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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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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 少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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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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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3 00:20:33 |只看該作者
少年 第十節 舊情人
上一章的敘述,提到了我突然之間,跨進了豐富想像力的天地,像是佛教禪宗的高僧的「頓悟」,所以把那段經歷題名為「開竅」。

有一個也是關于開竅的經過,記載在《莊子》中。說是︰「南海之帝是倏,北海之帝是忽,中央之帝是渾沌。倏和忽,經常在渾沌那里作客,渾沌待他們極好,倏和忽就想報答渾沌的好客之德,兩人商議︰人都有七竅,用來看、听、進食、呼吸,只有渾沌沒有,不如替他開鑿七竅!」

(這位中央之帝的長相多麼怪,沒有七竅,甚至難以想像是什麼模樣,如何生活。中國古典文學之中,極多這種想像力豐富之至的例子。)

「于是,倏和忽就動手替渾沌開竅,每天開鑿一個,七天之後,在渾沌的頭部開鑿出了七竅,渾沌也因此死了。」

可知竅也不能亂開,有的人,硬是不開竅,不必努力使他開竅,讓他去好了,不然,反倒會害死他的!

閑話表過,再說我在寒風凜冽之中,忽然置身濃霧,和一個神秘聲音對答,接受了「他們」的委托,要去找王天兵(我的師父)之後,又自濃霧之中,「走」了出來,在開始的那一剎那,思緒紊亂,至于極點,連像刀鋒一樣的寒風吹上來,都沒有感覺。

好一會,我才理出了幾個頭緒來︰第一,真有人曾和我對過話,剛才發生的一切,絕不是幻覺。第二,祝英豪已經沒事了,我料得對,他們捉錯了人。第三,我要是找到丁王天兵,就可以再和他們聯系,而方法是︰想!

這一听,不是很容易明白單單的一個「想」字是什麼意思,但只要想一想,就很容易明白。

想!就是要我集中精神想他們。

集中精神去想一個我的同類(地球人),被想的對象不會知道我正想他,因為人和人之間的腦能量,不能直接溝通。

要使被我想的對象知道我在想他,單憑想不夠,必需通過其他行為告訴對方,用文字或語言來表達,或者用一個眼神,一個微妙到只有對方才能領會的神情,等等。

自然,對方要回應,也要采用同樣的方法。

這時我思緒紊亂,雜七雜八想得很亂,自然又想到了祝香香,想到了和她四目交投時的那種無比的舒暢,可是也想到了況英豪,他竟然是祝香香指月復為婚的丈夫,哼,亂七八槽,一塌糊涂!

我用力搖了搖頭,吸進了幾口冷得肺都生痛的冷空氣,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想一個地球人,被想者不會知道,而我想他們,他們就會知道。

由此可知他們有接收人的腦能量的異能那「鬼竹」也會出現人像,也證明了這一點。

一想起這一點,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並非由于天氣冷,而是由于恐懼!他們要是有這種力量,那豈不是在地球上,不論什麼人在想什麼,他們都能知道?也就是說,他們洞悉所有地球人在想些什麼,他們知道所有地球人的秘密!

這是多麼可怕的情形,他們,簡直就是神仙了!

可是忽然之間,我又啞然失笑︰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他們連我的師父都找不到,要委托我來找,能力也有限得很!

要找我師父,怎麼著手呢?看來,我師父和香媽、況將軍之間,必然有很深的恩怨糾纏,祝香香所知,只怕也不是很多,在我師父的老情人那里,或許可以探听到許多資料。

我在心中把祝香香的媽媽稱為「我師父的老情人」,並無不敬之意,當然,那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地叫,不能當面這樣說的--這是人沒有能力直接接收對方腦能量的好處。不然,誰沒有在心叫對一個人的稱呼和口中說出來不同的情形呢?全讓對方知道了,豈不尷尬萬分?

(若干年後,我遇到了一個「完全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的人,這個人痛苦莫名,寧願自己變白痴。)

正在胡思亂想時,汽車聲轟然傳來,好幾輛車子疾駛而來,最前面的一輛還沒有停穩,便看到況英豪大叫大嚷(他言行都相當夸張)︰「咦,你怎麼在!沒叫他們把你抓走?」

我笑︰「大廟不要,小廟不收,沒人要我!」

況英豪哈哈笑︰「我的經歷,堪稱世界之最了,他媽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在「何方」之後,曾猶豫了一陣,看來本來是想說「何方妖孽」的,但想了一想之後,還是收了口。

我攤了攤手,表示不知道。

雖然折騰了一夜,但是況英豪平安歸來,大家都興高采烈,我堂叔把一干人等,連況將軍在內,請到了我家的大宅之中。

況英豪不停地講他的經歷--和我的一樣,他一再說︰「真豈有此理,那聲音一直在問我王天兵在哪里,我根本連這個人的名字也沒有听說過!」

他說了至少有三遍之多,他很粗心大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香媽和況將軍,都會現出異樣的神情--要不然,他也不會一再這樣說了。

這時侯,我已有了主意,如何開始著手尋找王天兵,那是不知是什麼力量委托我做的事,我要盡一切力量去做,以不負委托。而我內心深處,真正的願望是要和他們再接觸。

到了豐富的午餐之後,況大將軍和他的幕僚,告辭離去,我和堂叔,以及家中的幾個長輩,送出門口去,那高級軍官拍著我的肩頭︰「小朋友,我們有幸相識,這一分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了!」

言下意大是悵然,一個成年人能對一個少年表現這樣的感情,令我十分感動。

況英豪在一旁听了,大聲道︰「我也要入維吉尼亞軍校,等我畢業時,你這個老學長和衛斯理一起來參加畢業禮,不就可以見面了!」

各人都笑,一直到很久以後,我都沒有遇到比況英豪更樂觀的人。

在這時候,我揀了一個機會,悄悄對香媽說︰「等一會我帶你看看師父住過的院子。」

我不問她是不是想去看,而直接說要帶她去看,那等于是代她作了決定,她略想了一想,就領首表示答應。這情形祝香香看在眼內,後來她對我說︰「你和我媽媽倒很能心領神會!」

貴客走了,況英豪和祝香香站在一起,沒有離去的意思,香媽已在向我以目示意,這不禁令我十分為難。我要帶她去看師父住過的院子,目的是想在她口中,得到一些她老情人的資料,她如果和我單獨相對,可能會說出很多話來,但如果況英豪和祝香香陰魂不散地跟著,她可能什麼也不肯說了!

