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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克卡忿忿然的放了個木箱在地上,把她抱進浴室裡,靠牆坐好。
剛才她有點激動,他再度讓她喝點溫水摻酒,沒想到她居然陷入沉睡。
是的,沉睡。
勉為其難答應時,他已經想到,接下來有他忙了,但看她此時睡得那麼香,他還是很不爽。願意賭一把的人是她,為什麼到頭來忙的卻是他?他又不是閒著沒事做!
「喂,醒醒,洗澡。」他把蓮蓬頭塞進她手裡,「愈快洗好,愈快上床睡覺。」
她茫然的睜開眼睛,傻瞪著手。
很顯然,她需要一點刺激。他扳起開關,忽然湧出的溫水嚇了她一跳,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這下妳總該清醒了吧?」他問。
清醒是清醒了,不過,也就那麼幾秒。
阿克卡低頭審視那雙由驚懼變得恍惚的眼睛,眼簾慢慢往下垂,「對不起,我很想醒,但是……」眼皮很快又合上。
「喂!」
她驚跳了下,趕緊又睜眼。「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很想睡……」
連著幾次都這樣,看來是勉強不了了,他放棄。
她的境遇,他一無所知,但可以想像泡在無邊無底的海裡有多可怕,那是一場生存危機。好吧,從這個角度想,他就能體諒她歷劫重生後的嗜睡。
他嘆了口氣,動手解開她身上的浴巾。
瞬間一涼令她再度驚醒,「你、你要幹什麼?」
「知道要怕了?」他哼哼。
她扯住即將離體的浴巾,卻將前胸推擠成撩人遐思的高度。「你到底要做什麼?」
身體忽然熱起來的反應,讓他更沒好氣。「幫妳洗澡!」
「洗澡?」
「我不會讓妳把海水味帶上床。」他一臉不善,「除非妳能自己洗,不然別唧唧歪歪。」
她雖然累得無法自己洗,但還是有羞恥心啊。
「當它在妳求我收留的那一刻,就已經枯死了吧!」他冷酷的說。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把那句話說出來了。
也對,當她說自己願意賭一把的時候,放上桌的籌碼就是行動自由、人身安全、尊嚴、羞恥心以及一切私密的感覺,她等於把自己完全交給別人處置,毫無退路。
細想到這一層,驚恐瞬間攫獲了她。此時的她毫無自保能力,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的品格。她蠕了蠕嘴唇,喉嚨一陣發乾。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對妳沒興趣,不想凌虐妳,也不想碰妳。」他拉著毛巾兩邊,沒蠻橫使力,也不放手,「我不允許沒洗過澡的人睡在我的床上,就算躺椅也不行。」
這要求不算過分。她緩緩鬆開手指,雙臂交叉在胸前。
阿克卡一把抽走浴巾,「先洗頭髮。」把她的頭往前按,他打開水閥。
謝天謝地,她好怕會不小心看到他的臉。她還無法面見他,寧可好心人只是團朦朧的影子,才能不想太多。一旦正視他是個人,不免要猜他怎麼看她、怎麼想她,而現在,她無法負擔那些。
但她還是有些好奇,瞪著眼前那雙巨大的腳底板。在它們之間,她的腳丫小得可憐。
一陣草木氣息從頭頂上傳下來,那雙大手落在她頭上,十指插進髮間,指腹抵著頭皮,雙手動作對稱,左右、前後搓揉。他洗得全面且徹底,極有效率,如此來回兩遍,溫水沖下來,她再度閉上眼。
一隻長毛狗狗被抓去洗澎澎,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吧?
