聲音,雖然遠隔重洋傳來,但我立時可以肯定白素的神情,一定充滿了驚訝。我忙道︰「怎麼了?那是甚麼書?」

白素道︰「我不知道!」

我大聲道︰「書在你手中,你怎麼會不知道!」

白素道︰「是的,可是我相信,書如果在你的手里,你也一樣不知道!」

我投降了,忙道︰「別打啞謎了!」

白素道︰「那不是一本書,我猜……那應該稱為一疊稿件。」

我道︰「是書也好,稿件也好,你不知道它的內容?那怎麼會?」

白素道︰「太簡單了,我看不懂寫在上面的字!」

我呆了一呆,本來,這是最簡單的原因,手上有一本書或是一疊稿件,而不知道它的內容,除了看不懂外,還會有甚麼特別的原因?不過由于我素知白素對各國文字,都有相當深刻的研究,所以一時之間,想不到這一點而已。

姬娜是墨西哥人,如果她要為一本書,當然應該用西班牙文,而白素精通西班牙文。

我呆了片刻︰「是甚麼文字?」

白素道︰「我不知道,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這種文字,彎彎曲曲,寫得跟天書一樣!」

我不禁有點啼笑皆非︰「你見過天書麼?」

白素笑道︰「別挑剔,遇到自己看不懂的字,習慣上總是那樣說法的!」

這時,我心中疑惑到了極點。世界上,當然有白素不認識的文字,可是,就算不認識,總也可以說出那是甚麼文字來。不識俄文的人,看到俄文字母,總多少也可以認出一點。

可是,白素卻說她完全不知道那是甚麼文字!只是「彎彎曲由地像天書」!

我苦笑了一下,說道︰「不見得會是古時代的中國蝌蚪文吧!」

白素道︰「我不知道,看來倒有點像!」

我的思緒一時之間十分亂,我迅速地轉著念︰「別管它是甚麼文字,你帶它,立刻來,和我會合!」

白素道︰「有必要?」

我道︰「有!」我隨即將姬娜在十二歲那年,不知所蹤,一直到十年之後,才冒了出來,然後又失蹤的事,向白素提了一提,然後說出了我的打算︰「我打算循她來到荷蘭的路線,一直追尋上去。事情比想像復雜得多,也神奇得多!」

白素想了一想︰「好的,我盡快趕來。」

我放下了電話。

白素說「盡快趕來」,她一定會爭取每一分鐘時間,但是萬里迢迢,我想最快也得兩天。在這兩天中,我實在沒有甚麼事情可做,我只是不斷翻來覆去地看著那枚戒指。戒指上的紅寶石肯定未曾移動過。

同時,我也不斷和莫勒警官聯絡,訂好了到巴黎去的機票,白素在第三天來到,見她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來。白素立時打開手袋,將那本書取了出來。

那的確不是書,只是一疊稿件,用的紙張十分雜,有的是粗糙的報紙,還有的,甚至是拆開的煙包,字就寫在煙包的反面。不過,用雜亂的莫名其妙的紙張寫的,都經過整理,貼在大小相同的紙上。

用來書寫那疊稿件的書寫工具,也多得離奇,有原子筆、鋼筆、鉛筆,有幾個大字,甚至用唇膏。可以肯定,這一疊稿件,決不是一口氣寫成的,前後可能相隔了很久,寫作者似乎隨時隨地,興之所至就寫。

稿件一到手,我就迅速地翻閱著,每張紙上,都寫滿了字,可是,我卻一個字也認不出!

白素在我身邊︰「不必研究,根本無法明白這是甚麼文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這是甚麼地方的文字,我知道!」

白素點點頭︰「是的,我也很熟悉,你在米輪太太的遺物之中,曾經得過一本有圖片的小本子,看來像是我們常用的記事簿,上面也寫著很多這樣的文字!」

我立時道︰「不錯,這是米輪太太的文字!」

白素道︰「不是姬娜寫的,是米輪太太寫的!」

我搖頭道︰「不,木輪太太已經死了!」

白素道︰「你說她死了,事實上,她不過失蹤了而已!」

我大聲道︰「不!當時,我肯定她已經死了!」

我一面說,一面想起多年前的情形來。米輪太太的來歷如何,我至今不能肯定。只知在一項極其壯觀的宇宙飛行中,她和她的丈夫,來到了地球。而到了地球之後,米輪先生失事死亡,她一個人活了下來,活在一個她完全陌生,絲毫不了解的環境中。最痛苦的是,她一抬頭,就可以見到她熟悉的一個發光恆星(太陽),又可以每晚見到她熟悉的一個行星衛星(月亮)。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找到失去的一切。

她與世隔絕地,淒涼寂寞地生活了十年,終于因為忍不住痛苦,而想自殺。可是好心的基度先生(姬娜的父親),卻只是將她放在一艘小船中,任由她漂流出海。在海上,她被一艘某國的潛艇所發現,把她當作了間諜,我是在潛艇中和她見面的。

後來,我和她一起逃出了那艘潛艇,漂到了一個小荒島上,她就在那個小荒島上死去,或許是因為心力交瘁,我不能確切地知道她的死因,但她毫無疑問是死了。她一頭金發,散在海藻之間的情形,給我的印象異常深刻。

在荒島上,我因為極度疲倦而睡去,等到醒來,米輪太太的確體不見了!當時正在漲潮,她的確體,毫無疑問,給潮水卷走,永遠消失在大海之中!

我默然地回想著往事,直到我又向白素望去,她才道︰「是不是米輪太太沒有死?」

我搖著頭︰「或許,這是米輪太太以前留下來的,姬娜一直保存著。」

白素道︰「決不是!」

我有點驚訝她何以這麼肯定,白素立時道︰「有一段文字,寫在一張香水包裝紙上,這種香水,面世不過三年。」

白素十分細心,觀察到了這一點,對問題確然很有幫助,至少可以肯定,那些文字,決不會是米輪太太寫的,因為米輪太太出事十二年了。

白素道︰「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米輪太太沒有死,還活著,而另一個,這些字,是姬娜寫的。」

我立時道︰「我不認為姬娜會寫這種文字,你還記得當初,我們花了多少時間,找了多少人,想弄懂那些文字的意義而沒有結果?」

當時,在整件事告一段落之後,我曾努力想弄明白兩件事。一是米輪太太的來歷,我和很多人談起過,都沒有結果。另一件,是想弄清楚寫在記事本中的文字,記載著一些甚麼。

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我和白素不知拜訪了多少文字學家。最後,一位文字學家叫我將記事本留在他那里,給他慢慢研究。當時,他告訴我,這種文字,可能在人類對文字的知識以外。他還曾舉過例,說︰例如一個字,在人類對文字的知識而言,是代表著一樣東西,一個動作,一種感覺,或是其他可以得知的物事。但這種文字,一個小圓圈可能代表著許多想要表達的語言!

我當時答應了那位文字學權威,將那本記事本留在他那里。可是不到一個月,這位專家的住所,突然發生了火災,不但專家被燒死,連他住所內所有的物件,也全然付諸一炬。

從那件事之後,我向人講起有這樣一本記事本,也沒有人相信。

有過當年的經驗,使我和白素兩人都知道,想找世上任何人來解釋這些文字的內容,根本沒有可能。只有找到姬娜,才能得到答案。

白素又補充道︰「除了這些看不懂的文字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文字!」

我嘆了一聲︰「姬娜也真怪,她為甚麼不說明一下這些文字的來龍去脈?」

白素攤了攤手,我想了一會,就在機場,和祖斯基、莫勒各通了電話,告訴他們我不再向他們告辭,就此別過了。

我在機場上,等候著最快的一班班機,那是一小時之後的事,我和白素在候機室消磨了這一小時,不斷討論著姬娜將這疊文稿寄給我,究竟是甚麼意思?照常理來推測,自然是想我閱讀,但是難道她不知道根本沒有人看得懂這種文字?

用這種文字寫成的稿件,像天書一樣,誰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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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6:06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四部︰點滴匯集資料研究異行
第二天,我們到了巴黎。巴黎對白素來說,再熟悉也沒有了,來接機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一見到我們,就呵呵笑著,將我們兩人摟在一起,對著白素道︰「衛斯理在找一個墨西哥美女的下落,你可得小心點!」

白素道︰「尚塞叔叔,別開玩笑,你可查到甚麼?」

尚塞叔叔是一個退休了的警務人員,神通極其廣大,對他來說,托他查一個曾在巴黎經過,或者住過的人,輕易之至。

尚塞叔叔一揮手,手指相叩,發出「得」的一聲叫︰「當然有,這位美女,見過她的人都不容易忘懷。」

他一面說著,一面自衣袋之中,取出了一本記事簿來,翻著,我們一面說,一面來到了酒吧,我替他叫了一杯酒,尚塞叔叔一面喝著酒,一面看著記事簿︰「基度小姐是乘搭頭等機位,自里約熱內盧來,她的行李相當簡單。事實上,檢查她行李的關員,我懷疑他究竟是不是注意了她的行李,他只是告訴我基度小姐是如何動人!」

我點了點頭,耐心听著。

尚塞叔叔又道︰「這位美女的經濟似乎十分充裕,她住一流大酒店,有一件事相當怪,她付現金,而不是用信用卡付賬!」

白素問道︰「付甚麼國家的現金?」

尚塞叔叔有一種自鳴得意的神情,道︰「法郎。她不是攜帶現金進入巴黎,而是從里約熱內盧的一家銀行匯來的。總數是兩百萬法郎。里約的那家銀行,是市立第一銀行。你們可以多一個線索。」

他又喝了一口酒︰「在酒店中,她逗留了一天,曾經外出過三次。」

我道︰「你查得真清楚。」

尚塞叔叔得意地笑了起來︰「我連她三次外出,是去甚麼地方的,都查清楚了。那是由于酒店司機對她印象深刻之故。」

我忙問道︰「她到了甚麼地方?」

尚塞叔叔道︰「到了兩家著名的珠寶公司,去求售一枚極品紅寶石戒指,據那兩家珠寶公司說,這顆紅寶石,簡直是稀世奇珍,由于太名貴了,那兩家珠寶公司甚至不敢出價錢,而全都建議她到荷蘭去,找一家更大的珠寶公司。」

我點頭道︰「是的,她的確去了荷蘭,你才說了兩處,還有一處地方是——」

尚塞叔叔皺著眉︰「還有一處地方,十分古怪。」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倒並不覺得特別,因為姬娜的一切行動,本來就十分古怪。尚塞略頓了一頓,又解釋道︰「我本來不相信她會到這種地方去,可是司機卻指天罰誓,而且事後也找到了她見過的那個人。」尚塞有一個缺點。就是講述起事情來,不怎麼肯直截了當。而且,我和白素都知道,越是催他,他越是圈子兜得遠,所以我們都不出聲。他又停了一停,然後用一種十分緊張的語氣道︰「她到了一家殯儀館!」

我陡地一呆,姬娜的行徑,雖然古怪,但是我卻再也料不到她會到殯儀館去!姬娜在巴黎是一個陌生人,絕少一個陌生人在一個陌生城市,會去造訪殯儀館!白素顯然和我有同感,我們都出現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來。

尚塞叔叔又道︰「你們猜她到殯儀館去干甚麼?她要求會見一個殮葬專家,那個殯儀館中,恰好有一位這樣的專家在——」

他講到這里,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額角︰「我一直到現在,才知道真有這樣一種職業!」

白素瞪著他︰「你再不爽爽快快講,我們就直接去問那個專家!」

尚塞眨著眼︰「好!好!她去問那位專門處理尸體的專家,有甚麼簡易的方法,可以保持尸體不壞。」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充滿了疑惑。

當一個人,向一個專家請問這樣的一個問題之際,那至少表示,有一具體體,需要作不變壞的處理。不然,決不會無緣無故去問這種問題。令我們疑惑的是︰姬娜要處理甚麼人的確體?真是米輪太太當日並沒有死在大海之中,直到最近才死?

尚塞被白素催了一次之後,敘述起來快了許多︰「那位專家告訴她,處理尸體,普通人做不來,需要有特殊的設備。而她堅持要知道方法,自己來做。結果,美麗的女人容易獲勝,那位專家將辦法詳細地告訴了她,而她記了下來。」

尚塞講到這里,又向我們眨著眼楮。我們都知道,一定又有甚麼關鍵性的事情發生了,他想向我們賣關子。我和白素都不睬他。只當沒看見。

尚塞有點無可奈何︰「那專家說,他一面講,基度小姐一面記。他講得相當詳細,十分復雜,其中還有許多化學藥品的專門名詞,可是基度小姐卻像是對他所講的一切都十分熟悉,記得極快,據專家說,基度小姐一定是一個速記的能手,因為她不是用文字記錄下來,而是用速記符號記下來的!」

速記符號!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們心中都明白,姬娜當時,記下那殯儀專家的話,所用的並不是甚麼速記符號,而是一種文字。只不過這種文字,看起來,的確有點像商業速記的符號。

那位殯儀專家,看到姬娜將他所說的話,用這種文字記下來,這件事有極大的作用,那使我知道,姬娜會寫這種文字,她用米輪太太的文字,寫下了那麼一大疊稿件!

這更不可思議︰姬娜如何學會這種文字的?在她失蹤的十年之中?在那十年之中,她究竟遇到了一些甚麼事?

由于我的心中充滿了疑問,而這些疑問,又不是尚塞能夠回答,所以我並沒有向他發出甚麼問題。尚塞反倒自言自語︰「用速記來記下那位專家的話,這的確很不尋常!」

我隨口應了一句︰「是的,真的很不尋常。」

尚塞又道︰「那位殯儀專家又說,他告訴基度小姐的方法,如果處理得宜,是可以令尸體永遠保存下來的。可是,他實在想不透基度小姐為甚麼不將尸體交給殯儀館!」

我也作了一個「想不明白」的表情︰「我甚至不知道她要處理一具體體。」

尚塞合上了記事簿,喝乾了杯中的酒︰「她在巴黎的活動,就是這樣!你們準備如何游玩?」

白素望向我,我道︰「根本不游玩,我們準備用最快的時間,到里約熱內盧去!」

尚塞現出可惜的神情︰「我現在也老了,甚至老到了沒有好奇心的地步。一個美麗的小姐,夠膽量自己來處埋一具體體,她決不是膽識過人,而一定是心理上有著某種的變態,你們要小心一些才好!」

尚塞叔叔的忠告,不能說沒有道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只好苦笑。事實上,我們對于姬娜一點也不了解,我們認識的,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

一直等到我們再度上了飛機,我才和白素討論姬娜的問題。我道︰「那疊稿件是姬娜寫的。她會寫那種文字。」

她反問道︰「是姬娜寫的。請問,是誰教她的?」

我答不上來。的確,是誰教她的?那艘宇宙飛船之中,有米輪先生的確體,但是隨著火山爆發,米輪先生的確體被埋在幾百公尺的確漿之下,可以教姬娜這種文字的,只有米輪太太一個人!

白素道︰「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在米輪太太來的地方,又來了人。」

我震動了一下,這可能是存在的,既然米輪太太可以來,為甚麼不能再有別人來?我望著白素,白素作了一個手勢︰「這只不過是我的猜想。我推測,又有人來了。這個人,找到了姬娜,那就是姬娜失蹤十年的原因。」

我道︰「你是說,她在這十年來,一直和那個人在一起?」

白素道︰「大概是這樣!」

我吸了一口氣︰「他們在甚麼地方居住?」

白素道︰「慢慢查,一定可以查出來。」

我的心中十分緊張,「又來了人」!這人(一個或多個),和米輪太太是同一個地方來的。如果我能夠會見這個人,那不單是可以解決米輪太太來歷之謎,而且還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我一定現出了相當興奮的神情,白素瞪了我一眼︰「別太興奮,別忘記,姬娜有一具體體要處理!那一定是和她一起長期生活過的人!」

我不由自主「啊」地一聲︰「這人——已經死了?」

白素道︰「一切不過是推測!」

我沒有再說甚麼,要了那疊稿件,一頁一頁地翻著。紙上寫滿了字,但是卻完全無法知道那些字要表現的是甚麼。我用盡了自己的想像力,但是對于一種完全不懂的文字,想像力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揚著那疊稿件,稿件相當厚,我揚得太用力了些,其中有幾頁,落了下來,恰好一位空中小姐經過,代我俯身拾了起來。

那位空中小姐將稿件交給我,現出了一種十分訝異的神情,又向我望了一眼,想說甚麼,而沒有說。

我的感覺不如白素敏銳。我看到空中小姐這樣的神情,只不過想到她可能是覺得紙上的文字,十分少見。但是白素卻立時問道︰「小姐,你以前見過這些文稿?」

那位空中小姐立時道︰「是的!兩位和那美麗的小姐是朋友?」

這時候,我知道那「美麗的小姐」一定是姬娜。姬娜一定乘搭過這班飛機,所以空中小姐對她有印象。但是,空中小姐是如何見過這疊稿件的?

不等我開口,白素已經道︰「小姐,這件事十分重要,請你回想一下,在甚麼樣的情形之下,見過這些稿件的?」

空中小姐道︰「和剛才發生的情形一樣。」

我道︰「你的意思是,那位小姐在整理這些稿件,而有幾頁落了下來?」

空中小姐道︰「是的,我替她拾了起來,交還給她,我看到她好像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臉色很難看。」

那位空中小姐相當健談,而我和白素一听到她提起了在機上見過姬娜的情形,自然也全神貫注,听她說著。我們的態度,也鼓勵了她繼續說下去的興趣。

她略為停頓了一下之後,又道︰「我當時將紙張交還給她,她和其餘的疊在一起,我笑著問她︰『速記稿?』」

我道︰「她怎麼回答?」

空中小姐現出一種十分奇怪的神情來︰「她回答說︰『這不是速記。』我一時好奇,又問道︰『那麼,是甚麼?』這位小姐抬起頭來,望著我︰『我看像是一種文字,你說是不是?』她反而問我,真叫我有點莫名其妙!」

白素道︰「小姐,你為甚麼會莫名其妙?」

空中小姐攤了攤手︰「我經過她的座位兩次,都看到她在紙上寫著,用的就是這種符號!她自己用這種符號在紙上寫,反倒問我,這種符號是不是文字,這還不值得莫名其妙?」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剎那之間,心中的疑惑,更增加到了極點!

姬娜使用這種文字,當殯儀專家告訴她如何保存尸體之際,她就是用這種文字記錄下來的。

所以,空中小姐看到姬娜用這種文字在紙上寫著,可是,姬娜若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寫的是甚麼,這真是怪不可言!

