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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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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決斗《全文完》 [複製連結]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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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靈異大法師勳章 成人文學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色瞇瞇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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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0:54:29 |只看該作者
決斗 第九部︰一個古鬼
當時,兩人坐下,服務小姐便上了茶來。

白老大一看那茶,質量非常的一般,他當即大是氣憤,將白瓷茶壺往地上一扔,隨即怦的一聲響,那茶壺便碎了。

白老大叫道︰「這種茶也能招呼貴客?叫你們老板來,要上等龍井,用紫砂壺泡。」

服務小姐嚇得臉色蒼白,哪里還能說出話來?

白老大見她呆在一旁不動,便喝道︰「你倒是听到了沒有?」

那小姐唯唯喏喏道︰「听、听到了。」

「听到了還站在這里干什麼?快去辦。」

「是是是是……」小姐一連叫了許多聲是,退了出去。

沒過多久,果然就有人進來,但進來的並非老板,而是兩個大漢。

那兩個家伙也不看看里面坐著的是什麼樣的人,大概是平日為非作歹慣了,所以一進來就喊︰「是誰在這里撒野?」

白老大也不看那兩個人,只是說道︰「滾出去。」

那兩個家伙的見識實在是太少了,見面前只不過是一個高齡的老人,便以為是好欺負的,當即竄到他的身後,同時出手,以掌向白老大的肩上劈過去。他們顯然是有些功夫的,也正因了這種功夫,這家餐廳的老板才會出高價聘請他們。

若以平常人論,這兩個的身手當然可以說了得,這也實在是因為當今懂得中國武術的人太少了,只要稍知點皮毛的,便可以大言不慚地稱為武林高手,但他們哪里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不過,這兩個家伙總算還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他們不是單獨進攻白老大,而是一同出手,這就說明他們對面前這個白發白須的老人,多少還有些忌憚。

盡管他們的身手可以稱得上快,卻沒料到,白老大的身手不知要比他們快多少。也是這兩個家伙合該倒霉,此時的白老大,正想試一試那個怪人的身手,並且從他出手中看出點家數淵源來,又不好明來,這兩個家伙一出現,卻是成全了白老大。

那兩個人剛一出手,雙掌要向白老大劈過去,但還沒有落下,白老大的人雖然仍坐著,身子一動不動,但雙手已經揚起。就在這一揚手的瞬間,真正是快如閃電,那兩個家伙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覺得有一股大力將他們兩個人同樣拋了起來,翻過白老大的頭頂,直向前面的那個怪人射去。

注意我這里用到了一個射字,這決不是筆誤,當時的情形確然如此。

那兩個人身材高大魁梧,少說也在二百公斤以上,若是平常人,又如白老大那般坐著,別說是將身後兩個加起來二百多公斤的人拋出去,就是隔開他們的兩掌,已經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

但那兩個人實在是運氣太不好,他們偏偏遇到的是白老大。

白老大是何等人物?他在一出手便將那兩個人拋出時,人竟還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竟連多一口氣都不喘出來。而那兩個人從空中飛起,去勢極快,身子過處,竟還帶出兩陣風聲,是以,我才會說是射出去。

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白老大這一摔,完全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更好笑的是,竟連一聲驚叫都還來不及叫出,身子已經到了那個怪人的面前。那可真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這兩個人的去勢之快,簡直用筆墨無法形容,而其力量有多大,亦是一件可想而知的事。

因為白老大有心要試一試那個怪人,是以,他這一摔,可以說是用盡畢生所學,用足了十成功力。在這種情形之下,那摔出去的簡直就不是兩個人,而是兩顆從炮膛里沖出去的炮彈。

事後,白老大在講到此處時,我們在一旁听的人全都猛吸了一口氣,後來是溫寶裕膽子大,竟問白老大︰「老爺子,如果當時坐在對面的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

這是幾個人都想知道的問題,但是,卻沒有人敢提出來。

白老大哈哈一笑︰「你這個小鬼,倒是會取巧。」笑過之後,他的面色又是一沉,說道︰「也不怕告訴你們,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向旁邊跳開。」

向旁邊跳開,白老大說起來夠輕巧了,但我們幾個卻是目定口呆。

這種情形也是可以想象的,當時,兩個人相隔尚不到一公尺,而白老大摜出那兩個人時,所用又是十成功力,在那種情形之下,能夠躲開而不受傷的話,舍白老大,還有其誰?我和白素都自認武功不弱,但當時若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們當然也會向旁邊讓開,但我們卻絕難保證在避讓的同時不被那兩個人的身體所傷。

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兩個人定要倒大霉了,經白老大這一摜,待他們落地之後,即使不死,怕也至少得在床上躺許多年。

他這一問,白老大竟是神色一凜,過了足有幾十秒,才道︰「我也知道他會應手,並且也知道只要他一出手,必然驚世駭俗,但我萬萬沒料到,他竟只是雙手一舉,叫了一聲好身手,然後就將那兩個人托了起來。這一托,竟將我的力道全然化解了。天下有如此身手的人,恐再無第二個。」

白老大的反應也是奇快,當即說道︰「前輩何須如此?讓這兩個不識好歹的家伙吃點苦頭好了。」

那人哈哈一笑︰「閣下出手不凡,這兩個恐怕是連魂都已嚇掉,從此應是再不敢生事。」說完,又是一笑,竟順手一放,將那兩個人放了下來。

那兩個家伙剛才還不可一世,此時正如那怪人所說,全身竟如沒了骨頭一般,倒在地上就是兩堆爛肉,更可笑的是,他們的褲襠處已經濕了一大片,很快便有惡臭在房間里傳開,可見兩人驚嚇之甚,無以言表。

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坐在里面的兩個人卻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白老大向那怪人說︰「閣下的身手,當今無匹,能讓晚輩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那怪人卻道︰「閣下以有生之年,功力能達如此程度,足以令在下信服,曾為七幫八會之首,所言不虛。」

白老大在此人面前,始終是謙遜有余︰「與前輩相比,實乃雕蟲小技耳,不足掛齒。能聆听前輩教誨,乃晚輩幸之至,還望前輩告之寶號,仙緣何處?」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相見即是緣,閣下如此問起,倒是俗了。」

白老大哪里肯放棄︰「前輩乃世外高人,超然物外,當真可喜可賀,然晚輩乃凡夫俗子,一生羈于凡塵俗世,難免俗胎凡眼,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那人再次大笑︰「難得遇到閣下這等有趣之人,只是賤名久已無人提起,現蒙閣下問起,自當相告。本家姓梁,名偉業字滇,自號嘯天。」

白老大再次拱手︰「原來是梁嘯天前輩,能與前輩有緣相識,乃晚輩之大幸,你我二人,今天當一醉方休。」

說到此時,那兩個打手這才悠悠醒轉過來,白老大已經聞到從他們身上發出的臭味,且因一時高興,忘了酒家的老板未來,茶和酒都未來,便一拍桌子,大聲道︰「老板,老板呢?為何還不送茶和酒來?」

那兩個打手進來時,老板原就躲在門外,暗中看著里面的動靜,後來發生的事實在是太駭人,那老板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也足以嚇得靈魂出竅,竟在外面全身發抖,有些支撐不住,只得在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過了很長時間,竟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此時,听到客人的叫喚,那老板才硬撐著站起來,走了進去。站在兩人面前時,雙腿還在抖動。

白老大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老板?」

那人道︰「是,是,小本經營,還望大仙成全。」

白老大輕輕往桌上一拍︰「我們到你這里來喝酒暢談,豈不是成全你?你卻弄了這兩個不知趣的來,弄得這屋子里又是屎臭又是尿臊,還讓不讓人喝酒?」

那老板還算醒目,立即道︰「是是是,我馬上讓人給二位清一間干淨的。」

那老板退出來,連忙去安排。

此時,小郭和溫寶裕藍絲都在現場,只不過他們是在外間的,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不是非常清楚,但老板進去時,門是開著的,是以他們所說的話,小郭等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听說要換房間,小郭便讓手下立即去布置。因此,在白老大和那個怪人到了新的房間時,那里面早便有了另一套小玩意。

老板自然不敢得罪這兩個人,十分鐘不到,房間準備好了,茶也上了,酒也上了,然後又恭恭敬敬地將兩位請過去。

兩個人先是喝了一杯茶,那茶一入口,梁嘯天便大叫︰「好茶,好茶。」一連叫了四五聲之多,才停下來。

品過茶之後,他們又開始喝酒。自然,那梁嘯天又一連叫了幾聲好酒。

此時,他們兩個可以說是一見如故,仿佛認識了大半輩子似的。

白老大見氣氛不錯,便問道︰「梁老前輩,按說,晚輩在江湖之中也混了幾十年了,但說起來實在是慚愧,竟然完全看不出前輩的武功來路。」

梁嘯天听說後又哈哈大笑︰「這有何奇怪?那個可以說話的東西,便將老夫嚇個半死,還有那個小戲台,可真是有趣至極。」

白老大最初並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後來一想,立即便想明白過來。

梁嘯天所說那個可以說話的東西,當然就是電話機了,當今世界之上,知道電腦的人或許還不算太多,但不知道電話的人,那也實在可以說是少見了,而所謂的小戲台,當然就是指電視機,這東西就更加的普遍,即使是生活在苗疆那種窮山僻壤的人,似乎也不會不知電視機是何物。

白老大于是向他介紹道︰「那個會說話的東西叫電話,中間有電線連接著,只要一接通了電,兩個人就可以通話。還有那個小戲台,叫電視機。難道前輩竟沒有听說過這兩樣東西。」

梁嘯天道︰「我們那個時代,豈有這等稀奇物事?」

白老大趁機問︰「莫非前輩並非生活在這個時代?」

梁嘯天道︰「自然不是。」

白老大實際上早已想到他很可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只不過想再證實一下︰「那麼,前輩是何時代的人呢?」

梁嘯天略想了一想︰「閣下還是不問為好,這事恕老夫不便告之,以免閣下受到驚嚇,還是不說的好。」

後來,溫寶裕在听到這里時,忍不住罵了一聲︰「這個老滑頭。」

是不是滑頭,後來自然會明白,至于這個老字,倒是用得極準確。

白老大自然是想到了這一點,是以在他們一見面的時候,便口稱晚輩。我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後,才知道,白老大所稱的晚輩,那也實在是晚得可以。

這些自然都是後話,當時,梁嘯天不肯說出自己的情形,便是對白老大說︰「此朝代有趣物事極多,閣下能否再介紹幾件,讓老夫見識一下?」

白老大此時已經想到,這個梁嘯天說不定是個古人,對于古人來說,現代科技的許多創造,是他們想都不曾想過的,例如汽車、飛機之類,小的東西中如照相機,恐怕也是聞所未聞。白老大于是向他介紹了幾宗,听得他如痴如醉,竟興奮得如同孩子一般。

白老大當然不會忘了自己的目的,見梁嘯天如此得意忘形,心中便暗自籌算,看情形,他對這些從未見識過的東西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我何不趁此帶他到處游覽一番?如果他玩得忘乎所以,將那十日之約拋到了一邊,豈不是達到目的了?