香味漸淡,泡沫消去後,一塊毛巾包住她的髮,纏緊堆高。
如果她想看他,這時正是時候。她面前毫無障礙物,連一縷頭髮也沒有,浴室內光線充足,他不像在船上那樣,只站在固定的方位。他正在忙東忙西,光線很有機會打到他臉上,要看清楚他,容易多了。
閃動兩下眼睛後,她仍垂下眼簾。不,還不到滿足好奇心的時候,她不能看。
熱水再次打在身上,稍停後,他擠了幾下沐浴乳,雙手搓開,落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感官突然變得非常靈敏,力氣卻連最後一絲都失去。
他的掌很大,而且燙。
她咬著唇,轉頭去看,她的肩頭完全被包覆住。那是一雙有力的手掌,指節明顯,肌膚是麥穗色澤。他的每根手指都是瘦削的,沒有贅餘的肉感,握住她的動作看似簡單,卻是全面掌握,看得出來他經常親手做事,懂得運用力道。
她抱在胸前的雙手就在鄰近,怯生生的遮掩兩朵蓓蕾。
現在的她,不是好看的,肌膚微皺,白裡透青。
他沒說話,只是搭在她肩頭,她卻知道,他要她讓步。在他的大掌相襯之下,她的手太纖細,這最後的防衛顯得弱小而卑微。
意識到即使這樣,也擋不了什麼之後,她鬆開手。
他的大掌往下滑,帶著泡沫,滑過她胸前。
如果他試圖玩弄她,她會羞憤而死,她想。
但是,他的掌沒有任何停留,擦過了她的小腹、下身,旋即轉到身後。
不,他甚至沒把她當作狗狗。再冷漠的人在幫狗狗洗澡的時候,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搔搔牠,逗逗牠,但他完全沒有。宛如她是一件需要清洗的器皿,他表現得迅速、確實、徹底,即使是羞人之處,也以穩定的手勢滑過。
他搓洗,但不戲耍,粗糙的手指滑過連她自己都羞於停留的部位,卻表現得那好像只是杯子的底部。
她鬆了一口氣。他沒吃她豆腐,完全沒有,這值得慶幸,真的!她感到好放心,自己果然沒信錯人。
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有那麼一點點的……悶。
※※※※
他硬了。
阿克卡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硬了。
光線照在她的裸身上,他看得出來,她擁有非常纖細的骨架,若經過調養,恢復原有的光彩,那會是一副連聖人都為之震動的嬌軀。
但此時的她太虛弱、太蒼白,海水浸泡過的肌膚有些皺縮,神色委靡的她甚至談不上誘人,但他還是立刻硬得像鐵棍。
他想不起來,上次因為眼前的女人而瞬間翹起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的生理機能正常,但過往曾被不少性感女人圍繞,也享受過放縱的滋味,定力較足,尋常的女體無法動搖他。
但他確實是在扯下她浴巾之時,有了反應。
不是因為光裸的身體,而是她有種特質,不是甘願的,偏又無力抵抗,想放手又不甘心,那柔弱中帶著倔強,退讓中猶有不屈,不是百分百的心甘情願,反而造就出另一種風情。
那只是東方文化在作祟,他想。西方人少含蓄,相形之下,東方人那半推半就不情願的模樣就分外吸引人。
只是那樣而已。
心裡一個聲音反問:是嗎?
他不理會,調好水溫後,將熱水淋在她身上,她小小的嘆了一口氣,看來很滿足。但是,當他把滿是泡沫的掌扣在她肩上時,她又緊繃起來。
居高臨下俯視她,看到自己的大掌完全掌控她,油然而生一股野蠻的滿足。只要他想,他可以為所欲為。眼前的畫面就像大魔王染指小處女,她比他嬌小好幾號,膚色也比他白許多,在他的緊扣之下,她楚楚堪憐。
那只是一種性幻想,太久沒跟女人性交的後遺症。
那反諷的聲音又跑出來:是嗎?
