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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謎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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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19: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謎蹤》簡介︰

  水是地球上最普通的物質,但也最不尋常。只有水,物質存在的三態,可以較易變換,人人一生之中,可以見不知多少次,其余物質的三態︰固體、液體和氣體,就沒有那麼易見。見過液態氧的人已經不多,逞論固態氧。見過鐵水的人多,誰見過氣態的鐵?

  水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是和地球上所有其他物質不同——別的東西、熱漲、冷縮。水,標準體積是在攝氏四度,低于四度,這反倒體積增大,這簡直違反了物質規律的天條。

  水……
自序
這個故事,在衛斯理故事中十分奇特,那是尋求題材上突破的結果,效果是好是壞,還是要靠廣大讀者來決定。

在衛斯理故事中,以前也有若干類似的突破,如《奇玉》,如《湖水》,而寫特務間諜活動的,以前有《蜂雲》,不過都不如這個故事來得深刻,這個故事之中,特務間諜,為了達到目的,敵化為友,友化為敵,上級出賣下級,下級隱瞞上級,都在手段上無所不用其極,表現了人性丑惡的一面。故事上一開始巧妙之極,到結局,大大發揮了一番「安排」論,很有點無可奈何的情緒,生活經驗豐富了,可以體驗到太多安排的事實——有時,不一定是精心的安排,只不過是一個極偶然的的安排,就可以改變了一個人或許多人畢生的命運,真是可怕之極。

至于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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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19:32 |只看該作者
謎蹤 自序
這個故事,在衛斯理故事中十分奇特,那是尋求題材上突破的結果,效果是好是壞,還是要靠廣大讀者來決定。

在衛斯理故事中,以前也有若干類似的突破,如《奇玉》,如《湖水》,而寫特務間諜活動的,以前有《蜂雲》,不過都不如這個故事來得深刻,這個故事之中,特務間諜,為了達到目的,敵化為友,友化為敵,上級出賣下級,下級隱瞞上級,都在手段上無所不用其極,表現了人性丑惡的一面。故事上一開始巧妙之極,到結局,大大發揮了一番「安排」論,很有點無可奈何的情緒,生活經驗豐富了,可以體驗到太多安排的事實——有時,不一定是精心的安排,只不過是一個極偶然的的安排,就可以改變了一個人或許多人畢生的命運,真是可怕之極。

至于最後,天大的秘密,變成一文不值,時光淘汰了一切——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所以最後一章,叫「俱往矣!」。

衛斯理(倪匡)

一九八七、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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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21:23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一部︰十年不見故人重逢
水,在溫度低到一定程度時,變成固體,叫冰。

水,在溫度高達一定程度時,變成氣體,叫水蒸汽。

能使水成冰的溫度,叫冰點,定為攝氏零度。

水是地球上最普通的物質,但也最不尋常。只有水,物質存在的三態,可以較易變換,人人一生之中,可以見不知多少次,其余物質的三態︰固體、液體和氣體,就沒有那麼易見。見過液態氧的人已經不多,逞論固態氧。見過鐵水的人多,誰見過氣態的鐵?

水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是和地球上所有其他物質不同——別的東西、熱漲、冷縮。水,標準體積是在攝氏四度,低于四度,這反倒體積增大,這簡直違反了物質規律的天條。

水……

以上有關水的一切,屬于小學生的知識範圍,事實也的確如此,巴圖听到一個女老師在那說番話,聆听的是十七八個小學生。

地點是在芬蘭的首都,赫爾辛基附近,那里正舉行一個規模不算太大的國際性冰上運動會,在選手村外,巴圖遇上了一位女教師,帶著一群小學生,多半準備去參觀選手村。

大人小孩全穿得十分雍腫——氣溫是攝氏零下十五度,由于個個戴著帽子,所以也分不出是男孩女孩,個個臉頰都紅撲撲地,北歐人的皮膚,本來就白晰,孩子尤甚,又紅又白的臉,帶著崇敬的眼光,仰著,看著女教師,女教師冒著嚴寒,一開口,口中就有陣陣白霧噴出來,在向孩子灌輸知識。

這種情景,相當動人,所以巴圖不由自主,和他們愈走愈近,還和女教師打了一個招呼。

那女教師身形很高,年紀極輕,看來她自己也才從學校出來不久,淺藍色的眼珠,映著積雪,閃耀一種奇異的光芒,看來很美麗。

一個小孩子舉起手來,大聲道︰「我還知道,水的比重恰好是一。」

在一旁的巴圖一听,不禁發出了一下笑聲,女教師溫和地,但帶點譴責性地瞪了他一眼,卻又立時使目光變為贊許,望向那孩子︰「彼德,你真聰明。不過,水的比重是一,並不是它‘恰好是’,而是人為的,科學家用水作標準,訂定各種物質的比重。」

巴圖暗中吐了吐舌頭,對那位女教師生出了尊敬的意念。

女教師仍然在敘述著有關水、冰的常識。

水變成了冰,就成了固體。

冰可以保存東西,在北極的冰原上,有幾百萬年長毛野象的尸體,埋在冰中,還保持新鮮,這種長毛象,有一個專門名稱,叫︰猛 。

小孩子听得十分入神,他們果然是去參觀選手村的,巴圖一直跟著他們到了選手村的大門口,女教師在和警衛說話,巴圖和小孩子一個個揮手,才再去做他自己本來要做的事。

巴圖雖然年紀不小,說他是「中年人」,已經十分寬容,可是他非但童心未泯,而且也絕難在外表上看出他的真實年齡來。

只有真正具有童心的人,才能在外表上看來不那麼衰老,因為有許多表情,只會出現在小孩子的臉上,偶然出現于成年人,自然可以使成年人看來童稚天真。

巴圖和那群孩子分手時,依依不舍,走出不多久,又回頭來看,看到女教師已完成了交涉,順利地帶著孩子,進了選手村。

巴圖——

且慢,說了半天,巴圖,哪個巴圖?

要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其實也不必怎麼想︰巴圖,就是那個巴圖。

在《紅月亮》和《換頭記》中,和我出死人生,一起對付異星怪客和極權特務的那個巴圖。

在經過了可怕的、詭異的《換頭記》之後,好多年,他音訊全無。我曾多方打听他的下落,不得要領。本來,要找他應該不是困難的事,他是一個大國的「異種情報處理局」的副局長。

可是,當和他分手不到幾個月,想和他聯絡時,不但找不到他,連這個名稱古怪的機構也撤銷了。

機構雖然撤銷,人總有去處的,可是不論怎麼問,除了「不知道」,就是「無可奉告」。巴圖有兩個助手,都調到了別的政府部門,也取得了聯絡,可是他們也不知道巴圖去了何處。

有一個時期,為了找尋巴圖的下落,我花費了不少心力——我和他,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逢于夏威夷,氣味相投,共同歷險,他莫名其妙,不知所終,我自然費盡一切力量去找他。

後來,我終于放棄了,是因為最後,我找到了小納爾遜,小納爾遜是那個大國的太空署負責人,也和情報機構有關系,又通過小納,見到了一個美麗出眾、外號「烈性炸藥」的女上校,她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國的高級情報官。

據黛娜女上校說︰「我在兩年前,見過巴圖先生一次,那次,我的上司,外號‘水銀’——是說他的情報工作如水銀瀉地那樣成功的意思——召見,派給我一個任務,當時,在水銀將軍的辦公室中,就有一個十分不起眼的中年人在。」

我點了點頭︰「是,巴圖的樣子看來很普通。」

身形高大異常的黛娜上校揮著手臂︰「那次任務十分機密,可是水銀將軍一點也沒有要他回避的意思,我心中奇怪,不免向他多望了幾眼,將軍看出來了,笑著說︰‘這位巴圖先生,我參加情報工作,是他帶出來的。’」

女上校深深吸了一口氣,本來就豐滿的身材,看起來更是夸張。

(我有一個朋友,羅開,外號「亞洲之鷹」,和這位女上校的關系,十分不尋常。不過那次會面,誰也沒有提起羅開。純粹是小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知道她曾見過,而我又正傾全力在找他,所以才安排我和她見面,听她說見巴圖的情形。)

女上校道︰「當時我嚇得一聲也不敢出,水銀將軍在情報工作的地位,盡人皆知,可是那個叫巴圖的中年人,竟然是他的師父。這真有點不可思議,所以,我也就記住了這個人的樣子。」

我「呵呵」笑了起來︰「他的樣子可以千變萬化,你記住了,只怕也沒有什麼用。」

女上校有點沮喪︰「是啊,自那次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簡短的會面,至此結束,小納的結論是︰「你看,他既然會在水銀將軍的辦公室出現,可知他重又投入了秘密的情報工作,難怪所有方面對他的下落,諱莫如深,你也不必再找他了,有事,他自然會找你。」

小納的話算是有理,可是我還有點不死心,又央求他約我和那位水銀將軍見一次。小納無可奈何地答應,唉,那次見面,不愉快之至,水銀將軍從頭到尾,愛理不理,一口一個「不知道」,結果什麼也沒有打听到,鬧了個不歡而散。

我當然只好接受小納的推論,當巴圖有緊急、重要的神秘任務在執行,所以不能和外界聯絡。

可是一晃多年,他一點信息也沒有,這總令我暗中起疑。但仍和以前一樣,怎麼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這個故事,一開始就記述了巴圖在芬蘭,遇見了一個女教師帶著十七八個小學生去參觀一個冬季運動會的選手村,看來平淡之極,但實際上,卻對整個故事,極其重要。

如果不是巴圖也曾見過那女教師和那些小學生,那麼,以後發生的事,雖然神秘莫測,但最大的可能是不了了之。再也不會有人鍥而不舍地去追尋真相。

將近十年,音訊全無的故人,突然出現在眼前,自然令人高興之極。

那是一個陽光和暖的早春下午,門鈴響,開門,看到巴圖,一時之間,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眼楮,又以為時光倒流了十年。

因為,他和上次我和他分手時,簡直完全一樣,仍然是那個樣子,雙目深邃,皮膚黝黑。我們先互相凝望了對方十來秒鐘,然後,各自大叫一聲,互相擁抱,並且用力拍著對方的背脊——盡管有很多人認為這種見面禮節十分難以接受,但我一直認為這樣子,才能表達雙方心中,都多麼渴望見到對方。

由于要說的話太多,所以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才好,我生怕他再「突然消失」,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拉進了屋子,關上門,才吁了一口氣︰「好了,你說,你在搗什麼鬼?」

他並沒有回答,而且一點也沒有想回答的意思,目光銳利地四周打量著,來到了放酒的櫃子前,發出了一連串歡呼聲,然後,自動揀酒、斟酒,大口喝著,我自顧自坐了下來,心中倒也並不發急,因為他在十年之後,突然又出現,我自然可以知道他在過去的十年中,有什麼稀奇古怪的遭遇。

看他老沒有開口的意思,我道︰「給我一杯酒。」

他反手將整瓶酒向我拋了過來,提著兩只酒杯,向我走來。我接住了酒,等他在我對面坐定,才道︰「我曾用盡可能找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巴圖沉默了片刻,顯得十分嚴肅,可是他仍然沒有回答,只是用力揮了一下手,用動作來表示他不想回答。我有點冒火,悶哼了一聲,他忽然道︰「有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

我喝著酒,欠了欠身子,同樣的話,出自陳長青或溫寶裕的口中,可能那件事一點也不怪,只是他們自己大驚小怪。

但出自巴圖的口中,自然不大相同,所以我作了一個手勢,表示請他說,我也一定用心听。

于是,巴圖便十分詳細地敘述,不讓我有發問的機會,每當我想打斷他的話題時,他就堅決表示要先讓他講下去。他講的,就是一開始記載的那件事。

我好不容易等他講得告一段落,想作些反應,但由于實在生氣,所以除了翻眼楮之外,沒有別的可做。

他卻一本正經,在等我的反響,隔了一會,我才道︰「你到芬蘭去干什麼?你一直在芬蘭?」

他反倒不滿意起來︰「別打岔,听我再說這件怪事的發展。」

我揚了揚手︰「這件事,看來很難演變為什麼怪事,除非那個女教師,帶了十七八個小孩子,進了選手村之後,再也沒有出來。」

巴圖的雙眼之中,陡然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芒,身子也挺了一挺,那令我嚇了一跳,看這情形,竟象是叫我胡亂一猜,就猜中了。

我不禁驚訝地張大口,盯著他,他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吁出了一口氣來︰「不,他們進去之後,參觀了大約兩小時左右,和村里的許多選手見過面,見過他們的選手,一共有一百六十三個,連門口的警衛,見過他們的人,一共是一百六十五人。」

我听得有點發怔,知道一定有不尋常的事發生。

不然,小學教師帶小學生參觀一個所在,這種再平常不過的事,怎可能在事後有那麼精確的統計,曾有多少人見過他們。

我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等他說下去。

巴圖的視線移向酒杯,專注在琥珀色的酒上,輕輕晃著杯子︰「對他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丹麥的花式滑冰選手——」

選手村的建築劃一,格局相同,設備完善,那位丹麥選手在暖氣開放、室內溫度超過攝氏二十度的情形下,正只穿著內褲,躺在床上,看性感美女的畫報,忽然門被推開,他定楮一看,看到一個分明是小學老師的年輕美女,帶著一群小孩子,盯著他,把他當作什麼怪物來參觀,他的狼狽尷尬,可想而知。

當時,據陪著參觀隊來的管理人員說︰「選手先生不但臉紅,簡直全身都發紅,紅得象一只烤熟了的龍蝦,事後他大大不滿,和我吵了一架。」

那位丹麥選手則狠狠地道︰「不是為了打人要被罰不準出賽,我要揍那管理員,太捉弄人了,尤其那教師,她那麼漂亮。」

這一點,管理員和選手先生意見一致︰「真漂亮,一進來,月兌掉了外面穿著的厚厚的御寒衣服,里面的服裝,看來十分古老,可是典雅之極,正好適合她的身份和臉型,所以,當她要求自由參觀,我……無法拒絕,誰知道選手先生會這樣在房間里。」

選手先生吼叫︰「我在我自己的房間中,沒有赤身露體,已經算運氣好的了。」

巴圖的敘述,詳細之極,我相信他一定曾和那管理員和選手先生當面交談過,因為兩方說話的語氣,他學來都維妙維肖。

我找到機會,打斷了他的話頭。和他繁瑣之極的敘述相反,我簡單地問「為什麼?」

「為什麼」三個字,這時可以包含許多意思︰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說得那麼詳細?為什麼說這是一件怪事,等等。

巴圖伸手在臉上用力撫模了一下︰「為了要證明確然曾有這些事發生過。」

我想追問一句︰「誰對這些事曾發生過表示懷疑,為什麼?」

可是我只是想了一想,並沒有問出來。

在巴圖嚴肅的神情上,我已看出,事情一定真正極其怪異——很多怪異之極的事,一開始都平淡無奇,但如果不從頭說起,卻又難以明白,所以我決定不去催他,至多在節骨眼兒上,問他問題。

他望著我,我示意他可以繼續說下去了,他才繼續。

小型參觀團——女教師和十七八個小學生(正確的數字多少,一直沒有人知道),離開選手村,是上午十一時左右。

(巴圖這句話,當時听了,我就覺得有點不合理,後來我抓住了不合理處向他責問,一問,問出了更怪不可言的事來。)

離開之後,他們在選手村外的飯堂進食,一群天真可愛的小孩,一個美麗的女教師,引起了普遍的注意,見到他們,和他們講過話的人更多,一共有兩百二十七個。

(又是那麼精確的統計數字,使人听了,隱隱生出一股寒意,因為不知道究竟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才需要有如此精確的統計。)

這是任何稍有推理能力的人都能猜想到的事,我緩緩吸了一口氣,要發生的事,當然已經發生了,只好希望事情雖然不尋常,但不要太悲慘。

他們離開了食堂,喧鬧著,笑聲傳出老遠,凡是看到他們的,都沾染到他們的歡樂,他們登上了一輛旅游車——設備齊全,相當舒適的那種,隸屬于赫爾辛基北郊的一家客車出租公司。

客車司機是一個金發小伙子,他接受公司的分派,在指定的地點︰公路旁的一個候車站上,接載了這批可愛的乘客。在後來的變故沒有發生之前,他把這次任務,當作是愉快之極的旅行。

他說得好︰「那麼可愛的孩子,還有那麼可愛的教師,唉,真該死,我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女教師身上,竟沒有注意到究竟有多少孩子,二十個左右吧,我猜。一般來說,那不是司機的責任,除非司機被要求特別協助。登車的時候,正當清晨,氣溫極低,那美麗的女教師在沒有上車之前,就要求我熄掉車中的暖氣。」

這種要求不是很合理,司機瞪大眼,不是很明白,望定了女教師。

女教師現出要求的、但是也堅持的神情︰「孩子們和我,都穿了足夠的御寒衣服,在車上的時間不長,要照顧那麼多孩子月兌外衣穿外衣,會耽擱很多時間。」

司機笑,指著自己︰「要是我沒有足夠的衣服呢?」

女教師笑靨如花,那種笑容,別說她提出的要求只是熄掉暖氣,就算再嚴重些,司機也不會拒絕,她道︰「你一定有的。」

司機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一面拉過厚外衣穿上,一面熄了暖氣。

女教師先讓孩子上車,她最後才登車,司機並沒有十分留意他們的厚外衣的樣子。

那和所有人的說法一樣︰「目的是御寒的外衣,幾乎全一樣,沒有什麼特征。」

這個司機,送他們在選手村外不遠處下車,他們列隊步行往選手村,巴圖就是在那時見到他們的。

離開食堂之後,他們仍然登上了原來的車子,車子的租約是一整天,他們還要去參觀運動會,然後,預算下午五時回程,七時到達早上接載他們的地點。

他們去參觀的,是一項滑雪比賽,那是一處滑雪勝地,有一條公路,可以通向場地。

在夏天,除了這條公路之外,還有一些田野小路,或是穿過幾座森林前去的近路,但一到下了雪,積雪會把所有小路封住,沒有人走小路,那條公路是唯一的來回通道。

旅游車由那條公路去,公路上來往車輛,由于運動會正在進行,所以十分擁擠,車行甚緩,但是他們的車中,卻一點也不寂寞,女教師盡責之極,不住向孩子們灌輸常識,孩子們也提出各種有趣的問題,有時,逗得司機哈哈大笑。

