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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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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天書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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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7:53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十部︰不知自身從何而來
這種景象,真是駭人,我揮著手︰「你的意思是,他喉部的肌肉,無法運動,但是……他腦部的思想還可以活動,他通過腦部的活動……用腦電波來影響……儀器,發出聲音來?」

我一面說,一面望著白素,神情充滿了疑惑。

白素還沒有回答我,我就听到了聲音傳來︰「是的,而且,事實上,我能听到你們講話,也是依靠儀器的幫助。除了腦部之外,我整個人全死了!」

我感到一陣寒意。我早已有這種「死」的感覺。因為那個人,根本上一點生氣也沒有,我一直用「雕像」在形容他。

生和死,本來就神秘,而眼前這個人,竟然介乎生、死之間,這更是不可思議,也更加令人覺得有一股莫測的詭異。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只是喃喃地道︰「腦部活動……通過儀器來表達……這在地球上,不知要多久才能實現?」

我是因為極度的迷惑,所以才會將自己所想的,喃喃講出來,卻料不到那聲音立時回答道︰「大約再過一萬三千多年,當腦電波的游離狀態被肯定之後的十年間,就可以達到目的!」

我陡地震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那人的聲音,雖然是通過儀器發出來的,由于儀器受他情緒所影響,是以他的聲音,听來竟也充滿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感嘆。

那人道︰「因為早已發生過了!」

他剛才預測地球上的人類,對腦電波研究的進展過程,說得十分清楚,可是這時的一句話,卻又听得人莫名其妙。甚麼叫做「因為早已發生過了」?

我向白素望去,發現她也有同樣疑惑的神情,我忙道︰「請問,你是從甚麼地方來的?我以前見過一艘相同的太空船,飛行員是米輪先生和米輪太太,你是不是和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這些年來,姬娜和你在一起?你怎麼知道她死了?你究竟受了甚麼傷?你——」

我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若不是白素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一定還可以繼續問下去,因為疑問實在太多。

白素一拉我的衣袖,我才省起,不論我一下子問多少問題,對方一定要一個一個回答我,不可能一下子就得到全部答案的。然而盡管我想到了這一點,在白素阻止我,我略為停了一停之後,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姬娜會用奇異的文字,寫下了很多東西,那究竟是甚麼意思?那枚紅寶石戒指——」

這一次,白素不是輕輕拉我一下衣袖,而是重重地推了我一下,才使我停了下來。

我停止了發問,緊張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過了好一會——我不知道為甚麼那人會隔如此之久,才開始回答,或許,他在想如何講,才能使我一下子就明白——那人的聲音才傳了出來︰「是的,米輪夫婦比我早出發,米輪夫婦、雅輪,以及另外三批人,他們都比我出發得早,不過我想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只有我才明白自己從甚麼地方來。」

我相信自己的理解力並不低,對于很復雜的事,也有一定的處理能力,可以極快地分析出條理。而我的听覺,也絕無問題,可是這時,我听得那人這樣說,我真的糊涂了。

我糊涂到了無法再進一步發出問題,只是瞪著那人,不知如何才好。

那人的這段話,真是不可理解。一個人,或是幾個人,從一個地方出發,到達某一個地方,只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到了甚麼地方,絕沒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但是,那人卻的確這樣說,「米輪夫婦、雅輪和另外三批人,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

過了一會,我吸了一口氣,白素低聲道︰「你听不懂他的話?」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听懂了?」

白素道︰「不全懂,但是懂一部分。」

我道︰「說來听听!」

白素道︰「他、米輪夫婦、雅輪和另外三批人,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米輪夫婦我們是知道的。你還記得那個在銀行中存儲了大量金子的人?他的名字就是雅輪。」

我點頭道︰「是的,所以姬娜才能知道這筆一百多年前的存款。那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一共有六批人,從他們的地方,來到地球。」

白素道︰「是的。」

我聳了聳肩︰「我想其中有一個問題,你沒有弄清楚,他說,他比這另外五批人都出發得遲。他是最後才出發的。可是他到得比米輪太太早,米輪太太在十年前到達。」

我說︰「如果神父遇到的『上帝使者』就是他,那麼,他已經到了四十年了。而那個雅輪,在一百多年前已經來到。不知道另外三批人是甚麼時候到的!」

白素皺著眉,點了點頭,向那人望去,現出發問的神情來。

那個發聲的裝置,在這時發出了一下類似聲吟的聲音,然後,才是那人的聲音︰「在你們看來,幾十年的時間差異,但是,在長期的宇宙飛行之中,一千年的差誤,事實上,只不過是由于小數點之後十幾位的數字所造成的,根本微不足道,不能算是有差誤!」

那人這樣解釋,更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我悶哼一聲︰「那麼,是不是另外三批人,有的早在一千年之前,已經到達了地球了?」

那人的聲音,听來認真而嚴肅︰「事實上,我已經查到,有一個,是在約四千年前到達地球的。」

我忙道︰「四千年?他降落在甚麼地方?」

那人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東經一百十一點三七度,北緯三十四點五七度處的一個山谷中。」

我一听到這經緯度,不禁直跳了起來︰「那是中國的河南省!」

那人的聲音道︰「我對于地球上地名不十分清楚,只知道經緯度的劃分。我曾經想弄清楚這里的地域劃分的方法,這種方法,在我們那里,一定也曾實行過的,但是年代實在太久遠了,我真的無法了解。」

這一段話的真正涵義,我還是不十分了解。我思緒極亂,無可奈何她笑著︰「四千多年前,那時,中國的河南山西部山區,是——甚麼時代?」

那人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楊安和一個人很接近,楊安到達之後,這個人是他唯一接觸過的人——」

白素道︰「楊安?就是四千年前到達地球的,你的同伴?」

那人道︰「是的,楊安到達了地球之後,一直和他一起的那個人,叫王利。」

我思緒之混亂,無以復加,而更有一種極度的啼笑皆非之感。我在听得對方居然講出一個地球人(從名字看來,顯然是中國人),在四千年前,曾和一個不知從何而來叫楊安的人在一起生活之際,這種感覺更甚,實在不知道說甚麼才好了!

而更令得我啼笑皆非的是,白素居然神情嚴肅道︰「你是說,這個地球人的名字是王利?」

那人的聲音道︰「是的,王利。」

我向白素瞪著眼,想制止她再胡亂糾纏下去,一個四千年前的普通中國人的名字,實在是一點意義也沒有,有何值得追問之處?

白素不理會我的態度,又進一步地問道︰「關于這位王利,還有甚麼進一步的資料?」

那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不很多,只知道楊安沒有多久便死了,那位王利,在楊安處學到了不少知識。」

我道︰「在四千年之前?那麼,這個王利,一定是極其出類拔萃了?」

白素立時沉聲道︰「當然他是!你怎麼啦?連他也想不起來?」

白素說得這樣認真,倒真的使我呆了一呆。我可能是由于思緒太混亂了,是以將這個「王利」忽略了過去。這時被白素大聲一喝,我一怔之後,立時在心中迅速地轉著念,在中國歷史的出類拔萃人物中,去尋找這個叫作「王利」的人。

這個王利,他早在四千年前,就和一個駕著太空船來到地球的人相處過,而且學了不少東西,那麼,他毫無疑問,是一個先知了?一定是歷史上最特出的人之一,可是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陌生?

我皺著眉,想著,白素用責備的眼光望著我,看她的神情,她一定早已想到這個王利先生是甚麼人。而且,她分明是在責備我還未曾想到。

我竭力思索著,白素張口,看來她要告訴我,我連忙作了一個手勢,我想到了!我陡地吸了一口氣︰「是他!」

白素道︰「是他!」

我攤了攤手︰「你不能怪我一時之際想不起他來,因為他的外號太出名了,很少人在提及他的時候,曾提到王利這個名字!」

白素道︰「可是,王利確然是他的名字,方士王嘉所撰的『拾遺記』,就是記載著他的名字。」

我苦笑著,又開始有虛浮在空中的感覺,這時,那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個王利,在歷史上十分有名?他做了一些甚麼事?」

我道︰「他其實沒有做過甚麼,但在中國的傳說上,這個人的記載,卻極其神奇,一般來說,正史的修撰者,不怎麼肯承認有這個人存在。因為這個人的一切,不可思議,他能洞燭先機,預知未來,神出鬼沒,可以數百年不見,又再出現,一般的說法是,他已經是一個仙人。所以,沒有人提及他原來的名字,都稱他為鬼谷先生,或鬼谷子。」

鬼谷子的名頭,對那人來說,好像並沒有甚麼特別,他的聲音傳了出來︰「那沒有甚麼不同,反正只是一個名字。」

我當然沒有向他進一步解釋鬼谷子在傳說中的地位,因為並沒有這個必要。只有自己的心中,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那人繼續道︰「有的人在一百二十多年之前到達,有的在二百多年前來到——」

我有點急不及待地問道︰「你說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從甚麼地方來的,這一點,我實在不懂,是不是可以請你進一步解釋一下?」我這個要求,不能說不合理。可是那人卻很久沒有回答,我想催他,白素道︰「我們或許應該先關心一下這位朋友,他究竟受了甚麼傷?我們是不是可以幫助他?」

我點頭道︰「是!」

我一面說,一面向那人望了過去,那人的眼神更是悲哀,他的聲音傳了出︰「很多謝你們,但是我——我的情形,沒有人可以幫助我。」

我道︰「不見得吧?我雖然不是醫生,但是也有點常識,你是脊椎受了傷?」

幾下苦笑聲傳了出來,我不等他的同意,就走過去,想將他的身子,扶離椅背。他一直靠椅背坐著。當我要這樣做之際,我听得他的聲音,極其急促地傳了出來︰「別,別這樣!」

可是他的警告,已經來得遲了一步,我已將他的身子,扶離了椅背少許。而在那一剎那,我陡地嚇了一大跳,因為那人的身子,才一離椅背,整個人,以一種十分怪異的情形,向一旁「軟」了下來。我從來未曾見過這種情形,手一震,幾乎令得他自椅子上直跌下來,等到我立時再將他扶住,令他的背,穩固地靠在椅背上之際,已經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我被他身體的這種惡劣情況,嚇得有點口吃,說道︰「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情形——那麼壞!」

那人望著我,他的聲音,自傳音器中傳出來︰「真是壞透了,我的脊椎骨全碎了!」

我吸了一口氣︰「這是甚麼時候發生的事?有——兩個人,屬于一個探險隊,曾遇見過你,那時,你——好像沒有事的!」

又是一連串的苦笑聲傳來,那人道︰「是的,我一降落,以為已經完成任務回來了」

他講到這里,又發出一連串喘息聲。

他的話中斷,而他已經講出來的話,使我的心中,又增進了一層疑惑。

他說,當他降落地球之際,以為自己「已經完成任務回來了」。而米輪太太的情形也相類似,米輪太太自己也以為回來了。這究竟是甚麼意思呢?是不是他們出發的地方,天體環境,和地球十分相似,是以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我心中盡管疑惑,但是我卻沒有問他,因為他開始敘述自己的事,我不想打斷他,免得事情越來越亂。