不管是不是,只能是幻想。不提他這方的考量,光是看著她,就知道她很害怕,雙手緊緊捂在胸前。她那樣做,收到的是反效果,他幾乎要呻吟。她的動作將不夠豐實的渾圓往上捧,他的褲子立刻變得更緊。
他想勸她放鬆,可一旦釋出嗓音,就會洩露出他已情慾滿點的事實。
所以,只能等。
幸好在他失控之前,她察覺到自己沒有選擇,鬆開了手。
那一刹那,他的瞳孔急速收縮成兩個小點。她不夠飽滿,但很有彈性,把手撤下的時候,淡棕色的乳尖晃動兩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帶著泡沫滑過她胸前,還保持了穩定的速度。他逼自己閉上感官,不過,當拇指腹擦過她乳尖,感覺到那變得堅硬無比的小點時,他滿意的露出笑容。
有感覺的人,不只有他。
雖然剛開始,她因為無力與他角力而恐懼,但隔沒多久,她就意識到,除了蠻力壓制之外,還存在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更令她無法忽視。
那是人有一口氣在,就不可能熄滅的情慾之力。
她的緊繃因而有了些許不同,姿勢看起來沒有改變,但他撫過其中每一寸,察覺得到她的肌膚為他顫抖,還有,可能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她正在朝他輕拱。
至少在肉體吸引這方面,他們扯平了。認知到此,亢奮變得比較可以忍耐。他將她洗乾淨,套上T恤,抱進臥房。
拿出幾乎沒用過的吹風機,把她的頭髮吹乾,她累得在他掌下猛打呵欠。
送她上床後,他才去做其他事。幸好保冰櫃效果一流,生鮮食物沒退冰得太嚴重,他把它們送入燃油冰箱,撈起她之前穿的衣服回屋,準備去梳洗。
途經臥室時,她的鼾聲微微響起,他停下來看她。
她是道謎。
叫什麼名字,是哪一國人,為什麼落水,是在躲誰,將到哪去,他都不知道,只清楚衣服底下的她是什麼模樣,還有被觸摸時,有哪些細微的反應。
多麼奇怪的相識順序,卻也是多麼奇妙的相遇。
一座島,彼此有生理反應的一男一女,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現在,完美的一夜情條件全集中於此,若從這個角度看,她百分百契合他。或許他該打破原則,出手誘惑她,如果她也願意,他們可以擁有熱情如火的幾天幾夜。
他掂了掂手中的衣服,雙眉忽然蹙起。即使是他,也覺得這衣服有點重。
他低下頭,看到衣領下有一道拉鍊,拉開後探手進去,臉色隨即變得古怪。
他摸到一疊紙,固定在布料上,那觸感與尺寸,很熟悉。
他抽出來,只為了確認是否如所想的那樣。
沒錯,那是一小疊面額一百的美金紙鈔,夾層裡不只有一疊,有的很舊,有的很新,全不連號。
他瞬間清醒過來。
海洋,女人,現鈔,還有什麼比這種組合更能詮釋「麻煩」?
雖然牛仔褲被撐得變形,他卻知道沒搞頭了!
※※※※
沈碧漪安於全然的黑暗之中。
就像小時候躲進壁櫥一樣,雖然周圍黑漆漆一片,可她非但不怕,還覺得很放心。很多人在無助的時候,希望身邊有人陪,她卻是獨處比較自在。
如果沒人找來,她可以一個人待很久,比如這次,就這樣過了好幾天。
唔,這次其實不能算獨處,她身邊有個面目模糊的男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摸摸她的額頭,確認她有沒有發燒。他的手乾燥而溫暖,掌中有繭,滑過她臉龐時,力道特別輕。
她叫不出他是誰。
他管的事可多了,一會給她水喝,一會灌她吞下溫熱的流質食物,一會握住她的手,牽她去廁所,雖然途中一直低罵「Shit!」。每次他一罵,她就忍不住想笑,他明明沒辦法不管她,卻還要在一邊叫叫叫,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很矛盾?