兩個人把酒暢談,似乎極為投契,白老大有幾次見他非常興奮,便舊話重提,想模一模他的來歷,但每當這時候,他便很隨意地說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白老大實在無奈,後來干脆不再提起,一心只想著用什麼辦法吸引他的注意,使得他忘掉那個十日之約。

後來,他們之間的談話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是真正的把酒暢談,所談之事,天上地下,都是一些現代科技的發明創造,對于生活在今天的人來說,那實在是一些極其普通的東西,故而,就此略過。

這一餐酒,直喝到薄暮時分方散,梁嘯天似乎還意猶未盡。

白老大要的正是這種效果,便與他約定,明天再會,由白老大帶著他去見識一下各種奇妙的事。

當天晚上,我們便聚集在我家客廳里。

盡管我們基本上已經知道了他們見面的事,但還是讓白老大介紹了一遍。

老爺子說完之後,溫寶裕首先就叫了起來︰「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所有人全都望向他,異口同聲問道︰「你有了什麼好辦法?」

溫寶裕說道︰「我們已經肯定,這個梁嘯天是一個古人,他根本就不知道今天的社會是怎麼回事。」

紅綾應道︰「這個豈需要你說?我們早已知道。」

溫寶裕卻繼續說下去︰「如果他對現代的一些新科技不感興趣,那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現在,我們知道他是個老頑童,真正的老頑童,什麼新奇的東西都想玩一下,我們正可以投其所好,讓他過個足癮。」

這一點白老大是早已想到了的,是以問道︰「你有什麼高見?」

溫寶裕受到鼓勵,于是非常得意地說道︰「通過這一天的接觸,他與老爺子已經成了忘年交,明天,老爺子可以帶他去坐汽車。我相信,他雖然也見過汽車,但一定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所以連上都不敢坐上去。現在,老爺子讓他去見識見識,他一定會欣喜若狂。」

其他人都在認真听著,曹金福卻有些不以為然︰「那又怎樣?難不成他看了這些東西,玩得高興了,便取消十日之約不成?你也知道,從始至終,他根本不提那件事,這說明他是不會放棄的。」

溫寶裕道︰「我當然知道他不肯放棄,但我們可以設計讓他在那一天到不了。」

幾個人听出了一些道道,于是一齊鼓勵︰「說,說下去。」

溫寶裕見此,更是得意︰「先讓他在本地玩幾天,盡可能讓他玩得高興,也絕對不提十日之約的事。等到第九天的時候,老爺子便弄出一個新玩法,提議去坐一次飛機,那飛機一起飛,幾個小時就到了萬里之外,那時,他再要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十日之約,豈不是就這樣被取消了嗎?」

他的話說完,幾個人同時叫好。

但是,紅綾卻似乎沒有出聲,白素便問她。

「這個方法自然可以試一試。」她說︰「不過,如果讓他坐飛機的話,不能等到第九天,在第八天就要進行。因為到了第九天時,離十日之約只剩下一天,他可能會警覺,那時,他如果不肯去坐飛機, 者說等十日之約過後再去坐,我們再有什麼好主意,也已經來不及了。再說,如果他知道上當,因此大鬧起來,會造成怎樣的混亂,現在也實在是難以估計。因此,有些事,我們還是要合計再行動。」

紅綾這樣一說,我們都覺得此事不可不考慮,萬一他發覺我們是有意將他弄走的怎麼辦?這個辦法固然極好,但一些細節卻不能不考慮到,特別是假若被他發現,我們怎樣應變?這才是關鍵的關鍵。

小郭在一旁道︰「我倒也還有一個辦法,不知可不可行。」

我連忙說︰「你有什麼好辦法?快點說出來。」

白素也說︰「現在這種時候,什麼辦法都可以提出來議論一下的,如果大家都覺得可行,我們倒不妨試一試。」

小郭道︰「白老爺子這一趟,雖然沒有弄清那個梁嘯天的來歷,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我們已經知道了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這時候,我們多少有一點雲開見日出的感覺,不再如前幾天,對此事感到一籌莫展。我的心情略略有些穩定,急性子便再次表現了出來。

我道︰「我們是想听你的好辦法,你轉這麼大一個彎子干什麼?有什麼辦法,直接說出來好了。」

小郭道︰「在說出這個辦法之前,我自然要將道理先說清楚,你們也可以知道,這個辦法可行不可行。」

白老大一揮手︰「小郭,你別管他,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有了老爺子的鼓勵,小郭便說下去︰「我說白老爺子不虛此行,是他這次弄明白了兩大問題,第一,知道了這個梁嘯天不是現代人,是一個古人。」

我道︰「我們早已知道,這是廢話。」

他不理我,繼續說道︰「第二,他對現代的一些東西充滿了興趣,而且,對所有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興趣。」

溫寶裕道︰「這就更是廢話了,我們早都已經討論了千百遍,你又不是沒有听到。你到底有什麼好主意,快點說出來,好不好?你要把人急死,是不是?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白素似乎听出了一點什麼,便制止溫寶裕道︰「小寶,你先听他說下去。」

藍絲也似乎听出了話音,是以對溫寶裕瞪了一眼,溫寶裕自然不會再說什麼。

小郭繼續說道︰「小寶剛才的提議,我認為是可行的,這種可行,就在于利用了對于那些他不明白,或者他那個時代的人根本無法想象無法解釋的事,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這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弱點。我們不是一直都想找到他的弱點嗎?我看,這就是他最大的弱點,也正是我們可以大大利用之處。」

他剛說到這里,紅綾便驚呼了一聲。

小郭于是轉向紅綾,見她滿面紅光,便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你說說看?」

我在心中暗罵了一句。我已經知道了小郭這家伙的可惡之處,他知道我此時的腦子不好用,且又非常急切地想知道他所說的辦法是什麼。然而,他偏偏要吊我的胃口,就是不肯立即說出來。我便也裝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再理他。

紅綾受到鼓勵,便說道︰「一個人在見到用自己的知識無法解釋的事物時,心理上會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反應,一種是好奇,想徹底了解。小寶的方法,正是滿足他的這一種心理。郭叔叔所說的方法卻是利用他的另外一種心理。」

白素此時臉上已經露出了嘉許之色,她顯然是已經想到了,卻故意不出聲,而是鼓勵紅綾繼續說下去。

紅綾道︰「另一種心理就是恐懼。只要是人,誰都一樣,看到了完全不能解釋的事情或者現象,第一感覺就是恐懼。那個梁嘯天對外公說︰‘那個可以說話的東西,便將老夫嚇了個半死。’一個電話機便能將他嚇個半死,充分說明他的恐懼。如果我們騙他遠游的計劃不成的話,便也可以拿一些現代的東西嚇他一嚇。」

這確然是一個極好的辦法,我連忙問道︰「你想到了什麼好辦法?」

紅綾還沒有開口,小郭便搶過去說了起來,這個辦法是他想出來的,他顯然不願讓紅綾搶了頭功去。

小郭道︰「那天,他上門來挑戰的時候,不是一再要你亮出兵器來嗎?他是古代人,思維也都是古代的,對現代的東西一竅不通。古人有一個特點,凡是講究公平,他讓你亮出兵器來,你如果不亮,他也定然不會用兵器。我們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弄點現代兵器來,嚇他一嚇。我們可以告訴他,到了這個時代,我們不再用長矛寶劍,用的是飛機大炮。到時候,我們可以弄一只槍去,只要開幾槍,他就可以知道槍的厲害了。」

這顯然不錯,他既然是古代人而不是外星人,更不是那個不死人,任他有再高的武功,也不能對付槍彈,他作為古代武士,一定講公平決斗,挑戰由他而起,如果我堅持不肯用兵器,他也定然不會用。話說回來,既然他提出用兵器,那麼,我用什麼兵器,那便是我的事了,他用劍我用槍,對于現代人來說,這自然是極不公道,但他作為古人,他用他那個時代最厲害的兵器,我用我這個時代中的兵器,應該說是公平合理之至。再說,我又不是真的要殺死他,嚇他一嚇,倒也未償不可。

但這畢竟是一種使詐的辦法,是以,大家都向白老大看去。

白老大想了想︰「事到萬一,也不妨一試。」

他這一說,溫寶裕這家伙可就有了充分發揮的地方了︰「我們還可以搞得聲勢大一些。」

藍絲此時問道︰「怎麼個聲勢大法?」

他說︰「明天,你就回苗疆去,將杜令留下的那架直升機駕來,停在穆秀珍公司的房頂上,以備後用。到時候,如果我們逃不過十日之約,那麼,我們就駕飛機去赴約,或者,由衛斯理一個駕機去,而我們其他人事先弄幾頭牛幾只羊到那里,衛斯理從飛機上下來時,手上端著一支沖鋒槍,對著那些動物一陣掃射。那個梁嘯天自然知道他手中的兵器是何等厲害了。」

我道︰「這樣不好。如果他不管現代武器的厲害,一定要決斗,我們便沒有了退路,只有將他殺死一途。」

溫寶裕道︰「你就不會先將那些東西放在飛機上?他定然會要你亮出兵器來,你在這時也是可以勸他,我們在一旁也可以勸他的。如果他不相信,你再回飛機去,取了那些東西出來。」