例如,女教師在提到冰,冰山的形成,一個女孩子就一本正經地道︰「要是能把冰山挖空,在冰山內部,順著海水漂流,又安全,又可以觀看海景,那多麼好。」

女教師也笑︰「真是好,安芝真是聰明。」

(女教師喜歡稱贊孩子聰明,孩子至少有兩個名字在她的口中提及,彼德和安芝。)

在到場地之前,有劃分出來的停車區。自然人人都想把車子停得盡量靠近運動場地,可以減少步行的距離,但倒也秩序井然,並無爭執。

由于是小孩,受到特別優待,旅游車可以停進本來只準選手停車的場地,只要走上兩百公尺,就可以到達觀看滑雪比賽的場地。

下車這後,孩子們列隊站好,女教師吩咐他們取出雪鏡來戴上,她還一一為孩子檢查,然後自己也戴上。

在雪地上,黑眼鏡可防止由過強的光線刺激眼楮而引起的雪盲。

司機和他們揮著手,他們列隊向場地走去,轉過了山角,看不見了。

觀看滑雪比賽,和看其他運動比賽不同,因為選手要自山頭上滑下來,經過許多地方,觀眾不可能集中在一個看台上,全是分散的,東一堆西一堆,有時一個人遠遠站著,彼此之間,不會太注意。

而且,穿上厚衣服,戴上帽子、雪鏡之後,人人看起來都差不多,整個山上,孩子也為數不少,所以他們在進入比賽場地之後,竟沒有人注意他們。

而在停車場看到他們列隊離去的一些人,一共是二十八個,包括選手、司機等人,是最後看到他們的人。

我一听到「最後見到他們的人」,雖然明知一定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在他們的身上,但心也向下一沉︰「他們……他們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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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21:40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二部︰根本沒有失蹤者的失蹤事件
我這樣問,自然再合邏輯也沒有——離開停車場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那麼,他們,包括一名美麗的女教師和將近二十個男女小學生,自然是失蹤了。

巴圖的回答,答案除了「是」之外,不可能是別的。

可是,巴圖卻象是十分難以回答,他沉吟著,又向我望來,大有求助之色,然後才道︰「可以……說是……他們一直到如今,沒有再出現過。」

我用力一揮手︰「那就是失蹤了。」

巴圖卻又用力搖著頭。

我懶得和他爭︰「多久了?」

巴圖的聲音十分疲倦︰「二十天。」

我把他所說的經過,想了一遍,他的敘述,詳細之極,看起來,天氣沒有突變,不可能有什麼意外,若說人為失蹤,再瘋狂的恐怖分子,也不會擄劫一群小學生,就算有這種行為,也必然為人所知,不可能是無聲無息的失蹤。

我忙又問︰「接下來的情形怎樣,你再說說。」

巴圖道︰「誰也料不到會有什麼意外發生,風和日麗,一切正常,司機回到了車上,听賽果打發時間——」

司機一直在听收音機,知道每一項比賽的詳細情形,但是他卻有點心不在焉,女教師俏麗的倩影,老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在倒後鏡中看看自己,挺英俊的小伙子,于是他決定回程時,主動提出,把每一個孩子送回家去,然後,教師當然在最後,就可以趁機約她去晚餐,如一切電影中的對白一樣︰我知道有一家十分好的中國館子……

然而,比賽項目完了,停車場的車子愈來愈少,到最後是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輛,天色早已黑了,還不見女教師和孩子們出現。

司機知道有點不對頭了,他先向停車場的管理員說起了這種情形,然後,他奔跑著,向進行滑雪比賽的山坡奔過去。

那時,和日間的熱鬧情景,大不相同,山坡上積雪皚皚,但已經沒有什麼人,司機大聲叫著,他的叫聲和回聲,至少可以傳出三公里。

一小時之後,警方人員趕到,直升機也出動,司機一直在現場,搜索工作由小規模而迅速擴展,到午夜之後,通過傳播媒介的報導,全市為之轟動,義務搜索隊紛紛趕到現場。

巴圖在凌晨時分,自電視的特別新聞報導之中,得知了這項集體失蹤的消息,也由電視的熒光屏上,看到了搜索隊在現場進行工作的情形,看到那麼多交叉照射的強光燈,那麼多人,至少有三架直升機在上空盤旋,他感到,別說失蹤的是將近二十個人,就算是二十枚針,也應該找出來了!

而正由于這樣,也使他感到事情實在太不尋常,那不是正常的失蹤,因為天氣良好,沒有雪崩,也沒有任何遭綁架的跡象,那是「神秘的失蹤」。

關于「神秘的失蹤」,巴圖自然絕不陌生。多年之前,我和他在夏威夷相遇,說得投機,話題就是由種種神秘事件開始,而巴圖對歷史上曾發生過的神秘失蹤事件,資料搜集詳盡無比,隨口可以數出來。從十九世紀末整隊英國士兵在澳洲失蹤,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泰國商人在馬來半島金馬輪高原失蹤;從百慕達三角的船只和飛機的消失,到若干千年之前,整個瑪亞民族的不見。

他一直深信有一種不為人所知的神秘力量,是神秘失蹤的主要原因,但苦于無論如何設想,似乎都不得要領。

他想到了「神秘失蹤」,就知道循正常途徑去搜尋,一定不會有結果。

所以,他已經決定,他在天明之後,要到現場好好去察看一下。

他見過那年輕女教師,也見過十七八個兒童,那麼可愛的一群人,總不能听憑他們無緣無故失蹤。

當他說到這里的時候,我曾經問他幾個問題,有的和「神秘失蹤」有關,有的無關。問和答的情形如下︰

問︰老天,你究竟在芬蘭干什麼?

答︰有……點事。

問︰有什麼事?這十年來,你一直在芬蘭?你鬼頭鬼腦,究竟在干什麼?

答︰……這……我現在是向你敘述神秘事件,你別打岔!

問︰那麼多人在找都找不到,就算你到現場去,一樣找不到。

答︰總得去看看,可是……後來事情發展,出人意料之外。

問︰又有什麼變化?

答︰你不打岔,我已經說到了。

(注意到了沒有,不論我正面問,還是旁敲側擊,或是出其不意,只要問題一問到他在芬蘭干什麼,他都支吾不答,有意規避。)

(巴圖神秘,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但是他絕不應該在我面前保持神秘!)

(他在我面前都那麼神秘萬分,這證明這十多年來,他的遭遇,一定神秘得超乎想象之外,那令我心癢難熬,而他又不肯說,是以不滿之情,誰都可以看得出。)

(要不是他說的神秘失蹤,也很吸引人注意,我說不定會下逐客令!)

巴圖在想到去參加搜索工作時,自然還不知道如何進行才好,他思索著歷史上曾發生過的神秘失蹤事件,看看是不是有相同之處。

實際上,所有神秘失蹤事件,幾乎都有一樣——都是一些人,突然消失,從此無影無蹤,再也未曾出現過,巴圖感到十分沮喪。

他說到這里,我由于對他保留過去十年的秘密一事,覺得不滿,所以故意打岔——而且,我也想到了一點,捕捉到了他敘述中的一個大漏洞,而有了個結論,那更令得我在剎那之間,怒氣沖天,大叫︰「住口!」

巴圖果然停了口,愕然望向我,我直指著他︰「你這人真有趣之極,十年不見,神秘兮兮,不知在干什麼?」

巴圖的口唇掀動了幾下,終于未曾發出聲音來。

我又大聲道︰「忽然出現,卻編了一個故事來消遣我!你有什麼目的?考驗我的智力,還是覺得欺騙老朋友也是快樂?」

巴圖眨著眼,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你這樣指責我,有什麼根據?」

我來回踱步,揮著手,姿勢神態一如大演講家︰「你說,一個女老師和若干小學生,神秘失蹤了?」

巴圖一面眨眼,一面點頭。

我冷笑了兩聲——相當夸張︰「可是你又曾說,一直不知道小學生的人數是多少,這是你捏造事實中的一個大漏洞!」

巴圖的神情,本來有相當程度的緊張;他自然看出我的指責,來勢洶洶,對他十分不滿。可是我舉出了他捏造事實的鐵證之後,他反而松了一口氣,不屑地揮了一下手︰「你,總喜歡自以為是!」

他的這種指責,令得我沒有暴跳如雷,也難免漲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舉的證據,可以說是「鐵證」!

一群小學生失蹤,是一樁大事,怎會一直不知道小學生的人數?就是當時沒有人注意,事後一統計,立刻就可以知道!

巴圖的敘述之中,有這樣的大漏洞,經我指出,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也就夠厚皮的了,竟然還敢說我「自以為是」,那簡直卑鄙了。

我瞪著他的神情,多半不是很友善,所以他連連揮手︰「別沖動,听我說下去,你一定會明白的。」

我本來已想狠狠地罵他幾句,听得他這樣說,才把要罵他的話,化成一陣子含糊不清的「咕咕」聲。

巴圖呼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口酒︰「就是事情還有進一步的神秘,所以我才來找你,若是一宗‘神秘失蹤’,世上這種例子很多,何必來麻煩你?」

他這句話,倒十分中听(人總愛听好話),我笑了一下,心中在想︰還會有什麼進一步的神秘?想不出來,自然難以發表意見,只好听他講下去。

巴圖在他的住所中,一直留意電視新聞,這是大新聞,每隔十五分鐘,就有一次特別報導。

到了凌晨二時,事情卻有了意外的發展,新聞報告員現出啼笑皆非的神情︰「女教師和小學生失蹤事件,證明子虛烏有,根本不曾發生過,警方人員已在展開調查,是誰首先虛報假案,驚動了各位市民,本台謹致歉意。而在失蹤現場,志願搜索者,冒著零下二十度低溫,義務搜索,全國民眾,都該向他們致敬意。」

接著,熒光屏上又映出了現場的情形。分明「根本沒有失蹤發生」的消息,已經傳開,所以搜索人員都已紛紛離去。

巴圖注意到,有許多人的臉上,都帶著極度疑惑的神情。巴圖自己也十分疑惑,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照新聞報告的說法︰根本沒有失蹤事件,那就是說,是誤會,女教師和小學生未曾失蹤。那麼,他們在哪里?應該立即拍攝他們才是!

電視畫面又轉到停車場,許多記者圍著一個金發小伙子在采訪——那個旅游車的司機,但是更多的警方人員,則企圖把司機帶走,司機的神態十分激動,記者和警方人員,也十分沖動,大大違反了平時芬蘭人的友善有禮,看來會有一場混亂。

在畫面結束之前,只听得那司機在叫嚷︰「明明那麼多人不見了,怎麼說根本沒有失蹤?」

一個高級警官也在吼叫︰「沒有失蹤,就是沒有失蹤,你是個瘋子!」

畫面到這里中止,可能由于電視台記者,也受到了警方人員干涉的結果。

巴圖知道事情有了變化,他扭開了收音機,收音機正在報導這件事,比電視台還要詳細。電台記者顯然也在現場,可能離得比較遠,聲音急促︰「現場混亂之極,接載失蹤人士前來的旅游車司機,打倒了兩個警員,叫嚷著要繼續搜索,也有人支持他,說曾見過失蹤者離開他的車子……可是警方堅持並無失蹤事件——」

巴圖轉述到這里,又停了一停,向我望來。

我听得莫名其妙︰「什麼意思?那有什麼好爭執的?那群人出現了,就沒有失蹤事件,那群人找不到,就有人失蹤!」

巴圖嘆了一口氣︰「奇就奇在這里,真是奇怪到了極點——女教師和她帶領的小學生,始終沒有出現。可是有關方面的宣布是對的︰沒有失蹤事件!」

我直跳了起來,又坐下︰「哈哈,很好笑。」

巴圖道︰「你覺得沒有可能?」

這還用問嗎?當然沒有可能,我懶得和他說,只是連聲冷笑。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極清脆脆悅耳的聲音(等于說兩個清脆悅耳的聲音),自樓上傳了下來︰「有可能!」

一听到聲音,我也不必抬頭看,我知道良辰美景到了。她們進出我的住所,正經走門口進來的時候少,爬窗翻牆進來的時候多,會突然出現,頗具神出鬼沒之姿,听聲音,也可以知道她們已從樓梯上走下來。

巴圖卻循聲看去,一臉的驚訝之色,我悶哼著︰「怎麼一回事?沒有見過雙胞胎?」

巴圖仍然奇訝莫名,搖著頭︰「簡直是復制人……真是天然的雙胞胎。」

良辰美景已經來到面前︰「不,其中一個是假人,猜猜看,哪一個真?哪一個假?」

巴圖也算是個見多識廣之人,可是這時,盯著她們看,卻象傻瓜一樣,只會發出「呵呵」的笑聲來。我冷冷的道︰「偷听人講話?」

良辰美景各自做了一個鬼臉︰「不是有意的,這位叔叔,講的事那麼有趣,自然吸引人听下去。」

巴圖大樂,指著我︰「我要講給他听,他還不願意听!你們看他,一副‘絕無可能’的樣子,你們說‘可能’,說來听听。」

良辰美景逗人喜歡,人又聰明,我立時作了個手勢,先不讓她們講話。

因為我說「不可能」,兩個小女孩居然說出了「可能」的理由,那麼至少被巴圖笑上好幾千次,這不是很有趣的事。

可是我想一想,還是想不出來。

我一揮手,示意良辰美景可以發表她們的意見了,兩人齊聲道︰「根本找不到失蹤者。」

我一怔,幾乎立時就要失聲大笑。這是什麼話!「找不到失蹤者」,失蹤者要是找到了,那還叫失蹤者嗎?

可是,我卻沒有笑出聲來,因為在剎那間,我也想到了什麼。我想到了巴圖在事後所作的詳細調查,有多少多少人見過女教師和小學生,努力想證明的確有女教師和小學生的存在。

而事後,又不知小學生的確切數字。這一切,全都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一個不可思議之極的現象︰「根本找不到失蹤者」,就是良辰美景所說的那樣。

我不禁「啊」地一聲,對她們兩人的心思靈敏,表示由衷的欽佩,巴圖更是大聲喝采︰「好。」

我知道,巴圖向良辰美景喝采,一半是沖著我來的,我向他笑了笑︰「真有意思,這兩個小姑娘——」

我把良辰美景介紹給他,自然不能說得太詳細,巴圖不住道︰「造物主的奇跡。」

(讀者請君之中,有的可能比良辰美景更早想到,有的可能和她們同時想到,有的會和我一樣。但如果還是不知道什麼叫「根本沒有失蹤者」,那也不要緊,再听巴圖說下去,一定會明白。)

我示意良辰美景坐下來,可是她們兩人卻坐不定,不住地在飄來飄去——真的飄來飄去,因為她們的行動,快捷無比,看得人眼花緣亂。我也只好由得她們去。

巴圖道︰「根本沒有失蹤者。」

根本沒有失蹤者。

失蹤的消息一傳出來,全市緊張,各小學紛紛查自己的教師有沒有帶學生出去,查下來,有許多,可是全都已經回來了,沒有出事。

接著,有關當局已經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通過傳播媒介,吁請失蹤。小學生的家長和警方聯絡,也吁請學校和警方聯絡。

可是一直到午夜過後,根本沒有人和警方聯絡——沒有小學生失蹤。

範圍擴大開去,不但是赫爾辛基市,更擴大到了全國。芬蘭的面積雖大,但人口不多,有將近二十個人失蹤,在和平時期,那是頭等大事,全國轟動,可是,到凌晨一時,還是沒有人來報失蹤。

根本沒有失蹤的人,或者說,根本沒有人失蹤。

既然沒有人失蹤,又何來失蹤事件。

內政部、警局、教育部的高級官員,在失蹤事件傳出之後,本來都緊張之極,連總理也徹夜在辦公室中等候消息。

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種地步,所有人都在臨時指揮部中,面面相覷,直到其中一個官員忽然道︰「根本沒有失蹤者,怎來失蹤事件?」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邏輯,一剎那間,群情洶涌,幾個人就叫了起來︰「有人制造假失蹤案?」

這應該是唯一的結論,不管目的是什麼,失蹤事件不存在。

于是,新聞報告作出了一切是誤會的報導。

于是,搜索者紛紛離去。

可是,又有那麼多目擊者,那個司機,斬釘截鐵地說他載了這群人大半天,警方略為調查一下,也確然有很多人見過女教師和兒童。

警方請了繪圖專家來,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出了那美麗的女教師的畫像,再在暗中進行調查。

整件事由于有不可解釋的神秘,所以自那晚報導了之後,就一直不再公開,一般民眾,只知道發生一件誤會,不知真相。

而分明見過女教師和兒童的人,又經過心理醫生之類的專家權威的勸導,相信自己是錯覺。幻覺、自己的想象等等。

但年輕的司機,堅持己見,甚至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只有巴圖不受影響。他見過女教師和那十七八個兒童——如果不是巴圖曾見過他們,而又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覺,整件事,可能就此不了了之!