上完廁所,他會用雙腿包夾住她,迫她站好,雙臂從後面環住她,為她洗手,也會催促她漱口,再領她回床上。
她喜歡這種被呵護的感覺,從小到大不曾有過,又有安全感又放鬆,好似躺在一朵雲裡,被穩穩托住,啥事都沒有。
她沒去探究他的臉,模糊的五官讓她心安。雖然她也知道,不可能永遠把他當作一團光影,但能推遲多久是多久。
「這個世界上,九成以上的人不能隨心所欲過日子。」
突然間,一個男人自黑暗中開口說話,乍聽之下,那聲音頗為溫和。
「就算手裡拿著錢,也不能大肆揮霍,必須為下一餐,下一個月,下一年打拚,一輩子都要為了賺錢、存錢、花錢而吃苦。」
他走出來,灰髮以完美的比例摻入銀絲,體格卻結實如壯年。他臉上光滑瘢痕極少,僅有的幾道皺紋是特意保留的笑紋。他身著唐裝,看起來溫文爾雅。
那是經過設計,既符合半百年紀,又絕不顯老的外貌,見過的人無不稱讚,可看到這張臉,沈碧漪胸口一緊。
他……怎麼會襲入這片守護她的黑暗?
「妳身為沈家的女兒,天生是個有錢人,就算連走幾十年霉運,毫無才華,不懂理財,揮霍無度,也不必煩惱生活費。託我的福,妳生來什麼都不缺!」
不,不是這樣,其實她是有缺的!
「擁有人上人的生活,必須付出代價,聽話是最基本的要求。」
她縮成一團,用眼睛尋找最近的逃生口,卻不確定要是找到了,自己還敢不敢再逃。她已經逃過一次了,拿性命去賭,而今卻還是見到他,代表她失敗了。
「我供妳吃,供妳住,供妳念書拿文憑,讓妳培養一流的品味,不是因為親情,而是因為妳是我的創作品!我沈海之要用妳打出一個品牌,我要人人知道,我沈家不但不缺錢,還有他媽的好門風、好臉面!」
即便是粗話,父親也有辦法把它說得很動聽。
但她已經看穿他了,在父親心裡,她這個女兒只是受擺佈的傀儡,他要她承受他那大到無邊的控制慾。
「妳坐擁一輩子花不完的錢,就要一輩子聽我命令,我叫妳站,妳不能坐,我叫妳往東,不准妳往西。」
她看到一個逃生口,那是一條橫向的光縫,若隱若現,她不確定能通往哪裡。
「我要妳嫁人,妳就給我乖乖的……」
不管了,去哪都比面著他好,她全力一衝!
下一秒,突然改變的方位讓她察覺到,自己不是跑出去,而是彈坐起身。
她惶亂睜眼,瞪著前方。這是個陌生的房間,旁邊點著一盞暈黃落地燈,她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是哪裡?
眼前,一個人影冒出來。「怎麼了?要上廁所,還是喝水?」
她尖叫一聲,將他推到一邊,跳下床,朝看到的第一扇門飛射出去。
那聲音有點耳熟,但她無法多想,一路往前跑,穿過一重又一重門,衝出室外,衝到門廊。
不夠,不夠!這麼短的距離,父親很快便能抓到她,必須逃得更遠!
她意識混亂,不清楚身在何方,眼前的景色從沒見過,門廊外的階梯讓她瞬間踩空。靠著本能,她貓著腰順勢滾下,才剛停住,馬上爬起來,頭也不回的繼續跑。
「Shit!」一聲咒罵從後方飆射出來。
她不知道要往哪去,只要是淡淡天光照得見的小路,就毫不猶豫踩上去。
快點!再快一點!必須像風那樣快,才能保有自己的人生!
空氣很寒,凝結水氣,某種規律的背景音不斷響起,四面八方包圍住她。
四周漸漸轉亮,一開始不明顯,但等她跑到終點時,她看出來了,這時正要天亮。
她陡然止步,茫然的瞪著前方。
海!終點是海,一望無際的海!