小郭也道︰「總之一點,我們不能被他殺死,在主觀上,我們當然會盡一切努力阻止這場荒唐的決斗,但如果實在阻止不了,我看用槍對付他的寶劍,也沒有什麼不對。」

這時候,我又想到了小郭的先見之明。

事情討論到這里,已經起了完全不同的變化,不再是我對付不了他,而是要殺死他實在是太容易了。那麼,剩下的關鍵則是殺死他以後怎麼辦?法律不會承認這種私自決定的決斗,在現代法律中,任何人都無權殺死別人。

這個問題,早便被小郭解決了,到時候,就算我不得不上法庭,我也可以為自己辯解說,我殺死的並非是人,而是一個不知有著什麼怪異的死尸。從法律意義上說,那個人絕對不是梁嘯天,而是已經死了的張子龍。並且,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殺死的是梁嘯天。另一方面,也沒有任何法律規定對著一具尸體開槍必須承擔與殺死一個活人同樣的法律責任。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到時候,這個案子可真是有熱鬧可看了。

我們都認為這個辦法可行,現在的關鍵就在白老大了,他是一個老派人物,而且在這里有著決定一切的地位。

白老大當然知道大家看著他的原因,是以他說道︰「但願不出現這種情形,如果萬一出現,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這樣說,便等于是同意了。當時,我一改多天來的沉悶,心情忽然就開朗了許多,大家似乎也一樣,室內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第五天一早,白老大「全副武裝」去會梁嘯天,這以後,他們之間便發生了許多極有趣的事。

白老大和梁嘯天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我自然要作一番介紹,但不是現在,一來,現在事情還有著其他一些意料不到的發展,如果不在這里介紹,後來就沒有機會了,二來,說故事是有一些手法的,且畢竟只有一張口,不可能同時說兩件事,只得分出一個先後來。

正如古代說書中常用到的一句︰「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現在我要表的這一枝是第五天一早發生的,那時,白老大還沒有與梁嘯天見上面,這也是我先講這件事而不講他們見面經過的原因之一。

這一早上,我們可以說有許多事要做,比如溫寶裕要送藍絲去機場,小郭受我之托去找陶啟泉借他的豪華游艇,準備安排下一天的日程等。在此不一一詳敘。

卻說我們吃過早餐之後,便送白老大駕車離開,然後回到家里,走進書房時,卻見里面坐著一個人。

紅綾是走在最前面的,見了那個人,她便驚叫了一聲,跑過去,將那個人抱住。

這時,我們也已經看清,這個人正是陰間使者李宣宣。

在有了昨天的突破之後,李宣宣這麼快便從陰間而來,我意識到她至少也是有了某種發現,心中一喜,與她打過招呼,便直接了當問道︰「是不是有了發現?」

李宣宣道︰「倒是有一點,但不知有沒有用。」

白素連忙說︰「只要有了發現,總會有用的。」

李宣宣于是介紹說,她回去後,便將此事對陰間主人說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與陰間主人也算是有關系的,多多少少也算是曾幫過他們的人,而且,不久前將那個小女孩多多托給他們,他們非常的感興趣,是以,李宣宣將我現在遇到的情形對他們說過之後,他們也很想幫一幫我。

雖然我很不齒他們的行為,但他們既然肯幫我,我表面上的客氣話總得說上幾句︰「你回去後,替我謝謝他們。」

宣宣道︰「這個自然,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這些事能不能幫得上你。」

我道︰「你先說出來听一听。」

宣宣說道︰「我將你的事向他們說過之後,他們便告訴我一件事,那件事發生在七百年前。」

我們一听是一件發生在七百年前的事,心中兀自驚了一下。雖然我們都知道,梁嘯天定是一個古人,但他如果是一個七百年前的人,那也實在可以說是夠古了。

我于是問道︰「七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李宣宣說︰「當時,他們還不能肯定是不是與那件事有關,不過,後來,他們又親自去確認了一下。」

我道︰「你先說七百年前的那件事。」

李宣宣道︰「因為這件事中,有些細節涉及到陰間的一些秘密,所以有些方面我不可能說得太清楚,先請你們諒解。」

我只需要知道問題的關鍵,至于涉及陰間秘密的事,我當然不會去關心,是以說道︰「這個自然,你只管放心。」

她于是說︰「七百年前,我們捉到一個靈魂。或者按照地球的一貫說法是一個死了之後的鬼。但這個靈魂並不是剛剛和身體分離的,到底死了多長時間,我們沒有機會知道。」

我忍不住問道︰「什麼叫沒有機會知道?」

她道︰「通常情況下,我們將那些鬼魂收到以後,是會知道死亡時間的,但這一個因為發生了一些特別的變故,我們沒有時間做這件事,听下去,你自然就知道了。捉到的這個鬼魂因為不是新死的,按照人間的說法,應該是孤魂野鬼。我們捉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個孤魂野鬼。但是,在將這個孤魂野鬼捉到陰間之後,卻出了問題。」

紅綾和曹金福都去過李宣宣的那個陰間,不過,人去陰間和鬼去陰間,看到的情形顯然是不一樣的。此時,曹金福很可能是想到了人們傳說中的陰間,這也不難想像,李宣宣剛才的介紹中有捉孤魂野鬼的事,在傳說中,天師鐘馗就是專職捉孤魂野鬼的。曹金福想到鐘馗的時候,自然也就想到鐘馗因為被野鬼所害,變得相貌丑陋,然後又因人間天子以貌取人,憤而撞鼎而亡,最後大鬧地府的事。

曹金福想到這一點後,便問道︰「出了什麼問題?難不成是那個野鬼大鬧了閻王殿?」

李宣宣道︰「正是這樣,那個野鬼的本事極高,他將陰間鬧得天翻地覆,陰間主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事,在陰間里知道的極少,至少我就從來沒有听說過,如果不是陰間主人說起,我就根本不會知道。」

這是自然的,陰間主人需要保持他們至高無上的權威,對一個人間的孤魂野鬼無能為力這種事,怎麼能讓那些鬼魂知道?這種事知道的人太多,確然是大不妙,人間造反這一類事,從此便可能在陰間重演了。

李宣宣續道︰「那個野鬼在陰間大鬧,陰間主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便對他說︰‘我不收你便是了,你走吧。’可是,他卻不肯走。」

白素也覺得這事實在是太奇特了,這個野鬼大鬧陰間,當然是不想受陰間所制。現在,陰間主人放他走,他應該立即便走才是,可他又不肯走,這是為何?因而,白素便問了一聲。

李宣宣道︰「他不走是有原因的,他想追查一個鬼的去向。」

听她如此說,我們全都面色一凜,我幾乎是問出了聲︰「他要查的那個鬼是不是叫周昌?」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多少也有些明白過來。第一,我們要李宣宣了解一下那個梁嘯天的來歷,她卻向我們講這個什麼野鬼大鬧地府的故事,那麼,她所提到的野鬼當然就是梁嘯天無疑了。在此之前,我們還以為梁嘯天是一個古人,現在總算弄清了一點,他並非古人,而是古鬼;第二,梁嘯天來找我決斗,一口咬定我就是周昌,而李宣宣說他大鬧地府原是為了找一個鬼魂的下落,那自然便是找周昌了;第三,我們由此知道,他所找的周昌很可能就是我,但並非現在的我,而是我的前世。或者我的前世做下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才會一直追著要來報仇,此事發生在七百年前,所謂千年恩仇,便也可以解釋了。

一個古鬼,為了報血海深仇,竟找到了幾百年之後,這種事實在是匪夷所思之至。

當然,我那句話並沒有問出來,原因是白素先問了,白素的問法與我有些不一樣,她問︰「他要查的那個鬼,生前叫什麼名字?」

李宣宣道︰「叫袁良。」

「叫袁良?」我們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在我們看來,他要找的那個人當然就該叫周昌,現在,李宣宣卻說叫袁良,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是一件與梁嘯天完全無關的事?

李宣宣見了我們的神色,便問道︰「有什麼不對麼?」

我正要說點什麼,白素卻說道︰「不,你繼續說下去。」

李宣宣便將那個古鬼要找的那個鬼前世的姓名字號全都說了,其中還包括生辰死忌,並且,要知道這個袁良再世投胎沒有,如果已經投胎,投在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生辰是何時等全都告訴他。

這個野鬼可說是地府瘟神,陰間主人只想早點送走他,便通過那些儀器查了查,卻並未發現他要找的那個袁良。他自然是不信,陰間主人便將所有記錄全都給了他,讓他自己查。他實在查不出來,這才離開。

李宣宣講到此,我和紅綾同時問道︰「這就完了?」

「這就是發生在七百年前的那件事。」李宣宣說︰「不過,昨天我向陰間主人說過之後,他們又特地到那家酒店去看過,他們後來告訴我,那正是七百年前大鬧陰間的野鬼。」

這事實在是太奇特,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梁嘯天是一個七百年前的古鬼,但他要與我決斗,口口聲聲稱我為周昌,而他去陰間查的卻是袁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宣宣道︰「關于這一點,我和陰間主人也討論過,我們認為,在幾百年甚至一千多年前,有人與他結下了血海深仇,他報仇,卻一時沒有這樣的能力。這有幾種可能,一種是他太小,根本就沒有報仇的能力;第二是他完全沒有武功,他仇人的武功卻極好,而且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第三,他可能是受害人本身,因為已經被害,變成了鬼,人鬼不同途,他無法報仇;第四,或者他當時並不知道仇人是誰,後來才知道的。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可能。總之,在當時,他根本就沒有可能報仇。于是,他便將報仇的希望寄托于下一輩子,但是,下一輩子他的仇人投胎後變成了什麼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有去陰間查生死薄才能搞清楚。但是,陰間本來就是專門管理鬼魂的地方,他只要去了,定然出不來,再出來的時候,也是再世為人了。他想自由進出陰間的話,就一定要學得超凡的武功。他的武功是怎麼學的,我們並不清楚,但我們估計,他正是為了去陰間查生死簿,才學了武功的。」

我承認他們的分析極有道理,但似乎也有幾個問題,可是,這些問題到底要點在哪里?我卻是一點都抓不住。

似乎有一點可以確定,我的前生叫周昌,今生叫衛斯理,我叫周昌的時候,做下了極對不起梁嘯天的事,那到底是什麼事,我當然是一點都不能記得了,在我投胎重新為人時,某一個陰間便將我有關前世的記憶全都抹去了。

梁嘯天要找周昌報仇,卻追上了今生的衛斯理。這樣的事,真是難以讓人接受,但除此之外,似乎又沒有更好的解釋。

那麼,就算周昌殺了梁嘯天家的什麼人,他的後世是否一定要為其前世承擔罪責?這是一個用當今法律根本無法解釋的問題。

而且,這個假設如果成立的話,那也就實在是太可怕了,梁嘯天本身是鬼而不是人,就算我能用最現代的武器將其殺死,那麼,將他殺死以後,他會變成什麼?人死了變成鬼,鬼死了變成什麼呢?