但是一時之間,我又想不出什麼方法支開他們。當然我可以說「你們是指月復為婚的夫妻,總有些體己話要說,請便吧」。

可是我又不願意那樣說,不願意他們真的躲在一邊去說體己話。

所以,祝香香和況英豪,是跟著我和香媽,一起到那院子去的。一路上,況英豪好幾次想去握祝香香的手,祝香香都避了開去,這令我大是高興。

一進了院子,看到滿院都栽種著各種各樣的竹子,香媽忽然面色大變。

我師父喜歡栽種竹子,也真的過了份。凡是可以種植的地方,都長滿了竹子,竹子是十分易于生長的植物,如果刻意栽種的話,自然生長得更茂盛,所以一進院子,就只听到風吹竹葉所發出的「刷刷」聲,地上也滿是竹葉。如果是在盛夏,當然是綠蔭森森。

可是我師父又並不愛竹子,他種竹子,不是為了貪戀「獨坐幽篁里」的那股情調。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把老粗的竹子,握在手里,一使勁,他看來瘦骨嶙峋的手,勁道真是大得駭人,比他手臂還粗的竹子,就發出驚人的碎裂聲,裂了開來。

院子中不少這樣被他捏碎了的竹子,隨處可見,竹子生命力強,雖然被捏碎了,但一樣在生長,但是不再那麼挺直。

我只當他這樣做,是為了練手動,後來,感到他或者是有怪癖,愛听竹子碎裂的聲音(周朝有一個叫褒姒的女人,愛听撕破綢子的聲音),絕沒有想到還會有別的原因在,直到香媽說了,我才恍然。

卻說一進院子,香媽就神色大變,氣息急促,身子竟也像是站不穩,她一手接住心口,一手伸出去,要扶住一根竹子,那根竹子相當粗,也曾碎裂過,她扶住了竹子,現出了十分悲傷的神情。

我知道祝香香的武學,得自她母親的傳授,那麼香媽的武功,一定十分高強。要令得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如此舉止失措,她所受的打擊,也一定很嚴重。

我早就料到過她和我師父之間有不尋常的關系,料想她是想起了往事,不能自已。

(其實,那時香媽也至多不過三十出頭年紀,可是在少年人看起來,她是成年人,一定有許多滄桑,有許多值得緬懷的往事。)

祝香香抿著嘴,過去捉住了她媽媽的手,況英豪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到香媽的視線,停在那竹子被弄裂的部分,悲哀的神情,更是深切,喃喃地道︰「恨得那麼深,竟然恨得那麼深……」

祝香香叫了一聲︰「媽……」

她的這下叫喚聲中,充滿了疑惑,顯然她也不知道她媽媽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香媽閉上眼楮一回,才睜開眼來,目光迷惘,望向我,道︰「你說我是王天兵的夢中情人,一點也不錯。」

我再地想不到香媽一開口,就會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雖然很驚愕,但是卻也感到,和她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許多,再也沒有隔膜--當人可以把心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人時,這是必然的現象。

祝香香低下頭去,咬著下唇不出聲。

況英豪卻大是錯愕,因為我在火車廂中,作這種驚人推測之時,他並不在場,所以不明白來龍去脈。他在驚訝之後,伸手去推祝香香,想在祝香香那里,得到進一步的解釋,卻被祝香香用一個老大的白眼,瞪了回去。

他又向我望來,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稍安毋躁,我會找機會告訴他。

況英豪用力抓著頭,我在這時,大著膽子試探著問︰「我師父是你的……舊情人?」

這句話一出口,就見祝香香向我怒瞪了一眼,大具憤意。可是香媽卻並不生氣,她只是抬起頭,目光淒迷,不知望向何處,久久不語。

她的這種神態,竟像是默認了一樣。

祝香香急得俏臉通紅,叫了起來︰「媽!」

香媽這才伸手,在她的頭上撫模了一下,給了回答︰「不能說是,只是他一直戀著我。」

祝香香嘆了一口氣,算是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別說是在那年代,就是在現在,少女忽然听到自己的母親有了戀人,只怕也會很緊張的。

可是祝香香對「媽媽的舊情人」的反應,卻遠遠超越了正常,她又瞪了我一眼,不但憤怒,而且大有責怪之意。

後來,我和她單獨相處時,我忍不住對她的態度表示不滿︰「令尊去世已久,你總不見得想令堂得一座貞節牌坊吧!」

祝香香這樣俏麗的少女,居然也會有咬牙切齒的神情,她給我的回答是︰「是他害死我爸爸的。」

祝香香的意思是,她不會干涉母親的愛情生活,但是絕不能是王天兵,因為王天兵「害死了」她爸爸,而且,她更說得十分決絕︰「我一定要報仇!」

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心中在想,千萬不要成為她的仇人,不然,很可怕。

祝香香的爸爸,其實不能說是王天兵害死的當祝香香這樣說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事情大致的經過,所以可以下這樣的結論。我師父王天兵,至多只能說和祝香香父親的死,有關系,或者說,有很大的關系。

其間的前因後果,十分復雜曲折,也有很多陰錯陽差,事先絕意想不到的事,夾在其中。

我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就把自己想到的,說了出來。祝香香的回答是︰「對你來說,祝志強只是一個名字,代表的是一個陌生人,但是對我來說,這個名字代表的,是和我骨肉相連的父親,你能夠作客觀的、理智的分析,我不能,我只想到是他害死我父親,我要報仇。」

祝香香既然這樣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而且,她的話也很有道理,要是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或許我會比她更偏激。

卻說當時,寒風颯颯之中,竹枝搖曳,香媽慢慢向前走,我們三人跟在後面,每經過曾裂開的竹子,香媽就會伸手去撫模一下。

走了十來步,她問我︰「你師父他……是不是常用手把竹子捏得碎裂。」

我道︰「是,他是在練功?」

香媽聲音苦澀︰「不是,他種竹子,就是為了要把竹子捏碎……」

她說到這里,轉過身,向我望來,眼神十分淒酸。她問我︰「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我陡然心中一動,月兌口便答︰「因為他恨竹子,他恨的是竹--一個姓祝的人,他要捏碎那姓祝的……」

(「竹」和「祝」在北方話中音極近。)

我本來想說「喉嚨」或是骨頭,可是祝香香冷冷的目光,向我射來,令我說不下去。

香媽長嘆一聲︰「真想不到,人都死了,恨意還是那麼難以消解。」

香媽的這一聲感嘆,給我的印象極深,在好多年之後想起來,仍不免感到一股寒意。

祝香香立時道︰「媽,這王天兵和爸爸的死有關?」

祝香香十分敏感,而且我相信她對上代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然,她不會要求我帶她來見我師父--她見了我師父,大叫一聲就走,那是為了什麼,還是一個謎。

香媽揚起了頭,神情變得很嚴肅︰「香香,他是我師兄,是你師伯,你不能直呼其名。」

香媽這句話一出口,祝香香抿著嘴,一臉不服氣的神情,我則訝異莫名。

如果香媽和我師父是師兄妹,那麼香媽是我的師姑,香香也可以算是我師妹了!

別以為這種關系沒有什麼,在武學的世界中,那是十分親密的自己人的關系。

我向祝香香看去,她現出猶豫,但是又堅決的神情,她道︰「媽,這不公平,我什麼也不知道!」

香媽沉聲道︰「我準備告訴你。」

她說著,走前幾步,來到屋子之前,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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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3 00:20:47 |只看該作者
少年 第十一節 三姓桃源
我師父的屋子,我自然再熟悉也沒有,自從拜師學藝開始,每天午夜時分,我都會到這里來,接受嚴酷得殘忍的武術訓練方法--很多時日之後想起來都奇怪自己何以居然沒有被「折磨」死,反倒練成了一身好本領。莫非人一定要經過這種痛苦的階段,才能成器?

(玉不琢,不成器。如果玉有感覺,在被雕琢之時,也怕絕不愉快,又或者,玉本身根本不想成器,那不是冤枉得很嗎?)

