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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黑暗天使《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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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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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2: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黑暗天使》簡介︰

  “在英國,最近八個月中,有五名科學家神秘死亡,表面上看來,不是死于意外,就是死于自殺,可是仔細查究起來,卻神秘莫名--”

  “是的,我也看到這篇報導了,其中有一個是皇家軍事科學院的冶金學家皮雷爾。利用汽車的廢氣自殺--”

  “可是他的妻子卻說他絕不會自殺--”

  “那不一定,做丈夫的苦楚妻子能了解多少?”

  “听起來,像是你做過人家的丈夫--”

  “雖然沒有,可是……不提這些,還有一個三十七歲的電腦專家桑茲,竟然駕駛一輛滿載汽油罐的汽車,

沖進了一間咖啡室!那簡直是瘋狂的自殺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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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2:35 |只看該作者
黑暗天使 01
黑暗和光明對立。

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

這是上帝創造天地第一日的情景。

于是,就有了光明和黑暗。

天使當然應該屬于光明,黑暗中怎麼會有天使?

背叛了上帝,天使因而墮落成為魔鬼,撤旦也可以出現在耶和華面前,黑暗之中,自然也可以有天使。

黑暗中如有天使,就是黑暗天使。

先不說對話的兩個是什麼人︰只看他們的對話︰

「看到了一篇報導,忍不住想告訴你。」

「關于什麼?」

「在英國,最近八個月中,有五名科學家神秘死亡,表面上看來,不是死于意外,就是死于自殺,可是仔細查究起來,卻神秘莫名--」

「是的,我也看到這篇報導了,其中有一個是皇家軍事科學院的冶金學家皮雷爾。利用汽車的廢氣自殺--」

「可是他的妻子卻說他絕不會自殺--」

「那不一定,做丈夫的苦楚妻子能了解多少?」

「听起來,像是你做過人家的丈夫--」

「雖然沒有,可是……不提這些,還有一個三十七歲的電腦專家桑茲,竟然駕駛一輛滿載汽油罐的汽車,沖進了一間咖啡室!那簡直是瘋狂的自殺行為--」

「教我聯想起劉量中駕著車子,直沖向山谷--」

「你……想暗示什麼?」

「不是暗示,是直接地想到……也要把我感到的說給你听--幽靈星座仍然在收集人的靈魂!」

「…………」

「那幾位科學家,顯然……被害,但整件事又神秘莫測,所以有關方面不但噤若寒蟬,而且也不敢深入調查--」

「唉!那又有什麼辦法!奇怪,黑紗不是說收集的行動已經停止了嗎?」

「你最近又見過她?」

「沒有,雖然很想見。」

「小心,她有意找地球人談戀愛--」

「我很難想像把體溫零下十度的女人擁在懷中的滋味,你聲音酸溜溜的,是吃醋?」

「我?我為什麼要吃醋?你甚至未曾表示過愛我--」

「唉!」

一聲嘆息,暫時結束了這段對話。

讀者諸君自然早已知道,對話的兩個人是原振俠和瑪仙。

瑪仙看到了那篇多名科學家神秘死亡的報導,打電話給原振俠,和他小作討論,認為來自幽靈星座的力量,仍然在活動。

黑紗曾說過,一共有四十九個幽冥使者,來自不可測的幽靈星座,可知的已絕不再活動的是施哲和黑紗,其余的四十七個,是不是還在「執行任務」?

當然,討論沒有結果,說到後來,兩人的話題轉到了感情方面,原振俠除了低嘆之外,也沒有別的什麼好說。瑪仙對他的情愛之深,已經由黑紗的話中得到了證實,她不惜犧牲自己,保護原振俠。對于這一點,原振俠自然感動莫名。而瑪仙的美麗又無懈可擊,為什麼原振俠還要猶豫嘆息?