在這件事上,我也知道陰間主人根本幫不了我,因為他們對梁嘯天怕之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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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斗 第十部︰人間旅游
因為白老大,我們知道了那個怪人名叫梁嘯天,在那時,我們認為他是一個古人。這種想法看起來是非常可笑的,因為人的生命雖然有長短,但都有著極限,不可能長得無法想象的程度,也就是說,任何一個古人,都不可能仍然活著。

這當然是一種非常普通的觀點,但世上的事,有著許多的因緣遇合,很多用實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正因為有了某種因緣遇合,便成為了可能。這種事,我可以說是見得最多的了,隨口便可以舉出幾十個這樣的例子來。

一個叫卓齒的人,因為秦始皇想長生不老而找到一些術士煉成一種丹藥,但秦始皇又不敢親試這些丹藥的性能,便找來十個手下先試,這其中便有卓齒;卓齒等人試過之後,並無任何效果,秦始皇便認為那些術士犯了欺君之罪,將其殺死。但秦始皇死後,卓齒等自願陪葬,那些丹藥忽然發生了作用,于是,他們便在秦始皇陵中活下來,一活便是數千年。

一個名叫劉根生的人,因為遇到了外星人留下的特殊容器,這個容器有一項作用就是可以令時間靜止,從而使人獲得間歇式生命。他在那容器中遇到一個二八佳人,其實已經是一個百歲以上的老人,兩人結合生下一個孩子。而當他再次見到自己的孩子時,當年的那個孩子已是八十多歲高齡,而他看上去似乎才只有三十多歲。

遠的就不用再說,我的身邊也有這樣的事發生,白素的母親就是因為特殊的遇合變成了外星人,而白素的表妹高彩虹和我一個研究歐洲歷史的朋友王居風因為特殊的遇合,至今還在時間隧道中旅行,不知所蹤。

有了這樣一些神奇經歷的人,當然不會對突然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某一個古人產生懷疑,這是很自然的事。

但緊接著,事情便有了進一步發展,通過李宣宣,我們更進一步知道,那個梁嘯天並非古人,而是一個古鬼,那就更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稀奇的是這個古鬼竟是為了七百年以前的一件什麼事,來找我報仇的,我們約下了十日之期,要在市郊的一個地方決斗。

當然,現在離十日之期還有五天,在這五天中,這個古鬼將由我的岳父大人陪同盡情地游玩,且我這個即將被他殺死的人還要盡量為他們提供方便,世事之奇,這一件真是奇得到了極點,不是我親身經歷,殺我一刀,我都不肯相信。

閑話少說,卻說現在,古鬼梁嘯天正由白老大陪同,盡情地享受現代文明給人類帶來的意外驚喜。

白老大駕駛著我的車子,來到了梁嘯天所住的酒店,在大堂給他的房間打了一個電話。

當然,這次電話再響起時,梁嘯天不再感到恐懼莫名,他倒是早便等在電話機旁,電話一響,他便抓了起來。

但是,他還是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錯誤,雖然白老大已經教過他,他仍然將話筒拿倒了,對著話筒喂了幾聲,才發現這個問題。

通過電話之後,白老大便坐在大堂中,眼楮一直看著電梯,但看了幾次上下,也沒有見到梁嘯天下來,他心中正在疑惑,卻忽然听到身後有人叫他,他大吃一驚,轉過頭來看,不是梁嘯天是誰?

白老大大是驚訝,問他︰「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將人嚇了一大跳。」

梁嘯天順手一指樓梯,白老大頓時明白了,竟差點笑了起來,這家伙,十幾層樓,竟不坐電梯而甘願走樓梯。不過轉而一想,他定然是對那東西感到恐懼,不敢坐。

于是,白老大給他上的現代生活第一課便是乘電梯。

昨天,他們一起去喝酒的時候,也乘過一次電梯,那時候,梁嘯天磨磨蹭蹭不肯上來,後來是白老大催了幾次,他才戰戰兢兢上來了。但那時候,白老大並不知道他對這東西感到恐懼。當然,跟著別人一起乘電梯,與自己獨自一人又不一樣,至少見了里面的許多按鈕會感到無所適從。

白老大帶著他向電梯走去,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卻縮在一旁,動都不敢動。

白老大問他︰「你怕什麼?」

他道︰「這東西會不會摔下去?」

「當然不會。」白老大說。

他又問︰「是否能升到天上去?」

白老大听了,直覺得好笑。他當然不是笑這個問題,而是覺得這件事情本身,電梯一直往上升,有可能升到不可知的高度,這是任何乘上電梯的人都可能產生的想法,而且,也確然曾發生過這種事。

听了他這句話,白老大靈機一動,便對他說道︰「你說的這話倒不假,真有人乘電梯到了天上的。」

梁嘯天頓時瞪大了眼楮︰「真的?到了天上,豈能再下來?」

白老大于是跟他講了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去看樓,那是一幢只有一架電梯的樓,結果,那個人乘上那架電梯後,那架電梯卻升到了不可知的高度,他走出電梯一看,那幢樓竟懸在半天上,下面全都是雲,除此以外,什麼都看不到。他嚇得半死,又乘電梯下來,下來後便開著車逃走了,結果卻撞上了白老大的一個熟人。那個熟人是一個私家偵探,姓郭,私家偵探不相信有這樣的怪事,約了一個朋友去,結果,私家偵探便非常神秘地消失了。

這個故事實在是太離奇,白老大雖然只是介紹了前面的一部分,卻深深地吸引了梁嘯天,結果,白老大給他介紹電梯的用法,他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要听白老大講完這個故事。

白老大說︰「可以,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在路上的時候,正有時間給你講這個故事。」

梁嘯天言听計從,跟著他走到了外面。

白老大走到汽車邊,打開了車門,坐上去。

梁嘯天吃驚得眼楮瞪得比雞蛋都大,半天沒有說出說出話來。

白老大說︰「你還愣著干什麼?快上來啊!」

「這,這是何物。」他問。

白老大問︰「可曾坐過馬車?」

梁嘯天道︰「莫非是馬拉的戰車?可是,馬在何處?」

白老大大笑起來︰「現在早已不用馬拉車了,現在都用這種車,自己可以跑的,而且比馬車不知要快多少。」

給一個古代人介紹汽車,當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白老大知道這一介紹下去,那就是一件沒完沒了的事,所以便以最簡單的方法,告訴他這也是一種車,以前是馬拉車,而現在的車不用拉了,里面有一種機器,可以讓車自己跑。

梁嘯天坐上車,白老大開動了,這車當然比馬車要快得多,梁嘯天頓時興趣大起,要自己來試試。

白老大說︰「我駕了這車來,就是為了讓你試試的,但這里不行,弄不好要撞死人的,我們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再說。」

梁嘯天听說自己有機會駕車,當然是高興。不過,這時候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便要白老大繼續講那個升天電梯的故事。

白老大于是便給他認真地講起來,那個私家偵探失蹤以後,他的一個朋友便四處找他,經歷了許多危險,終于找到他的時候,卻發現他被困在另外一個空間里,為了能夠突破那個空間,回到自己現在正在生活的空間,這個朋友抱著一塊門板跳了下來,差點才沒有被摔死,然後再次帶了降落傘上去,才將那個私家偵探救了下來。

要跟一個古代人講這樣的故事,真正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情,因為他們根本不可能理解四度空間以及五度空間的概念,甚至連降落傘是怎麼回事,也要費好大一番功夫介紹。

有許多地方,梁嘯天雖然不明白,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救私家偵探那個人是一條好漢,真正是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所以他就感嘆了一句︰「人生如果能交上這樣的朋友,真正是一大快事。」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白老大的故事還沒有講完,他于是將車子停下來,又講了一個多小時,才總算這將這個離奇之至的故事講完。然後,他對梁嘯天說,有關這個人的離奇故事還有很多,以後有機會慢慢再講。

梁嘯天听說還有很多離奇之至的經歷,當即就要白老大再講一個。

白老大說︰「再講一個也可以,你還要不要開車?」

對于他來說,開車又是一個極刺激的事。一個古代人到了現代,能夠給他刺激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幾乎每見到一件東西都是新奇無比的,當然是眼前的最好的了。

白老大帶他來的這個地方是市郊的一塊大空地,所有權是大富豪大亨的,昨天晚上由我打電話向大亨暫時借用。城市發展還沒有到這里,所以,這塊地暫時還沒有開發,只是圈了起來。在這里行車當然是最安全的,正好我的車是經過戈壁沙漠改裝的,越野性能極好,在這種草地中行駛,沒有任何問題。

梁嘯天和白老大換了位子,在白老大的指導下,梁嘯天開始駕車。

第一次學駕駛的經歷,絕大多數人都有,這里也不必太詳細介紹,只有一點需要說明,梁嘯天畢竟是第一次坐車,簡直是興奮不已,尤其是發現這東西竟可以隨心所欲地掌握快慢,就更是高興。

當然,學車也是一件極累的事,當然,主要還是精神上累,沒有多久,他便是滿頭大汗。

他們于是將車停下來,白老大從車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午餐,又拿出酒來。

梁嘯天正吃喝起勁時,白老大又從車上拿出一部照相機,對準梁嘯天啪啪啪照了幾張像。

梁嘯天不知他手中拿的又是什麼新奇東西,便問道︰「那是何物?」

白老大走上前來,將三張照片遞給他。

梁嘯天接過照片一看,全身猛地一震,將那照片扔了開去︰「這、這、這……」他這了半天,竟說不出一句話。

白老大便說這是照片,就像古代人的畫像一樣。

「畫像?」梁嘯天指著照相機問︰「那可是神仙的東西?為何畫得如此之像?」

白老大當然就會很耐心地向他作一番解釋,然後對他說,這還不能算是最神奇的,現在,已經有人可以復制一個真的人出來。

「復制?真人?」梁嘯天不能理解白老大所說的全部意思。

白老大將照相機放下,然後端起酒,便對梁嘯天說︰「也行,我們玩得也差不多了,正好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談天,我可以給你講兩個復制真人的故事。」