(玉是沒有感覺的,所以可以不理,但人是有感覺的,其實很應該多問問人的感覺如何。)

(忽然來的感慨,還是由那個倏和忽替渾沌開竅,卻把渾沌開死了而來的--和整個故事無關,可以不理,或者是看了之後,好好想想。)

師父屋子中的一切陳設,全是竹子制造的,手工十分粗糙簡陋以前我一直不知是什麼原因,這時,和香媽、況英豪、祝香香一起走進來,再見到了我熟悉的那些竹家私,自然明白何以它們如此粗陋,不論是桌是椅是架子是臥榻,只要輕輕一踫,就會「吱吱」響,像凳子,若是坐下去,發出的聲響,簡直像是在痛苦地聲吟!

師父自然就是為了要听竹子發出這種痛苦的聲音!

他對姓祝的有刻骨的仇恨,想像之中,把仇人壓在身下,听他發出痛苦的聲吟聲,那是何等痛快的事!

雖然那時我還只是少年,可是也很感到師父的心理狀態不正常,到了可怕的程度。

這時,我們都只知道極少的事實,知道的是︰王天兵是香媽的師兄,而香媽嫁了一個姓祝的,所以王天兵就恨竹(祝)子。

要是會編故事,就這一點點材料,也就可以編出一個故事來了。可是編出來的故事,怎麼也比不上自香媽口中說出來的那麼離奇。

進了屋子之後,香媽伸手按在一張竹制的桌子上,那桌子這時發出了「吱吱」聲響。況英豪想坐下去,竹椅發出的聲響,把他嚇了一大跳,忙不迭站了起來。神情訝異莫名。

我向他解釋︰「因為他恨姓祝的,所以故意要听竹子發出的聲吟。」

祝香香咬著下唇︰「媽,為什麼要進這屋子來?有什麼說話,在外面說不好嗎?」

香媽略等了一會才回答︰「好,你們先出去,我隨後就來!」

自從和祝香香同學以來,我見過她的許多神態,或是嬌柔、或是嫵媚、或是輕嗔薄怒、或是笑靨如花,都各具美態,叫人看了還想看,而在看了還看之後,還會隨時都回想。

可是這時,祝香香的神情,卻實在叫人不想多看她一眼--她俏臉鐵青,雖然是板著臉,可是眉宇之間,又有一種極度的厭惡。她母親的話才一說完,自然是由于她心情極惡劣的緣故,竟然連禮貌也不顧,一甩手,轉身就沖出了屋子去。

況英豪自然立時跟了出去,我猶豫了一下,望向香媽,香媽的神態十分疲倦,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也離開。

本來,我還想說些什麼的,可是她的神情,表示得再徹底也沒有--她要單獨一個人,不想有任何人在她身邊,她只想一個人獨處!

所以,我沒有說什麼,倒退著出了屋子,才轉身。

祝香香離開了屋子之後,一口氣不停,急步走出了院子,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色仍是陰沉無比,況英豪在一旁,沒做手腳處,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甚至向我投來求助的眼神。

我自然也沒有法子。于是,祝香香站著不動,只是大口吸氣,大口呼氣。我則緩緩踱步,況英豪圍著祝香香,團團亂轉。

足足過了半小時之久,才看到香媽走了出來,她出來之後,動作很緩慢,小心地關上了院子的門,神情竟大是依依不舍,又面對著門站了一會,才轉過身來,彷佛只有她一個人那樣,踽踽而行,到了一個亭子中,在亭中坐了下來,不言不語。

祝香香先走近她的母親,母女兩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自然而然,輕輕握住了手。

她們兩人顯然都在精神上有極大的困擾,但是兩人在一起默然不語,還是十分溫馨,看了令人感動。

三個少年都在等香媽講話,準備听一個恩怨交纏,愛恨交織的故事。可是過了好一會,香媽一開口,說了一句話,卻是我們再地想不到的。

這句話,不論多少年之後,我都可以清楚記得,記得香媽說這話時的神情、環境,以及我們听了之後,感到錯愕的反應,歷歷在目。

香媽說的那句話是︰「你們都讀過《桃花源記》?」

是不是毫沒來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有一本書,現在已不流行了,這本書叫《古文觀止》,意思是嘆為觀止的古文匯編,清康熙年間兩位姓吳的學者所編,收各種拼文散文二百二十二篇,篇篇錦繡,字字珠璣,超過三百年,是求學者的心讀書,有幾篇著名的文章,像《桃花源記》,只怕會一直流傳下去,誰不知道「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我們三人,當時除了點頭之外,都沒有出聲。

香媽長嘆一聲︰「像《桃花源記》中記述的事,也不一定全是陶淵明的想像,真是……有的。」

我立即想到的是︰啊!一個桃花源記式的故事。

這一類故事,不止《桃花源記》,許多小說都以這種形式的故事為基礎。

香媽在繼續著︰「若千年之前,天下大亂,洪秀全領導的太平軍,打下了半壁江山,洪秀全自己在南京,封為天王,坐上了龍椅,本來是滿清氣數已完的好時機,只惜天國的將領不和,爭權奪利,自相殘殺……」

她在說著這段歷史的時候,語調十分感嘆,而且對于太平天國的稱呼,也很尊重--一般提起太平軍,都叫他們「長毛」,自然沒有敬意。

再听下去,就明白了︰「當太平天國敗象初現之際,有三個中級軍官,洞悉先機,知道必不長久,將來結果可能慘不堪言,所以急流勇退。他們全是湖南人,知道湘西一帶,崇山峻嶺,森林連綿,很有些隱蔽之處,所以三人先結伴去尋找,終于給他們找到了一處與世隔絕的好所在,若是不明究里,根本無法到達。三人在略作安排之後,便把全家老小,都遷入了那所在,並且命名為『三姓桃源』,立下家規,世世代代,在三姓桃源隱居,再也不出塵俗世間,也就無疑人間天上了!」

香媽在這樣敘述的時候,神情無比向往。我卻暗中不住皺眉--對于這種形式的隱居,我不是很贊成。那種避世的精神,無法形成人類的進步--或許有人說,人類沒有進步會更好,那也不必爭論。

香媽嘆了一聲,徐徐道︰「三姓是︰祝、王、宣--我姓宣,香香也直到現在才知道吧?」

祝香香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香香的爸爸姓祝,我師父姓王,我已大略可以估計到事情會如何發展的了。

香媽又道︰「三姓之中,王姓是武將,祖傳的武學,極具威力,最早源自宋代,稱為『龍虎功』--聚龍會虎,據說是張三豐祖師親傳。這武功,在王家世代相傳,一向傳子不傳婿。」

她說到這里,望了我一眼,大具深意。

在香媽的眼神中,我感到了她的意思︰你是王天兵的徒弟,他替你的武術打下了基礎,你也是「三姓桃源」龍虎功的弟子!

我領略到了香媽的意思之後,立時又向祝香香望了一眼--祝香香也是「三姓桃源」的弟子,我和她的關系,自然又深一層了!

