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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之秋-緣分的天空《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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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緣分?
到她花店買花不只不像秘書說的會算便宜些,還貴到離譜!
而且花竟是從別人預訂的九十九朵花束中抽出來的,
簡直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
更令他氣炸的是,
遇上搶劫,不只不報警處理,
還說自己有個有錢的男友,那點損失不算什麼,
簡直把男人當凱子啦!他不禁為她那男友感到不值。
咦!不會吧?!
她的那個凱子男友是……是他親如兄弟的伙伴?!
而她,還是他公司的員工!
好!他絕對絕對要想辦法把她「管教」,
免得好兄弟受害!
可是……小 子是抓到不少,大紕漏倒是沒有,
而且,好兄弟的警告和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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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3 |只看該作者


殷楚生把車子停在花店門口,迅速俐落地下了車。

他拿著剛才秘書給他的住址,秘書很好心地告訴他,只要報上她的名字,老板就會算他便宜點。

他望了望全新的招牌,店門口慶賀開幕的花藍還未拿掉,看來是剛開張不久。門口站了一男一女,年紀很輕,也在打量這間花店,感覺有點鬼鬼祟祟。然而殷楚生並沒有想太多,只快步進入「藍天花坊」中︰小小的一間花店,布置雖然算不上優雅,卻整齊干淨。

他走向櫃台,就見櫃台里的店員小姐正開著收銀機,桌上堆了一大迭的發票,很努力地在……對發票。

「我咧……又少一號。」坦白說,店員的咒罵聲其實很輕,不過他與她面對面嘛,所以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店員這時終于發現客人正站在櫃台前,于是趕緊丟下發票、堆起笑臉。「你好,請問買花嗎?要送人還是探病?」

「有沒有玫瑰?」殷楚生直接開口問。

「玫瑰?有是有……」店員笑得有些……嘲諷?殷楚生想,買玫瑰花很正常吧?

「不過比較貴喔!」明天就是情人節啦,現在全市的玫瑰都開始飆漲,昨天店里的玫瑰早就被訂光了,這個客人現在才要買玫瑰?

「為什麼?」還說老板會算他便宜點,結果卻是要他多付錢!

「明天二月十四號,情人節啊!我們店里的玫瑰早就被訂光了。」她睨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笑意,也有些算計。從沒見過這樣的客人,感覺起來有些精明,不過直率的眼神卻瞞不了人。

殷楚生微微瞇起眼。「小姐,妳說店里的玫瑰花都已經被訂光了,那妳拿什麼給我?」

「一束九百九十九,買不買?」她眼神中流露出「狡黠」的光芒。

「九百九十九?」漲了兩倍多?他不以為然地笑笑。「我可以不買吧。」

「可以。不過我敢說,你現在去別的地方買,不是沒有,就是比我這里更貴!」她挺有自信地說道。

「是嗎?」他微微挑起眉。老實說,他也頗想看看這丫頭要怎麼變出一束玫瑰花給他。「好吧。」他拿出皮夾,準備掏出一張千元大鈔。

「你等會。」她轉身,人影沒入後方的花叢中,只見她打開冰箱,從包裝好的百朵玫瑰中拿了三朵,再從另一束中拿了幾朵……

謎底揭曉!原來丫頭沒有什麼可以從無變有的能力,只不過是投機取巧,從別人訂的花束中各拿幾朵出來給他。

她給了他七朵,然後配上一些花作搭配,七朵黃色玫瑰看來頗有份量。

不過嘛,殷楚生可就有點看不下去這種做生意的方法。還好她不是他的員工,要是他發現他公司的員工談生意這麼不老實,準會被他開除。

「小姐,妳拿別人預定好的花給我?」他再次質疑自己所看到的。

她點點頭。「不然怎麼賣你?」她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玫瑰缺貨缺得跟什麼似的,哪有貨調給他!

「那萬一客人發現少了怎麼辦?」他問。

她回給他一個了解的眼神。「是少了三、四朵,不是三、四十朵。百朵玫瑰耶!我才不相信真有人會一朵一朵數是不是真的有一百朵。」

「那萬一真的有人數了怎麼辦?」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樣做生意的。

「好吧,沒有一百朵又怎麼樣呢?這會比有男朋友在身邊還重要嗎?情人節嘛,最重要的當然是男朋友在身邊啊。」她睜著杏圓大眼回答他。

他啞然失笑。是她太天真還是太世故?她最好別讓客人知道百朵玫瑰里有少,不然的話肯定被炒魷魚。

他搖搖頭,正準備離去;這間店現在已經被他列入黑名單,他才不會傻到去當冤大頭。

突然,門口的一男一女相互使了個眼色,快速地進入花店中,男的拿著不知是真槍還是假槍抵住殷楚生的後背,女的則拿著刀子闖入櫃台。

「不要動喔……再動……我就開槍了!」歹徒的聲音听起來有點發抖,殷楚生站住不動。

女子則是一手拿著刀,另一手拿著袋子,指揮著店員︰「快點!打開收銀機,把錢裝進袋子里。」

店員瞪大了眼!這是傳說中的搶劫嗎?她站住,比被用槍指住的殷楚生還緊張。

「快點……要不然……我……我就開槍了喔!」男子的聲音仍有點發抖,不過口氣倒是更凶狠了。

「好好好!」店員這時才算反應過來。「你……你不要傷害我的客人!」她自己怎麼樣倒沒關系,傷了客人就不好了。

于是,她乖乖地打開了收銀機,將錢統統倒進袋子里,直到收銀機中的錢都空了為止。

女子拿過袋子,向男子使了個眼色,好像要他做什麼的樣子。

男子猶豫了一下。「不要了,反正……錢都到手了。」

店員和殷楚生听了冷汗直冒!他們……不會想殺人滅口吧?

「那萬一他們報警怎麼辦?」女子質問男子。

男子猶豫了一會。

「你們……你們放心,我保證……不報警……」店員吞了吞口水,緊張地說。

兩人互看了一眼,男子再度開口︰「算了,我們趕快走吧!」

女子先離開櫃台,然後男子逐漸向後退,往門口去,然後,門一開,兩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騎著摩托車離去……

頓時,花店里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大概都听得見。不知過了多久,店員才大大地吁了口氣,坐在椅子上。

然後,她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走向殷楚生,急急地問︰

「你怎麼樣?有沒有事?沒嚇著你吧?」

殷楚生搖搖頭。「我沒事,搶劫而已,而且被搶的是妳不是我。」他充其量只是人質……在物質上,他並沒有損失。

她敬佩殷楚生一副冷靜的模樣。「我可是第一次遇到搶劫!」哇!錢都被搶光了,她怎麼跟姑姑交代?這兩天的收入全都泡湯了。

殷楚生問她︰「電話在哪?」

「你要干嘛?」她反問。

「報警啊,我還可以幫妳做證人。」殷楚生答得再自然不過。

「報警?」她的反應好大。「可是我們不是答應他們不報警了嗎?」

「妳被搶了耶!這樣還不報警?!」殷楚生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在想什麼,剛才是非常狀況,說的話根本不能算數!

她想了會,然後搖搖頭。「算了啦,反正也只是一點小損失。」更何況她也不想耽誤這位客人的時間,被搶了,她自認倒楣,待會跟姑姑解釋一下就好了。

「妳這樣是姑息養奸!他們萬一再來怎麼辦?」殷楚生十分認真地對她說。

「嗯,不會的啦!搶過這一次應該就不會再來了吧。」她自我安慰地說。

「妳……」他第一次踫見這樣的女人,既愛錢又膽小。

「算了啦,反正我們都沒事就好了嘛。」她笑了,殷楚生這時才發現,她竟有一張如此清秀的臉,不特別搶眼,但看起來很舒服。

「那妳今天的損失……」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有個開公司的男朋友,隨便要他資助一下就好,我不缺錢的。」她隨便說說唬弄他。

真是個拜金女!男朋友是這樣拿來隨時調頭寸用的嗎?最好不要讓他認識她男朋友,不然他鐵定勸她男朋友要小心!

「喏,這次的錢你就不用給了,下次再來的話我再算你便宜點。」唉!反正錢都被搶光了,也不差他那幾百塊。

殷楚生搖搖頭。下次他還會再來嗎?來當這間店的冤大頭?

他在遲疑之中步出了花店。

「小姐,請問幾位?」一進咖啡廳,女服務生親切地招呼著。

展明明望了望咖啡廳里的人,然後,找到了一個她熟悉的身影。

「我找人,謝謝妳。」展明明回女服務生一個親切的笑容。

然後,她走向他--一個斯文俊秀、身上頗有書卷味的男子。

男子看她走來,皺起了眉,卻掩不住嘴上的笑意問她︰「怎麼這麼晚才來?」

「哦,我幫我姑姑看花店嘛!店里剛才有點忙不過來,所以晚了點。」總不好意思說剛才花店遭人搶劫,她跟姑姑正忙著算到底損失了多少錢吧?

他對她夠好了,她不想讓他擔心,更何況她也沒事啊。

「妳……」男子似乎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不好追問下去。他和她之間就是這樣,總覺得隔了一層什麼。

這難道是他跟她之間還不能變成男女朋友的原因嗎?他模糊地想著。

鐘偉杰望著杯中的黑咖啡,在黑色液體中,反映出了自己的落寞。

「怎麼?等很久了嗎?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她急切地望著他不知為何有些落寞的臉。她有一點內疚,老實說,從她進公司,她就一直麻煩他;對他,她就當他是哥哥一般尊敬著。

雖然,她知道他是在追她啦,但是……

「我沒事。」他向她一笑,不再去想兩人之間的關系,今天是出來吃飯的,他希望大伙都能開開心心的。

「那……點東西吃吧!」她拿起桌上的點菜單,正要點東西,他卻緩了緩她。

「等一下吧,還有人還沒來。」

「啊?還有人讓你等啊?」是什麼人跟她一樣這麼倒楣,不會也被人搶劫了吧,到現在還沒來……

「他……」鐘偉杰的話還沒說完,視線便落在展明明身後一個高大的人影。

「怎麼,女主角終于出現了嗎?」爽朗的聲音從展明明身後響起,她回頭一看,是他!

「是你……」是他!今天早上來店里陪她度過搶劫歷險記的男子。

殷楚生的眼楮先是瞇了瞇。是她!那個既愛錢又膽小的小店員?她就是好友狂追的那個小職員……等等!不會吧?她真是他的員工?

「原來是妳!」他的眼神劃過了一絲敵意,因為想起剛才她口中的冤大頭男朋友……不會就是他的好朋友偉杰吧?

「你們認識?」偉杰看著好友跟明明,兩人好像不是初次見面。

「嗯,他剛才來我們店里買花。」明明側著頭,有點小為難地解釋著。

「還遇到搶劫。」他十分不識相地替她「補充」說明。

「搶劫?!」偉杰緊張了一下。「明明,妳沒事吧?!」

「哎呀,我哪會有事……」她原想讓偉杰放心,可是……

「這次沒事,不代表下次也會像這次一樣沒事。」殷楚生潑她冷水。

「妳有沒有報警?」偉杰關切地問。

「啊?不必了啦!反正也沒什麼事,就算了。」

殷楚生在偉杰身邊坐了下來,眼楮直直看著她,像是一頭猛獸看到什麼「獵物」似的。要不是偉杰在身邊,說不定他早把這只小搬羊扒皮吃肉兼喝血了!

鐘偉杰對楚生莫名的敵意有些不解,不過,他相信,楚生會喜歡明明的。

「明明,他就是我常常跟妳提起的殷楚生。」偉杰向明明介紹。

「你就是殷楚生!」那不就是……老板?她現在在玩具公司工作的老板?

殷楚生自信地笑笑,但一開口,不知足玩笑還是諷刺似地︰

「偉杰,我從不知道原來我們的助理薪水這麼少,還要到外面去兼差。」

「她不是去兼差,那間店是她姑姑的,她只是偶爾去看看店。」偉杰代她解釋。

「是嗎?」他的質疑帶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友善。想到她把偉杰當成冤大頭,他打從心底就無法接受她。

怎麼了?明明自忖,她哪里惹到他了嗎?他似乎……不大喜歡她。

「妳什麼時候進公司的?」他的口吻很公式化,像是上司盤問小職員一般。

「三個月……哦不!快四個月了。」明明轉了轉眼珠子,想了一會才回答。

連在公司多久都會忘記,擺明沒把工作放心上,扣分!

「妳在誰的手下做事?」他繼續盤問她。

「我是蘭姐的小助理。」她跟蘭姐兩人混得可熟了。她進公司,跟蘭姐學了不少東西,兩人亦師亦姐妹,感情可好的咧。

原來是他秘書的小助理,怪不得蘭姐會介紹他去她的花店。怎麼連蘭姐都成了幫凶?難不成他不過離開公司幾個月,人事就已經有了大變化?

「妳--」正想把丫頭的祖宗八代全問出來,一旁被忽略很久的偉杰終于打斷了他。

「喂!你今天是出來吃飯還是來審犯人的?」偉杰口氣像是開玩笑,但警告的暗示卻表露無疑。

殷楚生不再繼續追問。反正這個丫頭跑不掉,他早晚會查清楚她的底細。要是讓他發現這個拜金女欺騙偉杰的感情,他絕不放過她。

展明明則將目光移開,放在眼前的菜單上。這下可好,她很明顯地感受到,這個男子對她並沒有什麼好感,而她呢?不知道,他好像挺不喜歡她的,那她要不要也討厭他算了?

不過,他是她的頂頭上司耶!得罪他好像不是件聰明的事,偉杰會不會罩著她啊?現在工作難找,她可不想被革職哪。

她偷偷瞄了殷楚生一眼。濃眉大眼,不笑的時候眼神看起來很凌厲。听說他是工作狂,白手起家跟偉杰合作開公司;听說他很凶;听說他跟偉杰的妹妹在一起……

都是听說,就像現在公司的人談到她,大概也會說︰「听說明明已經是鐘經理的女朋友了……」

想到這里,她頓住,發現眼前的兩個男人是極端的對比;一個溫文,可以包容她的缺點,隨時在身邊提點她、照顧她;而另一個,感覺很具侵略性。她想起今天在花店時他對她質疑的眼光與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突然抬頭,有些防備地望著她。她武裝起自己,臉上又露出那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只是,在她心里,不知為何竟泛起一陣陣的波動。以前有過嗎?那種感覺……怎麼從來就沒有在偉杰的身上有過呢?

那天,冷冷的冬日下午顯得特別寧靜溫暖。

義海貿易,專門代理進口的玩具,從大陸制的便宜玩具,到歐美有專利的益智玩具都有;公司規模雖不算大,但因為拿到過幾個有品牌的代理權,所以發展倒是持續穩定上揚中,業績蒸蒸日上。

「展明明,妳進來。」殷楚生開了門對辦公室外的人喊,臉上表情冷冷的。

展明明頭皮發麻,一張臉比苦瓜還苦。

「明明……」辦公室外,四十出頭的蘭姐只能投以同情的眼光。沒辦法,她雖是她的小助理,但自從老板回來以後,明明變相地成為老板的專用小助理。

眾人抬頭。唉!明明又要被老板「虐待」了,大家紛紛投以同情的眼光;而明明站在門口,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頗有「從容就義」的準備。

對人好不好絕對是「比較級」。其實殷楚生本來就不是個和藹可親的上司,他對下屬的要求本來就特別嚴厲,本來明天才能好的,最好是前一天下班就弄好;所謂的急件,不是一天內,而是四個小時內就要將文件準備好。

而她呢?她覺得他根本把她當超人了。

她開門,站在他面前。

「張先生的文件弄好了沒?」殷楚生連頭都不抬,徑自看著文件。

「還在弄……」張先生的文件不是後天才要嗎?

「還在弄?人家現在要提前跟我們簽約。」殷楚生終于抬頭看了看她。

「啊?」那……那怎麼辦?

「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文件放在我桌上,听到沒有?」他口氣嚴厲地。

「是!」愈來愈覺得這份工作不是人干的。她要辭職啦!她心里吶喊著。

「還有,」他將桌上的三份卷宗遞給她。「這些後天要。」

「後天?」她的口氣听起來像抗議。她想她干脆不眠不休睡在公司、吃在公司算了!「你以為我是超人啊!」真不曉得他是不是故意為難她。自從他回來之後,每天都派給她一堆工作。

這個變態!鮑報私仇,看她不順眼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炒了她,以為她不知道嗎?哼!她才不那麼容易認輸,她死也要待在這!

她咬咬唇,有些後悔剛剛那樣出言頂撞,抱起卷宗,正準備要出去時--

「等等。」

殷楚生再度抬頭看看她。其實,這丫頭雖不算能干,但工作起來倒還不馬虎,雖然常會出些小錯,不過還算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他抽出其中一份。「這份我交給其他人,免得有人說我為難妳。」他口氣有些酸酸地。其實,他倒不是為難她,這丫頭雖然有時愛要小聰明,但心陽倒不壞,他其實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能耐、肚子里裝了多少東西。

不過,現在全公司的人都以為他在為難她呢!連偉杰都不例外。

她轉身,背著他做了個鬼臉。「不是為難我才有鬼咧。」她說給自己听,卻沒發現自己的臉映在玻璃上,讓他看得一清二楚。

哼!為難她?這丫頭真以為他給她一堆工作是因為看她不順眼?他還沒這麼小氣吧?

明明正要走出去,一開門,卻見到偉杰正要進來。

「嗨!」偉杰熱情地向她打招呼,但明明卻擺出一張小媳婦的臉。

「妳沒事吧?」他問。

明明一張苦瓜臉,然後很苦情地搖搖頭。「沒事,我只是快變成超人了……」她自言自語,然後就抱著卷宗出去了。

門關上,偉杰坐在殷楚生辦公室里的沙發上。

「喂!你不要那麼為難她好不好?」老實講,他本來不想插手明明的工作,只是,他發現殷楚生對她真的是特別嚴厲,不是他多心,而是整個公司的人都這麼覺得。

「我真有特別『為難』她嗎?」要是他真的「為難」她,不會把一堆工作給她,讓她自動辭職不就得了?

老實說,他倒覺得這個丫頭雖沒什麼領導的才干,卻很能幫得上忙,腦筋又動得快,反應也好,抗壓性也高,留在公司里倒不錯,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辭掉她的打算。

偉杰看著他。老實說,打從明明跟楚生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楚生對明明似乎特別不喜歡。「你是不是不喜歡她?」

「我沒有討厭她,只是怕她接近你別有目的。」他老實不客氣地回答。明明的個性有點投機,他很怕她接近偉杰只是因為偉杰的錢,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句不知是真是假的玩笑話。

所以,他想讓她知道他很不好惹,別以為在他眼底下可以搞出什麼花樣來。

不過,其實幾天相處下來,她好像又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有心機,只是他也分不清,她是真的沒有心機,還是演戲的高手……

「有什麼目的?你太多疑了。」偉杰替她不值。「我……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她。」明明雖然市儈了點,可是心地很好,他還以為楚生會站在他這邊幫他贏得佳人芳心。

「我對她並不反感啊。但老實說,你適合更好的女人。」他是不討厭她,只是也明白這個女人全身的缺點多于優點。他真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讓偉杰這麼神魂顛倒。「你怎麼知道她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有錢?」

「你想太多了。」事實上他跟明明的關系根本不是楚生想的那樣。他們是比朋友好一點,而他也不否認對她有好感,也在追求她,不過他們兩個根本還不是男女朋友。

明明也從沒說過喜歡他。

唉!這情況一時也說不清,他懶得解釋,只好趕緊轉了話題︰

「嘉慧什麼時候要回來?」妹妹幾年前到美國念書,父親也在那里做生意,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台灣。

「快了吧,鐘叔說她一考完試就回來了。」這次到美國幾個月,主要是為了談幾筆代理權的問題,順便見見許久不見的養父跟嘉慧。

楚生小的時候,父親就撇下他們母子不管;後來母親過世時,他只身一人在國外無依無靠,幸好遇上鐘叔,不但收留他,還把他當兒子一樣看待,栽培他長大成人,這份恩情他是永遠不會忘的。更何況,嘉慧也快畢業了,鐘叔說他們兩個如果可以早點結婚,也算了了他一樁心事,他很放心把嘉慧交給楚生。

所以,對于偉杰,他幾乎把他當成親兄弟,甚至比親兄弟還要親,他們從小一塊長大,一塊讀書,他絕對不會讓鐘家人受到任何傷害的。

「我爸也一起回來嗎?」

楚生點點頭。其實鐘家並不缺錢,鐘叔早就該放下那里的生意享享清福了。

「對了,我過幾天要去大陸看一批貨的樣板。」偉杰說,然後瞇起眼楮來,很懷疑地看著他。

「怎麼?」

「我可不希望我回來時有人不見了。」老實說,他跟明明談不談戀愛是一回事,但萬一楚生搞不清楚狀況炒了她魷魚,那他就太對不起明明了。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是那麼沒度量的人。」楚生心里有那麼一點點不是滋味。這大概就是見色忘友的最好例證吧。

「你不是沒度量,只是對明明有偏見。」偉杰心里很清楚,其實楚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只是有點固執,但骨子里其實感情很豐富,正如他做什麼事,處處都先為鐘家的人著想一樣。

般貿易其實不是楚生的興趣,他真正的專長是證券金融。在美國,他看著楚生用股票替鐘家賺進第一桶金,只是父親認為股票始終不是個穩定的賺錢方式,才勸兄弟倆開間公司,好好做生意。

「不然你要我怎麼做?付她薪水就是要她做事的。」他才不會容忍她在公司里混時間。

「我不管,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替我看好她,可不要欺負她。」

殷楚生不搭腔,似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喂!你有沒有把我當兄弟?是兄弟的話就幫我好好照顧她。」他認真地,像是交代什麼重要的事似的。

殷楚生合上文件,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偉杰。很少見偉杰這麼認真。唉!除了愛屋及烏,他還能怎麼辦?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即使我不在,你也要好好保護她。」他站起來,走向楚生。

「我會的。」他也很認真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你的小綿羊不會被我這只大野狼給吃掉的。」

偉杰點點頭。楚生不是個輕言許諾的人。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心里好像了了一件什麼事似的,轉過身,微笑地走出楚生的辦公室。

楚生看著他的背影,看來偉杰是真的對那個小職員動了心。他有點氣惱,卻也有一點莫可奈何。那個小職員到底有什麼好?才回公司沒幾天,他發現她在公司不知為何還頗得人心,讓他有點小小的……不是滋味。

難道真是他小心眼?想到這,他突然想起她時狡黠、時迷蒙的眼神。沒發現的是,他的唇邊不知何時竟不自覺地掛上一絲難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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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4 |只看該作者


夜深了,車子在路口停下。

「我送妳回去吧。」偉杰很有風度地說。

「嗯……好吧。」平時總對他對她的好感到不自在,今晚卻似乎不會了。

她下車,他陪著她,沒走幾步路,就已經到達花店門口。

明明的父母都已過世,現在與單身的姑姑住在花店樓上,是間小鮑寓。花店的門已經關上了,明明沒有注意到花店門口門鎖被撬開的異樣。

兩人一陣沉默,一股無形的奇妙氣氛在他們之間流動。

「妳……趕快上樓吧。」偉杰望著她,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偉杰,等等,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她開了口,然後發現,其實開這個口並不是很難,或許,早一點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最近愈來愈強烈。但他對她愈是好,她愈內疚,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給他一種錯覺跟希望。

偉杰是個明理的人,她是應該跟他好好說清楚的。

他停下,其實心里已猜到她想說什麼,不過臉上倒是十分平靜。

「我想……」她鼓足了勇氣,「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他听了,只是笑笑。「好啊。」這樣也好,把一切都說開,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不怪我?」她問。

「這說明妳不是因為我的身分地位才接近我的。」公司里的流言其實他也听到了,連楚生都覺得明明是別有用心才接近他,也就不難想象別人的臆測和揣度了。現在,一切的揣測都不成立,因為他們根本什麼都沒發生啊。

「是嗎?」明明笑了。其實對她來說,他太好,而她太糟。「我其實很愛錢的,要是真的有個億萬富翁,說不定我什麼都不管就嫁了。」

偉杰也笑了。他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其實,她心腸最軟了,不然不會被搶了還放走人家自認倒楣;也明白平時的她雖然看似機靈,實際上卻是傻大姐一個。

不過,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清楚地知道他跟她不會成為情人呢?正想問時,匡當一聲,東西碎裂的聲音從花店里傳來。

明明注意到花店里的燈雖然關了,門卻……

「門被撬開了!」明明驚呼。

偉杰示意她安靜,他站在門口,然後往上推開了鐵門,一開門,一個人影快速地從他眼前閃過……

偉杰模黑走進花店,明明小心翼翼地跟在身邊,她有點緊張,心跳得很快……

「啊!」她的腳好像踩到了什麼碎片,她驚呼,只看到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突然竄出,手上好像拿著什麼。

而她,終于用一點點殘存的光線看到了那個人的臉,她先是一嚇,只見那個人在黑暗中胡亂揮著手上的東西,然後--

砰!砰!砰!

她這才知道,那人手上拿的是槍。

混亂中,那個人已經走了。明明先是在黑暗中一愣,然後急忙地打開開關,但開關顯然被剛才的人弄壞了,明明在地上胡亂地模……

她只模到一攤熱熱的液體,她伸出手……

不會的……不會的……

街上因為槍聲而開始騷動了起來,幾個鄰居趕了過來,用手電筒一照!