梁嘯天一听說又要講故事,興奮得就像一個孩子。

白老大說講兩個故事,這兩個故事可長得很,我不可能全部介紹,只是約略一提。

他所講的第一個故事是一個攝影記者在某地發現了一件極其奇特的事,一個絕對不可能在那里出現的神奇人物齊洛將軍非常傳奇地出現在那里,那個攝影記者在了解這件事後神秘失蹤,五年後發現了他的尸體。他的一個朋友為了查明真相,替他申冤,結果在一家醫院里發現了很多大人物,最後才弄清楚,那些並非大人物本人,而是他們的復制品。

第二個故事是南美一個國家的王妃發現自己的丈夫很可能被人掉包,便找到姓郭的私家偵探去調查此事,私家偵探又拉上了他的一個朋友,兩個人調查時發現,被掉包的不止一個親王,甚至還包括其他幾個國家的元首,原來,一起大陰謀正危及全世界。

這兩個故事,白老大給梁嘯天講時,當然都非常的詳細,我之所以說得如此簡略,是因為有許多讀者都知道這兩個故事。

梁嘯天听說有一個姓陶的大富豪在那家勒曼醫院復制了一個身體,大感興趣,問了很多問題,白老大也都一一解答。

講這兩個故事,用了很多時間,講完時天已近晚,梁嘯天又開了回車,他們便返回。

按照我們的計劃,第二天是休息。但白老大此時忽然對計劃進行了修改,決定第二天給梁嘯天講一天故事。當然,他並沒有將這個計劃說出來,而是告訴他,明天早晨一起去喝茶。

這一整天,開始是他們兩個人去了茶樓,品嘗著各種各樣的茶,尤其是日本茶,梁嘯天當然是聞所未聞,真正是大開眼界。

喝完茶,接著就是喝酒。這一餐酒,直喝到下午六點才散。

當然,這一整天,白老大給梁嘯天講了五個極其離奇的故事。

轉眼離十天之約還剩下三天,梁嘯天玩得極盡興,白老大也不再提起梁嘯天的身世以及十天之約的事。這一切原是我們商量好的,要盡量沖淡這件事,以免談起反倒是提醒了他。這樣做雖然顯得有些卑鄙,但也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第七天,白老大駕駛著陶啟泉的豪華游艇出海。

梁嘯天听說這艘游艇屬于那個由勒曼醫院換過身體的陶大富豪,大感興趣,一定要B老蔡介紹他認識陶啟泉。

這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由梁嘯天在駕駛游艇,白老大在一旁指導,一面給他講故事。

一切都按照我們的計劃在進行,就是第八天,白老大帶他去乘飛機,他也沒有表示任何異議。飛機下午三點起飛,途中飛行總共十八個小時,在飛機上,白老大給他講了三個故事。

降落後,梁嘯天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大是吃驚,便問白老大。

白老大便如實告訴他,現在離我們所在的城市已經非常之遠,如果坐船,差不多要航行兩個月才能到。

梁嘯天一听,立即大驚,以一種極憤怒的目光看著白老大,過了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你……你……你原來是在欺騙老夫?」

白老大一听,知道此路不通,當然不能惹翻了他,便道︰「前輩,此話怎講?」

梁嘯天道︰「老夫與周昌約定明天上午十點決斗,現在,現在如何是好?」

(此段中決斗時間「上午十點」原文如此,可能為筆誤或排版時出錯。)

白老大道︰「這也無礙的。」

梁嘯天大是y惱怒,真正是將白老大罵得狗血淋頭。

白老大拿出兩張返程機票,對他說︰「這也是我給你的一個驚喜,我們現在便可以返回。」

當天,他們坐上了返程飛機,到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下飛機後,梁嘯天可能是默算了一下時間,覺得此時應該已經是第四天了,便大是憤怒,在機場便沖著白老大大喊大叫起來。

白老大也無法向他解釋,便掏出機票問他︰「你記得我們走的時候是幾號嗎?你看,這機票上寫得清清楚楚,是十七號,你再去問一下別人,今天是幾號,你去啊?我敢保證,所有的人全都會告訴你,今天是十九號。」

梁嘯天道︰「你騙不了我,我會算,我們去了四十多個時辰。你騙不了我。」

白老大也火了︰「我騙你干什麼?今天正是你十天之約的時間,你去問別人啊?你不相信我,這里有那麼多人,難道你也不能相信他們?」

他自然是不會相信的,白老大也知道他不會相信。在他們爭吵的時候,有一名警察走了過來,問他們有什麼事。白老大便問︰「請你告訴他,現在是幾月幾號。」

那個警察說︰「現在是十九號。」

白老大于是喊道︰「你听到了沒有?現在是十九號,幾個小時之後,正是你十日之約的時間,你听到了沒有?」

梁嘯天听了,根本就不相信。

白老大說︰「你知道不知道?現在離你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多少年?現在的變化有多大,難道我陪著你玩了這麼多天,你一點都不清楚?」

梁嘯天道︰「即使變化再大,時間也不會變。」

「是的,時間不會變。」白老大道︰「但你知道不知道,飛機會飛,我告訴你,你一時也不會懂的,飛機在長途飛行的時候,會有一個時差,你知道時差是什麼嗎?就是你看起來過去了四天,其實只過去了三天,飛機為你搶回了一天,你懂不懂?」

梁嘯天哪里會懂,但那個警察也說今天是十九號,他卻不知該信還是不該信。

白老大知道再怎麼說,他也是不會信的,便對他說︰「信不信由你,我告訴你,我也要去趕你的十日之約。你不要以為只有你那個時代的人才會守約。對不起,我還得去做些準備,沒有時間在這里跟你吵了。」

白老大當然知道他定會找人證實現在到底是十九號還是二十號,他也不管梁嘯天,獨自來到了我的家里。

雖然我們非常希望就此錯過十天之約,但我們在計劃的時候還是做了一些準備,因此,這天自早晨起,所有人便全都聚在我的家里,藍絲、溫寶裕和小郭也都是一早便趕了來。約莫一點左右,我們看到一輛出租車駛過來時,便知道這場決斗是無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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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斗 第十一部︰血海深仇
十日之期最後一天的上午,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個從未有過的猙獰的上午,偏偏這樣一個上午,竟然是陽光明媚。

很早,我們就起來做著準備。我們雖然寄希望于白老大的成功,同時也做了最充分的準備,比如時差問題就是我們早就考慮進去了的,因此,我們在購買機票時,同時也買好了返程機票。這一點如果不做好,那個古鬼如果惱怒起來,覺得現代人全都狡詐陰險,然後大開殺戒,那可就要天下大亂了。

在我們的計劃中,白老大原是要及時提醒他返回的,我們最好的打算就是他玩得得意忘形,不肯回來,那樣一來,誤了十日之約,便不再是我們的責任了。

計劃雖好,但最終還是功虧一匱。

我們當然知道計劃如果失敗,白老大回來的大致時間,是以,臨近中午時,我們便不斷注意著門外那條上山的路。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是心情好的,因此,沒有任何人說了一句話。

溫寶裕最先發現了那輛駛過來的出租車,因而輕輕地叫了一聲。

隨著溫寶裕的叫聲,我們一齊向外面看去,見到了那輛出租車,立即便知道,這場決斗無法避免了。

白老大鐵著臉進來。我也知道,這些天來,他實在是吃了不少苦頭,以他七幫八會大龍頭的身份,到了晚年,竟還要吃這樣的一些苦頭,也太難為他了。

當時,他簡要地向我們介紹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看來,只能按第二方案了,你自己好好地拿準。」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第二方案便是以槍來對付梁嘯天。

但是,第一方案失敗,第二方案到底有沒有作用,我心中實在是沒有半點底。

如果說他僅僅是一個古人,那我也不擔心,不論他是什麼人,哪怕是神仙,也沒有能跟槍對抗的。然而,我們已經知道了他並非古人,而是一個古鬼。鬼不是人,並不具備人的身體,而僅僅只是一個靈魂,我用槍所能殺的,只不過是身體而已,那具身體本來就是死的,殺或者不殺,意義都一樣。就算是我殺了那具身體,他的靈魂也還可以去找到另一具身體。槍只可以使用一次,下一次,他就知道怎樣的對付了。

但除此以外,我們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不得已而為之了。

眼看時間也已經差不多,我們便兵分兩路,其他人駕車先去決斗地點,我和白素去穆秀珍的公司,直升機便停在那間公司的天台上。

坐上飛機後,白素便開始躁縱,而我則拿起了兩只沖鋒槍中的一支,仔細檢查了一遍,知道彈匣里填滿了子彈,然後又檢查另一支,同樣是完好的。其實,我一生是個極不喜用槍的人(雖然也有幾次萬不得已時用過),這次,拿起槍時,我卻覺得極為狼狽,心中真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滋味。

白素將一切都調試好了,卻沒有立即起飛,而是轉過身來,對我說︰「我的意思,不到最後,我們還是不要用槍的好。」

此時我真可以說是心亂如麻,完全不能理解白素的意思,便道︰「不用槍用什麼?難道等著他來殺我不成?」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的意思,這畢竟是一次誤會,我們總要想辦法化解才是,你說呢?我怕將他惹翻了,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我頗不耐煩地說︰「那也要他願意才行。」

白素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默默地坐著,有好幾分鐘,也可能更長,然後便啟動了飛機。

飛機到指定地點非常快,我們到達上空時,那塊被梁嘯天選作決斗場的平地上還沒有人,卻見有幾輛車正在往這邊駛過來,那顯然是白老大等人到了。

白素沒有立即降落,而是在那里盤旋了幾圈,然後才降落在那塊平地上。

這時,其他的人已經到了。

我們原是計劃了早到的,因為我們必須做些必要的準備(需要說明的是,昨天,我們其實已經過來過一次,當然是觀察這里的地形,做到心中有底)。

我們見其他人已經到了,便將飛機降落下來,停穩以後,我和白素仍然坐在飛機上,並沒有立即下來。

在那塊平地上,溫寶裕和曹金福等人正從車上弄下六只羊來,分別拴在相距約二十公尺遠的樹上。他們在做這件事時,小郭和白老大便站在平地中間的某一處,看著兩處拴羊的地方,以目光測試角度。

