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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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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迷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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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靈異大法師勳章 成人文學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色瞇瞇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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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5 21:19:44 |只看該作者
迷藏 第十部︰兩個時光來去者的敘述
一卷十寸半直徑的錄音帶!這種錄音帶,通常的長度是兩千四百米,用普通的速度,在錄音機上,可以放錄超過四小時。

問題並不在于錄音帶怎樣,而是我們根本沒有料到彩虹留下來的東西是錄音帶,當然我們沒有帶錄音機來,沒有錄音機,錄音帶對任何人,一點意義也沒有!而偏偏我們又急于知道彩虹和王居風兩人,究竟在鬧些甚麼鬼!我們三人互望著,只有苦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費遜十分好奇地道︰「這是甚麼東西?」

白素簡單地向費遜解釋著,我道︰「小姐,你遇到他們的情形,可以說一說?」

費遜道︰「可以,那時,我躺在草地上,看著枯草中的蒲公英,我正吹著氣,使蒲公英飛起來,忽然在我的面前,出現了兩個人的腳……」

我忙道︰「你……你只看到人的腳,而見不到人?」

費遜說道︰「當然不是,但是我側躺著,開始的時候,就只能見到他們的腳,他們不是走過來的,而是……而是突然出現的,我可以發誓,他們突然出現!」

費遜唯恐我們不信,現出十分焦切的神情來。我道︰「我們相信,你只管說下去。」

費遜道︰「我抬起頭來一看,看到兩個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的人……我的意思,是從來也沒有見過這種樣子的人,而不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她說到這里,有點膽怯地向我和白素指了一指。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說從來未曾見過中國人。我點著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費遜的神態比開始時自然了許多,她又道︰「我當時真是奇怪極了,我跳了起來,那兩個人,那位女士,十分美麗,立即對我道︰『你不必怕,我們不會害你,只有給你帶來幸運!』我當時呆了一呆,又問道︰『你們……你們是來自東方的神仙?』」

她說到這里,向我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這樣問,是不是很傻?我……生長在山區,一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可是我卻很喜歡幻想,我也……看過一點神話……」

白素道︰「我明白,任何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都會以為他們是神仙,你只管說下去好了!」

費遜用感激的目光望了白素一眼︰「我慢慢走近他們,那位女士握住了我的手,問了我一些問題,問我住在甚麼地方,家中還有些甚麼人?希望得到些甚麼。我都照實回答了她,我只覺得她十分親切,可以和她講我心中的話。她就告訴我,只要我能夠照她的吩咐去做,我就可以得到我所希望的一切!」

她說到這里,又向我望了一眼,才又道︰「于是,她就交給了我那只盒子。叫我和一個叫衛斯理的中國人,取得聯絡。」

費遜的敘述,其實還要詳盡得多,但是因為與故事,並沒有太大的關系,全是高彩虹向她問及有關她的一些生活情形,所以從略不作覆述了。

當費遜講到這里的時候,康司插了一句口︰「這一男一女是甚麼樣子的,你可否形容一下?」

費遜想了一想,形容了她遇到的那兩個中國人,其實不必她再多作形容,我已經可以肯定這兩個人,一定是高彩虹和王居風。等到她形容過之後,我更加可以毫無疑問地肯定這一點了!

我問道︰「他們之間,互相說了些甚麼?」

費遜道︰「他們好像商量著甚麼,講了一會,可是他們相互之間交談用的語言,我卻完全听不懂。」

我點了點頭,這並不能責怪費遜,王居風和彩虹兩人,都是精通好幾國語言的人,誰知道他們在自己商談之際用的是甚麼語言。

白素又問道︰「以後呢?」

費遜道︰「我接過了盒子,而且發誓,替他們做到他們托我做的事,他們也保證,我可以達到我的願望。然後,他們吩咐我轉過身去,閉上眼楮,心中一直數到十,才可以睜開眼來。」

康司道︰「你照做了?」

費遜眨著眼︰「先生,當你在相同的情形之下,你是不是也會照做?」

康司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費遜又道︰「等我數到了十,再睜開眼,轉過身來時,那兩個人,他們已經不見了。如果……如果不是我的手中,還捧著那只盒子的話,我……以為那一定是我的幻想!」

我們二人互望一眼,心中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彩虹和王居風二人,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他們究竟掌握了一種甚麼力量,才可以這樣子?