偉杰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辦公室里的氣氛是凝重的。

偉杰在公司里向來很得人緣,這次就這麼突然走了,對周遭的親友打擊其實是很大的。

案親鐘道成、妹妹嘉慧都趕回台灣處理偉杰的身後事。偉杰兄妹倆的母親早已過世,是鐘道成扶養鐘家兄妹倆長大,十幾年前又收留了流落異鄉的殷楚生,四個人感情比一般家人更要親一些。

嘉慧坐在偉杰辦公室的座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哭得紅腫;鐘道成則呆坐著。偉杰已走了一個星期了,他到現在還有點不能接受偉杰過世的事實。

殷楚生不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一件一件地收著偉杰的遺物,一樣一樣地整理好,收進箱子里。

門外,一襲身影悄悄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里。

殷楚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嘉慧看到她,擦了擦眼淚,站起來走向她。「妳來了?」

「我……我來看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明明有些結巴地說。

「不必了,妳回去吧。」殷楚生冷冷地說。他不想見到她,每見她一次,他就會想起偉杰的死。

嘉慧看著楚生,本想向父親求援,沒想到鐘道成也開口了。

「要不是因為妳,偉杰怎麼會死?!」鐘道成幾乎把明明看成間接殺死偉杰的凶手。「妳為什麼要放過那個搶匪?!」鐘道成喊。

那晚殺死偉杰的搶匪,就是當天搶劫花店的歹徒,可能是食髓知味,所以那晚又到花店去偷錢,在黑暗混亂中,開槍殺了偉杰。

明明垂下眼臉,默默地不發一語。偉杰的死,她雖然不是凶手,卻是她間接造成。

「妳當初報警不就好了!」鐘道成又氣又難過,他痛失愛子,這一個星期,哀傷令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十歲。

「爸爸,這是意外,沒有人想的……」嘉慧替明明說情。不知為何,打從她第一眼看見這個女人,就覺得有一種親切感,她想,或許自己是把明明當成了嫂嫂,所以覺得親切吧。

鐘道成賭氣地轉身,不發一語。

「妳回去吧,過幾天再來上班。」殷楚生終于說了話,臉上仍是沒有表情,語氣冷冰冰的。

明明听了,心里更覺得難受了。他的沉默與抗拒比鐘道成的怒氣更有力道,深深撞擊著她的心。

原來,連他也怪她……

她站在那,處境是如此尷尬;她的確沒有留下的必要,于是,她緩緩步出辦公室。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嘉慧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她是哥的女朋友啊!」

「是嗎?我只知道是她害死偉杰的,妳叫我怎麼接受她?!」鐘道成激動地說。

「哥的死是意外,沒有人想的,明明又不是凶手!」嘉慧替她據理力爭。

「她不是凶手,但要是她當時理智一點听我的話報警,今天偉杰就不會遇上這種事。」殷楚生語氣沒有一點溫度地說。

就因為如此,他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或許,錯在于他,要是他當初自己報警,說不定偉杰就不會踫上這樣的事。

「你們--」嘉慧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有些生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替明明解釋。「你們這樣對她,你們覺得哥在九泉不會開心嗎?」

鐘道成不發一語。殷楚生听了這句話,則像是被一記悶棍打中似地。

他猛然想起偉杰最後說的幾句話--

「我不管,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替我看好她,可不要欺負她。」

「喂!你有沒有把我當兄弟?是兄弟的話就幫我好好照顧她。」

他嘆了口氣。原來,他竟沒有丟下她的權利,更沒有逃避的借口……

叮咚,叮咚。

來開門的是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女人,長得頗有氣質。「你是……」

「我想找明明。」殷楚生站在門口說。

「哦……」女人眉一挑,開了門讓他進去。

殷楚生一進門,就看見客廳里的兩大箱行李,心里不禁打了個問號。

難道明明要走?

這也不是不可能。發生了這樣的事,她不想繼續留在傷心地也是人之常情。他想開口,卻不知從何問起。

「我是明明的姑姑,叫我展阿姨就好。」女人自我介紹著,「明明……這幾天精神不是很好。」她向殷楚生解釋。「請問你是……」

「我姓殷,是明明的……朋友。」他遲疑了會。老實說,他這時才發現,他對她還真是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家庭狀況、她的相關背景。

展阿姨笑笑。「你坐會,我去叫她,她睡了一整天了,應該要醒了。」

他點點頭。不知為何,想到明明要走,他心中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惆悵?

「明明,妳醒了嗎?」展阿姨叫了叫,房里沒有回應。

「沒關系,我在這里等會,妳不必急著把她叫起來。」殷楚生對展阿姨說。

「唉!」她嘆了口氣,然後緩緩走向沙發坐了下來。「這幾天她沒怎麼吃也沒怎麼睡,老實說我還真有點擔心她。」

「是嗎?」

展阿姨望了他一眼。雖然殷楚生沒有多介紹自己,不過,她倒很清楚他是誰。「你們還怪她嗎?」

殷楚生笑了笑。「怪她也沒有用,事情都發生了。」他來,就是想跟她談談。他後來想了很多,這件事,明明應該也算是受害者之一。「更何況,她是偉杰的女朋友,我想她心里也是很難過的。」

展阿姨听了他這句話,反應有些奇怪。女朋友?她還以為明明跟偉杰已經說清楚了呢。

「你們肯接受她就好,不然我還真放不下她一個人。」展阿姨轉了個話題。

「她父母呢?」殷楚生問。

「過世了。本來她跟她外公一起住,可是那個老糊涂啊……」展阿姨忽然頓了頓。「哎!算了,反正她也是輾輾轉轉眼了好幾個親戚後才跟我一起住的。」

敝不得這丫頭很會看人臉色,看來是從小訓練出來的。

「妳們……要離開?」他小心翼翼地問。

「喔,我打算跟男朋友結婚,反正花店也開不成了,只好找個長期飯票嘍!」展阿姨的口氣雖有些無奈,不過臉上倒是流露出一股幸福的模樣。

殷楚生笑了笑。這姑姑跟外甥女感覺上倒是有點像。「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

「我才開業一個星期,不是遇到搶劫就是殺人,再開下去怕是要惹得天怒人怨了。」展阿姨說著。

「那之前的投資不就……」雖然口頭上替她們可惜著,不過知道原來明明沒有要離去,心里倒是踏實了些。

「你說錢嗎?這方面倒還好,反正我男朋友樂得把聘金送給我,我花店開不成,他高興死了。」展阿姨有點不服氣地說。這下花店開不成,她只好嫁給男朋友去了。

說完,展阿姨再度起身。「我再去叫叫她。」然後,她走向明明房間門口,又敲敲門,「明明,妳有朋友來看妳了。」

「明明,妳听到我叫妳嗎?」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楚生心里浮起。楚生站起身,也走到明明房間門口。

「她以前就這麼難叫醒嗎?」殷楚生鎖著眉,認真地問。

展阿姨一听,立刻感染到楚生的那股緊張。「這倒沒有……」

殷楚生用力拍了拍門。「明明!妳開門!」這麼大聲,哪怕是豬都要被吵醒了。

「不會吧!明明……會不會……做了什麼傻事?!」展阿姨緊張地問。

「她真的在里面嗎?」殷楚生欲再度確定這個可能性。

「她……哎呀!說不定真的出事了,偉杰的死她一直很內疚……」一定是的啦!這幾天明明表面上雖然沒什麼,但從她的沉默中,她老覺得不對勁。

「妳有沒有房間的鑰匙?」殷楚生問。

「我……我馬上去找!」展阿姨急急地去找房間鑰匙了。

當兩人一進房門,燈是暗的,感覺明明可能從白天就睡到現在了。展阿姨開了燈,房里的東西散落一地,更重要的是一瓶藥罐竟掉在地上,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天哪!安眠藥!」展阿姨驚呼著。

殷楚生則在床鋪上發現一張像是未寫完的信。

……如果死的人是我……

殷楚生再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了。「快點!叫救護車!」

「你看吧,你跟爸爸差點把明明給害死!」嘉慧站在病房門口,微微的怒氣把她的臉給脹紅了。

殷楚生不發一語的站在病房外。他第一次嘗到這種內疚與自責的感覺,原來,這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明明雖然沒事了,只是洗了胃,卻還沒醒。

展阿姨去替明明買些東西,剩下他和嘉慧待在醫院,等著明明醒來。嘉慧很著急,剛才從楚生的電話中听到明明出了事,立刻就趕了過來。

餅了一會,護士從病房里走了出來,柔聲道︰

「病人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她,記得不要再刺激她了。」護士在心里嘆了口氣。現在的女孩子真不懂得愛惜生命,動不動就自殺。

護士才說完,殷楚生已經沖進病房,只見明明躺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正緩緩睜開眼楮。

「明明……妳……妳覺得怎麼樣?!」他有點激動,她沒事了嗎?她得沒事才好,要不然他怎麼對得起偉杰!他答應要好好照顧她的。

明明睜開眼,眼神看起來有點迷蒙,像是神智還沒有恢復。只是沒多久,她又閉上眼楮,虛弱地、緩緩地問︰「我在作惡夢嗎?」

「不是啊,明明……」嘉慧早已站在明明病床的另一邊,握住她的手,看到她這樣,嘉慧的眼眶不禁紅了。「妳不是在作夢,這里是醫院……」

醫院?喝!這是怎麼回事?明明眼中的疑惑愈來愈深。她怎麼會在醫院?

「妳以後別再這麼傻了,哥走了,妳還是要努力地活下去啊。」嘉慧感性地說,她可是打從一見到她,就把她當親人般看待的。

「啊?嘉慧……」呃……她知道,這個鐘嘉慧打從一見到她,就一直很護著她,不過,剛剛的話顯然有點不尋常。「我怎麼會在醫院?」

「妳還說!妳什麼不好做竟然自殺……妳以為死就能解決一切嗎?」殷楚生略帶不悅地,又有點擔心地說。

「自殺?」明明一臉的不可置信。「誰說我自殺了?」

還狡辯!「妳姑姑說妳吞了整瓶安眠藥!」殷楚生口氣?怎麼好,想起她差點死掉,他忽然覺得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明明很虛弱地閉上眼,然後嘆了口氣,聲音輕輕地,但听得出來有點不爽︰「先生,我只吞了兩顆,哪里吞一瓶了?」

「那藥罐怎麼是空的?妳姑姑說那罐藥是剛買的。」殷楚生提出他剛才在房間里所看到的「證據」。

「新買的藥還放在抽屜里,那個瓶子是舊的。」明明試著說明情況。

「那、那妳怎麼會叫不醒?」殷楚生稍稍放大了音量,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的「誤會」。

「我失眠好幾天了,所以才吃兩顆安眠藥助眠,我想我只是太累了。」

「那妳寫說妳想死……」她不是遺書都留了?

「我哪里說我想死了?」明明一臉迷惑,然後忽然想起,「喔,你說那張信紙啊,我吃了安眠藥後本想寫點什麼,可是沒寫完就睡著啦。」

「這麼說……」殷楚生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哭還是該笑。明明沒有自殺,她只是吃了兩顆安眠藥助眠,是他多事他無聊,他甚至覺得,展明明此刻眼中正以一種「你干嘛這麼多事」的眼神看著他。

「原來、原來是我誤會妳嘍!」他嗓門大了起來,倒不是生氣,只是……不會吧?他剛才的自責、內疚、緊張,原來全是場「誤會」?!

明明看著他,他臉上還留有幾分焦急過後的痕跡,卻又有幾分不可置信與不服氣。看來他的「誤會」讓他有點哭笑不得,也有點不下了台。

「好啦好啦!」明明投降了,反正她其實也不在乎被送來洗胃,而且現在她也沒事了。

「如果你覺得我是自殺的話,那就是自殺啦好不好!」她說,看著他不服氣的臉趕緊又加了句︰「你不要那麼生氣,你沒『誤會』我啦!」唉!般什麼!不過吃了兩顆安眠藥助眠而已,竟把她送到醫院來,還要她承認是自殺!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像笑話里那只硬要說自己是熊貓的兔子一樣。

好啦!其實她無所謂,如果他認為她自殺他會比較好過的話。

听完她的話,殷楚生忽然也覺得好笑。想想自己也的確太過緊張,搞不清楚狀況。他只記得,當時真以為她怎麼了,讓他慌亂了起來……

「妳……」本想說些什麼,卻也不忍再說些什麼。不過,仍記得她剛剛醒來看見他的第一句話,竟是問自己是不是在作惡夢!

他有那麼可怕嗎?

他輕輕拍了拍明明的頭,然後對這場烏龍笑了出來。

嘉慧也笑了,再度握了握明明的手。「妳沒事就好了,嚇死我了。」

「我如果要自殺也會找一種死得成的方法,安眠藥自殺的成功率太低了。」見他終于釋懷,她便開始「囂張」起來,只是,忽然問她又瞪大了眼。

「怎麼了?」嘉慧緊張地。

明明看著她。「我的胃怎麼一直在絞?好空喔!」咕嚕咕嚕,肚子好像在轉的感覺……

「妳被送去洗胃,胃當然感覺空空的。」殷楚生在一旁冷冷道。

「哼!」雖然她在病床上,不過那個從鼻腔里哼出來的氣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我會弄成這樣是因為誰啊!」哇咧!原來這就是洗胃的感覺呀。

殷楚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然後,那個始作俑者便來報到了。

展阿姨拎著食物進門。「明明,妳醒了!妳為什麼要自殺呢?」

「哎唷,姑姑,我沒有自殺啦!」唉!好煩,又要再解釋一次。

「那、那個空瓶子是怎麼回事?」

扔完了最後一包垃圾,明明的「新居」就算大功告成了。

其實明明根本沒有搬家,她仍舊住在原來的公寓,只是她的公寓搬來了新房客。兩人決定把房子重新設計裝潢一下,以符合新房客的需求。

嘉慧累得攤在沙發上。「終于弄好了!」想想這個星期來油漆、買家具,兩人忙進忙出的,真是累翻了。

「妳渴不渴?我去買點喝的。」明明問。

「好啊。」嘉慧想也沒想地就回答了。

明明站起身,拿起錢包就下樓,一輛熟悉的車正好停下。

「喂!去哪?」車主跨出車門,看著她走出公寓大門。

展明明臉上有點不自然。「買飲料啊,先生。」

殷楚生似乎有點意見。「女孩子別喝太多飲料。」

「那你又喝那麼多咖啡?還是黑咖啡呢。」展明明不服氣地反駁。

殷楚生看著她,她實在很愛跟他唱反調。

「怎麼,喝不喝?」大不了順便幫他買。

「不喝。」哼!他才不愛喝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展明明聳聳肩。不喝拉倒。正要邁開步伐往街口的「休閑小站」走去時,殷楚生卻問她︰

「去哪買?要不要我送妳?」

她回頭。「不必了,巷子口而已,嘉慧就在樓上。」他應該是來看嘉慧的吧。

「要不要陪妳一起去?」他提議。他……不知為何想和她聊聊。

或許是因為內疚吧,他想。

展明明呆了會,沒料到他會想陪她。她挑挑眉。「好啊,一起去吧。」

他對她不會有什麼,她想,並且這樣告訴自己。他是嘉慧的男朋友,雖然總覺得這對情侶有點奇怪,但他對她,純粹只是好友般的關心。

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

兩人並肩走著,一時之間聊不上什麼話。

「那天的事,對不起。」走了一小段路,殷楚生才開口。

「哎!算了,反正你也是擔心我,洗個胃又死不了人。」就當是清清腸胃,他大可不必那麼內疚吧?

「不是,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是說……」他看著她,頓了頓。「那天在辦公室,我不該用那種態度對妳。」

人在傷心的時候總要找出一個替罪羔羊出來發泄;他能理解那天鐘叔的失控,可是他不行,他要照顧她,不可以傷害她半分,因為她是偉杰交托給他的任務。

明明听了,只是一笑。「算了,你不提我都忘了。」她努力地想裝作不在乎。

她在乎!他明白,要不然就不會寫出「如果死的是我」這種句子來;或許,她並不如她外表看起來的大而化之。

他不道破,一種默契在彼此之間緩緩流動。

「嘉慧搬來跟妳住,還習慣嗎?」鐘叔常常不在台灣,而他跟嘉慧畢竟不是親兄妹,兩人住一起也尷尬,反正展阿姨就要嫁人了,空出的那間房剛好給嘉慧。

「不錯啊,我可是很高興能多個妹妹陪我呢。」鐘嘉慧,一個乖巧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在明明眼里,根本就像個仙女一樣。

「她從小被人保護慣了,有什麼事妳要多幫她一點。」他叮嚀著。老實說,這樣也好,這兩個女人住一起,生活上彼此有個照應,他也就不用那麼擔心了。

「我幫她?」明明困惑著。「我沒听錯吧?她燒菜煮飯洗衣拖地樣樣都會耶,比我姑姑還能干。」是嘉慧照顧她吧?

「哦?」他看她,帶著一種戲謔與嘲諷。「好吧,那妳就別讓我發現妳虐待她。」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我沒那麼像巫婆吧!」老把她想得那麼壞,不是要騙偉杰的錢,就是要虐待嘉慧。

「哼!是誰把別人訂好的花又轉賣給我!」他重提往事,「妳要是敢在公司給我動這種手腳妳試試看!」

她閉嘴,差點忘了他可是她的頂頭上司呢。

下午四點多,天氣晴朗無雲,已經看不到冷冽冬天的蹤跡,溫度是適合吹風的暖度。她走著,心里想︰未來會如何她不知道,但是至少,他曾經陪她走過這麼一小段路,她會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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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5 |只看該作者


「展明明!妳給我進來!」總經理室的門一開,一聲咆哮當空炸來。

蘭姐同情的眼光傳來,辦公室同事也紛紛寄予同情。

這樣的戲碼,兩年來幾乎每隔一陣子就上演。說也奇怪,明明跟殷楚生大概不對盤吧,做事難免會有錯,但每次明明犯的錯好像都踩在老板的痛腳上。比如上次明明沒仔細核對合約,偏偏那合約對公司的重要性又比一般合約重要一些,公司差點因此損失幾百萬,明明當然又挨了殷楚生一頓痛罵。

包奇怪的是,明明又不是個會常常出錯的職員;這麼說吧,她不出錯便罷,一出錯就讓公司人仰馬翻。尤其是殷楚生,總是特別抓狂。

只是,兩年來也有別的新進同事--嘉慧兩年前回台後就在公司里幫忙;然後還有一、兩個新進的男同事,比如前陣子才來的大帥哥甘宇琛,跟剛到沒多久的高建成,但偏就是明明老被抓到辮子。

嘉慧跑上前關心。「又怎麼了啊?」她好擔心明明待會是不是又得挨楚生一頓痛罵。

老實說,明明心里其實擔心得很,不過她故作不在乎,「哎!沒事的啦,他又不會吃了我。」

然後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下進入總經理室。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一進門,只見殷楚生沒好氣地把一迭卷宗丟在桌上。「我問妳,妳是不是私下找南部的玩具工廠接觸過?」

「啊?不是……」明明愣了下,心里有一些些的不安,一半來自于殷楚生的怒氣,一半則是作賊心虛。「不是我主動的,是上次玩具展銷會的時候他們主動跟我們接觸的。」不會吧,這件事他怎麼會知道?

「但現在美國公司以為我們要跟他們簽約。」殷楚生緩了緩語氣,「今年那幾樣玩具考慮不讓我們代理了。」

明明眼珠子轉了轉,一副無奈的樣子。「老實說,他們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煩,不管我有沒有跟南部的玩具工廠接觸,那也是早晚的事吧。」若就事論事,明眼人早看出美國公司那邊時常故意找碴,她一點也不喜歡美國玩具公司的代理業務。

這樣就怪到她頭上,感覺很不公平耶。

「好,那個玩具展銷會是妳負責的,妳後來為什麼沒有回報有其它的玩具制造商跟我們接觸?」

明明眨眨眼,這個就難解釋了。「這個嘛……」喔,糟糕了,看來這件事遲早會被他查個水落石出,她是說還是不說好呢?

「妳跟嘉慧最近幾個晚上都不在家,去哪了?」他的口氣又開始嚴厲了起來。

「擺地攤……」她老實招供,頭低低的,小小聲地說。

殷楚生皺起眉頭。「妳老老實實回答我,妳跟嘉慧在搞什麼?」

明明無奈地吐了口氣,兩手一攤!既然他知道了,她不如就照實說算了。「我跟嘉慧去擺地攤啦!」

「賣什麼?是不是南部玩具工廠的?」他就知道!她以私人名義跟南部的玩具制造商進了一批貨,可是玩具制造商卻以為他們是跟「義海」交易,這風聲傳到美國那邊,因為南部的玩具很多都是仿冒的,于是美國對義海的評價大打折扣。

明明無奈地點點頭。這下可好,又被他贓到,他是不是有什麼神通啊?

殷楚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他要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妳知不知道現在人家以為我們在賣仿冒貨?」話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很好!愈是叫自己不要生氣,偏偏他心里有一把無名火燒得更旺!

明明雙手捏著耳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楚楚可憐,頭更低了。他又生氣了啦,他怎麼這麼愛生她的氣咧?更何況連听都不听她的解釋。

「可是……」明明囁嚅著,「可是南部玩具工廠賣的也不全是仿冒的啊。」把心一橫,她還是不怕死地說了。

「那他們的產品有沒有經過檢驗?有沒有做有毒物含量的測試?」要是這些玩具里面摻有揮發性的毒素怎麼辦?小孩因為玩具出了事怎麼辦?「出了事妳負責嗎?妳有幾條命賠給人家?」

「我……」她的臉低得不能再低了,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嗚……救命啊,她壓根就沒想那麼多啊!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殷楚生深吸了口氣,然後強迫自己冷靜,好面對待會進來的人。「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斯文俊秀的男子,以及嘉慧。

「楚生,」嘉慧臉色溫和地、微笑地,像從天而降的天使般出現在門口。她雙手放在後面,悄悄拉著後面男子的衣袖。「快啊,快跟總經理解釋啦。」她輕聲向後頭俊秀的男子說。

俊秀的男子清清喉嚨。「總經理。」呃,看起來總經理還在氣頭上,不知道等他把話說出來後會不會連他也被炒魷魚?

殷楚生看著他。連他都知情?他突然更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宇琛,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甘宇琛仍是一臉的溫文,「那天玩具展銷會,南部的幾間玩具工廠的確跟我們接觸過,我們也去看過他們的生產線,可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拿到專利,也沒有檢驗,所以……」

「所以我跟明明就想先試賣這些產品,才跟他們拿貨的。」嘉慧接著說。

「殷先生,我們背著公司私下跟廠商交易,的確是我們不對,不過我私下有透過管道檢驗過那些玩具,基本上都是安全的,不會有什麼問題。」甘宇琛試著解釋。「而且……」顯然他還保留了什麼。

殷楚生听得出他的話還沒說完。甘宇琛,一年多前放棄別家公司的高薪,跑來「義海」這個半大不小的貿易公司當小職員,當然,他的工作表現的確沒話說,只是他對他,老實說,充滿了疑問。

「說吧,你覺得怎麼樣?」殷楚生問。

「其實我覺得他們的玩具很有市場性,可惜規模不夠大,也缺少行銷管道,如果可以搭配一下包裝,我覺得非常有發展性。」

殷楚生听完,氣漸漸消了,開始思考甘宇琛意見的可行性。「妳們擺地攤的成績怎麼樣?」

「還不錯呢,光一個晚上就可以賺好幾千塊。」嘉慧說,「這多虧了明明的好眼光,挑的玩具樣樣受歡迎。」

殷楚生睨了明明一眼,她可憐兮兮地抬起頭,與他的目光相對,然後又低下頭,一副小媳婦模樣。

怎麼?又要博取他的同情嗎?他才不吃這一套。殷楚生恨恨地想著。

「我告訴妳,這次就算了。」他嚴正地向明明警告,「以後絕不允許我的員工跟廠商有私下交易的行為。」

明明點點頭,臉上因為殷楚生的不追究而漸露出笑容。或許這兩年來被他罵習慣了,她已經練就出一副銅皮鐵骨;她知道,他很愛生她的氣,不過大多時候過了就沒事。

「听到了嗎?回答我。」他看向她。

明明有點調皮地看著他。「是,我知道了,老板。」耶!這次竟然一下子就沒事,想起上次不過弄錯了合約內容,他連氣三天都不跟她說話咧。

「宇琛,你寫一份企畫書給我。明明,聯絡的工作就交給妳。嘉慧,待會把劉先生的合約拿給我。你們出去做事吧。」殷楚生快速交代完工作,站起身來,準備出去。

三人領命出去。嘉慧出去做事了,宇琛則和明明來到茶水間。

「呼!嚇死我了。」明明來到茶水間,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壓壓驚。「謝謝你及時趕來救我。」

笆宇琛雙手交叉抱胸,聳聳肩。「別謝我,妳謝謝嘉慧吧,是她死拖活拉把我架進去的。」不然哪,他哪有那個膽。

明明感激地望著他。「還是謝謝你的『見義勇為』啦!」

「其實我覺得……總經理的脾氣也沒那麼差。」是嚴厲了點,但並不剛愎自用。就像剛才,他還是會听別人的意見,不會莫名其妙給員工定罪;他要求是嚴格了點,但倒也在合理的範圍之內。而且,老實說,他其實不常對員工發脾氣,除了明明之外。

「最好是這樣啦!」每次只要她做了什麼「壞事」,總是會被他逮到;不管她出什麼錯,總是惹得他一頓罵。

「我覺得他好像對妳期望特別高。」甘宇琛說出他的觀察。他總覺得,總經理之所以生氣,是認為明明不應該犯那樣的錯誤,她又不笨,雖然不是很細心,但老實說工作態度很不錯。只是明明每次出的差錯的確都十分令人匪夷所思。

不過明明個性上是投機了點,比如這次玩具的事,還不是因為明明覺得那些玩具有賺頭,等公司代理又不知要等到何時,于是才鋌而走險賣那一批貨。

明明听完了甘宇琛的話後,愣了會。是這樣嗎?「才……才不是呢,他對我有偏見。」她挑挑眉,努力地以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笆宇琛微微笑,然後搖搖頭。進義海也一、兩年了,雖然這里的薪水沒有之前的公司高,但還過得去;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喜歡這里,喜歡這里員工不多、工作環境單純,喜歡這里從老板到小員工,身上都有一種努力往前、樂觀開朗的性格。

還有……他腦海里飄過一襲美麗的身影。還有她。他想,他只要能不著痕跡地守著她,也就夠了。

三月的天氣,最容易感冒。

嘉慧一早起床就覺得身體不舒服;到了中午,頭更是昏昏沉沉的;等到下班時,就開始發燒了。

嘉慧不常感冒,但每次一感冒總是來勢洶洶,明明正準備要帶嘉慧去看醫生時,殷楚生的電話卻來了。

「合約?合約我放在抽屜……」嘉慧虛弱地,「什麼?鎖住了?對對對,我剛才走的時候鎖的……你現在就要?那好吧,我去拿給你好了。嗯,待會見。」

嘉慧掛上電話,明明正從廚房倒了杯水走出來。「誰打來的?」

「楚生。他待會要跟李先生簽合約,可是那份合約鎖在我抽屜里,我待會要過去拿給他。」嘉慧臉上有些疲倦,看得出來身體很不舒服。

「他有病啊!」明明咒罵著,「他知不知道妳在發燒!」這個工作狂,哪有這樣對待女朋友的!