可是,我又想到,那也沒有什麼用,香媽和王天兵是師兄妹,可能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但是結果顯然不是很好。

我思緒紊亂,心神不定。這時,況英豪也神色陰晴不定,他用極低的聲音咕噥了一句︰「武術!哼,一槍過去,什麼功都沒有用!」

他這句話,自然是對香媽的大不敬,我也不知道香媽有沒有听到,祝香香則垂下了眼瞼,和我一樣,裝成了听不到。

況英豪的話,很有道理,可是他忽略了中國傳統武術若是達到了深湛的境界,反應的靈敏和對惡劣環境的適應,絕不是科學所能解釋,也不一定不是現代武器的敵手。

香媽吸了一口氣︰「三家人隱居在深山之中,王家是大武術家,祝、宣兩家全是文人,在隱居的歲月之中,自然身手矯捷的武術,比之乎者也的文學有用得多。本來,王家的獨門龍虎功,不傳外人,但為了表示三姓為一家,王家竟不藏私,公開了家傳的武術,三姓子弟,只要肯學,都能獲得傾心傳授。」

香媽說得十分平靜,她說的雖然是多年之前的事,可是事情本身很傳奇,又明知和眼前的幾個人的恩怨糾纏,大有關聯,所以很引人入勝,再加上香媽敘述的本領很高,所以我們都屏氣靜息地听著,尤其是祝香香,事情和她更有直接的關系,所以她更是聚精會神。

我把香媽那次所說的,加以整埋,敘述在下面。在「三姓桃源」之中發生的事,有一些,當時不是很明白,只當是怪事。後來見識豐富了,就明白了真正的原因。

我當時的反應,和後來的認識,都加插在香媽敘述的故事之中。

「三姓桃源」所在之處,四面全是重重疊疊的山巒,峭壁中的,飛鳥難渡。那山谷被群山包圍,所以氣候適宜,物產極豐,土地肥沃,又有水潭、溪流、瀑布,水產也豐美之極,不但如此,還有一個大岩洞,洞壁之上,結聚著許多晶瑩雪白的鹽塊,當真是洞天福地,只要收得起野心,在這樣的環境中居住,實在是無憂無慮,再理想也沒有了。任憑外面的世界怎麼樣天翻地覆,在這個山谷之中,一樣是平靜寧謐的神仙境界。

問題就在這句話︰只要把野心收起,世外桃源,就是最理想的生活環境。

但是,若是收不起野心呢?

人各有性格不同,有的人天生沒有野心,甘于淡泊,不求進取。有的人雄心勃勃,勇往直前,不怕大風大浪。那是人天生的性格,很難說誰是誰非,誰對誰錯。

最早一代搬入「三姓桃源」的三家家長,自然都沒有問題,他們都看透了性情,認為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找到了最好的生活方式。

當時,三個生死之交,曾有一番小小的爭執,姓王的武將提出︰「我把家傳的武術公開,三姓是一家,從此之後,三姓桃源之中,只有武,沒有文,三姓子弟,連字也不必識!」

王姓武將提到了「連字也不必識」,那是簽底怞薪,最徹底的辦法。連字都不認識,自然更不必讀書了,不讀書,就不會知道那麼多事,就會心安理得,在這山谷之中,一代一代住下去,不會出什麼花樣。

別看王姓武將是個粗人,他這種主張,和中國古代的大思想家老子和莊子,頗有相合之處︰「絕聖棄智」!

人若是沒有智慧,對只追求平靜的生活,絕對是一件好事。

可是王姓武將這個提議,立時被飽讀詩書、滿月復經綸的兩個朋友反對,他們兩人意見一致︰「王兄既然不藏私,把家傳武學公開,我們又豈甘後人,也把畢生所學,傳授三姓子弟︰只要有天資,管保他們能有大學問。」

王姓武將當時沒有再爭,只是問了一句︰「縱使學得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在三姓桃源之中,又有何用處!」

一句話,把祝老夫子和宣老夫子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王姓武將沒有堅持只學武不學文,所以三姓子弟,文武兼習,也有生性疏懶的,索性甚麼也不學,倒也怡然自得,過那無憂無慮無欲無求的快活日子。

兩位老夫子,在進入山區的時候,每人所帶進來的書籍,都有十幾大箱,所以有的是教學材料。

就這樣相安無事很多年,三姓也定下了規矩,同姓不通婚,漸漸地,人口就多了起來。

(當時我听到這里,就暗自搖了搖頭。因為那兩位老夫子雖然滿月復經綸,但是中國的古籍之中,自然科學的著作極少,有也是不通的多,什麼「黃鳥入海化為蛤」這種神話式的傳說,都被一本正經寫在書中。)

(所以,他們一定都不知道,這種情形,若是延續下去,就會出現危機總共只有三家人家,不是你娶我,就是我嫁你,不出幾代,所有人之間,就都有了血緣關系。)

(而近親成婚的惡果,十分驚人︰下一代的智力減弱,產生白痴。)

奇怪的是,三姓之中,王、宣兩姓的人口傳衍較多,祝姓卻一連三代,男丁都是單傳,女性相當多。祝姓的男丁,高大挺拔,英俊非凡,成為谷中女孩子傾慕的對象。到了有一代,祝家居然生了三個男丁,可是那三個男丁之中,只有一個肯成婚,另外兩個,全谷所有適齡女性,除了姓祝的之外,幾乎只要他們開口,都可以娶之為妻,其中不乏又能干又美麗的。但是那兩位青年,卻硬是沒有興趣,反倒喜歡和男青年在一起,舉止大似女性,引得谷中所有人都駭異萬分,視為妖孽。

(當時我不是很明白那是什麼性質的怪事。後來就明白,祝家的男丁,有同性戀的遺傳,這種由遺傳密碼決定的傾向,十分無奈,原因不明。如今世界很多地方,都不再歧視有這種傾向的人。)

在這平靜的山谷之中,引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風波。偏偏這兩個男丁,聰明之至,谷中所有的書,都被他們讀遍了,見識自然也與眾不同,而且又和所有人格格不入,于是,就寫下了一封信,離開了山谷,結束了在「三姓桃源」中的隱居生活。

這件事,對「三姓桃源」來說,簡直是爆發了一枚核子彈,一查之下,這兩兄弟,還帶走了一批當初進谷時帶來的珠寶。

當初,珠寶的數量真不能算少,由于下定決心,在谷中世代隱居,再名貴的珍寶,都沒有用處,所以只是隨便放在墳地的祠堂之中,當作一種供奉,也沒有專人看守,要帶走是十分容易的事。

姓祝的兩兄弟犯了「三姓桃源」最嚴重的規條,照規矩,一定要把他們追回來。他們的兄長,義不容辭,負責去追他們回來。

這時,所有人在「三姓桃源」之中,隱居了超過一百多年,對于外面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一無所知,一提起要離開山谷,都視為畏途。

何況,那時祝老大新婚未久,文武全才,武功在谷中,是首三名之選,所以谷中的人都相信他一出馬,就可以把他兩個大逆不道的兄弟追回來。

祝老大當年二十四歲,他帶了一包珍貴的珠寶,離開了「三姓桃源」。

留在山谷中的人,在等著祝家老大的回來,可是一個月又一個月,一年又一年,足足等了二十年,祝老大蹤影全無,和他兩個兄弟一樣,看來再也不會回來了。

于是,「三姓桃源」之中,祝姓的只有女性,沒有男人,勢必成為「兩姓桃源」了!