巴圖憑自己個人的力量,展開了調查,他的能力高超,一個星期下來,所得的資料,只怕已遠勝過警方,可是一樣茫無頭緒。

事情神秘在那女教師和她所帶的那十七八個小學生,不知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全市所有的小學中,根本沒有這樣的女教師(也沒有女教師失蹤),全國所有家庭,也沒有遺失兒童(當然有遺失兒童,可是絕不在那天),也就是說︰世上,至少在芬蘭,根本就沒有那個女教師和那十七八個小學生。

由官方進行的調查,擴大到鄰國︰挪威、瑞士、丹麥,甚至冰島。

十七八個小學生失蹤,如果真有那些小學生,就算他們來處非洲的象牙海岸,也查出來了。

可是,根本沒有那些小學生,也沒有那個女教師。根本找不出失蹤者,自然也沒有失蹤案,這順理成章之極。

可是,他們的確曾出現過,租過旅游車,參觀過選手村,又到達滑雪比賽的場址,然後,再消失。

再消失」一詞,或者不是很適合,但是在這種怪事之中,卻也想不出更好、更妥切的詞語來了。

巴圖的敘述告一段落︰「兩位小姐,衛先生,請問你們有什麼見解?」

我苦笑——沒有見解,這種無頭無腦的怪事,能對之有什麼見解?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神態有點鬼頭鬼腦︰「一群外星人,參觀地球上的某項活動,參觀完畢,就離開了地球,或到了他們自己的基地。」

巴圖沒有反應,我「哈哈」干笑了一下。

也不能說良辰美景的說法無理,這是一個很好的假設,雖然太簡單了些。

良辰美景各向我豎起一只手指︰「在沒有其他解釋時,唯一的解釋,就是最好的解釋!」

這兩個小鬼頭,和胡說、溫寶裕那一對寶貝,把我常說的一些話,記得滾瓜爛熟,有事沒事,就拿出來對我說,他們還創造了一個新名詞,把這種行為叫做「以子之盾,攻子之矛」,得意洋洋,流于可惡。

我冷笑︰「我並沒有否定你們的解釋,但那不是唯一的解釋。」

巴圖忙道︰「你的意思是——」

我道︰「例如,時間上的消失,也可能發生這樣的情形,突然出現,突然消失。」

巴圖大搖其頭︰「不可能,若是在時空中迷失的一群人,一定慌亂無比,哪里還會好整以暇,租了車子去看滑雪比賽?」

我也覺得自己的解釋牽強了些︰「我只不過提出了一個可能!」

良辰美景這兩個小鬼頭,恬著嘴兒笑︰「除了是外星人之外,無可解釋,巴圖叔叔,接受了這個解釋,整件事平常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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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21:54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三部︰不能透露過去十年在做什麼工作
巴圖看來也有點被她們說動了,喃喃地道︰「是啊,平常之極,不過是一次外星人對地球的拜訪!」

他一面說,一面取出一張折好的紙來,攤開,紙上是一個少女的素描︰「看,這是我所知的,最美麗的異星人了!」

我向那素描望了一眼,是一個很美麗的女郎,當然這就是那個「年輕女教師」。他又道︰「有關方面,後來忽然神秘兮兮,保守秘密,一問三不知,只怕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世界各國,其實都掌握了不少外星人的資料,但卻一致不公布,真不知道各國政府安的是什麼心。」

良辰美景道︰「怕公布了之後,地球人大起恐慌,地球人心理本來就不平衡,再以為世界末日快來臨,更不得了!」

巴圖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下︰「有道理!」

看他們的對話,象是那女教師和十八九個小學生是外星人,已經可以肯定一樣。我連聲冷笑︰「外星人?想想教師向他們灌輸的常識;外星人會那麼幼稚?」

巴圖道︰「來自外星,自然對地球上一切都生疏!」

良辰美景和他搭檔得十分合拍︰「所以連水的自然現象,他們也感興趣——這是不是進一步說明,他們原來的星體上,根本沒有水?」

我只是冷笑,當時,連巴圖也覺得兩個小鬼頭在胡說八道了,他笑了起來︰「不會吧,他們的形體和地球人十分象……簡直一模一樣……沒有水……的星球上,會有和人一樣的生物?」

良辰美景可能和溫寶裕一起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思亂想的本事,有時比溫寶裕尤甚,兩人又道︰「或許他們為了要到地球上來,制造了一批假人,或者,侵入了一批地球人的身體?」

我大喝一聲︰「住口!」

她們眨著眼,雖然暫時不出聲,可也顯然沒有從此住口的意思。

我望向巴圖︰「你一定已經有了設想?」

巴圖苦笑︰「沒有。非但沒有,而且,找不到人共同商量,所以明知來找你,會有一定麻煩,還是只好不遠千里而來!」

他忽然掉了一句文,我也不覺得好笑,只覺得生氣︰「來找我,會有什麼麻煩?」

巴圖倒很有自知之明,他攤著手︰「我十年不見,忽然出現,一定被你追問過去十年來我在干什麼!」

我又道︰「是啊!過去十年,你在干什麼?」

巴圖長嘆一聲︰「問題就在這里,我絕不能說!」

我們兩人的對話,听得良辰美景眉飛色舞,叫道︰「真過癮,神秘事件之外,還有神秘人物!你自己已失蹤了十年,反倒去調查人家失蹤!」

巴圖有點惱怒︰「誰說我失蹤了十年?」

良辰美景眨著眼︰「沒有失蹤?那在這十年間,你在干什麼?」

巴圖月兌口說︰「我在——」

可是以為他就此會口出真言,良辰美景對他的估計也未免太低了,他說了兩個字,就住了口,望向我︰「若是你說,不想和我討論發生在芬蘭的那件事,我馬上走就是!」

我心中雖然極度不滿,但是想起每一個人都有苦衷,若是硬要逼他說,唯一結果是不歡而散,那又何必?所以我嘆了一聲︰「隨便你吧!」

良辰美景反倒對我的態度,大表不滿,兩個人走開了幾步,嘰嘰咕咕,說個不已。

也不知她們在商量些什麼,巴圖大有警惕之意,盯了她們好一會,可是她們語音低,說得又快,實在沒有法子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過了足有三分鐘,巴圖實在忍不住了,喝道︰「你們在商量什麼?」

良辰美景等的就是這一問,兩人同時一攤手,學著剛才巴圖的神情︰「問題就在這里,我們絕不能說。」

巴圖先是一怔,然後打了一個「哈哈」,不再理會她們,又向我望來︰「在你的經歷之中,有沒有比這件更怪異的?」

我想了一想︰「每一宗事的性質都不同,無法比較,這件事……真怪得可以,突然有一批人出現,在十小時左右的時間內,不少人和他們有過接觸,然後又消失無蹤……最簡單的假設——」

我說到這里,不由自主,向良辰美景望了一眼,覺得她們一上來就作出的假設,還真有點道理,兩人自然猜到了我的心意,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態。

巴圖搖著頭︰「我不是沒有這樣設想過,可是,外星人來去的交通工具呢?在那滑雪場地附近,決沒有任何飛行物體出現的紀錄,他們是怎麼離去的?」

我想起了那些性子良善的「紅人」,他們的小飛船,也幾乎可以來無影,去無蹤,但也只是「幾乎」,總有痕跡可尋。

我又道︰「也不會是山中有什麼秘道——」我陡然一揮手,想到了整件事的關鍵︰「不應該去研究他們如何消失,到哪里去了,而應該研究他們自何而來,在沒有出現之前,這些人在什麼地方。」

巴圖吸了一口氣︰「在受了三四天的困擾之後,我也想到了這一點。芬蘭人口不多,國家有很完善的人口統計資料,不到五百萬人口中,除了真正北部的一些少數民族之外,居住在都市的,幾乎有完整的資料,我通過人口統計部門的電腦——」

他說到這里,我揮了一下手︰「等一等,一個國家的人口統計資料,不會隨便給人看的。」

巴圖變換了一下坐著的姿勢︰「當然我通過了一些特殊的關系。」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再問什麼。剛才,我故意打斷他的話頭,目的是要在他的回答之中,找出點蛛絲馬跡,好明白他這些年來,是不是一直在芬蘭,和他究竟在干什麼不能對人講的事。

他這樣回答,至少已使我知道,他在芬蘭,能夠運用的關系相當廣,他要得到那樣的資料,沒有高層的批準,決無可能。

由此也可以推斷,他在芬蘭的時間,可能已相當長,而且,多半和高層國家機密有關,更可能的是他仍在從事老本行——情報工作。

我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冷笑幾聲,心想等我把一點一滴的資料匯集起來,有了結果,一下子說了你過去十年做了些什麼,看看你尷尬的神情,也是一樂。

巴圖自然不可能知道我在打什麼主意,他繼續道︰「那女教師的畫像,是專業繪人像者的杰作,通過電腦程序,令之照片化,結果是這樣——」

這家伙,做事太有條有理了。剛才,他給我們看過素描像,這時取出一疊照片來,把最上面的一張,向我展示。良辰美景連忙湊過來看,看起來,照片化了的,自然更逼真。

我道︰「你通過記錄人口資料的電腦,去作相貌近似的比較?」

巴圖用力點頭,然後,再把其余四五張相片,攤了開來,那些相片,全是和第一張看起來,有幾分相似的年輕女性。

他還解釋著︰「電腦對臉型的特征,分成兩百多種,這里五個人,都有三之二以上的特征,可以歸入相似類。」

我低聲說了一句︰「好大的工程。」

巴圖道︰「當然不是我一個人的進行,有很多人幫我完成這種電腦搜索,搜索的對象是全國十八歲到二十五歲的女性,超過五十萬人。」

我心中又嘀咕了幾句︰這家伙在芬蘭,一定勢力絕大,象這種大規模的行動,他要不是能夠為所欲為,自然無法由得他胡來。

我吸了一口氣︰「你當然去見過那五位女士了?」

巴圖點頭,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的神情已經很明白,當然沒有結果,那五位女士,只有相貌和那個女教師有點象,或相當象,但卻不是那個女教師。

巴圖又道︰「你注意到,在那批小學生中,有兩個,被女教師叫過名字?」

我直跳了起來︰「是彼德和安芝,這是兩個十分普通的名字,你……你不是查遍了這……兩個名字的小學生吧?」

巴圖神情相當安詳︰「就是,听起來好象很復雜,但比起找照片來,簡單得多了。全國九歲到十二歲的兒童,不過六十萬人,名字又有字母次序可以追尋,我找出了所有彼德和安芝,也不必親自去見他們,只要打電話去詢問就可以,結果——」

他說到這里,又攤了攤手,然後,重重垂下手來。

良辰道︰「這說明了什麼?」

美景道︰「說明根本沒有這樣的人。」

良辰道︰「至少芬蘭沒有。」

美景道︰「別的地方也不會有。」

然後兩人齊聲道︰「外國來的,會有入境紀錄,巴圖先生當然查過了。」

巴圖望著她們,雖然他看來心情沉重,但這雙可人兒實在有趣,是以他也有點笑意︰「是,查過了,沒有這樣的人出入境。」

我嘆了一聲︰「事情十分怪,坐在這里听你敘述,就算作出的假設再多,也不出實際。」

巴圖的目光閃耀︰「這正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我們一起到現場去查勘。」

我皺著眉,良辰美景已歡呼了起來︰「好啊,沒有到過芬蘭,千湖之國,風光想來一定是好的。」

巴圖顯然料不到會有這樣的場面出現,所以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看到他那種尷尬的情形,我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出頭調解。良辰美景看出巴圖不是很歡迎她們介人的神情,兩人各自撅起了嘴,飛快地說︰「我們自己會去,也不必人帶,放心好了,哼,要是叫我們查出了真相,也不告訴你。」

說完之後,格格一笑,跳跳蹦蹦,到了門口,紅影一閃,倏忽不見,看得巴圖目瞪口呆。

我笑了起來︰「好了,你有兩個助手了!」

巴圖不知怎麼才好︰「這兩個小女孩,真是……唉……真是……」

我作了一個手勢︰「你別看她們小,很有點過人之能,而且聰明,剛才我就沒有想到‘根本沒有失蹤者’這樣關鍵性的問題。」

巴圖仍然期期以為不可,我大聲道︰「反正我不打算到芬蘭去,你要就一個人去調查,要就用她們兩個,作為助手。」

巴圖來回走了幾步,又大口喝了好多酒,才伸了一個懶腰︰「累了,給我一個睡覺的地方。」

我把他送進客房,自己到了書房,自己到了書房,又把巴圖所講的一切,想了一遍,沒有結論。

我很想听听白素的意見,可是白素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法子找到她。她又不肯用那種相當流行的隨身可攜帶的電話,我也不肯,理由相同——看起來,象是隨時在等候有人出價,可以把自己賣出去。

巴圖一來,講了這樣的怪事給我听,我原來進行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翻查了一些有關芬蘭的資料,不到一小時,忽然有喧嘩之聲,起自樓下,象是有干軍萬馬,吶喊殺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更如同戰鼓疾擂。

我長嘆一聲,坐直身子,溫寶格已一馬當先,大聲叫嚷,沖了進來︰「我也一下子就料到了‘沒有失蹤者’,有什麼了不起,哼,哼!」

他必須連發出兩下狠狠的「哼」聲,因為他要「哼」的對象是良辰美景,兩個人。

良辰美景就在他的身後,當他轉過身去「哼哼」之際,兩人神情不屑︰「哼什麼,我們是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說要去,就能去,也不必求人帶著去,也不會讓人攔著不給去。」

一听得兩人那樣說,溫寶裕象是漏了氣,一聲不出,徑自來到了書房一角,堆放在地上的一大疊書前,也不理會那是什麼書,是普本還是孤本,就一坐了下去生悶氣。

胡說走在最後,他究竟年紀最大,也比較文靜些,所以發出來的噪音,不算太多,屬于可以忍受,他來到我身前,指著良辰美景︰「她們剛才說了一件事——」

這四個人一進來,這種陣仗,一望可知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不等胡說講完,我就道︰「是我一位老朋友待地告訴我,我相信真有這樣的事發生過。」

胡說搓著手,因為興奮,臉上紅紅地︰「太怪異了,要是能查出那些人從哪里來的,說不定可以揭開一個絕大的秘奧。」

我道︰「理論上是這樣,不過我看你無法參加,博物館不會肯給你假期。」

胡說笑著︰「我倒不那麼想去,不過有人——」

他向溫寶裕呶了一下嘴,溫寶裕象上被針刺了一下,直跳了起來,握拳,高舉手臂︰「我要月兌離家庭,爭取自由。」

他叫的時候,臉漲得通紅,看來很認真的樣子,而且,故意避開了我的目光,不向我望來,正由于這樣,所以他和才是進來的白素,剛好打了一個照面。

白素的眼光雖然不如我嚴厲,但是責備的意思卻一樣。

而且,溫寶裕對我,有時還敢胡言亂語,強詞奪理一番,在白素面前,卻一向不敢,這就更令得他尷尬不已,高舉著的手,一時之間,又放不下來,看來不知該怎樣才能下台。

白素走過來,把他舉起的手按下來︰「再過幾年,你到外國去留學,就有自由了,現在來叫嚷,有什麼用?」

溫寶裕大吁了幾口氣,瞪良辰美景兩眼︰「是她們太欺人。」

白素搖著頭︰「怎麼一回事,天下大亂一樣,酒杯還沒有收,可是來人?」

巴圖的聲音也在門口響起︰「正是,不速之客。」

他當然是被吵醒的。白素轉過身去,白素沒有見過巴圖,所以一剎那間,她神情十分疑惑,巴圖想要介紹自己,我童心大起,叫道︰「讓她猜,你是誰。提示是︰老朋友了。」

白素側著頭︰「提示很有用,如果不是老朋友,那我會猜是羅開,‘亞洲之鷹’羅開。」

巴圖「呵呵」笑︰「我听說過那位先生,十分精采,謝謝你,我至少比羅開大三十歲。」

白素笑了起來,不再直視巴圖,語音輕松︰「西班牙的月亮,不知道會不會再有紅色?」

我和巴圖都哈哈大笑,巴圖大踏步走過來,和白素握手︰「佩服,名不虛傳。」

白素笑著︰「老朋友能有多少?我沒見過的更少,自然容易猜得了出來,巴圖先生,別來無恙否?」當年,我費盡心機尋巴圖,白素知道,所以才特地有此一問。巴圖支吾著未曾回答,我已經道︰「其實,應該把他趕出去,他竟然堅決不肯透露過去十年間,做了些什麼事。」

白素應聲道︰「他當然可以這樣。」

我問哼一聲,不說話,良辰美景已急不及待,拉著白素的手,把事情向白素講著,巴圖看來也急于想听白素的意見,所以在一旁補充。

胡說和溫寶裕,也听得聚精會神,我走來走去,裝成不經意,但也在留意。

白素在听別人敘述的時候,是最好的听眾,絕不打岔,她看了照片,又說︰「好漂亮的北歐少女。」

听到不論怎麼查,都無法查得出那些人的來歷,她眉心打結︰「奇怪,一定有一定重要的關鍵,未被注意。」

過了一會,她才又道︰「這個重要的關鍵,一定普通之極,所以才人人不留忽略了過去。」

溫寶裕張開口,顯然想發表意見,但卻沒有出聲,反倒伸手在頭上打了一下。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又立即否定,就道︰「你想到什麼,只管說。」

溫寶裕有時,很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反正說了也沒有損失,不妨听听。溫寶裕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可能那教師帶著學生,早已離開,回家了,後來事情鬧大了,她害怕,不敢承認,也叫那些小學生別承認。」

他那種說法,雖然不免要令人發笑,可是也不能說全無可能,各人都十分認真在想著,溫寶裕一看反應良好,又頭重腳輕起來︰「他們說謊隱瞞,卻苦了有些人,在不斷思索,自然沒有結果。」

巴圖沉聲道︰「如果真有這個女教師,我一定找出她來了。」

白素輕掠著頭發︰「那旅游車司機,自然是關鍵人物,可是出租車子的公司呢?誰接的電話,打電話去的人是誰?用什麼學校的名義訂車子的?」

白素果然比我細心,一下子就問了幾個我沒有想到的問題,我向巴圖看去,心想他可能也未曾想到那些細小的末節。

但巴圖想到,他道︰「接電話的是一個職員,她說電話由一個年輕女子打一看來就是那個女教師,說要租一輛車,很普通,她記錄下來,交給了負責調度車子的人,車子就派了出去。」

白素吸了一口氣︰「電話從哪里打來的,只怕無法查得出了。」

巴圖道︰「查不出了。」

白素又道︰「還有一件十分值得注意的事——上車前,女教師要求不要有暖氣。」

巴圖皺著眉︰「女教師的解釋,好象也還合理。」

溫寶裕道︰「她如果有特別理由不要暖氣,自然不能照直說,總要編一個象樣一點的理由,她總不能說,溫度太高,太暖了,他們全會融掉。」

溫寶裕當然只是在信口而言,可是我和巴圖,立時互望了一眼。

在那一剎那間,我們兩人想到的,相信一致︰如果那批人是外星生物,他們有可能只適應低溫,不能在較高的溫度下生存,「融掉」的說法,雖然夸張但也可以引發想象力。

巴圖遲疑了一下︰「可是在選手村……嗯……他們只是在走廊中,走廊的暖氣不如房間那樣暖……女教師曾月兌去外衣,沒提到孩子們有沒有月兌外衣。」

溫寶裕又手舞足蹈起來︰「御寒的衣服,不但可以防御寒冷,也可以防御暑熱,把冰包在棉花中,也就沒那麼容易融。」

我望著他,鼓勵他說下去,他道︰「初步結論之一︰這些人怕熱。」

所有人,包括良辰美景在內,居然都接受了他的分析,這更令溫寶裕樂不可支,站了起來,我道︰「由這個初步結論,能得出什麼假設?」

溫寶裕象是陡然發現了新大陸,夸張地吸了一口氣,揮著手︰「他們是一批蠟像,一批成了精的蠟像,所以怕熱,溫度太高了,會融——」

他還沒有說完,至少已有三個人叫著,要他住口,包括我在內。

溫寶裕神情委委屈屈,我道︰「有了蠟像館中陳列的是真人,已經夠了。」

溫寶裕抗聲︰「為什麼不能再有真人生活之中,有了蠟像?」

良辰美景道︰「問一個最簡單的問題︰蠟像怎麼會走會說話?」

溫寶裕翻著眼︰「誰知道,總有辦法的!」

白素搖頭︰「不成立,就算那一批是蠟像,也不會消失無蹤。」

溫寶裕口唇顫動,聲音很低︰「不知道那天有沒有人在雪地上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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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22:27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四部︰巴圖的舊式“游戲”
所有人大是愕然,因為溫寶裕說來說去,還是想說那批人是蠟像,消失,是遇上了火,融掉了!