白素吸了一口氣︰「我們不必在這里多想些甚麼,這一大卷錄音帶,一定紀錄了他們要對我們講的許多話,我們快回去吧!」

她一面說,一面已站了起來。白素一站起來,費遜就發急道︰「你們要走了?我怎麼辦?」

白素道︰「你放心,你和我們一起走!」

費遜在剎那間,高興得講不出話來,緊緊地擁住了白素。由于我們都急切想知道那卷錄音帶的內容,所以都心急著想回去,白素要費遜去收拾一下行李,但是費遜的家庭是這樣的貧窮,根本沒有甚麼可以收拾。等到我們一起離開之際,費遜母女兩人,又擁抱了片刻,才舍得分手。

在歸途之上,我不斷催促著驢子,盡避我心急想知道那卷錄音帶的內容,但是如果沒有錄音機,任何人都無法在磁帶上得到任何訊息!

第二天,我們到達了那個停車的山村,上了車,歸心如箭。費遜還是生平第一次乘坐汽車,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不斷地提出各種問題,而白素則耐心地告訴她安道耳山區以外的世界上的一切。

我一面駕車,一面心中暗忖,這個純樸的、未曾見過世界的少女,快要到巴黎去生活了。盡避這是她最向往的事,但是她是不是能適應?是不是在那邊生活,會比她在山區生活更舒服?

我自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那要費遜自己去體驗才行。一路上,我和康司都很少說話。在經過一個較像樣的市鎮之際,我詢問了幾家商店,他們都沒有這種錄音機,一直到了首都,進入了康司的辦公室。

康司的辦公室中,也沒有那種錄音機,康司打了幾個電話,三十分鐘之後,才有人送了一座來。在這三十分鐘之中,我看到康司不斷忙碌地在處理著事務,其中一項最重要的,便是我和白素的「失蹤」,首都警察部門來了好幾個電話,康司一律回答︰「由我來親自處理。」將他們擋了回去。

等到錄音機送來之後,我對康司道︰「求求你,對你的秘書說,任何電話都不听、任何人都不見,這卷錄音帶中的內容太重要了,我不想在听的時候,中途被人打斷!」

康司答應著,向秘書下了命令,我有點手忙腳亂地裝上了錄音帶,按下了掣,錄音帶的轉盤轉動著,不一會,就听到了彩虹的聲音。

整卷錄音帶,足足有四小時,全是彩虹和王居風兩人的講話,其中,有的是和整件事有關的,我一律錄出來,有一些,是無關緊要的,我就從略,不再轉述。而他們兩人在錄音之際,也顯然十分亂,並沒有一定的次序,所以我也略作了一番整理。

但無論如何,這卷錄音帶中的內容,就是他們兩人要對我們說的話,是他們兩人的奇遇。

以下,就是錄音帶的內容。

錄音帶才一開始,就是彩虹的聲音,她在叫嚷︰「表姐夫,我和王居風結婚了!」接著,便是王居風的聲音︰「是的,我們結婚了。」

(彩虹並不知白素也來了,所以她叫「表姐夫」。)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他們兩人結婚了!這自然是一件好事。

接著,又是彩虹的聲音︰「我們結婚之後,就立即開始蜜月旅行,可是,表姐夫,我實在不知怎樣對你說才好,我們的蜜月旅行,沒有目的地。旅行是由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但是我們的旅行,卻是在時間中旅行,從這個時間,到另一個時間。你不明白也不要緊,我不會怪你,因為不是身歷其境,你就不會明白。我們的旅行,不知甚麼時候能夠回來……」

彩虹講到這里,王居風補充了一句︰「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首先苦笑了起來。我知道白素在想甚麼,她一定在想不知如何向她的舅父舅母交代,彩虹結婚了,可是卻從此消失了,可能回來,可能永遠也不回來!