「我沒跟他說,在電話里怎麼听得出來嘛。」嘉慧說著,她總有辦法替楚生所做的每一件事找出理由。

明明放下手上的開水。「妳別出門,我去!」都病成這樣了,再出門還得了。

「可是……」

「可是什麼?妳先在家里好好睡一覺,我回來再帶妳去看醫生。」明明決斷地,然後隨手拿了件外套以及嘉慧辦公桌抽屜的鑰匙,準備出門。

一到公司,殷楚生辦公室里的燈還亮著。明明開了抽屜,拿了卷宗,走進殷楚生的辦公室,辦公室里煙霧彌漫,桌上擺著一杯咖啡跟一塊看起來不怎麼好吃的面包。

「怎麼是妳?」他心里有絲驚訝,不過沒表現在臉上。老實說,他覺得自己不喜歡跟她有什麼私底下的接觸,因為她總是讓他分心,或是讓他……失神。

「哼!」明明沒好氣,「不是每個人都有本錢陪你這個工作狂的好不好!」她還想說什麼,但想了想,這畢竟是他跟嘉慧之間的事,她沒權利干涉。

「嘉慧呢?」他的聲音有點啞,顯然是煙跟咖啡交互作用的結果。

明明看著他,听得出來他聲音的沙啞,惡作劇地把煙灰缸上還燃著的煙給捺熄。「她病了,現在還在發燒呢。」

「是嗎?」他一愣,他剛才跟她通電話的時候怎麼不覺得?

明明仍舊沒好氣。她看看他,看來他晚上應該沒有好好吃,已經七點多了,他大概從五點多一直加班加到現在吧?

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疼惜,悄悄地嘆了口氣。「你晚餐吃了嗎?」可別告訴她他抽煙就會飽。

「我待會跟李先生他們有飯局。」他低下頭,想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但顯然還是沒辦法百分之百專心。像是要掩飾無法不專心的心虛,他翻了翻文件,讓自己可以更專注在文件上。

「要不要……要不要陪你去?」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啊。」他回答。

為什麼要說好呢?他疑惑著。這就是他不喜歡她的原因,總覺得她會讓他分心,會讓他做出一些奇怪的決定……

李先生是大陸那邊的廠商。殷楚生在餐館訂了一桌菜,算算人數差不多有六、七個。李先生人挺好的,除了「敬酒」敬得勤了點外,感覺是個很「海派」的人。

「殷先生,這杯你一定要喝,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當然當然!」殷楚生打起精神。他就是這樣,談起生意,什麼精神都來了,絲毫看不出他已經忙了一整天。

明明瞪著他。剛才他什麼東西都沒吃,一來就空著肚子灌了三杯酒,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她拿著筷子,沒什麼胃口地看著桌上的菜。大陸人跟香港人一樣,超愛來台灣吃麻辣火鍋,幸好嘉慧沒來,嘉慧最怕吃辣了……

同桌的除了李先生,還有李太太,戴著副眼鏡,大剌剌地吃著東西,然後直說好吃;還有李先生工廠的幾個員工,氣氛還挺熱絡的。

男人談談笑笑,李先生黃湯下肚,有點醉意了,敬酒敬得更勤了;李太太也不阻止,甚至自己也喝了點,看得出來談成了生意讓他們很開心。

這是當然。義海規模雖然不大,但市場風評和成績卻很穩定,這筆生意對李先生來說幾乎是穩賺不賠。而殷楚生的工作能力更讓李先生豎起大拇指說好。

忽然,一個六十多歲、西裝筆挺的人向他們這桌走來,身邊還跟了幾個同樣是西裝打扮的男子。

殷楚生的眼光犀利了起來。是他……

老者雙鬢略白,眼中透露出幾分精明,他看著殷楚生,臉上看不出是善意還是防備。「這麼巧?」

殷楚生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向李先生說︰「李先生,失陪一下,我跟我朋友打個招呼。」

「好好好!你去你去……」李先生脹紅了臉說道。

殷楚生向老者使了個眼色,兩人離開了飯桌,在貴賓廳外聊了起來。

明明往他們的方向看去,殷楚生的臉色不大好看呢。那個男人是誰?怎麼她從來沒見過?是生意上的朋友嗎?如果是,那她應該會認識才對……

「展小姐,妳怎麼不喝酒?」李先生說,然後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準備把剛才勸酒那招全用在展明明身上。

「啊?喝酒?」明明把注意力拉回來,然後瞪大了眼。「我不會喝啦!」她連忙搖頭。

李先生從桌子下拿出一瓶紹興,重重地放在桌上,大有那種要跟展明明一較高下的氣魄。「別客氣嘛,喝一點就好。」

「喔,只一點喔……」展明明看著他,李先生其實很可愛,除了愛喝兩杯外,人倒還不錯。「好吧。」

然後,她在李先生的慫恿下喝了第一杯,在李太太的熱情下喝了第二杯,已經不記得第三杯是誰叫她喝的了,第四杯……

等到殷楚生回來,李先生已經醉了,李太太意識也有點模糊了,幸虧有兩個員工在旁邊,準備一人一個把這對夫妻給扶回飯店。殷楚生把他們送到餐廳門口上了車,然後趕緊回頭看明明。

「明明,明明。」殷楚生搖著趴在桌上的人兒。不過才離開一下,怎麼她就喝醉了?「

「干杯……」明明模模糊糊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妳又不會喝酒,跟人拼什麼酒量!」真是莫名其妙!早知道就不帶她來了。

「誰說我不會喝?我現在就喝給你看……」像是在跟他賭氣似地,明明睜著一雙醉眼找酒,然後搖搖晃晃地要拿酒來喝。

「好了!」他奪過她手中的酒杯。這丫頭,永遠搞不清楚狀況,老愛給他惹麻煩,他不禁有些氣惱。

「你去哪?去這麼久。」她眼楮迷迷蒙蒙地看著他,女人的柔與媚從她眼中傾瀉,讓他有一點著迷。

「我……我送妳回去。」他避開她的眼楮,努力地忽略心中逐漸漾起的那股漣漪。

他扶起她,她全身軟軟地,他心里一凜!此刻的他,強烈地意識到,在他懷里的,是一個女人……

他在想什麼?!她是偉杰的女朋友耶。朋友妻不可戲,他怎麼會有這種異樣的感覺?他趕忙正了正自己的心思,扶著她到停車場。

明明突然瞪大了眼看著殷楚生。殷楚生被她看得心里有點毛毛的……從她極力壓抑的表情,他大概可以猜出她想干嘛。

「喂!妳忍著點,別吐!」要吐也得等他開車開到可以吐的地方再一次吐個夠。

他扶著她,希望她忍耐點,很快很快就到了……

「我……我才不會……」明明胃里又涌起比之前更大的惡心感,噢噢噢!她忍不住了,哇啦哇啦,一堆穢物從她嘴巴里吐了出來。「吐……」她竟還記得要把話講完。

殼楚生愣了幾秒,看著自己被「糟蹋」的西裝。很好!她吐了他一身,在她向他保證她不會吐的前一秒。

他無奈地月兌下西裝外套,在車上隨便找了個塑膠袋裝進去,然後把她給扶進車里。

麻煩!她就是這麼麻煩!每次都被她弄得心神不寧,每次都被她惹得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把她扶上車,發動車子,離開了餐廳。

明明剛才吐了一點,但是還想再吐,所以他把車子停在半路的橋邊,讓她一次吐個夠。

他拍著她的肩,突然想起她不大常喝酒,嘉慧的酒量好像還比她好一點。嘉慧……這個名字劃過他心里,不知為何,他竟感到一種罪惡感。

只是,明明像把胃里的東西一次吐出來似,臉上的神情讓他忘了罪惡感。「妳怎麼樣?沒事吧?」

明明閉上眼。好難受啊,頭很昏,臉很燙,四肢都沒力氣了,但她還是對他搖了搖頭。

「妳自作自受,不會喝酒還喝那麼多!」他將心里的憐愛與疼惜化為輕輕的責備。

明明沒听出他語氣中的感情。「對啦,一切都是我活該,你不要生氣……」她不喜歡他對她生氣。

他搖搖頭。他才沒有生氣,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呢?答案隱隱在那,他卻不敢再往不想。

「回去吧。」他看她也該吐夠了,于是扶她上車︰心緒復雜地開著車。

已經十一點了,路上車子慢慢少了,他趁停紅燈的時候看著旁邊座位的她。坦白說,她沒有嘉慧漂亮,一張臉蛋只能算得上是清秀,頭發隨隨便便地扎了個馬尾,幾撮頭發不听話地貼在兩頰旁,她閉著眼,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他升起車窗,怕冷風灌進來,也打算把她那邊的車窗關上,伸出手,手臂卻踫到了她的肩。

他像觸電般地縮回手,她卻已經醒了。

「要不要……要不要幫妳把車窗關上?」聲音有點啞啞的,他清了清喉嚨,然後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前方。今天是怎麼回事?感覺好怪!

「我自己來就好……」她小小聲地說,剛才他一靠向她,她就醒了;她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感覺心跳快了好幾拍。

她真的是喝醉了,比剛才還醉嗎?她甚至忘了她是怎麼走出餐廳的……

「到了。」他停好車,然後看著她。「妳可以走上去嗎?」

「嗯……」她昏昏沉沉的腦袋有點無法思考。「大概可以吧。」

她還是閉著眼,緩緩地開了車門。殷楚生皺著眉,看來她的話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他只好下車,走到她這邊來,她正跨出一只腳,然後打算跨出另一只,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站好,腳一軟,頓時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喂!妳小心!」幸好他沒信她的話,不然她肯定倒在路上。然後,他抱起她,用腳踢上車門。

一股曖昧在兩人之間流動。

「我……放我下來……」她掙扎著要下來,她不喜歡他靠近她。

「放妳下來,然後讓妳躺在路上過夜嗎?」他的動作很溫暖、很溫柔,但就是一張嘴不饒她。他告訴自己,他這是在照顧她,替死去的兄弟好好看著這個女人。

她不掙扎了,任由他抱著,緩緩走上公寓三樓。

他沒辦法按門鈴,只好叫嘉慧來開門。

「哇!怎麼喝成這樣!」嘉慧似乎沒注意到楚生還抱著明明,只是嚇了一跳。「你怎麼讓她喝酒啊?」

「嘉慧……」明明睜開眼喊著她的名字,本想說什麼,卻被打斷。

「好了好了,趕快抱她進去房間里吧!」嘉慧說。

把明明安頓好,剩嘉慧和楚生在客廳里。

「怎麼樣?妳沒事吧?我听明明說妳病了。」老實說,他總覺得自己不夠關心她。

她一愣,突然有些心虛似。「我……我沒事了。」

他瞥見茶幾上有一袋藥包。「妳自己去看醫生了?」他真是糊涂!早知道就放明明回來陪嘉慧去看醫生,她也就不會醉成這副德性了。

只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結果嗎?他心里沒來由地一陣失落……

嘉慧不知怎地有些不安、有些緊張地答道︰「啊?哦,是啊!」

他點點頭。「沒什麼事我回去了。」沒注意到她的不安與異樣。

「路上小心點,到了家就趕快休息吧。」她臉色紅紅的,眼楮水汪汪的,微笑地叮嚀著他。他看著她;嘉慧很漂亮,更是個好女孩,他們兩個從十幾歲就在一起,他一直在等她長大,準備跟她談戀愛、結婚……

可是,面對她,他心里竟一點異樣的情感都沒有……他不禁有些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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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6 |只看該作者


明明坐在辦公室里,桌上雖攤著文件,但心緒卻不知已飛到哪去了。

嘉慧病了,所以今天沒來上班,在家里休息;今天出門的時候,她順手抓了件嘉慧的外套披上,卻在里面發現了張小卡。

要記得好好休息,不要再逞強了,祝妳早點康復。

小卡上雖然沒有署名,但明明認得出那是誰的筆跡,那是一個屬于男人的筆跡,下筆有力,筆鋒雄渾,她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字。

她想起今天早上跟嘉慧的對話。

「妳昨天有去看醫生嗎?」明明好內疚,她實在該死,竟把生病的嘉慧丟在家里。

「有啊,我……我去了!」嘉慧不知是因為病著的關系還是怎樣,說起話來感覺有點吞吞吐吐的。

「妳去哪看的?妳自己一個人去嗎?」最近的診所騎車也要十分鐘,更何況嘉慧不會騎摩托車。

「呃……」嘉慧的手不停地絞著,像在掩飾什麼似。「是……是啊。」

「妳怎麼去?」她有點疑惑,但溫柔地問。

「我……我坐計程車!」然後,好像覺得這個答案很不錯似的,「對!我是坐計程車去的。」

明明心里打了個問號。不對勁!嘉慧平時根本不敢一個人坐計程車的,更何況病成那個樣子,怎麼可能還有膽坐計程車。

不過,至少她還是去看醫生了。幸好她昨天就已經拿了藥,不然等她回來,她怕嘉慧已經嚴重到要去掛急診了。

這是她不再追問的原因,畢竟「有個人」陪著她去看病,總比她不負責任地把她丟在家好。這件事,是她對不起嘉慧在先,只是,她疑惑的是,嘉慧為什麼不說「那個人」是誰?

直至剛才她在口袋里模出了這張小卡,她的眉鎖得更深了。

她嘆了口氣。她一點都不想介入嘉慧跟楚生之間;兩年的生活下來,她總是盡量避免介入他們的事。她跟嘉慧是好朋友,跟楚生也算……

也算朋友嗎?她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喂!」斯文帥氣的男子輕敲她的桌面。「小姐,回魂哪。」

明明這才從神游太虛中醒過來。「喝!一聲不吭會嚇死人的!」

笆宇琛微笑道︰「妳在恍什麼神?我都站在這里好半天了。」

明明這才穩了穩心神,問他︰「干嘛?有什麼事?」

「上次玩具展銷會的資料呢?我要用。」他身體斜斜靠著,一副悠閑的模樣。

「喔……」她從書桌上抽起一份卷宗。「在這。」

笆宇琛爭了之後,就在她的桌上翻看了起來。明明不禁打量起他來。他有副濃眉,大眼楮,笑起來有個酒窩,溫溫文文,讓人看了很是舒服。

「你弟弟……還好嗎?」明明深思著,輕輕問了這句話。

「還好。」他沒什麼特別的語氣。「最近他要我帶一些佛學的書給他。」他仍舊看著卷宗。宇琛是公司的一員猛將,殷楚生很信任他。

幾乎沒什麼人願意再提起當年偉杰的事了。那個來搶劫又殺人的小太保,就是宇琛的弟弟。

當年的案子,法院判甘宇琛的弟弟終身監禁。其實宇琛的弟弟本性不壞,只是甘家的家境非常不好,當時甘宇琛的母親需要一筆錢開刀,甘宇琛快退伍了,但人還在軍中,于是弟弟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竟然跟朋友鋌而走險搶劫,之後朋友竟把搶來的錢全部拿走。宇琛的弟弟年紀輕,又血氣方剛,見母親命在旦夕,不惜再次犯險,才又回到花店偷錢,沒想到卻這麼害了偉杰。

本來只是誤殺,可是因為之前還搶劫,所以法官判得很重,就是終身監禁。

只差一個月!一個月,甘宇琛就可以退伍,然後接下某大財團的聘書,到時候不要說開刀費了,他絕對有辦法在半年內讓窮了一輩子的母親和弟弟過好日子。就在那一個月,他失去了兩個親人;母親最後還是沒等到他退伍就走了,弟弟被判殺人坐牢。甘宇琛的弟弟對于偉杰的死一直十分內疚,好不容易宇琛進了義海,弟弟希望能見偉杰的家人一面;但宇琛知道,鐘道成跟殷楚生不會原諒他弟弟,于是只好向明明說了整件事的原委。

至于嘉慧,不知為何,他一直沒有勇氣對她提這件事。

不過,至少明明答應去看他的弟弟,即使明明不是受害者的親人,但見到她,弟弟心中總算好過些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要放棄大財團的聘書,情願窩在這間半大不小的公司的原因。沒有別的,他希望盡自己一點點的力量,讓偉杰身邊的人都過得很好。

「其實……你大可不必那樣委屈自己。」唉!笆宇琛是個人才,要是他願意,有多少大財團願意花大把銀子請他,然而,這幾年他都不為所動,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贖罪」;但,比起她來,他已經做得太多太多了。

「妳不也在委屈自己嗎?」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我哪里委屈了?我又不是什麼人才,我留在公司算是楚生給我特別待遇了。」

他笑了。「我說的不是這件事。」然後,他沉吟了會。「妳明白的。」他的補償只是勞心勞力,可她是連感情都賠了進去。

「你不用做這麼多的事來彌補什麼。」她口氣溫和,但掩飾不住擔心。

「我承認,我做了一些事情是在彌補,但我不會出賣自己的感情。」他說得很認真,不像開玩笑,這是在說給她听,也說給自己听。

「你……」唉!他是嫌還不夠亂是不是?非要進來軋一角!

「總之,昨天的事,謝謝你了。」她嘆口氣。雖然她不曉得宇琛和嘉慧昨天到底怎麼了,但還是感激他替她照顧嘉慧。

「不客氣。妳呢?听說妳昨天喝醉了。」

「咳咳!」背後響起一個男子咳嗽的聲音,兩人回頭一看,竟是殷楚生。

明明直覺地將桌上的小卡悄悄握在手上,然後將手放在後背。

這個小動作沒有逃過殷楚生的眼,但他沒有作聲。

「總經理。」甘宇琛突然嗅到了一股殺氣。殺氣?

殷楚生干嘛這麼恨他?他想,然後想到了一個看起來不大可能卻又應該正確無誤的答案。

「呃……我是來拿玩具展銷會的資料,待會我的企畫書就會放在你桌上。」甘宇琛連忙撇清關系,免得「出事」。

殷楚生看著甘宇琛。奇怪?他一向都不覺得甘宇琛討人厭,反而還滿欣賞他的,但此時此刻他卻有股想把他剝皮拆骨的沖動。

而且……他總覺得明明跟宇琛之間有什麼秘密。想到這,他突然覺得心里很不好受。

「你去忙吧。」口氣很平緩,但看著甘宇琛的眼光很奇怪。然後,他冷峻的眼光落在她身上。「明明,妳合約打完了嗎?」

「喔!」明明有點緊張。「打完了。」他的眼光好犀利,像要把她看透一般。

「拿到我辦公室來。」冷靜,要冷靜!他告訴自己。只是,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情緒會因為看到這樣的畫面而起了波動。

笆宇琛跋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明明則將剛才打好的合約抽起,跟著殷楚生進到辦公室。

「合約在這,沒什麼事的話我出去了。」她放下台約,轉身就想跑。

「等等!」本來他是沒打算叫住她的,然而,他看見她的手還握住那一張卡片。

「妳手上拿著什麼?」他問,直覺反應是這張卡片一定跟甘宇琛有關。

「沒啊,沒什麼。」她心虛地,要是讓殷楚生看到這張卡片,那嘉慧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給我。」他站在她面前,炯炯有神的目光迎向她。

「不給!」她的手放在背後,將卡片握得更緊了。

「真的不給?」他挑著眉,然後欺近她,臉上有一種不容抗拒的氣勢。

她看著他,然後心狂跳著,感覺自己就要把持不住了。不,不行,最後一丁點理智告訴她,她要保護嘉慧。于是她閉上眼,不再去看他的眼。

「不給啦!你說什麼我都不給!」

「好,那妳就等著瞧……」他猛不防地更靠近她,試圖去搶那一張卡片。明明輕巧地躲過,然後向後退;他不放棄,繼續他的搶奪。她見他靠近,又躲向另一頭……如此追逐了幾分鐘。

最後,他只好將她逼到牆角,用一只手撐住牆,另一只壓住她的肩。明明早就跑得氣喘吁吁了,他則臉不紅氣不喘。

他靠她靠得好近,明明幾乎可以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她心跳得好快,頭還有點昏昏的,該不會是昨天的酒還沒退吧?

她忽然覺得腿有點軟,不知道是剛才跑累了還是怎樣,差點要站不住……

「喂……」殷楚生一把扶住她。他突然覺得好笑,他到底在干什麼?竟然為了一張卡片在這里跟她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妳身體怎麼這麼差?才跑沒多久就支持不住了。」他讓她的手勾住他的頸子,然後嘲諷地說。

不過,他喜歡靠近她的感覺,好像他本來就該靠近她……

她的眼睜得好大,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快發生了,她的心比剛才跳得更快了,說不定連他都可以听到她的心跳聲……

然後,他趁她失神又受困之際,輕輕奪過她手上的那張小卡。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知道她跟甘宇琛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

她則趁他搶過卡片時,回過神來掙出他的箝制。這個男人真是變態!就非得跟她搶那張卡片不可嗎!她氣惱著。慘了慘了,她對不起嘉慧了啦!

殷楚生看完小卡後沒說什麼,但眼神卻冷了起來。「妳跟宇琛很熟嗎?」雖然卡片上沒署名,但他認得那字跡是誰的。

宇琛在追明明嗎?這個認知讓他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澀。

「我?」她愣住。他誤會了什麼嗎?猛然想起宇琛在卡片上並沒有寫嘉慧的名字。「呃……還好。」她順著他的話,沒否認也沒承認,但在殷楚生眼里看來,卻覺得她根本像是在掩飾什麼。

炳!這下不是嘉慧跳進黃河洗不清,而是她跳到亞馬遜河都洗不清了。

他的眼光仍然冷冷的,然後銳利地打量著她。他在生氣嗎?她想,他會不會發現了什麼?如果能保護嘉慧,她其實還滿願意犧牲一點名聲,反正……反正他對她向來也沒什麼好感不是嗎?

不過,他還是把卡片還給了她,但顯然還得很不甘願。她不語,有點心虛地接過。唉!她這次的犧牲可大了……

這時電話很適時地響起,解救了辦公室內的靜默。殷楚生接起電話,而明明則是趁機落跑,回到座位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只是,接下來,她幾乎是無心工作了,腦袋里淨是浮現殷楚生那霸氣又戲謔的笑;她想起第一次在花店見到他時,他就是這麼的自以為是。

但,這不是該讓人討厭的嗎?這家伙從頭到尾都這麼自以為是,可她為什麼就是這樣對他牽牽念念的呢?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啊?」明明躺在沙發上,做著最後的掙扎。

「怎麼行。去嘛,我爸又不會吃了妳。」嘉慧已經開始準備待會出去要用的東西了。

「他不會吃了我……才怪!」明明喊著。仔細想想,看她不順眼的人還真多,除了頂頭上司殷楚生,還有……嘉慧的父親鐘道成。

自從偉杰死後,鐘道成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幸好他在美國開了問會計事務所,常常不在台灣,要不然,又是殷楚生,又是鐘道成,她大概早就瘋掉了。

唉!她人緣真差。

「怎麼會?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歡妳,但看在哥哥的份上,還是有幾分情的。」嘉慧整理著小包包跟衣服,不經意地說。

明明下發一語。這兩年來,這樣的話她听得太多了。她知道,要不是看在偉杰的份上,殷楚生根本不會讓她留在公司;要不是看在偉杰的份上,嘉慧不會拿她當嫂嫂看待;要不是看在偉杰的份上……

難道,她這輩子就注定得與偉杰的名字連在一起?她跟他,甚至不是情侶,只因為她沒說,所以所有的人仍將她和偉杰視作一對……

只是,說了又如何?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使她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倒不如閉上嘴,隨他們去想好了。

「想什麼?去換衣服吧。」嘉慧看她想得入神,以為她只是在猶豫。

「不必了,我穿這樣就好了。」她看看自己,牛仔褲、T恤也沒什麼不對吧!不過吃頓飯而已嘛。

嘉慧側著頭。算了,明明肯去替爸爸洗塵就好了,穿著的確不用太計較。

明明暗自嘆氣。嘉慧說了,看在偉杰的份上,她必須把鐘道成也視為家人,這頓飯局,反而變成非去不可了,不然,她想鐘道成大概會很火大。鐘道成雖然不喜歡她,但她知道,他跟嘉慧一樣,已自動將她視為偉杰的另一半。

不一會,嘉慧與明明已經到了餐廳,楚生與鐘道成早已在位子上。

明明一手拎著飲料,與嘉慧坐了下來,她深吸了口氣,勉強向鐘道成打聲招呼︰「鐘叔,好久不見。」

「哼!」鐘道成上上下下打量她。「妳叫得很勉強嗎?我可沒勉強妳來看我!」

明明陪著笑臉,盡量看在楚生與嘉慧的份上,把脾氣忍下;然後,大概是包廂里的空調太冷了,明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妳看看妳!衣服也不好好穿,穿得那麼隨便……」鐘道成皺著眉,嘴里雖批評著她的穿著,然而,卻是在叨念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天冷了也不加件外套,妳以為這樣子穿很性格嗎?」

明明揉揉鼻子,繼續扮笑臉。

「楚生,去把冷氣關小一點。」鐘道成對楚生說。

其實,鐘道成也不算太討厭明明吧?殷楚生想,然後微微一笑,順手把空調的溫度調高。

「好啦,吃飯吧。」鐘道成以長輩的身分說著,然後便開始上菜。鐘道成與楚生稍微聊了一下他在美國的事業,說了準備結束在美國的會計事務所,回台灣定居。

其實,鐘道成並不缺錢,甚至當初義海是他拿出一半的資金來投資的,雖然算不上富可敵國,但財富也相當可觀。

「我這次回來,是想了了你們兩個的婚事。」他說。

「啊?爸爸啊,我還不想那麼早結婚啦。」嘉慧嘟著嘴,又來了!每次父親見到她一次就提一次。「我才二十四歲!」

殷楚生沒說什麼,而明明則假裝若無其事地低頭撥菜。

鐘道成則是看著殷楚生。「那你呢?」

「我……我沒什麼意見,最重要是嘉慧的意見。」他說得有些心虛,一種沒來由的言不由衷。

「你們兩個啊,一點都不體諒我的苦心,你們到底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嘉慧從小包包里翻出手機。「抱歉,我出去接電話。」然後便跑到包廂外接听電話了。

「真是的,」鐘道成咕噥著,「這丫頭一顆心就是沒放在這上面。」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來。

「我去一下洗手間。」鐘道成說。于是,跟著也離開了。

只剩她和他。

她不說話,卻沒什麼胃口。鐘道成的話像石頭似地壓得她的心悶悶的。他和她,只隔了兩個位子,然而明明突然覺得,他怎麼離她這麼的遠……

殷楚生停下碗筷,突然很認真地看著她。

她的眼光和他對上。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他看著她,像是已經思考很久似的。

「干嘛?」她拿著筷子,碗里的菜早被她撥到爛了。

「妳現在喝的到底是什麼飲料?」老實說,這個問題困擾他很久了,每次總是看她桌上放著不知名的飲料,有時是綠的,但絕大多時候是一種紅色的飲料,並且從包裝上來看,一定是外面那種紅綠茶小攤的飲品。

她幾乎每天都會喝上一杯這種紅色的飲料。

「你說這個嗎?」明明指著手邊的飲料問。「這叫石榴綠,石榴汁加綠茶。」

「那為什麼石榴綠是紅的而不是綠的?」他直接問出他的疑問。

「因為……」咦!這她倒沒想過,為什麼石榴綠是紅的而不是綠的?