胡說和溫寶裕友情深厚,他雖然也反對,可是說法不同︰「先保留,暫不討論。」

溫寶裕還想「舌戰群儒」,可是想想,多半自己也覺得這種設想,沒有什麼可能,所以也不再堅持下去,只是眼珠亂轉,不知又在作什麼假設了。

我站了起來︰「這樣胡思亂想,于事無補——」

良辰美景搶著說︰「所以我們才要實際行動!」她們說著,又示威似地望向溫寶裕。

白素道︰「小寶已經夠可憐的了,別再刺激他!」

溫寶裕恨恨地道︰「那地方,可能有神秘的黑洞,人一跌進去就出不來,永遠消失,你們小心一點!」

良辰美景一听,就作十分害怕狀,兩人互相抱著,身子發抖,甚至于牙齒相踫,得得有聲,看得除了溫寶裕之外,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胡鬧了一會,巴圖道︰「來看你,總算有收獲,至少,認識了那麼多年輕朋友,在感覺上,自己也象是年輕了許多!」

良辰美景一邊一個,站在巴圖身邊︰「我們還要並肩進行冒險生涯,請多多指教!」

巴圖笑得十分歡暢,伸手搔著她們的頭發,看來她們要到芬蘭去,已成定局了。我安慰溫寶裕︰「這件事雖然怪,發展下去,可能平淡無奇,反倒是開始十分平淡的事,可能十分有趣。」

溫寶裕懶洋洋地,提不起神來︰「試舉例以說明之。」

我向巴圖望了一眼,心想,在這個人身上,就不知可以發掘出多少有趣的故事來,象過去十年,他究竟在從事什麼勾當,就大大值得深究。

良辰美景又跳跳蹦蹦離去,溫寶裕望著她們的背影,神情不勝欣羨,忽然大是感嘆︰「人真不能老,一老,壯志就會消磨!」

我大喝一聲︰「你在胡說什麼?」

溫寶裕眨著眼︰「可不是嗎?想當年,偷到南極去,說走就走,哪有什麼顧慮。」

我正想斥責他,白素道︰「小寶,這證明你長大了,成熟了,再也不會象小孩子那樣胡來。」

白素十分懂得少年心理,果然,她這樣一說,溫寶裕大大高興︰「對,這雙胞胎小丫頭長不大,才會去湊這種熱鬧。」

巴圖一听,發出了一下重重的悶哼聲,溫寶裕人聰明,一想剛才那句話頗有得罪巴圖之處,忙作了一個鬼臉,大拍馬屁︰「要不是那批人恰好遇見了你,整件事一定不了了之,哪還會有什麼人追究下去?事情要是有意料之外的發展,全是因為太陽系中,有巴圖先生。」

巴圖搖頭︰「不象話,說話,比衛斯理還要夸張,真不知是什麼風氣。」

在接下來的兩天之中,話題自然仍離不開那件事,我也一有機會,便旁敲側擊,想弄明白巴圖在芬蘭干什麼,可是沒有結果。倒是他和溫寶裕、胡說、良辰美景的一些對話中,頗有泄漏行藏之處。

以下就是這些對話。對話在兩天之內繼續發生,事先自然也沒有安排,我將之集中在一起,是因為談話內容,都和巴圖在芬蘭活動有關。

胡說是昆蟲學家,他忽然提起︰「我也很想到芬蘭去,靠近北極圈,有很多奇怪的昆蟲,有一種昆蟲甚至能刺破堅硬的凍土,把卵產進十公分深的凍土中去。」

巴圖的對答是︰「啊,那真不簡單之至,凍土的硬度十分高,簡直和石頭差不多,要用機械挖掘,也不是容易的事。」

從這段對話中,可以推測,巴圖在芬蘭,曾經挖掘過凍土。大地在低溫下凍結,不是有特別的原因,誰也不會把挖掘,所以巴圖的行動,十分特別。

溫寶裕在再一次听巴圖敘述經過時發問︰「那時你在選手村的附近作什麼?」

巴圖對溫寶裕沒有什麼防範,所以他順口道︰「我正在跟蹤一條狗——」

他講了那樣的一句話,令得所有听到的人都大感興趣,人人向他望去,他卻立時自知失言,用力搖了一下頭,沒有作任何解釋,雖然溫寶裕和良辰美景,都發出了連珠炮也似的問題,他卻恰如鋸了嘴的葫蘆,一聲也不再出。

我深知巴圖那一句話是偶然的泄露,不會再有進一步的解釋,所以根本沒有向他發問,只是心中覺得奇怪之至。

首先,他是極出色的情報人員,應該不會有這種「說漏了口」的情形發生。除非這件事,在他腦中盤旋不去,日思夜想,思緒每一秒鐘都被這件事佔據著,人總會犯錯,那才會有這種不知不覺間,說出一句半句話來的情形。

他後來不作解釋時,曾好幾次向我看來,我故作不見,可知他感到自己的「失誤」,相當嚴重……

這又使我疑心,他這兩天,應該在想那件「失蹤」事件,而他能把原來在芬蘭的事放下,萬里迢迢來找我,可知原來的事,不甚重要,怎會一直在想著它呢?

這使我感到,他一定有什麼重大的隱蔽在心中。

(各位一定十分奇怪,為什麼我花那麼多筆墨,去追究巴圖十年來在干什麼,甚至在第三節,還用來作了標題。當然,大有原因,看下去,自然會知道——事情有相當意外的意外,事先,全不可測。)

而巴圖所說的話,也怪異莫名,這也是引起了一連追問的原因。他說︰「我正在跟蹤一條狗。」

要是他說當時正在跟蹤一個人,那就不算什麼,普通之極,可是跟蹤一條狗,卻不尋常之極。

那只好推論,他在芬蘭,從事的是一件不尋常的勾當——這種推測自然太空泛,但是在沒有進一步的資料之前,也只好如此。

良辰美景不知為了什麼,忽然又笑聲不絕,巴圖在一旁看了,大是感慨︰「多少年沒有過人笑得這樣燦爛了。」

良辰美景道︰「怎麼會?生活那麼美好,人人都應該笑。」

巴圖搖頭︰「美好?少數吧,悲慘的多。」

良辰美景多半少見這種嚴肅的神情,所以吐了吐舌頭,沒有再敢說什麼。

巴圖的這一句話,又令得我大是起疑——他怎麼會有那樣的感嘆?如果這種感嘆,和他過去十年的生活有關,莫非他生活是不好?還是在那幾年中,他一直在接觸著悲慘的事?

多半可以作這樣的推論。

兩天之後,巴圖、良辰美景的「三人探索組」出發,我把自己推測到的巴圖十年神秘生活的線索,拿出來和白素商量,白素皺著眉︰「那算什麼線索。」

我苦笑︰「他半點風聲都不露,只好從這些線索上去推測。」

白素忽然問︰「你對他過去十年的生活那麼有興趣,原因是什麼?」

我想了一想︰「自然是好奇,也作為一種對自己推理能力的挑戰,更加……更加……」

白素笑了一下︰「概念還十分模糊?」

我用力揮手︰「對,而且,十分怪誕,我隱隱感到,他過去十年在做著的事和那批學生失蹤有關。」

白素呆了半晌︰「怎麼會?」

我攤開手︰「說不上來,巴圖做起事來,鍥而不舍,不會半途把事擱下,去做另一件事,你沒听他說,那天,在選手村附近,他正在跟蹤一條狗?」

白素側著頭︰「對,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道︰「總之,他有重要的事要做,可是忽然他又調查起失蹤事件來,而且老遠來找我,可以推測,他本來在做的事,和失蹤有關。」

白素思索著,一時之間,沒有表示對我的意見贊成還是反對,過了一會,才道︰「那他為什麼不說?」

我問哼一聲︰「兩個可能,一是他自己也是模糊地感到;二是他明知道了,可是瞞著我。」我氣憤起來,不免有點激動︰「這家伙,是蒙古人,非我族類,總有點古里古怪。」

白素望著我,責備說︰「你和外星人打交道也不只一次,怎麼胸襟愈來愈窄了?大家都是地球人?」

我笑了起來︰「大家全是宇宙人,什麼怪物,都是同類了。」

白素一揚手,不和我爭下去︰「照說,巴圖不是吞吞吐吐不爽快的人,恐怕別有內情。」

我心中很悶,長長吁了一口氣,白素道︰「希望良辰美景能幫到我。」

我不以為然︰「這一雙搗蛋鬼,只怕幫倒忙。」

白素十分寵她們,這時,單是想起她們,也口角泛笑,樣子喜歡。

當天晚上,在就寢之前,離開書房,經過客房門口時,走廊上的燈光不是太明亮,我無意向客房門看了一眼,發現在不是很亮的光線下,門上有用特殊的涂料,涂出的一個記號。

那是一個指示轉彎的箭嘴。

所用的透明涂料,是特制的,在干了之後,只在某種亮度的光線下,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得到。我恰好看到,倒也不是什麼巧合,因為一天要在客房門口經過不知多少次,總有一次可以看得到。

我呆了一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溫寶裕和良辰美景,不禁咕噥了一句︰「太過分了。」

因為有陳長青的那幢大屋子任他們玩,還不夠,居然玩藏寶游戲,玩到我這里來了。

可是我繼而一想,覺得大有蹺饃,現在的年輕人十分現代,就算玩藏寶游戲,也必然大有花樣,各種電子儀器齊出,象這種隱蔽的箭嘴,只有中年人才用,方法十分古老的了。

我自然又想到了巴圖。

可是巴圖有話不說,弄這種玄虛干什麼?

一面想著,看箭嘴的意思,是要人推門進去,指示房間中大有有乾坤。

我轉動門柄,推門進去,著亮了燈。客房的陳設簡單,我有時也會進來打個盹,自己住所的一間房間,當然再熟悉也沒有。

我站在房間中心,緩緩轉動身子,才轉到一半時,就看到一列書架的第三格上,有一股紅絲線,自一本書中垂下來。那可能不代表什麼,是有人不小心夾上去的,但也有可能,又有一項「指示」。

我走過去,將那本書取下來,那本書對我來說,十分有趣,它的書名是《奮進的衛斯理》,美國作家侯活-史奇月兌的作品。

這個「衛斯理」自然不是我,而是十八世紀英國一個偉大的基督徒、教會復興者和社會改革者。他的名字是約翰,姓氏譯成中文之後,恰好是「衛斯理」。我不知什麼時候,偶然經過書店,看到了買下來,看了一遍之後,一直沒有再動過,這種闡釋宗教教義的書,幾個小鬼頭大概不會有什麼興趣,那股絲線,就有可能是故意夾上的了。

我打開那一頁,發現夾著一張極薄的紙,約有十公分見方。

那張紙上,有著隱隱約約的字跡,要用一種筆心軟度高的鉛筆,小心在上面輕涂,才能令字跡顯現出來——這又是很古老的方法,古老到只有巴圖那一代的人才會使用。

我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巴圖不知在鬧什麼鬼,我拈著那張紙,到書房,找了一支合用的鉛筆,在紙上輕輕涂著,心中想︰巴圖想要傳遞的消息,一定無關緊要。因為他提也沒有提這件事,我可能一年半載都發現不了玩的花樣,如果是重要事,豈不是全叫耽擱了?

想著,已經令薄紙上的字跡顯了出來︰車後防撞桿下。

我咕嚕著罵了一句,巴圖這種古老的手法,很叫人不耐煩,可是卻也有一定的吸引力,一步一步,非叫你跟著走下去不可。

我下樓,白素在樓上問︰「出去?」

我道︰「不,巴圖玩了點花樣,你沒留意到客房門上,有一個很不容易被發覺的箭嘴符號?」

白素道︰「沒有。」

我道︰「他說……多半藏了什麼東西在我車子保險桿上,希望不是一枚計時炸彈。」

在汽車的後保險桿下,我輕而易舉地把一只象一包香煙大小的鐵皮盒子取了下來,鐵盒子的一邊,有磁性相當強的磁鐵,所以會吸在保險桿上。這種盒子也不是什麼罕見的物事,通常用來放置雜物。

我性急,一取盒子在手,就想打開來。可是一轉念間,又覺得十分不妥。巴圖如果真要向我傳遞什麼訊息,我和他在一起三天之久,他沒有道理不直接說,而要用那種鬼頭鬼腦的辦法。

如果這只是一個游戲,只是一種惡作劇,那麼,大有可能,盒子一打開,就會有令我十分狼狽尷尬的事發生,例如有不知名的毒蟲飛出來咬我一口之類,而這種狼狽的事,也必然會成為日後的笑柄。

所以,我不立時打開,拿著鐵盒子上樓,白素在書房門口,她一直喜歡淺色的絲睡袍,修長而飄逸,淡雅動人,我在她頰邊親了一下,她也顯然看到了那張薄紙︰「手法真古老,盒子里是什麼?」

我笑︰「不敢隨便打開,因為很怪,怕是巴圖童心大發的惡作劇。或者他只是想玩小把戲開玩笑,卻叫我領了去,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白素也笑了起來——當時,隨便我們怎麼想,都不會覺得事情有什麼嚴重,有很多事,實在一點也無法預料。

白素道︰「總得打開來看看的。」

我點頭︰「當然。」

我有一副專門設計來在這種情形之下使用的裝備,那是一個強力鋼化玻璃罩子——這種玻璃,可以抵擋點三八口徑的手槍近距離射擊。在罩子中,是一副遙遠控制,躁作十分靈活的機械臂,全部是雲氏家族精密儀器制造廠的出品。

我把設備取出來,接上電源,把盒子放進去,然後,利用機械臂,把盒子打開,那樣著重其事的結果,是令得我和白素兩人都啞然失笑。

鐵盒子內,只是一柄鑰匙,相當長,一望而知,是銀行保險箱所用,還有一小張紙條,上面有一個簽名式。

我和白素相視笑了一會,又同時感到事情也可算是相當不尋常。

如果不是重要的東西,不會收藏在銀行保險箱中。巴圖行事很有分寸,惡作劇,也決不會鬧到利用銀行保險箱的程度。由此可知,他是真正有點東西要交給我。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神色惘然,顯然她也不知道巴圖何以要這樣做。

我把盒子取了出來,鑰匙上有銀行的名字,那個簽名式看來十分復雜,但是愈是復雜,愈是容易摹仿,巴圖的意思很明白,要我假冒簽名,去打開這個保險箱。

白素提議︰「再到客房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別的花樣。」

銀行晚間不營業,非得等明天早上不可,我的脾氣,有了這樣意外的發現,自然一定要作各種各樣的設想,所以多半睡不著,白素的意思是,如果再發現一些什麼,也可以消遣長夜。

我們到了客房門口,白素先研究門上的箭嘴,發現門在推開時,箭嘴十分容易看到,而且直指書架——這個發現,推翻了我事情不會嚴重的假設。那自然也使我更心急想知道保險箱中是什麼。

我和白素花了將近一小時,在客房中尋找,可是卻沒有再發現什麼。

當晚,我果然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就醒,到達銀行,還沒有開始營業.等了十多分鐘,銀行大門才打開。簽名式早已練熟,絕沒有問題,打開保險箱,不禁月兌口罵了一句「他女乃女乃的」。