那人停了片刻,才繼續發聲︰「可是我立即覺出事情很不對,我不是回來了,而是迷失了!我甚至不知自己是在甚麼樣的情形之下迷失,這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情景,我明明是回來了,可是——可是——」

我知道他很難說出這種情形的實際情形來,但是我卻完全可以了解,是以我道︰「我和米輪太太作過長談,她也認為她回來了,可是,一切好像完全不對,一切都變了。我想,可能你們在宇宙長期的飛行中,突破了時間的限制,回到了從前!」

那人苦笑起來︰「在開始的幾年,我也這樣想。在降落之後,查定了自己降落的地點,那地方不應該是一個山谷,應該是一個城市的附近,可是為甚麼變成了荒涼的山谷?我利用個人飛行器,飛出了數百里,遇到兩個人,可是他們全然不懂我的語言,我又飛走了。自此之後,我花了三年時間,研究自己的處境,想知道自己在甚麼地方。」

我道︰「看來你不會有結果。」

那人又靜了一會,才道︰「我想我的情形,比另外幾批人好,我的太空船最後出發,裝備也最好。」

那人道︰「我的太空船有一副極其完備的——資料儲存分析系統,你們的語言,叫這種系統叫電腦!」

我向四面看了一下,空間的三面,的確有著類似電腦的裝置,我道︰「我相信地球上還沒有一具電腦,可以比得上這一具。」

那人道︰「當然!當然,差得太遠了。」

他又頓了一頓,才道︰「而更幸運的是,我安然降落,所有的設備,完全沒有損壞。在最初幾年中,我竭力想弄明白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我明明回來了,卻會一切不同。我也想到過,我可能是突破了時間的限制,可是我卻又否定了這一點。開始的幾年,真是痛苦之極,在幾年之後,有一次,我偶然收到了一股游離電波,這股電波,經過處理之後,成為文字,是雅輪發出來的。」

白素「啊」地一聲︰「你見過雅輪?」

那人道︰「沒有,我只是收到了他不知在甚麼時候發出的電波,電波一直在空間以游離狀態存在,而被我在無意中收到。」

我說道︰「那你一定很興奮,因為你第一次有了同伴的消息。」

那人的聲音,听來很苦澀︰「開始時是,我以為和他取得了聯絡,但是我隨即知道,那只是怕若干年前發出的,一些電波,我仍然是孤獨一個人。」

我和白素都不出聲,對方的處境,十分值得同情,而我們又實在不知用甚麼語言去安慰他才好。

過了一會,那人的聲音才又道︰「不過這一次無意中收到了那股游離電波之後,卻使我開始了一個新的嘗試,我改進了一些設備,在以後的一年中,我又收到了不少我同伴的訊息,知道他們來到這里的經過。」

我感到一陣極度的迷惑︰「包括四千年前到達地球的那位在內?」

那人道︰「是的!」

我苦笑了一下︰「那怎麼可能,時間已過去了那麼久!」

那人道︰「是麼?我倒不覺得,他當時發訊息出去,是想告知基地報告他的處境。不過我想他發出的訊息,沒有機會到達基地,我卻將之追了回來。」

那人的這一番話,我又是不十分懂,我只可以想像其中一定有著復雜的躁作過程,而這種過程,決不是我的知識範圍所能理解的。

那人略停了一停,又繼續道︰「一直到我收集了許多我的同伴的訊息,那過程相當困難,其中,我還收到了一大批資料,是關于地球上的人的資料,那是我的一位約在一千年前,到達地球的人,所發出來的。」

我和白素,一直在由得對方敘述,並沒有打斷他話頭的意圖。可是,听到這里,我忍不住道︰「那麼,你怎麼和姬娜聯絡上的?」

那人听了我的問題之後,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了好一會,我才听到了一下嘆息聲︰「那是在一次意外之後的事。那次意外,由于我想回去,試圖再令太空船起飛,但結果卻發生了一次爆炸。爆炸令我受了嚴重的傷害,開始的時候,我還能行動。我想到我在這些年來,一直在收集別人發出來的訊息,而我卻未曾發出過甚麼訊息,我們一共有六批人出發,其餘的,我都已知道他們來到了地球,而且也全死了,只有米輪夫婦的那一批,未曾有過訊息。」

那人道︰「我已經知道,地球上幾千年時間的差異,在我們的航程中,簡直不算是甚麼,所以我想,他們可能到得比我遲。」

我道︰「是的,他們比你遲到了三十年。」

那人又停了片刻,才道︰「我不斷地發出信號,要和他們聯絡,希望他們也到了地球,要他們來和我聯絡,我實在希望見到自己人。」

他講到這里,我忙道︰「那,那是甚麼時候的事情?」

那人的聲音道︰「十年之前。」

我嘆了一聲,搖著頭,白素也嘆了一聲,搖著頭。

我們兩人心中所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如果那人早一年,或者甚至早半年,早幾個月,想到要和他的同伴聯絡的話,那麼,說不定,他可以和米輪太太見面,因為那時,米輪太太正寂寞地隱居著,還沒有死!

而他卻太遲了,等他想和他同伴聯絡之際,米輪太太一定已經死了。當然,他沒有希望和米輪太太見面了!然而,姬娜又是怎麼收到他的訊息的呢?

我望著那人,喃喃地道︰「十年前才開始,那——太遲了,我不明白,姬娜那時,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她怎麼能夠收到你的信息?」

那人的聲音,听來低沉︰「姬娜有米輪太太給她的那具超微波接收擴大儀。」

我呆了一呆。

米輪太太的遺物,我很清楚,其中並沒有甚麼「超微波接收擴大儀」在,我剛想問,白素已經道︰「你的意思,那是一枚紅寶石戒指,是戴在手上,作為裝飾品用的那件東西?」

我心頭陡地一跳,那枚紅寶石戒指!

關于那枚紅寶石戒指,有著不少謎團,看來如今可以揭開了!一枚紅寶石戒指,那人竟稱之為甚麼「微波接收擴大儀」,這真有點不可思議。

那枚紅寶石戒指,一直在我身邊,這時,我忙將之取出來,遞向那人的面前︰「就是這個?」

那人道︰「是的,不過,現在,這具儀器的超微波,已經放射完畢。在這里,無法得到補充。」

我吞了一口口水︰「當它……當它有著……超微波的時候,它看來……」

那人不等我說完,就接上去道︰「看上去是一種極美麗的紅色。有點像地球上的一種礦石。」

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人所謂「一種地球上的礦石」,當然是紅寶石!

這枚紅寶石戒指,竟然是一具極其微妙的儀器!我從來也未曾想到過!

我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臉上,用力擦撫了幾下。這樣的動作,一點意義也沒有,只不過表示我內心的震動,想要竭力鎮定。

我道︰「豈止相似,就算是用儀器來分析,它也十足是那種礦物——紅寶石!」

那人發出一兩下十分乾澀的笑聲︰「那是儀器分析得不夠細微的緣故!那一小塊物體,有放射性能,也有接收性能,當它的能量完了之後,看來就是現在這樣子!」

我喃喃地道︰「只是一塊石頭!」

那人道︰「當然不是石頭,如果有足夠的設備,它可以補充能量!」

我在那枚戒指上,呵了一口氣,再將它放在衣襟上,用力擦了幾下,心中在想,我該怎樣向連輪和祖斯基兩個人解釋才好?這根本是解釋不明白的事情!反正連輪的珠寶公司並沒有實際上的損失,我想,不必向他們解釋了!我問道︰「姬娜是不是知道它會起變化?」

那人立時回答︰「當然不知道!唉,姬娜,她甚至一直不知道我……是甚麼人,她的知識不很豐富,而且最大的毛病,是她根本沒有接受新的、在她思想範圍之外的新知識的靈性!」

那人在這樣說的時候,可以听得出,他的語氣之中,充滿了懊喪。

白素道︰「你這樣指責姬娜似乎不很公平,她至少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

那人停了片刻,才又道︰「是,我很感激她,多虧了她,我才能苟延殘喘到今天。但是,唉……」

他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停頓了片刻,才道︰「但是,如果十年前,接到我訊息的不是姬娜,是你們,或者你們之間的任何一個人,那麼情形只怕不同!」我仍然不是很了解他的話,因為對于他和姬娜之間,究竟發生了一些甚麼事,我全然不知,我甚至不明白姬娜「收到」的,是甚麼樣的「訊息」!

我一面做手勢,一面道︰「你發出去的訊息,姬娜是怎麼收到的?她听到有聲音自那枚戒指上發出來?」

那人道︰「當然不是,這是一個十分微妙的過程,接收儀的功能,收到了我的訊息,姬娜本身一點也不知道。但是由于她將接收儀緊貼著她的肌膚,微弱的、帶有我所發出的訊息的電波,進入了她的體內,刺激了她腦部的活動——」

當我和白素听到這里之際,心頭不禁感到一股寒意!我想,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發出去的訊息,是一種極其微妙的電波,這種電波,在進入了人體之後,會刺激人的腦部活動。換句話說,也就是能影響人的思想!

當我想到這一點之際,白素也想到了。她陡地問︰「姬娜並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只是她的思想,忽然想到了你的存在,她要來見你?」

那人並沒有立即回答,過了片刻,才道︰「如果接收儀是在我的同伴手上,譬如說,是在木輪太太的手上,她自然立時可以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在一個地球人手上,情形就像你所說的一樣。」

白素「嗯」地一聲︰「于是,她就身不由主,或者說,不由自主,向你這里來了?」

那人道︰「不能說是不由自主,是她自己『想』到要來的!」

我道︰「可是,她的思想,卻是你給她的!這情形,和催眠一樣?你可知道甚麼叫『催眠』?就是用自己的思想去影響另一個人,叫另一個人產生和他相同的想法的一種行為!」

我有著相當明顯的責備意義。因為我對姬娜的死,始終是內心負疚。我听得那人如此說之後,立即想到,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用他的訊息,使得姬娜來到這里的話,那麼,姬娜和每個人一樣,都是普通人,當然也不會有甚麼飛車失事的意外發生在她身上!