「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妳在喝血。」他下了一個非常破壞情調的結論。

「拜托!」她重重放下筷子,準備跟他辯駁。「這跟血的顏色差很多好不好!」

「好吧,我承認它不像血,但至少它加了很多的色素吧?」紅成這副德性,天天喝對身體也不好吧?

展明明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怎麼這麼無聊。「照你這麼說,那魚也不要吃了,因為現在的魚都喝有污染的水。」然後,明明還十分故意地夾了塊魚給他。

「雞也不要吃了,因為會有禽流感。」然後,又故意夾了塊雞肉給他。

「青菜也不要吃了,因為現在農藥多得可以毒死一頭牛。」她再夾了青菜放進他碗里。

他瞇著眼。「原來妳這麼想毒死我?」不過,听著她一樣一樣地介紹這些「有毒物」,不知為何,竟讓他覺得很有趣。

「是啊。」她故作認真,「毒死你,然後來個謀朝篡位,嘿嘿!到時候,我就謀奪你的財產……」光說不過癮,她站起身,又盛了一碗豬肝湯給他,然

後略略彎著身子放在他面前。「請喝吧,豬有口蹄疫,喝了會成仙的喔。」

他看著她,那份煞有其事的認真與殷勤讓他忍俊不禁,只是,他忽然想起前兩天從她手上搶過的那張卡片。

霎時他的笑容隱沒了,倏地,他不能自己地握住了她的手……

其實,他更想問她,為什麼宇琛會那麼關心她?而她呢?她也這樣關心著宇琛嗎?她和他……究竟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她可知這些天來他被這些問題困擾得心神不寧?

她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住,直至門口傳來腳步聲,她才驚覺這舉動的不合宜,掙月兌了他的手。

鐘道成走進來坐下,假裝沒看見剛才的那一幕;嘉慧也回來了,四個人繼續未完的飯局。

只是,鐘道成也注意到了--楚生的言不由衷,以及嘉慧听完電話後的心不在焉。他立刻意識到,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嘉慧就要失去楚生了。

梅雨季的夜晚,絲絲細雨下得令人心煩。

明明坐在沙發上,遙控器握在手上,隨意亂轉台。

最近的她,早早就下了班,干什麼都跟嘉慧一起,避免獨自一個人。只是嘉慧最近老是出去,她只好一個人百般無聊地待在家里。

她對著電視發呆,搞笑的綜藝節目再也吸引不了她,她滿腦子都是殷楚生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究竟,那天他想對她說什麼?

她沒膽問,也不能問,就算……就算問了又怎麼樣?她明白,那天他那樣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已經是極限,他從來就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從這幾天他也刻意不跟她接觸的舉動看來,那天的他,大概只是一時沖動吧。

她明白,但就是沒辦法不去想……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拿起手機。是他?她有點猶豫,她該接電話嗎?

「喂。」她還是按下了接听鍵。

「明明,妳快到醫院來,嘉慧出車禍了!」殷楚生在電話那一頭急急的說。

明明立刻趕到醫院去。

在急診處,明明看到了受傷的嘉慧,以及楚生。

「嘉慧……」明明看看嘉慧,幸好並不嚴重,只是幾個地方擦傷,額頭上的傷比較嚴重點,縫了幾針。

「明明……」嘉慧看到她,不知怎地,眼眶竟盈滿了淚水。

「妳來了就好,她剛才好像被嚇傻了,都沒開口說話。」殷楚生說。

明明听著,視線刻意不跟他接觸,把注意力放在嘉慧身上。「妳沒事吧?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嘉慧笑了出來,但感覺十分勉強。「我笨嘛!也沒看清楚車子,就被撞到了……」為什麼她總是看不清楚呢?嘉慧自問。

「沒事就好啦!」明明語氣輕快地。

「明明,我要告訴妳一件事。」嘉慧拉著她的手,認真的說︰「我決定要跟楚生結婚了。」

楚生站在一旁,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有一種心痛的感覺。

是剛才,她受了傷被送進醫院,第一個就是找他;她沉默了許久都不說話,只是,一開口,就問他願不願意娶她。

他也是在那一刻,要做這輩子最大決定的這一刻,突然明白,原來在他心里,他從來沒愛過嘉慧,反而在這個時刻,他想起了另一個身影……

他不禁覺得有些錯愕,也覺得有些可笑,但這卻是唯一可以解釋他近來情緒如此反常的可能原因。

只是,再說什麼都是多余了;他跟她,是不可能的。她是偉杰以前的女朋友,或許在她心里,還有著偉杰,他不敢去破壞這份感情。

所以,他也沒對嘉慧說什麼,只是輕撫她的頭,算是默許。他對她有責任,他身上背負著鐘家的恩情,不要說娶她,他甚至可以為鐘家的人做任何事。

「妳終于決定了嗎?」明明看了楚生一眼,然後再轉過頭來看著嘉慧。「嗯……好啦,我勉強收殷楚生的聘金,不多不多,幾百萬就好了。」

「你拿不拿得出來啊?」明明瞇起眼看著他。「我可是女方代表,聘金聘禮一樣都不能少。」

「妳就知道貪錢!」殷楚生把她的開朗看在眼里。為什麼?為什麼听到這樣的消息她還可以笑臉迎人?

難道,她真的從來就不曾對他有任何別種情感?

「哼!女人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我當然要讓嘉慧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她伶牙俐齒地說著。

嘉慧笑了。知道明明也支持她,看來她這個決定是對的。是啊,忘了那個人吧。

「楚生,你幫我辦出院手續好不好?」嘉慧微笑對他說。

他點點頭走了,讓兩個女人去說悄悄話。

「怎麼?」明明仍舊笑著,「想跟我說什麼悄悄話?」她察覺到了,剛剛嘉慧似乎是故意支開殷楚生的。

「妳……」嘉慧用一種她從來沒見過的眼神望著她,那是一種受了很深很深的傷的眼神。「妳是不是早就知道宇琛的弟弟,就是當年開槍打死我哥的人?」

明明愣了一下,但趕緊回復情緒。「嗯……是啊。」事到如今,嘉慧既然知道了,她也就不必隱瞞。「我……其實跟他弟弟還有聯絡。」

「所以,他來義海,完全是為了想彌補他弟弟所犯下的過錯?」她睜著眼楮,天真地問。

「也對也不對。嘉慧,妳跟他……」明明試圖問清楚兩人之間究竟是怎麼了時,嘉慧卻打斷了她的話。

「我跟他沒事……」嘉慧閉上眼,顯然不想再回答。她和他就是因為「沒事」,她才會這麼難過,她還以為他是喜歡她的,沒想到其實是自己自作多情。

嘉慧緩了緩激動的情緒,再度睜開眼時,眼里已經沒有了淚水。「明明,妳覺得,我嫁給楚生會幸福嗎?」

「會吧。」她答得有點遲疑,但語氣是肯定的。「不過呢,他是個工作狂,也不怎麼細心,妳以後可要多忍著點啦,我想他會是個好丈夫。」

嘉慧笑得燦爛。猶記得昨天爸爸還暗示她,說要她小心明明,現在看來,明明根本是樂見其成嘛,是爸爸太多心了。

「其實,我從小就一直想當楚生的新娘……我是不是很傻?」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的人生也很簡單,就是讀書、結婚、生子。

「女人一輩子總是要傻這麼一次的嘛!」明明打趣地說。

她點點頭,然後說︰「明明,我有點渴,妳可不可以幫我倒杯水?」

她微笑,然後走出急診室,一出急診室的門,她呆站在門口許久。

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嗎?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嗎?她干嘛覺得難過?覺得……心碎?

這樣也好不是嗎?不然任由她跟殷楚生那種曖昧情愫再滋長下去的話,只會傷害更多人。嘉慧既然決定了要嫁他,那她會祝福她的不是嗎?可是……可是為什麼她覺得心好痛?

她無意識地走到飲水機旁,抽了個紙杯,然後轉開開關,任熱水注入紙杯當中,她望著飲水機往杯中注入的水柱發呆。

他……會因為要跟嘉慧結婚而開心嗎?

「小心!」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噢!」明明輕喊,來不及了,熱開水已從杯中溢了出來,燙到了她的手,她杯子沒拿穩,開水灑了一地。

「妳在想什麼?這樣都會燙到?」殷楚生皺著眉,湊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檢查她燙到的地方,都紅了一大片了。

她傻住,呆呆地望著他,心里浮上一股溫暖,只是,她卻緩緩地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

他怔忡了會,理性也回到了身上。他沒有資格握住她,即使沒有嘉慧,可是偉杰呢?她……曾經是偉杰的女朋友不是嗎?他再度提醒自己這個事實。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她若無其事地笑笑。「我沒事,不過燙一下,不會少塊肉的。」

他釋懷地微笑。「沒事就好,我可不希望婚禮當天伴娘綁著紗布。」

「你想得美!你還是先準備好開門的紅包錢吧。」她打起精神,心疼,那是一個人的時候才可以有的事。

「妳……」他想說些什麼,但他還能說什麼呢?「妳以後自己一個人生活,要小心一點。」看到她總是迷迷糊糊的,有時候總忍不住地……想要照顧她。

本來照顧她是一種責任,但這個責任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一種渴望。

「你顧好你自己吧,我可不希望嘉慧天天對著個工作狂。」她微笑,落落大方地道。

她再抽了一個紙杯,準備再給嘉慧倒杯水,這一次一半冷的一半熱的,剛剛好的溫度。

他點頭。「我不會辜負她。」這句話其實是說給自己听,他相信自己即使對嘉慧沒有那種男女間的感情,但還是會做個盡責的丈夫。

「那就對了。萬一你對不起嘉慧,我不會放過你。」她警告他。

楚生站在那,沒什麼表情,但好像眼神里有些什麼,她不想去探究。是誰說的?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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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7 |只看該作者


自從那天起,嘉慧便沒再去上班。她跟楚生準備在這幾天結婚,雖然婚禮不準備辦得很盛大,但是該做的還是得做,拍婚紗、預訂酒席、聘禮等等,忙得喘不過氣來。

最氣人的是婚紗店,本來說好上個星期要拍的,哪知道店員搞錯了日期,臨時排日期又排不上,弄到最後竟然是在結婚前一天才拍婚紗照。

當然,那樣的話婚紗照就趕不上明天的婚禮了。

在婚紗店里,明明在一旁整理著嘉慧的婚紗;嘉慧傻傻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有那麼一分鐘,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結婚了。

這些日子來,她患得患失得非常嚴重,一下子覺得嫁給楚生是很幸福的事,一下子又覺得好像太快了,她似乎還沒跟楚生談過戀愛呢。

幸好全靠明明在身邊安慰她。明明說,楚生會是個好丈夫,但可能不會是好情人,要從戀愛中去發現他的好不容易,但要從生活上去發現他的責任心。

她想想,也對。楚生的確不是個浪漫的人,甚至,他似乎永遠捉模不到她心里在想什麼。

不過,她總是這麼告訴自己︰一切在結婚之後就會好的。想到這,對于結婚,她又有一種期待跟興奮,因為結了婚後,她就會有全新的生活和全新的心情。

「明明,這些日子以來辛苦妳了。」嘉慧看著一旁彎腰幫她拉平婚紗的明明,感激的說。這幾天,為了籌備婚禮,明明忙進忙出的,又堅持不跟楚生請假,所以公司跟這邊兩頭燒。

「不辛苦。記得以後多幫著我,不要讓楚生再找我麻煩就好。」明明淺淺地笑著,有幾分言不由衷,有一點悵然;幸好她這幾天忙著嘉慧的婚事,累得什麼都不能想,有時還得安撫嘉慧患得患失的情緒,回到房里,倒頭就睡。

「明明……」嘉慧看著鏡子中的她,驚呼︰「妳好像瘦了!」

「那不更好?減肥嘍!」明明站起來。「好了!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明明問著另一端的婚紗店工作人員。

「鐘小姐,那妳跟我出去吧。」工作人員扶著嘉慧,正要出換衣間,嘉慧卻回頭問︰

「明明,妳不出來看我們拍照嗎?」

「不用了,我的禮服還沒試呢。」她下意識地逃避。

嘉慧沒再勉強她,出去拍照了。

明明在換衣間坐了下來,對著鏡中略顯憔悴的自己發了好一會愣,一陣失落悄然爬上心頭。這幾天太忙了,忙到竟連失神的時間都沒有……

直至換衣間外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

「楊老板,我現在沒有機會下手啊。」

明明一听,是公司的員工高建成,他是楚生的伴郎,來這里,大概也是為了明天的婚禮來試禮服的。

他在公司的表現還不錯,只是總覺得他說話有一點夸張。公司里的人喜歡叫他大話王,要不是這次婚禮辦得急了些,臨時找不到比較合適的人選,也輪不到他當伴郎。

「我現在還沒有真正進入公司的核心狀況,您多給我一點時間好嗎?」高建成的音量其實不大,只能說這里隔音不大好,小小的音量卻被听得清清楚楚。

「他跟鐘家的小姐最近結婚。鐘嘉慧,鐘道成的女兒……」

明明直覺他們的對話里有些不對勁。下手?向誰下手?誰是楊老板?

「嗯,我覺得這件事急不來。您不知道,義海雖然小,但是組織卻很嚴密,要等機會……」

明明微微一驚!原來這個高建成進義海來是有目的的。但是,是什麼目的呢?她這樣听也听不清楚,只是她心里告訴自己︰等楚生跟嘉慧婚禮結束後,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楚生……

之後,忙了一整天,回到家時已經傍晚了,兩人隨便吃了點東西當晚餐,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只是,還沒到半夜,明明卻在床上醒來,翻了翻身,發現已沒了睡意。

她走出房間,到客廳開了燈,時針指著十一。

唉!罷剛不應該那麼早睡的,現在可好,打亂了生理時鐘,看來今天晚上她不用睡了。

她轉身入廚房,覺得空氣有點悶熱,打開冰箱,里面連冰水都沒有,除了兩罐啤酒。

啤酒?也好。反正是酒類,她酒量淺,也喝不了多少;她拿著兩罐啤酒,準備小飲幾口,說不定可以借著酒意繼續睡。

正要走到客廳,卻看見嘉慧的房門開了。

「嘉慧,我是不是吵醒妳了?」

只見嘉慧有點憂郁地,隨即又勉強笑笑地答︰「不是,是我自己睡到一半睡不著。」然後親昵地搭著明明的肩。「陪妳聊聊天吧。」

「有什麼好聊的?以後天天去找妳妳就別嫌我。」其實,明明心里當然也很舍不得她嫁人搬出去。坦白說,這些日子來,多虧嘉慧陪著她,她在公司惹了麻煩,全靠嘉慧在一旁幫她說好話。

「喝酒啊?哼哼,這怎麼少得了我呢。」嘉慧天真地說。也好,說不定喝點酒︰心比較不會這麼亂。

「知道妳是千杯不醉啦!」明明捏捏她的臉,她知道嘉慧酒量不差……應該說,比起她,嘉慧強多了。

啤酒算什麼!嘉慧還曾經喝掉一瓶紹興呢,在女孩子里,酒量算好的了。

兩個女人坐在客廳里,明明喝掉了半罐啤酒,嘉慧喝掉了一罐半--那半罐當然是明明沒喝完的。

明明覺得臉有點熱,不過卻是喝了還想再喝。原來這種淡淡的醉意感覺真好。「喂,小姐,妳把我的半罐也喝掉了。」

她決定了,今晚她要把煩惱都拋到腦後,好好醉一場。

「哇!明明,妳臉好紅喔!」嘉慧笑兮兮地說著。「不怕!要酒嗎?我房里還有!」嘉慧起身,把房間里的酒都搜刮出來。

「紹興、茅台、威士忌、清酒……」老實說,兩個女人都不常喝酒,但偶爾總會有人送酒禮盒,既然今晚興致這麼好,干脆全拿出來品嘗,不過……

「那麼多……我們喝不完吧?」嘉慧猶豫著說,就算她酒量再好,也不是無限上綱。

「那就當是替妳慶祝單身的最後一夜怎麼樣?」明明趁著酒興提議。

「好啊!」嘉慧笑了。

于是,兩個女人把酒全開了,妳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明明酒量差,沒多久就有醉意了,嘉慧一開始也只是淺酌,不過有了幾分酒意之後,干脆整瓶用灌的。

兩個女人笑著彼此的醉態,笑完又喝……

「杜甫……呃!杜甫是不是說過……」嘉慧打了個酒嗝,眼神茫茫然。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才不是!」明明反駁著,「這句話是蘇東坡講的!呃!」明明情況更糟,根本搞不清楚是蘇東坡或杜甫了。(注一)

「哈哈哈……講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個酒鬼!」嘉慧繼續失控。

「男人都是酒鬼……我爸就是因為酒後開車死掉的……」明明醉後吐真言。要不是父親這麼早就去世,母親也不會那麼早走……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是不是?」突然,嘉慧想到傷心處,竟然哭了。她想起自己沒有結果的愛情,想起自己錯付的情感,本來都藏在心里的情緒,因為酒的作用而爆發開來。

「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明明喊著。她也是,想起殷楚生,想起自己無能為力改變的現狀。算了!今天晚上她不想去承認自己沒有勇氣的事實,決定這一切都是「男人」的錯。

「殷楚生!你去死!」明明喊完後,砸掉一個酒瓶,听著玻璃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像是把近日的怨氣都發泄了似。

「哈哈哈……」嘉慧又哭又笑,「甘宇琛!你也去死!」她也拿一個酒瓶往地上砸去,砸得更用力,也笑得更大聲。

如果能把男人全當酒瓶砸,那多好哪!兩個女人又笑又叫,情緒失控,中間還穿插咒罵聲。

「姓殷的姓甘的都不是好東西!」

「男人都去死……哈哈哈!」兩人繼續發酒瘋。

「咦!既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那為什麼女人還要結婚呢?」明明睜著醉眼問著嘉慧。

「是啊,那我為什麼要結婚呢?」嘉慧醉得更厲害了。她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然後拿出婚紗,將它踩在腳下。

「我、不、結、婚、了!」嘉慧站在今天辛辛苦苦拿回來的婚紗上宣誓著。

「對對對……呃!」明明早已沒了意識。「妳別結婚了,干脆我們逃婚吧!」明明語出驚人地說,說完還笑了。

「好!我要逃婚!我不嫁了……」

早上九點,鞭炮聲在公寓樓下響起。

殷楚生、鐘道成以及義海的同事--包括最近很消沉的甘宇琛,全都在樓下等著。

「怎麼?她們還沒起床?」蘭姐問甘宇琛。

笆宇琛聳聳肩。「我一直沒打通她們那邊的電話。」

鐘道成催促著︰「那手機呢?兩人的手機都沒開嗎?」

「我再打打看好了。」甘宇琛回答。

「還打什麼!反正都到樓下了,干脆就先上去敲門吧。」伴郎高建成提議著。

眾人一想,也對,反正新娘總不會跑了吧?

于是一群人簇擁著殷楚生往公寓樓上走去。

殷楚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平靜得反常,然而,大伙卻被熱鬧沖昏了頭,壓根沒注意到殷楚生和平常有什麼不同;他只是微笑,隨著他們的簇擁上樓,不過幾層樓,他卻覺得,這條路好像好長、好長……

大伙來到門口,按了按門鈴。

門內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喂!懊不會兩個都睡死了吧?」有人問。

再按一次。

門內仍然沒有反應。「會不會她們出去了還沒回來?」有人問。

「但不可能連家里的電話都打不通。」殷楚生發現情形愈來愈不對。

大伙在門口忽然安靜了下來。怎麼會這樣?接著,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提議,甘宇琛繼續打她們的手機,仍是沒人接的狀態。

「我看情形有點不對勁!」甘宇琛說。

「找鎖匠開門,我要進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殷楚生冷靜得不像個新郎。

終于,找來鎖匠開了門,眾人一進屋內,只見玻璃碎滿一地,電話也被狠狠摔在一邊,整個客廳凌亂不堪,到處都是破掉的酒瓶跟空的酒瓶。

「我的天哪!」蘭姐驚呼。「她們兩個……不會出事了吧?!」

笆宇琛進入屋內找尋兩個女人的下落,殷楚生則是在客廳里東翻西翻。

鐘道成也覺得會不會出事了。以嘉慧的性格,不可能就這麼不負責任地跑了。「你們看!」鐘道成在沙發下發現一件被酒漬染黃了的婚紗,看到這個,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會不會是有人把她們給……」

「那還不報警!說不定是綁架,或者是搶劫!」蘭姐在旁邊看到這情況,全沒了主意。

「不是搶劫。」殷楚生從凌亂的沙發上翻到一個皮夾,是明明的。「搶劫不會是這個樣。」他掏出皮夾里的三千塊。

笆宇琛從房間里搜出兩支手機。「沒見到人,可是手機還在。」剛才打的全是未接來電。

「她們可能喝了酒了。」殷楚生皺眉。照眼前的景象看來,兩個女人應該是自己酒醉跑了出去。可是去了哪?

「要……報警嗎?」蘭姐問。原來,新娘真的跑了。

殷楚生沉吟了會。「不行,現在還沒滿四十八個小時,沒辦法報警。」

老實說,楚生不怎麼擔心嘉慧,他覺得嘉慧應該不至于喝得太醉,他擔心的是明明。明明酒量差,人又迷糊,出門連錢包手機都沒帶,萬一她不是跟嘉慧在一起,麻煩就大了……

就這樣,本來好好的一件喜事竟變成人口失蹤,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公證的時間早就過了,婚禮自然辦不成,酒席也取消了。

殷楚生要其他人先回去,只有鐘道成留下。眾人想,好好一個婚禮搞成這樣,再待下去也是尷尬,于是大部分的人都回去了。

只有甘宇琛說什麼也要留下來。

後來,楚生跟宇琛開始在房里搜集證據,也問了這棟公寓的住戶們。

「昨天?是啊,我昨晚幾乎被她們吵得睡不著,樓上蹦蹦跳眺的,吵死人了。」樓下的太太說。

「對啊!好像還有砸酒瓶的聲音……」隔壁的先生說。

然而,最重要的線索,還是住五樓擺小吃攤的李先生。「她們喔……有啊,我今天凌晨三、四點要收攤的時候,看到她們上計程車了。」

幸虧李先生記得是哪家車行的車,幾番工夫,終于找到那一輛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說︰「她們?你們說昨天那兩個喝得爛醉的女人嗎?」計程車司機顯然印象深刻。「看起來甘那落翅仔,失戀?款,一直罵一個姓殷的,一個姓甘的。擱說天下查甫人沒一個好東西……」

殷楚生跟甘宇琛互看一眼。原來自己在這兩個女人心中這麼該死。雖然他們很想問清楚,到底是誰罵了自己,但是擔心還是蓋過了好奇心。

「那她們到底去了哪?」殷楚生問。

「機場啦!」計程車司機說完,然後盯著他們瞧。「你們不會就是那個姓殷的跟姓甘的吧?」計程車司機覺得好像在看戲一樣。

呃……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

就在她們失蹤八小時之後,他們查到了嘉慧的信用卡刷了兩張機票。甘宇琛苞殷楚生又趕到機場去。

「喔……」幸好機場的櫃台小姐還在。「你們說的是不是兩個醉醺醺的女人?」櫃台小姐顯然印象也十分深刻。「她們來到櫃台,只拿了護照,就說要買機票,也沒簽證,只說要兩張最快可以離開台灣的機票……」嘖嘖!癟台小姐覺得這兩個女人實在厲害,醉成這樣了還知道要拿護照跟信用卡算不錯了。

「妳……」鐘道成在一旁愈問愈著急,「妳看到她們喝醉了,怎麼不攔下她們泥?」

「先生,」櫃台小姐對鐘道成的質疑非常不以為然,「我們公司可沒規定不可以賣機票給喝醉酒的人。」還瞪了他一眼呢。

「那機票到底是去哪的?」殷楚生也急了,每一條線索都令他愈來愈擔心。

「喔,你等等。因為她們沒有簽證,所以她們只能飛免簽證或落地簽的地方……」她算細心了呢!知道萬一沒簽證入境會更麻煩,所以特意找了個不必簽證的國家給她們。櫃台小姐查了查電腦,然後說出了答案。

「柬埔寨。」

金邊國際機場上空

飛機上的亂流讓兩人逐漸從夢中醒來。

「嗯……」天哪!頭好痛!明明覺得自己的頭快被敲碎的感覺。

飛機上的廣播響起︰「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降落柬埔寨首都金邊坡士東機場,請乘客系好安全帶,勿在走道上走動……」

東埔寨?這不是以前地理念過的地方嗎?她咕噥了一聲,她在作夢嗎?