我吸了一口氣,繼續听著。

錄音機中,又傳出了彩虹的聲音︰「我們以後可能再沒有互相交通的機會,所以我要趁如今這個機會,將事情的始末,詳細告訴你。從開始說起。我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在快要到達大公古堡的時候,你發了脾氣,走了。我不怪你,王居風也不怪你,因為事情的一切發展,本來就太怪誕和不可思議!」

我听到這里,苦笑了一下。

彩虹繼續道︰「我和他一起到了古堡之中,我對于居風的遭遇,就是你知道的,關于他忽然回到了古堡的建築期間,變成了一個叫莫拉的山區居民一事,深信不疑。如果你也相信,那就好了!」

我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有甚麼好?你們的蜜月旅行中多了一個人,總不怎麼方便吧!」白素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別打岔,妨礙她听下去。

彩虹繼續道︰「我們都相信,在大公古堡之中,或者,就是在建造大公古堡的那個地方,有古怪,一種我們所不了解的古怪因素,可以使人回到過去,可以使人突破時間的界限,可以使人到達一種完全不了解的境界之中。大公古堡的所在地,可能不是地球上唯一可以突破時間界限的地方,例如,神秘的百慕達三角區,就似乎也有這個可能!」

我又想說甚麼,但是卻未曾出聲。彩虹提到了百慕達三角區,這很值得注意,因為在那個地區,在廣闊的大西洋上,的而且確,曾經有過不少件證據確鑿,有著完整記錄的神秘「失蹤」事件。

這些「失蹤」事件,難道也是由于失蹤的物件或人,突破了時間的界限,而到了另一個時間之中?

我一面想著,一面繼續听下去。彩虹的聲音在繼續︰「而我們又相信,在古堡之中,可以突破時間界限的地方,一定就是在東翼三樓的房間,所以我們一到,就逕自來到了那房間。我說︰『好,我們開始捉迷藏,偏偏要不理會保能大公說些甚麼,這次,我來躲,你來找我!』」

接著,便是王居風的聲音︰「我問她︰『你準備躲在甚麼地方?』」

彩虹笑著道︰「要是說給你听了你還用找麼?快出去,我可能像你一樣,要躲到一千年之前,等你找三天三夜也找不到!」

彩虹說著,就將王居風推了出去。

王居風又插了口︰「我在被她推出去的時候,心想她如果要躲到時間中去,一定會仍然躲進那個壁爐的灰槽之中。可是我卻料錯了,我還沒有走出房間,就听到了她的尖叫聲!我立即轉過身來,我看不到她的人,只看到她的一條手臂,自床底下伸了出來,拉住了床單,扯得床單向床下滑去。而她的尖叫聲,也在迅速遠去,我不知道自已何以動作那麼快,我立時在地上一個打滾,滾進了床底下。」

彩虹道︰「是的,他來得夠快,不然,我們可能要分開,不能再在一起了。我心急,他還沒有走出房門,我就躲進了床底下。我料他一定會猜我躲進壁爐去,所以我偏不躲。我一進了床底下,就覺得事情不對,床底下,像是有一個裂縫,我才一進去,身子就迅速地沉下去,像是那個裂縫,要將我整個吞噬。我一面盡量掙扎著,一面伸手出來,抓住了床單,希望阻止自己下沉,同時我尖叫著。」

我當然記得我那次到達大公古堡東翼三樓那間房間中的情形,床單曾被人扯下來過,而且,還有窗簾,窗簾似乎也曾被人扯動過,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在我一面想著的時候,錄音帶的轉盤在繼續轉動,彩虹和王居風兩人的聲音,也在不斷地傳出來。

彩虹在說著當時的情形︰「我才叫了一聲,便听得居風也大叫一聲,滾進了床底下來,我們兩人靠在一起,他顯然也在向下沉,我感到彷佛是在沉進一個泥沼之中,我盡一切力量掙扎著,他也是,有一個極短的時間,我們好像浮了起來,居風甚至伸手抓住了一幅窗簾,可是下沉的力量太大,窗簾不能幫助我們,我們還是沉了下去。」

王居風插口道︰「听彩虹講來,其間的過程彷佛很久,但實際上,過程很短,絕不到一秒!」

對于王居風所說的這一點,我倒有經驗。因為當時,古昂在那間房間中,發出叫聲,我疾沖進去,不過是三五秒鐘的時間,古昂就已經不見了!我並沒有機會看到古昂的「消失」過程。

彩虹在繼續說著︰「轉眼之間,就到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境界,在這里,我要說得比較詳細些。」