我當時一面說,一面望著對方。從那人的眼神來判斷,我想,他如果可以移動他的頭部的話,一定不敢和我的目光相對。可是他卻連開上眼楮都不能夠。他只好和我對望著。

過了片刻,才又听到他苦澀的聲音︰「你在責怪我?可是,我並不知道接收儀是在誰的手上,我要和我的同伴聯絡!」

我立時道︰「那麼,至少你在見到她之後,就該叫她離開你才是!」

那人嘆了一聲︰「我在等待著,等到她突然出現,我真的失望到了極點。那時,我的情形比現在好得多,我還能直接和她講話。她當然不懂我們的語言,不過那不成問題,這里的裝置,可以將我的語言,翻譯成地球上每一個角落的語言,我終于明白了她是如何得到那具接收儀的。」

我堅持道︰「你沒有叫她離去!」

那人幾乎在嘶叫︰「我有!我曾叫她離去,可是由于我的情形,迅速惡化,她卻願意留下來,不忍心這樣離開我!」

我苦笑了一下,姬娜是一個十分好心腸的小女孩,而且,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對方也沒有理由騙我!姬娜的不幸,或許只好歸于命運的安排了!

我沒有說甚麼,在擴音器中,又傳出了那人的聲音︰「幾天之後,我的傷勢就惡化到現在這樣,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才能繼續交談,那是我在還能說話之際,我教會了姬娜,將一個思想傳遞系統,連接上我的腦部和發聲裝置,就像如今我和你交談一樣。」

我點了點頭,那人續道︰「我完全不能動了,但是還繼續可以和她交談。我利用藥物,維持自己的生命,當然,是姬娜替我注射的。我也教會了她如何使用飛車,到最近的市鎮中,去購買一些必需用品,她很听話,雖然她對我的一切全然不了解,但是她一直照著我的話去做。」

白素低聲道︰「你們就一直這樣相處著?」

那人道︰「是的,在這期間,我要姬娜做一項工作,我利用我的腦電波,使她的接收儀在受到我的腦電波影響之後,再去影響她的腦部,來進行這項工作。我要她記下許多事——」

我失聲叫了起來︰「那就是她所寫下的那一大疊稿件!」

那人道︰「是的,我要她記載下來,將許多事全記載下來。」

我大聲道︰「你利用她的身體!你雖然自己一動也不能動,但是卻利用她做你的替身!她不斷在寫著,可是她在寫些甚麼,她並不知道︰那不是她在寫,根本是你在寫!」

那人道︰「由于地球上文字的表達力太差,我們的一個字,可以表達比地球上任何文字多一百倍的意思,所以我要她用我們的文字,或者說,我要用我們的文字,將一切記載下來!」

白素來回踱了幾步︰「你用你們的文字,寫下那麼多,那有甚麼用?這些文字,在地球上根本沒有人看得懂!」

那人道︰「這不成問題,這里有自動翻譯裝置,你將姬娜寫的,送進自動翻譯裝置去,就會翻譯成你所希望得到的地球上的任何文字!」

我嗖地吸了一口氣,一伸手,拿過了白素手中的一個帆布袋來。

姬娜交給我的稿件,就在那個帆布袋中。這時,我真想立即將姬娜寫下來的那麼多字翻譯出來!我一面抓住帆布袋,一面道︰「姬娜寫下的一切,她全交給了我,自動翻譯裝置在哪里?怎麼使用?」

那人道︰「等一等,在你知道我所記載下來的內容之前,你必須確定你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它的內容!」

我道︰「當然我想知道!你記下來的目的,也是想人知道!」

那人又停了片刻,才道︰「當然是,但是我還是必須向你說明一些情形,你要經過考慮之後,才能決定。」

我是不大耐煩︰「我不必考慮,我一定要知道它的內容,這些像天書一樣的文字,究竟表示了甚麼!」

那人又傳出了一下嘆息聲︰「你太心急了,還是照我的辦法好些。」

白素輕輕踫了我一下,向我使了一個眼色,要我接受那人的意見。我雖然極不願意,可是卻也沒有辦法。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許多裝置之中,哪一些是自動翻譯裝置,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如何使用!而且,我也無法強迫那人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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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8:12 |只看該作者
天書 第十一部︰天書中,記載著將來的一切事
我緊握著那一大疊文稿,憋住氣不出聲。白素道︰「好,請你解釋一下。」

那人道︰「剛才你用了『天書』這個詞,用得很好。在你手中的,的確是一本天書!」

我「哼」地一聲,沒好氣地道︰「是又怎樣?我只想知道它的內容。」

那人道︰「我可以告訴你,天書的內容,可以用幾句話來概括,在天書中記載的一切,是地球上一切會發生的事,地球上所有人一生的歷程。」

我吃了一驚,一時之間,我實在不明白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而且,他的話是如此之驚人,令我根本無法在震驚之餘,去好好思索。

我在呆了一呆之後︰「這……這……樣說來,那真是一本天書了?」

那人道︰「是的,地球上的一切事、一切人,都在這本天書之中!」

這時,我已經略為鎮定了下來,而當我略為鎮定之後,再想一想他所說的有關「天書」的話,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笑甚麼?」

我轉向白素︰「你不覺得好笑嗎?他給了我們一部天書!在這部天書之中,記載著地球上一切人、一切事,不是過去,而是將來!請注意,他說一切人!一切事!」

白素仍然一點不覺得好笑,又問道︰「那又怎麼樣?值得大笑?」

我仍然笑著︰「當然好笑!你知道我想起了甚麼人?我覺得自己像是甚麼人?我覺得自己像黑三郎宋江!宋江曾蒙九天玄女,賜了一部天書!」

白素冷冷地道︰「仍然一點也不好笑!」

那人附和著白素︰「是的,一點也不好笑!」

我覺得十分無趣,而且,還十分氣憤。我冷笑道︰「當然好笑!我承認你來自一個十分進步的地方!但是你也決不會進步到可以預測地球上一切人、一切事的發生!你絕對不能預料!」

那人道︰「我不必預料,我只是知道。」

我大聲叫,幾乎近乎吼叫︰「你不預料,你又怎能知道?」

那人道︰「你昨天做了一些甚麼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伸手直指看那人的鼻尖︰「別扯開話題!我在問你,你怎樣知道將來的事?」

那人嘆了一聲,在他的嘆息擊中,竟大有責我其蠢如豕之意,這更令我冒火。

而更令人氣惱的是,白素竟然完全不站在我這一邊,她竟然裝成相信(這是我當時的感覺)的模樣︰「我確信你留下的記錄,一定極其不凡,但是我還有不明白的地方,請你詳細解釋一下。」

我不等那人有反應,又大聲打了一個「哈哈」︰「好啊,等你讀懂了他那本天書之後,你就能知道過去未來,神機妙算,成為女鬼谷子!」

白素望著我,低嘆了一聲︰「衛,你怎麼啦?你經常自詡可以接受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為甚麼會對他的天書,抱這樣懷疑的態度?」

我吸了一口氣︰「我抱懷疑態度的原因,是因為他將天書的內容太夸大了。我承認他比我們先進,但也決不至于先進到可以明白地球上每一個人的一生。你想想,地球上有接近四十億人!」

白素像是有點被我說動了,眨著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在這時候,那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道︰「四十億,在你看來,是一個龐大之極的數字。但是在我們的記憶儲存系統中,卻不算甚麼。」

我指著四壁的那些儀器︰「你是說,地球上所有人的資料,全在其中?」

那人道︰「當然不是每一個人實際上的一切全在……」

我不等他講完,又「啊哈」一聲,表示他講的話,有自相矛盾之處。那人繼續道︰「但是,人可以分類,分起類來,就不會有四十億那麼多,可以根據每一個人的分類,來推算這個人的一生。」

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啊,算命先生的那一套也來了!我想,所謂分類,是根據人的生辰八字來分,對不對?你明白甚麼叫生辰八字?要不要我教你?」

那人的聲音听來似乎有點生氣,以致他一直是听來十分軟弱的聲音,這時也變得大聲起來︰「不用你來教我,我知道甚麼是中國人的生辰八字計算法。你以為中國人是怎麼會發明這種計算法?」我冷笑一聲︰「總不見得是你教會中國人的!」

那人嘆了一聲︰「不是我,是賓魯達。」

我貶著眼,那人立即又道︰「他在大約一千多年前,降落地球,在中國,用一個人的出生年、月、日、時、分,來推算這個人一生命運的辦法,就是通過他傳了下來的。」我還想笑,可是卻有點笑不出來了,因為對方說得如此認真。當然,更主要的原因之一,是根據一個人的出生年、月、日、時、分,來推算這個人一生的歷程這種方法,中國人一直稱之為「排八字」,而且的確,有一種不可忽視的準確性。這是相當奇妙的事,中國在傳統上,有「排八字」的一定方法,根據這個方法,可以推算出一個人的大致遭遇。這種推算命運的方法,在中國民間,一直盛行不衰。近幾十年來,由于對科學的一知半解,而被目為「迷信」。可是「反對派」對于排八字,的確能夠在大致上推測出命運這一點,卻又提不出任何的反對證據。

我對于一切不可解釋的事,都有相當興趣,也曾在「生辰八字」上,下過一番研究功夫。我自己設想的理論是︰人在地球上生活,整個星空之中,地球是如此之微小,一種在如此之微小的星體上生活的生物,如果說不受整個星空、星體運行的影響,那是說不過去的。

所以,我認為,一個人出生時的年、月、日、時、分,實際上是這一個時候,星空之間特定的一種情形,必然會影響這個人的性格,是決定命運的主要因素。所以「生辰八字」對一個人的命運,就一定有影響。

我在那一段時間內,不但致力于中國式的計算法,也曾涉獵西洋的類似方法,如」星座」對人的性格、命運的影響。

我曾發現,「星座」的計算法,遠遠落後于中國的計算法。因為根據「星座」的計算法,只有十二個星座。也就是說,人的性格、運程,只分為十二種而已,可是根據中國的計算法,六十年為一個周期,六十年中,每一月、每一日、每一個時辰,都分成不同的推算。有一種更精細的計算法,甚至于每一個時辰之中,又分為六十分,來推算其中的不同之處。

西洋的「星座」推算法,只有十二類,而中國以六十年為周期的推算法,卻可以多達一百五十萬五千五百二十種分類,比較起來,西洋的「星座」推算法,真是遠遠不及了。

在我熱衷于這一方面的知識之際,我在法國,當時,我曾和一些法國朋友,他們也有這方面興趣的,一起利用科學設備,來研究這種事。我們利用電腦和計算推理上的歸納還原法來進行。

進行的方法是這樣的︰將一大批同一職業的人的出生年月日時,作為原始資料,輸入電腦,找出他們之間的相同點。然後,再根據其中的相同點,來推算與相同點有著類似資料的人的將來。在這一點上,我們獲得了相當的成就。例如,我們發現,一個人的出生年月日時,對于這個人的職業,有一定的影響。作家,大都在五月出生;醫生,出生于七月,等等。

我們也曾通過有關方面,獲得了大批凶犯的資料,尤其集中于研究死囚,也用同樣的方法,先儲存資料,然後再還原推算。

可是,這種工作,不久就放棄了。雖然研究工作不能說是沒有成績。但是參與研究的人,包括我在內,都覺得這種推算法,有一個解不開的死結,無論如何無法獲得圓滿解釋。

這個無法解釋的疑問是︰即使依照中國人傳統的「生辰八字」排列法,已經將人的生辰分得相當細,但是,在同一時間之內,出世的人是不是命運都相同?