事實上,在布置這些活靶子之前,也就是在我們昨天從這里離去之後,他們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那兩棵樹下安放了一些可以遙控的炸藥,他們原想,到時候,我按計劃行動,向拴在那兩株樹旁的羊射擊,他們同時躁縱遙控裝置,使得那些炸藥爆炸,以壯聲威。事實上,後來的發展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他們的這個小計謀根本就沒有用上。當然,這些我當時並不知道,是事後才听紅綾提起的。

他們做好這一切,便站在一旁。我看了看時間,離日落還差二十分鐘,估計那個古鬼梁嘯天也該來了。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白素先叫了一聲︰「來了。」

我向飛機上的幾個電視屏望去,果然見梁嘯天提著一把劍正向這邊走過來。這架飛機因為有特殊的裝置,是以當他離此地還有一段距離時,便已經看到,但站在平地上的人,因為視線被樹木所阻,直到梁嘯天出現在離此地僅僅三四十米時,才一齊暗吸了一口氣。

這些人中,最冷靜的要算是白老大,他在梁嘯天快接近時,便拱了拱手,道︰「前輩,我所言怎樣?你並未誤十日之約,對不對?」

梁嘯天也沖他拱了拱手︰「閣下果然乃至信至義之人,只可惜,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將女兒嫁給了一個惡賊。ZX那個惡賊呢?為何至今不到?」

白老大道︰「你放心,時辰一到,他自然會露面。不過,晚輩有一事想問一問。」

梁嘯天此時對白老大的印象非常好,便道︰「所問何事?但講無妨。」

白老大問︰「今日之事,前輩有何打算?」

梁嘯天一時語塞,抬頭看著白老大,竟是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白老大再問︰「前輩曾幾次提到想結識那個陶大富豪以及兩個大俠士,不知還有此打算不?」

梁嘯天嘆了一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談也罷。」

白老大道︰「你我之間,年齡差距雖然極大,但你我一見如故,堪稱世間美談。前輩若有何心事,不妨告訴晚輩,說不定,晚輩能助前輩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梁嘯天又是嘆了一嘆︰「日後若還能有機會,老夫定當直言相告。」

說到此,他看了看天,又對白老大道︰「時辰已到,那個周昌為何還不來?」

白老大看了看表,道︰「前輩,看天識時辰,現在已經早不興了,現在有了更準確的計算時間的方法。時辰一到,他自然會出來。在他未來之前,晚輩可以給你介紹一位新朋友,他就是我數次與你談到的私家偵探小郭。」

白老大將小郭喊過去,向他們作了介紹。

梁嘯天見了小郭,似乎非常高興,相互拱手為禮,然後梁嘯天又說了幾句話。

他到底對小郭說了什麼,我沒有听清楚,因為這時候,白素對我說︰「時間到了,我們下吧。你一定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走最後一步。」

白素在我前面走下了飛機,我跟在她的後面也走了下來。她一直走到梁嘯天面前,同樣拱了拱手。

她道︰「梁老前輩,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白老大便向梁嘯天介紹說︰「小女白素。」

梁嘯天贊道︰「頗有令尊之風,惜乎竟與虎狼為伴,此是為何?」

白素再說道︰「梁老前輩,近日家父每提及前輩,贊不絕口,說前輩乃曠代奇人,蓋世英雄,小女子也是仰慕不已。然而,有一事始終不明白,小女子自幼家教甚嚴,辯物識人,雖不如梁老前輩萬一,卻也自認不會差到將豹狼當錚友的程度,所選夫婿,雖然不可與老前輩這等大英雄相提並論,卻也一直以為是一條響當當的硬漢子。然而,老前輩卻一口咬定,小女子的丈夫是一嗜血惡賊,不知何故?還望老前輩明示一二。」

白素不愧為女中俊杰,說出的話,有禮有節,滴水不漏,如若不是在這種場合,我定會大聲叫好。

事實上,當日之後,溫寶裕便不知贊嘆了多少時日。

梁嘯天先是大叫了一聲好口才,然後便道︰「周昌,你且前來,老夫且讓你死得明白。」

我听他如此之說,心中還略存了一線希望,因為從目前的形勢來看,這個梁嘯天雖然怪僻,但與白家父女的關系似乎不錯,且有相互欣賞之意,這或許就是我的轉機。

在他這樣說過之後,我自然便走上前去,拱了拱手道︰「但請梁老前輩指教。」

我這原不過是一句客氣話,卻沒料到竟惹惱了梁嘯天,他大叫一聲︰「閉嘴!梁老前輩,豈是你這等惡賊叫的麼?」

听了這話,我心中暗自一凜,此人行為乖張,還是少開口為妙。

他卻接道︰「周昌,你這無恥小人听真。老夫為了尋你這惡賊,已經尋了兩千余年,今日終于將你找到,你卻是再也別想逃走。」

以前,他數次提到千年恩怨,我們還一直以為這只不過是指恩怨的深淺,卻沒料到他此時說出為了尋仇竟追了兩千余年的話來。這話一說,誰都料到,他今天要解決的事,說不定是一樁數千年前的舊案了。

白老大一听此說,便揮手道︰「前輩請慢。你說這件事是兩千年前的事?那豈不是秦漢之時?」

梁嘯天道︰「正是秦代。」

眾人猛怞了一口涼氣,大家心中當時都暗自叫了一聲︰「天,這人犯了什麼毛病,為了尋仇,竟追到了二千多年之後來,天下哪有這等奇事?這也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正因為此事實在是太怪異,所以在場的所有人,一時全都沒有反應過來。

梁嘯天便在這時講起了二千多年前的那一樁血案,那是一樁與我有關的血案。不,這樣說似乎不對,應該說是與我不知多少輩子的前世有關的血案。梁嘯天找上我的門來,竟是為了這樣一樁千古積案,這實在是我怎麼想都想不到的。

其時,他介紹那樁血案時,非常的詳細,但因是用那種半文半白的話說出來的,讓現代人听起來確然是怪模怪樣,但因此案確可稱重大,故我稍作整理,便錄于此。

(需要說明的是,這本是一次決斗場面,雙方可謂劍拔弩張,當時的氣氛是何等的緊張?但我卻忽然將筆鋒一調,一下子跨到了二千年前,似乎多少破壞了這種氣氛。但對于寫書者來說,後來的緊張是後來的事,且古人與今人完全的不同,即使是決斗這種你死我活的關頭,卻也是義字當先,有禮有節,因而,要說當日那決斗場上,有著怎樣濃厚的死亡氣氛,倒也並非是實。)

梁嘯天所說的那一樁血案,正是發生在秦始皇當政的時候。

秦始皇帝因為听信了方士徐福之言,深信東海之上,有三座仙山,山上樹木蔥蘢、紫氣縈繞。而在這仙山之中常住著神仙,歷時千年,煉成了不老仙丹。

為了求得長生不老丹,秦始皇便命人造了一艘大船,稱為樓船,並選派了五千名童男童女,交給徐福帶領,乘坐這艘樓船出海,去尋長生不老丹。

(據後人記載,這徐福帶著五千童男童女乘船出海之後,便不知所蹤。有史學家稱,這徐福自知犯了欺君之罪,難免一死,便干脆帶著那五千童男童女落腳于一個大島上,那五千童男童女便在島上生息繁衍,由此形成了日本國。但另有史料記載,自秦代始,與日本之間已經有外交及商務上的往來,似由五千童男童女形成日本國之說不確。)

梁嘯天所說的千年血案,正是發生在那艘大樓船上。

據他所說,當年,秦始皇確曾選派五千童男童女交給徐福帶領去尋長生不老丹,但是傳說中有許多不詳之處,例如,船上僅僅徐福一個大人,其余全都是小孩,這五千個孩子難道沒有人照顧不成?徐福本事再大,何以能同時照顧五千個孩子?

事實上,那艘大樓船上,總共有五千五百人之多,除了五千童男童女之外,另外有五百人,分別是保護這些孩子的兵卒、照顧這些孩子飲食起居的佣女以及負責駕駛這艘樓船的船工。

當時,在船上總負責的並非徐福,而是一名叫趙新的將軍。

秦始皇在選派護送童男童女的兵卒時,想到海上並不安全,擔心還沒有到達目的地,這些童男童女便被海盜所害,便從軍中選了一百名武功最高且對秦始皇最忠心的兵卒,然後決定選派一名將軍帶領他們護送這些孩子。

這件事原也可說做得非常細致,但錯就錯在秦始皇不該錯信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趙高。

趙高可以指鹿為馬,深得皇帝的寵信,絕對不會像別人所說的完全是個草包,無可否認,他定有著非凡的本事。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他在听說皇上選派將軍帶隊護送五千童男童女一事後,立即想到這件事無論做成做不成,都可以說是大功一件。

怎麼叫做成做不成,都是大功一件?

其實也不難分析,此事如果做成了,大功自然不必多說,即使是徐福本人,也定不敢將所有功勞獨吞,甚至會將大頭算在帶隊將軍的頭上,這當然好理解;如果事不成呢?那麼,徐福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帶隊將軍將他抓住,帶回交給皇帝,豈不又是一件功勞?

正因為如此,趙高自然便想到了他的堂兄之子趙新。

這個趙新也不算是完全沒有本事,也可以說是驍勇善戰之士,但以他這樣的本事,要說年輕輕便能當上將軍,那倒也不太可能,這里面自然與趙高的刻意「栽培」大有關系。

趙新的手下有一名武士周昌,本人的武功確然是非常之高,但為人極其陰險狡詐,且極善阿諛奉迎,因此深得趙新寵信。

趙高在為趙新謀到這個肥差之後,趙新便將周昌也帶上了船。

因此,船上的兵卒實際上就有了一百零二名。

後來,整個事情,正壞在這個周昌身上。

船行三個月後,有一天見前面有一個島,大家都以為是到了仙島,當時是群情振奮,以為很快便可以大功告成。

但沒料到,那個島是被一群海盜所佔據,當他們的船向那個島駛去時,島上忽然殺出了十多只海盜船。

也是該那群海盜倒霉,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這艘樓船上是當今皇帝的欽命大臣,而手下的一百名武士,全都是從各兵營中優中選優,精挑出來的絕頂高手。這樣的高手,如果是讓他們去對付一般的人,一個人對付一千都還綽綽有余,就是對付那些普通的武士之類,十個八個,決不在話下。

那些海盜雖然在海上橫行無阻,但哪里會是這些人的對手?