或許是由于我和白素的神情都充滿了疑惑,空中小姐忙解釋道︰「真的,她當時是這樣問!」

白素道︰「你如何回答呢?」

空中小姐道︰「我以為她在和我開玩笑,而且,對于乘客的事,我們也不便過問,所以我只是笑了笑,沒有說甚麼。」

我忙又問道︰「在旅程中,你可曾注意到這位小姐有甚麼不尋常的地方?」

空中小姐道︰「沒有甚麼不尋常,只不過她……她經常在沉思。我猜她是一位作家?」

我和白素都苦笑了起來,沒有回答,空中小姐看我們不再搭腔,便笑著走了開去。

空中小姐一走開,我就對白素道︰「姬娜不認識這種文字?這不可能吧!」

白素皺著眉,不出聲。我又道︰「如果她也不認識這種文字,那麼,就算找到了她也沒有用,她一樣不能告訴我們寫些甚麼!」

白素望著窗外,飛機正在一個雲層中穿過,她道︰「如果找到了她,至少可知道她為甚麼要寫下這些來!」

我听得白素這樣講,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因為白素的話,全然不合常理。一個人寫下了甚麼,他就一定了解他所寫下來的內容,內容才是主要的。為甚麼要寫,是次要的。而白素的說法,反倒注重為甚麼要寫,而不去追究內容,有悖常理得很!

白素並不理會我不滿的神情,又道︰「對于姬娜的事,我們知道得越來越多了!」

我「嘿」地一聲︰「越來越多?」

白素道︰「當然還很少,但是一點一滴,總是漸漸地在積聚。」

我苦笑了一下︰「看起來,姬娜比米輪太太更神秘!」

白素沒有回答,我再道︰「我覺得,我們循她的來路去找她,不一定可以找得到,因為我們沒有任何資料可以證明她已經離開荷蘭而回去!」

白素仍然不出聲,我在等地的意見,可是她一聲不出。等了一會,我又道︰「她可能還在荷蘭!我們可能走錯了路!」

白素直到這時,才嘆了一聲︰「我覺得你對姬娜的看法,還以為她是一個普通人!」

我一听得她那樣講,幾乎直跳了起來,「唔」地一聲︰「姬娜是地球人!這絕對可以肯定!」

白素道︰「她失蹤的十年中,一定有著極不尋常的遭遇。而且,我相信她一定知道戒指上的紅寶石會變,所以她才留下了戒指,走了!」

我無法反駁白素的話,只好嘆了一聲。

在接下來的旅程中,我們仍然不斷憑所得的極少量的資料,討論著姬娜的來龍去脈,仍然不得要領。到了里約熱內盧,才一住進酒店,我就和姬娜曾經存款的銀行,通了一個電話,表示要和他們負責人討論一件事。銀行的一位副經理答應接見我,我和白素一起到了銀行。

我想要知道的事,銀行不應該向人透露,因為那有關顧客的秘密,本來我也沒有抱甚麼希望,只盼能得到多少資料。所以,當副經理問我「能為你們做些甚麼」之後,我說出了來意︰「不久之前,有一位小姐,通過貴行,匯了一筆錢到巴黎去,她的名字叫」

我還沒有講出姬娜的名字來,那一位看來十分穩重,外形是典型的銀行家的副經理先生,陡然退出了兩步,神情極其吃驚。

這時,我們是在他辦公室之中,辦公室的布置相當豪華,鋪著厚厚的地毯,副經理在後退之際,腳後跟踢在地毯的邊上,幾乎沒有仰天跌倒!

雖然說南美人,總不免沖動和動作夸張,但是也決沒有理由一听得我這樣說,便現出如此吃驚的神態來。

我和白素都莫名其妙,副經理在退出幾步之後,伸手扶住了一張椅子的椅背︰「她……她是騙子?你們是來調查她的?」

由于我在電話中,要求會見銀行負責人之際,為了怕銀行的負責人不肯見我,所以曾打出國際刑警總部的招牌來,我想這是此際副經理會這樣問我的原因。

等到我听得他這樣問之際,我不禁極其吃驚,失聲道︰「這位小姐,她……她做了些甚麼?」

副經理已定過神來︰「請坐!請坐!」

他自己坐了下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也坐了下來,副經理道︰「這位小姐,叫姬娜.基度。」

我道︰「是的!」

副經理攤開了手︰「銀行方面,其實也沒有做錯甚麼,完全是照手續辦事的!」

我和白素實在莫名其妙,我道︰「我不明白其中有甚麼可以出錯的地方,匯款到巴黎,那沒甚麼特別!」

副經理說道︰「是的,一點也不特別,可是她動用的那筆存款……」他忽然改變了話題︰「我們的銀行,歷史悠久,已經有一百二十多年!」

我皺了皺眉︰「那和基度小姐有甚麼關系?」

副經理道︰「有!最初的六十年,我們仿照瑞士銀行,有一種密碼存款,這種戶口十分特別,只要有人能說出其中任何戶口的一個密碼,銀行方面,就當他是戶口的主人!」

白素在這時,打斷了副經理的話︰「所謂密碼,只不過是數字的組合,銀行方面這樣做,很容易叫人冒領存款!」

副經理道︰「絕對不會,我們采取的密碼,由顧客自定,一組文字,一組數字,除了是存戶自己,決不可能知道密碼。」

我道︰「那又怎麼?」

副經理道︰「這種戶口,早在六十年前取消了!」他說著,又站了起來,走向一個文件櫃,在一個怞屜中,取出了一個文件夾來。

當他轉過身來時,他又道︰「任何銀行,都會有一些存款戶口,很多年而完全未曾有人來提款的,雖然銀行方面,明知道再有人來提款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還是一定要保留著這些戶口。」

我和白素點點頭,這理所當然。這時,我心中已經越來越奇怪,因為副經理提到的,是一種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經停辦了的存款方式,而姬娜不過二十二歲!她怎能動用一筆至少有六十年以上歷史的存款。這真是一件怪事!

我問道︰「那麼,基度小姐動用的那筆存款,是甚麼時候存進銀行的?」

副經理苦笑了一下︰「一百零三年之前。」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副經理打開了文件夾,取出了一張套在透明膠夾中的文件︰「這就是這個戶口的存款人,當年和銀行簽約合同,這個合同也很怪,我不明白當時銀行方面,怎麼會接受這種奇特方式存款。」

我接過了那張合同,紙張早已發黃,是一種極精致的厚紙,上面的字跡,用鵝毛筆為的。

這的確是一種方式十分異特的存款。存款人的姓名是雅輪。

單是這個名字,已經很怪!當然,雅輪是一個普通名字,但是在涉及一筆大財富。而且又是在銀行的正式合同上。這位存款人,他的名字就是雅輪,而並沒有應該有的姓氏。

這位雅輪先生,存入的並不是現款,而是一百公斤黃金,這一百公斤黃金的質量,經過鑒定,是極其精純的純金。而且銀行方面也同意,存戶可以在任何時候,領取這批黃金,不訂利息,存戶在提取時,可以提取金子或照金價折算,存戶在提取時,必須講出議定的密碼。

我和白素一起看完了那張合同,白素道︰「那的確是一筆十分奇怪的存款,基度小姐在一百零三年之後來到貴行,你們居然還能找出檔案來?」

副經理道︰「檔案一直在,她先說出了存戶的性質和存戶的姓名,然後。我和總會計主任,自檔案室中取出了檔案,在檔案中,有密封的一個信封,封口上有當時負責人和存戶雙方的簽名,密碼就封在這個信封之中。」

副經理道︰「基度小姐寫下了密碼,我們三個人一起驗過,證明信封在一百零三年之前封好了之後,絕沒有拆開過,然後,我們再一起拆開信封,密碼完全正確,在這樣的情形下,銀行沒有理由不支付存款!」

我道︰「基度小姐提走了一百公斤黃金?」

副經理道︰「沒有,她只提走了相當于二十公斤的錢,其餘的,還存在銀行中。」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那麼,密碼——」

副經理道︰「是的,密碼,我們曾問她,是不是要更改密碼,她說不必要,所以密碼又封了起來,不過封口上,變成了我、總會計師和基度小姐三個人的簽名。」

我沖口而出︰「密碼是甚麼?」

我這樣問,其實並不是愚蠢,而是副經理剛才說過,密碼由文字和數字組成,那位雅輪先生的來歷,我相信完全不可查考了,那麼,從他當時選擇的密碼中,或者可以知道一下他的來龍去脈,所以我才會這樣問的!當我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實在太蠢了!

果然,副經理被我的問題嚇了一大跳︰「先生,這……密碼……是極其機密的,我們曾發過誓,在任何的情形下,都不能講出來!」

我忙道︰「對不起,我未曾想到這一點!」

副經理又道︰「這位基度小姐,是不是有了甚麼事,所以兩位才來調查?」

我搖頭道︰「沒有甚麼,只不過有關方面,想知道她財產的來源。」

我向副經理撒了一個謊,實在是因為整件事,根本無從向他解釋。

副經理為人十分仔細,他又道︰「銀行方面沒有問題,完全照手續辦事。我們不問她如何知道這一百多年前開的戶口的密碼。只要她能講得出這個密碼,我們都照章程辦事,可以任由提錢。」

我笑了笑︰「當然,你放心,銀行方面,一點責任也沒有。」

听得我這樣講,副經理才松了一口氣︰「這種情形很少見的,不過既然發生了,我們自然也只好接受事實。」

我附和著他的話,自己在轉著念。我們萬里跋涉,來到了巴西,算不算有收獲呢?正如白素所說,一點一滴累積起來。或許有助于我們了解全面的事實。

訪問銀行,知道了一件相當怪異的事︰姬娜竟然會知道一個一百多年前在銀行開設的怪異戶口的密碼!

我站起來,準備告辭,白素卻道︰「請問,基度小姐有沒有留下聯絡地址?」

副經理道︰「沒有!她只是吩咐我們將錢匯到巴黎的一家銀行去。」

白素道︰「你完全不知道她從哪里來?」

副經理攤著手,說道︰「我們不理會她是從哪里來的,只要她……」

我道︰「我知道了,只要她說得出密碼來!十分感謝你的合作!」

副經理現出禮貌的笑容,我和白素告辭,離開了銀行。出了銀行的大門,看著路上來往的車輛和人,心中有一股極度迷惘的感覺。

我們一起沿著馬路向前走著,過了好一會,我才嘆了一聲︰「現在怎麼辦?我們到法屬圭亞那去!」

白素抬頭望著天空︰「我想在這里再查一下她的行蹤。」

我苦笑道︰「怎麼查?」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尚塞叔叔能夠將她在巴黎的行蹤找得一清二楚,我們為甚麼不可能?她到這里,一定要住酒店,一定是第一流的大酒店,我們分頭行事,每一家去問,只要知道她住在哪里,對她在這里曾做過一些甚麼,就可以有頭緒了!如果你嫌麻煩——」

我立時道︰「一點也不,我很有興趣!」

我們一起回到了酒店,找來一份高尚酒店的名單,和一份全市的地圖,我拿起一支筆,在地圖中間,劃了一條直線,將之分成東、西兩半,然後,決定由白素去查問座落在東半部的酒店,我查另一半。數字倒是不多,白素要查的是十九家,而我要查的是二十二家。

決定了之後,我們略為休息了一下,在餐听中進食,然後分頭出發。

在這時,我和白素兩人,竟會犯了一個極其可笑的錯誤,這個錯誤實在不應該發生的,可是卻偏偏發生了,事後想來,我們只好苦笑。在接下來的三天之中,我和白素每天一早就四出奔波,一家一家酒店接著去查問。

有名字,有她在里約熱內廬的日子。只要查看酒店的旅客登記簿,就可以輕而易舉,知道她曾在哪一家酒店住過。至于酒店方面是不是肯將登記簿拿出來,那更簡單不過︰還未曾遇到任何一個酒店職員會拒絕小費的。

三天之後,我們已經查遍了所有的酒店,可是根本沒有一個旅客叫姬娜.基度!

三天之後的晚上,我和白素在酒店的餐听中喝著酒,相視苦笑。我道︰「或許我們應該將範圍擴大到二流酒店?」

白素︰「我想過了,那有一百多家,至少要花七八天時間。」

我道︰「那有甚麼辦法?真要是二流酒店也找不到,只好找三流酒店。」

白素道︰「我在想,她是不是不住酒店,而另外有落腳處?警方說那位神秘的雅輪先生,會不會有住宅留下來?」

白素所說的,當然不是沒有可能,要是這樣的話,那就更沒有法子查了!

白花了三天功夫而一無所獲,心中十分氣悶,挺了挺身子,準備招手叫侍者過來添酒,當我轉身向兩個侍者所站的方向看去之際,看到那兩個侍者,正在爭執,聲音越來越大。

一個侍者神情憤怒,捏著拳,揮動著︰「你太卑鄙了,怎麼可以這樣做!」

另一個侍者道︰「為甚麼不可以!我根本不是存心的,只不過她恰好在一對夫婦的後面,照片上有她,我把她那一部分放大,留作一個紀念,有甚麼不可以!」

那一個道︰「你不能將她的照片,老放在身上!」

另一個道︰「笑話,關你甚麼事?」

那一個道︰「她——她——在到餐廳的時候,一直是我服侍她的,你把照片拿出來!」他一面說,一面極快地伸手進對方的袋中,取出了一張照片來,而另一個也立時伸手去搶,那一個高舉著手,另一個怒不可遏,一拳就打了過去。

中拳的一個,連退了三步,站立不穩,向我跌過來,我站了起來,扶住了他,抓住了他的手臂。也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手中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放大了的少女的頭部,相當蒙朧,長發,可是仍然一眼可以看出,那是一個極其出色的美女。而且,我立即在這個女郎的臉上,找到了姬娜的影子!那就是姬娜的照片!

在這一剎那間,我明白我和白素所犯的錯誤多麼可笑!我們分頭尋找,找遍了全市的第一流大酒店,可是就是忘了自己所住的這一間!而事情居然就那麼巧,姬娜在里約熱內盧的時候,就是住在我們如今所住的那一間酒店!

那侍者中了一拳之後,被我扶住,一面掙扎著,一面想要沖過去打架,我緊緊地拉住了他︰「經理來了!」

這句話果然有效,他靜了下來,我向白素使了一個眼色,指了指他手中的照片,又對那侍者道︰「你可以賺一筆外快,數目的多少,要看你是否合作!」

侍者現出奇訝的神色來,而我已不由分說,半推半拖,將他推出了餐廳去。另一個侍者以充滿驚訝的神情,望著我們。

來到了餐廳外的走廊上,我才道︰「你手中拿的,是基度小姐的照片。」

侍者的神情訝異莫名︰「是!你——認識她?」

我「哼」地一聲︰「我認識她?我就是為她而來巴西的!」

侍者眨著眼,一時之間弄不明白我意欲何為,我一伸手,自他的手中,將照片取了過來,仔細地看著。照片上的姬娜很蒙朧,但是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其出眾的美女,難怪見過她的人,印象全那麼深刻,連珠寶公司的保安主任祖斯基,提到她的時候,都可以使人明顯地感到他是在暗戀著她,而酒店的兩個侍者,甚至可以為了一張相片而打架。

侍者看到我盯著相片看,幾次伸手,想取回相片,可是又有點不敢,我將相片還了給他︰「問你幾個問題,每一個問題,我覺得滿意了,你可以獲得十元美金!」

侍者有點喜出望外,連連地點頭。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基度小姐住在這里的時候,住在哪一號房間?」

在這里,把事情簡化︰我和侍者的對話,以及我們向酒店侍女和其他有關人等查問姬娜在這間酒店中的行動的結果,放在一起敘述,而不將過程再覆述一遍。

姬娜在這間酒店,一共住了三天。

在這三天之中,她曾外出過幾次,酒店專用車的司機,說她曾到過幾次銀行,到過航空公司的辦事處,也到過一處她不應該去的地方︰一家殯儀館——不過情形和在巴黎的時候不同,她在那家殯儀館中,顯然未曾得到甚麼幫助,司機說她進去了之後不到五分鐘就走了出來。在這一點上,我們知道她急于想要保存處理的那具體體,那個人是在她到巴西之前,已經死了。這具神秘的、需要用專家方法保存的確體,在整件神秘的事件中,可能佔有重要的地位。

姬娜離開酒店,到飛機場去,也是那位司機送去的,時間也正吻合。

姬娜住在酒店的時候,常在酒店的餐廳中出現。據侍者說,她一出現,上至餐廳主管,下至掃地小廝,以及顧客,每一個人都為她的美麗所吸引,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和她兜搭,但是她對每一個人,都是不理不睬,甚至連看也不看上一眼。看她的神情,好像是滿懷心事。那侍者在餐廳中一共見過她五次,每一次,她除了點菜之外,沒有說過其他的話,但即使是這樣,也足以令侍者神魂顛倒。

姬娜所住的那一層酒店房間的女侍,別說她在幾次進了房間,收拾房間之際,都看到姬娜在寫信——當然,我們知道姬娜並不是在寫信,她是在寫著那一疊文稿的一部分。可恨的就是我們根本無法明白她寫的是甚麼。可以肯定的是,她所寫下的東西,一定極其重要!而且,她也想我知道,不然,在她再度失蹤之前,不會寄了給我。

女侍說的有關姬娜的事中,有一件,十分值得注意。女侍來自巴西北部的一個鄉村,那個鄉村,十分接近法屬圭亞那邊境,和法屬圭亞那的邊境小鎮奧斯卡,只不過一河之隔,隔著的是奧埃保格河,這條河的河水十分平靜,普通的木船,就可以用來渡河,那女侍在家鄉的時候,也經常渡河過對岸去。

那女侍說,有一次,她在收拾房間的時候,听得姬娜在自言自語,用的是圭亞那地方一種土人的語言,女侍不是十分听得懂,只能听懂一點點,姬娜在不斷地自己問自己︰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女侍當時就問︰小姐,原來你是從圭亞那來的!姬娜呆了一呆,點了點頭。女侍有點他鄉遇故知之感,接著和姬娜談論她所到過的法屬圭亞那和巴西邊界的幾處地方。可是姬娜听了,卻全然無動于衷,只是在侍女說了大半小時之後,才冷冷地道︰「你說的那些地方,我沒有去過,我是從帕修斯附近來的。」

從女侍的口中,得到了一個地名︰「帕修斯」,這真是重要之極的一個發現。

我們本來就準備到法屬圭亞那去,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姬娜來自法屬圭亞那的哪一部分,而如今,我們有了一個地名!

在這里,我必須簡單地介紹一下圭亞那這個地區,圭亞那在南美洲北部,是世界上並不為人注意的地區。整個圭亞那,分為三個部分,自西至東,是圭亞那,荷屬圭亞那,法屬圭亞那。那是一個未開發的地區,我對它的地理,也不是十分熟悉。

所以,我一听到女侍那麼說,我立時問︰「帕修斯,在圭亞那的哪一部分?」

女侍搖著頭︰「我也不知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女侍不知道,那並不要緊。姬娜是從這個地方附近來的,只要到了法屬圭亞那,又有地名,一定可以查出這個地方。

我和白素十分興奮,一點一滴,我們又得到了不少有關姬娜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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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6:21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五部︰四十年前探險隊的奇遇
我們和女侍的談話告一段落之後,白素去準備飛往法屬圭亞那的手續,我找到了一本極詳盡的地圖,翻到了法屬圭亞那部分,很快就找到了帕修斯這個地方。

女侍說,姬娜曾說過,她是從帕修斯附近來的。而帕修斯,是圭亞那中部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法屬圭亞那是一個未開發的地區,月復地全是沼澤和原始森林,根據地圖上所提供的資料,帕修斯約有居民六千人,附近有不少土人部落,而連綿的森林,使得這個地區,成為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極少有人前往。

我一面看,一面心中在想︰姬娜到那地方去干甚麼?