如果說是,同一時間出生的人,命運全相同,這很難使人相信,譬如說,難道在拿破侖、希特拉這些人出世的時候,全世界只有他們出生?

我們對這個問題研究了很久,由于沒有結論,所以漸漸令得參與研究的人,對之興趣越來越淡,研究工作,也就不了了之。

我的興趣轉移不定。在熱衷了一個時期之後,也就擱置下來,沒有再繼續下去。直到這時,那人告訴我,這種推算一個人命運的辦法,是一個叫「賓魯達」的人傳下來的,我才又迅速地將我當年感到興趣的事,想了一想。

我心中的訝異和驚詫,自然都到了極點。何以中國人在傳統上,會有根據一個人的出生年月日時分,來推算一個人的命運這種發現,本來就是一個謎。因為這種推算法,牽涉到數字極其龐大的計算,這種計算,沒有先進的科學相輔,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照那人的說法,是他的同伴,來到了地球,傳下來的,雖然怪誕一點,倒也不失是一個解釋。

我望著那人,神情充滿了疑惑,那人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中充滿了疑問,他不等我再發問,就道︰「賓魯達已經模到了路子,留下了大批資料,他幾乎已經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這又是我所听不明白的幾句話。自從和那人對話以來,那人所說的話之中,有不少我全然莫名其妙,例如他曾說過,六批人,除了他以外,其餘的五批人,竟然「不知道自己從甚麼地方來」!而這時,他提及賓魯達,說「幾乎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是甚麼意思,我也一樣不明白。

在我疑惑中,那人又道︰「賓魯達的記錄,我也全得到了,賓魯達曾和一個叫李虛中的地球人,十分接近,我相信這位李虛中,得到了這種推算法!」

我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氣。不久之前,在我听到了「王利」這個名字之際,我一時想不起他就是鬼谷先生的本名。但是李虛中這個名字,我卻絕不陌生,在根據出生的年月日推算一個人一生運程的方法上,李虛中是最早有確切記載的一個人︰「唐李虛中以人生年月日之干支,推人禍福生死,百不失一。」這是有著確切的文字記載的。

一時之間,我眨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人卻像是全然不理會我驚異的反應,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賓魯達幾乎成功了,他已經想到了用一個人的出生年月日時分來作分類,來觀察,但是他還差了一步,以致他無法知道自己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我再吸了一口氣。他又提到了這個古怪的問題。我道︰「那麼,你究竟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那人並不回答我的話,只是道︰「然而他的工作,極有價值。如果不是他已打下了基礎,我也不可能明白自己是從甚麼地方來!」

這一次,是我和白素同時發問︰「那麼,你究竟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那人並沒有出聲,而在他的雙眼之中流露出來的那種悲哀,更加深切。

我和白素都不催他,只是等著。因為我們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以及他口中的楊安、賓魯達、雅輪和我在十年前曾經見過的米輪太太,一定有一個極其曲折的歷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明白的。

過了好久,才听得那人嘆了一聲︰「我,我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太遠了,遠到了我們也無法想像的地步。」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口︰「對不起,我曾和米輪太太談過,米輪太太說,她根本是回來了,回到了出發的地方,回到了她起飛時的那個星球,這個星球,環繞一顆七等行星運轉,本身有一個衛星,這個衛星,就是地球!所差別的是時間,你們或許是突破了時間。」

那人又沉默了半晌,才道︰「這是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因為這個錯誤的想法,浪費了我許多時間。直到我後來,陸續接受了比我先到地球的其餘人的訊息之後,我才漸漸明白,我們不是突破了時間,我們是突破了……突破了……」

那人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來,我一直都听得懂,雖然有時,他所講話的含意,我不明白,但是話可以听得懂。可是這時,他講到這里,突然在「突破了」之後,加上一句我听不懂的話。

我忙問道︰「你們是突破了甚麼?」

那人立時,又將我剛才听不懂的那句話,重覆了一遍。我還是不懂,我道︰「那是你們的語言?能不能用地球上的語言告訴我?」

那人發出了一下苦澀的笑聲︰「不能,我想是翻譯裝置找不到適當的地球語言,所以了原音播了出來。」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試圖從上文下義,去了解這句翻譯不出來的話的意思。但是我想不出來。我猜想這句話的意思,多半超乎地球人的知識範圍之外,所以我無法了解。

我只好將之暫時擱在一邊,不再去探究。我心中的疑問極多,我和那人之間的對話,已經持續了很久,但是我可以說,仍然沒有得到甚麼具體的解答。

趁這個時候,白素沒有出聲,那人也沒出聲,我迅速地在心中,將我和那人的對話,回想了一下,在內心中整理出一個頭緒來。

在那人的對話之中,我知道這個人和米輪太太,以及另外四批人,來自一個不可測的所在,到達地球。他們到達地球的時間,以地球時間來計算,上下竟相差達四千年之久。不過照他們的說法,那只不過是一種「小小的差誤」。

他們六批人,來到地球之後,各有各的活動。照眼前這人和我的對話之中所提供的資料,至少已可知道,有一個叫楊安的,到達最早。這個楊安,他在地球上的活動,是和一個叫王利的地球人接近,並且傳授了王利不少知識。于是,這個王利,就成為中國傳說中的一個有鬼神莫測之機的神仙式的人物。

除了楊安之外,還有一個「他們的人」叫雅輪。這個雅輪,在地球上做了一些甚麼事,不可考,但是他對地球人的生活,一定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因為他曾經將一批黃金,存進了南美一家銀行。

這筆存款後來由姬娜動用。而姬娜之所以可以說得出密碼來,當然是由于雅輪曾將這件事記錄下來,並且發出訊息,而讓眼前這人收到了的緣故。

還有,最可憐的是米輪太太,米輪太太在到達地球之後,發現一切全不對頭,她幾乎沒有展開任何活動,只是在極度的迷失和哀傷之中,過了十年幽居的生活,而最後死在海中。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他們的人」,是一千多年前到達地球的,這個人,傳下了以一個人的出生年月日時分來推測命運的方法。

再就是眼前這個人,他發出了訊息,因為姬娜收到了這種訊息,而來到這里。這個人就和姬娜一起生活了十年。在這十年之中,他不斷用自己的思想去影響姬娜,使得姬娜寫下了一部「天書」。而實際上,「天書」不是姬娜寫,是由這個人寫下的,他並且還聲稱,在這部「天書」之中,記下了地球上的一切事、一切人!

除了已經知道的之外,應該還有一個「他們的人」到達地球,但這人並沒有告訴我,所以我也不知道。

在我思索了片刻,整理了我所知的資料之後,我總算已多少得到了不少解答。我也發現,那人所說的話之中,凡是我听來莫名其妙的,不能明白的一些,幾乎都和這個人從甚麼地方來有關。

所以,我決定暫時拋開枝節問題,先弄明白他究竟從甚麼地方來。

在弄明白這個問題之後,其餘的疑問,也許就不再成為疑問了!

我定了定神,我看到白素像是正要開口問甚麼,我忙做了一個手勢,不讓白素發問,我直視著那人︰「你的談話,已經解答了我心中不少的疑問。可是最大的疑問,還沒有解決。」我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才緩慢而又清晰地道︰「請問,你究竟是從甚麼地方來的呢?」

我在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後,白素向我點了點頭。我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表示,她也正想問這個問題。

我等著那人的回答,不過在開始的一分鐘內,擴音器中並沒有傳出那人的話聲,只是傳出了一連串難以辨認的單音,听來倒有點像是一個人在啜泣。

然後,在大約一分鐘之後,才又听到那人的聲音,那人道︰「我該怎麼說,才能令你們明白?」

我道︰「只要說出實際的情形來,那就可以了。」

在我這樣說了之後,那人仍然好一會沒有聲音自擴音器中傳出,顯然他仍未決定該怎麼說才好。在這時候,白素低聲講了一句︰「你來的地方,和地球極其相似?」

白素的這一句話,立時有了反應,那人先發出了一下苦笑聲︰「甚麼『極其相似』,簡直一模一樣!」

我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在宇宙之中,有其一個星球和地球完全一樣?那就是你來的地方?」

那人又停了片刻,對我的問題,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好,我們就從宇宙開始說,在你的知識範圍看來,宇宙是甚麼?」

我吸了一口氣,我不明白他為甚麼要「從宇宙開始說」,而且,他的問題,也絕不好回答。「宇宙是甚麼?」這個問題,應該如何回答才好?看來,我非回答他這個問題不可,不然,他不會繼續說下去。

我想了一想,才道︰「一般來說,宇宙是許多許多星體的一個組成。大到不可計算,其中的星體,也多到不可計算。」

那人對我這樣簡單的說來,居然表示滿意。他發出了「嗯」的一聲︰「可以這樣說,我再問你,宇宙是不是有邊緣,不論它如何大,是不是有邊際?」

我又想了片刻,才小心道︰「這個問題,只怕沒有人可以回答你,因為我們生活在地球,地球是宇宙之中,萬萬億星球中的一個極小的星體,地球上生活的人,無法了解宇宙,就像是一滴污水中的阿米巴,無法了解地球一樣!」

那人再度苦笑︰「這個比喻倒不錯,阿米巴不了解地球,是快樂的阿米巴,當他了解了地球之後,他就是痛苦的阿米巴了!」

我听得出他話中的含意,說道︰「那麼,你已經了解了宇宙?」

那人對我這個問題,又是好一會不出聲。寂靜中,在感覺上時間過得極慢。好一會,那人才道︰「我們六批人出發的目的,就是想探索宇宙究竟有多大,是不是有邊緣,這是一個長時間飛行的計畫。參加這個計畫的飛行員,都打定了犧牲的主意,因為誰也不可能知道要飛多久,飛多遠。」

我想起了在米輪太太的那艘太空船之中看到過的一連串航行圖,她的航程之遠,確有點不可思議。所以我點了點頭,表示我明白她的話。

那人的聲音繼續道︰「我們起飛的日子,相隔不遠,在起飛之後,和基地,以及相互之間,還有聯絡。可是在若干時日之後,所有的聯絡完全中斷。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形怎樣,我只是獨自在浩渺無際的太空中飛行,經過了許多星球。」

他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在我們那里,時間、空間的相對理論,早經證實了。」

我道︰「先別理會這些細節問題,你還是集中力量說本身的主要問題好。」

那人停了片刻︰「在長期的飛行中,時間幾乎停滯,對飛行者不發生多大影響,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我一直向前飛,經過一些星球,有的是早在我們的知識範圍之內的,一直到記錄儀上的航程表,表示我已經越過了我們在宇宙研究的範圍之外時,我才接觸到了一種新的境界。」

我十分耐心地听著那人在敘述他飛行的經過,實際上我已經很不耐煩,因為說來說去,他還是沒有說明他從甚麼地方來!