靶覺到飛機因為要降落而產生的氣壓變化,天哪!耳鳴……

明明緩緩睜開眼,只見嘉慧頭靠在她的肩上,兩人身上還蓋著有航空公司所給的小毯子,斗大的航空公司名稱映入她眼簾。

她坐直身,認真地看著身上的毯子,再看看四周。沒錯!她真的坐在飛機上。

「嘉慧!嘉慧!妳醒醒!」明明顧不得形象,猛烈地搖著身邊的嘉慧。

嘉慧睜開眼,看著明明,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然後閉上眼……她的頭一樣好痛!

「嘉慧!妳醒醒!我們現在在飛機上……」明明一臉的不敢置信。

「騙人,我今天要結婚耶……」嘉慧沒忘記今天是她的大日子。

「我……我沒騙妳啊……」明明此時早就不知該說什麼了,她嚇傻了!

嘉慧終于睜開眼看了看四周,飛機已經安全降落金邊的坡士東國際機場,旅客們已經準備要下飛機了。

嘉慧坐直身子。明明說的沒錯,她們真的在飛機上,而且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啊!」嘉慧現在只能用尖叫來代表她的心情。

兩人在驚訝與不知所措中下了飛機。柬埔寨,首都是金邊,她們怎麼會來這個位在中南半島上的國家?這是在作夢嗎?

兩人都沒簽證,幸好東埔寨只要落地簽,兩人勉強照了快速照,準備出海關後再作打算。

海關人員用英文問明明,明明的英文是半調子,一時半刻听得不是很清楚,瞪大了眼看著海關人員;幸好,海關會講中國話,雖然下很標準,但最後那個伸手跟她要「十塊錢」的手勢她總算明白了。

海關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台幣(柬埔寨多用美金),才放她們出關。

明明立刻問航空公司還有沒有飛往台灣的機票。當然有,只是最快也要兩天後。那轉機的呢?也有,可是可以轉的地方都要當地的簽證,她們沒有,不行。

嘉慧大概被嚇傻了,從下飛機到出海關,一句話都沒說過,除了在飛機上的那一聲尖叫外,她兩眼仍是無神,仍是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錯過了婚禮。

嘉慧作不了主,明明只好自己拿主意。兩天!她們要在這里待兩天,兩人什麼都沒帶,只帶了護照跟嘉慧的錢包,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她平時反應再快再好,對于這種突來的「意外」,也不知所措。

出了金邊這個簡陋得可憐的國際機場,一出去,一群小朋友跟殘障人士一雙雙眼正伺機而動,在她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擁而上包圍住她們,向她們乞討。

嘉慧嚇了一大跳,當場不知道怎麼辦。她害怕地緊握住明明的手,明明護住嘉慧,趕緊拿出身上的零錢勉強打發掉這群因貧窮而不得不出來討生活的人。

兩人總算在金邊市的旅館落了腳。

明明跟嘉慧正要開旅館的房間,可是竟然怎麼都打不開,明明仔細一看,原來是他們給錯鑰匙了。

她轉身,對目前還不知所措的嘉慧說︰「嘉慧,我去跟他們換鑰匙,妳在這里等著。」說完,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奔下樓去。

然而,等她再上樓的時候,卻看見嘉慧眼一個外國人拉拉扯扯。

「你放手啊!放手!我不是妓女啊!」嘉慧死命地掙扎著。

明明一看,這還得了,立刻上前把嘉慧拉到身後,拼命地擋著那個惡心的外國人。她猛烈地推開他,用她那破得不能再破的英文向那個精蟲上腦的外國人說︰「我們是觀光客!不是賣的!」

外國人大概是被明明這麼一吼,才相信她們不是妓女,他臉上有些訕訕的,虧導游還說要安排一個漂亮又神秘的東方美女給他,結果等了老半天仍沒等到!他只好模模鼻子,自討沒趣地走了。

嘉慧受到這樣的委屈,難過得放聲大哭。明明趕緊開了門,狠狠地關上,像是要把剛才的心驚給阻絕似地。她撫著胸口,然後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嘉慧說︰「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嘉慧仍哭著,她坐在床邊,眼淚一直沒停過。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明明喘了口氣,拿出剛才在樓下買的食物和水。「嘉慧,吃點東西吧。」

嘉慧坐在床上,看明明遞給她的食物,臉上終于有一些表情了。她愈想愈不甘心。為什麼她要待在這個讓她覺得恐怖的地方?今天本來是她新婚的日子,是她要開始過幸福日子的……

她用力推開明明遞給她的食物和水。「我不吃!」然後偏過頭去。

「嘉慧……」明明怔住。「怎麼了?」

「都是妳!」嘉慧歇斯底里了起來。好好的一場婚禮,現在不但結不成婚,還流落異鄉,甚至被人誤會是妓女……「妳干嘛要讓我喝酒?!」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妳先吃點東西吧。」明明極力安撫她。「很快的,兩天一下子就過去了嘛。」

「我不吃!」嘉慧喊著。長到這麼大,她從沒受過這種委屈,莫名其妙地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還被人誤會是妓女……這一切,都是明明害的!

「都是妳!」她愈哭愈失去理性,愈不理性就愈生氣。「一定是妳!是妳故意讓我跟楚生結不成婚的對不對?!」要不是明明讓她喝酒、要不是明明帶著她上飛機、要不是……

總之,這一切都是明明惹出來的!她氣極敗壞地想。

「我……」明明百口莫辯。天地良心,她可從來沒對不起嘉慧……呃,好吧,叫她逃婚是她不對,可是她真的從沒想過要破壞他們哪。

「原來爸爸說的沒錯!妳喜歡楚生對不對?!所以妳是故意的!」她愈哭愈大聲,到最後幾乎是用喊的︰「我對妳不好嗎?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嘉慧……」面對她情緒化的言語,明明一時間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而且……她說中了她的心事不是嗎?

她的確……的確是喜歡楚生啊!在嘉慧的指控下,她突然強烈的發現,自己還真的是……喜歡他。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突來的發現。

「妳明知道我從小就想嫁給楚生,這是我的夢想……」嘉慧已經泣不成聲了。「妳竟然叫我逃婚……嗚……」她將臉埋進臂彎里,繼續狠狠地哭。

明明坐在一旁,心里像打翻了調味料罐般,五味雜陳。她該高興嗎?自己毀了楚生跟嘉慧的婚禮,老實說她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只覺得自己又闖禍了。

她嘆了口氣。她的心也很亂,加上現在人又在完全陌生的外國,她也不曉得該怎麼辦。

丙然,她真是掃把星,而且還專壞鐘家人的事……

她並不怪嘉慧,她明白她的心情。她不是不了解嘉慧對這場婚禮的期待有多高,所以她明白那種期望之後的落空,以及因為意外而來到異國,對陌生環境的恐懼。

「我……我現在就去打電話回台灣。」她想,現在或許讓嘉慧一個人靜一下也好。她沒說什麼,也沒辯駁什麼,只是把食物放在嘉慧的身邊,然後一個人下樓去打電話。她們兩個一聲不響地跑到這里來,台灣那邊的人一定擔心死了。

東埔寨在歷經了幾十年的共黨恐怖統治後,近幾年來才逐漸回復安定。這里除了東埔寨當地的語言外,由于與中國接邊,所以華語跟潮洲話在當地也勉強可以溝通。明明跟飯店人員問了問,才知道國際電話要怎麼打,這一折騰,半小時就過去了。

撥通了電話,一個既遙遠又靠近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喂?喂?」明明听著話筒里那個熟悉又焦急的聲音。「明明,是妳嗎?」

在听見殷楚生聲音的那一刻,她好想哭,好想不管任何事,立即飛奔到他的懷里,好好地哭。

「是啊,」明明拭去了眼中的淚。「是我……」

在地平線的另一端,殷楚生閉上了眼,心里的一顆大石總算放下。「妳們……妳們現在在哪里?」天知道!為了等她這通電話,他今天沒一刻合過眼。

「我們在東埔寨金邊的一家旅館。」明明說,「現在沒事,大概兩天後就可以回去了。」

「妳听著,我會過去那里。妳乖乖待在那邊別亂跑,知道嗎?」東埔寨距離台灣不算遠,三、四個鐘頭大概就可以到了。柬埔寨雖然不是什麼高度危險的國家,但治安並不是很好,兩個女孩子什麼都沒帶地就跑到那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他真的很放不下心。

「嗯……」听到他說要過來,她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流。

「明明……」她哭了嗎?殷楚生的心緊了一下,她是不是嚇壞了?「妳等我!」他幾乎快等不及班機的時間,想立刻飛到她身邊。

「嗯……」明明點點頭,該掛電話了,楚生馬上就要過來了啊。

然後,殷楚生切了電話,明明听著話筒里的嘟嘟聲,竟還舍不得掛。

擦了擦眼淚,她要自己不能哭,要趕快去告訴嘉慧,楚生會過來;她想,那樣嘉慧應該會平靜點的。

飛奔到樓上,開了房門,只見房間里竟空無一人!

突然,有個男人拍拍她的肩,嘰哩咕嚕地跟她說了一長串話,她听得不是很明白。

「妳的朋友走了。」怪腔怪調的華語加上手勢,天哪!最後這一句她听懂了。

嘉慧會去哪?她立刻追出旅館門口,卻哪里還有嘉慧的身影!

不管了,她要去找嘉慧……

注一︰「今朝有酒今朝醉」出自唐朝羅隱的〈自遣〉︰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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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軍武十字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校園生活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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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8 |只看該作者


四個小時後,殷楚生終于到達柬埔寨的金邊。

在這幾個鐘頭內,各種情緒反復在心頭翻騰著。老實說,對于嘉慧跟明明,他氣她們的胡鬧,竟然無緣無故上演了這場失蹤記,莫名其妙地跑到了國外,搞得所有的人雞飛狗跳,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生氣。

他又急又擔心,急到一個程度而又無能為力時就覺得生氣,可是想到明明之前在電話里那種彷徨又無助的聲音,他又開始擔心她。

相對的,對于自己的婚事被耽擱,他卻又有一種……一種覺得如釋重負的感覺。總之,他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復雜,一時也厘不清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下了飛機,他立刻趕到明明告訴他的旅館。一進旅館,他立刻打听明明的下落。

然而服務人員卻說,她從中午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沒回來?殷楚生又氣又急,不是說好了在旅館等他的嗎?現在天都黑了,這個死丫頭又跑去哪里了?

突然,幾個看起來像是當地警察模樣的人走來,用柬埔寨語向旅館的人問了幾個問題,旅館的人拿出一本像是登記住宿的名冊指給警察看,又指了指殷楚生。

警察看了看他,然後用不很標準的華語問︰「你是來找一個華人女孩的嗎?」

殷楚生點點頭,一顆心上上下下的。是不是明明發生什麼事了?

警察看他是華人,又好像有點錢,竟然一開口就跟他要錢,才願意帶他去找人。殷楚生無奈,只好給錢,他只想趕快把她們帶回來。

坐上車,車子離開金邊市,往郊外駛去。隨著時間的流逝,窗外的景象也愈來愈荒涼;殷楚生的眉則是愈鎖愈深。不是叫她們不要亂跑嗎?他的心沒來由地害怕了起來,萬一明明出事了怎麼辦?萬一……

他不敢往不想,但可怕的影像不斷在他腦中浮現,讓他坐立難安,只能不耐煩地要警察開快一點。

在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他在一個鄉下的警察局門口停了下來。由門口站著一個警察來看,他大致可以肯定這是警局而不是民居。

一進去,一個中年警察坐在那吃飯,另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中年警察的對面。

明明頭發散亂,兩眼無神,臉色有點蒼白,全身滿是泥濘……她看見了殷楚生,本想上前,卻因為被警察銬上手銬而動彈不得。

殷楚生看到她,心總算放下了一大半。但是看她全身滿是泥濘,心頭火又浮了上來。不是千叮嚀萬交代要她待在旅館里等他來?結果呢?她可知道他嚇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來?!

「妳究竟搞什麼鬼?!」他好想把這個女人的腦袋剖開,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麼!「妳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可怕……嘉慧呢?」

明明蒼白的臉終于有了點表情,她囁嚅著,不知該怎麼啟口。

「她……她不見了……」她吶吶地說著。

「不見了?!妳竟然把她給搞丟了?!」他向她吼。

「我……」她好難過,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好累,連哭都哭不出來……

警察拍了拍殷楚生,示意他辦手續。殷楚生冷著一張臉,跟著警察去另一邊辦手續。透過另一個警察的翻譯,他才知道,原來明明坐上計程車要去找人,由于語言不通又沒錢,司機也沒把她送回旅館,明明以為計程車司機要對她做什麼,嚇得跳車,整個人跌到泥濘去……

由于她沒有證件,警察只好當她是非法入境者,將她先銬起來,等候金邊的警方證明她的身分才能放了她。

一開始她一直說她跟朋友失散了,還拜托警察一定要找到她的朋友。後來她像是累了,躺在椅子上睡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殷楚生快到的時候她才恍恍惚惚地醒了過來。

警察說,在機場找到了嘉慧的出關記錄,她去了峇里島。

听完,他一顆心又軟了下來。她大概是不知道怎麼會跟嘉慧失散了吧!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想起剛才對她凶了幾句,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差了……畢竟她在這邊也吃了不少苦頭,他何必這樣對她……

他放下了心。看來嘉慧應該沒事,更何況嘉慧起碼在國外生活過,對陌生的環境適應力比明明要好一些。于是他向警察借了電話,正想打給鐘叔報平安時,轉念又想,以鐘叔的脾氣,大概會飛到峇里島去把嘉慧給押回去。

他還是……還是打給甘宇琛吧。

宇琛說他願意去峇里島看看,所以他便放心地掛上電話。

而此時,警察終于解開了明明的手銬,她慢慢地站起。

殷楚生辦完手續,看著她搖搖頭。這個女人真的是生來毀掉他的,她害他丟了客戶,還跑掉了個新娘,現在還要千山萬水從台灣跑到柬埔寨來「解救」她!他跟她到底是哪里不對盤?她真是個超級大麻煩……

可偏偏……偏偏他就是對她有感覺。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緣分?

他走近她,正想帶她離開,她卻冷不防地在他面前倒下。

他伸出手及時抱住她。天哪!她的身體好燙!懊死的!他剛才怎麼沒發現她臉上那份異常的蒼白。

「明明?明明?妳怎麼樣了?!」他著急地,「這里最近的醫院在哪?」他向警察詢問。

明明勉強睜開眼,拉住他的手。「我不想去醫院……回旅館,你說要在旅館等的……」

「好好好!我們回去,我們現在馬上就回去……」他抱緊她,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回市區。

明明睜開眼,只見天花板上的吊扇正緩緩地繞轉著。

她的腦袋有點重,眼皮也很沉重。這是哪?她只記得自己為了追嘉慧而上了計程車,然後計程車把她送到警察局……

然後呢?她好像看見楚生來了,一開口就是一頓罵。

這是真的嗎?老實說她情願被他罵,也好過一個人在這里孤伶伶的。

「妳醒了,怎麼樣?覺得好點了嗎?」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明明轉過頭,看著坐在床邊椅子上的他。是真的!他真的來了!她眨眨眼,然後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要去找嘉慧……」她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楚生給攔了下來。

「妳追不到她了。」他的語氣很心疼,又有一點生氣。她可以為了嘉慧搞成這樣?他莫名地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她現在人在峇里島!」

「那、那你還不去把她追回來!」她握住了他的手,熱切地說。

「我去把她追回來,然後丟下妳不管嗎?」他問她。雖然水土不服不是什麼大病,但是她這麼一倒,可真是嚇死他了。

而且,當他在床邊守著她時,很無奈地發現,他真的真的……好喜歡她。一路上其實他擔心的都是她,想的也是她。

他……該讓這份情感深深埋進記憶里嗎?之前他是曾這麼確定過,可是現在這個念頭卻不斷地在動搖。

「我沒事的,我會自己照顧自己!」她急急地說。

他嘆了口氣。「嘉慧沒事,宇琛已經在那里找到她,馬上就會回去了。」

「真的?」她睜大了眼,稚氣地問著。

他微笑,她不氣他的時候真的很可愛。順手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痕,然後點了點頭。

輕輕撫著她的頭,他不語,只是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眼中只有她時,心里就不會想起別的人、別的事,好像在他的生命當中,就只有她。

只有她才會牽起他生命中的一種悸動與溫柔。

明明呼出了口氣。得知嘉慧平安沒事就好。再度閉上眼楮,只覺得全身黏黏的,很不舒服,才想起她好像跌到泥濘里去了,她現在很需要洗個澡。于是她再度試著要起身。

「妳又想干嘛?」楚生問。她真是個不听話的女孩。

「我想洗澡……」她說,隨即想起,她並沒有換洗衣物。

「想洗澡了嗎?不知道是誰不顧一切的跳車!」

她睨了他一眼。「你很討厭耶,我那時候嚇都嚇死了,哪知道那個司機想對我做什麼!」那時車子愈開離市區愈遠,她很害怕好不好!

「那個司機是要帶妳去找翻譯,人家听不懂妳在說什麼。」他戲謔地說,然後站起身,拿了一包東西給她。

她一看,竟是一套換洗衣服。

「快去吧,小泥人。」

她向他皺皺眉。哼!竟敢嘲笑她。可是、可是握著那包他為她準備的衣物︰心里卻又覺得暖暖的……

她下床,頭好像沒之前那麼暈了,只是仍覺得全身沒力。

現在是深夜了,四周安安靜靜地,楚生在門外,只听見浴室里的水嘩啦嘩啦地流著。從水的聲音,他腦海里竟浮現關于她的身體的遐想……

意識到自己的沖動,他趕緊站起身,努力地將奇怪的念頭壓下去,他需要到外面去走走。于是他開了房門,在門口抽了根煙。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昏黃的燈光,忽然,燈光在他眼前閃了閃,再閃了閃……

然後啪的一聲,停電了!

「啊!」房內傳來尖叫聲。

殷楚生立刻丟掉手上的煙,沖進房里。明明還在浴室里。他敲敲門。

「明明,妳沒事吧?」

「有事!我……我怕黑啊!」听她的聲音,好像都快哭了。

那怎麼辦?他突然在胸前的襯衫口袋里模到了他平時慣用的打火機。

「你……你可不可以進來……陪我?」她雖然知道這個要求有些不合理,但她是真的很害怕。「你……你可以站在浴簾外面……」

然後,浴室的門被打開了,一道雖然微弱,但勉強可見的火光讓明明稍微看到了四周。他在浴簾外,用他的打火機代替了燈火。

確定了他在外面,她再度扭開水龍頭。這里用的是電熱水器,停了電,自然也就沒熱水,她忍著,快速地用冷水沖去身上的泡沫。不知為何,雖然他在浴簾外讓她安心,心卻也跳得好快。

本來是想離她離得遠遠的,然而此刻,他卻與她僅有一簾之隔,他趕緊轉頭,努力讓自己別去想。

水龍頭的聲音停了,換上衣服,她拉開浴簾。「我……我好了。」

「嗯。」他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我們出去吧。」

她腳一跨出去,就撞到洗手台,叩的一聲,她的頭親了一下鏡子的側面,使鏡台匡的一聲掉了下去,鏡子碎了一地。

「別動!」他說。「現在一地都是碎片,妳別動……」唉!他無奈,收起打火機,走近她身邊,深深嘆了口氣,然後,將她橫抱起。

「喂……」她想抗拒,卻又沒有力氣。

「妳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妳不會想赤腳從碎片上走過去吧?」

她不語,只好任由他抱出浴室外。

「妳身體好冷……妳沒事吧?」他溫柔地問。

「沒事,只是剛才洗了冷水。」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自然些。

他抱她上床,然後替她蓋上了被子。她的手仍是冷的,他坐在她身邊,握緊了她的手。

她從自己的手心接收到他掌心的溫暖,此時的她,已顧不得男女之防了,剛才洗了冷水澡,她真的好冷,她像個凍壞了的孩子,拼命找尋著任何溫暖。她任自己的手讓他握著。

一種親昵在彼此之間流動。或許是兩人都偷偷地告訴自己現在是非常狀況,所以這一次沒有誰掙扎,也沒有誰逃避,任由感情一點一滴地加溫起來。

「你說故事給我听好不好?」因為停電,四周顯得更安靜了,靜到她會想起太多太多的牽掛。她把身體更移近他一點,試著去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就一次吧,就這麼一次讓她靠在他身邊。

他調了一下姿勢,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她沒有掙扎,反而抱著他,他感覺有點驚訝,也有一點點不知所措。

「說什麼?我只會罵人,可不會說故事……」他也試著讓自己別想太多,嘉慧、鐘叔,甚至是偉杰……他全不想去管了,只想在這樣的夜晚里,好好地抱著她。

「那說你自己吧,比如你小時候……」她輕輕地說。

「我?」殷楚生覺得自己的身世實在乏善可陳。「我是孤兒,讓鐘叔扶養長大的。」

她笑了出來。這個男人真是一點說故事的細胞都沒有。「那你完全不記得你父母了嗎?」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不要我跟我媽了,後來我媽也病死了,就這樣。」他簡單扼要地說,聲音听來倒是十分平靜,像是在講述一件新聞似。

「我也是孤兒。」她的思緒開始飄了起來。「我爸媽相繼過世,接著我被我外公趕了出來--」她頓了頓,「然後我跟過我兩個阿姨、兩個舅舅,後來才是我姑姑把我接去住。」

怎麼,現在兩人是要比慘的是不是?但是听了她的話,還是讓他心里一緊,更抱緊了她。

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完全不想離開,如果可以就這麼一直躺著,那該有多幸福……她的意識逐漸模糊,睡意再度襲上她。

餅了好一會,他才發現她又睡著了。他搖搖頭。她安安穩穩地躺在他懷里,像是一點都不怕他會把她給吃了。

可是他不同,他卻覺得自己的正一點一滴被她喚起。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地壓下腦中奇怪的遐想,然而在理智與情感的交纏中,他竟也迷迷蒙蒙地睡著了……

明明休息了一天,精神回復了許多,兩人也準備回台灣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向旅館退房。這兩天,楚生為了照顧明明,跟明明同睡一個房間,可能是這樣,旅館的服務人員才會用曖昧的眼光看他們。

「先生,你跟你女朋友要走了嗎?」旅館的服務人員用英文問。

殷楚生只是淡淡地笑著,態度很從容,沒有回答,只是等著結帳。

明明就沒那麼自在了。她看看殷楚生,這家伙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嘿!我們……我們……只是朋友……」她用蹩腳的英文努力地想要澄清這個「誤會」。

「喔,女朋友!」服務人員還特別在「女朋友」上加重了音節。「我明白的。」

「不,不是女朋友,我們……」她拉住他,然後用國語問︰「普通朋友英文怎麼說?」

他說了一個明明沒听過的單字,明明不疑有他,立刻學起來轉述給眼務人員听。服務人員一听,立刻打了打自己的腦袋。「對不起……」服務人員仍是用英文向她說抱歉。

哼哼!終于知道錯了吧,明明有點得意著。

「我明白了,殷先生殷太太,帳已經結完了,你們請慢走……」服務人員客氣地用英文回答。

明明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仔細地把話反復想了想,才知道服務人員剛才說的並不是她想的。

他怎麼會誤會她是他的太太咧?她一把捉住殷楚生,「你剛剛說的那個單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殷楚生見她終于發現不對勁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柬埔寨的方言,老婆……」

我咧……「殷楚生!」她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臉竟然紅了起來。「你戲弄我!」

「妳把我的新娘拐跑了,我這樣小小整妳一下,不過分吧?」他算是很有度量了好不好。

哼!明明偏過頭去不理他,雙手抱胸,一副不想走的模樣。

「走吧,『老婆』。」他繼續用方言叫她。並且拉著她的手,離開旅館。

討厭!誰是他老婆!明明仍在這個小細節上計較著,卻沒發現,她的手早已經讓他給牽著了。

事實上,兩人都沒發現,他們的舉動比之前更親昵,眉宇之間總有一種屬于情人之間的默契,像是已經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的情侶般。

直至出了中正機場大門,兩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愣在那。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但……

但她卻好懷念幾個鐘頭前漆黑一片、卻躺在他懷里的時光。

「怎麼了?不認識路了?」殷楚生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眼光卻有一點不同,可是不同在哪?她說不上來。

她向自己解釋了好幾次,那晚是他同情她,才會那樣抱著她。她想,換了是別人,他應該也會這麼做的……吧?

但她卻不確定換了另一個人,自己會不會那麼渴望被一個男人那樣擁著。

「回家吧,發什麼愣。」他輕輕拍拍她的頭,就像從前她捅了什麼紕漏時,他也會拍她的頭。他老嫌她腦筋不清楚,多拍幾下說不定會靈光些。

可是……她老是覺得他現在的舉動跟之前就是不一樣。

她不語,好像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什麼答案來,只能悶下吭聲地隨著他取車,然後回家。只是,在路上,她都默不作聲。

殷楚生先送她回家。一開門,天哪!客廳滿目瘡痍的景象讓她錯愕不已。

「呵……這下有得收了。」她無奈地傻笑。

「怎麼?既然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收。」殷楚生趁機教訓她。

「誰說我沒本事收!」他看扁她嗎?她不服氣地答道。

「是是是!妳最有本事了!,」他忍著笑,然後捏了捏她的臉。真奇怪,她就是不喜歡他激她,每次才說個幾句就惹得她反唇相稽。不過對別人卻又不會這樣。

他觸踫她的臉讓她覺得心跳加速,她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暈眩感特重。

叮咚!門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我去開門。」她飛也似地想逃離他身邊,然後像說給自己听似地︰「說不定是嘉慧……」

一開門,並不是嘉慧,來者冷著臉進來了。

「鐘叔……」明明沒想到自己才一回來,鐘叔就來看她了。

鐘道成冷哼一聲。「妳舍得回來啦!」天知道他在台灣頭發都快急白了。

明明點點頭,心里竟有些……心虛。

「鐘叔。」楚生臉上也有那麼點心虛,卻也多了份堅決。

鐘道成對著滿屋子的凌亂皺眉頭,然後找到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坐下。

「妳說,妳跟嘉慧到底是怎麼回事?!」鐘道成不講還好,一講,火氣又冒了上來。

「呃……我們……我們……」她有點吞吞吐吐地,「我們就……喝醉了嘛。」

「那喝醉了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家里?怎麼會跑到國外去呢?」鐘道成氣得臉都紅了,聲音愈來愈大。

只見明明的頭垂得更低了。「欸……這個嘛……」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楚生心里浮起。不會這一切都跟她有關吧?