她調頭往回跑,與一個魁梧的人影交錯而過,他伸手來抓,她靈巧的避開。
「妳發什麼神經!」
她繼續往前跑,不顧雙腳又冰又冷,踩下的每一步伴隨椎心疼痛。
小路旁是一叢一叢不知名的樹,她繞過一座房子──極可能是她剛剛衝出來的那一棟,往屋後跑。
她劇烈喘氣,吸進肺的空氣全是冰的。她想停下來,她真的想,但不敢,唯恐被抓住,所以只能跑,直到再也跑不出去。
眼前,已沒有路。
她瞪著前方,強風從後方猛攻她的身體,長髮由腦後往前吹,她緊抓住胸口,以免心臟跳出去。
依然是海!遼闊無邊的海!
海面上,濛濛天中,一輪光盤是太陽,躲在雲層之後,若隱若現。
怎麼可能還是海?頭是海,尾也是海,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心中有個猜測,又不願輕易相信,她轉過身,想再跑到其他地方看一看,卻見一個男人朝她走來。
他……又是誰?
※※※※
那男人穿著短褲汗衫,露出毛茸茸的腿與手,黑髮凌亂,隨風飄揚。
他耙梳過頭髮,露出整張臉,嘴唇上方、下巴、從雙耳到唇邊,都是鬍碴。她沒接觸過如此粗獷的男人,在她的世界裡,男人會修面,把自己打理得清爽,才出門見人。
她曾以為那就是男人,但顯然錯了。跟眼前的他比起來,那些規矩合度的人跟穿裙子的沒兩樣。
他走過來的方式充滿了張狂力道,掃往一切的眼神是睥睨的,彷彿這天這地都屬於他,他想怎樣就怎樣。
沈碧漪忍不住顫抖。她不屬於他,他也知道,這一點從他的眼神便看得出來,但對他來說,這不是個問題,如果他想要,他能對她做出任何事,包括迫她臣服。
她善於從別人的眼神中,看出對方有沒有支配自己的慾望。而他,有那個力量,有那份自信,但不打算動用,這份自制讓她心口一揪。
他站定,瞪看著她的眼中佈上血絲。
就在此時,陽光從雲層中穿透出來,照在他臉上。
「妳在幹什麼?」他一字一字的問,顯然被氣得不輕。
喉嚨像卡了超大硬塊,她無法回答。
那個面目始終模糊的好心人,在這一刻,清晰的顯出真身。
濃眉,大眼,直而挺的鼻子,以及薄唇,組成一張陽剛味十足的臉龐。他的眼睛是深邃的幽海藍,此時正充斥怒意,有部分來自起床氣,另一部分是她惹出來的。
她應該要怕,但體內的女性賀爾蒙卻瘋狂冒泡,很不合時宜,但控制不了。
他是個太過強烈的存在,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她都不可能忽略他。他宛如生來就要吸引視線,自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便無法移開眼神。
她雙手掛在耳邊,徒勞無功的想把被吹亂的頭髮順好,過度意識到自己沒洗臉,沒刷牙,沒穿上鞋,身上的衣服……她低下頭,差點沒掉了下巴。
她身上只有一件男人的T恤,又寬又塌,唯一被頂起的地方是沒穿胸罩的乳尖,好難堪!