即使是最有經驗的探險家,攜帶著最完善的設備,也不能保證自己的生命,在這種原始、蠻荒的地方,可以維持多久!

在我所找到的資料之中,只有一個探險家,曾順著阿邦納米河,到過這條河流的下游,那是法屬圭亞那最中心部分,可是他在探險完畢之後的歸途上,患上熱病而死,他探險的記錄,並沒有出版,只有手稿,存在巴黎一家地理學會的資料室中。

在提到這位探險家的記載時,書上有如下一段文字︰這位探險家輪蓬尼,是一個極其出色的旅行家,到過許多法國在非洲、太平洋的屬地。法屬圭亞那的旅程,對他來說是一項挑戰。但是他顯然未能通過這項挑戰,因為在他死後,探險記錄經過很多審閱,審閱者包括許多權威人士在內,都一致認為,輪蓬尼在出發之前,可能已經染上了熱帶黃熱病,因之神智糊涂,他所作的記錄,全然是不可靠的胡言亂語。因為這個緣故,盡管輪蓬尼在臨死之前,曾要求一定要將這次探險的記錄整理出版,但是他的朋友決定不予出版。

決定不出版輪蓬尼最後一次探險經過的理由是為了保持他的名譽,因為出版了,不會有人相信輪蓬尼所記載的是事實,而當作是熱病發作之際的胡言亂語。

看了這段記載之後,我不禁心癢難熬,真想看一看這位探險家輪蓬尼的手稿,記載著甚麼事。

世上有很多事情,超乎這一時期人類的知識範圍以外。凡有這樣的事發生,就容易被人冠上「胡言亂語」的帽子。這是人類掩飾自己無知的最好方法,簡單而方便!

當時並未曾想到輪蓬尼的探險,會和以後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有聯系。我記下了書上所成,存有手稿的那個地理學會的會址,準備以後有機會時,去看看那份不獲出版的手稿。只是好奇,我在圖書館逗留了相當久,才回到酒店。白素已經等得很不耐煩,她一見到我,忙道︰「快走!四十分鐘之內,我們如果不趕到機場,就得等上三天,才會再有飛機!」

我笑道︰「別緊張,你知道帕修斯在甚麼地方?在法屬圭亞那的中心!而法屬圭亞那唯一的飛機場在大西洋沿岸,我想至少還有好幾百公里的途程,我們要使用原始的交通工具!」

白素鎮定地道︰「如果姬娜能夠從她所住的地方,到大西洋沿岸去,我們也就可以到達她所住的地方!」

我沒有說甚麼,白素早已收拾好了行李,我們離開了酒店,趕到機場。

那是一架不定期的航機,四引擎,殘舊不堪,而且顯然超載,連乘客的機艙中,也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貨物。

在這樣的飛機上,當然不能期望會有太好的服務,只希望它能夠平安到達目的地,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飛機一直向西北飛,在聖路易加油,在貝林加油。再起飛之後,下一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在兩處停留期間,都有新的搭客加入,機艙之中,擠得可以,一個神父側著身走過來,在木箱上坐下,我看到這位神父已經在六十以上,走路也有點搖擺不穩,所以站了起來,準備讓座位給他。

神父拒絕了,他道︰「謝謝你,孩子,任何地方都是上帝的懷抱,對我來說,完全一樣!」

飛機飛得相當穩,沒有多久,我就朦朦朧朧睡著了。我想,大約是在我將睡而未曾熟睡之間,我的左脅,突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我立時睜開眼來,向左望去。看到白素一臉驚訝的神色,向我身邊指了一指,我轉過頭去看,我也呆住了。

在我身邊,那位老神父正在全神貫注地念著聖經。令我吃驚的是,我看到神父一面在念聖經,一邊手中,拿著一個書簽,那書簽的本身,也沒有甚麼奇特,大約寬兩公分,長十餘公分,是藍色的卡紙,上面有一條藍色的細絲帶。神父的眼力可能不很好,他一面用心讀著聖經,一面要用書簽來作指示,順著一行文字移動,以免念錯下一行。

那書簽令得我震動,我相信那也是白素突然之間將我撞醒的原因。

在那書簽上,有著兩行字。那兩行字,就是我和白素,稱之為「米輪太太的文字」的那一種!

一定就是那種文字。連日來,我對這種文字,雖然一個字也不懂,可是對于它們的形式,卻已十分熟悉,甚至閉上眼楮,也可以看到那些圓圈、三角形,在我的眼前不斷地跳動著。

而這時,我毫無疑問,可以立即肯定,神父手中書簽上的文字,就是米輪太太的文字!

我迅速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這時候,因為緊張,而喉嚨有點梗塞,先要咳嗽幾下,清了清喉嚨,才道︰「神父!」

要命得很,這位神父,不但目力不濟,可能還有相當程度的耳聾,等我叫到了第六聲,而且越來越大聲,以致令得其餘人都向我望過來,以為我犯了甚麼大罪,急不及待要向神父告解之際,神父才抬起頭來。

一看到他抬起頭來,我忙道︰「神父,你這枚書簽,是哪里得來的?」

神父一听得我這樣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現出一種極其虔誠的神情來,盯著我,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孩子,你為甚麼這樣問?」

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只是想到,神父的態度如此異特,那枚書簽,一定非同尋常。在我不知如何回答之際,白素已欠過身來︰「因為這上面的文字,神父!」

神父伸手,在那兩行字上,慢慢地撫模著。當他在那樣做的時候,神情不勝感慨之至。

我忙道︰「神父,你可認識這種文字?這上面的兩行字,代表著甚麼?」

神父的神情更嚴肅︰「這兩行字,代表著上帝的語言,孩子!」

我呆了一呆,「上帝的語言」這樣的話,出自一個神職人員之口,自然太空泛了些,難以滿足我的要求。我也不準備反駁他,只是問道︰「那麼,上帝通過這兩行文字,說了些甚麼?」

神父緩緩搖著頭︰「四十年來,我一直想知道上帝在說甚麼,可是抱憾得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上帝要向我說甚麼!」

他講到這里,放下了聖經,雙手揚了起來,也抬頭向上,大聲禱告了起來︰「全能的上帝啊,我每天向你祈禱,你為甚麼不給我答案?」

我苦笑著︰「神父,如果你四十年來,一直得不到回答,那麼,你怎麼知道這兩行字,是上帝的語言?」

神父喃喃地道︰「我知道!」

他的聲音雖然低,可是語氣神情,都十分堅定。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滿了疑惑。白素道︰「神父,請問,這書簽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神父十分感慨,道︰「四十年了,從來也沒有人問過我這枚書簽是從何而來的,只有你才問起,是上帝使者給我的!」

我道︰「你是在甚麼情形下,遇到上帝使者的?」

神父道︰「四十年前,我是法國南部鄉村一間學校的地理教師,為了想轉換環境,我離開了鄉村,到里昂,參加了一個探險隊。這個探險隊的目的地,是法屬圭亞那中部的阿邦納米河。」

我呆了一呆,事情奇得很,我剛看過有關的資料之中,就有這樣一個探險隊的記載!

我忙道︰「這個探險隊的領導人叫輪蓬尼?」

神父一听得我這樣說,剎那之間,神情又是驚訝,又是激動,又是不信,當真是百感交集。

過了好一會,神父才道︰「感謝上帝,居然還有人能夠叫得出他的名字來!我以為他早已給所有人遺忘!唉!他如此出色,真不明白他為甚麼會這樣短命,真可惜,真可惜!」

我又想催他,可是白素拉了拉我的手,不讓我打斷他的話頭。

神父在感嘆了好一會之後︰「輪蓬尼先生是領導人,團員一共只有三個人,連我在內,還有二位,說起來很可笑,是一個犯了通緝罪的酒保。為了逃避,才參加了探險隊。一到圭亞那,他就溜掉了,所以,實際上,隊里只有我和輪蓬尼先生兩個人。」

機艙中其餘的人,本來听到神父曾從「上帝的使者」處得到過東西,都很有興趣在听著,但是神父只管嘮嘮叨叨探險隊的事,他們顯然沒有興趣,便又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只有我和白素,還全神貫注地听著。

神父繼續道︰「我們雇了向導,出發探險——」

我怕他將探險的經過說得太詳細,且道︰「神父,關于輪蓬尼先生探險的經過,我在一本書上看過。我想知道你如何從上帝的使者手上,得到那枚,你說代表上帝意思的書簽!」

神父一听得我這樣說,突然極其高興,握住了我的手,道︰「輪蓬尼先生的探險記錄,已經出版了?」

他興奮得在這樣講的時候,聲音有點發顫。

我道︰「沒有,沒有出版。據說,記錄不可靠!」

神父陡地激動了起來,大聲道︰「可靠!百分之一百可靠!只不過沒有人相信!」

我陡地想起了我看過的那本書中的記載,也一直強調輪蓬尼的探險記錄,是「熱病中的胡言亂語」,那是不是意味著,輪蓬尼的探險過程之中,曾經遇到過甚麼不可思議的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如今遇到了僅有的兩個探險隊員中的一個,真是獲知其間真相的最好機會了。

我初步將輪蓬尼探險的奇遇,和姬娜的怪遇連在一起,因為姬娜用米輪太太的文字,寫成了一大疊稿件。而神父的書簽上,也有米輪太太的文字!兩者之間,一定有聯系。

我心情極之緊張,但是又不能心急,一定要听神父講他們四十年前探險的經歷。

我看出神父似乎很激動,所以我安慰他道︰「神父,如果將探險過程中特別事件告訴我,我一有機會,就去看輪蓬尼先生的手稿,而且,努力促成它的出版。」

神父雙手握住了我的手,搖著︰「那真是太好了!唉,這四十年來,我曾向很多人講起我的遭遇,可是全然沒有人相信我!」

我點頭道︰「有時候,人不容易相信他們從來也沒有接觸過的事!」

神父顯得很興奮︰「就是這樣,當時,我和輪蓬尼先生也以為自己患了熱病——雖然他後來真的犯了熱病,但那是以後的事!」

我單刀直入︰「請你告訴我遇到的不可思議的事。」

神父吸了一口氣︰「我們遇到了上帝的使者!」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請你講得具體一點!你們遇到了上帝的使者?是

使者親口告訴你的?」

神父道︰「不,使者向我們講了很多話,可是我和輪蓬尼先生,都听不懂上帝的語言。」

白素道︰「照這樣說來,你們遇到的,只不過是一個躁你們听不懂的語言的一個人!我相信,使者的外形,和人一樣?」

神父連聲說道︰「不!不!不!」

我有點駭然︰「不?那是甚麼意思,使者的外形——是甚麼樣的?」

神父道︰「使者的樣子是那麼高貴,他——簡直美麗得像是雕像!他的頭上有一圈光芒,他身上的衣服,也閃閃生光。而最重要的一點,唉,我和輪蓬尼先生,親眼看到他從天上飛下來!他真是從天上飛下來的!」

神父在說到這里的時候,捉住了我的手,用力搖著,像是唯恐我不相信。

我吸了一口氣︰「這並不算太稀奇。」

神父睜大了眼望著我,像是當我是患了熱病一樣。我道︰「我慢慢向你解釋,你再說下去。」

神父停了片刻,才又道︰「當時,我們只有兩個人,在河邊,離我們扎營的地方,約有半里,輪蓬尼先生有著各方面的興趣,他提議趁著夜晚,去捉一種體型十分大的螢火蟲,我們沿河走著,看到有一點亮光飛過來,當時我還和輪蓬尼先生開玩笑︰「不會有那麼大的螢火蟲吧!」我的話才一講完,那一點亮光來得好快,一下子就來到了眼前,光亮照得我們兩人連眼也睜不開來,那情形就像聖經上所說的一樣!」

當神父在說的時候,白素在我的手背上劃著,我感到她劃出了三個字︰外星人!

我立時點了點頭。

事實上,當我一听到神父提及「上帝的使者」自天上飛下來,而頭上又有光芒等等時,我已經想到這一點。所以我才向神父說這並不算太奇怪。一個外星人,來到地球上,這種事,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

我和白素交換了意見,並沒有打斷神父的敘述。神父繼續道︰「當時,我和輪蓬尼先生,簡直嚇呆了!那時,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教徒,和很多普通人一樣,輪蓬尼先生則比較虔誠。我目瞪口呆,他則喃喃地道︰『使者,那一定是上帝的使者!』」

我點頭道︰「原來那是輪蓬尼先生說的!」

神父道︰「是的,我也立即同意了他的話。使者飛到了我們的面前,自大約一百尺的高空,落了下來,向我們說了一連串的話。他所講的話,聲調優美,可是我一句也不懂。輪蓬尼先生到過世界各地,精通很多種語言,也一樣听不懂。」

神父講到這里,嘆了一口氣,默然片刻,現出很難過的神情。

片刻之後,他才又道︰「這真是我們的不幸。當時的情形,使者分明很想我們和他交談,輪蓬尼先生也用了他所能講的語言,可是上帝的語言,畢竟不是我們所能了解!使者在我們交談了半小時之後,現出十分失望的神情,突然升空,飛走了!」

神父揚起了他手中的書簽︰「當使者飛上天空之際,我看到天上落下了這個來,我看著它飄下來,輪蓬尼先生也看到,我們看著它飄下來,一起跳起來去接,我的個子比較高,而且那時年輕,跳得也高,所以給我接到了。我忙問︰『這是甚麼?』輪蓬尼先生道︰『看來像是一枚書簽!』我們立即發現那上面有字,我興奮地道︰『使者因為我們不懂他的語言,所以留下了文字!』輪蓬尼先生也極興奮︰『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我要向全世界宣揚這件事!』」

我皺了皺眉︰「結果,就在他的手稿之中,記述了這件事?」

神父道︰「是的。不但記述了這件事,而且,由于他精于繪畫,所以憑他的記憶,畫出了上帝使者的樣子,當他畫好之後,他給我看︰『你看像不像?』我一看之下,就道︰『像極了!簡直比攝影還像!』他顯得十分高興。也不再探險,開始歸程。」

神父講到這里,又嘆了一口氣︰「唉,想不到在遇到了上帝的使者之後,我們的運氣,真是壞透了!我一直不明白為甚麼會這樣?使者不是明顯地想告訴我們一些甚麼嗎?他的出現,一定是想通知我們,向世人宣布他的來臨,可是我們為甚麼會這樣壞運氣呢?」

我有點吃驚︰「你們又遇到了甚麼?」

神父苦笑道︰「雨!一連三天的大雨!」

我不禁吸了一口氣,在熱帶森林之中,一連三天大雨,極其可怕,大雨可以令得前進的途程,每一步都變成死亡陷阱!

但是,我立時又听出了不對頭的地方,我道︰「神父,輪蓬尼先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蠻荒探險家,他不應該選擇雨季去探險的!」

神父攤開了雙手︰「不是雨季!我們出發之前,搜集過極完整的氣象記錄,這地方,在那季節,從來也沒有過下雨的記錄!」

我點了點頭︰「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

神父道︰「是的,輪蓬尼先生歸心如箭,我們冒著大雨,艱難地前進,總算出了森林,到了帕修斯,在那七八天之中,我們的身上,沒有一處地方是乾的,我年紀輕,可以抵抗得住,輪蓬尼先生卻不行了!在最後一天,他已經開始發燒,到了帕修斯,他完全病倒了,他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就……就被上帝的使者召去了!」

神父長嘆了一聲,又默然半晌,才道︰「我奉他的遺命,將他的文稿帶回法國,找到了資助探險的地理學會,連同那枚書簽、畫像,一起呈上去,過了一個月,地理學會的負責人告訴我,他們不準備出版輪蓬尼先生的遺著。盡管我願意鄭重發誓,他們也不接受我的誓言。我沒有辦法,只好要回了那枚書簽作紀念,這許多年來,它一直陪著我!」

神父又停了一停,望著我和白素︰「那上頭有文字,你們看,這一定是含有深意的文字,而絕不是花紋,使者一定想對我講甚麼,而我無法了解!于是我進了神學院,在結業之後,志願到圭亞那!我在帕修斯主持一個教堂,已經三十多年了!」

神父松了一口氣,表示終于講完了他的經歷,他問我︰「你相信我的話?」

我道︰「絕對相信!」

神父再松了一口氣,白素問道︰「這許多年來,你有沒有再到遇見使者的地方去過?」

神父苦笑著︰「非但去過,而且我還在那地方,建造了一個小教堂,在那個小教堂中,我住了很久,大約是三年,希望能夠再見到上帝的使者——」

他講到這里,現出了悲哀的神情來︰「盡管我日夜禱告,可是沒有機會再見到使者。」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相信,在那一剎間,我們的心中,都有相同的問題,白素向我示意,由我來發問。我吸了一口氣︰「神父,你在見到『天使』的地方,可曾遇見過一個十分美麗的墨西哥少女?」

神父眨著眼,顯然他一時之間,不明白我這個問題是甚麼意思。我又補充道︰「這個少女的名字是姬娜,她到那里去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女孩。」

神父的神情更疑惑,搖著頭︰「沒有!那地方十分荒涼,連土人都很少去,自從四十年之前,我們的探險隊之後,也沒有人去過。」

我听得神父那樣講,十分失望,神父望著我們︰「兩位是……」

白素道︰「我們要去找一個人,她是一個美麗的墨西哥女郎,從帕修斯附近來的,叫姬娜.基度。」

神父認真地想著,過了好一會,他才又搖頭道︰「不,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我在神學院畢業之後,三十多年來,一直住在帕修斯。帕修斯如今的人口是六千人左右,我曾替其中的四千人洗禮,認識當地的以及附近幾個村落中的人。」

能在這架飛機上遇到這位神父,可以說是我們的運氣。可是對于尋找姬娜,並沒有多大的幫助。甚至,還減少了我們找到姬娜的可能性,因為神父在那附近住了那麼久,卻根本不知道有姬娜這個人!