「叔叔,我看她也累了,這件事改天再……」

「我不累。」明明吐了口氣,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說了。「你想知道我跟嘉慧為什麼跑到柬埔寨嗎?」她望了殷楚生一眼,然後再看向鐘道成,「都是我,是我叫嘉慧逃婚的。」

「妳……」鐘道成氣得跳腳,「妳這個巫婆!我們鐘家到底哪點對不起妳?妳專壞我們家的事,先是害偉杰,現在是嘉慧……」

「叔叔……」楚生趕緊安撫激動的鐘道成,「叔叔,你別這樣……」這丫頭是存心跟他作對嗎?她明知道現在說這些一定會把鐘道成給惹怒,偏還要挑在這個節骨眼說!

「對!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叫嘉慧逃婚,我還去攔計程車,還幫她刷卡買機票……」她呱啦呱啦地把實情一古腦兒全說出來。

「妳……妳到底是什麼居心?!非得讓嘉慧結不成婚!妳可是嘉慧的嫂子哪……」鐘道成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然後又恍然大悟。「喔,我知道了!妳喜歡楚生對不對?!妳因為喜歡楚生,所以破壞嘉慧的婚事對不對?!」

楚生站在一旁,表情有點驚訝。為什麼叔叔會這麼說?他怎麼會知道明明喜歡他?他看著明明,疑惑地望著她。

「是真的嗎?」他問,她真的喜歡他嗎?喜歡到可以為了他不惜破壞嘉慧的婚事?

她可知道,早在抱著她的那晚,他已經決定要坦白地面對自己的感情,不管她曾經是誰的什麼人,不管他要面對多少人的質疑和眼淚。

「哼!我是故意的沒錯,可是……我才不是喜歡你呢!」她的眼神有點閃爍,而且還不敢看他。「我……只不過就是嫉妒嘉慧……」她有點心虛,但為了讓他死心,她還是壯著膽說了謊。

「夠了!」楚生阻止她再刺激叔叔。「妳說夠了吧!」她想怎麼樣?把罪名全擔了?她還想成全別人成全到什麼時候!

她閉嘴,看著他冷冷的臉,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事已至此,她必須把楚生原封不動還給嘉慧,不然她會內疚一輩子。

「楚生,你听見了吧。你看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毒!她根本就只是想玩弄你的感情。」也只有鐘道成才會上了她的當。

「叔叔,我們先回去吧。」其實,問題不難解決,一切等嘉慧回來,三個人開誠布公就是。他會跟嘉慧說清楚,請她原諒。

「好!楚生,咱們走!」鐘道成以為楚生也生氣了,卻沒想到他另有一番心思。

殷楚生開了門,要鐘道成先下樓等他。他關上門,頓時,整個房子里安靜極了。

明明始終站在原地。她認了,把那晚做的奇怪的事全招了!誰叫她酒喝多了亂講話,把一場好好的婚禮搞成這樣。她希望楚生跟嘉慧可以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不要因為她的胡鬧而失去彼此。

他走近她,站在她面前,她才驚覺他靠得好近,但臉色卻很難看。他很生氣嗎?她的心怦怦跳著,因為她破壞了他的婚禮而生氣嗎?

不會吧?!明明緊張著,他該不會氣得要把她一拳揍扁吧?她深吸了口氣,完了完了……

他俯身吻住她,狠狠地攫住她的唇,把她摟進懷里。是他傻,他早該這麼做了,他早就該吻住她,不讓她逃離半步……

被他吻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呆了多久,只知道清醒的時候,她竟然勾住他的頸子,輕輕地回應他的吻。

她開始掙扎,推他捶他,他怕會傷了她,才離開她的唇。

她喘著氣,臉色因為吻而紅潤,還有因為被吻而驚嚇的神情。

「妳的謊話說得真差勁。」他丟下這句話,然後拿起自己的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閉上眼。怎麼辦?她就知道自己瞞不過他。現在可好,她成了第三者,名副其實的第三者,她要怎麼面對嘉慧?

嘉慧跟宇琛回來了。一下飛機,她連家都沒回,立刻跑到楚生家中找父親跟楚生。

其實,之所以會這麼迫不及待地趕來,還是為了要找楚生的。

她坐在客廳里,鐘道成關切地問女兒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我好得很哪!」她笑著,不知怎地,她似乎變得更漂亮了。

「沒事就好。」鐘道成終于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人沒怎麼樣就好,過些日子再把你們的婚禮好好辦一辦。」這次他一定會讓人把嘉慧看牢,絕不會

再讓她跑了。

嘉慧一听,笑得很不自然。「爸爸啊……」她欲言又止。

「怎麼?」鐘道成也發現嘉慧的反應似乎不是很關切這件事。

「我……嗯……我想……」嘉慧低下頭,不知該怎麼說。「我跟楚生不可能結婚了啦。」猶豫了許久,她還是說了。

「為什麼?是不是為了那個展明明?妳不會要把他讓給她……」他這個女兒不會這麼傻吧,竟要把楚生讓給別人?

「明明?」嘉慧眼中有著疑問。「跟明明沒有關系啦。」

雖然明明一手毀了她的婚禮,不過她早已經不怪她了啊。「其實……是我對不起楚生,我……我已經有別的對象了……」

鐘道成眼楮瞪得好大,楚生也吃了一驚。

「是誰?妳怎麼會愛上別人呢?」鐘道成不敢置信,這個丫頭不是從小就非楚生不嫁嗎?怎麼會愛上別人?

他怎麼放心把嘉慧交給別人!還有他的財產……他當初就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嘉慧跟楚生啊。

「爸,我……」嘉慧不知道要怎麼跟父親交代。她嘆了口氣。「我喜歡宇琛,我要嫁給他。」

其實她一直喜歡他,只是兩人因為一些誤會,她才會賭氣地要嫁給楚生,現在兩人的誤會說清楚了,也確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當然不能拿自己跟宇琛的幸福開玩笑。

「甘宇琛?」這下輪到楚生皺眉。「他不是……對明明很有好感?」他想起明明打死都不讓他看的小卡片,會這麼做不是因為明明想要掩飾嗎?

「才不是!」想到這,嘉慧突然覺得很內疚。要不是宇琛版訴她,她真的不知道明明這麼替她設想。「你是說那張卡片是吧?那天明明不讓你看的卡片是宇琛寫給我的。」

楚生愣住,他怎麼這麼傻……他早該看出來的啊。

「明明是為了保護我,又怕傷你的心,才會這樣幫我掩飾……」嘉慧愈說愈內疚。坦白說,她好後悔那天把她丟在陌生的異地不管,甘宇琛也訓了她,說她實在太任性了。

「她說不定是想收買妳啊,傻丫頭!」鐘道成仍然不相信明明會這麼善良。

「爸爸!」嘉慧有點生氣,這才明白父親對明明的偏見有多深。

楚生起身,一臉焦急地要出門。

「楚生,你要去哪?」鐘道成問。

「去找明明!」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她!他決定了,即使她曾經是偉杰的女朋友,但那又怎麼樣呢?他要一輩子照顧她、疼她,現在這樣最好!他既沒傷嘉慧的心,也就談不上責任。

嘉慧也站了起來,追到門口。「那……那我們的事……」好啦!此時嘉慧發現自己真的是有了異性沒人性,她想要他給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向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妳永遠都是我的好妹妹。」

嘉慧也笑了,笑得無比燦爛。

「喂!你還去找那個女人干什麼?!」鐘道成站起來要阻止他,哪知嘉慧一個箭步攔住了父親,然後對楚生說︰「你去吧,我改天再去找明明,跟她道謝。」說真的,她真的很感謝明明,要不是她這麼一鬧,她的愛情說不定不會有這樣的好結局。

于是,踫的一聲,門關上了,楚生快速地下了樓開車,往明明的住處而去。

然而,按了許久的門鈴,卻始終不見明明出來開門。他轉了轉門把,門竟然沒有鎖!

他開門,里面的凌亂已經被收拾過了。她出去了嗎?只見茶幾上一個白色的信封,有著他熟悉的字跡。

他心里響起了一個不祥的預感︰她走了,他來得太遲太遲了。

嘉慧︰

版訴妳一個秘密吧,其實我從來就不是妳哥哥的女朋友,對于他的死,我真的很難過,難過到最後,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傷心;但定我們之間,其實始終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跟他,注定只能是朋友。

不過,我一直是把妳當成妹妹看待的,不是因為妳是偉杰的妹妹,而是因為妳就是妳,那個善良體貼的小女人;在我這輩子當中,妳定我唯一一個可以談心的好朋友。

希望我的離去能讓一切回歸平靜,我祝福妳跟楚生,白頭到老。

明明

嘉慧坐在客廳里不停地哭著,宇琛則在一旁安慰她。

她手里還握著明明的信,現在所有的後悔都來不及了,明明走了!

「都是我不好!」嘉慧哭倒在宇琛懷里。「是我在金邊說的那些話讓她太傷心了……」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一時氣頭上,現在鬧成這樣,她心里反而更難受了。

楚生一句話都沒說。明明的離去讓他痛心,她是下定決心要讓自己死了心,也讓他死了心。

他能怎麼辦?她既有意躲他,就不會讓他找到。只是,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死心。

「嘉慧,妳有沒有展阿姨的電話或住址?」他思索著明明可能的去處。她在台灣無親無故,唯一稱得上親密的只有她姑姑。即使明明人不在那,但他想,她應該會知道她的下落。

嘉慧拭了拭眼淚,努力地搜尋著記憶。「好像有……我去找找!」

于是,帶著嘉慧所給的住址,他站在公寓門口,拼了命似地按著門鈴。

「來了來了!」展阿姨倒是沒什麼變,「殷先生?」她的臉微微一驚,不過立刻就回復了神色。「你……」她站在門口,半掩著門,讓他無法看清公寓內的情景。

「明明呢?」他眼中帶著幾許急切和渴求。

展阿姨向他聳聳肩。「我怎麼知道她在哪?」

只是,公寓內傳來匆忙走避的聲音,接著又踫的一聲關上門。

鮑寓里有別的人!

「讓我進去,我知道她在這里。」殷楚生冷聲說著。

「喂!這里是我家耶……」展阿姨才不會被他鐵青的臉嚇到。

「妳不讓我進去我就不走!」他堅定地,他一定要把她挖出來痛扁一頓!

展阿姨無語問蒼天。看來不讓他進去找他是不會死心了,于是開了門,讓他進去。楚生一進門,立刻一問一間地找尋著她的蹤影,但,沒有!

最後一間了。門一開,只見一個小baby坐在地板上獨自拿著玩具玩著,大概快兩歲了,已經會走了;小孩看見他,小眼睜得大大的,站起身,大步走著跳著到母親面前……

「屋子里就只有我跟我兒子啦!你剛才听到的是我兒子丟東西的聲音。」展阿姨沒好氣地,這個殷楚生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殷楚生頹然一嘆!她真的不在這里!她就這樣走了?他心里面的失落猶如被激起的漣漪,一層一層慢慢擴大……

「對不起。」他向她道歉,然後失落地關上門,準備離開。

「不然這樣好了,」展阿姨抱著兒子,送楚生到門口,「我一有她的消息呢,就立刻通知你。」見他這樣,她也有幾分不忍。

他點點頭。或許吧,說不定明明想通了就會來找她姑姑。他現在只能這麼期望著。

他落寞地走了。

展阿姨關上門。「還不出來!」她嘆了口氣。不是听說這個殷楚生很聰明的嗎?怎麼找遍了整間公寓,就是沒想到她客廳的那個長沙發後面呢?

明明蹲在沙發後面,緩緩地爬了出來,坐在地板上。

「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展阿姨說著,一副氣噗噗的樣子!「你們年輕人愛怎麼玩我不管,可是別把我也給扯進去。妳也不是不知道我老公愛吃醋,他要是真的留在這里不走,我伯我老公會以為他是我的奸夫!」

明明笑了笑。「奸夫?」想起楚生還曾跟她相擁而眠咧,但兩人還不是沒怎樣。「他才不是那種人呢。」她靠在沙發上,懶懶地說。

「妳還笑!」這個佷女真是一點都不替她想。「下次他再找來,看我還幫不幫妳!」

「妳放心吧,」明明的聲音似乎有點無力。「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妳真的要去美國?」展阿姨放下兒子,與她一起坐在地板上。

「不然呢?我外公現在又老又病,沒人照顧也不是辦法。」明明閉上眼。她是不是應該壞心一點?畢竟當年是他把她趕出家門的,從此她就過著從一個親戚處流浪到另一個親戚處的日子。

「不過,我看楚生對妳是認真的……」老實說,剛才她也被他的堅決給嚇到,那種非要不可的語氣,她懷疑他真的會因為明明的避走而放棄。

「他是該認真,不過對象應該不是我。」她說著,坦白說,她的心最近太亂了,或許暫時避開一下也好。

突然,明明的視線掉在地板上。打火機?她爬著去撿起地上那個咖啡色的、造型十分流線的打火機。

「怎麼會有這個?」展阿姨想著,她老公不抽煙的。「準是剛才妳老板掉落的。」

她將打火機放在手心。沒錯,是他的,那個老以為抽煙就會飽的家伙的。

她仔細打量著打火機,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打火機上有個Y字,那是因為他姓殷。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入了神……

她就要跟他分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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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49 |只看該作者


殷楚生看著報表,眉頭鎖得更深了。

「楚生,我們這樣不是辦法。」甘宇琛站在他面前,面色凝重地說。

「我知道。」他也很無奈。「不過我們還是得去做,要不然會更嚴重。」

現在這個社會,是大財團壟斷的資本主義社會;靠著雄厚的資本,大財團幾乎無往不利,這是時勢所趨,沒有人可以否定這一點。

最近這兩年,一些大財團也陸續加入分食玩具市場這塊大餅,而且提出更多的優惠來吸引制造商;因為他們的市場機能完整,通路又廣,靠著大量制造的低成本,壓縮了中小型企業的商機。

義海算是中小企業中最頂尖的一間了,只是最近大財團的動作頻頻,而且擺明了是沖著他們而來--搶他們的客戶,放出不利消息給制造商,非常地不擇手段。

義海現在就只剩一些固定且長期的穩定客戶群了,雖然還沒出現大問題,但若不趕緊殺出條血路的話,往後義海的生存空間就更小了。

「那個制造商現在還在考慮,我想他們應該還沒決定到底要選擇我們還是楊氏。」宇琛雖覺得事情還不至于到不可為的地步,但他還是跟楚生一樣擔心。

現在,決定性的這一戰來了。中國大陸最大的制造商現在點名了要在義海與大財團楊氏企業兩者當中擇一。楊氏雖然資金雄厚,但在玩具行銷上卻還是新手,之前代理的玩具還出過一點小問題;義海雖然沒有那麼大的資金,但聲譽上卻比楊氏好得多。

「楊氏?」又是楊氏!雖然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他沒想到楊氏竟會那麼不擇手段。楊兆明,你夠狠……

「沒關系,你們放膽去談吧,資金方面沒有問題,我會想辦法。」

「你怎麼想辦法?」宇琛看著楚生。這個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強和固執。「你不會又要拿自己的錢來墊吧?」

「錢再賺就有。可是我絕對不會讓楊氏稱心如意。」他堅定地看著宇琛,眼神中帶有那麼點不甘心。

宇琛搖搖頭。其實這間半大不小的公司真的是困住了他;楚生是玩股票的高手,他可以用股票替義海弄到更多的資金。

可是……這樣不行啊,早晚洞會愈來愈大,怎麼補得了!所謂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根本不會有人想做。

「我真是不知道你在堅持什麼。」宇琛說。老實說,要是他,他才不會那樣苦苦地守著一間公司。

「換了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他其實並不傻,只是,還沒到最後一刻,他不想放棄。「這間公司有偉杰一半的心血。」他想起偉杰。其實,必要的時候,他會放手,然後把資金還給鐘叔或嘉慧。

宇琛看著他。這一年來,多跟他相處一點,就更發現楚生真的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要不是為了這個原因,他也不會死守在這里不放。

他常想,要是楚生也是個大資本家,有雄厚的資本做後盾,應該早就是人中之龍了吧?不過,他也的確是啊。

雖然楚生很不願意承認,不過他是真的很像他父親……

敲門聲響起,一個甜甜的笑容出現在門邊。「喂,中午嘍!」嘉慧巧笑倩兮地站在門口。

「怎麼?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宇琛問。

「我怎麼可能當你們的電燈泡。」他略略收起嚴肅的神情,臉上稍微有了笑意。

嘉慧跟宇琛的感情持續加溫中,兩人也有打算要結婚,只是一來鐘道成知道宇琛的事情之後,對于偉杰的死仍然很介意,甚至以回美國來做為對嘉慧和宇琛的抗議;二來,嘉慧仍對明明和楚生感到內疚,所以除非楚生把明明找回來,不然的話,她跟宇琛也不敢結婚。

「怎麼會呢?」嘉慧還是笑著。

「把我們說得好像有異性沒人性,原來我們在你眼中那麼不值。」宇琛拉過嘉慧的手。

嘉慧和宇琛是很登對的戀人,更重要的,在他們的臉上,他看到一種只屬于彼此的光采。

他不搭腔,看著這兩人--這是明明當年叫嘉慧逃婚,一手撮合的好姻緣。幸好他跟嘉慧當年沒結成婚,不然的話,嘉慧就不會那麼幸福了。

已經一年了,她就這樣從他生命中消失了一年,沒有任何音訊……

「走不走啊?你不吃飯的嗎?」老實說,她發現,自從明明離開後,楚生的改變其實不大,但是若細心一點去感覺,就會發現他變得沉默多了。

楚生搖搖頭。「我還不餓,妳幫我買點東西喝吧。」

「喂,光喝飲料就會飽啊?」宇琛也有點看不下去,而且這個男人這一年來還染上喝垃圾飲料的壞習慣。石榴綠?天哪!他以為這種東西只有學生才愛喝。

「幫你帶個便當啦!好不好?」嘉慧想了個折衷的方法。

楚生笑了笑,點點頭。

小情侶一前一後,手拉著手甜蜜地離開了辦公室。

辦公室突然變得好安靜,楚生坐在椅子上,閉上眼,一襲身影無來由的又浮上他心頭。

一開始以為自己會忘了她的,畢竟兩人沒有所謂的開始,當然也就不會有所謂的結束。母親和偉杰死去的傷痛他都能從記憶中漸漸淡去,還有什麼傷痛能難得倒他?

只是,他失算了,原來生離有時候比死別更令人難受。他想著她,每當他獨處時就會想起她,想起她總是搞不清楚狀況,想起她總是一副看似精明卻又傻乎乎的模樣,想起她拎著飲料的小動作,想起她工作時老愛恍神的壞習慣……

他站起身。辦公室的人全走光了,他緩緩步出辦公室外面。

她的位子,至今仍空著,即使這一年來陸續有新人進來,但他就是不習慣別人坐在她的位子上;之前有人想換,還讓他想盡了辦法保留這個位子。

他下意識地掏出皮夾,一張信紙被折得四四方方地,他打開信紙,看著信紙上屬于她的字跡。

如果死的是我,他會不會像失去偉杰那樣難過?

如果死的是我,是不是我就可以在他心中佔有那麼一點點位置?每當我的忌日來臨,他會想起,有一個朋友曾經在今天過世了。

如果死的是我,是不是所有人的故事還是繼續著?沒有了我,究竟有誰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經意地想起我?

如果死的是我……可我終究沒有消失,我仍然活著,以一種被牢牢禁錮的姿態。

我多情願那一槍射中的是我。

這張字條想必就是明明那次鬧出烏龍自殺時沒寫完的東西吧。這是嘉慧在明明的房間里找到的。明明走之前,半點訊息都沒留給他,嘉慧知道他很在乎明明,于是把這張紙條送給他保管。

他看著信,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寫下這些話的,只是每個字句,都像寫進他心里去似的,深深地刻印著。這才知道,原來她很早很早之前就對他有好感了︰原來她跟偉杰其實只是好朋友,是他們這些人老把她當成偉杰的未亡人︰原來其實不是她想走,是他放走了她,原來……

原來……她走了之後,他的故事,竟然也寫不下去了。

美國L.A.

涼涼的秋夜,雨不知怎地竟愈下愈大。濕冷的天氣,沒有人會想出門。

偌大的別墅門外,小小而不起眼的身軀撐著傘,站在門口。

一個年約六十歲,像是管家的男人撐著傘出來了。

「小姐,今日怎麼這麼晚?」海伯是香港人,說話還帶點廣東腔,他慈祥地笑著,然後開了大門。

「今天我下班得比較晚。」明明微微一笑。海伯人很好的,雖然有時候她听不懂他在說什麼,而他也老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海伯六十五歲了,耳朵不大好。

「喔。」海伯替她提過了手上的保溫盒。「別淋濕啦,老爺會心疼的。」

「他會心疼我?」明明咕噥一聲,然後又看看海伯,海伯像沒听到似地,繼續往別墅內走去。

一進別墅內,一股暖意立刻向她襲來,海伯連忙遞上毛巾給明明,要她擦擦。

她接過毛巾,一陣咳嗽的聲音從樓上傳來,然後,是一陣怒吼︰

「阿海!阿海!你又死哪去了?!」一個蒼老卻仍有力的聲音傳來。

明明嘆了口氣,拍拍海伯,比了比樓上。海伯一看,連忙趕上了樓。

這樣下去不行。明明想,萬一哪天這兩個老的怎麼了,怕是死了好幾天都沒人知道。

折騰了好一會,海伯終于抱著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下樓。老人的頭發全白了,但一雙眼卻睜得像銅鈴般那麼大。下樓之後,他坐在輪椅上,瞪著來者。

明明打開保溫盒,一股食物的香氣飄了出來。海伯盛了一碗,準備要喂老人。

老人瞪著她,又看了食物一眼,倔強而倨傲地,「我不吃!」

「你又怎麼了?」她可不像海伯這麼好脾氣,成天讓他呼來喝去。

「我不想喝雞湯!」老人的表情很堅決,像是要決定什麼大事似的。

「你昨天不是說要喝雞湯嗎?」明明手扠著腰,對著他,她覺得自己真像潑婦。

「那是昨天!我今天想吃粥!」老者仍然堅持。

明明往上翻了翻眼,只好往廚房走去。她打開冰箱,食物都快沒了,看來明天又得去大肆采買一番。她勉強地煮了點廣東粥--這還是前陣子海伯教她的,食材不多,所以粥里面的料也就勉勉強強了。

老人仍是倨傲地坐在輪椅上,看著她這里忙那里忙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愧疚,仍是冷冷的,像是一頭發號施令的獅子。

只是,衰老和疾病仍不斷地侵蝕著他的威嚴,他雖然冷,卻反而更顯出他的寂寞和孤單。多麼諷刺!他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到最後卻只剩一個外孫女在身邊。

其他的呢?除了明明的母親早逝外,外公身邊的兒女們在得知父親中了風、再也沒辦法復原後,便各自分了財產,從此就再也沒有見過人了。

當然,還是有一、二個兒女會回來探探父親的口風,看父親是不是還有其它的財產?還有沒有其它的好處?一年前,他就是被兒子騙走大筆錢財後,再度中風。這次,竟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是海伯想起他還有這麼個外孫女,原本也沒料到她會願意回來的,沒想到她二話不說,拎著一個皮箱就來了,只是……

「妳不準住我這!」老人神經質的說,「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嗎?妳還不是想要我的錢!」

這是他和久別重逢的外孫女見面時的第一句話。

明明的母親當年不顧外公的反對,私奔嫁了父親;父母過世後,明明也曾暫居外公龍成耀家中,只是,舅舅阿姨們都排擠她,竟在龍成耀面前說了一些不好听的話,讓龍成耀將她趕走,從此開始她從這一個家流浪到另一個家的生活。

明明一回來,龍成耀沒有任何問候,更遑論感激了,他只想守著自己那僅剩的錢財。

所以,明明每天都只有在晚飯時間才會過來,看看兩個老人家需要什麼,然後再回市中心的小套房。她白天在咖啡廳打工,生活勉強過得去。

明明煮了一鍋粥,海伯嘗了嘗味道。「有進步!」

明明笑了,真不知道海伯是不是在安慰她,她的廚藝一向不怎麼樣的。

終于,她盛了碗粥,放到外公面前。

龍成耀低頭看了看碗里的粥,倨傲的神情不見了,但是立刻又被一種賭氣似的表情取代。「我不吃!」

「你又怎麼了?」天天都有新款!敝不得之前那些看護全被他給氣走,他的脾氣真是差勁到極點。

「里面……里面有皮蛋!」他賭氣地像個孩子似。

明明再度嘆了口氣,接過他的碗,一塊一塊把皮蛋挑出來。「你下次要早點告訴我你不吃皮蛋。」

老人還是繃著臉,只是,折騰了這麼許久,總算也吃了點東西了。

吃過晚飯,海伯會替外公洗澡、伺候他休息,等到龍成耀要睡覺了,明明才會準備離去。

「小姐……」海伯下樓來,見明明要走,喚住了她。

明明轉過身來,對海伯一笑,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拿出一罐中藥,遞給海伯。「這個是吃咳嗽的。」最近常听海伯咳得厲害,今天她經過唐人街的中藥店,特地買給他的。

「小姐……雨落得這麼大,等會再走吧。」海伯留她。他從五十年前就跟著龍成耀一起出來闖天下了,如今他孑然一身,臨老還是盡心伺候老大。

他很喜歡這個小小姐,她很像她的母親,心地好,能受得了龍成耀脾氣的,老實說沒幾個。

記得一開始老爺根本不領明明的情,跌倒了,還不要明明扶,把明明氣瘋了,明明發了狠,硬是把他扶了起來。

「怎麼樣?!我就是要你領我的情,我要你內疚,然後把財產都給我!」

這是他唯一一次看見明明小姐生氣,也不知是硬踫硬嚇著了龍成耀還是怎樣,自從那次之後,老爺雖然還是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卻也拿她沒轍。

明明听了海伯的話,看了看窗外,然後搖搖頭。「不了,我趕著末班公車回去啊。」

「啊?」海伯又听不清楚了。

「我要回去了!」明明長話短說。明天她輪早班,不能太晚回去。

「喔!」海伯听懂了,然後拿了件雨衣外套,要她披上。

她接過,然後出了別墅,走到馬路上,獨自等車。

馬路上的車不多。美國就是這樣,晚上九點過後,感覺總是十分安靜,除了市中心幾個點比較熱鬧之外,臨近郊區根本沒什麼人車。

這時有一輛車竟然在她面前緩緩停了下來,然後「踫」一聲,車子顯然拋錨了。

「狗屎!」車里面的人咒罵了一聲,然後只好下車來檢查車子。

下車的是一個東方男子,寬寬的肩,身材滿魁梧,他用手遮著頭,打開車蓋。

太黑了,男子需要一點光線,他看看四周,有個東方女子正站在站牌下等車。他走上前,用標準的英文問道︰「請問……」

明明看著他,他不會要跟她講英文吧?老實說,她的英文還只是半桶水。

「你會說中文嗎?」她先發制人。

東方男子看著她,連忙點頭。「這麼巧!我也是中國人。」她的中文沒有口音,應該也是台灣來的吧?