她講到這里,停了大約有一分鐘之久,才繼續下去。顯然她是在想著如何將這種「奇妙的境界」對我說,才能使我明白。

一分鐘之後,才又傳來了彩虹的聲音,道︰「實際上,很難形容,我的感覺,像是一個人在將睡未睡,快要進入夢境那樣,一切全迷迷糊糊,然後,忽然之間,我真的進入了『夢境』,到了另一個地方,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必須說明的是,我變成另一個人,我完全不知道在若干年後,有高彩虹其人,我只知道當時的事情,情形就和王居風在他是莫拉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在若干年以後變成王居風一樣。由于以後,事情又有不同的發展,所以我才能知道過去,現在的一切,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彩虹在錄音的當時,可能也考慮到了我還是不明白,所以她又道︰「我不用一些不易明白的名詞,只用一些比較容易懂的話來說。我現在……在又有了許多經歷之後,可以肯定,生命不滅,只不過隨著時間的變化在轉變,你可以將之當作是一種『輪回』,生命分成許多階段,究竟一個生命可以延續多少階段,我也不知道,但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在延續著。」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們在資料室中,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白素就持這樣的看法,所以這時,當我們互望之際,她就向我作了一個「你看如何」的神情。

彩虹在繼續︰「這情形,有點像『轉世』,也有點像『投胎』,但不論如何,生命不同于其他物質,是因為它有著在不同的時間之中,有不同形式出現的奧妙。我忽然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是一個叫作娜亞文的女子,她的身份,是大公古堡中的一個女侍,當我突然變成了娜亞文的時候,我正好在大公古堡的書房中,正捧著晚餐進去,給在看書的保能大公。」

當我們三人,听到這里的時候,不禁各自吸了一口氣,康司甚至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聲吟聲來。

我在吸了一口氣之後,喃喃地道︰「太巧了,怎麼彩虹的若干生之前的一生,也會是安道耳國人?」

彩虹當然听不到我的問題,但可能是她在錄音的時候,恰好也想到了這一個問題,所以錄音機中發出的聲音,像是回答了我這個問題一樣︰「或許你會覺得奇怪,何以我和居風,都會是安道耳人。這一次,我也不是確切明白,不過我卻可以肯定一點,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一定的『緣分』存在。也就是說,在若干年前,曾有過關系的人,在若干年之後,盡避他們已經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兩個人,可是他們始終會相識,見面,發生種種的關系。」

彩虹又補充道︰「就像我和居風,在以後的許多經歷之中,我們始終在一起,而到了今生今世,我們本來好像是完全不可能有機會相識的,但是一定仍會有一件事,將我們拉在一起!」

听到這里,我、康司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我捫心中都在想︰若干年前,我們不知有甚麼關系,以致如今,我們可以在一起?(至于費遜,因為對錄音機中播出的聲音全然沒有興趣,已經倒在沙發睡著了。)

王居風在這里,又加了一句︰「真是很難解釋,『緣』,實在是最好的解釋了。」

我和白素比較容易明白,看康司不斷眨著眼的情形,他顯然不如我們那樣了解。

彩虹又道︰「當我走進書房的時候,我看到保能大公正在把玩著一件東西,他不斷轉著那東西上的一個小輪子,發出一些聲響來。當他看到我的時候,他向我道︰『你看這是甚麼東西,娜亞文?』我道︰『大人,我不知道。』我當時的確不知道這是甚麼,但我想你們一定已經知道了,那是我的打火機!」

听到這里,康司突然現出了一種不可遏制的沖動,陡地一伸手,按下了錄音機的暫停掣,我和白素忙向他望去。

康司叫了起來︰「等一等!在我未曾弄明白之前,我不想再听他們胡說八道!」

康司脹紅了臉,態度十分認真,白素道︰「你想弄明白甚麼呢?」

康司指著我,又指著白素,說道︰「你們都曾告訴過我,在資料中找到那只打火機出現的記錄!」

白素道︰「是的,記錄還在那里,你可以自己去看!」

康司道︰「那時候,大公古堡還在建築期間,可是甚麼娜亞文,卻走進了大公古堡的書房之中,見到了那打火機,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素說道︰「康司先生,你大可以听下去,再下結論,好不好?」

康司不回答,我將手伸向錄音機,徵求他的同意,康司的神色很難看,勉強點了點頭,我再按下暫停掣,彩虹的聲音又傳了出來︰「當時,我自然不知道那就是在將近一千年之後,我所有的一只打火機,所以我這樣回答。保能大公道︰『這東西到我手,到今天,已經足足四年了,在這四年之中……』」