可是我也沒有去催他。因為我至少了解到,他要解說自己是從哪里來的,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好讓他從頭慢慢說起。

那人繼續道︰「到達了那一境界之後,我知道自己實在是飛得極遙遠了,可能真的已經到了宇宙邊際了。」

他停了一會,才又傳出聲音來︰「請你按下左邊那一組掣鈕中那個金色的掣,我當時一面飛行,一面攝影,你看了圖片,印象會深刻一點。」

我立時走了過去,按照他所說,按下了那個掣。那個掣才一按下,整個船艙(我相信我這時所在的空間,是一個太空船的船艙)的頂部,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銀白色的屏,接著,銀白色的屏上,出現了迅速變幻不定的各種色彩和各種圖形。

那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道︰「你看到那一組推鈕沒有?將水平推鈕推到五○三三的刻度上,垂直推移到一九七○四的刻度上。」

我依照他的吩咐去做,兩支推鈕推到了他所指定的刻度之後,頂上的整個屏,立時呈現一種極深的深藍色。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那麼深的藍色,可是那又使人感到,這是藍色,不是黑色,它雖然深,但是看起來,無窮無盡的深邃通明。在一大片深藍色的右方,是兩團看起來極其遙遠的星雲,在它的左方,則是一條極寬的,橫亙著的,深不可測的黑色帶狀物體,看來像是實質。

這種情景,看來極其駭人,我道︰「這……是甚麼地方的情景?」

那人的聲音道︰「你看到那兩團星雲了?這兩團星雲,地球人還不知道它們的存在,因為離地球太遠了。我們當時,也對這兩團大星雲了解不多。我拍攝這幅圖片之際,已經離這兩團大星雲極遠,那兩團大星雲的體積極大,離地球是一千兩百光年。」

我吸了一口氣,呆了片刻,才道︰「你為甚麼拿地球來比較,這兩團大星雲離你們的星體多遠?」

那人道︰「你听下去就會明白。在穿過了這兩團大星雲之後,我繼續前進,太空之中,竟連一顆星體也沒有,只是浩渺無際的空蕩,這一大片空蕩,我的估計,接近一萬光年。所以,我當時想,我一定已經成功地來到宇宙邊際了。」

白素容易留心小問題,她問道︰「為甚麼要估計?應該有準確的記錄!」

那人道︰「是,準確的記錄不到一萬光年,你看到左方的那一條黑帶?」

我和白素一齊道︰「那是甚麼?看起來,異常陰森可怖。」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那是甚麼,在我拍攝了這幅圖片之後不久,太空船就不受控制,直向那條黑色的帶中沖進去。」

我失聲道︰「宇宙黑洞!」

那人立時道︰「我不認為那是宇宙黑洞。在我的飛行中,已經遇到過不少宇宙黑洞。對于黑洞,我有足夠的了解,而且,完全記錄下來。在宇宙飛行之中,完全可以避開黑洞的強大引力,但是我卻無法避開那一條寬闊的黑色帶。」

我听得十分緊張,忙道︰「那麼,你的太空船……」

那人道︰「不論我怎麼努力,我的太空船被吸進了這股黑色地帶之中。請你再按一下那掣。」

我又按下了那個掣,屏上出現了一片深黑色,甚麼也沒有,只是一片深黑,在深黑之中,好像有許多「旋」,但是也看不真切的。我向那人望去,那人的聲音繼續傳出來︰「在這條黑色的帶中,我甚麼也接收不到,也無法通過任何儀器看到任何東西,只是一片黑色,太空船完全不受控制,一切儀器盡皆失靈。我以為我一定完了,再也沒有機會回去了。可是,突然之間,忽然又出現了轉機!請你再按一下掣。」

我再按下那個掣,屏上的黑色消失,又是一片深藍,而且,一邊是兩大團隱約可見的星雲,另一邊,是一條寬闊的黑色帶,和第一幅顯示的,完全一樣。

我道︰「這幅圖片,我們已經看過了。」

那人道︰「請留意它們的不周。」

我道︰「一模一樣,沒有甚麼不同!」

白素卻道︰「有不同,和第一幅圖片相反。」

一經白素指出,我也立即覺察到了這一點,忙道︰「是,方向掉轉了,但那不算是不同,一定是你回航了,才會有這樣的不同。」

那人道︰「你現在的想法,和我當時的想法,正是一樣。當我一月兌出那黑色帶,又看到那兩團星雲,而那兩團星雲又在我的前方,我就自己告訴自己︰我回航了。何以我會回航,我想不出,我猜想,那條黑色的帶,是宇宙的邊緣,而我的太空船未能闖過宇宙的邊緣,一定是被一種不可知的力量,反彈了回來,所以我又回航了。」

白素皺著眉︰「當時你這樣想,相當合理。」

那人苦笑一下︰「我想,回航正是我的願望,我已經見到了宇宙的邊緣,而且有了記錄,回去之後,可算是一個極其重大的發現。在回程中,我十分興奮,輕松,因為我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偉大的航行!」

那人講到這里,又略為停了一停。我和白素交換了一下眼色。那人這一大段的敘述,並沒有甚麼晦澀難懂之處,我完全可以了解。可是我在听了之後,卻仍不明白他為甚麼要從頭說起。

過了一會,那人才道︰「若干時日之後,我又穿過了那兩大團星雲,展示在我眼前的,全是我所熟悉的星體,我真是回航了。我越過了許多星體,這些星體,在我前進時,全曾經通過。在有的星球上,我甚至曾降落過,留下了詳盡的記錄,所以,當它們一出現在螢光屏上,我完全可以肯定,它們就是我曾見過的那些星體,我越來越接近出發點了。」

我越听,心中越是疑惑不已,因為我實在不明白他究竟想說明甚麼。

那人的聲音,轉來低沉而緩慢,續道︰「在飛行記錄儀上,每一個星體和星體之間的距離,也和我前進之際,所記錄到的距離,完全一樣。」

我听到這里,忍不住悶哼一聲,說道︰「當然一樣,第一次你是向前去,這一次你是回航,不會有甚麼變化,那何足為奇?」

那人像是根本沒有听到我的話一樣,只是自顧自道︰「終于,我看到了阿芬角星雲。」

我吸了一口氣,阿芬角星雲,是人類天文知識的一個極限,對這個星雲,人類所知道很少,只知道它極大,極遙遠,而且確實存在,如此而已。可是听那人的口氣,一見到了阿芬角星雲,就像是快已到家了。由此可知,他航行的歷程之遠,實在不能想像。那兩團大星雲,那股橫亙的黑色帶狀物體,究竟是在甚麼地方,全然不可想像像,或許,真是在宇宙的盡頭?

我在想著,那人仍在繼續說下去,道︰「過了阿芬角星雲之後就是蜈蚣星座、金牛星座、昂宿星座,我越來越興奮,等到我終于駛進了銀河系之後,我興奮得大叫起來。」

那人說道︰「我開始和基地聯絡,報告基地,我已經成功地回航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沒有打斷對方的敘述。

白素的神情看來也很緊張,她緊鎖著眉。看她的神情,像是正在苦苦思索著甚麼,不過還沒有結果。

那人頓了一頓之後,又重覆了幾次︰「我回航了,我回航了。」然後又道︰「上次,一飛出銀河系的邊緣,我和基地的通訊就中斷,在回航之後,我又飛進了銀河系,照說,一定可以和基地開始通訊?可是,不論我發出多少訊號,卻一點回音也收不到。起先,我以為是通訊儀器有了故障,但是經過詳細的檢查,卻一點毛病也沒有。通訊儀器完全沒有壞,但我卻收不到基地的訊號。這時候,我已經開始疑惑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又停了一會,才道︰「我不知其餘的人怎樣想,但是我相信,楊安、雅輪、米輪夫婦他們,當時一定有著和我相同的經歷。」

白素「嗯」地一聲︰「當然,他們和你一樣,結果到了同一地方。」

我道︰「甚麼『到了同一地方』!他們全回到了原來出發之處。」

白素沒有和我爭論下去,只是凝視著那人。自擴音器中傳出那人的一下苦笑聲,和又一下嘆息聲,然後才是語聲。

那人續道︰「雖然收不到任何訊息,使我的心中十分疑惑,但是我仍不覺得怎樣,因為在不久之後,我就看到了太陽系,那是我再熟悉也沒有的了,飛過了冥王星、海王星,家鄉簡直已經在望。我一直想和基地聯絡,但是也一直沒有回音。終于,我穿破了地球的大氣層,降落在地球的表面上。」

我攤開了雙手,大聲道︰「看!你回來了!只不過因為時間上的差異……」

我還想繼續發揮「時間差異論」,想說明那人和他們的同伴,原來就是從地球上出發的,只不過在回來的時候,突破了時間的界限,倒退了幾萬年,或者是早了幾萬年。可是我的話才講了一半,就被白素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頭︰「你別發表意見,讓他說下去!」

我楞了一楞,白素很少這樣打斷我的話。而她之所以如此,那一定是我的話十分愚蠢,犯了極大的錯誤。可是,我卻又想不出自己的話有甚麼錯。

我當時,只好眨著眼,不再說下去。

那人道︰「衛先生的想法,也正是我一開始的想法。你們都已經知道,當我降落地球之後,發覺一切全然不對。除了抬頭向天空,還有我熟悉的星體之外,其餘的一切,完全不對!」

我道︰「米輪太太的遭遇和你一樣。星空永恆,地球表面上的一切,卻全然改變。」

那人全然不理會我的話(這一點,令我相當氣惱),只是道︰「我降落地球之後,一些大致的過程,你們已經知道,我也不必再說了。後來雖然受了傷,不能動,可是在姬娜的幫助下,我的腦部,卻可以直接和這里的所有裝置聯絡,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在我開始取得了其餘各人發出的訊號之後,作了仔細的研究,我明白,我不是回來了。」我忍不住又想開口,可是想到那人往往不理會我說些甚麼,就賭氣不再開口。