這就是愛情的奇妙之處,感激不等于感情,美貌也產生不了愛情--丑女人的愛情生活,有時比美女還要多姿多采,原振俠有時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猶豫什麼,瑪仙的情意,連黑紗都感動得放棄執行任務,可是原振俠仍然不願情的俘虜!

對了!或許就是因為他心中一直有「俘虜」這樣的想法。所以才下意識地要抗拒,是他自尊心特別強,還是另有原因?

這一點,只怕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人的性格太復雜,往往復雜到自己不能了解自己,更不必說去了解他人!

放下電話之後,原振俠胡思亂想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忘了問瑪仙在什麼地方。和瑪仙分別時,她說要回大巫師的身邊去,那麼,電話難道是從中美洲打來的?看來是,時間是凌晨五時,如果瑪仙在本地,不會選擇這樣的時間打電話來。

原振俠熄了燈,讓黑暗在他的周圍。人在黑暗中,情緒相當矛盾,黑暗能使人慌張,產生恐懼,但也能使人感到安詳和寧謐。

他望著黑暗,黑暗之中,好像浮起了瑪仙的俏臉,俏臉上笑靨如花,忽然又變了,變得猙獰可怖,那是她原來的面目;忽然又變成了黃絹。黃絹的秀發,一下子長,一下子短;然後是海棠,海棠的眼神中,總有一絲半絲的憂郁!那種憂郁,教人看了心痛,會自然而然要把她擁在懷里,好好加以呵護,來盡一個男性的責任,海棠現在又在哪里?

瑪仙的一通電話把原振俠吵醒了之後,他再也沒有法子睡得著,思緒紊亂之極,各種令他心煩意亂的想法,紛至沓來,結果,他狠狠地一拳打在床邊上,又長嘆了一聲,一躍而起,用力揮著手,天際才有一線曙光,他不想睡了,想趁著晨曦到山上去走走,抒發一下心中的悶氣!

他換上運勁鞋,在離開了建築物之後,緩步跑向後面的山坡,到了山腳下,他奔上了一條登山的小徑,然後越跑越快,像是想藉著體能的發揮,把所有的胡思亂想,全拋在腦後。

當他奔上了山頂時,紅日高照。天早已亮了,他也跑得一頭是汗,可是,汗雖能抹得去,然而他所想的那一切,卻仍頑固地盤旋在他的腦際。他靠著一株樹,又長嘆了一聲,神情自然不免有點苦澀。

也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個相當奇怪的裝置。

原振俠的見識非凡,可是這時,他也只能說他看到的是一種「裝置」--而不知道它的性質和用途。

他看到的,是一根細長的金屬管--直徑只有一公分,長約八十公分。金屬管連著一個架子,那個架子,可以使金屬管維持一定的角度。

原振俠看到的時候,金屬管的角度是斜向下,對著山腳下。而山腳下有不少房屋,原振俠居住的醫院單身醫生的宿舍,也在山腳下,而且順眼一看,好像還正被金屬管對準著。

自金屬管的中間部分,有一股線伸出來,線的一端沒入大石下的泥土中--整個架子和金屬管放在一塊平整的大石上,本來有一棵灌木遮著,不是那麼容易被發現,但由于旭日初升,陽光照射到了金屬管的尖端,發出閃光,引起了原振俠的注意,所以走過去,撥開了樹,才暴露了那個裝置的。

原振俠研究了半晌,不知那金屬管有什麼用處,他拉了拉那股線,發現在土下還聯結著什麼,他正想用樹枝把泥土撥開來看看,就听到有人急步上來的聲音,同時有人喝道︰「你在干什麼?」

他一回頭,看到兩個人氣急敗壞的奔了過來。當那兩人來到了他的面前時,都陡然一愣,剎那之間,這兩人神情古怪之至,但隨即變得十分惱怒︰「你走開些,別亂踫--」

原振俠留意到了這兩個人神情的瞬息變化,他感到十分奇怪,這兩個人乍見到他時,像是極度出乎意料之外。

為什麼他們會有這種神情?原振俠可以肯定,那兩個人是他所不曾見過的。陌生人見到了陌生人,不會有意外之感,這兩個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神情,原振俠立即有了結論︰自己對他們陌生,但他們對自己不陌生!