(听到這里,我和白素一起瞪向康司,康司面有慚色,攤開手,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在這四年之中,我問過了我所能問的人,其中有不少智者,我問他們,這究竟是甚麼東西,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答得出來。這東西,初到我手的時候,娜亞文,你信不信?只要轉動那個小輪,就會有火發出來!你說,會不會是火神普羅米修士的東西?可是不久之後,它就沒有火了,你說,這究竟是甚麼?」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真可憐,如今,連小孩子也知道打火機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一千年之前,保能大公所能遇到的所謂「智者」,卻沒有一個可以說得出一個普通的打火機是甚麼東西!不過,我又立時想到,我大可不必嘲笑一千年前的智者。如果現在忽然有一件一千年之後的東西,到了我的手中,我也一樣不知它是甚麼!

「保能大公說著,突然發起怒來,他站了起來,揮著手︰『不論這是甚麼東西,見鬼去吧!』他一面說,一面用力將那東西,向壁爐中拋去,我眼看著那東西跌進壁爐之中,那時,壁爐並沒有著火,那東西一跌進去,竟然沒有發出聲音,就不見了!當時我和大公兩人,都驚呆得說不出話來。我的打火機,又突破了時間的界限,不知道到甚麼時間中去了!」

彩虹不知道她的打火機又到甚麼時間中去了,但是我知道,打火機又回來了,又到了我的手中,保能大公隨手一拋,又將它拋回來了!

我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一定十分古怪,以致康司在望向我的時候,也現出十分古怪的神情。

白素道︰「康司先生,你听清楚了?保能大公保存了那只打火機四年之久!」

康司喃喃地道︰「保能大公順手一扔,將一樣東西……扔到了一千年之後,我……我……」他現出十分苦澀的神情來︰「我……究竟是相信好?還是不相信好?」

我提醒了他一句︰「別忘記,這件東西,本來就是從現在到一千年前去的!」

康司無意義地揮著手,也不知道他想表示甚麼。

而錄音機中,彩虹的聲音在繼續著︰「大公當時忽然發起怒來,又摔了桌上的幾樣東西,但是那些東西跌在地上,碎了,並沒有不見。接著,他用十分凶狠的神情望著我,厲聲道︰『你全看見了,是不是?你全看見了!你看到了無所不能的保能大公,也有不明白的東西!』我十分害怕,不住後退,大公則對著我獰笑。」

白素喃喃地道︰「娜亞文生命有危險了!」

我道︰「你怎麼知道?」

白素道︰「凡是自以為無所不能的暴君,絕不容許任何人知道他也會有不明白的事情。」

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別打擾,彩虹繼續道︰「我當時強烈感到自己有危險,我想跳走,可是沒有機會,過了兩天,大公突然又將我叫了去,他在書房中,在書桌上放著一塊銅牌。他的神情十分頹喪,竟將我當作了知己,一看到我,就道︰『娜亞文,你見過那件東西忽然不見,你可知道奇勒儲君去了哪里?』」

「奇勒儲君是保能大公的一個佷子,保能大公並沒有娶妻,他立他的佷子為儲君,奇勒儲君十一歲,由兩個保母,三個家庭教師負實教養,而奇勒儲君在前天突然失蹤,堡中人人都知道,也都知道儲君是在和兩個保母捉迷藏時失蹤的。」

「當時大公這樣問我,我自然答不上來,我只好搖頭,嚇得話也講不出來。大公用力拍著桌子︰『這里有我不明白的事。自從這座堡壘開始建築起,就不斷有我所不明白的事,我絕不相信這是上帝的旨意,我要證明,我的力量比一切力量大!你看到了沒有,我已經下令,任何人不準在堡中捉迷藏!』」

「他說著,指著那塊銅牌,我向銅牌看了一眼,看到了上面刻著的字,和大公的簽名,忽然之間,有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的笑聲,令得大公暴怒了起來,他拿起那塊銅牌,向我拋來,我立時後退,那塊銅牌,在我眼前,眼看快要落地之際,突然不見了!」「表姐夫,那塊銅牌在鑄成之後,從來也沒有機會在古堡中展示過。當保能大公在盛怒之下,用它來拋向古堡中的一個女侍之際,這塊銅牌突破了時間的界限,它越過了時間,到了我在三樓東翼的那一夜,跌在地上,被我拾了起來。當時,保能大公瞪大了眼,像瘋子一樣叫著,在我還不明白會有甚麼事發生之際,他已經自壁上拔下了劍,一劍刺進了我的心口。」