這是他們出海以來的第一場大戰,也是最後一場大戰,那可以說是一場真正的大戰,這場戰斗,如果真要論功行賞的話,周昌功不可沒。

當時,見有十二艘海盜船攻來,趙新可真有些手足無措,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船上雖有一百名絕頂高手,但這些人大多數不太善于海戰,尤其是在那個以快和小為特點的海盜船上,能不能充分發揮自己所長,那就是一件更加難說的事了。

周昌見狀,便向趙新獻計說︰立即將所有童男童女集中在幾個大艙中,派船工守在外面,所有兵卒,全在船上埋伏,待那些海盜攻上來後再動手。

樓船上的一百名武士,雖然不適應在小船上作戰,但在這大樓船上,畢竟是已經生活了三個多月,早就已經適應了,要將功力發揮出來,卻也不是一件難事。

趙新對周昌的話當然言听計從。

結果,這一戰真正是大獲全勝,僅僅有不足十分之一的海盜,逃回了那島上。

這時,又是周昌獻計說,島上可能有更多的海盜,那些逃走的海盜回去報信,如果其他的海盜攻來,這艘大樓船可就危險了,不如趁此混亂的機會,讓所有兵卒全部化裝成戰敗的海盜,趁機攻上島去。這些兵卒上了島以後,便可以一當十當百,那上面的海盜自然不可阻擋,從而可以徹底絕了後患。

趙新一听,此計可行,便立即行動,讓周昌帶了八十兵卒和幾十個會些拳腳的船工,穿上海盜的衣服,攻了上去。

島上的海盜雖然還有兩百多人,但他們沒料到攻擊會來得如此之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結果便被全部殺死。

取得勝利以後,周昌自然是迎趙新上岸,將島上的財物一清理,幾乎所有人全都傻了眼,金銀珠寶之多,令所有人瞠目。

也就是在這時候,周昌見財起心,動起了歹念。

梁嘯天介紹至此時,尤其詳盡,而我在整理時卻要盡可能地簡略,這並非是因為他所說的事涉及到了我的兩千多年前的那個前世(知道自己的前世曾是一個沾有血債的人,確然是一件不那麼痛快的事,但正所謂人無完人,在更長的歷史上看一個人,豈不是更有意思),關鍵一點,還是由于太長,我如果將這個故事完整地記下來,那可能需要二十萬字。

話說周昌當時起了歹念,便在水中下了藥。

周昌這家伙也確然是夠狠毒,他當然知道,如果下在別的地方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在海上航行與在沙漠上行走一樣,水是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人不喝水。他只要在水中下了藥,全船五千五百人就無一能夠幸免于難了。

在下藥之前,他藏了很多淡水,然後假裝自己也中了毒,先是疼得在地上打滾,然後又裝死。

這件事發生得實在是太突然了,他所下的藥又是一種緩發性毒藥,待發現事情不對時,幾乎全部中毒。絕大部分人當場死亡,只有那一百個武士中,有十幾個功力超卓的,發內力抗毒,因此還有最後一口氣。

周昌一見大功告成,便從地上一躍而起,手起劍落,一劍一個,將那十幾個未死的武士全都砍下了腦袋,然後,他便提著那柄帶血的劍,在島上四處奔走,只要見到有未死的,便一劍砍下去。

他殺光了所有活著的人之後,便將那些財寶搬上了一艘海盜船,再將他藏好的淡水搬上船去。裝好所有東西之後,他上了樓船,在樓船上鑿了幾個大孔,使得那艘樓船入水沉沒,他則駕著海盜船,帶著滿船的財物,離開了那個孤島。

梁嘯天介紹到此,溫寶裕首先叫了起來。

「那時候,你是活著呢還是死了呢?」

梁嘯天道︰「老夫自然是活著。」

曹金福問道︰「既然所有人全都喝了藥,你為什麼沒喝呢?」

梁嘯天說道︰「那幾天,老夫害了一場怪病,不吃也不喝,因而沒有喝下那有毒的水。後來,老夫听到外面慘叫不絕,便爬出來,見到周昌那惡賊正提著劍在四處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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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0:55:07 |只看該作者
決斗 第十二部︰決斗
那時候,梁嘯天才只有十二歲,他爬出來見周昌提著一柄帶血的劍,見到沒有死的人便一劍刺去,連雙眼都殺紅了。

梁嘯天見勢不好,便往死人堆中一鑽,這才逃過一劫。

這一劫雖然是逃過了,但島上沒有淡水,所以,他在島上活了七天便死了。

梁嘯天死了,但他死不瞑目。別人死後去了那里他不清楚,他卻離開了那個島,到了陸地上。從此,他便成了孤魂野鬼,四處流浪,要找周昌報仇。

但是,他很快便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人鬼不同途,這種報仇的願望根本都不可能實現。

也就在這時候,梁嘯天認識了一個老鬼,那個老鬼告訴他,要想找陽間的人報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練成一種功夫,使得自己的靈魂可以進入人的身體,這樣,就可以利用人的身體來報仇了。

梁嘯天听信了那個老鬼的話,到處拜師學藝。幾十年後,他不僅學到了這種靈魂附體的本事,而且也學得了一身的功夫。據梁嘯天說,在孤魂野鬼之中,有很多生前的武林高手,在他們生前,因為殺人太多,且生性不肯受管束,顧慮太多,因而死後不肯到陰間,便成了孤魂野鬼。

要練成這兩項功夫,當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等梁嘯天練成後去找周昌時,才知道周昌在兩年前死了,靈魂不知所蹤。

為了找到周昌報仇,梁嘯天又找到自己的師傅,讓師傅告訴自己該怎麼辦。

師傅對他說︰周昌既然已經死了,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勸他不再提報仇的事。梁嘯天卻異常堅決,表示一定要報仇,求師傅給他指一條路。

師傅便告訴他一種方法,不再躲著陰間的差役,讓他們捉到陰間,然後大鬧閻王殿,查生死簿,便可以知道周昌的來龍去脈。但這樣做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得有非凡的武功,不然,被抓到陰間之後,不僅不能大鬧閻王殿,反而被閻王制住。

梁嘯天听了這話,便苦練了一千五百多年,然後依師傅之計而行,先後查了許多個陰間,終于查清,周昌已經是幾生幾死。他曾經去李宣宣那個陰間查袁良,那已經是周昌的第三世了。

最後,他才知道,那個周昌,再次投生後名叫衛斯理,那便是我了。

曹金福听完梁嘯天的話後,當即氣得大叫起來,伸出一指,指著梁嘯天說︰「我本還尊你是前輩至尊,卻沒料到,你竟是一個糊涂蛋。」

梁嘯天倒也不惱,問道︰「曹壯士何出此言?」

曹金福道︰「你听誰說過,一個人必須為他前世甚至是前幾世所做的事負責的?如果所有人全都要追幾千年報前幾世的仇的話,那世界還不大亂了?」

梁嘯天卻道︰「不論是前幾世,血海深仇總是血海深仇,這仇難道說便不報了不成?那五千多性命,難道便這樣白死了?」

白素道︰「前輩,既然那個周昌已經死了,這當然就是命運對他作惡多端的懲罰,要說報仇,這仇已經由命運替你報了。若說一個人在幾千年前做下的事,需要在幾千年後對此負責的話,這個責怎麼負?就算前輩現在將他殺了,那就算報仇了?他死了之後,還可以再托生,前輩是不是還要趕去殺他一次?就算他不想再托生為人了,成為與前輩一樣的生命形態,那麼,前輩是不是連他的靈魂也要殺死呢?」

梁嘯天道︰「只要殺死了這惡賊,仇也就報了,至于他再托生與否,那便與老夫無關了。」

白素又道︰「對,他死了,前輩的仇便也就報了,再托生便與前輩無關了,這話說得好。但前輩想過沒有?他早已死過許多次了,這仇,難道不是隨著周昌的死而消失了嗎?」

梁嘯天非常的固執,且不可理喻︰「雖說周昌已經死了多次,但那終究並非老夫親手所殺,豈能算是報仇?」

紅綾在這時說道︰「前輩真是好糊涂,當年,周昌殺死了五千五百人,難道他的後世就該被殺五千五百次?」

梁嘯天卻道︰「別人的事與老夫無關,總之,老夫這仇一定是要報的。二千余年來,老夫之所以一直不托生為人,就為了這血海深仇未報。你們也不必多言,一切待我與周昌這惡賊了斷之後再說。周昌,惡賊,老夫追你幾千年,今日終于將你追到,快亮出你的兵器來,我們以決斗了斷那樁千年血案。如若老夫被你所殺,那是老夫學藝不精,從此再不與你為難。若是你死在老夫劍下,那也怨不得老夫,是你命該如此,再世為人時,記住不再為禍人間便是。」

這個古鬼梁嘯天真是不可理喻,我知道多說下去也是無益,這場決斗,看來是不打不行了。在這時,因為知道他要了斷的,原來竟是這樣一場沒來由的糊涂案,我的心情反而是平靜下來。

白素等似乎想說點什麼,我卻一步走上前,對梁嘯天道︰「梁老前輩,既然閣下一定堅持,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點亮出你的兵器來?」他道。