她把傘遞給了半濕透了的他。「我看你比我更需要這把傘。」她身上可還有件短雨衣呢。

東方男子笑了。明明發現眼前的男人有張很大的臉,大大的眼、寬闊的唇,連頭也比別人大。

「唉!每次下雨我就想起我的綽號,大家都叫我大頭,大頭大頭,下雨不愁。」男子自嘲著。「其實才怪!我現在還不是一樣愁得不得了。」

明明听著他自嘲的話,不禁莞爾一笑。這男子挺幽默的呢。

「你車子壞啦?」她問,看樣子,有點麻煩呢。

「我現在只想看看它究竟壞到什麼程度,可惜沒有手電筒……」東方男子說著。

「手電筒?打火機行不行啊?不過你要小心點喔。」不然車子爆炸她也會遭池魚之殃的。

「真的嗎?妳有打火機?」他還以為女人身上很難找得到打火機呢。

明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咖啡色的、十分漂亮的流線型打火機,背面還刻著「Y」的英文字母。

她遞給他,男子握在手上,覺得有點驚訝,臉色閃過一些什麼。

明明沒注意,只當他可能感激她吧。

男子用打火機看了看車子,果然局勢大不可為,不過他還是笑著。「唉!我還是坐計程車回飯店吧。」然後,將打火機還給她。

明明接過,擦了擦打火機上的水漬,又放回口袋里。然後,她想起了打火機的主人,總是叨念著她,總是凶她,總是一副看見她就皺眉的模樣……

他現在好嗎?跟嘉慧幸福嗎?她有些失神地想著。

「妳這支打火機很漂亮,買的?」東方男子像沒話找話聊似的。

她搖搖頭。「是朋友的。」

「男朋友的?」東方男子小心翼翼,怕被她識破他正在套她話。

她一愣,她跟他……不算男女朋友吧。「嗯……只是普通朋友。」

男子看著她。依據他的經驗,通常會考慮這麼久才回答是普通朋友,一定就不是。

「對了,我拿了妳的傘,要怎麼還給妳啊?」雖然她有雨衣,但他還是覺得要把傘還給她,不過其實這不是重點啦!

「不用了,只是一把傘……」這男人會不會太客氣了?

「話不能這麼說,我有借有還的。」男子笑了笑。「這樣吧,妳把住址給我,我把傘托人還給妳。」

她有點拗他不過。他在車上拿出紙筆,讓明明寫上地址。

鮑車來了,明明一笑。「我要走了!」在這里竟然會遇上中國人,可見世界並不太大嘛。「再見。」可能就見這麼一次了。

男子站在原地,向她揮揮手。

「展小姐,我覺得我們會再見面的。」男子在她上車後,這樣對她說。

笆宇琛坐在楚生的辦公室內,臉色很差。

嘉慧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蘭姐帶了幾個員工進來。

「殷先生,我們願意跟你們同進退!」他們手上都握著辭職信,臉上都有一種決心和義氣。

義海被收購了。不是抵不過大財團,而是有人卷了義海的資金逃了,造成周轉不靈,楊氏趁這個時候聯合幾間制造商一舉把他們給吞了。

所有的員工都很氣憤,一些做了許多年,比如像蘭姐這樣的員工,更是激動地要辭職。

幾個人把辭職信交給殷楚生,如果殷楚生真的要離開,他們願意跟他同進退。

殷楚生接過他們的辭職信,反應卻沒有他們預期的一般激烈。他只是鎖著眉,望著窗外。

「楚生,我也跟你一塊。」甘宇琛也表態。

殷楚生捏熄了手上的煙,看著他們,又看了看辭職信;忽然,他輕笑了出來,接著把手上的幾封辭職信給撕了。

「你們別那麼傻。楊氏不是白痴,你們都是人才,他們沒必要把你們給辭退。」

「楚生……」宇琛看著他。

「楊氏的目標不是你們,他只想我走。」然後,他歉然地、表情凝重地說︰「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老板。」

「殷先生,你別這麼說……」蘭姐听了好難過。殷楚生雖然嚴格了點,但卻是個好老板,對于她們這些結了婚的員工,總是相當地體貼;他雖然固執,可是卻知人善任,對員工的意見也十分尊重。

「你們各自都有兒有女,現在楊氏都還沒說要辭掉你們,你們就離職,這不是很傻?」他眉一挑。其實,公司倒了,就錢財方面來說,他沒損失。

楊兆明大概也沒料到自己會多花了兩倍的冤枉錢來收購義海吧?

敲門聲響起,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推著輪椅上一個六十歲的老者進了辦公室。

魁梧男子向楚生點點頭,楚生臉上沒有表情。

「呃……」魁梧男子一時不知怎麼開口。「我姓杜,是楊氏企業的執行經理,這位就是楊兆明楊先生。」哎呀!真尷尬,大家大概都恨不得他們死吧?杜善文想。

「既然你們都在這里……」楊兆明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我也就不客氣了。楊氏收購義海後,不會插手你們內部的人事……」

殷楚生像是早料到了般。他拿出一點上司的威嚴,命令他們︰「听到沒有?還不趕快出去做事。」

等員工們都出去了,辦公室里終于只剩下他們三人。

殷楚生始終沒正眼看過楊兆明,拎起西裝外套準備離開。

「我收購義海並沒有說不讓你做下去。」楊兆明看著他,痛心地說。

「有分別嗎?」殷楚生回問,「我不會在楊氏企業底下工作!」他臉上寫滿了絕決。

「如果我希望你留下來呢?」楊兆明問。

楚生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眼。「這句話說得太遲了,遲了二十年。」這句話應該在他流落街頭的時候告訴他,那麼,他大概會把他當神那般崇拜著、感恩著。

「難道我一點要求你的權利都沒有?」楊兆明又氣又痛心。「我……我是你爸爸……」

殷楚生轉過身來,很認真地看著他,不理他臉上的蒼白,他殘忍地,一字一句地說︰「楊先生,你認錯了人,我是個孤兒。」

說完,殷楚生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生……」杜善文想叫住他。唉!他這個表哥真不是普通的頑固。

楊兆明愣在那。楚生的固執像他,倔強也像他……只是不知道,這麼相像的個性,會不會有言歸于好的一天?

連鎖咖啡廳里,杜善文安安靜靜地等著。

俊朗的男子難得一身輕便,不再是筆挺的西裝,而是一身隨意的打扮--白色夾克、深色牛仔褲,襯出他的心情似是十分輕松。

其實,殷楚生有張好看的臉,濃眉大眼,挺直的鼻,要不是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凶了點,他想,應該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吧?

他坐了下來,沒什麼好氣地,但臉上表情卻是十分寫意。「找我什麼事?」沒了義海,殷楚生反而覺得心情輕松不少。坦白說,他也不是第一次跌倒了,以前在美國用辛苦存下來的錢去投資時,他的處境比現在更慘。只是,他到底還是爬起來了。

最近的他覺得好累好累,也更想她了。他決定再去找展阿姨,無論如何都要問到一個結果來。決定之後,心情就輕松不少。

杜善文笑了笑。「沒事不能找你嗎?」究竟,楚生跟他那天在L.A.遇到的女孩是什麼關系啊?她怎麼會有楚生的打火機?可惜他跟鐘家那個小姐不熟,不然真該好好捉她來問一問。怎麼兩人本來要結婚又不結了?

他不置可否。「我先聲明,如果你是想當楊兆明的說客,我會馬上走人。」他丑話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候尷尬。

「我們除了這個,就不能聊點別的嗎?」杜善文問。

殷楚生瞇起眼。這小子今天怪怪的喔。「你想說什麼?」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杜善文自然地端起咖啡,啜了一小口。

「我要把高建成挖出來。」殷楚生毫不猶豫地說。

「你還計較著啊?他也是……也是受人之托。」杜善文說。唉!說到這個,連楊兆明都被高建成唬弄了,本以為他只是賣點情報給楊氏,哪知道他竟偷了公司一大筆錢,然後逃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可以在偷了我的東西之後還可以安安樂樂過日子。」他決斷地,「更何況,那筆錢還有一半是鐘家的。」不管姓高的逃到哪去,他也要找到他。

「唉!算我怕了你了。」這就是殷楚生,有恩必還,有仇必報。對他好的人有福了,得罪他的人,慘嘍!

殷楚生燃起根煙,杜善文仔細地觀察。

「你什麼時候換了打火機?你母親留給你的那個呢?」他想,那個在L.A.的女孩可能不會知道,她握的那個打火機,可是古董了呢。

「掉了。」他不經意地說,但臉上卻閃過一絲落寞。

好奇怪,就在他去展阿姨家找明明的那天,他的打火機就不見了,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可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會掉在哪里。

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如同他的心,莫名其妙的,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

「我上個星期去美國的時候。」杜善文慢條斯理的,「見過一個東方女孩子,拿著跟你一模一樣的打火機……」

他睨著他。「怎麼可能?我這一年又沒去過美國。」

杜善文假裝努力地想,「我還跟她借了把傘,她好像叫Ming吧……」

殷楚生一听,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杜善文卻仍是一副「失憶」了的模樣。「听她的口音,好像也是台灣去的……會不會是她撿到了你的打火機?我看她好像很珍惜你的打火機呢。」欣賞著殷楚生變了色的表情,他覺得好快樂喔!

Ming?明明?可能嗎?就在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她的時候,原來她竟然在美國!

可能嗎?原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的東西,竟然握在她手上。

「我好像還有她的住址耶。」哇!那個女孩果然騙他!瞧楚生緊張得連煙都掉了,怎麼可能還是什麼「普通朋友」。

下一秒鐘--

「喂!不要啦!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很難看的……」杜善文大叫,但殷楚生才不管那麼多,扯著他的西裝外套,一副打算跟他沒完沒了的架勢。

「你給我她的住址我就不為難你!」他急切地。他要見她!他一定要見到她!他要告訴她,這一年來,他好想她……

嗚嗚嗚……他就知道那個姓展的女孩一定不簡單。他竟然被楚生威脅了!展小姐,妳要好好保重啊,杜善文在心里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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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7 07:30:50 |只看該作者


時序進入冬季。明明下了公車,下意識地拉起衣領。

好冷!記得去年剛來時就遇上了北國的冬天,她狠狠病了快一個月,醫生說應該只是水土不服,幸好那時海伯常弄些「煲湯」給她喝,體力才慢慢恢復過來。

希望今年冬天她不要再病了。想到這,她突然好懷念台灣的南國天氣,就算冬天也冷不到哪去。其實洛杉磯的冬天並不如想象中那般椎心刺骨,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這里似乎特別冷。

冷空氣像凝結了般,重重地壓住她。明明深吸了口氣,身體明顯地感到一股凍意,然後,她邁開步伐,往下條街走去。

快十點了,街上已經很冷清;她想起前兩天听說這里有人被搶,心里有點毛毛的,再拉高了衣領,然後把頭發收進衣帽里,企圖掩飾女人的特征。

這里不是高級住宅區,只是普通住宅區。當初會選這里,是因為這里的華人多,她比較不覺得害怕;但因為臨近貧民區,治安多少受到影響。

來到美國,她變得不多話,因為她的英文還是很破。在咖啡廳工作要說的話就那麼幾句,回到住處,前後鄰居又都是華人,英文在她的生活中並沒有變得很重要,她索性統統以世界性的語言--微笑--來代替說話;所以,咖啡廳里的同事總是以為她是個「文靜而內向,並且喜歡微笑的東方女子」。

這種評語要是傳回義海,一定不會有人相信這形容的是她展明明。

她走了幾步,發現身後似乎有聲響,她回頭一看,見到幾個黑人小伙子正在後面抽煙……還是大麻?

那幾個黑人看了她一眼,然後交頭接耳。明明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轉頭,立刻加快了腳步;才轉過一條街,立刻就听到那幾個黑人的咒罵聲與爭執聲,他們好像……準備要行動了?

吵雜和呼喝的聲音夾雜。他們在做什麼呢?明明沒有勇氣回頭看,只是低著頭快步走。

可是,不一會,身後傳來腳步聲,明明嚇得加快步伐,赫然發現下一條街的街燈居然壞了,能見度十分的差。

明明心中直念佛經,然後從快步走變成用胞的,後面的腳步聲也追了上來;明明一慌,身影閃入一個小巷中,然後「當」的一聲,她踢到了一只酒瓶,明明撿了起來,準備萬一有什麼狀況就……

丙然,腳步聲真的跟了上來,在小巷口徘徊,她蹲子,隱身在木板後,讓跟著她的人看不到她。

只是,腳步聲竟然也轉向她這邊來了!明明心髒跳得好快,手上握緊了酒瓶,準備黑鬼一來就攻擊……

當腳步聲再差一步就要找到她時,明明決定沖出去,她握緊酒瓶,然後狠狠地向那人砸去,砸了酒瓶後,再用力將那人推倒……

來人慘叫一聲,她本想逃走,卻沒料到自己的手竟被他捉住,明明瞪大了眼,慘了慘了!他沒昏!

「你你你……你再不放開我就叫救命嘍!」她嚇得忘了說英文,「救命啊……」

「救什麼命?!現在是我被妳打耶!」來者竟以中文回應她,而且那聲音……

明明一愣,她不是在作夢吧?

黑暗中看不清楚,她模出口袋里的打火機,微弱的光線照出了一個身影。

那人已經站起來了,剛才她差點推倒他,只是他的手抓著她抓得好牢……

她看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嘴巴張成大大的O型,兩眼直瞪著他。他不是應該在台灣?不是應該已經跟嘉慧結婚?不是應該……

總之,他就是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在這里才對。

「你……你……」太意外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雖然她曾經連在夢中都夢過他來看她,可是……

殷楚生看著她,他的頭被砸得好痛!他正考慮要不要去醫院。

「妳在搞什麼?!」被她這樣莫名其妙地用酒瓶砸,口氣當然好不到哪去!

天啊!這不會就是她的歡迎式吧?以一個酒瓶來迎接他嗎?

被他這麼一喝,她才醒覺過來。「對不起,我以為你是黑鬼……」她沒想過會是他啊,才會這麼不留情的砸下去。

殷楚生頓時覺得哭笑不得。「妳覺得我像嗎?」

她看了看四周。「這里這麼暗,我想不管你是白人黑人黃種人,我想我都分不出來的吧。」她、她又沒有神通!

殷楚生長吁一聲。算了,算了,就當是想見她的代價吧。

「你流血了耶!」她驚叫了起來,然後掏出紙巾,按住他的頭,臉色有點緊張。「我送你去醫院!」

紅色的血說明了這是真的,不是夢境,明明覺得有些暈眩。天啊!他真的來了……

「不必了。」殷楚生忽然軟下了語氣。「我沒事。」她無意的靠近,讓他的心跳快了半拍,頭上的傷似乎不那麼痛了。

于是,在他的堅持下,她只好帶他回她的住所,幫他擦藥。

然而,她發現他不止被她用酒瓶砸中,臉頰上還有一塊瘀青。

「你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她發誓,剛才再怎麼凶狠,也絕不會弄出這種扭打過後的傷痕。

「我剛才被搶了。」今天真不是普通的倒楣,就在遇見她的前一刻,竟被那幾個黑鬼搶了。可他就是覺得那抹身影好像她,雖然只看到背影,他還是決定追上來。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對待他……

不過,他終于還是找到她了。

「你……」明明覺得心里既不忍又不舍,她嘆了口氣。「你到底跑到這里來干嘛啊?」她實在想不出能讓他這樣飄洋過海的理由,一種沒來由的緊張使她擦藥的力道重了一點。

只是,像故意逃開這個問題似,他忽然皺起眉。「喂!妳不是這麼恨我吧?」他煞有其事地問。「妳下手可不可以輕點啊?」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力道,于是輕輕地點了點傷口,只是仍是那副滿下在乎的樣子。「哼!誰教你搞神秘,沒砸死你算你走運!」沒注意到他岔開了話題,她仍舊不知道他為何而來。

「對,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譏諷地,其實不是在諷刺她,而是在諷刺他自己。

喲!是怎樣?現在全是她的錯是不是?算了,這麼久沒見面,她不想跟他吵。她用繃帶固定好傷口之後,丟下紗布,然後沒啥好氣地問︰

「你現在住哪?我陪你回飯店吧。」她怕打擾到他,更怕自己臉上的表情會泄露心情。遇上他實在太突然了,她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他不置可否,只是臉上淡淡地,沒什麼表情。「我沒住飯店。」他一下飛機就跑來這附近找她了,根本沒打算住在飯店里。

「啊?」她有點驚訝。「那你要在哪過夜?」搞什麼!他來這里不會什麼都沒準備吧?

他點點頭,似乎不怎麼緊張。「這是個好問題……」

明明長嘆一聲,無奈地起身,翻箱倒櫃地挖出另一條棉被來。

「不介意的話就在這里『屈就』一晚吧。」她現在的心情好亂。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還要跟她共處一室,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

「我介意。」他很認真地說。

明明轉過身瞪著他,「不然你是想怎樣?」莫名其妙!他的機車性格一點都沒改。「要出去冷死隨便你!」

「我現在身無分文,什麼都沒有,妳就只讓我住一晚?」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心啊?「他鄉遇故知,我還以為妳會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幫幫我呢。」

哇咧……沒見過這樣開口要人幫忙的!男人都這麼死要面子嗎?

她無言以對,不過他的自以為是倒是令她找回了從前的熟悉感。

「隨便你!」她把棉被丟給他,他接住,臉上卻似笑非笑,她愣住,突然覺得他這次來的目的似乎不單純。

門鈴響了,她丟下他,停止了胡思亂想,徑自去開門。來的是隔壁的太太,明明剛才跟她借了兩顆蛋,她卻拿了四顆來--兩顆生的、兩顆熟的,本來是為了要給殷楚生去瘀血用的,這下多了兩顆。

「妳跟妳男朋友慢慢吃吧,有什麼需要再來找我。」隔壁的太太向她的套房瞧了一眼。她也是華人,對明明一直特別照顧。

「他不是……」明明急著要解釋,她卻給她一個了解的微笑,拍拍她的肩,然後就回去了。

明明關上門,心里仍然是亂亂的,不過卻紅了臉……

是否她現在的模樣,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今天,她特意請了假,陪他到駐美辦事處重新申請護照和簽證,也去局里報了案。

「算了吧,我看你的皮夾找回來的機會不大。」明明涼涼地說,她真不知道殷楚生在堅持什麼,報了案說被搶就算了,還硬要警察把皮夾找回來。

他睨了她一眼,對她的不在乎有點小小的不以為然。「如果可以找回來為什麼不要?」不知為何,殷楚生特別在意這件事,剛才連警察也覺得找回來的機會不大,但他偏要人家再找找。

明明瞪他一眼。「偏執狂。」她小小本噥一聲。

殷楚生有點欲言又止,但最後顯然放棄了說明。「反正……我皮夾里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不就是證件跟錢。」明明回答。「你覺得這些東西還找得回來嗎?而且你不是也辦好掛失了?還要回來干嘛?」

殷楚生仍是有點不知如何開口,不過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對!妳就當我固執、無聊,可以了吧。」

「哎唷!」她走在他身邊,故意酸他︰「干嘛把自己說得這麼委屈?」她逗著他,這個男人真的很愛生氣耶。

他看著她,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他敢跟警察大聲說他要找回皮夾,卻不敢告訴她皮夾里到底放了什麼。

「怎麼?別委屈啦!了不起待會請你吃飯……」看準了殷楚生有點小氣惱,但又不至于生氣,她繼續作威作福。「喔!對了,你現在好像身無分文呢。」她故作認真,「那就不是請嘍!老板,算我借你錢好了。」

真是好樣啊!殷楚生想,這個女人可真不是普通的壞心,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她笑了出來,看著他不知該生氣還該笑的表情,心情突然變得好好。

「妳笑夠了沒?」雖然犧牲了一點尊嚴,但看見她的笑,覺得這樣的犧牲其實也挺值得的。

她收住笑。「這麼禁不起人家開玩笑啊。」小器!

「怎麼妳在咖啡廳時講的英文就沒這麼溜呢?」今天陪她去上班的地方請假,他才發現她的英文還是半桶水晃,有些單字還是他幫她翻譯的呢。

哦!他也很壞喔,哪壺不開提哪壺。「干嘛?我又不是听不懂!」

「是啊,只是反應比別人慢半拍。」他說,有點難以相信她竟然在語言不大通的環境下工作了一年。

她聳聳肩。「反正他們又不是听不懂,我會說也會听啊,還想怎麼樣?」

「如果我是老板,一定炒妳魷魚。」說是這麼說,但他發現,其實她現在工作的那個老板娘,似乎挺喜歡明明的。

「哈哈!你炒我?」這樣算不算天高皇帝遠?「有本事你也來這里開店啊!」她繼續說笑。

然而,他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凝重,像是有點感慨似的。「我想我也沒那個機會了。」

她收起了玩笑,專注地看著他。怎麼了嗎?

「我跟偉杰的公司沒了。」他說得雲淡風輕,她卻有些難以置信。

「那……」這個消息讓她覺得好震驚。「那其他人呢?」

「還留在公司……義海沒有倒,只是被收購了。」所以,全公司只有他一個人失業。

「收購?」這麼說義海只是被收購,不是解散?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忘了告訴他的一件事。「是不是高建成……」

本來她打算等楚生結完婚再告訴他的,哪知婚禮被搞得亂七八糟,她也就不記得要告訴他這件事了。

「妳怎麼知道?」他疑惑地看著她。

她苦笑。這次算不算是她害了他?「我只知道高建成進義海的目的不單純,我是在無意間發現的……」

「哦?」他眉一挑,然後又故作認真地說︰「這麼說妳算是知情不報嘍?妳真這麼想我死?」

「才不是!」她否認。「只是後來事情就……就發生了,」她指的是逃婚的事。「我也就忘了。」她低下頭,有點內疚,要是她早點告訴他就好了。

「不關妳的事,就算我知道了,別人還是會用其它的方法下手。」她的在意讓他覺得很窩心,她的自責讓他不忍心。

她嘆了口氣,然後像想起什麼似地,她想問,卻說不出口。

「那……」她欲言又止,「嗯……那嘉慧呢?」他到這里一天了,她始終不敢問她走了之後,他和嘉慧怎麼樣,她怕自己失落的情緒會被他發現。

他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答了句︰「她很好。」基本上,現在是他比較可憐啦!嘉慧至少還有宇琛可以靠,他可還是獨自一個人。如果她很老實地問,他就會大方地回答。

可惜啊,明明並不是這麼直接的人。他微笑,她還在乎他嗎?

「哦。」沒問到她想听的答案,不知道他是想釣她胃口,還是覺得他跟嘉慧兩個人的關系已經自然到不需再對她說明?

「想知道,怎麼不回去看看?」他故作不經意,卻試探性地問。要不是她遇上杜善文,那麼說不定他怎麼找也找不到她。她真的這麼狠心把台灣的一切全部切斷?

她沒說話,眼神東瞟西瞟,正在逃避這個問題。她吸吸鼻子,努力裝作一副不怎麼在乎的表情。「是嗎?我有空就會回去的。」她壓抑著極度不自然的聲音。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他以為,他吻過了她,就足以證明他的心意。

但她,顯然早就把那個吻給忘了。

「走吧!」不願再想太多,也怕自己又惹得她想逃,他輕輕推著她往前走。

他想,這次只要夠小心,定不會讓她逃了的。

晚上,他陪著她一起到這棟「神秘豪宅」。

殷楚生站在別墅的門口,這麼大一棟宅子,竟然只住兩個人?

「這就是……妳外公的家?」直覺告訴他,明明的外公一定來頭不小。這里背山面海,有不少豪富都在此毗鄰而居,想必明明的外公當年應該也是不簡單的人物。

她點點頭。

他站在門口,不經意地瞥見門牌上用中文及英文寫成的「龍」,可見得明明的外公應該姓龍……

「妳外公……不會就是龍成耀吧?」從小在美國長大,美國華人的黑幫人物他也听說過的,只是他和鐘家都是殷實的小老百姓,跟黑道中人很少打交道。

「咦!你怎麼知道?」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待在台灣,而外公也是十幾年前才到美國來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外公曾經有什麼風光的歷史,她只知道他很有錢,但舅舅阿姨們都只為了錢而不理他。

不會吧?明明竟然是龍成耀的外孫女?殷楚生忽然覺得頭皮發麻。

「怎麼?你覺得不自在的話就別進去了。」明明也覺得外公的脾氣不怎麼好伺候,萬一兩人吵起來就慘了。

「沒關系,反正我也沒事。」他告訴自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算有被人大卸八塊的危險,他也要會一會他。

終于,海伯出來開門了。

他向海伯禮貌性地問個好,寒喧了幾句;明明看著他過分客氣的舉動,發現楚生好像有一點……緊張?