那是六卷錄音帶。

錄音帶自然是相當好的訊息傳遞方法,可是有一個缺點︰沒有機械的配合,就無法知道內容是什麼。而且,那六卷,是超微型錄音帶,帶子卷著,不會比一枚一毫硬幣更大。

我知道這種超微型錄音帶,是頂尖科技的產品,決不是普通人所能得到的。以巴圖的身份來說,要得到,自然不是難事,而且一小卷錄音帶,用特定的速度,可以運轉六十分鐘,用來記錄談話,十分好用。一共有六卷之多、若是全記錄了聲音,那麼,化為文字,就是一本相當厚的書本了。

除了錄音帶之外,還有一張折起來的白紙,打開一看,又使我興奮莫名,顯然是巴圖的筆跡寫著「我不能告訴你的事,全在其中,你可以听,听了之後,希望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那句話,又令我莫名其妙。

錄音帶上記錄的,自然是他過去十年來的生活,那他怎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要我告訴他?這個人,花樣真是愈玩愈多了。

我有可以運作這種超微型錄音帶的裝備,不然還真傷腦筋,只怕要到外國去找。

急急趕回家,白素也心急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錄音帶上並沒有編號,也不知道該先听哪一卷才好——這是一個大困難,浪費了我們許多時間。由于錄音帶上記錄的聲音,千頭萬緒,非但有各種不同的人在說話,使用的語言,也復雜無比,甚至包括了蒙古的達斡爾語。

若是我們知道了次序,順序來听,自然對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比較容易了解。

可是事情本就復雜,我們又沒有這個好運氣一下子就拿到了第一卷,只好顛來倒去地听,等到好不容易,弄清楚了次序,再听一遍,所花的時間極長,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時分了。

也就是說,總共花了超過二十小時的時間。

在這二十小時中,我們只是胡亂嚼吃面包——實在不想吃;喝大量的水——人在情緒緊張。驚恐和惶惑之中,特別容易口渴;也喝了不少酒——在不知所措,或者是驚惶失措的情形下,喝酒可以略起鎮定作用。

錄音帶的內容,當真是不可思議之極,雖然將之整理了一下,一定已經順序,可是其中還是有很多地方,不是很容易理解。

以下是整理過的錄音帶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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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25-1-26 13:22:41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五部︰活的機械人
錄音帶雖然只是記錄聲音,但在聲音上,也可以推測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和講話時的人的神態。所以我整理之後,不用錄音帶的原來形式,而用各種不同的記述形式——這在我以前許多故事中,用過許多次,各位一定十分習慣。

也照例,我和白素在听錄音帶時的反應,加寫在括弧之中。

事情,大約在十年前開始。

巴圖掌管「異種情報處理局」,听來十分 赫,實際上卻是一個典型的冷衙門,所以,兩輛吉普車呼嘯開到,後面又緊跟著一輛有防彈設備的黑色大房車,駛到門口停下時,除巴圖之外的另外兩個工作人員,都象是鄉下孩子看熱鬧,奔了出來。

從吉普車上跳下來一位上校,問︰「巴圖先生在嗎?」

巴圖懶洋洋地踱了出來,伸了一個懶腰︰「辦公時間,理論上我一定在的。」

上校先向巴圖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走向前去,在巴圖的耳際,低語了幾句。

上校的語聲甚低,不知道他講了些什麼,巴圖一听,視線立時掃向那輛黑色大房車。防彈玻璃有反光作用,看不清車中的情形,整輛車,看起來象是一個黑色的大怪物。

巴圖揚了揚眉,神情訝異,向黑色大房車走去,吉普車上,又跳下來兩個軍官,站在房車旁邊,巴圖來到車前,一個軍官拉開了後座的門。

巴圖的兩個手下(一男一女),料到在車子里的,可能是大人物,所以當車門打開時,好奇地探頭去張望。但是那個上校,卻立時似有意似無意地,擋在他們的前面,遮住了他們的視線,使他們看不見車中的情形。

巴圖一閃身進了車子,車門立時關上,上校的行動極快,跳上車,車隊疾馳而去。

第二天,巴圖的兩個手下,就接到了調職的命令,「異種情報處理局」這個機構也撤銷了,從此不再存在。

巴圖上了車之後的情形,只能從一段對話中來判斷。

(那段對話,是在什麼情形下錄下來的,值得一提,當然只有兩個可能,一是車中有錄音設備,二是巴圖隨身帶著微型的錄音裝置。但從後來,幾乎在各種情形下都有錄音,可見錄音裝置多半在巴圖的身上,而且他放得十分隱秘,因為後來又有許多曲折,都可以使得他身上的錄音裝置被發現。)

(我很難想象巴圖把超微型錄音裝置放在什麼地方——雖然說超微型,但體積至少也有小型火柴盒那樣大小。)

那段對話如下︰

巴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驚訝︰「啊,是你——」他說到這里,一定是受了什麼暗示,不可以叫出他所見到的人的名字,所以,他把一個要沖口說出來的名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變成了發音十分含糊的「咕咕」聲,自然也無法知道他原來想叫的是什麼名字。

而巴圖見多識廣,可以令他驚訝,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大人物,二是那個人絕不應該在這種情形之下出現。

接著,則是一個十分低沉,充滿了磁性,動听之極,顯然曾故意把聲線壓低,但依然迷人的女聲。

(這大出乎我和白素的意料之外,我和白素,都怔了一怔,互望了一眼,當時我們都用眼色在詢問對方︰那是什麼人?)

(可是,沒有答案。)

那女聲道︰「巴圖先生,總統要我代他問候你,他本來要親自接見你,可是預料事態發展,會有一些國際糾紛,又要應付國內政客的咨詢,所以——」

巴圖打斷了她的話頭︰「不必解釋,有什麼事,請直接說。」

女聲遲疑了一下︰「有一樁任務,想請你執行。」

巴圖笑了一下︰「我早已——」

女聲嘆了一下︰「除了你,沒有人能做。」

靜默維持了約有半分鐘,巴圖才不經意地道︰「是什麼任務?」

女聲說︰「如果你拒絕,就不必听了。任務極其凶險,會遇到意料不到的意外。」

巴圖笑了起來︰「要是意料得到,那也不叫意外了。」

女聲發出了幾下動听的笑聲︰「你完全可以拒絕,因為如果你答應了,你必須接受幾項相當特殊的手術。」

巴圖的聲音很輕松︰「割雙眼皮?」

女聲又笑了一下︰「如果你喜歡,可以附帶替你割,你要進行的手術。甚至不擔保一定成功,因為還只是在實驗階段。最簡單的說法是︰要植入若干電子儀器,和你腦部,發生作用。」

靜默足足維持了一分鐘,才是巴圖的聲音,听來十分平靜︰「嗯,我听說過這種手術,,手術的結果,是把人變成活的機械人。」

女聲遲疑了一下︰「我不同意這樣說法,結果是,使施過手術的人,和一組儀器有聯系。」

巴圖的聲音之中,已有了明顯的不滿︰「接受遙遠的控制。」

女聲道︰「是,也可以看到的一切,傳回儀器來供組織分析。」

巴圖縱笑︰「那還不是機械人是什麼?」

女聲發出了十分甜膩的「嗯」一聲︰「我想應該稱之為超人。」

巴圖仍然在笑著︰「真有趣,想想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是不是手術成功,我變成了科學怪人,我听到的聲音,你們可以通過儀器,在遠距離听到?」

女聲又答應著︰「是,距離是五百公里,當然,通過儀器的程序,相當復雜,同樣,你看到的,也可以通過復雜的程序,呈現在特制的熒光屏上——當然不會有你看到的那麼清晰。」

巴圖笑得十分放肆。

(顯然,這時他還未曾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我在听錄音帶時,並不是順著事態發生的次序來听,早已知道後果嚴重,所以當又听到這里時,不禁長嘆了一聲。)

(巴圖精明之極,而且也應該知道情報工作的冷酷,可是這時,他竟然沒有意識到事態嚴重。)

(白素和我有不同的意見,她說︰「巴圖當然不是毫無所知,他可能喜歡接受那個任務。」)

巴圖一面笑,一面道︰「希望我在和一個美女時,你們分得出那是一個女人,別把我當成了同性戀。」

女聲卻十分認真︰「男人或女人,大抵分得清楚,不致于有誤會。手術成功,自然好,若是失敗,你也不會有痛苦,因為你腦部活動受干擾,必然成為白痴,白痴沒有痛苦——」

巴圖打斷了他的話頭︰「不必詳細解釋,因為事情與我無關。」

女聲道︰「巴圖先生,你的意思是,你拒絕接受這項任務?」

巴圖笑著道︰「你剛才說過,我完全可以拒絕。」

女聲听來甚為誠懇︰「對。」

巴圖道︰「那就請吩咐停車,我要下車。」

听得出那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會命令停車,你也不會下車。」

巴圖又笑了起來,不過笑聲已經有點不大自然。

女聲問︰「剛才那位上校對人說了什麼?」

巴圖悶哼一聲,沒有說什麼。

(所以,那上校說了些什麼,不知道。)

女聲又道︰「你見到了我,就已經參與了最高機密,你一定知道,最好的保密方法是——」

巴圖一字一頓︰「把我變成死人。」

這次,輪到女聲放肆地笑了起來——如果她是一個美女,發出這樣的笑聲,一定動人之極︰「你有很多選擇,巴圖先生,選擇做死人,做白痴,或者,如你所說,做活的機械人。」

又是相當長時間的沉默,才是巴圖的聲音,听來極鎮定,看來在那兩三分鐘內,他已有了決定︰「生活太沉悶了,改變一下也好。」

女聲滿意地笑︰「最高當局決定把任務派給你,經過長時間的研究,主要也考慮到,你會有勇氣,接受這樣的植入手術。」

巴圖忽然問︰「植入體內的電子……零件,體積大約會有多大?」

女聲笑道︰「不會太大吧,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會比兩只大拇指更大。」

巴圖笑了起來︰「其實這種植入手術,由象你這樣的女性來接受,更好得多。只要把你胸脯略作改造,那樣的大體積,可以裝上不知多少電子儀器了。」

(從巴圖的話,可以推測那位女士的胸脯,一定十分挺聳豐滿。)

女士並沒有生氣,只是道︰「不行,植入手術不在胸脯進行,一定要接近腦部,照我所知,是在耳朵後上方。」

巴圖又好一會不出聲,多半是他想輕松一下,也輕松不起來了。

(我和白素在听錄音帶,听到這里的時候,也不由自主,伸手在耳朵的後上方,模了一下。)

(在那個地方植入電子儀器——巴圖干脆稱之為「零件」,可以發射和接收訊號,于是這個人就和一組儀器聯系在一起,這個人是不是還能算是人呢?)

(看起來,這個人的生命豐富了,但實際上,他有一部分,甚至可能大部分的腦部活動,會不由他自己控制,控制權移到了儀器上,那麼,他算是什麼?或許,巴圖所說的「活的機械人」是最好的稱呼。)

(「活的機械人」會奉命行事,要做的事,對他的本意而言,可能絕不願意,但自己另有力量去影響他的腦部活動,使他的意願改變,由不願意變成願意。)

(巴圖竟然成了這樣的一個人!不知道他保留了多少他自己?)

(這又是不是他要這種方式把錄音帶交給我的原因?)

(試想想,如果「電子零件」還在他頭上,他講的話,儀器都可以接收到。他要保持秘密,就不能講話,他要寫字,也必須閉上眼楮來寫,儀器才看不見。)

(我和白素,都感到了一股極大的寒意——用精密先進的科學手段來改造人的時代開始了?)

又過了一會,才又听得巴圖的聲音︰「想不到我還要簽志願書。」

(那可能是隔了若干時間之後的事了。)

還是那個女聲在和他對答︰「是,別再多問了,如果你不答應,安排意外,你躲得過七次,躲得了第八次嗎?」

巴圖的聲音有點憤怒︰「告訴你,嚇是嚇不倒我的。我本來就是自願,而且,這種植入手術,沒有什麼大不了,我見過更大的手術。」

女聲問︰「例如——」

巴圖大聲回答︰「例如換頭︰A區主席的頭,就被移植在一頭強壯而年輕的身體上。」

女聲沒有表示什麼,接下來是巴圖在簽字了一紙和筆尖磨擦的沙沙聲。

(然後,听到了若干不應該听到的聲音,我和白素曾作過討論。)

(聲音,顯然是手術進行時的聲音︰醫生吩咐護士遞交各種外科手術用具,一些金屬的踫擊,和醫生與醫生之間急速的交談。)

(聲音斷斷續續,並不連貫,出現在錄音帶中,不超過十分鐘,但實際進行的時間,怕有十小時,我相信那是手術實際進行的時間。)

(問題來了︰這樣的大手術,絕對須要進行全身麻醉,在手術室中,沒有理由有錄音設備,就算有,超微型錄音帶,也不會落入巴圖手中。)

(而巴圖又在被麻醉狀態之中,是誰在進行錄音?)

(我提出了這一點,白素的分析是︰「超微型錄音設備,可能一直在巴圖身上——」)

(我道︰「他全身麻醉的狀況之下,也能控制?」)

(白素側著頭︰「控制的方法,可能十分簡單,我看這一段錄音,是在偶然的情況下記錄下來的,詳細的情形,以後若還有機會見到巴圖,可以問他。」)

(我忙道︰「當然再見到他。」)

在手術完畢之後,又是巴圖和女聲的對話。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

先是女聲說︰「你體質極好,外科傷口,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

巴圖「哼」地一聲︰「我有一股顏面神經,好象在手術進行時,受到了干擾。你看,現在我笑起來,嘴角向上彎的程度,並不對稱。」

女聲「哦」地一聲︰「不是很看得出,可能慢慢會好,現在,我們要做一些試驗,有一疊圖片,須要你凝神向它們看。」

(在這句話之後,是另一段對話,可知錄音受控制進行,認為沒有必要就停止,可以使錄音帶發揮最大的作用,記錄下更多聲音。)

(控制錄音的人,當然是巴圖——這種情形,那女聲所代表的勢力,可能根本不知道,一直不知道。)

(巴圖畢竟是一個極其出色的人。)

(猜想在兩段對話之間,巴圖做的事,是凝神看一些圖片,也可想而知,那是植入手術是否成功的一項測試。)

(如果成功,巴圖眼中看出來的圖片,在五百公里的範圍內,都可以通過儀器,在熒光屏上顯示出來。他講的話,同樣也可以在一定的距離之內,被儀器接收到。)

(這種情形,相當可怕,若是進一步,植入的電子零件,竟然能接收到人的思想,那就更可怕,人就完全沒有了自己,只好接受控制了。)

(另一段對話,還是巴圖和那個女聲。那位女士究竟是什麼人,我和白素,一直想不出,只知道她身材豐滿,而且樣子一定十分特出,因為巴圖一見就認得出她。神秘的是,見了她,就已經是參與了極度的秘密,由此可知,她一定另外有一個公開的身份,而由她公開的身份,絕對無法聯想到她的秘密身份。)

還是女聲先開口︰「好極了,一切都合乎理想,太好了,現在,你再看這些幻燈片,你看,你認得出那是什麼地方嗎?」

巴圖先是不肯定的「唔唔」聲,不一會,他就興奮地叫道︰「蒙古,蒙古草原。」

他叫得那麼興奮,自然大有道理,因為他出生在蒙古草原,是一個孤兒,雖然他離開蒙古草原許多許多年了,但是出生地的風光,總會喚起一些童年的回憶。

女聲問︰「好眼光,你可看得出,這是哪一部分的蒙古草原?」

巴圖笑道︰「只怕世界上沒有人能分得出來,除非有特別的地可供辯認,蒙古所有草原,都一樣,從外蒙的唐努烏梁海,到內蒙的扎費特旗,都不會有什麼不同,這是哪里?」

女聲說︰「真巧,就是原屬唐努烏梁海的西北部的一處大草原。」

巴圖問︰「給我看這圖片,有什麼特別意義?」

有一下機器運轉的聲音,可能是換了一張幻燈片,巴圖的聲音響起︰「那麼多人,咦,有許多軍人,好家伙,穿將軍制服的,至少有五個人,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他們圍著的……哼,象是一些失事飛機的殘骸。」

女聲充滿了由衷的佩服︰「真了不起,一看就看出了那麼多問題來。這張照片,是我們的一個人拍的,千辛萬苦,才到了我們手上,你再看這張。」

巴圖「唔唔」聲,然後道︰「的確有一架飛機失事了,唔,失事的飛機樣式相當舊,我看,唔,是英國制的三叉戟。」

發出了「嘖」的一下聲響,多半是那位女士覺得巴圖實在太精彩,所以忍不住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巴圖同突然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他自然不是為了突然的美人香吻而驚呼,是想到了什麼特別的事。

(我和白素听到這里,也不約而同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也是由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巴圖忽然變成了植入電子零件的活機械人,事情已然怪異之極,忽然又和那樣一件事發生了聯系,實在不能不駭異驚呼。)

巴圖的聲音,緊張得听到的人,也忍不住要屏住氣息,他在問︰「這……就是那次飛機失事?就是那次著名的墮機事件?」

女聲十分嚴肅︰「不是意外,是被追蹤的空對空火箭擊落的。」

巴圖吹了一下口哨︰「飛機上全是顯赫一時的人物,其中有一個,曾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元帥。」

女聲道︰「是啊,這位元帥,竟然奇跡也似,並沒有死。」

巴圖發出了一下類似聲吟的聲音︰「不是所有公布,都說他死了嗎?」

女聲道︰「請你看下一張。」

巴圖簡直在大呼小叫︰「真是他,真是他,唉,這個曾指揮過百萬大軍,身經百戰的元帥,現在看來,也就是一個禿頭老人,他身邊的那只箱子——」

女聲有明顯的吸氣聲︰「那是一箱重要之極的文件,人人都想得到,包括我們。」

巴圖道︰「我的任務就是——」

女聲一字一頓︰「把元帥找出來,能連人帶文件一起弄回來最好,不然,只要文件,人可以不要。」

巴圖沒有立即出聲,只有急速的腳步聲,然後他才道︰「人,當然在蘇聯國家安全局手里,何必去找?只怕這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動人的女聲發出了一下低嘆︰「奇的是,KGB也在找他。」

巴圖聲音駭然︰「什麼?難道蒙古人把他藏起來了?那不可能。」

女聲又嘆了一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你看到他,身邊有箱子,背景就是離出事不遠處的草原,那是飛機出事後不久拍攝的。」

巴圖道︰「誰拍的?」

女聲道︰「據我們的人說,是一個牧人,是他叫住了牧人替他拍的,他還對牧人說,他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牧人不認識他,我們的人最早發現那牧人,所以就得到了這張照片。拍了照之後,他連照相機送給牧人,看他的用意,象是有意要使這張照片流傳出去。」

巴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迷惘︰「那有什麼作用?」

女聲緩緩吁氣︰「好讓世人知道他沒有死,可是由于照片沒有公開的機會,就落到了我們手里,所以,他沒有死,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巴圖的聲音有點六神無主︰「真想不到,真……真想不到……照片……」

女聲道︰「你自己看,照片的詳細資料。」

巴圖在喃喃地念︰「時間是飛機失事後兩小時,距離墮機地點——」

女聲有點不滿地打斷了巴圖︰「你看就可以了,何必念出來?」

巴圖就沒有再出聲。

(我和白素,那時也駭然之極。)

(「元帥墮機身亡」一事,舉世皆知,可是事實上卻又確有證據,證明他沒有死。)

(正如巴圖所說,他如果沒有死,一定在蘇聯人手里,怎麼KGB也在找他?)