他們為什麼會對自己不陌生?自然由于他們早在注意自己--

原振俠想到了這一點,心中十分厭惡,自然也想弄明白那兩個人的身分。他指著那金屬管︰「這是什麼裝置?」

那兩個人,面目普通,也難以從他們的衣著上判別他們的身分,年齡在三十左右,一個臉色陰沉,一個比較開朗些,那開朗的回答︰「記錄鳥鳴聲音的儀器--」

原振俠笑了一下,他當然不會相信那個人的鬼話!不過那個人的話,倒使他明白那是什麼裝置了--那是遠程竊听裝置!

這種先進的竊听裝置,是新科技的產品。

(人類的最新科技,被用來制造竊听裝置,這算不算是人類的悲劇?)

只要有聲音,空氣中就有聲波,只要有聲波,就可以被接收到,被接收到的聲波,經過小巧的儀器,轉變為光脈動,就可以發射出去,另外在適當的距離再還原--整個竊听過程就完成了--

(轉來好像極簡單,但三年之前,人類的科學還做不到這一點--不知道三年之後,又會有什麼新花樣出來--)

原振俠一想到了這一點,心中又是駭然又是生氣,他猜想,對方竊听的對象,可能就是自己--同時,他也莫名其妙,不知何方神聖會這樣看得起自己--用那麼先進的設備來對付,目的又是什麼?

當下,他冷笑一聲︰「是嗎?記錄鳥鳴聲?」

然後,他在眼前豎起大拇指來,像一般測量師用最簡單的方法測量距離一樣,閉上一只眼,望看山下的醫院宿舍︰「嗯,直線距離一千兩百公尺左右。你們一定連我洗澡時的歌聲,都可以听得十分清楚了--」

他裝著不經意地說了那樣一句話,那兩個人臉色陡變,連連後退!

這一來,原振俠知道自己的猜測完全對了,因而不那麼急了,反倒好整以暇的望著那兩個人︰「我當然不必自我介紹了,你們是--」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又出乎原振快的意料之外!

原振俠弄清楚了那兩人用那麼先進的設備,在對自己進行竊听行動,心中自然疑惑,但是他卻並不著急。因為那兩個人就在他面前,下山的小路又只有一條,就算他們分開來逃走,以他的身手而論,要抓住其中的一個,總沒問題。

可是,當原振俠一揭穿了他們的勾當,兩人面色大變之際,突然各自發一聲喊,陡然之間,「嗤嗤」連聲,兩人的身子竟已騰空而起!

剎那之間,原振俠無法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當他定過神來時,兩人離山頂已有十多公尺,原振俠除非有槍在手,否則,全然無可奈何--

原振俠抬頭看去,心下不禁駭然!那兩個人適才出現的時候,原振俠未曾在意他們背上,背著好像背囊一樣的東西,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是十分精巧的個人飛行器那噴射動力的個人飛行器,這時正利用「作用等于反作用」的原理,使那兩個人在空中浮翔,雖然不是很靈活,可是也已月兌出了山頂的範圍,向山腳下在降落!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個人飛行器雖然已不是什麼軍事秘密。但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

問題一是︰在對付自己的是什麼人?

問題二是︰他們鬼頭鬼腦的進行這種活動,已經多久了?

原振俠一面想,一面老實不客氣,把那金屬管上的線拉斷,把金屬管用力砸在大石上,又從地下找到了一個錄音座,把它毀壞,這才算是略出了一口氣。

他向山下走去,想到小巧的、偷放在自己住所的竊听器,十分難以發現,要動用特種儀器來檢查,討厭之極。一日不把這竊听器找出來,就一天沒有隱私可言,因此他心中十分煩躁。

那兩個人看來只是奉命行事,他們奉誰的命令在干這種事?