這輩子,她從不曾像這一刻,希望自己穿上辣得冒煙的紅色短洋裝,從不曾像這一刻,希望自己戴上長版耳環,讓碎鑽在髮間若隱若現,抓取他注意。她忽然覺得,即使是以往盛裝過的自己,那頭公主式的長髮也很無趣,他讓她想燙一頭狂野的大波浪捲,在他面前甩動。
他讓她想要無比性感,像通了電似的燈泡一樣,又熱又亮。
但她卻是以低於過往水平一百倍的醜呆模樣,木立他面前。
忽然慶幸,此前沒正眼看過他,若是對過眼,她別想把心思從他身上移開,單是他的一個眼神,就足以把她電到心臟麻痺。
「瘋夠了嗎?」他問。
她放下雙手,轉而盤起,遮掩胸部。老天,真丟臉,她的乳尖曾經這樣挺過嗎?「這裡是哪裡?」
「我的島。」
是海潮迴盪的聲音讓她聽錯了吧?「……什麼?」
「回音島,我的島。」他不耐,「妳要我帶妳回來的,不記得了嗎?」
「……島?」她恍然大悟,「也對,只有島,小小的島,才會頭尾都是海。」
他瞇起雙眼。「妳該不會要掰說自己失憶了吧?」
怎麼可能?父親的影像還那麼清晰,如果失憶了,她就可以把那可怕的身影抹去,可惜,她沒那樣的好運。
她反推最後的記憶,腦中有些片段畫面閃過,一連串「Shit!」穿插其中。
不難猜出,之前她以為自己所處的那片黑暗,是夢境。
「我記得……你救了我。」
「嗯哼。」
「我……求你收留我。」
「嗯哼。」
她忽然想起關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說過,你一個人獨處。」
「我住在我自己的島。」
她再次確認,「這島上只有你?」
「我剛剛不就這樣說?」
「沒有別人了?」
「妳腦袋壞了嗎?怎麼聽不懂?」
「有人知道我被你救起來嗎?」
「妳不是不希望消息外傳?不是說有人在追妳,要逃跑什麼的?」他生氣了,她一連串問題讓他像個蠢蛋,「那些話該不會是說來騙我的吧?」
沈碧漪撐住發抖的雙腿,虛弱的面對現實,美好得不像真實的現實,「所以,只有你跟我知道,我人在這裡?」
「我看妳的理解能力出了很大的問題,應該盡快就醫,當初如果送妳到鳳凰島……」
「直接回答!」她尖叫,「不要再用問題堵我!」
他頓了頓,「對,只有妳跟我知道。」
沈碧漪喉間發出一個卡住的怪聲,倒退了幾步。
他看得出來,她的臉色瞬間變了,像是想哭,又像想笑,複雜得讓他看不懂。
她的目光隨即飄移到周遭每件事物上,椰子樹、船、沙灘、房子,她像發現新大陸,眼中充滿了莫名的激動,盈盈水光在閃爍。
「妳該不會想哭吧?」他滿臉戒備。「我沒對妳怎麼樣。」
「不是,我……」她轉過身,看向海的方向。「算了,你不懂。」
這島上,除了他與她,再無別人,再無!
是天聽到了她的願望吧?因為她渴望自由的心太熱切,連老天都不得不回應!
前方的雲層散出一個大窟窿,日光從中灑下,落在位置與它相應的海面上。
那片海,金光閃閃。
「耶穌光!」她忽然扭頭,手指著前方,對他說,「你知道嗎?那個叫耶穌光。」
「我知道。」他已看過幾百次了。
她不理會他的淡漠,只想宣洩此刻心中的激動,「在古代畫作裡,那種光柱通常出現在天神頭頂上,代表聖潔的榮光。」
「我知道。」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一定不知道。」她眨下眼淚,微笑卻也在同時間綻放。
「怎樣?」
她忽然衝過來,跳起身,圈住他的脖子,在他左頰上忘情的印上一吻。
阿克卡愣住了,她沒勾好,往下一滑,他本能的托住她的臀。
「謝謝你!」她在他耳邊尖叫,抱著他的頭,一串瘋狂的親吻落在他臉上。「這一刻,我真的有被救贖的感覺!」
她敞開雙手,僅用雙腳夾住他的腰,迎風大叫。
「我自由了!我終於自由了!」
※※※※
挑出肥的牛絞肉,丟進燒熱的鑄鐵鍋裡,一陣油香味冒了出來。
阿克卡慢條斯理的逼出肉油,再用木煎匙將萎縮的肥肉末推出鍋子,下洋蔥末與其他牛絞肉一併炒香。
沈碧漪探頭進來,「需要幫忙嗎?」