是三姓還是兩姓,問題都不大,問題是在于,姓祝的三兄弟一去不回,可知道桃源式的隱居生活不一定能吸引人,神仙式的閑適也未必適合所有人,外面的花花世界,必然有吸引人之處--這種想法,是一個大缺口,若是一旦堤防崩潰,那麼,三姓桃源也就不再存在了。

在祝老大走了一年而沒有信息之後,山谷中的父老已經看出了這個危機,可是誰也沒有辦法。一直到了祝老大離去了二十年,雖然祝家三兄弟離去,被當作谷中最大的禁忌,誰也不提,可是那是插在三姓桃源心頭的一顆釘子,誰都知道,不把這顆釘子拔去,總有一天,會有變生不測的大禍事!

那二十年,山谷中的變化,並不是太大,但總也有變化的。最突出的是,在王姓的一族之中,出了一個文武全才的青年人。

人有智愚之分,在許多情形下,由天生的遺傳密碼決定,但後天的勤奮,也佔很大的成分。山谷中生活舒適,王家獨門龍虎功之中,有幾門最具威力的,要經過十分刻苦的鍛練過程,近乎自虐的發奮,才能有成,已經沒有什麼人肯練,失傳了五六十年,到了這王姓青年身上,竟一一都練成功,那年,這王姓青年才二十二歲,已經是文武全才,成了三姓桃源之中最杰出的人物,雖然年輕,但是在谷中地位極高,儼然是一谷之主了。

香媽花了不少言詞,介紹這個王姓青年,听得我有點悠然神往,想像那是一個如何刻苦,努力向上的青年人--任何人只要有這樣的精神,取得成功是必然的事!

香媽以手支頤,很是出神,停了好一會,才道︰「那時,他是山谷中所有年青人的領袖和偶像,也是所有少女心中的……理想丈夫。」

她說到這里,眼神更是茫然,又停了片刻︰「在許多許多少女之中,他只喜歡一個人--」

在說到「一個人」的時候,聲音又慢又傷感,接著,便是一聲長嘆。

祝香香立時過去,握住了她媽媽的手。祝香香的聲音很低,她說的話,雖然我和況英豪都想說,但是听了,還是感到意外,她道︰「媽,那少女是你?」

香媽並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卻道︰「那王姓青年的名字是王天兵!」

我和況英豪互望了一眼,那個山谷中最出色的青年人,就是我的師父!

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因為我在師父身上,絕看不出一個奮發向上的青年人的影子來,雖然說人會變,但是總難以把一個終日喝酒、對著竹子喃喃自語、自暴自棄、消沉之極的人和一個努力向上的青年聯在一起!

除了他在督促我練武時,還有三分英氣之外,他整個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樣!

是什麼事使他有了那麼大的轉變?是因為他愛香媽,而香媽卻嫁了姓祝的?

一想到這里,我不禁「啊」地一聲,已經理出了一點頭緒來了。我指著祝香香,道︰「那祝家三兄弟……那出谷去找弟弟,也一去不回的祝老大,是……香香的……」

香媽抬了抬眼,神情已恢復平靜︰「那是香香的祖父。他離開山谷去找他兩個弟弟,不到三個月,就在北京找到了,那兩個弟弟憑著聰明才智和帶出來的珠寶,已經生活得十分好,成為大城中突然冒出來的傳奇人物,而且公然……公然養相公……奇裝異服……旁若無人……」

這些對那兩兄弟的形容詞中,我們當時都听不懂什麼是「公然養相公」,所以都有疑惑之色。香媽嘆了一聲︰「也不知道上天是怎麼安排的,祝家的男丁,個個玉樹臨風,英俊非凡,這兩兄弟也不例外,可是他們都不好,只好男色,相公,就是男妓,專侍候男色的愛好者,雖然那是當時的社會風氣,但也很少那麼公然的。」

我們都不出聲。

(那兩兄弟是男性同性戀者,殆無疑問了。)

香媽又嘆了一聲︰「大哥找到了弟弟,弟弟帶著他領略花花世界的風光,他心中的防線一下子崩潰,也就不回山谷去了--他更能干,不出十年,已經成了豪富,妻妾如雲,和他的弟弟不一樣。可是,男丁單薄的遺傳不改,香香的爸爸,是他的獨子。」

她又停了片刻︰「這些陳年舊事,要是你們沒興趣听,我就不說了!」

我們三人一起叫了起來︰「不!要說!」

當然要說︰因為最關鍵的事,她還沒有說出來︰王天兵,她和祝志強之間,是怎麼又有了那樣糾纏的呢?

香媽吸了一口氣︰「王天兵在山谷中威望越來越重,谷中父老有意退位讓賢,由他來當領導,王天兵也不推辭,但是他說,他要為三姓桃源,立一個大功之後,才當此重任。」

王天兵所說的為桃源立一大功,他一宣布,人人叫好喝采,原來他宣布︰「一定要把祝家三兄弟找回來,不然,還成什麼規矩體統!以一年為期,我除非是死在外面了,成與不成,都回山谷來。」

在大伙轟烈叫好聲中,王天兵定下了離谷的日期,在出發前的三天,一個晚上,他和他心儀的少女宣瑛,在月下漫步。

宣瑛就是香媽的閨名。

王天具和宣瑛的戀情,在山谷中已很公開。少男少女情懷,情人就快分別,而且要一年之久,自然難免傷感,所以兩人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宣瑛才幽幽嘆了一聲,垂著頭,王天兵望著在月色下,與月光溶為一體,悅目之極的俏容,忽然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宣瑛吃驚地抬起頭來--她連想都沒有想到過!可是王天兵一提出來,她一面心頭狂跳,一面就立刻想到︰為什麼不可以呢?她可以和王天兵一起離開,去找那姓祝的三兄弟!

王天兵接下來的話,充滿了誘惑力,他把聲音壓得很低︰「老實說,我也不是沒有私心,找那三兄弟……我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有你作伴,那……真是太好了!」

宣瑛的心,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在月色下看來,她俏臉由于興奮和緊張,變得通紅。

她沒有考慮,只覺得腦中「轟轟」直響,就用力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就決定了王天兵和宣瑛兩個人今後的命運,而且,更奇妙的是,還影響了當時遠在萬里之外的另一個青年人的命運,更影響了若干年之後的許多人的命運包括了我在內!可知世事奇妙的連鎖關系,牽涉的範圍之廣,難以想像!

王天兵提出要和宣瑛同行,雖然父老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也沒有反對。

于是,這一雙師兄師妹,就離開了山谷,闖進了他們從未經歷過的世界。

憑他們的聰明才智和一身本領,對外面的世界,很快就適應,而且,在兩個月之後,就找到了祝家三兄弟。

而他們見到的第一個祝家的人,就是祝老大的獨子祝志強。祝志強非但得到了,而且還大大發揮了祝家美男子的遺傳。

當宣瑛和祝志強目光第一次接觸時,兩人都知道︰五百年冤孽相會了!

香媽說到這里,又長嘆了一聲,我們也都默然不語--再下去發生什麼事,不必問,也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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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3 00:21:02 |只看該作者
少年 第十二節 陰魂不散
不是說王天兵不出色,也不是說祝志強太出色,男女兩性之間的關系,有一個「緣」字在。一旦男和女之間,加進了一個「緣」字,就必然會有事情發生。

祝志強和宣瑛一見鍾情,立刻就知道以後一定要和對方同生共死,自然也是緣分,本來順理成章之至,可是旁邊還有一個王天兵在!

見了祝志強之後,王天兵大是高興,派了姓祝的不是,便逼著祝志強帶他去見父親,祖父,叔祖,要祝家上下三代,所有人等,給他押回山谷去,听候處置!