原振俠首先想到黃絹,但立即否定。黃絹和他雖然好像越來越是情不投意不合,可是黃絹自有黃絹的氣派,不會做那種鬼頭鬼腦的事。

那麼,是海棠?他又搖了搖頭。做為海棠的男人,他絕對可以感到,當海棠像小貓一樣蜷伏在他懷中的時候,當海棠因為他的狂暴而秀眉緊蹙,發出嬌吟的時侯,和現在,即使根本不知道海棠身在何處的時候,他仍可以肯定一點︰他在海棠的心目中,有著接近被崇拜的地位--或許由于長期嚴格的訓練,海棠十分易于掩護她自己的感情。

但是,在好幾次,尤其是最近一次,在大海中,那毫無保留的奔放中,原振俠還是可以肯定海棠對自己的感情極深。所以,不會是海棠。

那麼,會是誰呢?

原振俠想到黃絹,又想到海棠,是由于竊听設備、個人飛行器等等,都不是個人力量輕易辦得到的,黃絹和海棠的背後,都有整個國家的勢力在支持!

一面想,一面下山,到了山腳下,看到路邊停著一輛樣子十分奇特的汽車,原振俠對汽車是內行,一看就知道那是義大利全部手工精制的精品,這一類汽車,每一種只有一輛,是汽車中的極品!

原振俠自然而然向那輛車子多看了幾眼,就在那時,一個男人以十分瀟灑--自然的、毫不做作的,證明他一直是那樣的--而高雅的姿態,繞過車子,向原振俠揮了揮手,逕向原振俠走過來。

原振俠一看到那男人的動作這樣瀟灑,心里已不禁喝了一聲采,心想心理醫生常提及「身體語言」,一個人的動作這樣高雅大方,他多半也是一個心靈相當高貴的人。

原振俠也自然地揮了一下手,他在考慮︰那人顯然向著自己走來,自己是不是應該迎上去?禮貌上應該如此,是熟人的話,甚至還可以奔過去擁抱一番。

可是對方是一個陌生人,而且,在剛發現了有人對自己進行竊听行動之後,還是不要太熱情的好!

所以,他站著不動,那人從車後轉出來時,只使人覺得他風度好,漸漸走近,可以看到他有著線條鮮明的臉型。可以算是美男子,約模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一頭濃發之中,卻有一絡,是出奇的銀白色--看起來又不像是染成白色的。

他目光炯炯,一直在注視著原振俠不是逼視,完全沒有威脅力,也不閃爍,大大方方,就像非把原振俠看個清楚不可一樣。

他眼神有時嚴肅,可是,有時卻又有說不出來的頑皮,原振俠從來也不知道男人的眼神,也可以有那麼多的情意變化。

他身形相當高,幾乎和原振俠差不多,身形挺拔,步履矯健,這都說明他在體能方面,受過十分嚴格的訓練,也就是說,他不是普通人。

原振俠對這種外型的人,十分喜歡,因為這種人必然坦誠、爽朗,可以成為好朋友,但由于是陌生人,所以原振俠仍然不動--人和人之間的隔閡,根深柢固,有時十分可怕。

那漂亮瀟灑的男人,來到了原振俠身前,仍然望著原振俠,他雖然還沒有開口。可是表情和眼神,都有一種熱切的友善。

然後,他微笑︰「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姓年,名輕人,我的名字,如果寫在一些故事中,看的人會以為我沒有名字,當然,我現在已經不再年輕。」

他才說到一半,原振俠已「啊」的一聲,叫了起來,搶著向他伸出手去,兩人用力握著手,原振俠高興得聲音有點異樣︰「年輕人先生!你……怎麼說呢?一直只當你是傳奇人物,想不到真的能見到你!」

年輕人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眼角現出皺紋來,可知他實際年齡,比他的外貌看起來要大。