或許是我和白素的神情,都表示了相當的失望,神父反倒安慰我們︰「兩位要找的人,如果真是在帕修斯居住的話,我一定可以幫助你們!」

白素忙道︰「是的,我們正需要你的幫助!」

認識了神父之後——神父是有名字的,他也告訴了我們,但是堅決囑咐我們,不論在任何情形之下,他都不喜歡被人提及姓名,所以,我自始至終,只稱他為神父。在認識了他之後,法屬圭亞那的行程,變得容易得多。下了飛機之後,神父的一個助手在機場接機,那是一個熱衷神學的青年人,由他駕著一輛吉普車,我們直駛向帕修斯,一路上,每經過鎮市、村落,神父都下車,為當地的居民祝福。

這樣,使我們的行程耽擱了不少時日,八天之後,到達了帕修斯,我和白素就在神父主持的教堂中。在接下來的日子中,神父帶著我們,在帕修斯逐戶訪問,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認識姬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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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書 第六部︰十年前出現的神秘少女
第六天,就有了收獲,那一天,我們訪問了一個雜貨店的老板,那老板大約六十歲,他的雜貨店,開設已有好幾十年,一當我們提起姬娜的時候,他就道︰「是的,那個神秘的少女!」

我和白素喜出望外,道︰「神秘的少女,你說她神秘,是甚麼意思?」

雜貨店老板有點忸怩,而且神情也略現緊張,在我將同樣的問題,問了第二遍之際,他才搓著手,道︰「印地安人,有許多古老的傳說——」

我一听他忽然牛頭不對馬嘴,說起印地安人古老的傳說來,不禁有點不耐煩,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別打斷他的話頭。

雜貨店老板在講了那一句之後,又遲疑了一陣,才道︰「那些古老的傳說,有的——有很多是和鬼神有關的,我記得,從十年前開始——」

我和白素趁雜貨店老板又遲疑著不說下去之際,互相握了握對方的手。因為他說的十年前,那正是姬娜在墨西哥神秘失蹤的日子口

老板望著神父,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神父,請原諒我,這件事,我從來也未曾對任何人說起過,而且,」他苦笑著,「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神父喃喃地道︰「是的,很多事情,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老板又道︰「我一直獨身,住在店後,十年前有一個晚上,正是月圓之夜,我在睡夢中,被一陣連續不斷的拍門聲弄醒,我起來,穿過店堂,去開門——」

老板一面說著,一面指著店堂。這時,我們正是在他的店堂之中,我相信這狹窄的,雜亂無章,堆滿了各種各樣貨物的店堂,十年來一定沒有多大改變過,我也完全可以想像當時,他從店堂後面的房間中,穿過店堂去開門時的情形。

雜貨店老板在停了片刻之後,繼續說道︰「我來到了門口,一打開門,就看了隱兒站在門口。」

我呆了一呆︰「隱兒?那是甚麼意思?」

神父插了一句口︰「隱兒是本地的土語,意思是一種神秘的精靈。」

我「哦」了一聲,還是有點不明白,老板神情很不好意思︰「我一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極美麗,站在門口,是一個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小女孩。我以後一直在見她,但是她從來也未曾告訴過她叫甚麼,我也沒有問她,只是在我心中,當她是一個神秘的精靈,所以心里叫她『隱兒』。」

我道︰「不論你叫她甚麼,我相信她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接下來的情形怎麼樣?」

老板道︰「當時我心中奇怪之極,我在帕修斯出生,居住了幾十年,這是一個小地方,很少有外地來的人,我認識在這里居住的每一個人,可是從來也沒有見過她。我第一句話就問︰「小姑娘,你是從哪里來的?』」

白素道︰「這個小姑娘的手上,戴著一只紅得異樣的紅寶石戒指?」

老板點頭道︰「是的,她一直戴著那只戒指,當時,她揚著手,開口說話,我就已經看到,她道︰『我想買一點東西,對不起,吵醒你了!』當時,我心中極其疑惑,可是我卻沒有再問下去,我只覺得她既然出現得如此神秘,我就不應該追問她的來歷!」

老板講到這里,向我和白素望了一眼︰「兩位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我沒有反應,白素道︰「一點也不蠢,不追問她的來歷是最聰明的做法,在我們中國有一些民間傳說,和你的遭遇相類似,有美麗的女人,午夜拍門,要求購買物品,結果商店的老板好奇心太濃,暗中跟蹤前來購物的神秘女人,結果,神秘女人消失在墓地,跟蹤者嚇得生了一場大病!」

我听得白素這樣講,又好氣又好笑。白素所講的,是中國民間故事中最普通的一種傳說,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忽然講起只該講給小孩子听的傳說,有點滑稽。

老板神情極為嚴肅、緊張,不斷在胸口畫著十字,喃喃地不知在說些甚麼,或許是在慶幸他自己並未曾去跟蹤不知來歷的人!

這時,我心中也在迅速地轉著念,疑問一個接著一個而來。

從雜貨店老板的敘述之中,至少可以肯定了一件事︰十年前,姬娜在墨西哥突然失蹤,的確是來到了帕修斯。

這就已經夠奇怪的了,從墨西哥到法屬圭亞那,並不是一個短距離,而且,旅程所經之處,是世界上充滿了危險的地區之一。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且不說她為甚麼要來,她如何來的,已經是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大疑問。

帕修斯如此之冷僻,決不應該在一個久在東方居住的十二歲小女孩的知識範圍之內。也就是說,她知道有這個地方,已經是一樁怪事,她到這里來,為了甚麼?就算是假設一千條理由,只怕也沒有一條,可以解釋得通!

白素問道︰「她要買些甚麼呢?」

老板吸了一口氣,白素剛才講的「故事」,在他的心中,顯然造成了相當程度的恐懼,是以白素一問之下,他反問道︰「她……她是鬼魂?可是……這些年來……她不斷地長大……到最近,她已經不是小女孩,而是少女了!」

白素笑了笑︰「別害怕,我的意思只是說,一個人好奇心太強烈,沒有好處,有很多事,還是別去尋根究底的好!她絕對是人,當然會隨著時光逝去而長大!」

老板松了一口氣,再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才道︰「她第一次要買的東西很普通,一袋面粉,一包鹽,還有一塊腌肉,大約二十磅東西,大多數是食物,還有一點雜物,可是她卻訂購了一件十分古怪的東西。」

老板講到這里,連神父也被引起了興趣︰「訂購甚麼?」

老板道︰「她給我一張紙,上面有這件東西的型號,我也不知道那是甚麼,她告訴我,要我寫信到美國一家工廠去訂購,並且給了我錢,我答應了她。三個月後訂購的東西才寄到,我偷偷拆開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甚麼,後來問人家,才知道那是一具小型的示波儀。」

我吸了一口氣︰「示波儀?」

老板道︰「是的,示波儀!」

我道︰「是一種儀器,看起來有點像電視機,有一個小小的螢光屏,螢光屏外,有著方格的刻度,在面板上,還有許多掣鈕的那種東西。」

我一面說著,一面順手取過櫃上的紙筆來,大致畫出普通示波儀的樣子來。

我一面說,老板就一面點頭︰「正是!正是這樣的東西。當時我不知那是甚麼,也曾畫了下來,後來向人家問起,當時我畫的草圖還在,你等一等,我去找出來給你看!」

他說著,轉身向內走去。

這時候,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向哪一方面去想才好!一具示波儀!姬娜要一具示波儀,有甚麼用處?

老板不一會,就從店後出來,手中拿著一張紙,紙上有著示波儀的草圖,他畫得十分詳細,連面板上各個掣鈕旁的文字,也照寫了下來。我看到這張圖,就可以肯定這是一具相當精密、雙線掃描示波儀,最高頻率,達到五十萬赫斯。

這種精密的儀器,普通來說,只應用在一些精密的工業制作測試上。一個十二歲、神秘地由墨西哥來到帕修斯的小女孩,要來有甚麼用?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搖了搖頭,顯然她的心中,也只有疑問,沒有答案。

老板又道︰「我估計,她買去的食物,至多足夠她一個月用,所以在一個月之後,就一直等著她來,可是她卻一直沒有來,訂購的東西寄到之後,她也沒有來。一直到半年之後,一個晚上,我才又被拍門聲弄醒,我連忙跳起來,打開門。又看到了她。這一次,她卻沒有買甚麼,只是拿走了示波儀,我一再問她是不是還需要甚麼,她才又買了一只洋女圭女圭。」

神父喃喃地道︰「真是怪極了,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她,問她是從哪里來的?」

老板苦笑了一下,道︰「我……心中將她當作了是『隱兒』,我也問過,她甚麼也不回答我,所以找不敢再問下去。」

我忙道︰「以後呢?」

老板道︰「在她第二次出現之後,我曾經多次在鎮上打听她的下落,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自從那次之後,她不時出現。」

老板道︰「每次總是在深夜,拍店門。有時隔一個月,有時隔三個月,來買些雜物、食物。每次,我當她離開之後,關上門,在店門的縫中看她向外走去,走到那街口,就轉過去,看不見了!」

老板指著店鋪門外,我看到他指的那個街角。

老板又道︰「好幾次我想跟出去看她究竟到甚麼地方,但總提不起勇氣來。她一年一年長大,為了她,我訂了不少美麗的衣服,有一些,她很喜歡,一看到就買了去」

他講到這里,我才陡地想起了一個問題來︰「她用甚麼貨幣和你交易?」

老板雙手緊握著︰「是的,我應該說出來,她用來買東西的是一種金幣,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種金幣,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是金幣!」

「一種從來也沒有見過的金幣!」

我立時想起米輪太太的遺物之中,就有幾枚這樣的金幣,我向老板望去,老板道︰「我不知道這種金幣的價值,但是她告訴我,那很值錢,我就相信了她,她每次都給我一枚,有時大一點,有時小一點,我也從來沒有拿去兌換過,一直保留。」

我大是興奮,忙道︰「你一直留到現在?」

老板卻搖了搖頭︰「不,最後一次,她深夜拍門,見了我之後,道︰「我知道我給你的金幣,你一直保留著,現在我想贖回來——」

我忍不住插言道︰「那是甚麼時候的事情?」

老板道︰「是五天之前!」

「五天之前」!

這是我和白素無論如何未曾想到過的一個答案!

五天之前!那也就是說,姬娜已經回來了!從荷蘭回來了!

她是不是知道我們一直在追蹤她?而如今,她又隱藏在甚麼地方?無論如何,五天之前,姬娜曾在帕修斯出現過,這是一個極其重大的收獲!

老板道︰「她給了我很多美鈔,多得我幾乎不能相信,然後,她取回那些金幣,又留下了一張訂購單,就離去了。

我听到這里,心頭更是怦怦亂跳,興奮得難以形容!姬娜五天之前,曾來見過這個雜貨店老板,並且還留下了訂貨單!那也就是說,她會回來取貨!那更是說,就算我們用最笨的辦法,就在這間雜貨鋪中等,就總有一天,可以等到姬娜的出現!

本來是茫無頭緒的長途跋涉,一下子變成了有肯定的結果,心中許多大大小小的謎團,都可以因此而解決,那自然令人興奮之極!

神父也顯得很高興,說道︰「我們可以見到這位神秘的少女了!」

老板卻用一種擔憂的神情望著我們,我知道她的心意,安慰他道︰「你放心,我在十二年前就認識她,她最近還寄過一樣極其重要的東西給我,我們和她是好朋友,她一定很樂于見到我們的!」

老板的神情,疑信參半,我道︰「她有沒有約定甚麼時候來取貨?」

老板並不直接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道︰「雖然她從來也沒有要求我別在他人面前提到她,可是我卻一直感到我不應該隨便向人說起她,如果她知道了……我向你們說起她……我……」

白素道︰「請你相信,我們是她的好朋友!」

老板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我也知道,單是這樣說,很難令人相信我們和姬娜是好朋友,是以我又補充道︰「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而我們相信,在這些日子之中,在她的身上,一定曾發生過極其神秘的事情,我們正想找出究竟是甚麼事!」

老板喟嘆了一聲︰「我不知道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他的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答覆,我們靜了片刻,白素才道︰「這次她訂購的是甚麼?」

老板道︰「是許多化學用品,我也不知她要來干甚麼用。」

我道︰「單子在麼?」

老板遲疑了一會,才拉開怞屜,拿出了一張單子來,交給我,我和白素一看,就呆了一呆。事實上,我們只看到了其中一項「甲醛十加侖」,就已經立時聯想到了姬娜在巴黎,曾經拜訪過一個殯儀專家,研究如何保存尸體的方法一事。

甲醛,正是用來浸制標本用的一種化學藥品!

那等于已告訴了我們︰有一具體體和她在一起。

自然,尸體不會一開始就是尸體。尸體在未死之前,是人,那麼,這十年來,她是不是一直和這個人在一起呢?

問題越來越撲朔迷離,這些問題,除了和姬娜會晤之外,沒有別的解決方法,所以我忙問道︰「她有沒有和你約定,甚麼時候來取這些貨物?」

老板道︰「我們這里是小地方,交通很不方便,她要的那些東西,我估計至少要一個月才到,我約了她四十天之後來取。」

我知道這件事,非事先說明不可,是以我立時道︰「到時,我想在你的店中等候她!」

老板現出了一種無可奈何,猶疑不決的神色來︰「要是隱兒發了怒,那……我……」

我大聲說道︰「她不是甚麼『隱兒』,是人,而且,她決不會發怒,見到了我,只會高興!」

白素也道︰「如果她發怒,也決不會怪你,讓她怪我們好了!」

老板的神情十分害怕,十分不自然,他並沒有答應我們的要求,只是攤著雙手,作出一種十分為難的神情。我也不再向他多說甚麼,反正我知道姬娜到那時一定會來,就算老板堅持不讓我們在店里等,我們在街上等,也是一樣可以見到姬娜的!

當時,我和白素兩人,都興奮莫名,雖然我們感到,三十多天的時間未免太長,但是當知道若干時日之後,一切謎團就可以有肯定的答案之際,等上三十多天,也不算甚麼了!

正因為我們兩人的心情十分興奮,是以我們都忽略了十年來,在雜貨店老板心目中,造成了「隱兒」地位的姬娜,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在,我們沒有料到這一點,這是我們的失策。

當下,我們和神父一起回到教堂,神父問道︰「那位少女,究竟怎麼了?」

我道︰「神父,你或許不相信,但是對整件事,我已經略有概念,四十年前你遇到的上帝的使者,其實並不是甚麼上帝的使者!」

神父一听得我這樣說,立時臉上變色,說道︰「孩子,一定是!」

我本來想告訴神父,他所謂「上帝的使者」,其實是一個和米輪太太同一個地方來的人。他會飛,會發出光芒,那多半是一具十分進步的個人飛行器之類的東西。

這個人,可能十年來一直和姬娜在一起,而且,他多年已經死了!

我本來想將自己的推測說出來,可是看到神父對他的信仰是如此之堅定而不可侵犯,所以我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是的,我說錯了!」

神父諒解地拍了拍我的肩頭,我說道︰「我想到你遇見上一使者的地方去看看,需要多少時間?」

神父「哦」地一聲,道︰「需要三天。不過,我不能陪你去。我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有很多事要處理。」

我道︰「那不成問題。事情,我認為已解決了,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你給了我太多幫助,我們實在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神父的神情很感慨︰「不,我應該感謝你們,四十年來,只有你們肯相信我講的話。」

他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說道︰「請問,你們要找那個神秘的少女,是不是和我曾遇到過的上帝使者,有甚麼直接的關系?」

我想了一想,才道︰「可能有一定的關系,但是我們還不能肯定。」

神父點著頭︰「我可以給你們一幅地圖,多年來,我屢次來往,已經闢出了一條小路。我也可以將我的十字架借給你們,沿途有幾個村落,居民並不是太友善。有了我的十字架,你們就可以受到很好的招待。」

我連忙稱謝,神父走了開去。神父才一走,白素就問我道︰「我們有必要到那地方去?」

我道︰「反正這三十來天,我們沒有事情做,要在這里等那麼久,不是悶死人?而且,你難道看不出來?神父遇到的那個所謂『上帝的使者』,其實是來自米輪太太同一地方!」

白素吸了一口氣,說︰「是,可是神父在那地方,甚至建立了一個教堂,他也沒有甚麼發現!」

我道︰「關于這一點,我也想過了,我的猜想是神父沒有新的發現,是因為他一直等在那地方,而未曾深入去調查!」

白素的神情有點不解,望著我。

我道︰「那個人,他的情形和米輪太太不同。米輪先生和米輪太太的太空船失事跌進了一個火山口中,而這位使者,他卻安全降落。」

白素眨著眼,並沒有表示她的意見。

我繼續道︰「所以,我認為,使者的太空船,根本還在,可能就停在離神父遇見他不遠處。如果我的推想不錯,那麼這十年來,姬娜根本住在那艘太空船之中!」

白素道︰「現在也是?」

我攤了攤手︰「照說,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白素道︰「我們如果找到了那艘太空船的話,那就可以——」

我立時接著道︰「就可以解決一切謎團!」

白素想了片刻,才道︰「對我而言,最大的謎團是何以姬娜寫出了這種文字,而她自己卻又不認識這種文字!」

我沒有表示甚麼,因為我心中大大小小的疑團太多,白素所提出來的,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隔了沒有多久,神父回來,交給了我們一只銀質的十字架,和一幅手繪的、十分詳細的地圖,並且替我們兩人祝福。再告訴我們,有一輛舊吉普車,可以供我們使用。

第二天一早,我和白素出發,照著地圖上指示的方向,駕著那輛舊吉普車進發。開始的第一天,相當順利,我們在當天下午已經到達了阿邦達米的河畔。河水並不湍急,河灘平坦,雖然生滿了雜草灌木,但是對車子的行進,並不造成多大的妨礙。

當晚,我們就在河邊扎營,我在營旁,燃起了十幾個大火堆,那不但為了防範凶惡的野獸,火堆的火頭和煙,也可以驅散成群結隊的蚊蚋——我從來也沒有見過小飛蟲在成群結隊之後,可以造成這樣驚人的現象。一大群一大群的蚊蚋,簡直就像是形狀變幻莫測的魔鬼一樣,漫天飛舞,發出震耳的嗡嗡聲,天知道這些飛蟲會造成甚麼樣的損害。

平安度過了一晚之後,繼續依照地圖,沿河進發。這一天的途程,已不如上一天那麼容易,河灘上高低不平,低處積著水,在水潭中,長出一種盤虯曲折的植物,那種植物的根,硬而有刺,在地上蔓延著,使得車輪在輾過它們之際,不住地跳動。一天下來,只不過行進了一百公里左右。

當天晚上扎營,除了有六七千條兩尺以上的大鱷魚圍住了我們,說甚麼也不肯離去之外,倒也沒有甚麼別的驚險。不過在火光的照映之下,看那些大鱷魚,有時一起張開口來打呵欠,白牙森森,那滋味也決不太好受,這一夜我和白素輪流值夜,不敢松懈。等到再次出發,已經是行程的第三天了。照地圖上的距離來看,我們在當天晚上,應該可以到達了。

這一天的上午,我們經過了兩個小村落,神父的十字架果然有用,我們受到極佳的招待。下午開始,進入了森林,我們已經盡量靠近河邊行駛,可是那種紅木林,一直蔓延到河水之中,河兩岸全是樹,很多樹根本是從水中長出來的,行進分外困難。

幸而神父說得沒有錯,他多次來往,總算開出了一條小路。勉強可以供車子行進。但等到我們在夕陽西下,可以看到那座簡陋的小教堂的尖頂之際,也已經被車子震得頭昏腦脹了。

小教堂只有一個年老的印地安人看守,一見到我們取出來的十字架,看守人極其興奮,將教堂中的幾條長木凳並起來,供我們睡。我和白素盡量使用我們會講的印地安語,和看守人交談著。看守人在教堂一造好之後就開始他的工作,已經有二十年了。問到他可曾見過姬娜這樣的一個少女時,他瞠目不知所對。我們在他的口中,全然得不到甚麼。