他把切片番茄放進果汁機,「不必。」
「我會做菜,我可以……」
他面無表情的按下開關。
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是要用馬達聲打斷她的話。
她閉嘴片刻後,開關切掉,「我習慣一個人在廚房。」他將番茄汁倒進鍋裡,兌水攪拌。「不喜歡有人在旁邊。」
「我只是想幫忙。」
「妳能幫的忙,就是別再隨便靠近我。」他橫了她一眼。
她搔搔頸側,知道他指的是別再像清晨那樣,忘情的抱住他。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騷擾他,只是一時太激動,才會跳到他身上狂親。那也不是以前的她會做的事,若不是發現逃跑成功了,自己終於脫離父親的掌控,她也不會這麼失態。
她摸摸鼻子,單腳跳開。
從海邊回屋裡這段時間,她想起很多事,想起他在船上剝掉她的衣服,他為她洗澡、洗頭髮,想起那雙大掌曾經落在她身上,擦過每個地方,毫無遺漏……
忍不住再次慶幸,之前她沒看清他,要是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見到他的真容,她會寧可死去,也不願露出掙扎求存的醜態。
過度在乎男人的外貌,太虛榮,她知道。如果他胖一點、醜一點、矮一點,她不會這般坐立難安。偏偏他長得那麼性格,眼神又帶電,害她忍不住一直想偷看他。
但她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想,男色不該是第一要務。
她拉回心神現階段,她自由了,可下一步要怎麼走?父親發現她失蹤之後,不會就這樣算了,她得躲過他派來搜尋的人,說不定這輩子都得躲著了……想到此,她神色一暗。
不行,沈碧漪,不能負面思考!逃跑之後的人生,完全屬於她自己,若花一分一秒在自憐,便等於浪費那一分一秒。
她承諾過自己,只要成功逃了,就要一改過往消極的態度,她要積極樂觀面對嶄新的人生,只要是她想的、她要的,都會去做,她要當一個全新的沈碧漪。
「過來吃飯。」他走出來說。
她打起精神,跳著跟過去。
另一個房間看來是起居室兼飯廳,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
這個人說他喜歡獨處,是說真的,他完全不期待有訪客,單獨生活的決心之強烈,她能從家居細節看出來。
他的房子很大,空間挑高,內部寬敞,建得不豪華,也不具度假風格。這只是一座房子,卻是結結實實、風吹不倒的那種,採光與通風都很好。
他的家具,每件都是單品,很大器的單品,令她有點驚訝。品味通常需要大量的金錢以及更可觀的時間來堆砌,他大約三十歲多一點,在她的世界裡,很多男人比他年長,卻不懂得欣賞有質感的物品。
屋內,舉凡是桌子、椅子、置物架,皆是原木製作,每件都看得出樹木歷經風霜的質感,把手放在上面,紋路觸在掌心,摸得到平滑中微有粗糙。
「妳坐椅子。」
「我是客人,坐地上就好。」
「妳的腳受傷了,要是坐在地上,起來跟坐下都要我幫。」他蹙起眉,「我不想那麼麻煩。」
方才在狂奔中,她的腳擦傷無數,還不知被什麼劃到了,有一道不小的傷痕,弄得鮮血淋漓,回來之後,他先幫她上了藥,才進廚房。
聽到他說得這麼白,她也只好乖乖坐到椅子上。
他將番茄湯放到她面前,附上一塊烤得酥酥的麵包,自己則是捧著一個大瓷盤,席地而坐,吃了起來。
那瓷盤上,是一塊用橫紋鍋煎過的牛排,切成厚片,棕色外皮上有網格紋,切面的玫瑰般紅非常誘人。他是懂食之人,還燒了一塊奶油淋在牛排上,看起來油亮油亮的,香得不得了。
她嗅了幾下,喝了口番茄湯,酸酸甜甜很順口,可麵包滿足不了開了的胃。
「妳在看什麼?」
她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的白瓷盤。「我……」