年輕人做為傳奇人物,自然也是若干年之前的事,近幾年來,他銷聲匿跡,像是已在江湖上消失了一樣。原振俠知道過很多年輕人的傳奇事跡,這時能與之相見,自然高興。

年輕人笑道︰「原醫生,你自己才是傳奇人物!」

兩人一直握著手,原振俠起問︰「你的公主呢?好嗎?你們--年輕人和公主的故事,知道的人可不少!」

年輕人的神情變得黯然,原振俠又「啊」地一聲︰「對不起,你們……太久沒有消息了,我不知道--」

年輕人緩吐一口氣,抬頭向天,聲音是一種壓抑的悲傷︰「三年之前,在滑雪中遇到雪崩……那是一場特大的雪崩,竟再也沒有找到她。」

原振俠低下頭,對方若是普通人,他會由衷地安慰幾句,可是對方是如此出色的人物,空言空語有什麼用?他伸手按向年輕人的肩頭,按得極有力,他要把他的友誼,透過手心,傳達給年輕人知道。

年輕人立即知道了,反手又按住了原振俠的手臂,也把他的友誼傳達給原振俠。

年輕人臉上的憂戚,漸漸淡去,他指著自己的那絡白發︰「當時山搜索隊找了一個月,我就多了這一絡白頭發,白得異樣!」

原振俠衷心道︰「極好看!」

年輕人後退了一步,搓著手︰「有一件事,請你接受我的道歉。」

原振俠揚了揚眉,不知道年輕人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們才第一次見面,何必道歉?可是年輕人卻又的確大有歉意,原振俠心中一動,現出不可信的神情,他隨即向自己住所指了指,又向山頂上指了一指。

他用手勢在問年輕人︰山頂上的竊听裝置是你埋設的?即使他這樣問了,他還是不相信,年輕人在傳說中,十分光明磊落,不應該會有那種行動。

可是,年輕人卻苦笑著點頭,原振俠望著他,有責怪的神色。

年輕人笑了一下︰「我急于要知道你的一些事,自己又有急事絆住了走不開,所以托了在這里的兩個朋友進行,這兩個朋友,唉!竟誤會了我的意思,他們本來大可直接來見你,結果他們不那麼做,而在你的住所中裝了竊听器--」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但也心中釋然,事情果然不是年輕人做的!

他大方地攤了攤手︰「算了,把它在什麼地方告訴我就好--」

年輕人也攤了攤手︰「我知道之後,把他們兩人痛罵了一頓--對君子,有對君子的方法;竊听,那只是對付小人的方法!」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用十分真摯的眼光望向對方,這表示他在說︰「不但你是君子,我也是君子。實在走由于誤會,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原振俠報以同樣充滿了真摯感情的一笑,用力揮了一下手,表示這件事,再也不必提,他向年輕人的車子指了一下︰「好車子--」

年輕人點頭,並不客氣︰「是,本來就是好車子,經過我略作了一點改進,性能更好了,你可要試試駕駛它?」

原振俠心知對方托人注意自己,現在又親自出馬,必然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來找自己--原振俠一時之間想不出會是什麼事,既然年輕人暫時不提,他自也不便先說,況且,駕駛一輛性能絕佳的汽車,是一大樂趣,原振俠立時點頭,兩人一起向那輛車子走去。

他們兩人身高相仿,步履矯健,大步向前走著,猶如兩頭豹子一樣。姿態極其優美--他們自己當然不覺得,他們自然而然的動作,許多人想刻意模仿,也難及萬一。

每一個人的風度、氣質,都幾乎與生俱來,至少也和人的思想、經歷、見識、胸襟有極大的關系!

上了車,原振俠發動車子,車子像子彈一樣,向前疾射而出,眼看要向一座山崖撞了過去,卻又在千鈞一發之際,巧妙地避開。

在清晨,車輛稀少的大路上風馳電掣,事後有幾個目擊者,怎麼都不相信那是地球上的交通工具,而以為是天外來客!