王天兵說得理直氣壯,而在外面世界長大,一腦子現代思想的祝志強,卻听得哈哈大笑,只當王天兵是瘋子,自然不會听他的。

這一來就說僵了,言語不成,當然只好動手。祝家三兄弟之中,雖然有兩個是同性戀者,但是在三姓桃源中學來的武功,卻沒有丟下,而且,在外面世界,和各地的武術界砌磋,自己也不斷有創造,竟把原來王家祖傳的龍虎功,又發揚光大,更進一步。

祝志強自幼習武,造詣不凡,兩人在一個山谷之中比試,連打了三天三夜,把兩個正在盛年的青年人,都打得精疲力盡,眼看再打下去,自然兩敗俱傷。

而在這三天之中,祝志強和宣瑛兩人,一見之後,即像是觸了電一樣,眉來眼去的這種情形,王天兵也覺察到了,在兩人停手不打的時候,宣瑛在祝志強身邊的時候,竟比在王天兵身邊的時候更多!

到了第四天早上,王天兵解開一個包袱,取出了一雙利刀來,一揚手,「拍拍」兩聲,兩柄利刀,就一起插入了附近的一株大樹之中,他指著那兩柄刀︰「從這里起步,一人一柄,拿到手之後,就決一死戰!」

祝志強笑了好一會,才道︰「你去做你的桃源大夢吧,我可不再奉陪了,阿瑛,我們走!」

祝志強說著,向宣瑛伸出手去,兩人自然而然,握住了手,竟一起向山谷之外走去。

王天兵大叫一聲︰「師妹!」

宣瑛回頭,向王天兵嘆了一聲︰「師哥,我心已屬他,你不要逼我!」

這樣的話,出自宣瑛之口,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鑽入了王天兵的耳中,王天兵大叫一聲,奔到樹前,伸雙手拔出了雙刃,又是一聲大叫,返身揚刀,向宣瑛和祝志強攻了過來。

看王天兵的來勢,像是一頭瘋虎一樣,奔到了近前,勢子不減,雙刀帶起呼呼的風聲,精光奪目,猶如兩道閃電,向祝志強和宣瑛直劈了下來。

祝志強和宣瑛,仍然手拉著手,身影一起向後疾退了出去,可是王天兵的刀勢實在太猛,兩人雖然退得快,還是慢了一點點,刀光在他們的額前,疾掠而過,劃破了額頭的皮肉。

香媽說到這里,伸手撥開了前額的劉海,我們都看到,在她瑩白如玉的額頭上,有一道極細的疤痕,自額頂到眉心。祝香香大是感嘆,她這才知道何以她母親的發型一直用劉海遮住了前額的原因。

香媽望住了祝香香︰「你爸爸的額上,也有一道同樣的傷疤,唉,那兩刀,當真疾逾閃電,有雷霆萬鈞之力,稍慢得一慢,我們的頭,怕都會被他劈了開來,我這才知道,師哥他心中,真是恨到了極處,真的要把我們置于死地才甘心……」

香媽說到這里,沉默了好一會。

我心中在想,王天兵也真是夠慘的了,他非但不能把祝姓一家帶回去,反倒連公認的未婚妻也跟姓祝的走了,受了這樣的打擊,叫他如何去見谷中父老。

可是感情又絕不能勉強,這真是一個典型的悲劇!

當時,宣瑛和祝志強雖然在千鈞一發之中避開了攻擊,他們各自受了傷,宣瑛看到祝志強前額鮮血迸濺,嚇得魂飛魄散,疾聲問︰「你怎麼了?」

祝志強本來看到宣瑛受創,也十分吃驚,但听到她這樣關切地問自己,知道她也只是小傷,不過是流血的情狀駭人而已。

所以他一聲長嘯︰「多謝王大哥,在我們兩人的額上各劃了一刀,變成了夫妻同相,妙極!妙極!」

宣瑛一听,雖然血流了下來,俏險失色,可是她還是立刻甜甜她笑了起來,笑容之甜蜜,王天兵竟未曾見過!

王天兵再次暴喝,可是不等他再揚刀,一張口,隨著暴喝聲,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片刻之間,連噴了三口鮮血,人也委頓在地。

宣瑛想要過去扶他,祝志強拉住了她︰「不可!他已有殺我們之心,不可再去助他。他在這里靜養兩三天,自會痊愈,我們走!」

宣瑛和祝志強一起向外走去,開始,宣瑛還回頭看王天丘一下,到走出了十來步,竟偎在祝志強的身邊,頭也不回,就走出了山谷。

本來,宣瑛對于就這樣離開了三姓桃源,就這樣離開了師哥,也多少有點內疚。

可是,一來由于她和祝志強之間的戀情,轟轟發發,使她明白了真正的愛情。二來王天兵也做得太過分了。

王天兵在山谷中養了幾天傷之後,出來之後,就纏上了祝志強和宣瑛,暗算,行刺,下毒,放火,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令得宣瑛也開始對他憎恨。

他一個人行事,雖然佔著人在明他在暗之利,可是祝家上下,能人何等之多,如何能容他得逞,每一次,王天兵都鎩羽而去,被人家趕走,並且還活捉了三次,每次都是仗著宣瑛求情,才把他放了的。

最後一次放他走的時候,祝志強對他道︰「這是最後一次放你,要是你再不識趣,還要來生事,再落在我手中,決不容情!」

王天兵非但不感激,而且目光之中,怨毒的光芒,像是毒蛇的蛇信一樣。

這次走了之後,不多久,祝志強就投筆從戎,進了軍校。誰知道不多久,王天兵竟又追到軍校,祝志強第一次,由于意料不到,幾乎著了道兒,雖然逃過了一命,肩頭上也中了他一枚鋼鏢,鏢上且喂了毒,受傷不輕。

在那次之後,王天兵又好幾次模上軍校生事,全校上下,都知道祝志強有一個這樣的仇人,替王天兵取了一個外號,叫「陰魂不散」。

王天兵也真是滑溜︰全校上下都想活捉他,可是每次都被他逃走,只有一次,他中了一槍,也不知中在什麼部位,還是被他走月兌了,倒有了一年多清靜。

就在這段時間中,祝志強和宣瑛成婚,和當年的況大將軍,是兩對新人。

況大將軍和祝志強一入軍校,就成了好朋友,自然對王天兵這個陰魂不散的事,知之甚詳,祝志強也早已把何以惹上了這樣一個陰魂不散仇人的經過,告訴了好朋友。

不久,一雙好朋友,以優秀的成績畢業。軍校畢業之後,兩人一起參加大小戰役,戰功彪炳,一再升級,祝志強更有極好的身手,已積功升到營長,青年英發,是軍中的杰出人物,況大將軍那時,是祝志強的副營長。

王天兵久未出現,連祝志強也認為這個不散的陰魂,終于散了,而且軍務十分吃緊,他也就不再將這個仇人放在心上。

意料不到的事,就在絕無防備的情形之下發生。

那次軍事任務,是要以一個營的兵力,突施奇襲,去突擊敵軍的一個團,要以少勝多,行動機密之極。入黑之後,已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離敵軍只有五六里的路程之處,只等到午夜,一開始進攻,就可以成功。