白素的喉間發出了一下聲響,我只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冒著汗。

彩虹的聲音在繼續︰「中了一劍之後。我那種向下沉的感覺又來了,突然之間,我听到了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聲,我在一個街道上,我是街頭的一個流浪者,和我在一起的是另一個流浪者……後來我知道那就是王居風的前生之一。我們兩人瑟縮在街頭,忽然一個穿著大禮服的紳士,急急忙忙,滿頭大汗,向我們奔來,竟蹲在我們的身邊,失魂落魄地道︰『他們不喜歡,他們一點也不喜歡!』」

「表姐夫,你再也想不到我遇到的是甚麼人,給你猜一萬次,十萬次,你也猜不出!」

(我心中嘰咕了一下,我當然猜不出,誰知道彩虹又到了甚麼時代,甚麼地方!)「表姐夫,我當時和我的伙伴,一起向那位紳士望去,他仍然喃喃地重覆著那兩句話。」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問︰『先生,他們不喜歡你的甚麼?』那紳士的神情極其沮喪,道︰『他們不滿意我的作品!他們甚至拆下了椅子,拋向台上!』」

「表姐夫,你可已猜到了那個人是誰?他是史塔溫斯基,我們是在巴黎,時間是一九一三年,又忽然越過了一千多年,那是五月的一個夜晚,是史塔溫斯基的作品『春之祭』在巴黎的首演。听眾不但大喝倒采,而且將一切可以拋擲的東西,全拋上台去,甚至拆下了椅子。可憐的史塔溫斯基,嚇得由窗口逃出來,和我們躲在一起!」

我和白素互望著,神情苦澀。

王居風在這里,又加插一段話︰「我的情形和彩虹有點不同,她一下子回到了保能大公時代,而我,當她在大公堡壘中當女侍之際,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奧地利戰場之中,陣亡了,才又到了巴黎的街頭,變成了一個流浪人。所以,我知道『春之祭』是極成功的作品,除了首演失敗之外,以後每一次演奏,都得到瘋狂的歡迎和極度的成功。我將這種結果告訴史塔溫斯基,他說甚麼也不肯相信。」

彩虹道︰「你們可以查一查音樂史,一個首次演出失敗的作品,本來絕無機會

作再度演出。可是『春之祭』卻不同,一年之後,就由原來的指揮蒙都再登台指揮,立時大獲好評。指揮和作曲家,有勇氣再演出,就是受了我們鼓勵的結果。」

「在巴黎的流浪之後,我和王居風幾乎全在一起,我們有過許多段經歷,在上下一千余年的時間中,經歷了將近十生。」

(彩虹曾相當詳細地講述這「十生」中的一些事,但大都如前述,不必一一詳述了。)

「到最後,我們對于各階段的生命,都洞察清楚,而且,我們不但回到了過去,而且曾經到過未來。在時間中旅行的過程中,我們曾回來了兩次,可是大公古堡中,布滿了警察,我們也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因為我們太向往這種形式的旅行了,所以我們也未曾停下來深究。」

「表姐夫,你可以相信我講的一切,但是千萬不要發笑,將我所說的一切,當作是一件你所不能了解的事情好了。就像一千年前的保能大公不能了解最簡單的打火機一樣,現階段……你這一階段的人,對于許多事,是無法了解的。」

王居風又插了一句口,道︰「衛斯理,並不是我們不想和你解釋,而是我們無法令你明白。」

彩虹則道︰「你只要記著一點就行了︰人的生命,有許多階段的,並不是一個階段就完了。世上也有許多特殊的例子,有人能夠在突然的情形之下,忽然記起了他前一個階段,或是前幾個階段的生命。英國有一位女士就曾記起她的前生,是皇宮中的一個女侍,這種事,如今還被當作是玄妙不可思議的事情來看待,但漸漸已經有人懂得這個道理了!」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神情苦澀。

我們當然不是不相信彩虹和王居風所說的一切。可是要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們所說的一切,無疑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

彩虹繼續道︰「在這些日子之中,我們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樂趣,尤其是當經歷了以前階段的生命,這些生命在我們稍後階段的生命之中留下了記憶之後,更加奇妙。」