那人道︰「我不是回來了!你們還記得那黑色橫亙在太空中的帶狀物體?我在沖向前去之後,經過了一段航程,才又見到了回程的景色。」

我不出聲。白素道︰「是的,自那一刻起,你以為自己是回程了。」

我咕噥一聲︰「難道不是?」

那人道︰「我曾假設那是宇宙的邊緣,而我無法通過,所以被反彈了回來。」

出乎我意料之外,白素竟然立時接了一句口︰「事實上,你通過了,而你不知道!」

我立時向白素瞪著眼,想說她在胡說八道。可是我還沒有機會開口,那人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傷感︰「是的,我通過了那黑色帶,我不知道!」

我「哼」地一聲道︰「你說那黑色帶是宇宙邊緣,那麼,在你通過了那黑色帶之後,應該已經闖出了宇宙,到達了一個新的境界,怎麼又會見到了前進中見到過的那兩大團星雲?」

我問了這個問題之後,那人好一會不出聲,我雖然沒有再催他,可是神情不免有點「你也答不上來了吧」之感。就在這時,白素突然道︰「鏡子的比喻,或者可以使他明白。」

我怔了一怔,白素是在對甚麼人說話?她是在對那人說?那算是甚麼意思,難道她已經明白了那人的話?而我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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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書 第十二部︰無數宇宙無數地球一切相同重覆
正當我想要問白素之際,那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是的,鏡子,鏡子,鏡子。」

他接連講了三次「鏡子」,听得我有點無明火起。他立時又道︰「衛先生,假設你在一條跑道上,駕車疾駛,而跑道的盡頭處,有一面極大的鏡子,在感覺上,會怎樣?」

我本來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听來十分無聊。可是我想了一想,心中陡地一動,覺得自己已經捕捉到了一些甚麼,可是卻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我思緒中一捕捉了這一點,就開始感到自己一定未曾想到整件事情之中一個極其重要的關鍵,所以我立時心平氣和了許多。

在我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之際,那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假設道路極寬闊,而前面的『鏡子』又極其巨大。」

我又想了一想,才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會感到路一直在延長,並不是到了盡頭。」

那人道︰「是的,你如果一直向前駛,那會怎樣?」

我揮著手,道︰「自然是撞向那巨大之極的鏡子——」我講到這里,心中又陡地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說,那條黑色帶,就是鏡子?」

那人道︰「鏡子只不過是一種比喻。在鏡子的比喻之中,如果你繼續向前駛,結果一定是撞破了鏡子,是不是?你很難想像的一種情形是︰駛進了鏡子中!」

我呆呆地站著,像是傻瓜一樣地眨著眼。「駛進了鏡子中」,這種話,的確不可想像。

如果真有一面碩大無朋的鏡子,在鏡子中的一切,自然和鏡子之外,完全一樣,只不過方向相反,鏡子中的一切,全是虛像,鏡子一被撞破,一切鏡中的東西也就消失了。

而那人說「駛進了鏡子中」,這是甚麼意思?這……這難道是說……

我想到了這里,陡然之間,我明白了!

我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呼叫聲來︰「你,你是說,你當時不是被黑色帶彈了回來,而是沖過了黑色帶,進入了黑色帶的另一邊?你不是回航,而是繼續前進?」

當我發出這個問題之後,我首先听到白素吁了一口氣,像是在說︰「你終于明白了!」接著,便是那人的聲音︰「是的,我突破了那黑色帶,繼續前進,黑色帶是一個界限,而界限的兩邊,完全一樣,只不過方向不同,恰如實物與實物在鏡中的影子。」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黑色帶是一個界限,界限的兩邊,完全一樣,此所以那人在沖過了黑色帶之後,又見到了那兩團大星雲,而星雲的方向相反,才使他以為自己在回航,而不知道自己在繼續前進!他一直在前進,一直到了地球,而這個地球,是我們的地球,並不是他們的地球,他到達的,「是鏡子中的地球」,或者說,他來的那個地球,是「鏡子中的地球」!

我一面迅速地想著,一面覺得喉頭有點發乾。白素伸過手來,握住了我的手,低聲道︰「當然令人震驚,但宇宙本來就不可測。」

我努力咳了幾下,清了清喉嚨,直視著那人︰「你的意思是,一共有兩個宇宙?」

那人道︰「如果只有一面『鏡子』,那麼就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兩個宇宙。如果『鏡子』有兩面,而又是相對排列的,那麼……」

我失聲道︰「那麼,就可以有無窮宇宙!」

那人道︰「是的,應該是那樣!」

我用力抓著頭,思緒上一片混亂。白素道︰「就假設是兩個宇宙,這兩個宇宙中的一切,全一樣?」

那人的語意肯定︰「完全一樣,不但星體一樣,連在星體上的生物的活動,也完全一樣!」

我「咯」地一聲,吞下了一口口水︰「你是說,在我們地球上,一切人的活動,和你們地球上……一樣?」

那人道︰「是的,這里將發生的事,在我們那里,早已發生過了。」

我再吞了一口口水︰「可是……為甚麼,會有時間遲、早之分?」

那人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許仍然可以用鏡子來作比喻。你對著一面鏡子,搔了搔頭,可以看見鏡子中的你,也在搔頭,兩者之間的動作,看來同時發生,但是實際上,兩者的動作之間,有極其微小的時間上的差異,因為差異實在太小,所以根本覺察不到。」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那人又道︰「這種極微小的差異,是因為你和鏡子之間的距離近。如果將鏡子和你之間的距離拉遠,時間上的差異,也會越大。這種差異,和光的進行速度相同,成為一種恆數。也就是說,鏡子和你之間的距離是一光年,那麼,時間上的差異,就是一年了。」我伸手在臉上撫模了一下。我已經進一步明白了。距離相差一光年,時間就相差一年。從地球到那股黑色帶的距離是多少年,時間就相差多少年!那距離,是不可測的巨大,也就是說,那人的地球,和我們的地球上所發生的事,差了不知多少萬年!

在他們的地球上,早已發生過的事,在我們的地球上,也遲早會發生的!你對著鏡子搔頭,鏡子中的你,一定也搔頭,而不會變成別的動作,只不過鏡子中的搔頭動作在甚麼時候發生,要視乎你和鏡子間的距離而定,它肯定會發生!

等到我明白了這一點之際,我實在覺得以前感到好笑的事,一點也不好笑了。那人說過,他在他寫下的「天書」之中,記錄了地球上一切將要發生的事,一切人的命運,那又有甚麼稀奇?這並不是他的「預測」,而是在他們那里,早已發生過!

他也曾經問過我︰「昨天發生的事,你是不是知道?」昨天發生的事,自然知道。而在我們地球中將要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就像昨天發生的!

我和白素互握著手,越來越緊,兩人的手心中,都在冒汗。

那人又道︰「我明白了,我相信其他的人並不明白。」

我喃喃地道︰「是的,米輪太太就一點不明白,她一直以為自己回到了家鄉,卻不知道她是進入……進入了『鏡子之中』。」

那人道︰「現在,你相信我所寫下的一切,真是一本天書?」

我喃喃地說道︰「自然相信!你在天書中,記錄了多少年的事?」

那人道︰「不多,不過一萬年。」

我又喃喃地道︰「一萬年……當然不算多,不過……也夠多了。」

那人道︰「有關于你們地球上的人,所有的人,我就根據他的出生年、月、日、時分來分類。在我們那里,在這個時辰出世的人的命運,也就是你們這里,這個時辰出世的人的命運,這是早已肯定了的,絕不會改變,我在『天書』中寫下的,用這里的資料分析儀一分析,一個人一生的命運、遭遇,立時可以知道,因為那是早已發生過的。」

他講到這里,停了片刻︰「兩位想不想知道你們日後,到這一生的終結,將會發生,肯定發生的一切?」

一听得他那麼說,我不禁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我幾乎連想也不想,就出聲叫了起來︰「不!我不想!不想預先知道的!」

白素也吸了一口氣,跟著道︰「我……我也……不想。要是全知道了……」

她沒有向下說去,但是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沒有說出來的話是︰「要是全知道,而又無法改變,那麼,今後的歲月,活著還有甚麼意思?」

正因為一切將來的事,一定會依照已經發生過的發生,絕不能改變,所以,不知道實在比知道更好!

那人低嘆了一聲,說道︰「你們不想知道,但是姬娜卻想知道,她知道她自己一定會在死後,連尸體都沒有法子保存得好,她對這一點,感到十分悲哀,她一直設法,想改變她已知道的事實!」

我一听,毫無目的地打了幾個轉。姬娜曾到處向殯儀專家詢問保存尸體的辦法,我一直以為,她有一具體體需要處理。她甚至向頗普——那個雜貨鋪老板——訂購了保存尸體需要用的一切化學藥品!

可是,實際上,她要處理的確體,就是她自己!她希望自己的確體,不致于腐爛。可是,即使這一點小小的願望,她也無法達到。她不能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她的確體,在熱帶森林中,被我拖著走了十天,到我終于不得不將她埋葬的時候,她的確體已經腐爛得……我實在不願意再形容下去了。

我和白素兩人怔怔地互望著,實在不知該說些甚麼才好。那人又道︰「姬娜其實不十分相信資料分析的結果,她只是疑信參半。而且,由于我說得極其肯定,她對我起了一定的反感。在這樣的情形下,她才離開了我,她想去改變自己的命運,然而結果,她的命運,正是早已發生過了的事。」

我盡量使自己鎮定,姬娜的行動,倒是可以理解的,她自然無法知道,她的試圖改變,也是早已發生過的——一想到這里,我陡地震了一震,說道︰「對不起,我又糊涂了!譬如說,姬娜、我們,遇到了你,也全是早已經發生過的事?」

那人道︰「當然是的。」

我又說道︰「在你們的地球上?」

那人道︰「是的。」

我喘了一口氣,道︰「這就有點不可理解了。難道在你們地球上,也早有一個來自另一個地球的人,到過你們的地球?」

那人的聲音听來十分乾澀︰「這又牽涉到『鏡子』的問題了。我們剛才說過,如果只有一面鏡子,那自然只有兩個相對的宇宙,如果有兩面『鏡子』的話……」

他還沒有講完,我已經叫了起來︰「那就有無數的宇宙,無數的地球!」

那人的聲音有點無可奈何︰「恐怕是的。在你來說,我比你們先進了幾萬年,但我又可能比另一個地球上的人落後幾萬年。同樣的,你們又可能比某一個地球上的人,進步幾萬年。鏡子中的一切,一個一個傳遞下去,宇宙是不是有邊際,我實在說不上來。」

我望著那人︰「那麼,你自己……」

那人道︰「我?我當然推算過我自己,維持我最後生命的藥物,已經用完,在地球上又找不到,所以,我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從現在算起,只有三十一分二十秒。」

我吃驚道︰「然後……」

那人的聲音平靜︰「當然是死亡!」

我揮著手,實在說不出甚麼安慰的話來,好一會,我才道︰「其實,所謂死亡,根本還沒有開始!」

那人道︰「沒有開始又怎麼樣!開始了之後,還不是一切依照已經發生過的再來一遍?」

我覺得無話可說,那人道︰「你是不是想讀懂天書的內容,現在該有一個決定了。請將你的決定告訴我,因為我時間已經不多,要教會你使用翻譯儀器,並不簡單。」

我望著那一大疊稿件。

稿件是天書。我已經確信這一點。將天書翻譯出來,我可以預知在地球上將會發生的一切事。也可以預知地球上一切人的命運,而時間長達一萬年之久。

我讀懂了天書之後,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先知!