而且,來自家鄉的消息告訴他們,他們的妻子都懷孕了。

離進攻大約還有四五小時,部隊在一片濃密的森林之中休息,養精蓄銳,準備廝殺。

當晚月黑風高,正是偷襲的好時機,進了村子之後,下了命令,不能有一點亮光,不能有一點聲音,士兵軍官一律遵守,不得有違。

營長和副營長以身作則,兩人背靠著一株大樹坐著。本來,在這樣的情形下,這一雙好朋友會有說不完的話,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生平抱負,國家前途,甚麼都可以說,但這時,兩人都一言不發,一股重壓,壓在他們的心頭,因為偷襲是不是能夠成功,對整個戰役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時間慢慢過去,林子中除了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之外,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怕連樹上的飛鳥,也不知道林子內多了兩千多個不速之客。

就是那麼寂靜,那麼緊張的時刻,突然,一下響亮而又急促的馬嘶聲,徒然響起。

馬嘶聲還沒有停,祝志強已經直跳了起來,而且一下子就听出,那是他心愛的大青馬的嘶叫聲,也听出,大青馬在發出這下嘶叫聲之際,十分痛楚,顯然是遭到了極痛苦的事。

而且,在這樣的環境中,忽然傳出了一下如此響亮的馬嘶聲,也令得人心頭大震,就像是在一鍋沸油之中,陡然澆進了一杓冷水一般,剎那之間,各種聲響,雖然不響亮,可是也形成一股一股暗涌,頗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祝志強和況志強兩人在黑暗中,輕輕踫了一下對方,兩人一切行動,都有默契,況志強立時通過身邊的傳令兵,傳下令去︰保持肅靜。祝志強則循聲疾撞了出去,他武術訓練高強,黑夜之中飛奔而出,如鬼似魅,身法奇快,一下子就到了戰馬停佇的所在。

營中戰馬不多,不到十匹,有三個馬夫。為了使畜牲不發出聲響來,所以十匹馬分開來拴,免得發出摩擦。祝志強直撲大青馬的所在,去了解何以大青馬會往這種情形下,發出了那樣的一下嘶叫聲。

況志強連下了三道命令,他的命令傳到哪里,哪里就靜了下來,等到全部暗涌平息,林子中回復了平靜,祝志強卻還沒有回來。

況志強心中不禁大驚,他素知自己這個好朋友行事果斷之至,若是馬夫出錯,在這種緊急狀況之下,立即軍法從事,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何以去了那麼久,還沒有回來?

他想往剛才馬嘶聲發出的地方去察看,可是他又知道,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士兵軍官在留意長官的行動,若是營長和副營長,都為了一匹馬而行動倉皇,那麼就會影響軍心了!

所以他只好耐著性子等著,一分一秒過去,他簡直坐立不安,全身都在冒汗了,這才听得有極輕的腳步聲傳過來,祝志強回來了。

況志強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怎麼了?」

祝志強的聲音也極低︰「馬夫想偷了大青馬開小差,被大青馬踢了一腳,他刺死了大青馬!」

況志強又驚又怒︰「那馬夫呢?」

祝志強悶哼了一聲︰「給他溜走了!」

況志強在當時,心中生出了老大的疑問--祝志強的身手何等了得,冶軍何等之嚴,發生了這樣的事,如何能容得那馬夫溜走?

可是當時的環境,實在不適宜再追問下去,所以他也悶哼了一聲,把懷疑藏在心底,沒有問下去。

事後,他為自己的這種行為,懊喪欲絕,幾乎沒有吞槍自絕,可是在當時,他確然只能如此,因為祝志強下了決心不對他說,就算他大聲逼問,祝志強也不會說什麼。何況其時,絕不準出聲--就是他自己下的命令。

半夜過後,急行軍出了林子,直撲敵軍的陣地,槍聲一響起,兩個好朋友並肩沖鋒,身先士卒,敵軍倉皇應戰,潰不成軍,一下子就接近了敵軍的團部。

祝志強帶了一個爆破班去攻敵軍司令部,敵軍中也有勇士,七個人的一個敢死隊,從黑暗中撲了出來,圍住了祝志強。

況志強其時,在大約十公尺之外,他徒然舉了舉手,那是在問祝,是不是要他回來,聯手應付,他看到祝也舉了一下手,表示不必要,他可以應付。

況對于祝的身手之好,自然有信心,他立刻又奔向前,奔出了幾步,再轉頭,只見祝志強已經砍倒了三個,大佔上風。

況志強的行動,十分順利,一聲巨響,把敵軍的司令部炸得四分五裂,敵軍的指揮者,幾乎一網打盡,無一幸免。況志強滿懷勝利的喜悅,要和祝志強分享時,就看到一個參謀,上氣不接下氣,奔了過來,向他報告︰營長掛彩了!

軍隊之中,受傷不叫受傷,叫掛彩。況志強大吃一驚︰「嚴重不嚴重?」

參謀道︰「軍醫正在急救,要立刻送醫院!」

戰情緊急的時候,輕傷不下火線,戰斗正在進行,營長身負要責,只要清醒,也可以負傷作戰,而今要立即送院,可知傷勢一定嚴重之極了!

況志強喝道︰「帶我去看!」

參謀帶著況志強,奔到了剛才祝志強和敵軍敢死隊搏斗之處。那時偷龔成功,敵軍潰退投降,戰斗已經完成了一大半。況志強看到軍醫、護士亂成了一團。他一走近,看到祝志強由一個護土扶著半坐,左胸血如泉涌,衣服被剪開了一角,有一處很大的刀傷。

那刀傷,是肉搏時中了刀所致,以祝志強的武功而論,竟會被對方在這麼要害部分,刺中一刀,那當真是不可思議之極的事!

止血藥和繃帶,一層層扎了上去,總算勉強止住了血,立即送到最近的醫院去,況志強又驚又怒,可是他要負責指揮,不能跟了去。

戰斗結束。況志強趕到醫院,祝志強還沒有醒過來,軍醫一見況志強,竟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副營長,營長他帶傷上陣,他……傷得那麼重……還上陣……和敵人拚殺!」

況志強一怔︰「你亂七八糟,說些什麼?」

軍醫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把況志強帶到了仍昏迷不醒的傷者之前。

況志強看到,傷者的左胸傷處,扎著繃帶,而在腰月復之間,另有傷處,看來比左胸的傷還要嚴重。

軍醫吸了一口氣,指著腰月復間的傷處︰「送到醫院,才發現他這里早受了傷,只是草草包扎,一直在流血,那是戰斗開始之前受的傷,也是刀傷!傷口又闊又大,是一種有鋸齒的刀刃所造成的,那不是普通人用的刀,是武術家的兵器!」

況志強听到了一半,就天旋地轉,幾乎沒有昏了過去!

他立即想到了那個被他們稱為陰魂不散的王天兵!

王天兵的兵器,就是一柄厚背鋸齒短刀!

他也想起了戰斗開始之前的那一聲馬嘶,祝志強去察看後久久不歸,和那個失了蹤的馬夫!

事情雖然沒有目擊者,可是卻是明擺在那里的!

香媽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望向我。

我長長地叮了一口氣,明白何以我一說出了「王天兵」這個名字來,況大將軍暴怒,香媽的臉色就那麼難看的原因了!

其間有那麼錯綜復雜的恩怨在︰復雜到了少年的我,難以了解的程度。

我只感到︰太可怕了!