(算算時間,那時離墮機大約三個月。)

(難怪巴圖消息全無,原來他在從事關系那麼重大。那麼神秘的勾當。)

(當然他也不能對我說——他說什麼,儀器接收得到,會知道他向我泄露了秘密。)

(他後來怎麼又到芬蘭去了?)

(我真是心癢難熬,可是偏偏錄音帶紊亂之至,心急也急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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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23:19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六部︰隨機生還元帥失蹤
巴圖的聲音,充滿了疑惑︰「這些日子……有三個多月了,他在什麼地方?」

女聲吸了一口氣︰「沒有人知道。」

巴圖叫了起來︰「這不可理解——」

女聲道︰「我們的人報告,完全可以相信。」

巴圖有點不耐︰「那個他媽的‘我們的人’是誰?」

女聲回答︰「是你在照片上見過的眾多將軍中的一個,為我們工作,他的報告在這里,你可以看。」

接下來,便是一下翻紙聲。

(無法知道報告寫什麼,只好肯定,元帥在拍了那張照片之後,就不知所終,但在蒙古草原上,沒有交通工具,沒有馬匹,絕不可能走遠,這是普通常識。)

果然,巴圖立即問出了這個問題。

女聲的回答是︰「當然,我們的人知道他還生存,是他遇到那牧人之後的三小時。他帶著一只大箱子,看來相當沉重,他的體力衰弱,又才遭巨變,估計三小時,他至多移動十公里,可是循他走出的方向追上去,卻沒有找到他。」

巴圖固執地道︰「不可能,沒有道理。」

女聲有點惱怒︰「事實就是如此,世上有許多看來不可能的事在發生,不然,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巴圖哼了一聲︰「他從此沒有再出現,也沒有人再見過他?」

女聲給以肯定的答復︰「是,在他離開的方向約三公里處,有幾個帳幕,大人都出去放牧了,有幾個兒童,都很小,也問不出什麼來,由于我們的人嚴守秘密,所以並沒有大規模的搜索,後來KGB也知道了,多半是在墮機現場,沒有發現他的尸體,所以才起疑,也曾作過搜索,但沒有結果。」

巴圖又哼了一聲。

女聲追問了一句︰「你清楚自己的任務了?」

巴圖大聲回答︰「再清楚沒有,派我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一到了蒙古草原上,我就和當地的牧人一樣——我本來就是那里來的。」

錄音帶的第一部分,到這里告一段落。

我和白素呆了好一會,我才道︰「這位顯赫一時的元帥,上哪里去了?秦始皇的地下皇陵再大,也決無可能伸延到唐努烏梁海去。」

白素瞪了我一眼,她自然知道我是指當年馬金花神秘失蹤,進入了秦始皇地下宮殿一事而言——這件事,記述在《活涌》這個故事中。

她道︰「哪有那麼多地下宮殿。」

我攤手︰「那麼,他上哪兒去了?」

白素皺著眉︰「可能遭到意外——」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她想了片刻,才道︰「兩次失蹤,是不是有聯系?都是謎一樣的失蹤。」

我怔了一怔,兩次失蹤,一次是元帥在蒙古草原上的失蹤,一次是相隔十年,一個小學教師和十來個小學生在芬蘭北部山區的失蹤。

兩次失蹤,看起來毫無可以聯得起來之處。

而且,也不很相同,元帥,人人都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在,只是去向不明。

而教師和小學生,卻連哪里來的,都沒有人知道。

所以我的語氣很遲疑︰「不會有關系吧。」

白素也現出遲疑的神情來︰「有這種感覺……」

沒有再討論下去,因為還有很多錄音帶,等著要听。

第二部分的錄音帶,听來更亂,但也可以知道,巴圖已經到了蒙古,也見到了那個牧人,和被那位女士稱為「我們的人」的那位將軍,大部分都是他們三人的對話,用的是喀爾喀蒙古語,我和白素,可以當時就听懂大部分,有听不懂的,事後也全弄明白。

先是巴圖和將軍的對話,他們在什麼地方見面,並沒有說明,身為將軍,而卻替外國情報機構工作,那是殺頭的大罪,可想而知,他們的會面,一定十分秘密,反正在外蒙古一百五十六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一個兩個秘密會面的所在,總不是難事。

巴圖和將軍的對話,自然在適當的距離之外,給接收了的。

將軍的聲音听來急促︰「你到這時候才來。」

巴圖壓低了聲音︰「遲了?已經發現了他?」

將軍憤然︰「沒有,隔了那麼久,只怕發現的尸體,也已成了枯骨。」

巴圖沉聲道︰「並沒有發現尸體。」

將軍顯得十分不耐煩;「草原那麼大,我們曾試過十多個士兵被匪徒殺了之後,隔兩年才發現尸體。」

巴圖道︰「我的任務是要把他找到。」

將軍悻然︰「祝你成功,等你找到了他,就再和我聯絡,我可以幫你離開,在你尋找期間,我想我們不必多聯絡。」

巴圖冷冷地回答︰「根本不必聯絡。」

(巴圖和將軍听起來不歡而散,不過將軍一定也安排了巴圖和那個牧人的見面,听起來,巴圖和那牧人,在草原上一面策騎,一面交談,所以這一段錄音帶,除了有對話聲之外,還有風吹草動聲、馬嘶聲,運用些想象力,很有草原風光在眼前的感覺。)

那牧人敘述著當時的情形︰「我們都看到天上有火光,有爆炸聲,只看一股濃煙,直沖下來,大家,是的,當時我們有五個人在一起,大家一起趕過看,我在最後面——」

巴圖問︰「不對吧,五個人,在前面的四個,應該先看到他。」

牧人有點惱怒——巴圖離開蒙古太久了,忘了蒙古人最不喜歡人家對他的話表示懷疑。所以牧人提高了聲音︰「他們沒有遇上,我遇上了,有什麼不對?」

巴圖連聲道歉,牧人才又道︰「他講的話,我也不是很听得懂,我的俄國話不是很好——」

巴圖的聲音听來很意外︰「他講俄文?」接著,他又自言自語︰「他應該會點俄語的。」

牧人繼續著︰「我只听懂,他說自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比我們的喬巴山元帥還要偉大,至少一樣,他又取出了照相機,叫我替他照相,對了,就是在這里……大概就在這里。」

那時,巴圖和牧人,一定已到當日牧人見到元帥處,所以牧人才這樣說,草原上到處一樣,牧人自己也未能十分肯定。

牧人繼續著︰「拍了照,他說一定會有人來問我關于見過他的事,這張照片,可以換許多匹馬……哼,他騙人,照相機給一個軍人拿去,甚至沒有還給我。」

巴圖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怎麼也听不清楚,想來是無關緊要的話。

牧人在憤憤不平︰「還警告我不能對任何人說。拍了照後,他就拖著那箱子走,箱子看來很重,他半天也邁不出一步,我想幫他,他又不要。」

巴圖問︰「他走得很慢,能走到什麼地方去?」

牧人笑了起來︰「照我看,哪里也走不到,我告訴他,三公里外,有我們的營帳,他都發了半天怔。」

巴圖嘆了一聲︰「可是他卻不見了。」

牧人停了片刻,才道︰「草原上有時……會有點怪事,不是人所能明白的。」

巴圖問得十分小心;「照你看,會不會他那箱子里的東西貴重,有人把他殺了之後……埋葬,把箱子中的東西取走了?」

牧人怒道︰「以前,草原上有強盜的時候,或者會有這種事,現在,我們全是正當的牧人,誰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巴圖果然相當能干,他的這個假設,對于一個人拖著一只箱子在草原上消失,可以說是最好的解釋。)

(我甚至以為那是唯一的可能。)

(白素卻只是說︰有可能。)

巴圖「嗯」了一聲,「當然,草原上……唉,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見過他?」

牧人的聲音中有點遲疑︰「這……很奇怪,營地上……他好象到過營地。」

巴圖的聲音大是興奮︰「就是三公里之外的那幾個營帳?你怎麼知道他好象去過?可是他留下了什麼?」

牧人道︰「不是,而是小那斯吐模模糊糊說過一些話,很令人奇怪。」

(「那斯吐」是相當普通的蒙古人名字。加上一個「小」字,表示那是一個小孩子。)

巴圖忙問︰「小那斯吐,多大了?」

牧人道︰「兩歲多,剛在學講話,草原上的孩子長得鈍,大人又忙,捧著孩子講話的時間少,孩子學話也慢,所以——」

巴圖急速打斷了牧人的話︰「小那斯吐說了什麼?」

牧人道︰「小孩子的話——」

巴圖急道︰「你不記得了?請帶我去見小那斯吐。」

牧人駭然︰「在小孩子口里,能問出什麼?」

巴科沒有回答,再接下來,就是他和一個小孩子在對話,小孩子的話斷斷續續,口齒不清,有許多時候,听來象是一面在吮吸著手指,一面在說話,又會忽然哭起來。

(巴圖相當珍惜錄音帶,孩子哭的時候,含糊不清時,他誘導孩子講的話都沒有錄,跳過去,所以听起來,更是雜亂之極。)

(孩子所說的話中,真正對找人有點用處的,只有幾句。那孩子的語言能力相當差,莫非正如那牧人所說,草原上的孩子,由于見到大人的機會少,所以學話也遲?)

(郭靖在蒙古草原上長大,到四歲才說話。)

孩子在經過了反覆的詢問之後,才道︰「有人……沒見過的人……拉著大箱子來……要水喝……他要水喝……要水喝……」

巴圖耐著性子,又講了很多好話,才問︰「你給他水喝了?」

孩子卻又岔了開去,說了不少不知所雲的話,牧人的聲音傳出來︰「孩子還小,不會懂得舀水給客人,多半是客人自己去舀水。」

孩子忽然又叫了起來︰「水,水,那邊。」

牧人道︰「水,或馬侞酒,都在那個大營帳中。」巴圖「嗯」了一聲——他自然向那個大營帳看了一眼,然後又問︰「那人,你沒見過的,進營帳去舀水喝了?」

孩子總算答應得相當快︰「是。」

巴圖盡量把話說得慢︰「他離開的時候,向哪一個方向走的?」這句話相當復雜,巴圖在說的時候,多半比手劃腳,花了很多功夫,可是孩子一听,就放聲大哭起來。

這時又出現了一個女人安慰拍打孩子的聲音,那女人道︰「別問他,他什麼也不知道。」

女人說著,听起來象是抱著孩子奔了開去,因為孩子的哭聲,正在迅速遠離。那牧人道︰「孩子自己向人說起過那個陌生人的事,當天晚上,大人放牧回來,孩子就說了,說到最後,就是你問的那個問題。」

巴圖發急︰「孩子怎麼說?」

牧人頓了一頓︰「孩子說,那人……進了大營帳之後,沒有出來過。」

巴圖發出了一下如同怞噎的聲音︰「沒有出來過?這是什麼話?」

牧人道︰「是啊!當時听到的大人都笑,孩子的父親很生氣,打了他一下,又呼喝他不許胡言亂語,所以你剛才一問,他就哭了。我早就說過,在孩子口里,問不出什麼來的。」

巴圖發出的一下沉吟聲。

錄音到這里又是一個段落。

(當時我就道︰「巴圖至少應該到那大營帳中去看一看。」)

(白素道︰「我想他一定立刻就進了那大營帳。」)

白素說得對,接下來的那一段對話,顯然就是在那個大營賬中進行的。

放牧人的營地,通常都有一座比普通蒙古包更大的營帳,用途極多,晚上,作為眾多人的聚會之處,放置許多屬于公眾的物件,大桶的馬侞酒,清水也全儲放在內,有時也存放私人有大型物件——多半是大的箱子之類。

錄音在開始的時候,有東西的踫撞聲傳出來,巴圖在說著︰「好雜亂。」

那牧人道︰「總是這樣子的,扎營久了,又快開拔,誰還來整理。」

巴圖道︰「這里面,別說躲一個人,十個人也躲下來了。又有水,又有酒,又有乾糧。」

那牧人顯然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大是駭然︰「他一直躲著沒有出來?不會吧……那麼久了,而且里面那麼亂,是因為有人來找過,來了十多個,一大半是俄國人。」

巴圖忙問︰「他們找得仔細?」

牧人悻然︰「怎麼不仔細,一件件東西全搬出來,幾只大箱子,還叫打了開來,又在每一個營帳中找,象是認定他在這里了。」

巴圖深深吸著氣,牧人接著道︰「還不是沒有找到。」

巴圖再追問︰「這里要是躲著人,你們不易覺察?」

牧人不耐煩︰「誰會想得到?誰要躲在這里?」

(那牧人的不耐煩,大有理由,他的反問,也十分應該。巴圖似乎沒有理由一再懷疑有人躲著。)

(可是接下來,突如其來的變故,卻證明了巴圖有著過人的敏銳。)

牧人的話才一住口,突然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我,我要躲在這里。」

那人講的是俄語,而且,顯然他是不知從什麼古怪地方冒出來的(後來立即知道了),所以牧人發出了一下怪叫聲︰「你……你這個人,躲在箱子里干什麼?」

冒出來的是一個俄國人,而且怪異到了是從一只大箱子中冒出來的。

巴圖卻沒有出聲,無法知道在那幾十秒鐘,他在干什麼,但自接下來的聲音听來,他一定處于極度驚駭之中,以致說不出話來。

因為接下來,仍是那俄國人在說話︰「巴圖,我的老朋友,我早就知道,你們要派人來的話,只要你沒有死,你是唯一的人選。」

巴圖直到這時,才「啊」地一聲,叫︰「老狐狸,是你,你沒有死,我當然不敢死。」

巴圖這時用的也是俄語,他的俄語也極其流利。他接著又問︰「你躲在這里多久了?」

老狐狸(當然是一個人的外號)呵呵笑著︰「超過兩個月了。」

巴圖發出了一直頓足聲︰「我一進來,就覺得這里極適宜人躲藏,果然如此,你躲在這里干什麼?」

老狐狸回答︰「等他出來」。

(由于後來,錄音帶上記錄的聲音,表示出一件極不可思議的怪事,我和白素,翻來覆去地听了很多次,才算是有了一點頭緒,但也不敢肯定,所以在敘述中,加上了我們很多的推測,用的語句,也相當遲疑。)

(當時,我就問︰「你猜想,這個老狐狸是什麼人?」)

(白素道︰「我猜是蘇聯情報機構的高級人員,和巴圖是舊相識,他們多半是早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大家同屬盟軍時認識的。」)

(我同意白素的推測;「而且他們的私人交情還十分好,不然,老狐狸不會現身出來,等什麼人?」

(白素說︰「听下去,應該有分曉。」)

听下去,是巴圖在問︰「等誰出來?」

老狐狸的聲音有點疲倦︰「你到這里來,要找的是什麼人?」

巴圖顯然又受到了震驚,罵了一句髒語,才道︰「我們的情報工作為慢,只知道你們在找他,不知道你們已確定了他的所在。」

老狐狸顯然在向巴圖走近,而且,在喝那牧人離去,然後才用听來十分神秘的聲音道︰「不是我們知道,是我一個人知道。」

巴圖訝異︰「保密?」

老狐狸嘆了一聲︰「無法對任何人講,人的想像力都不知到哪里去了,講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只會把我當神經病,哼,不知多少人想我退休,官不大,可是眼紅的人不少。」

巴圖笑著︰「還是那麼喜歡發牢蚤。你有了什麼發現,要運用想像力才能接受?」

老狐狸的聲調有點急促︰「太奇異了,我一直在想,大約只有你,和少數幾個人,才能接受的這種怪異的事,你出現了真是天意。」

巴圖不耐煩︰「說吧,什麼發現?」

老狐狸多半這時拍了一直巴圖的肩頭,傳出了「拍」地一下響︰「一定要從頭說起,你才會理解,我盡量說得簡單一些好了。」

巴圖咕噥一句︰「愈簡單愈好,時間不夠了。」

老狐狸問︰「你說什麼?」

巴圖道︰「快說你的事吧,我的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

(巴圖那句話的意思,我倒明白。因為那時,那卷超微型的錄音帶,所余無幾。巴圖一定把錄音機放得十分秘密,要是用完了錄音帶,他不能當著老狐狸面前換上新的帶子,那麼,錄音就要中斷。)