使得原振俠對年輕人印象更好的是,當車子看來像是非撞中山崖不可的時候,年輕人一點也沒有驚訝的神情,反倒以十分自傲的聲音解說著︰「從靜止到一百公里的加速時間,是三點七秒--你的駕駛技術真好,一下子就把車子的性能,發揮到淋灕盡致。」

原振俠享受著高速駕駛帶來的極大樂趣,由衷地道︰「這是我見過的最好車子--」

年輕人點頭︰「只有不到十輛車,可與此相比,浪子高達有一輛相仿,你要是喜歡--」

原振俠一面把車速更提高,一面立時搖頭︰「哪有這個道理--」

年輕人沒有堅持,只是淡然笑著︰「倒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只要自己高興,人家快樂,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做--」

原振俠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在想︰「他真和傳說中那樣,發自內心的那種瀟灑,掩也掩不住,處處流露。像他這樣出色的人物,會有什麼事來找我?」

雖然原振俠可以肯定,事情絕不會簡單,但是他還是決定,要盡自己的力量幫助他。

一小時之後,車子兜了回來,停在原振俠的住所前。原振俠道︰「離我上班還有兩小時,是不是要一起喝杯咖啡?」

年輕人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多少使人感到落寞︰「我寧願喝一點酒。」

原振俠「哦」地一聲,表現了他醫生的本色︰「清晨就喝酒,不是好習慣。」

年輕人的笑容之中,有更多的落寞︰「是的,想不到吧?自從雪崩發生之後,我一直在酗酒,簡直是個不可救藥的酒鬼--」

原振俠緊蹙著眉,這是他再也未曾想到的事!那麼出色的一個冒險生活者,竟然變成了酒鬼!他注視著他,以一個醫生的敏銳的觀察力,他可以看到,年輕人的手,有時會不由自主地抖動,口角的那種似隱似現的苦澀意味,自然也不是故意裝出來的。眼白有相當程度的混濁不清--這可能是酗酒已影響了他肝髒健康的一種反射現象……

他本來想好好勸慰年輕人幾句,可是他立卸想到,傳說中年輕人和公主之間的感情,當公主遭到了那麼可怕的意外之後,他用酒精麻醉自己,把自己變成了酒鬼,又有什麼不對呢?

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說。

原振俠也不是真的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用相當緩慢的聲調道︰「做為朋友,應該對你說幾句話,可是我要對你說的話,你一定早已明白,所以,根本不必再說什麼--」

年輕人陡然轟笑起來,一面笑,一面用力揮著手︰「這是我听到過的最有趣的話--」

盡避原振俠完全可以知道,也可以了解年輕人痛苦、憂郁的心情,但是,年輕人的笑聲,听來還是開朗和豪爽,表示他在發出笑聲的一霎間,他也可以暫時拋開心頭的痛苦,投入他生命應有的歡樂中!

笑聲一直持續到進了原振俠的住所,年輕人進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幅畫的角落處,取下了看來只是指甲大小的極薄的薄片。放在手上拋了拋,向原振俠望來,又大有歉意。

原振俠則已取了一瓶酒在手,年輕人有點迫不及待地接過來,打開瓶塞,用一個看來十分優美的姿勢,托住瓶底,昂起頭,舉起酒瓶,把酒向口中傾注,連喝了三大口,竟沒有半滴漏出來。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原振俠和他相識,還不到兩小時,可是看到了這種情形,心中也不禁好一陣難過,半晌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故意掩飾著落寞的心情,聳了聳肩︰「信不信能這樣喝酒的人並不多?我練了將近一年,才練得成功--」