沒有多久,就查明了那個溜走了的馬夫,是一年之前才加入軍隊的,來歷不明,平日絕不出聲,面目普通,誰對他也不會留意。

明擺著的事實是︰王天兵改裝易容,混進了軍隊當馬夫,在等候機會--他終于等到了良機,在那個晚上,一刀刺死了祝志強心愛的大青馬,馬臨死之前慘嘶,他知道祝志強一定會來察看,黑暗之中,死馬之旁,他陰魂不散終于偷襲成功!

祝志強被他偷襲得手,當然也會有反擊,所以王天兵可能是負傷逃走的。

而王天兵絕想不到的是,祝志強在受了重傷之後,竟然如此堅強,由于戰斗在即,他竟然隱瞞了自己的傷勢,若無其事,照樣指揮戰役!

他腰月復間的傷口很大,草草綁扎,流血過多,硬撐著戰斗,以致又在敵方敢死隊的圍攻之下再受重創--不然,以他的身手,別說對付七個人,就是再多三倍,也奈何不了他半分!

況志強在知道了這些情形之後,憤怒、懊喪、悲痛,種種感情交集。

祝志強昏迷了四天才醒,誰都知道,那是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那時,兩位懷了孕的妻子也已趕到。宣瑛雙眼哭得又紅又腫,祝志強握住了她的手,卻不現出悲傷的神情,反倒說了指月復為婚的那一番話。

況志強疾聲問︰「那馬夫是王天兵?」

祝志強听了之後,卻雙眼發定,並不說話。況志強頓足︰「你說啊!你是先中了暗算,這才吃了虧的!我一定要替你報仇!」

祝志強搖了搖頭,閉上了眼楮,當他再睜開眼來時,眼光發定,已經與世長辭了!

雖然事情是明擺著的,但是祝志強在臨死之前,並沒有確切地說出首先是誰暗算他的!

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王天兵這個人的消息。況大將軍運用了一切可能去找他,甚至想派兵去直搗三姓桃源。但是宣媽卻反對︰「他不會回去,他沒有臉回去!」

一直到不久之前,香媽才對祝香香約略說了當年的怪事,並且對香香道︰「那個人,竟像也在本縣居住,落腳在本縣的大戶衛家。」

這就是祝香香為什麼要我帶她去見我師父的原因。祝香香長得和香媽十分相似,王天兵徒然看到她,自然大吃一驚,而祝香香也想到有可能是自己的殺父仇人,竟是一臉的愁苦,她一時失措,也只好轉身便奔。

當時,我只覺得奇怪,怎想到會有那麼多曲折在!

香媽說完了之後,我們都不出聲,因為她所說的一切,實在不是一時三刻可以消化得了的。

過了好一會,祝香香才道︰「他已經用暗算害死了……爸爸,還要那麼恨姓祝的?」

祝香香在這樣說的時候,聲音听來十分平靜,可是雙手卻緊握著拳,我知道,那是她心中極度憤怒的緣故。

香媽的聲音苦澀,卻答非所問︰「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那晚上殺了大青馬,暗算志強的人,究竟是誰?」

香媽這句話一出口,我們都吃了一驚,況英豪首先嚷了起來︰「不是他是誰?」

香媽皺著眉,同我望來,我乍一听香媽那麼說,雖然吃驚,但是這時,仔細想想,也覺得事情很有點可疑之處。

疑點之一,是雖然營長和馬夫之間,地位懸殊,但是馬夫既然負責照料營長心愛的大青馬,必然有一定程度的接觸,祝志強文武全才,為人精細,一年半載都覺察不了有一個大仇人隱伏在身邊,這一點就說不過去。

疑點之二,我和師父相處,雖然除了傳授武功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但是他那種愁苦,那種對香媽的思念,那種對姓祝的恨意,我還是可以體會得到的,那又豈是一個終于報了大仇的人的行為?

而且,他如果報了大仇,是可以回到三姓桃源去,不會一直流落在外,沒有面目見桃源父老。

疑點之三,是祝志強在臨死之前,並沒有說出暗算他的是什麼人,可以相信,他為人正直,縱使他心中認為那一定是陰魂不散所為,但由于黑暗,沒有看清楚,他也就不亂說。

這些疑點,香媽一定考慮過不知多少次了,她所不知道的,是王天兵的生活情形。所以,我就我所知,說王天兵的生活,千言萬語,一句話就可以形容︰「我師父根本不像是活著,他比死人更痛苦。任何人一見到他,都會被他那種深切的痛苦所影響,不想多看他一眼……」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望著祝香香,祝香香是曾一見了他就奔逃的,當然對我的說法,深有同感,所以她用力點著頭。

況英豪這小子,雖然魯莽一些,但有時候,說話依然一針見血,他道︰「不必多猜,把他找出來,不就可以知道究竟了嗎?」

香媽抬頭望天,一言不發。祝香香輕輕叫道︰「媽!」

祝香香的用意十分明白,不論是不是王天兵的事,她都要把王天兵找出來,是王天兵干的,她就要報父仇。不是王天兵做的,雖然事隔多年,她仍然要去找當年的那個暗算者!

香媽閉上了眼楮,身子在微微發抖,過了一會,她才長嘆一聲︰「我實說了吧,我沒有勇氣和他見面,也不知道見了面之後該怎麼樣,香香,你別逼我!」

香媽可能武功絕頂,但是這種感情糾纏的事,有時連神仙也難以處理得條理分明,何況是凡人。

祝香香又叫了一聲︰「媽,我不是要你去見他,是我去見他,我再見到他,不會再逃!」

我忙道︰「我也要找他,天兵天將委托我找他的!」

況英豪興致勃勃︰「好,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闖蕩江湖,找這個王天兵,看看是他陰魂不散,還是我們陰魂不散,哼!」

況英豪在這樣說的時候,摩拳擦掌,意態甚豪。

可是,他卻未能實行他的願望。香媽當時听祝香香那麼說,靜靜地想了一想,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而況英豪向他的父親況大將軍一說,況大將軍面色一沉︰「胡說什麼,下個月你就要到德國去進少年軍校,你忘了嗎?闖蕩江湖,做什麼夢!」

況英豪吐了吐舌頭,沒敢反駁--事實上,入少年軍校才是他的真正願望。

我回家去一說,我那堂叔首先贊成︰「好極,你也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一句話,把我引得心癢難熬,我早就向往外面多姿多采的世界,這下可以往外闖,每天都會有意想不到的新鮮事發生,這才叫生活!

香媽並不反對我們的決定,她的提議是︰「先到三姓桃源去,他……這次,可能回老家去了!」

我不知道香媽何以有這樣的推測,想來必有道理,所以一口答應。她又給我們很詳細的地圖,和進入那山谷的暗號,以及要注意之處。

我會和祝香香一起闖蕩江湖,這對我來說,是喜上加喜的事。

自然,和我興高采烈相反的,是況英豪,他的視線一直留在祝香香的身上,用力拍著我的肩頭︰「我們是好朋友,永遠的好朋友。」

他逼我同意他的話,我吸了好幾口氣,才點了點頭︰「是,我們是好朋友。」

祝香香在一旁,垂瞼不語。

少年人,想得單純,沒想到世事千變萬化,根本不能預料。

千變萬化的,自然都是以後的事了。

(後文接︰《天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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