彩虹繼續道︰「在多次時間的來去之中,我們甚至找到了在時間中來往的訣竅,可以憑自己的意志來往了。不過,還未曾十分熟練,有時,會有意外。」

王居風道︰「譬如,我們是準備回來,見到你之後,我們當面講明白的,但是卻出了一點意外,我們來到了一九五八年。找到了一座錄音機,對著錄音機,說了這許多話。」

彩虹搶著道︰「我們的經歷要對你說,幾日幾夜也說不完,而且多半你不會相信。不過我們決定,將我們所經歷的一切,盡可能告訴你,並且由你轉告表姐。我們找到了一只相當精美的盒子,作為我們的禮物,當你听到我們聲音的時候,我們不知道在甚麼時間。請留意,我說我們不知道在甚麼時間,而不說不如在甚麼地方,我們可能站在原地不動,但是時間不同,我們所見的也不同,例如,居風躲在大公古堡的壁爐中,時間倒退一千年,他就變得在一株大樹之上。」

王居風也搶著道︰「我和彩虹有了第一次的意見分歧,我決定到過去去,她卻要到未來去!」

彩虹道︰「當然是未來好,過去的事,我們在歷史上已知道過!」

王居風道︰「可是,我是一個歷史學家,你不知道歷史有多麼迷人!」

彩虹道︰「那麼,你應該娶歷史做妻子,不應該向我求婚!」

他們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錄音就在他們的笑聲之中結束了。

我、白素和康司三人,誰也不伸手去關掉錄音機,我們讓錄音帶的轉盤一直轉動著,直到轉盤因為錄音帶的完結而自動停止。

然後,我們仍然完全不出聲。白素最先開口︰「康司先生,這對于他……」她指著我︰「他的處境可有幫助?」

康司苦笑了一下,不點頭,也不搖頭。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如果大公古堡是地球上一處可以突破時間界限的地方,那麼,以後是不是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我道︰「當然可能,從保能大公的儲君消失開始,一直到古昂,一直可以。」

康司道︰「那麼,如果我……」

白素不等他說完,忙道︰「我不贊成你去試,我並不覺得王居風和彩虹他們如今的處境很有趣。」

我揮著手︰「這其中,還有著太多我們不知的因素在內。古昂坐在那張椅子上,他突破了時間的界限,我也坐過,我就沒有。或許,每一個人不同,不是人人都可以在時間中自由來去。」

康司苦笑了一下,白素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康司吸了一口氣︰「你們從資料室逃出來,就一直逃走吧,別再出現了。當然,以後你們不能再到安道耳來,你們會受我國的法律通緝,通緝的有效期,是四十年。」

我攤了攤手,表示無可奈何,康司忽然笑了起來︰「我真想試一試,如果你們听到了我失蹤的消息,別為我難過,我一定走進時間中去了!」

白素和我卻不表示甚麼,當夜,我們在康司的安排下,離開了安道耳。

第三天,我們和費遜在巴黎,白素留下了一筆錢給費遜,又找了一個父執輩,作費遜的監護人,費遜開始了她的新生活。

整件事,本來已經結束了,彩虹和王居風是不是還可以和我們聯絡,連他們自己也沒有把握,我和白素也應該回去了。

但是白素卻提議道︰「我還想到一個地方去!」

我問道︰「甚麼地方?」

白素道︰「你記得那個曾在大公古堡之中住餅,事後忽然成了隱士的西班牙海軍大將皮爾遜嗎?」

我瞪著眼,道︰「那又怎麼樣?」

白素道︰「一個叱吒風雲的大將,忽然隱居到了修道院之中,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到那家修道院去,查一查他的記錄。」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想證明甚麼?」

白素道︰「據我猜測,皮爾遜大將,一定在大公古堡中,也曾突破過時間的界限,洞察了人的生命,有許多階段,所以他對于一個階段的生命,不再重視,而想追求不滅的生命,這才做了隱士的!」

我道︰「就算你猜對了,我不想再找甚麼證據了。事實上,我們所知道的證據已經夠多了,問題是在于我們相信不相信而已。」

白素也沒有再堅持下去,我們直接回到了家中。

回家之後,我一直在等著,希望王居風和彩虹兩人,在時間中旅行的過程中,會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但到現在為止,他們顯然還沒有回來的意思。

他們現在甚麼地方呢?不,應該說,他們現在甚麼時間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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