海伯帶著他們進到屋子里,然後又上樓去;她站著,狐疑地打量著楚生。

「你怕我外公砍了你嗎?干嘛這麼緊張?」她覺得只有這一種可能性,不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殷楚生怎麼會緊張?

「我緊張不是因為怕妳外公砍了我。」這個笨蛋!他可是第一次見女方家長耶!而且還是到了這里才知道她外公是鼎鼎大名的黑幫老大。他不怕龍成耀要砍他,他只怕他不喜歡他,那這樣他跟明明怎麼辦?

「你是死撐還是嘴硬?」明明滿頭霧水地問。他也承認他現在很緊張啦,卻不明白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都、不、是。」唉,算了,說了她大概也不懂。

她向他做了個鬼臉。她怎麼不知道原來他也有緊張的時候?而且還是對一個沒見過面的人緊張了起來。他怎麼從不緊張她呢?

不過也還好,要不是認識他這麼久,她想一般人大概也看不出他的緊張吧,頂多只是笑容沒那麼好看而已,並沒有太明顯的感覺。

老人下樓來了,仍是海伯抱著下樓,然後讓他坐在輪椅上。看見有其他人,龍成耀也沒說什麼,仍是倨傲地、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

「怎麼?今天想吃什麼?」明明問。自從上次之後,她干脆到這里來作飯,省得他又挑嘴不吃。

龍成耀這時才抬頭看看外孫女,一看,像看到什麼寶貝似地,甚至把頭湊近了她的臉瞧,原本倨傲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人回憶往事的神情。

「真像……真像……」他喃喃自語地。

就是這個神采,就是這種表情……想當年,小女兒喜歡上那個姓展的年輕司機時,臉上就是這樣的神采、這樣的光芒!

他于是看了看在外孫女身邊的男人。他有一張俊朗的臉,和一種充滿自信的氣勢。

楚生看到龍成耀正在打量他,輕輕點個頭,然後自信地笑笑。

這是哪家的孩子?以他這麼多年看人的經歷,這男人應該是有錢人家的第二代,只是臉上卻又多了一份一般闊少所沒有的銳利和干練。

「外公,這是我朋友……殷楚生。」明明小心翼翼地介紹,生怕外公一不順眼就給楚生難堪。

「龍先生您好。」殷楚生放下心中的大石。還好還好!龍成耀的眼神中沒有什麼敵意,反而是看到了他們,好像想起了什麼。

龍成耀嗯了聲,然後收回打量的眼光,思忻摧佛飄得老遠……

「今天隨便炒幾個家常菜吧。」龍成耀對明明說,然後眼光看向楚生,「小子,你會不會下圍棋?」他臉上仍是冷冰冰的。

「會一點,可是不很熟。」他微笑地說。

不很熟?明明在心里冷哼,然後投給他一記「你好虛偽喔」的眼光。楚生的圍棋段數可高了,听說還得過獎咧!這樣還叫「不很熟」?

楚生接收到她眼神中傳來的訊息,只回給她「妳給我安分點」的目光。明明轉過頭,不去理他。

然而,這樣的眼神交會,龍成耀和海伯都明顯地感受到了。這兩個人,絕對不只是「朋友」這麼簡單吧?

「那就來吧。」龍成耀不知怎地竟有些落寞。他發現自己更加蒼老了,連外孫女都快留不住了……

從龍家回市區的路上,明明側著頭,滿臉疑惑地望著他。

「今天我外公真安靜。」她猜想是不是楚生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外公今天沒發脾氣、沒耍性子,而且出奇的安靜,臉上滿是落寞。

「我發誓,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她也太小人了吧?他今天才第一次跟她外公見面,怎麼可能跟他說什麼。

「是嗎?」她還是不相信。不知為何,看到今晚外公那落寞的模樣,她真的有點小擔心,是不是什麼地方惹外公不高興了呢?

「妳這是不是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殷楚生睨了她一眼。他有這麼可怕嗎?

「也對。你怕被我外公砍成八塊,丟到太平洋里喂鯊魚嘛!」她開著玩笑。但老實說,她其實看得出來楚生對外公很尊敬,應該不至于對他說什麼。不過她就是不明白向來什麼都不放在眼里的楚生,怎麼會對一個陌生老人這麼敬重……

「是,妳外公把我嚇慘了。」幸好他們只是下了一盤棋,而且楚生還讓了他。

「他有問你什麼嗎?」其實,她只是想知道外公有沒有為難他。

「沒有。」他把龍成耀問他跟明明是什麼關系的過程自動省略。

記得自己听到這個問題時,先是一愣,接著很老實地說︰

「我承認我很喜歡她,不過她一直在躲我,所以我們還不算是男女朋友。」

龍成耀听了,只是點點頭,然後繼續和他下棋,直到結束。

「哦……」明明顯然不怎麼滿意這個答案。不過,外公本來就有那麼點喜怒無常,他沒發脾氣把人趕跑算不錯了。

那她……下次還可以帶他來吧?

「對了,你的事辦得怎樣了?」其實她帶他來,也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啦。她知道外公以前在華人圈中勢力很大,她想說不定外公可以幫楚生找到高建成。

「有點復雜。」他說。「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斑建成現在受到華人圈中的黑道勢力保護著,大概是听到了風聲,知道他已經追到美國,所以躲了起來。他找人查過高建成的戶頭,知道那筆錢他還沒有動過,而且因為他也得罪了楊兆明,黑白兩道都在找他;而他的要求也很簡單,不是把錢還給他,就是跟他回台灣坐牢。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反正他不怕跟他耗。再者,其實高建成的事倒是其次,以楊家的勢力,早晚會把高建成逼出來,他只要等著就好。

「你……」她結結巴巴地開了口,「你如果需要什麼,跟我說一聲,我可以請我外公幫你……」她揉揉鼻子,希望自己看起來像隨口提到般。然而,他會不會不領情呢?他這個人其實挺好強的,不知道這樣他會不會覺得反感?她擔心地想。

他心頭一熱,突然明白她今天為什麼要帶他去見她外公了,原來她想幫他鋪路!

「我還應付得來。」他淡淡地回答。基本上,他現在只是在等高建成出現,不過她的用心讓他很感動。

「你一個人……做事千萬別逞強……」跟了他這麼久,對他的行事作風也滿了解的,他固執起來時很嚇人,又死不認輸,萬一要是跟人硬踫硬就麻煩了。「還有啊……」

「妳在關心我嗎?」他打斷她的話,很直接地問。

「呿!」意識到自己對他的關心,她忽然脹紅了臉。「我、我是看你現在身無分文又流落異鄉,提醒你一下嘛!」

「那倒是。」他微笑地看著她。「我現在破了產,又沒錢又沒工作,還靠妳收留呢,妳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他故意表示疑惑地問著她。

「哼!我只是可憐你,等我哪天找到個有錢人,你看我還會不會理你!」她說著違心之論。

「哦,那真要恭喜妳,未來的少女乃女乃。」他酸酸地道。有錢人是吧?那就等著瞧。對他來說,要有錢並不是難事。

她其實並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絕情,她的心腸其實很軟,這跟他當初認知的很不一樣。應該這麼說,一開始,是他被她騙了,所有的反感在和她日積月累的相處中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要靠近她的渴望。

這點,是當初始料未及的。記得偉杰曾說覺得他應該會喜歡她,現在想來,偉杰是對的。

莫非偉杰早就預料到了?想到這里,他突然笑了。

「笑什麼?」她問。他今天怎麼怪怪的?

他還來不及回答,一輛廂型車突然在路邊停下,然後沖出幾個黑人朝他們走了過來;兩人對望了一眼,感覺情況不對!

三個黑人突然掏出手槍,對住殷楚生。

「殷先生嗎?」黑人用英文問,「麻煩請你們跟我們走一趟吧。」

明明嘴巴張得大大的!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拿槍對住他?反觀殷楚生,卻還算鎮定。

「我可以跟你們走,不過我的朋友可以不跟你們走吧?」雖然他也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他不願明明受到牽累。「你們是沖著我來的,不要影響到其他人。」

黑人們想了會,點頭答應。反正他們的目標是他。

「楚生……」明明死命地拉住他的手。「不要跟他們去……」一種恐懼佔滿了她全身。不,這些人看來來意不善,她好怕他……

「我沒事的。」他安慰著她。「去找鐘叔。」他掙月兌了她的手,然後,跟著他們離去。

留下又驚又懼的她,望著車子快速地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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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明明在客廳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在廳里焦急地走來走去。

鐘道成也來了。楚生在美國莫名其妙被人押走,而且已經三天沒有消息了。自從上次被楚生跟嘉慧這麼一鬧,他一氣之下回到美國,就沒再跟他們聯絡過。不過他並沒有怪過楚生,只氣自己女兒心里不知道在想什麼。

現在,兩人顧不得平時互看不順眼的宿怨了,此刻他們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楚生的安全。

「鐘叔……」明明的聲音顫抖著,「不如我們報警吧。」三天了,他已經三天沒消息了,她好怕……

鐘道成嘆了口氣。「可是對方根本沒動靜,不知道是不是綁票……」鐘道成也很擔心,萬一是綁票,若不小心驚動了綁匪,豈不是更糟?

「那怎麼辦?!」明明急切地問,她又急又擔心,他就這麼突然被押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快被逼瘋了。

「不,先別報警。」架走楚生的可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而是美國的黑幫,他哪里惹得起。「妳不要那麼急。」鐘道成見她老是在他面前走來走去,沒見過她緊張成這個樣子,連自己都忍不住靶染了她的緊張。

她現在一點主意也沒了。黑幫?楚生為什麼會惹上那些人?她跌坐在沙發上。怎麼辦?楚生這下落入別人手中,那些人會放過他嗎?

「難道……」明明幾乎要瘋了,「難道就把楚生丟下不管嗎?!」她發狂似地喊。

「妳冷靜點!」鐘道成從來不知道這丫頭竟會對楚生這麼緊張。「我猜可能跟高建成有關……」想來想去,高建成是最可疑的了。听說他跟美國的黑幫走得很近,還負責聯絡黑道洗錢的管道,他雖不是黑道中人,卻跟他們關系密切。

「高建成?」明明努力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對!來美國那麼多天,楚生都會趁她在咖啡店上班的時候去打听高建成的下落,說不定高建成被楚生逼急了,先發制人也說不定……

叮咚!門鈴響了,明明煩躁地起身開門。

「請問……殷楚生先生在嗎?」來者是個中年華人。

她搖搖頭。「不在。請問你有什麼事嗎?」現在除了楚生的消息,她什麼都不想知道。

中年人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袋,看來殷楚生真是住這里了。「這是他的東西,麻煩妳交給他。」他也是受人之托。

「喔……」明明狐疑地接過,心里有點好奇,怎麼會突然有人拿東西要給楚生呢?

男人把東西交給明明之後就離開了。

明明望著手中的紙袋,紙袋很小,也不很重,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

「妳……要不要看看里面是什麼東西啊?」鐘道成提議,「說不定跟楚生的下落有關。」

明明一听,二話不說就將它打開來,只是,結果讓他們失望了。

那只是一個皮夾,是楚生被搶走的那個皮夾。

明明倀然失笑。皮夾真的找到了。「這是楚生不見了的皮夾……現在找到了。」她聲音有點啞啞的。

楚生,你現在究竟哪?她好想告訴他,他堅持要找回來的皮夾真的找到了

她捏了捏皮夾的厚度,然後打開,里面的錢早就不見了,只剩下幾張在美國不能用的卡;然後,一張信紙被折成方形,放在皮夾的最底層。

明明疑惑著,抽出那一張紙,那是一張有著可愛圖案的信紙。明明的心突然因為這張紙的熟悉感而加速地跳著。

她打開來看,呆愣住了好半晌。他怎麼會有這個?

淚水忽然佔滿了她的眼眶,她激動地看著信紙。

他是喜歡她的吧?不然怎麼會……怎麼會把她曾寫過的東西隨時隨地帶在身邊?

「喂!」鐘道成只覺得明明的反應好怪。「丫頭,妳沒事吧?」

「我沒事!」明明抹去了眼淚。現在不能哭,不能哭!她要把楚生救回來!她將信紙收好,然後以無比堅定地語氣道︰「我一定不會讓他有事。」她下定決心,絕對要把他救出來。

鐘道成看著她,有一點訝異。這是明明嗎?這是平時那個什麼都無所謂的明明嗎?

明明閉上眼。美國黑幫?她有什麼管道可以接觸他們呢?

忽然靈光一閃,立刻起身奔了出去。

「喂!丫頭!妳去哪啊?」鐘道成望著她突來的舉動,不解地問。

「去找我外公!」她已經跑出門外了。

鐘道成也跟著急急起身。「妳慢點,等等我啊!」

龍成耀坐在客廳里,眼光落在杯內;對于外孫女及另一個客人的來訪,顯得並不怎麼在意。

「外公……」明明剛才已經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你……你可不可以幫我?」她從沒求過外公什麼,因為她很清楚外公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更何況她只是他的外孫女而已。

她知道,外公答應的可能性不大,但……她怎麼也要試一試啊!

「幫妳當然是沒有問題,」龍成耀好不容易才開了口,「可我為什麼要幫那小子呢?」

「他是我的朋友!」明明趕忙補充。

「難道每個妳的朋友有事我都得救嗎?」龍成耀質問她,「我這樣整天救妳的朋友就忙死了。」他譏諷地。

「你……你怎麼可以見死不救?!」明明此時顧不得他是長輩了,也顧不得自己有沒有道理,她現在只想救楚生!

「哼!」龍成耀不屑地,「我們道上混的,哪個沒有見死不救過。」

「好!」明明豁出去了,她站起身來,「你喜歡見死不救是吧?你就別後悔!他有什麼事,我……」她頓了頓,「我跟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一起跟他死……」

龍成耀終于抬起頭來看著她,外孫女臉上有一股堅定,那股非要不可的決心,竟有點那麼神似當年的自己。

「那個姓殷的是妳什麼人?妳有了他的孩子?」他一副不信的表情。

「我有了他的孩子,你說他是我什麼人呢。」明明現在管不了這個謊說得有多拙劣了。

「總之我不管,你一定要救他,你不救他我跟你沒完沒了!」她執拗地說著,然後,斗大的淚水就這麼流了下來。「外公,我求求你!我真的不可以沒有他……」

「你們……真是的!」鐘道成氣得跺腳!楚生竟然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敝不得這丫頭這麼緊張,原來他們早就珠胎暗結了。

「我不信,那天你們來根本就沒什麼表現。」連手都沒牽,現在說是情侶,還說有了孩子,誰信啊?「更何況現在的女孩子啊,不都見一個愛一個?妳真的這麼喜歡他嗎?」龍成耀再度質問她。

明明听了,立刻跪在外公面前。「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外公!我求你了,我……我從來就沒求過你什麼,你這次幫幫我好不好?」她一邊說著,一邊哭著,連鐘道成看到她這樣都有幾分不忍心。

「好了好了,妳起來吧。」龍成耀緩緩地說,「我現在已經不是他們的老大了,能幫妳多少很難說。」

明明睜大了眼,看來外公終于答應了,答應了……

「阿海,」龍成耀喚著海伯。「煮點東西讓小姐帶回去,有身孕的人了,要補補!」

海伯領命,到廚房去了。明明跟鐘道成都沒注意到,他是憋著笑進去的。

「好了,妳還不起來?」龍成耀沒什麼表情地說。

鐘道成趕忙把還在哭的明明給扶了起來。

「妳先回去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龍成耀叮嚀著。「那小子若活著,就讓妳見人,要是死了的話,也會讓妳見尸。滿意了吧?」他老實不客氣地說著。

明明點點頭。外公這邊至少是一線希望。楚生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餅了會,鐘道成跟明明回家去等消息了,龍成耀一個人在客廳里。

腳步聲從樓上傳來。

「你听見了吧?我這個丫頭,對你可是真心的。」龍成耀極力地想不帶感情,卻還是在語氣中透露出他對外孫女的不舍。

楚生站著,忽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明明的出發點讓他很感動,但那手段真是讓他……有點下不了台。

他最好是真的搞大了她的肚子。

「總之,謝謝龍爺這麼幫我。」他這下也不知道要怎麼交代他跟明明的糊涂帳了。從那群人手中逃出來後,他因為怕牽連到鐘叔跟明明,所以一直不敢留音訊,幸好龍成耀消息得到得快,在黑幫找到他之前,就先找到他了,而他也就順便在這里躲躲。

「你要是敢欺負她,我第一個就不放過你。」龍成耀威脅道。

欺負她?是這樣嗎?為什麼他老覺得自己才是被她欺負的那個?

唉!這筆糊涂帳,怕是一輩子都算不清了。

棒天下午,鐘道成跟明明先到唐人街的茶樓等著消息。龍成耀只叫他們來這里等,什麼也沒說。

終于,一群人推開包廂的門走了進來,人數少說也有十來個,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的華裔男子,身邊的人都對他必恭必敬的,替他拉椅子、倒茶水。

這陣仗……感覺不小啊!老實說,鐘道成可是有點害怕的。反觀明明,好像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似的,她東看西看,正找尋著楚生的身影。

楚生沒有來……

然而,明明在這些混著黑人白人華人的眾人中,發現了一個她熟悉的人,她站起身,跑到他面前,雙手抓緊了他的衣服。

「高建成!你為什麼這麼做?!楚生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她抓著他的衣領喊著。

斑建成也嚇了一跳!這不是展明明嗎?真想不到平時看來膽小又怕事的展明明竟然會這麼凶。

「誰……」高建成被明明惡瞪的模樣看得心里有點毛毛的。「誰教他逼我把錢吐出來!我哪還有錢吐給他!被他找到,我就得跟他回台灣坐牢……」

明明听了,更氣了,就因為這樣,高建成竟然抓走他?理虧的人還有理傷害人?她握拳的手立刻甩了他一巴掌,高建成再度被嚇到。

「誰叫你虧空公款!」明明喊,「你害他公司倒了還做出這種事?!你是不是人啊?!」

斑建成本想反駁,卻懾于明明的氣勢,竟然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你說話啊!他現在人呢?」明明搖著他。楚生為什麼沒有來?他們不準備放走他嗎?

「我……我本來只是想嚇嚇他的,哪知道……把他押到郊區的小屋時……」他看著明明,話說得結結巴巴的。

「你們到底把他怎麼了?!」明明更凶了。

斑建成被她這樣一凶,只好往下說,「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不見了……」

「不見了?!」明明憤怒地,「你們竟然把他弄丟了?!斑建成!我告訴你,」明明鄭重並且嚴正的聲明︰「你最好保佑楚生身上沒少塊肉,他要是有個什麼意外,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你!」

「丫頭,妳這樣對我的兄弟呼來喝去,還把我這個老大放在眼里嗎?」中年男子輕輕地說,他坐在那,倒了杯茶,讓手下遞給明明。

明明深吸了口氣,激動的情緒略略平撫,她接過茶,一口把它喝了。

「建成是無心的,更何況那個殷楚生動不動就要把我們的錢挖出來,我們也是不得已,只好請妳的男朋友來談一談。」殷楚生為了把高建成逼出來,不惜追著黑幫打,害他們洗黑錢的管道差點被發現,不得已,他們只好下手教訓他。

「需要這樣請我的孫女婿去談談嗎?」一個蒼勁的聲音由門口傳來。

「外公……」明明立時像打了一劑強心針,外公來幫她了!

「龍爺?」黑幫老大臉上十分訝異,站起身,走到龍成耀面前,恭敬地,「龍爺您怎麼來了?」

「我要不來,我怕我外孫女就要把你們這些人統統給砍了。」他語氣雖然打趣,卻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真看不出明明這麼凶悍,為了楚生,竟可以不顧一切到這種程度。「阿濟,最近好嗎?」他問著現在是幫中老大的李濟。

「很好。」李濟回答,心里清楚龍成耀雖然已經退休,但在幫會里,仍有相當的影響力,即使是他本人看到龍爺,也得給幾分薄面,更何況他以前也受過龍爺不少恩惠。

「唉!我就沒你這麼風光啦。」龍成耀感嘆著,「活到七老八十,也不知是從前缺德事做多了還是怎樣,身邊兒女個個不孝……」

李濟推著輪椅,讓龍成耀坐在桌前,然後,恭恭敬敬地倒了杯茶。「龍爺,喝茶。」

「唉!」龍成耀又嘆了口氣,「現在唯一在我身邊的,就只剩這個外孫女,怎麼忍心看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呢。」

「龍爺……」這下換李濟開始緊張了,怎麼原來那個姓殷的竟是龍爺的人?這次真是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當然啦!你這次這麼處理也對,我孫女婿也太不知好歹了,竟然查你們洗錢的事……」龍成耀說著。這些事,他早就打听清楚了。

「龍爺,你知道我的難處就好了。」李濟說著,心想︰要是放過殷楚生,對他們來說太危險了。

「不過,有些事,說不定你會更有興趣知道。」龍成耀用力拍了拍手掌,然後喊著︰「你還不進來!」

門一開,殷楚生手上拿著個紙袋,神清氣爽地走了進來。他向李濟微微一笑,然後把東西交給他。

明明跟鐘道成兩人下巴只差沒掉到地上去!他竟然在這?!尤其是明明,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

「你沒事嗎?!」她胡亂地模著他的臉,確定掌心傳來他臉上的溫熱,才肯定他真的沒事。

「我沒事……」楚生握住她的手。他沒事,只是感動得快哭了,知道她這樣為他奔走、為他緊張,他只想緊緊地抱住她。「對不起,嚇壞妳了。」

她眼眶一濕,積壓了多天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這一哭就哭得不能自己。

「你以後不可以再丟下我一個人,不然我砍死你……」她靠在他肩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好。」他應允著,不是哄她,而是承諾。「我以後一定不會丟下妳一個人,不然我自己砍死我自己,好不好?」

她在他懷中用力點了點頭。

「妳先去外面等我,我有事要跟他們談。」她在這,他會分心,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顧著她的感受。

是誰說的?溫柔鄉是英雄冢。但他躺得很甘願,不過,他還是得先處理眼前的這堆事。

她仍哭著,但是沒有抗拒。他平安就好了!這些黑幫的事她才沒興趣理,她擦了擦眼淚,往門口走去。

不一會,李濟看了里面的東西後,還沒看完,手卻已經在發抖。

「高建成!你竟然敢動幫里的錢?!」李濟氣得大叫。

「舅舅……」高建成大驚,這……怎麼會被發現?他以為自己偷得神不知鬼不覺。

「我要不是看在你媽的份上,才懶得管你在台灣的事!」李濟氣極敗壞。

「舅舅,我知道錯了……」膽小的高建成立刻跪在地上求著李濟。

這下麻煩了,李濟想著,他身邊的人污了幫會的錢,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只怕各大堂的堂主跟幾個長老也會追究他的責任,別說要保高建成,萬一一個不小心,自己也要負上責任。

「李先生,我希望你能讓高建成回台灣去,負他該負的責任。」錢拿不回來就算了,但是高建成官司可是吃定了。

李濟皺著眉。看來這個姓殷的也挺厲害,短短幾天的時間就讓他找到這些東西,老實說,他有那麼一點佩服他。

他轉身面對自己的外甥。「建成,我說過多少次,幫會的錢不能動,你這次咎由自取,你要學會自己負責。」他知道,如果這件事鬧大了,高建成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輕則被打成殘廢,重則沒了性命,相較之下,幾年的刑責,算是好的了。

事情演變到此,應該算有個結果了。

明明坐在包廂外面的椅子上,一種緊張後的突然放松,讓疲累霎時爬滿了她全身,她靠著牆,輕輕地閉上眼,略作休息。

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她睜開眼,抬頭一看,是一個男人和一個跟外公年紀差不多的老人,還有一個中年華人……咦!這個男人不就是那天把楚生的皮夾拿來的那個人嗎?

老人大概年紀也很大了,所以不良于行,他跟外公一樣坐著輪椅,不過卻比外公憔悴得多……

「展小姐,還記得我嗎?」站著的男子向他咧嘴一笑。「我是那個下了雨也發愁的大頭文啊!」

她想起來了,下雨天向她借火的那個東方男子。

「謝謝妳為楚生做了這麼多……」老人說,剛才的那幕,他在另一邊全看到了。雖然這次是楚生機警地逃月兌,但要不是龍成耀的幫忙,事情也不會那麼順利。

「啊?」她有點模不著頭緒。這個人是誰?怎麼覺得他很眼熟?「反正……我也只是順便。」他為什麼要謝她呢?

「龍成耀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他連兒子都不見得會救呢!載本來也以為這件事他一定不管的……」沒想到,龍成耀竟這麼在乎這個外孫女。

「怎麼樣?我早說了楚生跟她『關系匪淺』吧,不然她怎麼會有你送給阿姨的打火機呢。」杜善文說。

楊兆明點點頭。「妳的打火機……可以借我看看嗎?」

明明從口袋里拿出那枚打火機給老人。

楊兆明很珍惜地模著那枚打火機。「這是我留給楚生媽媽的東西……」楚生一直以為這是母親的遺物,卻不知道這是他當年送給楚生母親的。

一會之後,他才依依不舍地把打火機還給她。

「我想起來了!」明明說著。「我也見過你,有一次在餐廳對不對?」

「好像吧,」楊兆明微笑著,他早就不記得了,更何況他的確不曾和她打過照面。

「你……你到底是楚生的什麼人?」她記得那次楚生的臉色很難看,她還以為是楊兆明說了什麼話令楚生不開心呢,沒想到他竟然這麼關心他。

楊兆明感慨地,但還是勉強地笑了笑。「我是……他的父親……」他的聲音很輕,而且帶點感傷。

明明看著他。他是楚生的父親?然而,來不及再多問什麼,門內傳來了騷動,他們大概快談完了吧?

「好了,知道他沒事就好。」楊兆明向杜善文說︰「我們走吧,免得遇上了尷尬。」

杜善文點點頭,然後他又笑了。「展小姐,看來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會很多喔。」上次他就說他們還會再見,果然就這麼靈驗了。

明明對他們一笑。會的,他們還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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