(我一想到這里,不禁在是焦急,甚至冒出汗來。)

(因為老狐狸說他不了神秘之極的發現,看來是整件的關鍵,要是竟然沒有錄下來,那簡直吊胃口之至。)

(而且老狐狸說「等他出來」,听來像是他已知那個失蹤元帥在什麼地方。)

老狐狸飛快地道︰「我們接到了消息,來搜查,沒有離開過這里的範圍,因為沒有任何人再見過他。搜查很仔細,送給上頭的報告是︰「並無發現。但實際上,我卻有發現。」

巴圖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老狐狸道︰「你看到那兩口大箱子?」

巴圖道︰「是,你就從其中的一口內冒出來,難道元帥躲在另一口箱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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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23:32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七部︰有在圖畫中
巴圖這樣說,顯然是在開玩笑,可是老狐狸卻好一會不出聲,急得巴圖連連催促,他才道︰「你過來,你看,兩口箱子都很大,但不同,嗯?」

巴圖道︰「其中,這一口,看來精致得多,上面應該有繪畫,年代久遠,剝落了。」

隨著巴圖的語聲,有「篤篤」的聲音發出,那自然是巴圖用手指在敲打著箱子。

老狐狸道︰「這口箱子是古董,極有價值,一定是許久以前,王公所有,牧人把它弄了來,運回莫斯科去。」

巴圖笑罵︰「幾十年了,你這種偷雞模狗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老狐狸又道︰「這種箱子,有一個特點,不但在箱子外面,有十分精致的繪畫,連箱子的里面,也每一面都有著精致的畫,畫的材十分廣泛,有的甚至是十分精美的。」

巴圖又笑道︰「這口箱子外面的畫,早就因為年代久遠而剝蝕了,里面的還保持完好嗎?」

老狐狸的聲音,听來極度異樣,甚至有點發顫︰「你可以自己看。」

巴圖打開箱蓋的聲音和低嘆聲,都听得很清楚,那自然是他依言打開了箱蓋,看到了箱子內部的繪畫,感到驚嘆。接下來,是短暫時間的寂靜,又是老狐狸那種異樣的聲音︰「你看出了什麼名堂來?」

巴圖的聲音有點遲疑︰「畫竟然保持得那麼好,色彩鮮明極了,你看那些人,無名藝術家的杰作。」

巴圖一面說,一面連連贊嘆,可知那箱子里面的畫——放牧圖,真的畫得十分精美。

(我和白素听得有點奇怪,巴圖和老狐狸,忽然對一口有著繪畫的古董箱子大感興趣,在當時的情形下,很說不過去,因為他們有許多神秘莫測的疑團要解決。)

(果然,巴圖立即有了和我們一樣的想法。)

巴圖道︰「你叫我看這些畫,有什麼目的?」

老狐狸「嗖」吸了一口氣︰「你看仔細,我給你電筒,你仔細看,畫里面每一個人,都是十公分左右大小,你一個個看過去。」

巴圖顯然不知道老狐狸的用意何在,他勉強答應著。這時,可以想見他拿著手電筒,在箱子內部照射,一個個人看過去,不時發出一些贊嘆聲︰「畫得真像,神態生動之極,你看這老婦人,額上的皺紋形成多麼奇特的圖案。」

他一直喃喃地說著,都是一些無關緊要、和那箱子內的繪畫有關的話,然後,突然之間,他停頓,可以使人感到,他一定是在突然之間,看到了什麼怪異莫名的情景。

(我雙手緊握著拳,心中焦急菲名,想知道巴圖究竟看到了什麼。)

(白素把她的手,溫柔地加在我的手背上。)

(我吞了一口口水,盯著錄音機看——那自然沒有作用,看是看不到什麼的。)

巴圖的突然停頓,不超過三秒鐘,接著,他以駭異絕輪的聲音道︰「老狐狸,你……早已看到了?這……怎麼可能?這……是什麼……魔法?」

巴圖仍然在尖聲叫著︰「天,這明明是他,明明是他!誰都可以一眼就認得出來,他那口箱子還在,他……一直靜止?還是在動?」

老狐狸嘆了一聲︰「靜止的吧?可是,我還是在等,等他出來。」

這一段對話,巴圖和老狐狸的語調,都快速無比,而且講的話,又莫名其妙之至,所以我們反覆听了好多遍,才算是听清楚了他們講的話,並且將之化為文字,記了下來。

可是,那一段對話,是什麼意思,我和白素,一進之間,都無法了解。

白素首先道︰「巴圖看到的景象,和‘魔法’有關,他一提出,老狐狸同意了。」

我苦笑︰「那是什麼意思,魔法可以造成任何現象,他看到了什麼?他正用電筒在照著箱子內壁的繪畫,怎麼忽然會聯想到了魔法?」

白素緩緩吸了一口氣︰「他正是在畫上,看到了絕不應該見到的景象——」

我叫了起來︰「他看到的是一個他,他說︰這明明是他,人人一看就可以認得出——」

白素立時接著說︰「是,這個人,還有一口箱子在他的身邊。」

講到這里,我們兩人都突然停了下來,互望著,心頭感到陣陣寒意。

我們都想到了巴圖看到了什麼樣的魔法造成的現象,可是我們又同樣不願承認,因為那實在太詭異了。

當時,我雙手無目的地揮動了一會,突然拿起電話听筒來,白素望向我,我道︰「打電話給原振俠,這個古怪醫生,對巫術極有研究,一個超級女巫甚至認定他是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他或許可以提供一些意見。」

白素緩緩搖著頭,我看得出,她並不是不贊成我打電話,而是事情實在太怪異,使她的思緒茫然,不知該做什麼才好的一種自然反應。我其實也不是真的想找原振俠,也是因為無所適從,隨便找一件事來做做,所以,沒有撥號碼,就放下了電話;吞咽了一口口水,我道︰「他們看到……了他們要找的人,在圖畫中。」

我鼓足了勇氣,才講出這句話來——那的確需要勇氣︰他們要找的人, 赫一時的元帥,在草原上忽然失蹤,怎麼找也找不到,可是,卻出現在一口箱子內部的繪畫之中。

人,進入了畫中。

這種情景,巴圖倒是形容得十分貼切︰魔法。

不知是什麼魔法,把他攝進了畫中去,使他成為畫中人。老狐狸先發現了這一點,他當然不敢對任何人說,說了,就會被人當神經病。

可是他也不肯就此放棄,所以他在營帳中等,希望被攝進畫中的人,在魔法解禁時,又會從畫中走出來。

白素深吸了一口氣︰「一定是那樣……這……這……」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巴圖忽然叫了起來︰「老狐狸,是你在玩花樣,人已經在你們手里,可是你卻編了這樣一個故事,在這里畫上一個和他一樣的想用這種鬼話騙我相信,不再找他。這是你的鬼把戲。」

老狐狸的聲音有點悲哀︰「我會畫畫嗎?你看看,這人畫得多好。」

(巴圖突如其來的責問,很能把我們的思緒,從虛幻到全然無從捉模的境地,拉回現實,巴圖的指責,自然大有可能。我甚至忍不住叫︰你自己不會畫,可以找別人來畫。)

巴圖立時道︰「有的是會畫畫的人。」

老狐狸又長嘆了一聲︰「老朋友,這的確很難接受,人到了畫中,可是你的指責,決不是事實。」

巴圖大聲說著話,而且不住有「砰砰」聲傳出來,他顯然一面說,一面在不斷拍打著那箱子。「我無論如何不會相信。」

老狐狸聲音沉著︰「你要不要听我的解釋?」

巴圖粗聲粗氣︰「你不可能有任何解釋。」

老狐狸道︰「好,只算是假設——我假設他打開箱子,不知為了什麼原因,他可能鑽進箱子去,或者想躲一躲,或者就在箱子邊上,一種不可知的力量,就把他攝進了圖畫之中。」

巴圖厲聲道︰「沒有比這番鬼話更鬼話的了。」

老狐狸的聲音,卻表示他真心誠意想把問題解說明白;「我在這里很多天了,有時,午夜人靜的時候,我貼近箱子——把耳朵貼在箱子上,甚至隱隱可以听到草原放牧時所應有的一切聲響,風吹草動聲、馬嘶聲、人聲、歌聲,還有——」

巴圖插了一句口︰「還有你這老狐狸的放屁聲。」

老狐狸再嘆了一聲——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頻頻嘆氣︰「我知道,這種力量會把他攝進圖畫去,就有可能把我也弄進去。好好的一個人,被弄到圖畫里去,想起來,總不是十分愉快,所以我不敢躲在這箱子里。」

巴圖聲音冰冷︰「你想說,如果躲進這箱子,人也會進圖畫中去。」

老狐狸並沒有立時回答,只听得巴圖在斥責︰「你為什麼不斷眨眼?又想打什麼壞主意?」

可知老狐狸在不斷眨眼——巴圖和老狐狸熟,也就知道他不斷眨眼,是在動壞腦筋。

老狐狸道︰「你的任務是找他,你又不相信我的假設,你有膽子,大可以躲在箱子中,看看是不是有機會進圖畫中去。」

巴圖「哈哈」大笑︰「你有什麼目的,只管說,何必用這種拙劣的方法騙我進去。」

老狐狸再嘆了一聲︰「你不想想你現在在什麼地方,而我又是什麼身份?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再神通廣大,也逃不掉。」

巴圖呆了片刻,老狐狸表示他要對付巴圖,根本不必靠什麼詭計,這倒十分實在,巴圖沒有理由不相信——有一段短暫的沉默,只听得「拍拍」聲不斷傳來,當然是巴圖拍著箱子在沉思。

然後,巴圖笑說︰「為了完成任務,進入圖畫之中,這倒是前所未見的經歷。如果我真的進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能看見你?」

老狐狸道︰「不知道,但我一定可以看見你,就像我們可以看見他一樣。」

巴圖又嘰咕了一句什麼話(怎麼听都听不清),才又道︰「好,我就試試,先給我喝點酒——」

老狐狸的笑聲中,透著狡檜︰「你還是帶一大桶酒去好,圖畫上好像沒有酒。」

接著,果然有搬動重物的聲音,和巴圖與老狐狸對飲的聲音,然後,就靜了下來。

在靜下來之前,有「拍」地一下響,像是箱子的蓋子被蓋上了。

錄音帶在這里又告一段落。

我和白素,呆了片刻,我道︰「我看巴圖的指責對,全是老狐狸在搗鬼。」

白素沒有肯定的答復。

我又試探著問︰「要是巴圖真的到圖畫中去了,這十年,他一直在圖畫里?」

白素仍然不置可否,沒有確實的設想之前,白素一般很少隨便臆測。在這種情形下,我反倒覺得溫寶格式的胡言亂語有可取之處。

又過了一會,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繼續听錄音帶。

我想了一想,想把胡說和溫寶裕找來,可是白素的一個眼色阻止了我,我明白她這個眼色的意思︰事情太怪誕,連我們也覺得遍體生寒,在全然沒有眉目之前,最好別讓小朋友知道。

繼續听下去,巴圖的第一段話,就把我們嚇了一跳,不知道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巴圖的那一段話,顯然是他的自言自語,是他要說明一些情形,他又覺得十分重要,所以才錄下來。

他的語調十分輕松︰「明知道他是老狐狸,可是還是上了他的當。他編的鬼話,那麼幼稚,我居然也會上當,真是陰溝里翻了船。

「老狐狸將我騙進了箱子,事先又和我喝了那麼多酒,酒中可能有麻醉藥,不然,我不會被他移動了還不知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好像已過了一夜,我被移出了多遠?也無法知道,草原上,到處一樣,到處有牧人,有馬,有營帳,老狐狸自然不想我完成任務,所以才出詭計騙我。由此可知,要找尋的目標,極可能在他們手上,應該從老狐狸身上著手。

「當然,草原再大,我也會有和老狐狸再見面的機會,到時再算帳。」

(巴圖的那一段話,听來是特地講給他組織听的,在話中,倒很明顯地道出了他的處境︰他仍然在草原上,不過時間過了一夜,他又被移動過。)

(本來,我們緊張地在等,以為他會「進入圖畫」,結果卻是那樣,頗有虎頭蛇尾之感,相視啞然。)

接下來,是一陣馬蹄聲,巴圖用喀爾喀蒙古語叫︰「請停一停,請停一停。」

馬蹄聲在十分接近處停止,巴圖問︰「請問,我在什麼地方?」

而回答,是一把年輕的聲音,用的卻是達干爾蒙古語︰「你是從哪里來?」

巴圖顯然想不到自己會遇上了達干爾部落。蒙古的大大小小部落很多,語言大不一樣,一般來說,雖然部落和部落之間,沒有什麼界限,但從一個部落的放牧所在,到另一個部落,總有幾百公里的距離,他未曾想到自己被移出了那麼遠。

巴圖從哪里來,這個問題他也無法回答得出,草原上只有大地名,很少有小地名,如果說從草原來,那更沒有意義。

所以,他笑了起來︰「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他用的也是達干爾語。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那倒好,我們全不知道怎麼來的,你正好和我們一樣。」

巴圖略怔了一怔︰「我只是不知道從哪里來,不是不知道怎麼來。」

那蒼老的聲音問︰「有什麼不同?」

巴圖呆了片刻,顯然也想不出有什麼不同,所以無法回答,就在這時,又有馬蹄聲傳來,那年輕的聲音道︰「老女乃女乃,你怎麼又出來了?」

一個听來極老的老婦人聲音道︰「松松筋骨,老坐著不動,真把自己當老人了。」

老婦人和年輕人交談,巴圖可能就在近前,情景可想而知︰巴圖叫停住了策騎而到的一老一少兩人,正在問路,老婦人也馳近來了。

在草原上,發生這樣的情形,應該再普通也沒有。可是突然之間,巴圖發出了一下驚駭欲絕的叫聲︰「你——」

那聲音尖厲可怖之極,要不是他真的驚恐,以他的為人,斷不然會這樣大驚小怪。

他不但在尖聲叫,可能還有一些十分怪異的動作,因為那一老一少兩個人,陡然呼喝;「你干什麼?你是瘋子?滾開。」

巴圖那時,多半在向他們接近,所以才會遭到了這樣的呼喝,然後,是馬嘶聲、馬蹄聲,顯然是策騎者已疾馳了開去,剩下來的,只是巴圖的喘息,粗聲粗氣,听來十分急促,可見他余悸未已。

過了好一會,才是他的自言自語,聲音之中,仍然充滿了驚恐︰「我在什麼地方?老天,我……剛才見到了什麼?那老婦人,我認識她,我一定認識她,她臉上的皺紋,我那麼熟悉,我在哪里見過她?在哪里見過她?」

他自己問自己的聲音,愈來愈是尖厲。

(我和白素互握著手,手心中都在冒冷汗。剛才我們啞然失笑間,心情已相當輕松,可是這時,卻又像是崩緊了的弓弦。)

(我們都在那一段的錄音帶之中,听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巴圖看到了那老婦人,雖然他不斷自己問自己「在哪里見過她」,但是他自己心里再明白也沒有,他在箱子內壁的畫上見過她。)

(當他和老狐狸一起看著箱內畫的時候,曾因為畫中人物的逼真而感嘆,又曾提及過一個老婦人,畫得皺紋都一條一條,看得清清楚楚。)

(我忙又把那一段錄音找出來听,巴圖當時這樣講︰「你看這老婦人,額上的皺紋形成多麼奇特的圖案。」那一定給他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看就可以認得出來。一個明明只是在畫中見過的的老婦人,忽然之間,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會騎馬、會講話,這如何不令人吃驚?而更令人吃驚的,自然是接下來的聯想——畫中的人活生生到了面前,那表示什麼?豈不也正表示他進入了畫中?)

(這才真正令人感到害怕,所以巴圖不敢承認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老婦人。)

他急速的喘息聲持續了很久,才算是漸漸恢復正常,他語調急促︰「我明白了,我看到了畫中的人,我……到了畫中?和……我要尋找的人一樣?可是,為什麼我一點也沒有異樣的感覺,藍天白雲青草翠綠——」

接下來是一連串不知名的聲響,猜想是他正用各種方法試驗,看自己處身的環境。

他不住在說著︰「草是真的,泥土是真的,馬是真的,人是真的,什麼全是真的,我不會是在畫中,畫中的人全靜止不動,我見過,我不是在畫里。」

在那幾句話的後半段,他可能是在向前急速地奔走,聲音十分亂,持續了相當久,巴圖一下子悲哀自己進了畫中,一下子又否定自己在畫內,思緒紊亂之極,說的話也語無輪次,自相矛盾。

至少在五六分鐘之後,才听得他又在向一個人問︰「這里是什麼所在?