有些話,我當然要說清楚,我伸出一只手︰「慢。這場決斗,雖然是非打不可,但有些話,我也還是要說一說。」

梁嘯天冷冷一笑︰「也罷,你有什麼遺言,說出來也好。」

我道︰「前輩,如果我有遺言,當然是早說了。倒是前輩,如果還有什麼未了之情,最好是先說出來,我們也可以為前輩盡點心。」

「住口。」梁嘯天喊道︰「老夫為了找你這惡賊報仇,學藝千年,先後闖過許多陰間,閻王尚且無奈老夫何,難道老夫還能被你這惡賊幾句話嚇倒不成?」

我應道︰「不錯,若以武功論,前輩確然是舉世無敵。然而,現在與前輩所在時代畢竟已相距二千多年,縱使前輩武功再好,也好不過現代的兵器。」

梁嘯天哪里肯信?他當即將手中的寶劍怞了出來,果然是寒光四射︰「可認識此劍?」

在場的幾個人,可以說見識淺薄,確然是不認識那劍的來歷,只有白老大叫了一聲︰「青雲劍?」

梁嘯天道︰「閣下果然好眼力。既然閣下識得此劍,一定知道其來歷了。」

當時,白老大說出了此劍的來歷,果然是極響的名頭,但即使是再有來頭的劍,在今時今日,也只能算是古物而已,說起這來歷,實在是太長,就此略過。

我當時冷笑了一聲︰「前輩的劍,果然是大有名聲。但在下所用的兵器,雖然在現時代只不過是最普通的兵器,也不妨讓前輩見識一下。」

說著,便回到飛機上,拿了兩支沖鋒槍下來。

梁嘯天當然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器,臉上似乎有著不屑的神情︰「此種兵器,無任何鋒利可言,豈可殺人?」

我也不言,雙手一扣槍機,對著山頭上的幾排樹,射出了兩串子彈。

這種武器,對于在場的其他人來說,卻也只能說是平常,但對于梁嘯天這個古鬼來,那也實在是太駭人,當時,他的吃驚果然不小,驚得張大了嘴,半天竟沒有合攏來。

我說道︰「前輩,至于你說到的血海深仇,因為那畢竟是幾千年前的事,我暫且不再評說,只是以兩千年前的兵器與現代兵器相決斗,這實在可以說有失公允。依在下的意見,那個周昌既然遭了天譴……」

話還沒有說完,梁嘯天便道︰「老夫臥薪嘗膽,為的就是這場決斗,如果是老夫死了,那是老夫命當該絕,並無可怨天尤人。主諸位讓開……」

「前輩且慢。」白素忽然一步沖到了我和梁嘯天中間,將我們隔了開來。

梁嘯天已經怞劍在手︰「白女俠讓開。」

白素道︰「梁老前輩,既然老前輩堅持要以決斗來了斷,小女子也無話可說。不過,小女子有一個提議,請梁老前輩允許小女子說出來。」

梁嘯天問道︰「有何提議?」

白素拱了拱手︰「梁老前輩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小女子自認所選夫婿,亦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如今兩人既然定要以比武定勝負,以小女子卻也不願看到兩敗俱傷,倒不如換一種比法。」

梁嘯天問︰「如何換法?」

听得白素如此說,梁嘯天倒是顯得非常的平靜,而我們幾個人卻是目定口呆,因為白素此時所說,與我們當初的計劃全然無關,而是她臨時想出的主意,這個主意會給我帶來怎樣的後果?誰都不知道,是以,我們才會詫異莫名。

白素說出了她的計劃。她指著分別拴在兩處的六只羊,告訴梁嘯天,如果兩個人面對面決斗,雖然也會有結果,但這種結果很可能是一死一傷。不如用另外一種方法,先分出勝負,然後,由勝的一方提出處置負方的方案,如果勝方要求負方自我了斷,那麼,負方則不可不從。

梁嘯天听了白素的建議,覺得可行,便看著我。

我這時已經明白了白素的意思,便道︰「我無意見,由前輩確定怎麼個比法。」

梁嘯天道︰「此議既然是由白女俠所提,定然是有了好的想法,由白女俠提出便可。」

白素叫了一聲好,然後指著那六只羊說︰「那里有六只羊,分別拴在兩處,相距約二十米。我們將以二十米為限,劃出一個四方形,兩位分別站在其中的一個角上,由我爸站在兩位的中間,揮手為號。兩位分別以手中兵器攻對角上的三只羊,先殺死規定目標後,便可以對付另外三只,殺羊多者為勝,如何?」

我們一听,心中全都叫好,因為這樣的比法,當然是對我有利。這是欺一個古人不懂現代武器的厲害了,看起來似乎極不公平。然而,這個梁嘯天竟為了一樁幾千年前的血案,跑到現代來尋仇,這又怎麼能說公平?只要能將這場糊涂戰制止,就處劃用點手段,那也不算太過份,這可能才是真正的公平。

但我們也有一點擔心,如果梁嘯天不同意,那豈不是枉費心機?

沒料到,梁嘯天大叫了一好。

決斗的方法便這樣定了下來,溫寶裕最積極,連忙要找東西劃線。

對這一點,白素也是早有主意,她走過來,取下了槍上的刺刀,分別給了紅綾和曹金福,這兩個人真是大無比,他們拿了刺刀,分別到了拴羊處,將刺刀往地上一插,然後便推著刺刀向前猛跑,分別跑到了白素和白老大面前才停下,再向著對方那條線的起點跑過去,到達另外兩棵樹旁邊,于是,空場上便留下了兩個直角三角形。

接著,由白老大主持,我們分別選了位置,我站在左邊,先攻右邊的三只羊,梁嘯天則站在白老大的右邊,先攻左邊的三只羊。

選好位置後,白老大便道︰「現在,你們可以說出各自取勝後有什麼要求了。」

我向梁嘯天伸出一只手︰「前輩先說。」

梁嘯天竟毫不相讓︰「如果你勝,我自然無話可說,如若我勝,我要你用我這柄劍自殺謝罪。」

白老大又轉向我。

此時,我心中可以說已經有了十成的把握,故而說道︰「如果我不幸輸了,自然按照梁老前輩的要求自殺,如果我贏了,我的要求到贏了以後再說。」

白老大又轉向梁嘯天。

梁嘯天沒有表示反對。

白老大便對我們說︰「比武正式開始,規則兩位已經清楚,以我舉起的手揮下為號,如若誰不遵從,便算輸了這場比武。此次比武,勝負各按天命,誰都不許事後反悔。現在,各自進入指定位置。」

梁嘯天握劍在手,站在那個三角形的尖上,竟是若無其事一般,看起來,他似乎有著必勝的把握。

當時,白老大的手揮下來時,只見梁嘯天猛地一提氣,整個身體便飄了起來,去勢快絕無比,在場的人,除了我專心于比武以外,全都情不自禁叫了一聲好。內中最大的行家是白老大,事後他說︰「天下竟能有這等本事的人,能讓我見到,也真算是不枉事生了。」

白素也評論說︰「當時如果是面對面的打斗,那麼,你槍中的子彈怕也不一定能射中他,真是那樣的話,勝負就很難說了。」

也正因為梁嘯天的武功簡直就可以稱作神功,是以,溫寶裕和小郭看得目定口呆,他們原打算在這時躁縱遙控裝置,使得那些炸藥爆炸的,但因為一秒鐘的失誤,竟錯過了時間。當然,也里也還有一個原因,他們知道這種比法,我是必勝無疑,因而多少放下了心來。

或許,梁嘯天正是知道我手中的槍彈並不一定能夠置他于死地,才會有著必勝的信心。

但是,他作為一個古代人,哪里知道現代武器的厲害?縱使他有再快的手身,但血肉之軀,哪里能快過子彈?

那時,我站在白老大左邊的角上,雙手各執一支沖鋒槍,早已對準了左右兩邊的六只羊,以眼角的余光看著白老大的手。白老大的左手向下揮動時,口中同時大喊了一聲。

在這同時,我手中的槍已經響了起來。

結果也不需多說,梁嘯天雖然夠快,但在他到達那三只羊面前時,三只活羊已經變成了死羊。他當即呆了,約半分鐘之後,轉過身來,慘叫了一聲,舉起那柄寶劍,便要吻頸自殺。

這事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以致于人全都驚叫了起來。

我早已預感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暗中做了一些準備,就在梁嘯天舉劍時,我手中的再次響了起來。我雖然不太習慣玩槍,但槍法之準,絕對可以稱彈無虛發,指哪打哪。因此,我手中的槍響起時,梁嘯天的右手中彈,手中的劍便失手落到了地上。我這樣做一方面是不想他死,另一方面,也可以讓他知道,我在一瞬間殺死了六只羊,並非耍詐,確然是我手中的武器厲害無比。如果沒有一著,而他又不相信這一切都是我手中那兩只槍所為的話,那也實在是一件麻煩事?向一個古代人,怎麼能夠解釋得清這種事?

梁嘯天的劍落地,他想再次將劍撿起來。

我連忙喊道︰「梁老前輩,這樣不公平,你現在沒有權利處置自己。」

梁嘯天全身一震,站了起來,以敵視同時絕望的眼神盯著我︰「老夫既然技不如人,听憑你處置好了。老夫如果是哼半聲,便不是好漢。」

白老大最先走到了梁嘯天的面前,對他說道︰「前輩,你不是多次提出要認識一下郭偵探的那個朋友嗎?現在,晚輩可以介紹你認識了。」

梁嘯天听了,暗中一驚︰「他莫非……莫非……便是……」他的話沒有說完,可手指分明已經指向了我。

我道︰「前輩,正是區區。或許,我在許多世之前曾是一個大惡之徒,今世才會專做鋤奸除惡的事,這是否就是天譴,我不知曉。」

梁嘯天頓時神情黯然,說道︰「既然又是你勝了一次,老夫也再沒有話好說,你要老夫怎麼辦?」

我將槍放在了地上,對梁嘯天說道︰「我的要求並不要前輩做什麼,只是有一個建議,接受與否,由前輩自己決定。」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建議?你有何建議?」

我道︰「前輩是一個古人,是否覺得現在的時代比古代要好許多?前輩是否樂意做一個現代人?」

「是又怎樣?」梁嘯天說︰「老夫這副皮囊只不過是暫借他人的,時辰一到,老夫便得還回去,然後仍然去做孤魂野鬼。」

白素連忙說道︰「老前輩此言差矣,如若前輩願意,我們可以與勒曼醫院聯系,為前輩復制一個身體,那時候,前輩與家父一起游山玩水,安享天年,豈不樂哉?」

梁嘯天面對我道︰「老夫乃手下敗將,听憑處置,決無半句怨言。」

我大叫了一聲好。

這一塊決斗,最後竟是這樣的一個結局,真正是大大的出人意表。

然而,生命的輪回轉世,恩恩怨怨,世代糾纏,究竟是怎麼回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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