「喝妳的湯。」他說。
她乖乖的再喝一口,但……還是很想吃牛排。
雖然那只是一塊軟嫩美味的牛肉,不吃也不會死,但不開口索要,等於不忠於她對自己的期許。她既然想,至少得開口去要,至於他給或不給,那是另外一回事。
她老實開口,「可以給我吃一塊牛排嗎?」
他停也不停,「妳剛醒,不能吃得太油膩。」
「可是……」她從沒這麼想吃牛排過!「一小塊應該沒關係吧?」
「既然妳開口了。」他叉起一塊,起身送到她的盤子裡。
「謝謝。」儘管他看起來不開心,她仍愉快的吃起來,好吃的牛排讓人覺得活著真好,她真高興自己有開口去要。「你怎麼會有新鮮的肉可以吃?」
「託別人買的。」
吃完自己的食物後,她想了想,又開口,「我應該介紹一下我自己了。」
他馬上擋下,「不必。」
她看得出他沒有閒聊的興致,但……「難道你不好奇嗎?」
他默默咀嚼,吞下之後,才說,「不。」
這答案令她一呆,「為什麼?你……什麼都不想問嗎?」
他聳了下肩。
「可是……」
「別說,我不想聽。」
她本來也沒有很想說,可總要交代一下呀,就這樣咻的出現在人家家裡,又吃又喝,還造成麻煩,卻不表明自己的身分,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聽著,我不想知道妳的名字,也不想聽妳的遭遇。妳吃飽後,進去休息,把身體養好,等傷一痊癒就離開。」他說,幽藍眼眸沒離開過盤底,「我就當作遇到一條長得比較特別的小丑魚,回音島依然是只屬於我的私人禁地。」
「……小丑魚?」她愣愣的問,「是在說我嗎?」
「不然還有誰?」
「從來沒人說我長得像小丑魚!」她忍不住抗議。
「確實,妳沒那麼可愛。」他終於抬起頭,雙眼鎖定她,藍眸中的肅然說明他有多認真,「身為一隻知恩圖報的小丑魚,妳必須承諾,在任何情況下,不會告訴任何人,妳曾見過我,曾與我相處。妳要把這些時間當作空白,什麼都沒發生過,妳也沒見過我。」
她頓了一下,「難道……你也在隱匿行蹤?」
「只要承諾妳辦得到就好。」
沒有否認,就是一種承認囉?她眨了眨眼。為什麼他不想被人知道行蹤?他也在躲人嗎?躲誰?
他用了兩個「任何」──在任何情況下,不會告訴任何人。所以他不是在防特定目標,而是任一人?他究竟是誰?為何要防得這麼仔細?他好看得過分,仔細想想,還有那麼一點眼熟,但她又想不出是誰。
為什麼他需要她做出這種保證?她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了她一眼。
她迅速別開眼。真的,那不是錯覺,再多看幾眼,他真有點面熟。
她在腦海中搜找。他不是近期見過的人,她也不曾近距離接觸過,他的存在感太強烈,藍眸中的火光令人一見難忘,如果她親眼見過,不可能忘得掉。
他低下頭去,吃牛排邊菜。
半晌後,她藉著喝水的動作瞄過去,對上他瞥過來的眼神。
他在試探,看她對他的底細了解多少,神情漸漸染上不自在。
由此,她可以確定,他不是什麼路人甲。她認得那種表情,那是有點名氣,卻不希望被人認出來的人才會有的表情。
「這太誇張了,我們像把觸角伸長的蝸牛。」重獲新生後,她決定化被動為主動,當然要有話就說。「我是……」
「噠噠噠噠噠噠噠!」他發出干擾音,直到她停嘴三秒後,才說,「我對妳的故事不感興趣,小丑魚。妳是個正在跑路的人,我是個想隱居的人,對彼此保持陌生,對妳我都好。」
「可是……」
「等妳可以自主行動,我送妳到鳳凰島,那裡交通便利,地下管道多,妳可以繼續跑路,我繼續獨居,只要裝作沒相遇,妳我都能如願。」他點點頭,顯然很滿意自己所說的話,「到那時,我們就互不相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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