原振俠看到年輕人這樣放縱自己,雖然他絕不是什麼行為觀念保守的人。可是仍不免緩緩搖了搖頭。

年輕人不和原振俠有譴責意味的目光接觸,而望向酒瓶,緩緩搖動著,令瓶中琥珀色的醇酒,晃動出一種奇異的波紋來,他的聲調變得緩慢︰「那場雪崩,我認為並不是意外--」

原振俠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說什麼。

他知道,年輕人開始說他來找自己的目的了,但竟然要從那一場雪崩開始說起,這多少令原振俠感到相當程度的意外。

原振俠自然也知道,那場雪崩,就是使得他的公主就此在世上消失的那一場。

年輕人略頓了頓,盯著酒瓶的目光,陡然變得十分深遂︰「我甚至可以追查到,是由于一次小型的爆炸,而形成那場大雪崩的。在雪崩中死亡的有十七人,找到的尸體是十六具。」他聲音中有深切的悲哀,原振俠欲語又止。

原振俠想說的是︰「人既然已經死了,找不找得到尸體,是沒有意義的事--」

可是他卻沒有說出來,那是由于年輕人語調中的悲哀感染了他,使他也覺得心頭沈重,說不出那種空泛的安慰話來。他在想了一想之後,反倒這樣說︰「葬身在茫茫積雪之中,和互古以來就存在的冰雪一起,這倒很適合公主的身分--」

年輕人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感激的神色︰「這正是我的想法。你是第一個在我面前如此坦率地向我表示這種看法的人。」

原振俠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他揮著手,急于想說什麼,可是年輕人已搶在他前面,把他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一開始,由于一直未曾發現她的尸體,而她又具有相當的應變能力,所以我一直存著希望--」

原振俠接口︰「是啊!她極有可能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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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2:49 |只看該作者
黑暗天使 02
年輕人又喝了一大口酒--用的還是他那種特別的方法︰「所以,在開始的一年,我一直在出事地點附近,希望她出現……有很多次……她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忍不住大叫,在夢中叫醒。後來我……見了她,不再叫,我竟然可以控制自己在夢中的行為……可是沒有用,夢總會醒,她始終沒有真正出現過。」

年輕人哀傷的語調,令原振俠心頭沉重之至,他不由自主長嘆了一聲,喃喃地道︰「總不能說沒有希望!」

年輕人也喃喃地說著,說的是古代哲人的一句名言︰「希望是什麼?希望是無情的騙子!」

原振俠用力一下,敲在桌子上︰「或許公主在大雪崩之中,恰好有了十分離奇的遭遇,所以離開了一會。又無法和你聯絡!」

年輕人斜睨著他新認識的朋友︰「離開了一會--足足三年了--」

原振俠十分激動地揮著手︰「有一位先生,由于一次古怪的遭遇,離開了地球六年之久,他的妻子--」

那次發生在那位先生身上的事,十分著名,所以不等原振俠講究,年輕人就接下去道︰「是,他的美麗的妻子,一直在他離去的所在,等了他六年!」

原振俠一揚眉︰「是啊,而三年,只不過是六年的一半而已--」

年輕人嘆了一聲,再啜了一口酒︰「本來,我一直存著希望,直到--」年輕人講到這里,遲疑了一下。

他現出了十分迷茫的神情,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原振俠耐心地等著,年輕人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地撫模著,忽然把話題岔了開去︰「抱著一線希望,在冰天雪地之中,等待又等待,希望突然之間會有奇跡出現,那是一樁十分痛苦的事。」

原振俠點頭,表示可以諒解。

年輕人深深呼吸了一下︰「而陪伴我的,就是酒!」

原振俠皺眉,仍然沒有說什麼。

年輕人續道︰「酒,有時會影響人腦部的活動,形成一種幻象--」

原振俠道︰「是,在醫學的觀點而言,如果已經有了幻象的出現,那證明初步酒精中毒已然形成,再繼續酗酒,幻象出現的次數,會越來越多,終于到達真、幻不分的可怕地步!」

原振俠乘機提出他的忠告,可是年輕人顯然心不在焉,他喃喃地道︰「不過……我實在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幻象,我……必須把經過情形詳細告訴你--」