晚上,我和白素商量明天我們應該如何進行。教堂在叢林的中心,我想像中的太空船,可以在教堂四周的任何一個方向。而且,我們除了步行之外,無法使用其他的交通工具。我們在商量了一會之後,我道︰「我看,我們不妨采取蜜蜂的覓途方法。」

白素點頭道︰「這樣比較可靠些,雖然花的時間相當久,但這是唯一的辦法。」

所謂「蜜蜂覓途的方法」,是以一點為中心,繞著這個中心,不斷地繞圓圈,而將圓圈的直徑,不斷擴大,這是蜜蜂尋覓目的地的方法。用這個方法,可以找到在中心點外任何一個方向的目的地。

第二天我們開始準備,要看守人替我們準備食物,並且在神父豎了一個十字架標明那是「上帝的使者」曾經站立的地方、觀察了一會。

那地方,就在教堂之旁的一塊空地上,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年,當然不可能在那地方,再找到甚麼特別的線索。

我站在大十字架前,抬頭向天空望,想像著當年,神父和偉大的探險家輪蓬尼,忽然之間,見到有一個頭上發光的人,自天而降的情形。這種情形,自然是極其令人震懾,一個年輕的地理教師,在這種現象的震懾之下,變成了一個虔誠的神職人員,也可以想像。

當我抬頭望向天空的時候,白素在我的身邊,她問道︰「你在想甚麼?」

我道︰「我在想,如果我知道那位上帝的使者是從哪一個方向飛來的話,事情就易辦得多!」

白素道︰「我昨晚也想過這個問題,有一點線索,對我們很有用。依照你的猜測,太空船降落,使者走出太空船,利用個人飛行器飛行,那麼,是不是可以假定,神父或輪蓬尼是他遇到的第一個人。」

我道︰「那又有甚麼關系?」

白素道︰「關系很大!」她一面說,一面攤開了神父給我們的地圖,指著︰「你看,在教堂的南邊,有一座村落,離教堂三公里,西邊四公里處,也有一座村落,如果使者降落之後第一次見到的人是神父,那麼他必然在四公里的範圍之內!不然,他會見到村落中的土人!而土人如果曾見過有人飛下來,一定會形成一種傳說,不會一直沒有人提起!」

我點頭道︰「分析得很有理,那也就是說,就算我們用蜜蜂覓途的辦法來打圈,那個圓圈的直徑,也不會超過四公里,是不是?」

白素道︰「是的,我想,有五天時間就足夠了!」

我搓著手,五天,如果在五天時間之中,我們就可以有所發現的話,那實在不算太久。

等到中午,看守人替我們盡量準備好了我們需要的東西,我們將東西放在一輛手拉車上,開始出發,以教堂為中心,開始打圈子。

到了晚上,開始在叢林中一個空地扎營,我們估計,離教堂一公里。

當然,距離中心點越遠,每一個圈所費的時間也越多,但如果四公里是最大的距離,五天也足夠了。

接連兩天,我和白素在叢林中打轉,一望無際的叢林,樹木茂密,每一株樹的樹身上,都掛滿了各種各樣寄生植物,有的開著極美麗的花朵。兩天來,我們沒有新的發現。可是第四天一早,我們才開始不久,仍然在叢林中打轉時,白素陡地叫了起來︰「看!」

當她叫出來的時候,我也已看見了。她伸手所指的,是一片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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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書 第七部︰姬娜駕著飛車來
這幾天來,我們曾經遇到過不少沼澤,有的大,有的小,我們總是設法繞過沼澤,繼續前進。這一片沼澤,和以前曾經見過的沼澤,並沒有甚麼不同,看過去,其實根本看不見水,水面上,長滿了浮在水中生長的植物和水草以及在水中長出來的灌木。只可以憑藉植物的種類和停在水中植物寬大葉子上的水鳥,來判斷這是一片沼澤。

令得白素驚叫起來的是,在這個沼澤的中心部分,有一個尖圓形的東西,突出在一叢灌木之上。那東西約有五十公分高,呈銀灰色,上面也已爬滿了水草的葉子,要不是恰好是早晨,陽光照射在它近水的基部,令得那東西發出反光,我們也根本不會發現。

我和白素一看到了那東西,立時一起向前奔去,直到我的一只腳,踩進了水中,濺起了老高的水花之際,白素才一把將我拉住︰「你想干甚麼?」

我叫道︰「我想干甚麼?你看那是甚麼?那就是我所說的太空船的頂部!」

白素道︰「就算是,你也無法這樣接近它!你再向前奔出幾步,就會陷進污泥去,再也出不來!」

我揮著手︰「那麼,想想辦法接近它!」

這時,我的心情,真是興奮到了極點。我的猜想之中,有一艘太空船,而如今,在沼澤的中心部分,有一個這樣的東西!我一眼就可以肯定,那是一艘太空船的尖頂部分!

白素說道︰「先別心急,我們來研究一下,那究竟是甚麼東西!」

我道︰「這還用研究?這種銀灰色,是一種金屬,太空船在沼澤中,它的尖頂部分,露在外面。我們快點砍樹,扎一個筏,可以接近它!」

當我急急地在這樣說時,白素取出了一個小型望遠鏡來,向前看著,然後,她將望遠鏡遞給我︰「你自己看,我想那不是甚麼太空船的頂!」

我一臉不服氣的神色,接過了望遠鏡來。可是一看之下,我也不禁呆了一呆。

那東西露出在水面部分,大約有五十公分高,距離我們大約有兩百公尺,不用望遠鏡,看起來好像是一動不動的,但是望遠鏡一將它的距離拉近之後,就可以看出它在水面搖動。搖動的幅度不是太大,因為它的四周圍長滿了水草。

照這樣的情形看起來,那的確不像是甚麼太空船的頂,倒像是一只蛋形的桶,一半在水中,一半在水面之外。我看了又看,不禁有點泄氣,放下了望遠鏡︰「不論這東西是甚麼,我們總得接近去看一看。而且,這東西無論從哪一角度來看,都不應該是原始叢林中的物事!」

白素點頭,同意我的說法。我們兩人開始用小刀割下樹枝,一層一層地編織起來,兩小時之後,我們已經有了一只勉強可以供一個人站上去的筏。

我又砍下了一根相當長的樹枝,將筏推到水面上,站了上去,水浸到我的小腿,在筏上平衡著身子,用樹枝一下又一下撐著,使我自己,漸漸接近那東西。筏移動得相當慢,但終于,我來到了那東西的近前,我急不及待地用樹枝去點那東西。樹枝才一點上去,那東西就沉了一沉,但立時又浮了起來。

這種現象,證明我第二個猜想是對的,那是一個空的桶!我再接近些,等到我可以踫到那東西時,肯定那是一只橢圓形的金屬桶。我蹲子,將之拖到了筏上,又用樹枝撐著,回到了岸上。

我才將那東西推上岸,白素就蹲了下來,用手拂去沾在上面的水草。我跳上岸︰「看來像是一個空桶!」

白素將之豎起來,指著一端的一個管狀物︰「看,好像是燃料桶!」

我又興奮了起來︰「太空船的固體燃料!」

白素點了點頭︰「你看這管子附近的壓力控制裝置,一定是固體或液體燃料,才需要這樣的裝置!」

我們都極其興奮,甚麼樣的東西才需要這種燃料,那真是再明白也沒有了。而且,這只空桶,又恰好在我們假設有太空船的地方發現,那就決不是巧合!

我四面看著,團團轉著身子,不住問道︰「太空船在甚麼地方?它應該就在附近,它在甚麼地方?」

白素又好氣又好笑︰「我不相信你這樣叫,就可以叫出一艘太空船來!」

我站定了身子︰「一定是在附近,說不定就在沼澤的下面!」

白素皺起眉︰「陷在沼澤之中?」

我道︰「那有甚麼奇怪,米輪太太的太空船陷在火山中!」白素搖頭道︰「你忘了自己曾說過姬娜在這十年來,可能一直住在太空船中,如果太空船陷在沼澤,她怎麼出入?」

我眨著眼,答不上來,白素道︰「別心急,我們總算已經有收獲了!」

我道︰「大收獲!」

白素並不和我爭,將那只空桶,弄上了手推車,我提議我們繞那沼澤,轉一個圈子,因為這只空桶是極重要的發現,我猜想中的太空船,可能就在附近。

由于這只空桶的緣故,我們改變了計畫,變得以這個沼澤為中心來打圈。

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們早已離開那個沼澤超過十公里以上,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到了第十六天晚上,白素道︰「我們該啟程回去了,不然只怕連見姬娜的機會都要錯過了!」我實在不舍得離開。因為若是甚麼也未曾發現,那倒也算了!可是我們卻發現了那只空桶!

這些日子來,到了晚上,我們就研究那只空桶,空桶的鑄造極精美,用的也不知道是甚麼金屬,又輕又滑,可是又十分堅硬,小刀用力刻上去,一點痕跡也不留下。空桶一點焊接的痕跡也沒有,顯然是整個鑄成。只有一個管子,那管子的口徑很小,無法觀察桶內的情形。但是管子基部那個壓力裝置,卻被我拆了一小部分下來,每一個零件,都精巧之極。

這樣的一件東西,別說出現在原始森林的沼澤之中,就算放在最先進國家的太空博物館,也一樣極其引人注目!

白素提議回去,這些日子來,我們用來充饑的東西,已經和野人沒有甚麼分別,其中包括了不知名的植物根、果實,以及大條的水蛇肉、水鳥肉等等,可是我還是不想回去,想再掙扎幾天。當我向白素望去之際,白素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意︰「我不會同意我們分頭行事!」

我苦笑道︰「有甚麼不放心的?這里很平靜,我們這些日子來,一直很平安。」

白素嘆了一聲︰「我們這樣找下去,其實根本找不到甚麼!」

我道︰「我們已找到了一只空桶!」

白素道︰「一只空桶,那又怎麼樣?這只空桶,根本可能是天上落下來的!」

我呆了一呆,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如果這只空桶盛放燃料,那麼是不是用完了燃料之後,在飛行中自半空中拋下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猜想中的太空船,根本不可能在附近!

白素看我仍在猶豫不決,再道︰「還是回去吧,見到了姬娜,甚麼問題都可以解決,總比在這里打轉好!」

我嘆了一口氣,雖然極其不願意,但是也無可奈何,只好回去。回途沒有甚麼好記述的,我們進入市鎮,先到教堂去看神父,人一進教堂,神父就向我們急急走了過來,一副急不及待的神氣,使我們立時感到他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們。

還沒有等我開口問,神父就大聲道︰「你們回來了!你們回來了!」

我忙道︰「發生了甚麼事?」

神父搓著手,道︰「頗普離開了帕修斯,他走了!」

一時之間,我還記不起「頗普」是甚麼人,白素記性比我好,她踫了踫我,道︰「是那雜貨店老板!」

神父道︰「在你們離開之後的第三天,他就走了!唉,一定是我們的拜訪,擾亂了他平靜的生活,唉,他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我看到神父那種焦急的樣子,忙安慰他道︰「或許他只是去旅行?」

神父搖著頭︰「不!我知道他走了!而且,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陡地想起,姬娜訂購的化學藥品,就在一兩天之內,應該來取,莫非姬娜已經來過了?要是姬娜已經來過的話,那麼,我們等待的一切,就全要落空了!

神父不斷地嘆著氣,嘆得我心煩意亂,白素已道︰「神父,那少女已經來過了?」

神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頗普將他店中所有的貨物,賣的賣,送的送,全都清理了,而且,還提清了他在銀行中所有的存款,離開了帕修斯。」

我听得神父這樣講,迅速地轉著念,定了定神︰「這一切,全是我們走了之後的第三天發生的事?」

神情點看頭︰「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想到︰既然那是我們離開之後三天的事,那麼,頗普和姬娜的約會,還未曾實現。頗普無法和姬娜聯絡,姬娜也不應該知道頗普已經離開了帕修斯,到了約定的時間,她仍然會來!

我一想到了這一點,忙道︰「神父,雜貨店還在,是不是?」

神父可能一時之間,不知道我這樣問他是甚麼意思,是以眨著眼,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我笑了一笑︰「神父,頗普是一個成年人,他有他自己的選擇,我們不必為他擔心。」

神父又嘆了一口氣︰「頗普在離開之前,曾對他一個好友說,他不應該泄露『隱兒』的秘密,他害怕有災禍會降臨在他的身上!」

我只覺得可笑,道︰「我們要到雜貨店去看一看!」

神父沒有阻止我們,我們離開了教堂,一直來到雜貨店門前,店門關著,上著一柄生了銹的鎖,我很快就打開了這柄鎖,推門進去。

我和白素進了店鋪,店堂中凌亂不堪,全是廢紙箱、廢木箱和一些剩下來,沒有人要的雜物,一望而知頗普走得十分匆忙。

店堂後面是頗普的住所。我們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到過。店堂後面是一個小小的院子,種著不少花草,頗普的住所中更亂,一些粗重的東西全未曾帶走。

我撥開了一張椅子上的幾件舊衣服,坐了下來,四面打量著。

白素道︰「看來他走得如此匆忙,我們真要負責任才是!」

我翻著眼,道︰「他可以不走,那是他自己在疑神疑鬼,大驚小怪!」

白素沒有和我爭論下去,在凌亂的雜物之中,隨便翻了翻︰「我們是不是就在這里等姬娜出現?」

我道︰「當然。」

白素道︰「根據頗普說,姬娜每次出現,總是在深夜,我們要在這里過夜才行!」

我道︰「那也沒有甚麼不好,這里雖然亂,也可以住人,廚房在哪里?我們可以自己煮東西吃!」

白素笑了笑︰「好,那我到市場去買點食物回來!你不要亂走!」

我聳了聳肩︰「我為甚麼要亂走?」

我準備將一些大件雜物,塞進衣櫃去,可是當我打開衣櫃之後,就陡地一呆,我看到衣櫃中,有一件直立著的東西,那東西用一大幅麻布遮著,乍一看來,在麻布的覆蓋之下,簡直就是一個人!因為那東西的大小、形狀,就恰好像一個身形高大的人!

當我才一看到這件被麻布覆蓋的東西之際,實在吃了一驚,剎那之間,我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那是頗普!他並不是離開這里,而是神秘地死亡了!

但是這種念頭,在我的心中,只不過一閃而過,我立時想到,頗普是一個矮胖子!而在麻布覆蓋之下的那個人(如果是一個人的話),卻身形相當高,決不可能是頗普,一定是另一個人!

事實上,我一看到那被麻布覆蓋著的東西之後,立時就伸手去揭開麻布,以上,是在我揭開麻布的那一剎那間所想到的。

我一伸手,拉下了麻布,又是一怔。在麻布覆蓋之下,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人形的物體。正確一點說,那是一只人形的大箱。或者說得更具體一點,那是一只恰好可以容下一個人的木箱,木箱的形狀,和一個人體,十分接近,那形狀有點像用來盛放木乃伊的箱子,但比之更像人體。

我這時,心中的疑惑,實在是到了極點。在頗普的住所之中,有著這樣的一個人形木箱,那實在是古怪之極的一件事。

一般來說,由于人類對死亡的不可測和恐懼,凡是和死亡有關的物體,都不會放在居室之中。其中,尤其是棺材,那更使人聯想起死亡,很少有人會在房間的衣櫥之中,放置一具棺材。而如今在這個衣櫥之中的那東西,我雖然稱之為「人物的木箱」,但實際上,那除了是一具棺材之外,不可能是別的東西。

在那一剎間,我心中又是疑惑,又是緊張,因為我只看到了木箱的外面,不知道木箱的里面,是不是有人,如果有的話,那麼,人一定是個死人,不會是活人!

我將木箱移出了衣櫥,發現木工十分精美,木箱可以齊中打開,我揭開了箱蓋,木箱之中,除了墊著一層布之外,空無一物。

木箱的外形看來已經像是一個人,內部的空間,更是恰好可以容一個人躺下去。那是用整塊大木挖成的,空間是一個凹槽,可以容納一個人。

我呆呆地望著這個木箱,實在想不透頗普要這樣的一只木箱有甚麼用處。

我望了一會,自己向木箱之中躺了下去,發現這個木箱,是為一個比我高出約十公分的人準備的。這個人的手,也比我要長出五公分左右。那是一個相當高大的人,決不會是頗普。

而這只木箱,也不會是為活人準備的,那麼,是不是為姬娜要處置的那具體體準備的?

我就立時想到,頗普雖然對我們說了他認識姬娜的經過,但是一定還有許多事隱瞞著未曾告訴我們!

例如這只木箱,他就一個字也未曾提起過。如果這木箱和姬娜要處理的那具體體有關,那麼一定是姬娜委托他找木匠做的。這具體體,會不會就是神父曾經遇見過的那個「上帝的使者」?

我不斷思索著,想找出一個答案來,以致一直躺在那個大木箱之中,忘記起身,直到白素進來,陡地發出了一下驚呼聲,我才坐了起來,看到白素一臉吃驚的神色,瞪著我。

白素一見我坐了起來,她才道︰

「你——從甚麼地方找到這具棺材?」

我道︰「這不是棺材。」

白素有點啼笑皆非︰「如果這不是棺材,那麼請告訴我,是甚麼?」

我本來想說︰「這不過是一個放死人的箱子」,但是繼而一想,放尸體的箱子就是棺材,這是廢話,根本不必說了。所以我道︰「我在衣櫥中找到它,真是怪事。」

白素皺著眉,放下了手中買回來的東西,來到了木箱前,合上了箱蓋,看了一會,又將之翻了過來︰「你看,這棺材上面,本來應該有雕花,不過還未動手雕刻!」

我循她所指看去,看到她翻了過來的一面,上面上有鉛筆描出來的圖案,那是一對翼。木箱齊中分開,我一將之移出來之際,就底、面不分,我躺下去的地方,事實上是木箱的蓋,所以我一直沒有發現這點。

而這時,當我看到了那一對用鉛筆描出的翼之際,我便陡地一震,失聲道︰「果然,那是為上帝的使者準備的!就是姬娜要處理的那具體體!」

白素用手指撫模著木箱蓋上的那對翼︰「和米輪太太遺物中的裝飾圖案一樣?」

我道︰「是的,完全一樣,那看來是他們的一種徽號,代表著飛行!」

白素苦笑了一下,神情有著極度的惘然︰「這是一種甚麼樣的飛行?」

我無法回答白素這個問題。我曾在墨西哥的一個火山口之中,進入過米輪先生的太空船,我知道那是極其偉大的宇宙飛行。可是,飛行從哪里開始?目的地又何在?為甚麼米輪太太以為回到了原來出發的地方,可是她卻又迷失了?