這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古往今來,哪一個人不想預知將來?(這一點也很奇怪,將來應該不可測,但是人類一直頑固地相信有方法可以推測將來,就像是人類隱約知道將來其實是早已發生過的事!)

我望著,心中猶豫不決。就在這時候,白素大聲道︰「不!我們不想知道天書的內容。」

我陡地向白素望了過去,不知道她何以回答得如此肯定。本來,對于是不是要知道這部「天書」的內容,我仍然在猶豫不決,可是一听得白素這樣說,我也覺得十分突兀,忙道︰「為甚麼不要?這里面記載著那麼多未來的事情,要是我們知道了……」

白素向我走出了一步︰「知道了又怎麼樣?」

我大聲道︰「如果知道了,那我們就是先知!是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人!」

白素的神情很鎮定︰「是的,或許最偉大,但也是最痛苦的人!」

我吸了一口氣,白素立時又道︰「我們讀了天書,知道將來要發生的事,不能夠改變,一切悲哀的事,都只好眼看著它發生,這豈不是最痛苦的事?」

我道︰「可是……」

白素揮了揮手,打斷了我的話頭︰「而且,人的一生,到頭來一定是死亡,如果極其確切地知道自己甚麼時候會死亡,這是甚麼滋味?不論還有多少年,但是死亡的陰影,卻一直籠罩著!我實在想不出,這樣的生活,還有甚麼樂趣可言!」

我被白素的話,說得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就在這時,那人微弱的聲音,傳了出來,道︰「請快點決定,我時間已不多了!」

白素的神情更堅決︰「我們完全不想知道天書的內容!」

她一面說,一面突如其來,作了一個我絕未曾料到的動作。她在和我爭辯之際,已經離得我相當接近,這時,她陡然一伸手,竟在我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將我手中的那一疊稿件,全搶了過去。

我大聲叫道︰「你想干甚麼?」

我一面叫著,一面想將之搶回來。可是白素的身手,本來就不在我之下,她有了準備,我想在她的手中,奪回東西來,就不那麼容易。我連出了兩次手,皆未成功,而白素已迅速地退到了一列控制台之前,一伸手,將手中那疊稿件,向著一個圓筒形的入口處,陡地拋了下去,同時,望定了那人,叫道︰「銷毀它!」

我還未曾知道發生甚麼事之間,就在白素的一下呼喝之後,那金屬圓筒中,傳來」轟」地一聲響,一篷火光,冒了起來。

那篷火光青白色,一望而知,是溫度極高的火焰。而那疊稿件,寫在各種各樣的紙張上的,火光才一冒起,就看到一大篷紙灰,向上升了起來。我發出了一下怪叫聲,向前疾撲了過去,一團紙灰恰好向我迎面撲了過來,我一伸手,抓了一把紙灰在手,再向那金屬圓筒看去,看到圓筒中的紙灰,在迅速消失,轉眼之間,除了幾縷青煙之外,甚麼也不剩了!

我呆呆地站著,隔了好久,才向白素望去,白素有點抱歉地望著我,可是她顯然未對她的作為有任何內疚之感。

我有點懊喪︰「你怎麼知道將東西投進那金屬圓筒中,就可以銷毀?」

白素道︰「我比你更注意四周圍的一切,我早就看到那金屬圓筒之中,有一些灰燼,我猜想那是要來銷毀東西用的。同時,我也想到,我們的朋友,他一定還有力量,可以開啟這個裝置,果然……」

我苦笑了一下,接了上去︰「果然給你料中了!」

我一面說著,一面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當我攤開手來之際,我不禁發出了「啊」地一聲。我在沖向前來之際,曾有一團紙灰飛舞升起,被我一把抓住,我一直握著拳。直到這時,攤開手來,我才發現,在我手掌之中,還有著一片小小的殘剩紙片,沒有燒去,而在那紙片上,還有著幾個字!

我望著手掌心的那紙片,立時又抬起頭來,白素忙道︰「听我說,對于將來的事,知道了,一點好處也沒有!」

我也忙道︰「整部天書已經銷毀了,就讓我知道這一點點,有甚麼關系?」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立時轉身,向那人望去,說道︰「我想知道這一角紙片上,你寫下了甚麼。翻譯機怎麼使用法,請告訴我!」

那人的聲音傳了出來︰「你看到那一組淡黃色控制鈕?那便是翻譯裝置的控制,你將這紙片上的文字,對準其中的一個有著接近符號的掣鈕上……」

他一直在指導著我如何使用翻譯裝置。正如他所說,使用起來,相當復雜,他一直不停地說了十分鐘左右,我才算弄明白了一個大概。我立時照著他所說的方法,按動了一連串的掣鈕,在我面前的一個螢光屏上,開始閃耀出文字來。

那人早已說過,他們的文字,代表的意思相當多。但是我卻再也想不到,那小紙片上,看來只不過三五個字,所代表的意思,竟是那麼多,在螢光屏中閃耀出現的英文單字,竟有上千個之多,有的根本是文義完全不連貫的,那自然是燒剩的字只剩下了一部分之故。我猜,文義連貫的那五六百字,只是小紙片上三個完整的字所化出來的。我一面看,一面心驚。

我轉過頭去,想叫白素一起來看,但是白素看來對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在傳出那人聲音的擴音裝置之旁,望著那人,全神貫注。

我注意到,自擴音裝置之中,還有微弱的聲音傳出來,白素還在和那人交談,不過,看來那人的生命快要結束了,他發出的聲音如此微弱,我距離得相當遠,已經完全听不清楚那人在說甚麼。

我道︰「你快來看,天書的內容如此豐富,如果整部天書全在,我們只怕花十年的時光,也看不完!」

白素卻像是沒有听到我的話一樣,仍然在用心听著,我向她走過去,她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出聲,過了約莫一分鐘左右,她才吁了一口氣︰「我們的朋友死了!」

我怔了一怔,向那人望了過去。那人本來就像是死人一樣,自從我見他起,他的全身,完全沒有動過。這時,他仍然一動不動地坐著。可是我卻可以分辨得出,的確,他已經死了。他的雙眼仍然睜著,但是,雙眼之中,只是一片茫然,而不再有那種深切的悲哀。

我慢慢走向前去,伸手,撫下了他的眼皮︰「我們怎樣處理他的遺體?」

白素道︰「他臨死之前,已有安排,這里的一切,快要毀去,我們立即離開吧!」

我忙道︰「你還沒有看到翻譯出來的那一角天書!」

白素道︰「我不想看!」

我發急道︰「就算你不想看天書,這里的一切裝置,全是那麼先進,每一個零件拆出來,都可以叫科學家大開眼界!有甚麼法子可以停止那人的安排?」

白素道︰「沒有!」

我叫了起來,道︰「你使人類的科學,遲緩了不知多少年!」

白素對我的大聲疾呼,竟然完全無動于衷︰「這一天,總會到來的!」

我道︰「我可以令之提早!」

白素道︰「你能改變既定的事實?」

我呆了一呆,白素不等我再說話,已拉著我,向外直奔了出去。我實在想將這里的東西帶點出去,可是白素一下子就將我拉得奔了出去,又來到外面,那個只有金屬圓柱的地方。

我一伸手,按住了那金屬圓柱,叫道︰「等一等!可以商量一下。」

白素道︰「除非你準備死在這里!」

我十分氣惱,道︰「如果我是應該死在這里的,誰也改變不了!」

白素笑了一下︰「你不應該死在這里,也不能在這里得到甚麼!」

我不理會她,還想掙扎,可是就在這時,處身的所在,溫度陡地提高,白素叫道︰「快走!」

溫度一下子變得如此之高,簡直就像是置身在火爐之中一樣,我手按著那金屬圓柱,也變得滾燙,我一縮手,又被白素拉著,向外奔去。

當我們奔出了那個山洞之際,我甚至听到了頭發發出「滋滋」的聲響,和聞到了一陣焦臭味。一出了洞口,我和白素倒在洞外的草地上。我期待著自山洞中會傳出巨大的爆炸聲,或是整個山洞崩坍的聲音,可是卻並沒有這些現象。只是有一股各種顏色的氣體,自山洞中冒了出來,立時被風吹散。

過了好一會兒,我坐起身來︰「那太空船,已經不存在了?」

白素道︰「是的,他告訴我,一切全化成氣體。」

我眨著眼,嘆了一聲︰「我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為了想弄清楚姬娜給我的那些稿件上,寫著的是甚麼。我們終于知道了那是一部如此驚人內容的天書,可是你卻全然不想知道它的內容。」

白素站了起來,掠了掠頭發︰「至少,你已經知道了一部分內容,我不以為你知道了那一小部分內容之後,還想知道全部!」

听得白素這樣說,我默然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你已經在螢光屏上看到了那段文字?」

白素道︰「沒有,我既然已打定了主意,不想知道天書的內容,就不會再去看一點點。我從你臉上驚恐的神情,看出你讀到的那一段內容,一定令你十分震驚!」

我不由自主喘著氣︰「是的,那……」

白素一伸手,捂住了我的口︰「等一等,先听我說了再開口!」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她要說甚麼。白素放下手,神情極之嚴肅︰「你知道了一件將會發生的事,這件事,令你震驚、駭然,甚至害怕。你明知這件事會發生,絕對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改變。從知道的那一剎間起,你已經開始擔心,你心中極度彷徨,不知該如何才好,這件事成為陰影,一直盤踞在你的心中。你仔細想一想,我是不是有必要,和你同受這樣的痛苦?如果你認為有這個必要,那麼,就請將你看到那一角天書的內容告訴我!」

白素講完之後,一直望著我,我的心情極其苦澀,過了好一會,我才道︰「不必了,我不會將我看到的天書的內容告訴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就讓它在我一個人的心中好了,沒有必要讓這種痛苦傳播開去。」

白素十分同情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苦笑著。白素道︰「我早已對你說過,我們不應該知道天書的任何內容!」

我道︰「算了,我還可以承受得起,就算是對我想預知將來的懲罰吧!唉!姬娜甚至為那人準備了棺木,可是她自己卻……」

我們向直升機走去,直到這時,我才留意到,在山谷中的,那座引得我們降落的那個天線型的裝置,也消失無蹤了,只是在地上留下了一個相當深的洞,叫人知道這地方原來有甚麼東西豎立過。