回答他的,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十分之答非所問︰「每一個人開始的時候,總喜歡問這里是什麼所在,等到久而久之,就不會再問,什麼所在不一樣?草原就是草原,人生就是人生,有什麼好研究?」

巴圖的聲音提得極高︰「實實在在回答我,別弄神作怪。」

那中年人冷笑一聲;「我就是不知道,和你說得夠實在的了。」

巴圖的聲音如同哭泣︰「我們……是不是在一幅畫里面?畫……是畫在一口箱子的內部。」

中年人的話中,充滿了怒意︰「我听不懂你的話,你說的才是裝神弄鬼。」

這時听來又有幾個人走近來,有一陣子低議聲,巴圖語音之中,哭意更甚︰「你們難道從來未曾想一想,自己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

幾個人同時笑道︰「想了有什麼用?反正我們一直生在草原,死在草原,想了又怎樣?」

巴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我可以知道巴圖在這時,想到了什麼。他在那樣奇詭的境地,自然想弄明白自己自何而來,在什麼地方,是什麼身份。但對于長期在這種境地的人,這些問題,一點意義也沒有。)

(巴圖如果不是忽然到了這種境地,還在他的「異種情報處理局」當局長,他也不會向自己問那些問題,原因是問了毫無作用。)

甚至可以擴展到更大來看,人一直生在地球,死在地球,人生匆匆,問這些問題,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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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6 13:23:45 |只看該作者
謎蹤 第八部︰在草原上兜了三年
巴圖一定想到這一點,也感到自此之後,自己可能再離不開這幅草原——草原是一幅畫,他已經進入了畫中,在他接下來的自言自語中,他也肯定了這一點,他心境不像初時那麼激動,還懂得自己安慰自己︰「理論上來說,我在畫中,他在畫中,我應該可以遇到他……這可以問人。」

接下來,巴圖果然問了幾個人︰「可曾見到一個漢人,禿頭、瘦削、很老,拖著一口箱子?」

最後,有一個小女的聲音,道︰「見過,前幾天,看到他在前面一株大樹下發愣。」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

(我發出一下聲吟聲︰「他……真的進圖畫中去了。」)

(白素遲疑了片刻︰「那太像恐怖電影的情節,不少神秘電影、小說,都曾有過這種把人攝進畫或鏡子里去的描述。」)

(我點了點頭,可是,巴圖又真的有那樣的遭遇,這又怎麼解釋?可惡的巴圖,現在又到芬蘭去了,我也找不到他。他要不是那樣裝神弄鬼,一見面就把他十年來的遭遇講出來,事情總容易明白得多,比听那些鬼錄音帶,要好不知多少。)

(白素顯然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我們一起深深吸了一口氣︰事情已到了這一地步,總得把所有的錄音帶听完了再說。)

(我忽然想起,和我來往的人,大抵都有點怪異的行為。例如有能力在時間中自由旅行的王居風和高彩虹,就曾經留下神秘莫測的錄音帶給我,自己人又不露面,害得我不知損失了多少腦細胞。)

(那些神秘莫測的錄音帶,記述成《黃金故事》——或許他們的怪異行為,對我記述故事,很有幫助,可以使故事變得更懸疑曲折,看起來更增加趣味。)

巴圖的聲音很興奮︰「是嗎?那株大樹,離這兒有多遠?」

那少女的聲音說「前面一棵大樹」,說的時候,照想,應該還有手勢,例如向前指了一下之類。而巴圖那樣問,顯然「那棵大樹」,並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在草原上生活的人,常在馬背上馳騁,距離觀念和常人不同,果然,那少女的回答是︰「快馬半天就能由這里到那棵大樹下。」

巴圖當時,可能曾連聲道謝,但是卻沒有錄音,原因多半是為了節省錄音帶。

再接下來,又是他在問人︰「你有沒有見一個高瘦個子的漢人,帶著一只箱子,六十多歲,身子很弱?」

為了簡化敘述,巴圖這樣問,約有七十余次,他所得到的答案,也大同小異,都是肯定的︰「見過,早幾天,見過他在樹下——或池邊,或草地上——坐在箱子上發愣,也不和人說話,不遠,快馬半天——或一天,或兩天——就能到。」

(我和白素在听了那段錄音帶之後,十分駭然。)

(我接下了暫停掣,向白素望去,白素也向我望了過來,我們兩人異口同聲︰「這說明了什麼?尋找他要找的人,每一個人都說曾見過,可是他始終找不到。」)

(白素沉聲︰「對,他被愚弄了。」)

(我用力一揮手︰「巴圖機靈精明無比,他……不可能被愚弄了十年之久吧。」)

(白素側著頭︰「別忘了,他自己以為是在一幅畫中,反正出不去,悠悠歲月,不如用來不斷尋找,可能基于這種心理,才使他一直被愚弄下去。」)

(我用力搖頭,仍然覺得事情十分不可思議。)

(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再听錄音帶。)

接下來的,又是巴圖的一段獨白。

他急促地在說︰「我已經找了多久了?在這幅草原上,兜了多少日子?我見過多少人?在這幅草原上,我每一個,都至少見過了六七次,見來見去,就是那些人,那些人,我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是在畫中,一幅畫中,畫在一個彩繪箱子的內部。現在,我也成了畫中人,所以兜不出這個草原,所以,也不會踫到陌生面孔——除非再有人,像我一樣,進了畫中。」

他說到這里,在不由自主喘著氣︰「可是為什麼我找不到元帥?他是不是在逃避我?我知道他一定也在這幅草原上,我一定要找到他。」

巴圖的語意,听來還相當堅定,那證明他會繼續在草原上兜圈子。

(他當然一直未曾見到他要找的人。)

(但如果說,他在草原上,或者說,他在畫中,竟然十年之久,仍然不可想像。)

(我提出了這個疑問,白素也同意,而這個問題,也很快有了答案——接下來的那段錄音表示巴圖已經離開了那幅畫。)

他的聲音听來極迷惘︰「我又回到世界上來了,離開了畫,事先一點跡像都沒有,睡醒,覺得漆黑,覺得處身在一個十分窄小的空間。」

他續道︰「用力一撐,撐開了箱蓋,發現自己在箱子里,箱子在一個大帳中,大營帳中除了箱子外,空無一物,老狐狸坐在不遠處,看到我,一臉錯愕的神色。」

又是他和老狐狸的對話。

(錄音帶的次序十分混亂,雖然花了很大功夫整理,可是還是有點錯亂,像這里,巴圖和老狐狸的對話,應該在他的獨白之前,但一再整理時還是掉轉了。)

巴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迷惘︰「我……我在世上,究竟消失了多久?你一直在等我?」

老狐狸的聲音,听來大是激動︰「你終于出來了,你終于從畫中走出來了。」

巴圖發出一聲「咯咯」的聲響,像是一只受了驚嚇的火雞︰「我真的在畫中?」

一陣腳步聲,猜想是老狐狸走近箱子︰「你看,該在的人全在,只有你不在了,過去三年,我一直看到你在畫里面。」

巴圖的聲音如同聲吟︰「三年,我在圖畫中,竟然過了三年?」

老狐狸也感嘆︰「日子過得真快,這三年來,你在什麼樣的境況下生存的?一動不動,可是又有生命?你能不能思想,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巴圖在那時,一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動作,因為有很多不明不白的聲響傳出來。他道︰「我看到的情形不一樣,那片草原十分廣闊,畫中的每一個人……都在草原上生活,我……在他們之間,完全和在真真正正的草原上生活一樣。」

老狐狸陡然叫了起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

巴圖語音苦澀︰「你說得對,世上只怕沒有什麼人會相信我的話。」

接下來,是一段時間的沉默,兩個人在急速喘氣,然後,是老狐狸听來十分鬼祟的聲音︰「那麼,你見到……他了?」

他在說的時候,可能向箱子內部的繪畫,指了一指。巴圖立時長嘆了一聲︰「事情有點怪,人人都見過他,可是我在草原上兜圈子,兜了……三年?卻一直無法見到他一面。」

老狐狸也嘆氣︰「他可能再也出不來了,老朋友,我真擔心你也出不來,天知道是什麼力量使你進去,也不知道什麼力量使你出來。」

巴圖在那時,可能打著寒戰,因為有一陣奇異的「得得」聲,听來像是上下兩排牙齒相叩時所發。

巴圖自然有理由感到恐懼,他的經歷如此奇特,全然不知道是由一種什麼力量在主宰,要是真的永遠在畫中出不來……那真令人不寒而栗。

他聲音僵硬︰「我總算出來了,我要……趕快離開這里,回到現實世界去。」

老狐狸說︰「那容易,可是……你任務沒有完成,怎麼報告?」

巴圖苦笑︰「三年了……這三年之中,他們對我怎麼樣?可能以為我已經變節了。」

老狐狸聲音遲疑︰「很奇怪,好像根本沒有你這個人存在一樣,我們的人用盡了方法,也無法探出你上司對你失蹤的態度。」

巴圖吸了一口氣︰「難道他們仍然一直——」

他講了半句,就沒有再講下去,他本來是想說︰「難道他們仍然一直可以接收到我的聲音,和我看看到的一切?」

他沒有講下去的原因,自然是他不想在老狐狸面前,暴露他「半機械人」的身份。

不過,他想到了這一點,心中一定相當高興,因為如果真是那樣,這三年來的怪異遭遇,說出來就比較容易取信于人。

巴圖頓了頓︰「是啊,任務沒有完成,說起來真丟人,其實我大有……希望……也真難說,在畫里,就算見到了他,又怎能把他帶出來?」

老狐狸也大為感慨︰「說得也是,你可知道,這些日子來,這草原真熱鬧之極,成了世界上最熱門的特務間諜活動中心。他墮機未死的消息,知道的人愈來愈多,各方面都把他找出來,他們自己那方面,派出了三個女特務,個個如花似玉,都用花朵的名稱做代號。」

巴圖「嗯」了一聲︰「我听說過……他們也知道他進了圖畫中?」

老狐狸的聲音有點惱怒︰「這是我發現的一個巨大秘密,不是老朋友,怎會逢人就說」

巴圖又長長吸了一口氣︰「謝謝你,請你安排一下,我想立刻離去。」

老狐狸遲疑了片刻︰「巴圖這不像你的行事作風,你一定不達目的,誓不干休。」

巴圖提高了聲音︰「事情太怪異了,我沒有別的選擇,只好暫時放棄。」

老狐狸試探著問︰「我還是要等下去。你何不與我一起等?等有朝一日,他會從畫中出來,像你一樣。」

巴圖的聲音大是恐懼︰「不,不,你有興趣,你一個人等好了。唉,真難想像,這樣兜圈子,也兜了三年去。」

老狐狸回答︰「三年,不過一千多天,算不了什麼。」

在這一段錄音完結之後,所有的錄音帶,都已經听完了,而且也理出了一個頭緒來。巴圖當然離開了蒙古,他在蒙古三年,「三畫中三年」而了無音訊卻達十年之久,那麼,余下來的七年,他在干什麼?

我和白素商討著。巴圖在離開蒙古之後,然後,特務系統會和他立即聯絡,他也會把他的遭遇報告,他的上司可能相信,也可能不相信,他上司的態度,決定了他以後七年的處境,若是認定了他在胡言亂語,說不定會請他在精神病院長期居住。

憑空猜測,自然不會有什麼結果,白素看了我一副搔耳撓腮,心癢難熬的情狀,笑著︰「有時候,你也別說溫寶裕,看你現在,就和他一樣。」

我沖著她瞪眼︰「我們自然有性格相近之處,所以才會成為好朋友。」

白素笑得更歡︰「你在這里發狠有什麼用,巴圖和良辰美景在芬蘭,你要去找他們,再容易也沒有,何必在這里焦急?」

我吁了一口氣︰「真是,你去不去?」

白素側著頭,想了一會,搖頭︰「有什麼特別發展,我隨傳隨到,如何?」

我們都習慣于單獨行動,白素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我隨口道︰「巴圖竟然成了‘半機械人’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想來十分可怕。」

白素蹩著眉,像是另有所思,過了片刻,她才道︰「我總覺得事情十分……不知有什麼地方,十分不合情理。」

我揮手︰「人不知被什麼力量,攝進了一幅畫中,這種怪異的事,根本就不合情理。」

白素也揮著手,像是想把綾亂的思緒揮開︰「我不是這意思,只是……現在說不上來,總之,事情有不合情理之處。」

我望向她︰「試舉例以說明之。」

白素苦笑︰「要是能找到一個絲頭,整個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我點頭︰「這個頭,就在巴圖身上。」

白素忽然又道︰「巴圖對于那女教師和小學生的失蹤,為什麼那麼有興趣?」

我不禁一怔︰「遇上了那麼怪異的事,任何有好奇心的人,都會追查下去。」

白素的怪問題真多,我的回答,顯然未能令她的滿意,可是她卻已跳了過去,另外又問︰「不知道那個老狐狸一直在等,結果如何?」

我道︰「一直未曾听聞這個元帥再出現,老狐狸等待,自然沒有結果。」

白素又換了話題︰「常有文學家使用‘人生圖畫中’這樣的句子,仍難想像真會有這樣的事。」

我苦笑︰「這種事,真發生了,只怕滋味不是很好,所有的畫,全是平面的,真難起像人在平面之中,如何可以生活。」

白素抿著唇︰「太難想像了……這或許就是我覺得事情不合情理的原因——連想像的余地都沒有,我倒真想去做一件事。」

我不經意的問︰「想去做什麼?」

白素的問答,卻嚇了我老大一跳︰「想去見見那個‘老狐狸’,看看他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藥。」

我雙手亂搖︰「千萬別去惹這種人,這種人也撩撥得的?」

白素又道︰「可以通過一個人去找老狐狸。」

我無可奈何,看來白素已經有了她自己的決定,我問︰「通過什麼人去找他?」

白素道︰「那位老太太,蓋雷夫人,她在整個蘇聯和東歐集團中,有相當的影響力。」

我搖頭︰「第一,我反對你去見老狐狸。第二,就算要見,也不必再驚動別人,一客不煩二主,就叫巴圖做介紹人好了。」

白素沒有什麼反應,我不禁跳腳︰「你不是想這就去見老狐狸吧。」

「不。」

我吁了一口氣︰「等我從芬蘭回來,如果要去見他,我們一起去。」

白素望了我片刻︰「什麼時候起,我連行動自由都沒有了。」

我說得斬釘斷鐵︰「從現在起。」

白素輕笑著︰「你什麼時候去?到了赫爾辛基,如何去找巴圖?」

我呆了一呆,赫爾辛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三個人,還真不是易事。他們走的時候,又沒有說如何聯絡,連巴圖為什麼會在赫爾辛基,也只知道他是在「追蹤一條狗」,到了那里,三五七天,找不到他的蹤跡,絕不意外。

白素望著我︰「我看,他們到了,不論調查有無收獲,總會打電話給我們,到時再去多好,等一等?」

我吸了一口氣,看來除了「等一等」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預算巴圖不多久,就能到赫爾辛基,我也不必等多久。

誰知道,這一等,等了三天,巴圖和良辰美景,音訊全無,直等得我金眼火眼,坐立不安。

在這三天中,白素倒沒有閑著,她弄來了很多「元帥墮機」事件的資料,那些自稱「內幕中的內幕」,十分可笑,都說機毀人亡,無一生還——本來就是這樣,真正的機密,永遠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要是人人皆知,那還叫「內幕」嗎?

三天之後,我實在忍不住了,頗有點埋怨白素叫我「等一等」,白素嘆了一了聲︰「好,你先去,一到就打電話回來,有他們的消息,我就告訴你,你就在那里找。」

我唉聲嘆氣︰「早就該這樣,這上下,只怕已見到了,我這就動身。」

一切手續,是早就辦好了的,但還是又等了七八小時才上機,長途飛行相當令人疲倦,我一貫的應付辦法就是呼呼大睡,等到到了赫爾辛基,用最快的方法入住酒店,立刻和白素通電話,白素的聲音,听來有點朦朧,可是也十分著急︰「兩個小丫頭還沒來找你?」

她沒頭沒腦說了這樣一句,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門上已經擂也似,響起敲門聲來。在這種第一流的酒店之中,竟然會有那樣的敲門聲,只有兩個可能︰其一,酒店大火已不可收拾;其二,「兩個小丫頭」到了。

我叫白素等一等,過去打開門,兩條紅影,飛撲過來,一邊一個,抓住了我的手臂,神情惶急之至,我手臂一振,將她們兩個摔了起來,她們就勢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翻過了床,才一落地,又立時彈起,再躍過了床,落在我的面前,動作之快捷靈巧,簡直匪夷所思。

她們才一站定,就齊聲道︰「巴圖叔叔到畫里面去了,衛叔叔,怎麼辦?」

我怔了一怔,先拿起電話來,向白素道︰「你听到她們說什麼?」

白素道︰「你走了不多久,他們就來了電話,我全知道了,我不和你復述,你可以听她們講。我告訴她們你預訂的酒店,預計她們立刻會找到你。」

我悶哼一聲︰「果然是立刻,我還沒有洗臉。」

放下電話,向良辰美景望去,看到她們圓嘟嘟的臉上,仍然極其惶急,我作了一個手勢,要她們坐下來︰「別急,巴圖進過一次圖畫,三年才出來,這次再進去,熟門熟路,不打緊的。」

她們沒有听過錄音帶,自然不知道蒙古草原上發生的奇事,睜大眼楮望著我,一時民不知說什麼才好。我道︰「從頭詳細說。」

良辰美景道︰「你……不要先去看看他?一路上,我們可以詳細說。」

我問︰「去看一幅畫?畫在什麼地方?」

良辰美景齊齊長嘆,神情猶豫,大有難言之隱,我看得又好笑,大喝一聲︰「快說。」

她們兩人再嘆了一聲︰「畫,在一個私人博物館里,駕車去,一小時余。」

我和她們一直下了電梯,經過酒店大堂,在所有人驚訝的神色中,這才注意到良辰美景如何吸引人。

一色鮮紅的一口鐘,鮮紅的靴子和緊身褲,襯著白里泛紅的臉夾,兩個人又全然一模一樣,饒是北歐之地,多有美女俊男,但是像這樣可愛的人物,並不多見,引來了那麼多欣賞的目光,自是意料中事。

她們一陣風似卷出酒店,外面風大,把她們的一口鐘吹得揚了起來,里面是雪白的狐皮,更增艷麗。

一出酒店,略等一會,自然有人替她們開了車子來,我看了車子,就悶哼了一聲,良辰美景吐了吐舌頭,知道我是在責怪她們奢侈,那種馬寒拉蒂的重型房車,最高時速可以過到三百二十公里,售價約莫是四十萬美元,她們下山的時候,手中有的是祖宗傳下來的珍寶,自然沒有想到過這樣一輛車子,是許多人勞累一生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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