在我思緒極度紊亂之際,白素又道︰「這是姬娜要頗普制造的?」

我點頭道︰「看來是這樣。」

白素搖了搖頭︰「頗普還有很多事瞞著我們!」

我有點憤怒︰「這可惡的禿子!」

白素道︰「別責怪他,他已經告訴了我們許多,再加上這具棺材,我們了解的事情更多了!我們現在至少可以肯定,在這十年來,姬娜一定並不孤獨,她和一個人在一起,這個人,可能和米輪太太一樣,迷失在不可測的宇宙飛行之中!」

我「嗯」地一聲︰「這個人,最近死了!」

白素吸了一口氣︰「當然是,不然,姬娜不會離開這里!」

我揮著手︰「她住在甚麼地方?為甚麼我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去搜索,一點結果也沒有呢?」

白素對任何事都不失望,她道︰「我們也不算是沒有成績,至少已找到了一只空桶,可以從這空桶之中肯定很多事!」

我悶哼了一聲︰「一只空桶,一具空的棺材,要是再找不到姬娜,我想我會發瘋!」

白素笑著︰「我剛才在市場上,學會了印地安人辣煎餅的做法,你要不要試一試?」

我沒好氣地道︰「隨便甚麼,我只要天快點黑!」白素拿著她買回來的東西走了出來,去弄她所謂的「辣煎餅」了。

我坐了下來,將這些日子來所發生的一切,整理了一下,我發現如果不見到姬娜,一切疑團,都解決不了。

白素煮出來的「辣煎餅」可能很可口,可是我卻食而不知其味,只是心急地等著天黑。

天終于黑了下來,在天黑之前,我特意在店門口做了一番功夫,使得雜貨店看來,不像是已經人去樓空。然後,我就在店堂中等著,等姬娜的出現。

時間慢慢過去,四周圍靜到了極點,我敢打賭,只要有人在離店鋪二百公尺外走過,我就可以听到他的腳步聲。可是入黑之後,簡直連走動的人都沒有。

上半夜,白素陪著我。等到午夜之後,她打了一個呵欠,說道︰「或許會遲一兩天,我不等了!」

她回到頗普的房間去,我繼續等著。

一直等到天亮,我才死了心,由門縫中向外望出去,街上已經有了行人,看來姬娜不會來了!

我苦笑著,走向頗普的房間,白素醒了過來,我沮喪得甚麼也不想說,倒頭就睡。

第二天晚上,天一黑,我在店堂中為自己準備了一個相當舒服的,可以躺下來的地方。反正我白天已經睡夠了。和昨晚一樣過了午夜不久,白素向我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又自顧自去睡了。我獨自一個人留在店堂中,留意著最低微的聲音。

頗普只說姬娜每次出現,總是在深夜,並沒有說確切是在甚麼時候。事實上,這樣一個小地方的人,也不會有甚麼時間觀念。既然是深夜,那麼在過了午夜之後,就應該加倍注意。

一直等到清晨二時左右,我突然听到一陣「胡胡」的聲響,打破了極度的寂靜。那種聲響,轉來十分均勻,如果是一個在熟睡中的人,決不會被這種聲響吵醒。可是我一听得這種聲響,就立即跳了起來。

那種聲響,顯然地由遠而近地傳來,而且來勢好快,我一听到有聲音就跳了起來,而一到我站定身子,聲響已到了近前,而且,消失了!

我呆了一呆,在我還決不定應該如何做才好時,就听到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腳步聲極輕,如果不是四周圍如此寂靜而我又在全神貫注留意聲音的話,根本听不出來。

一听到有腳步聲,我更加緊張,立時向門口走去,我離店堂的門口,還不到五步,可是我走得太急了,跨到了第三步,就絆倒了一只該死的木箱,發生了一下巨大的聲響來。

我跨過了倒下的木箱,繼續來到門口,然後就著門縫,向外面望去。

這一晚的月色普通,外面街道上,並不是十分明亮,但是白色的石板有著反光作用,也已經足夠使我可以看到姬娜了!

姬娜站在離店門口約莫十多公尺外,望著店門,現出一腔疑惑的神情,沒有再向前走。

我立時知道她為甚麼不再向前走來的原因了,她一定是听到了自店堂中發出的那一下木箱倒下時的聲響,而在疑惑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我已經看到了姬娜,當然長大了,而且,極其美麗,足以使看到過一眼的人,就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她的身上,我幾乎全然找不到當年那個小孩子的影子,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是姬娜。

她在猶豫著,像是決不定是不是應該繼續向前走來,我極其緊張地望著,等了片刻,看到她仍然決不定,我心急,一伸手,推開了門。

在那一剎間,我未曾估計到姬娜根本不知道我到了帕修斯,會在她常來的雜貨鋪中等她!在她而言,當我一推開門,現身出來之際,她看到的是一個陌生人!而她揀深夜來見頗普,當然絕不想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她行蹤,在這樣的情形下,她陡然見到了一個陌生人,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實在可想而知!

當然,這一切全是我事後分析的結果。當時我全然未曾想到這一點,只是唯恐姬娜不向店堂中走來,所以冒冒失失推開門,想叫她過來。

我才一推開門,看到姬娜陡地震動了一下,發出了一下低呼聲,還未及等我開口叫她,她已經疾轉過身,向前奔了出去。

一看到她向外奔去,我也發了急,拔腳便追。

我在追趕她的時候,如果立時發聲呼叫,相信我甚至不必報出自己的名字,只要叫出她的名字,她就一定會知道叫她的是她以前認識的人,而會停下來的。

可是,我卻未曾想到這一點。我只是想到,我和她之間的距離不是太遠,而我一定奔得比她快,一定可以立即追上她的。

的確,我在不到半分鐘內,就追上了她,她奔過了街角,我就追了上去,已經離她不過三公尺了。在街角的空地上,停著一輛樣子十分奇特的車子,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這樣的車子。整輛車子的形狀,有點像一艘獨木舟,姬娜一躍進了那輛車子,我根本未及看到她如何發動車子。

當她躍進那一輛車子之際,我伸手抓向她,已經踫到了她的衣服。

然而就差那麼一點,她已經上了車子,我直到這時,才想起我應該叫她,可是我才一張口,「胡」地一聲響,一團熱氣,直噴了過來,那輛車子,竟立時騰空而起。

那團迎面噴來的氣,灼熱如火,使得我張大了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而那輛車子(那當然不是車子)騰空而起的速度又極快,我心中一發急,一伸手,在那車子已到了我頭頂之際,抓住了車子上的一個突出物體,那突出物體,我也不知道有甚麼用,它只有二十公分長,略呈彎曲形,可以供我抓住它。

我的手才抓住了那東西,雙腳便已經懸空,「車子」正在迅速升高。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抓住的那東西,是一根噴氣管,灼熱的氣體,就從那管子中噴出來,噴向我的頭發,而我在略為觀察了一下之後,發現除了抓住那根管子之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供我的身子附著在這輛車子之上。自然,我可以松開手,只要我不怕自二百公尺的高空跌下去的話!

「車子」在升高了約莫三百公尺之後,發出均勻的「胡胡」聲,向前迅速地飛行著,而我則吊在半空,勁風和熱氣,撲面而來,令得我全然無法出聲。

從那管子噴出來的熱氣十分灼熱,幸而那根管子並不太熱,還可以抓住。可是我的處境,可以說糟糕之至。

那根管子只不過二十公分長,要不是它略呈彎曲,我可能根本抓不住。但就算抓住了,要憑它來支持整個人的體重,手心不斷出汗,也是危險得很,我只好雙手緊抓住那根管子。

「車子」的飛行速度快得出奇,轉眼之間,便已經離開了帕修斯的市區,向下面看去,已經全是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了!

我幾次想大聲呼叫,但是每當我一張口,大團熱氣直噴了過來,幾乎連氣也難透,根本無法出聲。

約莫在五分鐘之後,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支持了這五分鐘的,我才看到,姬娜自車子之中,探出頭,向我望來。

她的神情,仍是十分驚惶,當她看到我吊在車外的情形之際,更是吃驚。

她望著我,在驚惶之中,她顯然未曾認出來,大聲道︰「你答應不再追我,我降低,放你下去!」

我又想和她講話,可是一開口,熱氣又噴進了口,我只好搖頭,表示我一定要見她。

姬娜又急又驚︰「你……會跌下去摔死!」

我仍然不斷搖著頭,姬娜又道︰「我不想你死,可是我不能冒險,你是甚麼人?為甚麼要這樣多管閑事?你答應不追我,我放你下去!」

直到這時,我才暗罵了自己千百句蠢!我何必拚命搖頭?我只要點頭,表示答應姬娜的要求,等她放我下去時,我就可以有機會說明白了!

是以,我立時連連點頭,姬娜的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氣,又道︰「你發誓?」

我又連連點頭,姬娜的上半身縮了回去,「車子」開始向下降落。

「車子」直上直下,當它向下降落之際,我留意到,下面是極其茂密的森林。不一會,車子離森林的上空,已只有三四公尺了。

這時,姬娜又探出身子來,大聲道︰「你跳下去!落在樹上,只要小心,不會受傷,而且可以爬下去!只當沒有見過我!」

我不禁大是發怒,我和她相隔極近,她講的話,我每一個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自那管子噴出來的熱氣,卻令得我根本無法開口告訴她我是甚麼人!

我當然不肯就這樣跳下去,雖然我此際只要一松手,就可以落在樹頂上,也可以爬下樹去,但是天知道,我只要一松手,是不是還有機會見得到她!

我拚命搖著頭,而且盡我一切可能,運動著臉部的肌肉,做出種種的表情,希望她明白我不是甚麼好奇心強,想探明她來歷的人,我是衛斯理!

直到此際,我才知道語言是多麼有用。「衛斯理」三個字,任何人,只要能講話,就可以輕而易舉將之講出來。可是,你試試在臉上做表情,要去表達這三個字!

姬娜顯得很憤怒,她道︰「你自己不肯松手,我一樣可以令你跌下去,不過,你可能受傷!」

我繼續努力想表達自己,可是這時,「車子」陡地又下降了一些。

「車子」一下降,我的雙腳,立時踫到了樹枝。雙腳踫到了樹枝還不打緊,在拖了不到十公尺之後,樹枝勾住了我的褲腳。

那被我用來抓住的管子,十分光滑,在將近二十分鐘之中,我一直抓住它,上面已全是手汗,本來就已經不怎麼抓得住的了,褲腳再一被樹枝勾住,手一滑,便離開了那根管子。

手一離開了那根管子之後,我直向下跌去。同時也擺月兌了迎面噴來的熱氣,可以出聲,在那一剎之間,陡地大叫了一聲︰「姬娜!」

我叫了一聲之後,人陷進了濃密的樹枝之中,樹枝在我的臉上擦過,當我抓住了樹枝,好不容易掙扎著,找到了踏足點,將頭探出樹葉來之際,姬娜和她的「車子」早已蹤影不見了!我在樹頂,呆了片刻,一時之間,實在不知如何才好,從我打開店門到如今,只不過半小時左右,可是事情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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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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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7:15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八部︰犯錯鑄成大恨
本來,我可以在店鋪中,等姬娜拍門,讓她進來,可是如今,我卻在原始森林的樹頂之上!

依白素的說法,甚麼事都不是沒有收獲,如今我雖然狼狽之至,但也不能說沒有收獲。至少,我知道為甚麼找不到姬娜的原因了!

我們曾在原始森林之中,用所謂「蜜蜂的尋找方法」找了將近一個月,自以為已經搜索得相當徹底。可是姬娜「飛車」的速度,一分鐘的飛行,我們可能要走上好幾天!

我決定在夜間不采取任何行動。夜間在森林之中,爬上樹最安全,所以找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半躺了下來,等候天亮。

這時,我首先想到的是,白素一醒來,發現我不知所終,她會怎麼樣?只怕不論她如何設想,也想不到我是吊在半空中離開的!

這一晚,我不知道在心中對自己罵了多少次「笨蛋」,好好的事情,全叫我弄糟了!現在,不知道上哪里找姬娜才好。而事實上,我連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夠回到帕修斯,都有問題,情形糟透了!

當我在樹上三小時之後,我才漸漸平靜了下來,嘗試用白素的處世方法,白素總是在事情最困難和最糟糕的時候,找出樂觀的一方面來。我鎮定了下來,仔細想了一想,來尋找事情好的一面。

首先,我想到了姬娜的那輛「飛車」。這絕對是一輛先進科學的產品。我甚至可以斷定,地球上不會有這樣起飛快速,飛行平穩而速度又如此之高的交通工具。

姬娜對躁縱這輛「飛車」,顯然十分熟練,這輛飛車,自然是屬于神父口中「上帝使者」的東西。

「上帝使者」,依據我的推測,和米輪太太一樣,來自不可測的一處所在,而這個所在的一切,要比如今地球人類進步得多,所以,有這樣的一架「飛車」。

從這一點引伸開去,我以前的推測也是對的,我推測姬娜在這十年來,一直和「使者」在一起,而且,居住在一艘太空船之中。「飛車」自太空船中飛出來的,她如今,又回太空船去了!

今晚的遭遇雖然糟糕,但至少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我的推測正確。

我苦笑著,向天空看去,天邊已經現出了一抹魚肚白色,天快亮了。

天亮之後,我該怎麼辦?是覓路回帕修斯去,還是發一發狠勁,向著「飛車」飛走的方向前進,去尋找姬娜?我在考慮,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能夠在原始森林之中生存多久?

正當我在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突然听到,在眾多雀鳥的鳴叫聲中,我所熟悉的那種「胡胡」聲,又傳了過來。

我心頭狂跳,立即循聲望去,直到這時,在微曦之中,我才看清了那艘「飛車」,呈一種可愛的銀白色。陽光照射銀白色的車身,反映出一種極其柔和,令人心曠神怡的光輝。而這時,我心中的高興,也難以形容!

飛車回來了!姬娜在找我!過去的幾小時,我陷入極度的失望之中,可是飛車一出現,我沮喪的情緒已一掃而空。

我覺察到「飛車」來到臨近之後,降低了高度,在迅速地打著圈,我立時攀著樹枝,使自己的身子,冒出濃密的枝葉,雙手揮舞。大聲叫嚷起來。

我的動作,很快就引起了注意,飛車向我飛過來,在我頭頂不到十公尺處,停了一停。我仰著頭,看到姬娜自車中探出上半身來,向下指了一指,和我作了一個手勢。接著,飛車又向前飛了出去,飛出不遠之後,再降低,隱沒在林木之中。

我完全明白姬娜的意思,她要我下樹,到她降落的地方去,和她會合。

飛車隱沒在濃密的枝葉處,離我存身之處並不遠。這時,我心中的高興,實在難以言喻,我忍不住發出一連串的歡呼聲,一面叫著,一面迅速地自存身的大樹之上,向下落去。

當我越過了許多橫枝,來到大樹的樹干上,雙手抱住了樹干下落,離地大約只有三匹公尺的光景之際,我只消雙手略松,就可以直滑下去了。

可是也就在此際,在我左面突然傳來了一下隆然巨響。這一下巨響,和一陣耀目迸發的火光,一起發生。

火光和巨響,毫無疑問。那是一下極其猛烈的爆炸!

爆炸的火光和聲響傳來之處,就是姬娜在幾秒鐘前,飛車下沉,降落的所在!

一輛「飛車」降落,發生了這樣猛烈的爆炸,那麼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可想而知!一時之間,我雙手抱緊了樹干,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那一剎間,就在第一聲爆炸聲之後約莫三五秒鐘,我又看到了一大團火花,那團火光是如此奪目,發出的光芒,近乎一種奇異的青綠色,而且,閃耀著一種異常強烈的閃光,火團才一升起,又是一下爆炸聲。

那一下爆炸聲,更令得我心頭震動,以致我雙手不由自主一松,整個人,自樹上向下,直跌了下來,還好地上的落葉積得相當厚,我雖然是在極度驚惶失措的情形之下落下來,倒並沒有受甚麼傷。

我立時一躍而起,也顧不得由于我的突然下墮而被驚得四下亂竄的好幾條各種各樣的蛇。我一躍之後,立時向前沖去,高叫道︰「姬娜!」

當我向前奔去之際,並沒有第三下爆炸,耀目的火光也不再出現,只是在前面,起了一股濃煙。

森林中的林木,生長得十分茂密,我估計冒出濃煙的所在,離我不會超過一百公尺,可是我腳高腳低,撥開自樹上掛下來,阻住去路的藤蔓,跨過腳下盤虯的老樹根,由于實在心慌意亂,還跌了好幾次交,等到我來到了幾株大樹之間的一小塊空地之際,我呆住了!

我看到了是甚麼發生爆炸,不出我所料,是那輛「飛車」!

這輛「飛車」的尾部,這時還在冒著黑煙,整個車身,呈現著一種灼熱的光,車身實際上已裂了開來,有許多閃耀著奇異光芒的金屬片,散落在四周圍,而這些金屬片上的光芒,正在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飛車」在降落時失事!

我同時也看到了姬娜,姬娜臉向下,伏在離飛車主要的殘骸,約莫三公尺處,一動也不動。

我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結了,一動也不能動。我相信我只是呆立了極短的時間,便大叫著,向前奔了過去,到了姬娜的身邊,俯來,大叫著,伸手將姬娜翻了過來。

姬娜的臉色,白得可怕,奇怪的是她身上看來竟像是一點也沒有受傷,因為我看不到任何血跡。我在那一剎間,心中還存著希望,希望姬娜是被震昏了過去,並沒有受甚麼傷。我扶起姬娜的頭來,拍著她的臉頰。姬娜立時張開眼來,向我望著。

看來她的神態,十分疲倦,自她蒼白的臉上,現出了一個笑容。從她的這個笑容來看,她顯然已經認出我是甚麼人了!

接著,她的口唇顫動著,像是想說話,可是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我忙道︰「別急,你可能受了震湯,別急,你覺得怎麼樣?」

姬娜的口唇仍劇烈地抖動著,看來她真是急于想告訴我甚麼事,但是她卻始終沒有多發出聲音來。她掙扎著,伸手向前指著。

當她伸手向前指出之際,手指開始是不堅定的,像是不知該指向哪一個方向才好,但接著,在手指略為移動了一下之後,就堅定地指向一個方向,同時,以十分焦切的目光望著我。

我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些年來,你在這里居住!」

姬娜點點頭,當她點頭點頭到第三下之際,突然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本來,我是托住了她的後腦的,當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之後,她的頭突然向旁一滑,滑開了我的手掌,向一旁垂了下去。

我陡地大叫了一聲。我的大叫,實在一點意義也沒有,只不過是極度震駭之下的一種自然反應。我一面叫著,一面立時再扶住了她的頭,將她側向一邊的頭,扳了過來。

姬娜的臉色,依然是那麼蒼白,她的雙眼,也一樣睜得很大。可是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姬娜死了!

我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發覺已經沒有了呼吸。可是我還是不願意承認那是事實,我不斷地替她做人工呼吸,又用力敲擊她的心口,每隔半分鐘,便俯身去傾听,希望可以听到她的心跳聲。

我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當我終于放棄,挺直僵硬、酸痛的身子,發覺透過濃密的林葉射進森林中的陽光所形成的光柱,已經是筆直的,而不是傾斜的了!