上了直升機,不多久,就回到了白素在山中扎營的地方,我在營帳前躺了下來,喝著白素給我的熱咖啡。白素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

我轉著手中的杯子︰「當我在看那一小角天書的內容之際,你一直和那人在交談,你們在談些甚麼?」

白素道︰「我開始時,問他何以姬娜的行動,會如此古怪。」

我揚了揚眉,道︰「也沒有甚麼古怪,姬娜早已知道自己要死,她一定是想將紅寶石戒指出售所得的錢,好好享受一下。」

白素道︰「我也這樣想,可是令我不明白的是,姬娜明知道她將飛車折回來看你,然後就會飛車失事而死亡,她為甚麼一定要這樣做呢?她不可以直接飛回去,根本不來理你麼?」

我忙道︰「是啊,她可以不理會我的!」

白素道︰「那人的回答說,姬娜知道她自己會因飛車失事而死,這一點,她早已知道了,為了這一點預知,她一直生活在極度的恐懼、痛苦之中,那種恐懼的心理所形成的痛苦,決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長年累月忍受這種痛苦的結果是演變為她非但不想逃避,而且反倒盼望這一刻越早到來越好!」

我「啊」地一聲,心中感到極度的震驚,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我才道︰「不錯,預知將來,真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白素又道︰「她由于恐懼,無法一個人獨處,那人發出的訊號一直在影響她,已經可以不通過儀器,她在酒店,也可以寫『天書』,就是這個道理,她忽然離開荷蘭,只怕也是那人召她回去的!」我嘆了一聲,同意自素的看法。

白素又道︰「幸而賓魯達留下來的資料,早已失散了一大半!」

我怔了一怔︰「賓魯達?」

白素道︰「你怎麼忘了?賓魯達,就是那六批人中的一個,他留下根據一個人的出生時間,推算這個人的一生方法。」

我茫然應著︰「是啊,這種推算法,在中國極其普遍。」

白素道︰「雖然普遍,但是由于資料殘缺不全,所以推算並不是十分準確,只有掌握到一些較齊全資料的人,才能夠推算出一個朦朧的將來。」

我「嗯」地一聲︰「是的,可是奇怪的是,幾乎所有人,都極其熱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將來,用盡方法去推算。卻沒有人想得到,一個人對于他的將來,如果了然于胸,會是一種極大的痛苦!」

白素十分同意我的話︰「人類並不知道,所謂將來,事實上是另一個地方的過去,一切早已發生過,根本不能改變。人希望知道將來,無非是想依照自己的意願去改變它。如果知道將來是根本不能改變的時候,一定不會再去追求預知將來。」

我喝完了咖啡,嘆了一聲︰「你可曾問那人,這種推算方法……」

白素道︰「這其實是一種還原法。他們那里的人,是在這個時候出生的。有這樣的命運,拿到我們地球上的人身上,也就一樣。」

我想起了我自己在研究這一方面的時候所遭遇到的困難,就道︰「那樣說來,凡是在分類中,屬于同一類的人,也就是說,出生的時辰完全相同的,他們一生的命運,完全一樣?」

白素吸了一口氣︰「是,如果有同一時間出生的人,命運應該完全相同。」

我一怔︰「你說『如果有同一時間出生的人』,是甚麼意思?事實上,同一時間出生的人,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

白素笑了起來︰「你別急,听我解釋!」

我作了一個請她快點解釋的手勢,因為這正是我多年之前放棄研究的原因,我亟想知道答案。

白素道︰「首先,在他們那邊,由于資料的儲存系統已經有了驚人的發展,幾乎任何資料都可以無窮無盡地儲存起來,所以他們才有能力去發展這種推算法。其次,他們發現,人的性格,一定受億萬星體運行的影響。星體的運行有一定的規律,人的命運,也就有一定的規律!」

我道︰「是啊,我並不否定這一點,可是同一時間出生的人,這一點怎麼解釋?」

白素道︰「事實上,沒有同一時間出生的人!」

我本來已經躺了下來,一听得白素那樣講,不禁直跳了起來︰「怎麼沒有!天下同八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白素笑道︰「同八字,就是出生的年、月、日、時相同,是不是?」

我大力點著頭。

白素道︰「這就是了,賓魯達傳下這個推算法之際,地球人的知識還十分低,無法作精密的推算,所以他只傳下了八字。事實上,他們的資料儲存系統之中,有著十六個字的。」

我瞪著眼,一時之間,不知道白素這樣講是甚麼意思。白素道︰「西洋人將人的出生時間,分為十二星座,當然是十分粗糙,而中國人將人分為『八字』,一共有五萬一千多種分類,自以為夠精細了?其實,一樣粗糙不堪。賓魯達原來的分類法,在時這一方面,已是分為二十四小時︰而不是十二時辰,時之下,再分成六十分,又再分成六十秒,再將每一秒,分成一百份,總分類數目,是二百二十多億。在這樣精細的分類之下,沒有同時間出世的人,所以,也沒有相同命運的人!」

我呆了半晌,吁了一口氣,多年來存在我心目中的疑問,總算解開了。

別說賓魯達沒有傳下這個方法來,就算傳下來了,地球人也無法照他的方法來推算。誰會將出生的時間,計算到百分之一秒?

而且,就算知道了,也無法計算,因為人類沒有這樣龐大精密的資料儲存系統!看來,人只好利用粗糙的方法,約略知道一下將來的命運。這,或許是目前地球人的幸運,不必為了不能改變的將來而苦惱!

當晚,我們在山坳中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駕駛直升機,回到了帕修斯。

在帕修斯,我們和神父見了面,我們並沒有對神父說出一切經過,只是說我們的搜索,一點也沒有發現。神父並沒有失望,因為他已經在他的信仰之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滿足。

在離開了帕修斯之後,我和白素循著來時的道路回去,一直到荷蘭。在荷蘭,又見到了祖斯基,祖斯基十分關心姬娜的下落。我也沒有告訴他姬娜已經死了,只是勸他別再將姬娜放在心上。祖斯基的神情十分沮喪,他又問道︰「那枚紅寶石戒指,為甚麼忽然會變了?姬娜是不是騙子?」

我笑了起來︰「你何必追問那麼多?世界上有很多事,根本是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

祖斯基有點茫然地望著我,他自然不能明白我對他的告誡的真實意義,而我,也無法向他們作進一步的解釋。離開了荷蘭,我們啟程回家。在航機上,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立時對白素道︰「有一件事,忘了問那人,真是可惜。」

白素道︰「甚麼事?」

我道︰「我們知道,一共有六批人,到過地球。最早到的是楊安,後來是賓魯達,還有米輪、雅輪和那個人……」

白素道︰「你是可惜我們沒有問那人的名字?」

我道︰「那人叫甚麼名字,根本無關緊要。而是算起來,連那人在內,一共只有五批,還有一個人,是甚麼時候到地球的,在地球上做了一些甚麼?」

白素笑而不答,我望著她,陡地道︰「你已經問過了,是不是?」

白素點了點頭,我忙湊過去︰「這個人是甚麼時候到的?」

白素道︰「這是那人告訴我的最後幾句話。他告訴我,另一個人,是在九十七年之前,到達地球的。這個人,做了一件極偉大的事。」

我側著頭,九十七年之前?九十七年之前,地球上有甚麼特別的事,我實在想不起來。

白素道︰「這個人降落之後,接觸到的一個地球人,是一個二歲的孩子,這個孩子是一個智力低的笨孩子,三歲了,甚至還不會開口講話。這個人用他自己的思想去影響這個笨孩子,結果使得這個三歲還不會講話的笨孩子的智力,超越了地球上的所有人,這個笨孩子所知的知識,到現在為止,地球上的頂尖科學家,還在模索之中。」

白素講到這里,我已經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我的聲音,令得航機中的搭客,一起向我望來。

我不顧旁人詫異的眼光,仍然大聲道︰「那三歲還不會說話的笨孩子是……」

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阻止我說下去。而我也沒有說出來的意思,這個「笨孩子」,如果還活著,今年一百歲,九十七加三是一百,很容易計算,而這個「笨孩子」是誰,不用我說,也很容易知道,是不是?

(一九八六年按︰這個「笨孩子」是誰?寫「天書」的那一年,恰好是他的一百歲冥誕,他是愛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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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8:46 |只看該作者
天書 後記
「天書」這個題材,由溫乃堅先生提供。溫乃堅先生原來的設想相當奇妙,設想一本有著十的一○六次方字數的「天書」。在這部「天書」之中。有著地球上以前、現在、將來的人所做、所講的一切,也有著宇宙萬物的一切。這本來是一個十分玄妙的題材,在構思過程中,曾經想到過一個問題︰這些資料是哪里來的呢?這部「天書」的內容,是由誰提供的呢?想來想去,想起了在「奇門」中不知自己從何而來的米輪太太,于是就成了如今這篇「天書」,距離溫先生原來的設想相當遠。

在「天書」中,特別強調一點,預知將來,不論是小至個人命連,或是大至世界前途,都沒有甚麼好處。寫完之後,核對舊稿,才發現自己這個觀點,早在以前所寫的」叢林之神」一篇中徹底表現過。在「叢林之神」中,曾為了一個對一切事物有預知能力的人,他的生活,枯燥得就像是一份看過了千百遍的舊報紙一樣,沒有任何新鮮事物出現,自然,也了無人生樂趣。

人生最大的樂趣之一是有著不可測的將來,每一天,展示在人生前面,全不可測,如果全知道了,只怕沒有甚麼人可以活得下去,尤其是知道。而又無法改變,那更是乏味。

「天書」中也曾提及推算命運的方法之一種︰「八字」。事實上,根據「八字」,來推算一個人的命運,有其一定的準確性。很多人都知道,有一種根據「八字」,通過一種復雜的推算法來預算命運的方法,叫作「鐵板神數」,這種方法推算一個人的過去經歷,百分之百準確,甚至可以肯定地指出一個人一生之中,對之影響最大的許多人的姓氏,而這個姓氏。有時極其冷僻。「鐵板神數」所依據的,是一部宋朝邵康節先生留下來的著作,幾乎所有人的一生命運遭遇,全在這部書中。在「天書」中,已有強烈暗示,這部書,自然也是從「那個地球」來的一個人留下來的,一切事。全在那個地球上發生過,自然也會在我們這里發生。

這算是甚麼?提倡「宿命」?不論任何人如何想。命運實在太奇妙,奇妙到了有時叫人無法不相信早有定數,無法改變。

(一九八六年按︰作者被「鐵板神數」批算的經過和「命書」,刊載在題為「靈界」一書中,有興趣,不妨參考一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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