那也就是說,已經是正午了!

我怔怔地望著姬娜的確體,緩緩轉過身,叫著,奔向身邊的一株大樹,一拳一拳向樹上打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為了甚麼,可是我卻必須這樣做,以宣泄我心中的懊恨和悲傷。

事情竟是從哪里開始,以致演變到如今這樣糟糕局面的?從我要尋找姬娜開始?我要找姬娜,那並沒有錯,她既然將這樣一疊古怪的文稿寄給了我,我當然要弄明白這批文稿的內容,唯一的辦法,也只有找到她才行,那並沒有錯。

可是,總有甚麼地方犯了錯誤!

我思緒亂待全然無法控制。突然之間,我想到了,我所犯的最大錯誤,是我低估了雜貨店老板頗普的恐懼!

頗普對于神秘的、在深夜出沒的姬娜,懷著極度的敬意,也有極度的恐懼。當我和白素訪問他,他忍不住講出了一部分有關姬娜的秘密之後,心中的恐懼更甚,害怕姬娜會向他報復,所以,隔不幾天就溜走了!

而在頗普離開之後,事情就開始一步一步越來越糟糕。

以後的事情,有些是被我弄糟的,我突然在雜貨店門口出現,姬娜一時之間未曾將我認出來,嚇得她立時逃走,而我雖然及時抓住了「飛車」上的一根管子,可是卻偏偏無法開口!

當我被逼要跌下來之際,我才開口叫了她一聲。我相信,姬娜在離去之後,再度回來找我,一定是她听到了我這一聲叫喚。

一個能叫出她名字的中國人,除了我之外,不可能有第二個!所以她才又飛回來找我。

本來,我們可以見面,許多許多問題,在我和她見面之後,都可以解決,可是她卻在降落時,突然出事!

我不知道出事的經過和原因,在外表看來,姬娜沒有傷痕,一定是劇烈的震湯使她受了內傷,以致她連講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死了!

這一切,陰差陽錯,如果不是我那樣舉止失措,不夠鎮定,我們根本可以在頗普的雜貨店中相會!

當我想到這里之際,我心中更是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絞痛!

一直過了好久,射進林子的陽光柱,又已開始斜了,我才漸漸鎮定下來。我一生中,經歷過許多突如其來的變故,可是像如今那樣的劇變,卻也還是第一遭。雖然說定下神來,可是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我只是想到,我這樣自怨自艾,一點用也沒有。可是,甚麼又有用呢?姬娜已經死了!

我懊喪自己根本不應該到圭亞那來,就讓那一大疊奇異文字寫成的文稿永遠成為謎團好了,那又有甚麼關系呢?至少,比現在要好得多了!

事情會在一剎之間,演變成這個樣子,那真是我事前絕對想不到的!

我又嘆了一會,慢慢地走向姬娜,我必須先處理她的確體。

若是任由她的確體留在森林中,那麼,只要一夜,她的遺體,就會成為毒蛇、猛獸的食糧,雖然說人死了,甚麼也沒有分別,但是我卻不想那樣。

我必須將姬娜的確體,帶回她的「住所」去!直到這時,我才又想起,姬娜在臨死之前,曾經堅決地向一個方向指了一指。那個方向,是在西南方。而我曾問她,她是不是這些年來一直住在那里時,她又曾點頭。

我抬頭向西南方看去,身在濃密的原始森林之中,向前看過去,除了樹木和樹身上掛下來的藤蔓,根本看不到別的東西。

我沒有交通工具,一個人要在這種蠻荒地方行進,已經十分困難,再要加上一具體,我實在不能想像我是否有能力到達那個不可測的目的地!姬娜臨死之前,只不過是伸手一指,指出了一個方向,可並沒有指出距離。那一指,可能近在咫尺,也有可能在一千公里之外!

我再定了定神,走向那架「飛車」的殘骸,看看是不是有甚麼可供利用的東西。

車身早已停止了冒煙,除了許多碎片之外,還剩下了斷成兩截的主要部分。

我發覺車身斷裂部分的金屬片,依然是那種耀目的銀白色,而且斷口的邊緣,十分鋒利。我先扳下了狹長的一條來,這狹長的一條金屬片,看來像是一柄利刃,可以供我在森林中開路和自衛之用。

車身的後半截,在卷裂的金屬片之中,是許多散亂了的,我全然不知用途的機械裝置。我試圖去弄明白這些機械裝置的作用,徒勞無功。

我又去注意車身的前半截,整個「車身」,是欖橄形的,樣子像是一艘流線型的小快艇。在車身的前半截,有著兩個並排的座位。座位的柔軟部分,已經完全毀于高熱,但是金屬架還在。

我立時動手,拆下了其中一個,搬了出來,抱起姬娜的確體,放在座椅形的金屬架上。那樣,我可以用一條鏈來拖著走,比較省力。當我放好了姬娜,我再去留意車身的前半截部分。在並排的兩個座椅之前,是許多儀表。那當然是「飛車」的控制部分。

我發現其中有不少儀表的損壞程度,並不十分嚴重,就試著按下一些掣,或是旋轉著它們,到我接到了其中一個淺黃色的掣時,一旁的一個螢光屏,突然亮了起來,在那二十公分的螢光屏上,我看到了許多閃耀不定的線條。

這些線條,或許代表著甚麼,但在我看來卻毫無意義。我看了一會,由得這些雜亂的線條閃動著,再去觸模其他掣鈕,在旋轉一枚深黃色的掣鈕之際,我發現螢光屏中的線條在轉變,變成了一個一個的半圓。如果那是一具示波儀,那麼,這種半圓形波浪式的波形,是正弦波。

這具附有螢光屏的儀器,本來可能是一具通訊儀,它顯然已經損壞了。

我渴望試圖在螢光屏上得到一點甚麼,可是花了相當的時間,一點結果也沒有。在這期間,我又發現了在儀表板的右下方,有一個鐵箱子。那鐵箱子和整個「飛車」,卻顯得格格不入,而且,那種金店,我十分熟悉,那是普通的不銹鋼。

這只鐵箱子,顯然並不屬于飛車原來的設備。

鐵箱的蓋子上著鎖,我設法將之撬了開來,箱蓋一撬開,我就忍不住叫了一聲。鐵箱中是一副無線電通訊儀,在這具通訊儀之下,還有一個小小的商標牌,商標牌上,是一個我熟悉的廠家的名字。

這真出乎我意料之外,略為檢視了一下,就發現那是一副性能十分優異的無線電通訊儀,而且,對于躁作這樣的通訊儀,我也並不陌生,有一個時期,我曾經熱衷于業餘的無線電通訊,用過和這具通訊儀相類似的儀器。我有了這個發現,心中暗暗希望它沒有損壞,我先按下掣,然後,拉出了耳機,塞在耳中。我立時听到了一些雜亂的聲音。

那種雜亂的聲音,相當微弱,但也很有規律,其中有一種「得得」聲,大約每一秒鐘,就響上一次。我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然後,我又小心地旋轉著另一掣鈕,改變著頻率,不一會,就听到了一陣拉丁音樂,那不知道是哪一個電台的廣播。

這時,我的心中十分緊張。因為我在這里,發生了一些甚麼事,身在帕修斯的白素,完全不知道。而我的面前,是一具性能優良的無線電通訊儀。當然,我絕對無法和白素直接通話,但是我卻有希望聯絡到業餘無線電通訊者,可以通過他們,設法轉告白素。

我慢慢地旋轉著掣鈕,在十多分鐘之後,我听到了兩個人的對話聲,一個道︰「我這里正在下雪,雪積得很深,我一定要多準備些柴火來取暖了!」另一個則道︰「雪?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

一听到這樣的對話,我就知道是兩個業餘無線電通訊者在對話,我忙道︰「對不起,打斷你們,我有要緊的事!」

那在對話的兩個人停了一下,然後,其中一個歡呼道︰「有第三者了,歡迎介入!」

我忙道︰「我不是來參加通訊的,請問,你們兩位,在甚麼地方?我需要緊急援助!」

歡呼的那一個道︰「我在比魯的山腰,我們這里正在下雪,你在甚麼地方?」

我苦笑了一下︰「你離我太遠了,還有一位,請問在甚麼地方?」

那一個說道︰「我是聖保羅市的一個中學教員,你在甚麼地方?」

我嘆了一口氣,道︰「我在法屬圭亞那,距離帕修斯市不知道多遠的一處叢林之中!」

那兩人同時叫了起來︰「能幫你甚麼?」

我道︰「我要請巴西的朋友幫忙,我叫衛斯理,請你記下我的名字,用無線電通知駐貴國的國際刑警總部。」

那中學教員答應著︰「你是一個大人物?」

我道︰「不是,可是他們知道我的名字,在通知了他們之後,你要他們轉告在法屬圭亞那,帕修斯的我的妻子白素,告訴她,我在——」

那中學教員叫道︰「等一等,可太復雜了,我用錄音機錄下來。」

我等了半分鐘,心中極其焦急,因為這種通訊,隨時可以因種種干擾而中斷。

總算在停了片刻之後,我又听到了他的聲音,我忙道︰「請你告訴他們,轉告我的妻子,我在帕修斯附近的叢林之中,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但是我必須向西南進發。而最重要的一句話是︰姬娜死了!」

兩個人同時叫了起來︰「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我道︰「我無法向你們解釋,只要求轉達我的話。」

那中學教員道︰「我一定盡力!」

我吁了一口氣,在事情最糟糕的情形下,可以讓白素知道我的下落,那自是一件好事。

我同時也想到,在我從事不可測的征途,去尋找姬娜的「住所」之際,這具無線電通訊儀可能有用,所以我將它拆下來。

可是,當我移開那只鐵箱子之際,卻拉斷了一根極細的金屬絲。那根金屬絲一斷,電源就切斷了!

這又使我頹然,只好放棄原來的念頭。在樹上拉下了一條鏈,系在金屬架上,並且將姬娜的確體綁緊。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下午四時了。大約兩小時之後,天色就會黑下來。天黑之後,我無法在叢林中前進,如今出發,還可以利用這兩小時。

我將樹干負在肩上,像是縴夫一樣,拉著金屬架,向西南方向走去。

行進的困難可想而知,我不想多費筆墨來形容我路上遭遇的困難,在接下來的十天之中,我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野人,拉著一具體體,天一黑,就上樹休息,天一亮,就繼續向西南方向走。

其實,我早在第五天起,就應該放棄姬娜的確體了!可是我卻固執地仍然拖著她的尸體在叢林中行進。那情形極其駭人。我早應該放棄尸體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任何體,即使美麗如姬娜,在若干時日之後,必然會變壞。而我固執地不肯放棄,是因為心中對姬娜的死,感到內疚,想為她做點甚麼。如今我所能為地做的,似乎只有努力將她的確體帶回她的住所去。

可是到了第十天,我無法不放棄了。

我在一株大樹之下,掘了一個洞,埋葬了她,並且做了一個記號,而我則繼續前進。

到了第十三天,我走出了叢林,在我的面前,是一條相當寬闊的河流,河流的對面,是高山峻嶺。

在過去的十餘天,我一直在向著西南方向走,我未曾想到在面前,會有一條河流阻住去路。

河水看來十分平靜,我估計如果游泳過去的話,不到半小時就可以過河。但是任何人,除非是無知,否則決計不敢在南美洲的河水中游泳。南美洲的河流之中,至少有六種以上,成群結隊而來,能使一頭野牛在三分鐘內變為白骨的食人魚!

我在河邊停留了片刻,運用那片金屬片,砍著樹枝,花了一整天時間,編成了一個筏,估計可以仗以過河,我站在筏上,用自制的槳劃著筏,向對岸進發。

渡河相當順利,過了河之後,當天晚上,已經來到了山腳下。

而到了山腳下之後,我躊躇了起來。

我全然不知自己是在甚麼地方,過去的十幾天,我只是一直向西南走。在平地上,依循一個方向向前走,還不成問題。可是,在山中,怎樣能依循一個方向前進呢?

我在山腳下躺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四周圍靜到了極點,就在寂靜之中,我听到了一陣鼓聲,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我站了起來。當我看到了這座山脈之際,我已經想到,我推測中的太空船,一定就在那座山中某一處,可是茫無頭緒地尋找,不會有任何結果。我也想到過,當地如果有土人的話,或者可以問出一點線索來,可是偏偏十多天來,一個人也沒有遇到。

而這時,我听到了鼓聲,鼓聲自山中傳出來,山里有人居住!這使我大為興奮,我忙循著鼓聲向前走,鼓聲斷續傳來,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時,我已可以看到對面山腰處,傳來火光。

我加快腳步,向前走,鼓聲一直在持續著。而當我開始可以更清楚地听到鼓聲之際,我不禁呆住了!

最初,我一听到鼓聲之際,我就試圖弄清楚鼓聲的涵義。因為所有蠻荒土人,都用鼓聲作為通訊的語言,不同的鼓聲,代表著不同的意義。西藏的康巴族人,甚至擁有一套完整的「鼓語」。

可是,我一直未能弄清楚斷續听到的鼓聲的含義,而這時,當我可以更清楚地听到鼓聲之際,我發現鼓聲或長或短,那簡直是電報密碼!

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最普通的摩氏密碼,這樣與世隔絕的圭亞那月復地中的土人,也不會懂得使用的!

然而,當我停下來,再仔細傾听之際,發現自己並沒有弄錯,那是摩氏電碼,而且,我已經听出了,鼓聲在不斷重復著四個字︰「我在這里!」

老天!那是白素!

那一定是白素!在巴西的那個業餘無線電通訊者已經設法代我通知了她,而她趕在我的前面,已經到了前面的那座山中!

她當然是利用了先進的交通工具前來的,根據我說的方向,來到了那座山脈中,她自然也是在到了山中之後,不知道怎麼走才好,所以才停了下來。

白素也料到我一定還未曾到達,所以才利用了鼓聲,告訴我她在山中!

這些日子來,由于姬娜的猝然死亡,我的心情,真是沮喪到了極點,每天,除了向著固定的方向前進之外,腦中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在想些甚麼,我之所以這樣固執地,要依靠步行,在沒有任何裝備的情形下,向著姬娜臨死之際指出的方向走著,全然是為了心中的內疚,彷佛我自己在原始森林中多受一分苦,就可以使我心中的內疚減輕一分。

在這樣的情形下,雖然我目前只不過听到了鼓聲,並不是听到了白素的聲音,但是我既然可以肯定那是白素,她在前面等我,我心中的興奮,實在是難以形容,一面不可遏制地淚如泉涌,一面我大聲呼叫。

我大聲呼叫,當然沒有作用,鼓聲自山中傳來,不知有多麼遠,白素不會听到我的叫聲。但是我還是不斷叫著,不但叫,而且向前狂奔,像是只要奔上片刻,就可以見到她。

我奔了足足有一小時之久,到了一條小河旁,筋疲力盡地倒在河邊,身子向前略為滾動了一下,肯定了那條小河中不會有甚麼危險的生物,將頭浸在水中,大口地喝著水。

等到喝飽了水,抬起頭來,打量一下四周圍的形勢,我已經到了山腳下,大約再有一小時的途程,就可以進入山區的範圍。

鼓聲還在傳來,由于隔得近了,听來也更清晰,仍然是「我在這里」的密碼。我挺直了身子,直到此際,我才發覺自己是多麼可怕,頭發蓬松,滿面胡子,看來簡直是一個野人。

我伸手抹乾了臉上的水,正準備再向前走去之際,突然看到,在前面的山上,升起了一架小型的直升機,那架直升機升起之後,略一盤旋,就向著我飛了過來。

久在蠻荒之中,陡地看到了文明的產物,而那直升機又極可能是來找我的,心中自然更興奮,我月兌下了已被森林中的荊棘勾得破爛不堪的上衣,揮舞著,一面不斷地跳躍。

不到五分鐘,我就看到直升機向著我直飛過來,顯然是直升機的駕駛者已經發現了我。直到這時,我才發覺自己是多麼疲倦,我在河邊的草地上,頹然倒下來,攤成一個「大」字,四肢百骸,像是一起要散了開來。

自直升機上望下來,我這樣躺著,自然是最好的目標,不多久,直升機便盤旋著,在離我身邊不遠處降落。

等到直升機停定,我才坐起身來。看到白素自機上跳了下來,向著我直奔了過來,她來到我的身前,我欠身,拉住了白素的手,令得她和我一起滾跌在草地上,我們互相望著對方,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

過了好久,白素才取出了一小瓶酒來,掀開瓶蓋,遞了給我。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的確需要酒,我一大口一大口,三口就吞完了這一小瓶酒,然後,我長長地叮了一口氣,將至酒瓶遠遠地拋了開去︰「我們又在一起了,我們又在一起了!」

白素見到了我,當然也極其歡喜,但是她卻並沒有像我那樣激動,只是道︰「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看來,一定發生了甚麼不尋常的事?」

我的心又向下沉去,慢慢地走向河邊,望著流水,白素跟在我的後面,我嘆了一聲︰「姬娜死了!」

白素陡地一怔,用一種十分疑惑的神情望著我︰「那天晚上,听到外面有點聲響,起來看,只看到店堂的門開著,你已經不見了。姬娜是不是曾經來過?」

我點了點頭,從白素的神情上,我看出她急于想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但是整件悲慘的事,由于我的「失誤」而造成,再叫我從頭至尾講一次,實在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行。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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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7:32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九部︰雙眼流露深切悲哀的外星人
但是我還是非講不可。猶豫了一下之後,我道︰「還是你先說,你是怎麼來的?」

白素道︰「巴西警方通知了法國的國際刑警總部,再轉知圭亞那方面。他們借給了我一架直升飛機,給了我一幅地圖,我根本不知道你在甚麼地方,只是根據口訊,向西南方向飛,在山中找到了一個降落的所在。」

我陡地抬起頭來,那一陣陣的鼓聲,還自山中傳來,我道︰「有人和你一起來?」

白素道︰「沒有,那是我預先制造成的錄音帶。我扎營的地方很不錯,有一道瀑布,你或者到了營地,再和我詳細說?」

我想了一會︰「我可以一面去,一面對你說!」

白素並沒有催我,我們一起走向直升機,那是一架小型軍用直升機,相當舊。但盡管舊,在這種蠻荒地方,用處可大得很。人步行,要花上三天五天的途程,它可以在半小時就達到目的地。

白素駕著機,一起飛,我就開始講述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我講得十分詳細,白素如同往常一樣,只是默默地听著。

等到我講完,直升機也降落在一個小小的山谷之中。那山谷四面環山,有一道相當大的瀑布,直瀉而下,注進一道異常湍急的山溪之中,蜿蜒向外流出。山谷之中,全是奇花異草,美麗如同仙境。

在我講完之後,白素望了我半晌,才道︰「事情不能怪你!」

我苦笑了一下︰「不怪我,怪誰?」

白素低著頭,慢慢地走向一座營帳,我和她並肩向前走著,留意著她的神情。看她的神情,像是在思索著該如何回答我這個問題才好。

到了營帳之前,她才抬起頭來︰「世上有很多事情——」

她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然後強調道︰「有很多很多事情,任何人都沒有錯,任何人都不需要負責,那只是——」她又苦笑了一下,才道︰「那只是造化弄人,命運的安排!」

我瞪大了眼,一時之間,實在不明白白素何以會講出這樣的話來。「命運的安排」,這種說法,是一種最無可奈何的推諉,實在是不應該出諸白素之口!

雖然我沒有出聲,但是我那種不以為然的神情,顯而易見。白素立時道︰「我也不願意這樣說,可是事實上,除了這樣說之外,沒有別的說法。整件事,沒有人出錯!」

我道︰「有,我們低估了頗普心中對姬娜的恐懼!」

白素道︰「是的,但如果我們估計到了這一點,你想想,事情會有甚麼不同?還不是一樣?頗普一樣會逃走,我們一樣會在雜貨店中等姬娜來,結果,仍和現在一樣,不變!」

我眨著眼,答不上來。的確,白素說得對,結果一樣。但如果我不是那麼心急,等姬娜走進店堂來之後,再和她見面呢?

我隨即想到,就算是這樣,結果也不會變,總之,我和姬娜已有那麼多年沒見面,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認出我來,一見到了我,就一定當我是陌生人,也一樣會轉身逃走,我也一樣會追上去。那也就是說,結果不變!

不論在事情的經歷過程中有著甚麼樣的變化,總是達致同一的結果,這,除了說是命運的既定安排之外,實在沒有甚麼別的可說!雖然我絕不願意這樣想,但也沒有別的想法可以替代。

白素看到我發怔,說道︰「別再去想它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重要的是我們現在該如何做?」

我道︰「當然是找到姬娜在這些年來居住的地方!」

白素道︰「她只是指出了一個方向,可能那地方很遠!」

我道︰「當然可能很遠,但是也決計還不到——」

我本來是想說「也決計還不到海邊去」的。可是我話講了一半,就住了口。因為姬娜指出的方向是西南方,自法屬圭亞那,指向西南,那可能橫越整個南美洲大陸,才到達海邊。

當然,姬娜指出的方向,不可能那麼遠,但是一直向西南去,是南美洲的月復地,天知道那是在甚麼地方!

我話說了一半,瞪著眼,無法再說下去。白素嘆了一聲︰「我看,先休息一下,別太悲觀。」

我道︰「帕修斯一定是離這個地點最近的城鎮!」

我這樣說,當然很有根據,因為如果帕修斯不是最近的城鎮,姬娜又何必舍近圖遠,專程到帕修斯去?

白素取出了一幅地圖來,指著一處︰「我們現在這里。你看,向東北,到帕修斯,是二百多公里。如果要到別的城鎮去,最近的一個,也在四百公里以外!」

她說到這里,抬起頭向我望來︰「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她就住在這座山中!」

我吸了一口氣︰「那範圍就小多了,我們有直升機,你估計在空中搜索,要多久才行?」

白素道︰「最多兩天,可是如果直升機花兩天的時間來搜索,就沒有燃料飛回去了!」

我道︰「我們可以走回去!」

白素並沒有表示反對,只是道︰「兩天是最長的打算,或許,第一天就可以發現。」

我道︰「那我們還等甚麼?」

白素冷靜地道︰「等你休息,你一定要好好地休息一晚,不然,我不會答應你去搜索!」

看到白素這種堅決的神情,我知道再堅持下去,也不會有甚麼結果,所以我不再說甚麼,進了營帳,營帳中的一切當然極簡單,但是比起這些日子,我每晚棲身在樹上,已經是舒服之極了。

我躺下,可是睡不著。不一會,食物的香味自外面飄進來,白素居然替我烤了一條獐子腿,我吃了一個飽,問道︰「姬娜的那疊稿,帶來了沒有?」

白素道︰「在直升機上。」

我撫著飽脹的月復際︰「我們一找到了那艘太空船,就可以知道那上面寫些甚麼了!」

白素道︰「何以見得一定是一艘太空船?」

我道︰「不是太空船,會是甚麼?我進入過米輪太太的那艘太空船,里面設備之完善,難以想像。」

白素皺著眉︰「如果是一艘太空船,停在山中的某一處地方,那應該不難找,只要天氣好,有陽光,太空船的金屬就會反射陽光!」

我道︰「別太樂觀了,如果太空船躲在山洞之中?」

白素攤了攤手︰「那就沒有辦法了,如果是在山洞中,這座山,周圍至少一百公里,誰知道有多少山洞,絕無法逐個搜索。」

我道︰「就算我在這里花上十年,二十年,我也一定要找到它!」

白素低嘆了一聲,十年二十年,當然是夸張的說法,但如果要找遍整座山,三年五載免不了。

第二天一早,經過了一夜休息,精神充沛,和白素一起上了直升機,一直升到這架直升機所能達到的高度極限。

從上空望下去,整座山脈,圍繞著一個主峰的許多山峰所形成,而在山峰和山峰之間,有著不少平地,瀑布處處,山溪縱橫。

直升機中有著一具三十倍的軍用望遠鏡,我就利用著這具望遠鏡,向下看著。

整坐山中,似乎並無人跡,直升機盤旋著向前飛,到了中午時分,我已經叫了起來︰「我發現一點東西了,你看,這是甚麼?」

我一面說著,一面接替了駕駛的責任,將望遠鏡遞給了白素,指著下面的一個小山谷。

我的發現,自空中,用望遠鏡看來,像是一柄只有傘骨,撐開了的,插在地上的傘。

自一根豎著的確子,向四面散開的那些銅枝,看來像是一種奇特形狀的天線。這種東西,自然不是蠻荒山谷中所應有的。

白素只看了一眼,便道︰「看起來,像是一種天線!」

我道︰「和我的意見一樣!」

我一面說,一面已躁縱著直升機,向下落去,落在這個山谷之中。

在高空看來,我發現的那東西,並不給人以「高」的感覺。但是一旦從地面上來仰視那個裝置,卻給人以極高之感。其實,它也不是十分高,大約十公尺,可是由于那金屬鏈相當細,直徑不過三公分,筆直地向上聳著,四周圍絕沒有其它的附件來穩定它,是以就給人以一種十分高聳之感。

在那根金屬鏈之上的,是每根約有一公尺的細金屬棒,我數了一數,一共有十二根。

我一等直升機停下,就跳了下來,直奔到那金屬鏈之旁,雙手扶住了金屬鏈,抬頭向上望著,然後,我觀望著那金屬鏈,不到幾秒鐘,我就看到有一股線,自金屬鏈的基部,伸延向前。我興奮得連話也講不出來,一面向白素打著手勢,一面沿著那向前伸展的線(那看來像是電線,或是不平衡式的一種引入線),向前奔著,奔出不到二百公尺,站定,我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山洞之前。

那山洞的洞口,並不是太大,至多不過可容三五個人同時進出,和我想像之中,可以容納太空船的山洞,似乎並不適合。

我在山洞之前呆了一呆,白素也已經奔了過來,她也極其興奮,叫道︰「進去啊!呆在門口干甚麼?」

我說道︰「這山洞太小,好像——」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白素已經道︰「你看看洞口的確石,山洞的洞口,經過改造!」

白素比我細心得多,她一眼就看出了這一點,而我則是在經過她指出之後,才看出洞口有許多大石,是堆砌上去的,原來的洞口要大得多!

這時,我心頭狂跳,大叫一聲,向內奔了進去。

山洞進口之後的一段,相當狹窄,而且不多久,便來到了盡頭了。

不過我們一點也不失望,反而覺得興奮莫名,因為那盡頭處是一扇拱形的金屬門!

我一躍向前,雙手高舉著,孩子氣地大叫道︰「芝麻開門!」

白素瞪了我一眼,來到門前,觀察了片刻,伸手去旋轉著門口的一個掣鈕,發出一陣輕微的「格格」聲,不一會,「拍」地一聲響,白素用力推了一推,沒有推動,可是隨著她的一推,那道金屬門,卻緩緩向上,自動升了起來。

門一升起,一股柔和的光芒,就自內射出,我們立時看到,門內是一個到處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空間,約莫有三十平方公尺,除了正中有一根直徑五十公分、高約兩公尺的金屬圓柱之外,別無他物。整個空間的四壁,全是銀色的,那種柔和的光芒,也不知從何而來的。而且看來也不像有其他的通道。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起來到那根柱子之前,柱子異常光滑,看不出是甚麼材料所造的。我伸手向柱子模去,才一踫到那柱子,只覺得觸手像是十分溫暖,忽然間,一個人聲傳來,講了一句話。

當我和白素進來之際,我們幾乎都已肯定,這里,就是我假設的那艘「太空船」的內部!

但是,我們卻都沒有期望著會听到人聲!

因為我的推測是︰這些年來,姬娜和一個來自神秘外星的人在一起,這個人,就是被神父認為是「上帝的使者」的那個。但是根據我的推測,這個人,應該已經死了!因為姬娜有一具體體要處理,那自然就是這個人的確體了!

可是這時,我們卻陡然听到了有人講話!

我們立時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同時心中,充滿了疑惑。白素道︰「或者是錄音機留下的聲音!」

我點了點頭,可是還沒有開口,突然又听到一陣急促的喘息聲,那只有當人遇到意外,才會發出。

我立時道︰「請問是誰在說話?你是不是可以听到我的聲音?」在我發問之後,喘息聲仍然繼續著,大約半分鐘,接著,是幾句喃喃自語,聲音似乎就從圓柱上傳來。

那圓柱子看來是一個整體,不能想像它會發出聲音來!

我又將剛才的話,重覆了一遍,喘息聲靜了下來,然後,便是一個听來極其疲倦的聲音︰「兩個陌生人來了,姬娜死了,是不是?」

一听到那聲音如此講,我心中的疑惑,更是到了極點!

忽然听到人聲,已經是足以令人驚訝,而居然那人還知道姬娜已經死了!這豈不是更加令人無法置信?一時之間,我還以為,是因為姬娜的死亡,帶給我太大的刺激,以致我在听覺之上,產生了幻覺!

可是,當我向白素望去之際,發現白素也一樣充滿了驚訝的神情,這使我知道,我所听到的,不是幻覺,而是真正听到有人在那樣說!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而就在這時,我又听到,自那圓柱形的物體上,傳來了一下嘆息聲來。

那一下嘆息聲,听來充滿了悲哀和無可奈何,令得人的心直向下沉,白素比我先開口,她道︰「是的,姬娜死了,請問你是誰?」

在白素講了那句話之後,我屏住了氣息,等待著回答,心中極其緊張。

我等了約有半分鐘,才又听得那聲音說道︰「我……我是……」

那個人的聲音十分猶豫,像是對這個簡單的問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他又停頓了片刻,白素道︰「或者我們面對面說,會好一些?」

白素十分技巧地要求這個人露面,那使得我的心中,更加緊張了。

那人這一次,回答得倒相當爽快︰「好的,請你們旋轉一下面前的圓柱,向反時針方向旋轉!」

我一听得他這樣說,連忙雙手抱住了那根圓柱,用力向反時針方向旋轉著。那人說得十分清楚,是向反時針方向旋轉,那也就是說,我抱住了柱子之後,向著我左手方向旋轉。

可是,那柱子卻一動也不動,我再出力,柱子仍是一動不動。

我不禁有點氣惱︰「對不起,我轉不動,我應該出多大的力氣才行?」

那聲音立時道︰「怎麼會?」他在講了三個字之後,頓了一頓,立時又道︰「對不起,真對不起,雖然我已經來了很久,可是對于相反的方向,還是不能適應,應該是……順時針方向,照你們的說法。」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卻不知道這人如此說,是甚麼意思。甚麼叫作「對于相反方向,還是不能適應」?但是從他說「我雖然已來了很久」這句話,倒可以肯定他是從外星來的,這又令我感到了一陣興奮。

急于想和這個人見面,所以,我又抱著柱子,用力向順時針的方向轉動。

其實,我根本不必出那麼大的力氣,一轉之下,柱子立時轉動,柱子一動,在我的身後,「嗤」地一聲響,一道門自動移開。我們立時向門內望去。

門內,是一個更大的空間,我們先看到的,是一幅對著門的、巨大的螢光屏。

我對那里的一切,一點也不陌生。那和我多年前,曾進入的陷在火山口,米輪太太的那艘太空船的內部,完全一樣!

在巨大的螢光屏之前,是一系列的控制台,控制台的前面,是兩張駕駛椅,兩旁,有著各種的機械裝置。

我們終于找到了想像中應該存在的那艘太空船!

白素伸過手來,我們互相握了一下手。她對于這樣的太空船,也不應該陌生。她雖然未曾進入過米輪太太的太空船,但是我在向她講述起的時候,曾經向她詳細地形容過。

這時,在控制台之前的兩張駕駛椅上,一張空著,另一張上,顯然有人坐著。這個人背對著我們,他的肩、頭,高出椅背,這個人,有著一頭金發,金得光芒燦爛。可是看起來這個人並沒有站起來歡迎我們的意思,因為他坐著,一動不動。

那張駕駛椅,應該可以旋轉,但是他顯然連轉身過來的意圖也沒有,只是一動也不動的坐著。

我看到這樣的情形,呆了一呆,白素立時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開口,她道︰「我們來了!」

那人仍是一動不動,但是卻道︰「請進來,請進來!兩位一定是衛斯理先生和夫人!」

那人坐著一動不動,十分無禮,但是他的話,卻又十分客氣,而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居然知道我們是甚麼人!我心急,立時大踏步向前走去,來到了駕駛椅前。這時,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個人!

這個一頭金發的男子,身子相當高,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可是卻瘦得出奇,臉色異常蒼白,雙眼也茫然失神,現出一種極其可悲的、茫然無助的神色,和剛才的那一下嘆息聲,倒十分配合。

這個人,在我想像之中,他應該就是神父口中的「上帝的天使」。根據神父的形容,他應該英姿勃勃,如同天神。可是眼前那個,卻分明陷在極度絕望之中!他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甚至毫無生氣!

我一看到了這種情形,不禁呆了一呆,這時,我听得在我的身後,白素也傳來了一下吸氣聲,顯然,她也未曾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若不是我們剛才听到有人講話,而眼前又分明只有他一個人,真會以為那是一座雕像,不是一個活的人!

我瞪著那人,這樣看一個人當然不禮貌,但是我心中訝異太甚,無法控制我自己。

那人的雙眼之中,所現出的悲哀、無可奈何的神色更甚。人的雙眼,是十分異特的器官,當人的心情高興或悲傷之際,是可以在一雙靜止的眼楮之中,反映出來的。那人甚至不眨眼,也不轉動眼珠。但我深深地感到了他的那種深切的悲哀。

我可以肯定這個人和米輪太太來自同一地方。他的悲哀,自然也和米輪太太一樣,因為他不能回去!這些年來,伴隨著他的,一定只有姬娜一個人,而如今,他又知道姬娜死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當然,悲哀就更加深切。

我被他雙眼之中顯露出來的那種悲哀所感染,嘆了一口氣︰「你不必太難過,或許,這就是所謂命運的安排!」

我在這時,自然而然,用上了「命運的安排」這樣的話,極其無可奈何。上次,白素用同樣的話來安慰我,我還大不以為然,可是這時卻也這樣說。的確,除了這樣說之外,還有甚麼別的話可講呢?

那人听得我這樣說,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所說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單是指他坐著一動也不動而言,而是真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座石像,連面部的肌肉,也沒有絲毫「動」的象徵。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人,而又確知這個人並不是死人,這種情景,極度詭異。

我轉頭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盯著那人在看,現出了一種極度深切的同情。不等我開口,她就道︰「這位朋友,看來遭到了極大的困難︰不能運動他的身子任何部分!」

白素的話,陡地提醒了我!

的確,我面對著的,是一個活人,而一個活人可以這樣一動不動,只在他雙眼之中,流露出如此令人心碎的悲哀,那也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個癱子!他全身癱瘓,他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不能動!

如此嚴重的全身癱瘓,一般來說,只有腦部和脊椎受過嚴重傷害,才會這樣。而如果是腦部受傷而導致如此嚴重的癱瘓,傷者在絕大多數的情形下,神智不清,昏迷不醒,決不會再在雙眼之中,現出如此悲痛的神情來。那麼,這個人,一定因為脊椎受傷而癱瘓!

眼前的現象,太過令人震懾,我腦中一片混亂,所想到的,竟全然是些雜亂無章,無關要旨的事,例如對方是受了甚麼傷害,才會變成如今這樣子之類。

白素看來比我鎮定得多,她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朋友,我們了解你的困難,但是你至少可以說話?我們曾听到過你的聲音,請相信我們對你絕無惡意,你可願意和我們講話?」

那人望著白素,自他的眼神中看來,他全神貫注地在听著白素的話。

等到白素講完,他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種極度無可奈何的神情,自他的喉際,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咕咕聲。那一種「咕咕」聲,實在不能稱之為語言。而且聲音十分低微,若不是我們都屏住了氣息的話,根本就不可能听到有聲音自他的喉際發出來。

但是,正如白素剛才所說,這個人是可以講話的,我們曾听到過他的講話,而且,他還會問過︰姬娜是否死了!為甚麼這時,他只能在喉際發出「咕咕」聲呢?

我正想問他,忽然听得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就是我們剛才在外面空間听到,發自那根圓柱狀物體上的聲音︰「姬娜真的死了?」

我和白素都陡地一怔,因為我們絕未期望這里還有另一個人在!所以我們一听到聲音自背後傳來,立時轉過身去看。可是,身後除了一系列的儀表裝置之外,卻又沒有人。

只不過有一排儀表,上面有許多指示燈,這時,正在不斷地、有規律地閃動著。

當我們轉過身之後,又听到那聲音道︰「她真的死了,她……果然逃不月兌……安排……沒有人可以逃得月兌……這一切,是早已實現過……的……」

我全然不懂這聲音那樣說是甚麼意思,可是當那聲音斷斷續續發出來之際,我卻看到儀表上的指示燈,閃動更加頻繁,而且,顯然根據音節的高低在決定閃動的指示燈的數字。另外,我也發現,聲音從控制台上某一部分所發出來。

我立時向前走去,聲音來自一片圓形的、有著許多小孔的金屬膜。那金屬膜,看來類似是一種揚聲裝置。

當我向著眾多的儀表板走去之際,白素卻相反,她反倒向那人走去,來到那人的身邊,我轉過身,想告訴白素我的發現,白素已先出聲︰「衛,就是這位朋友在和我們說話!」

白素一面說著,一面指著那人的頭部。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那人的一頭金發上,束著一個「發箍」。「發箍」這叫法,或者不是很確當,但是一眼看去,那一個極細的、黃金色的一圈,就圍在他的發下、額上,看來的確像是一個「發箍」。我立時走向前去,當我來到這人身前之際,更發現那個金屬圈之中,有很多極細極細的金屬絲,那些金屬絲自線圈中傳出來,刺進那人的額頭,看來,直入那個人的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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