他說著,向原振俠望來,眼神之中滿是求助的神色,任何人眼中充滿這樣的神色時,總有傍徨無依的神情配合,年輕人也不例外。

原振俠想起年輕人在傳說中的冒險生活是如何多姿多采,敢獨自面對世上最凶惡的犯罪組織,自然對他更表同情。

他忙道︰「你只管說,說不完,我可以向醫院請假,听你的故事。」

年輕人糾正了一下︰「不是故事,是經歷!」

原振俠抱歉地一笑,年輕人雙手托住了頭好一會,在那段時間中,他不斷喝酒--他喝酒就像尋常人喝水一樣,真教人懷疑在他血管中奔馳的,已經不是血液,而是酒精!

足足在七、八分鐘之後,他才道︰「大雪崩使公主失蹤。我因為悲傷,而變得失魂落魄,這是所有怪事發生的前因--」

原振俠的聲音充滿同情︰「我完全可以體會你哀傷的程度!」

年輕人緩緩搖著頭︰「你不能--事實上,沒有人能,除非這個人和我有同樣的經歷。」

原振俠自然沒有和他爭論,他只是等年輕人把他怪異的經歷講出來。

年輕人在又嘆了一聲之後,才道︰「慘劇發生的正確地點,是在挪威北部菲馬克山區。」

那里地處北緯七十一度,根本不是什麼滑雪勝地,只是一些性喜冒險的人,才會到那地方去,挪威政府早就警告過,在這種不知名的陡峭的山坡上滑雪,若有任何意外,一切責任自負。

每年都有意外事故發生,也每年都有人到這種地方去,參加冒險的人說,只有那一區,才有斜度達到五十度的積雪山坡。而在這樣的陡度。躁縱著雪撬,向下沖下去的時候,那種塊感,簡直可以使人領略到人生的真諦雲雲--

(當公主向年輕人提出要到那地區去滑雪的時候,就以這一點來打動年輕人的心。)

(年輕人在慘劇發生之後,自然對答應去滑雪,感到後悔之極。)

(不過在當時,他卻興高采烈,並且還說︰「真有意思,西藏的密宗信徒,也常說,若是能從懸崖上縱跳下去,在急速的下墜中,可以明白人生的真諦!那是兩種最速效的修行方法之一。」)

(公主大感興趣︰「另一種方式是什麼?」)

(年輕人在她的耳際低聲說了一句,惹得公主用動人心魄的眼波,橫了他一眼--那一眼,到現在,他一閉上眼,就在他眼前出現,自然,也使得他心頭一陣揪痛。)

滑雪第三天,就發生了意外--當時,年輕人在峰頂,居高臨下,他準備做一次超級冒險,從峰頂到峰腳,是的有一千公尺的斜坡,滑雪也受加速度的影響,滑下去的斜度越長,到後來,速度也就越快。

所以一般人,甚至連公主在內,都從半山腰起滑,滑五百公尺的距離,到速度最快時,也已超過時速一百公里,年輕人估計他從峰頂滑下去,到最後,時速可以超過兩百公里,那自然是極度的刺激。

他也預估,如果和在半山腰中的公主,同時起步,他甚至可以在到達山腳前,趕上公主!

(三年來,他一直後悔,當時何以竟然沒有和公主一起自峰頂滑下,或自己和她一起自半山腰起步--如果那樣,那不是他們兩個都沒有事,就是兩個人一起喪生,那對于一雙相愛的人兒來說,完全一樣,沒有什麼分別,不論是死是生,只要是在一起,有什麼不同?)

他在山頂上,向在半山腰中的公主揮了揮手,公主也向他揮著手,就在他要滑下去時,雪崩就開始了--雪崩自距山頂的兩百公尺處開始,在一下轟然巨響之後,突如其來地發生。

在積雪極厚的山區,雪崩是最常見的災害,積雪越厚,山峰的坡度就越陡,大量的積雪,久而久之,積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一定會有一次天崩地裂、勢子銳不可當的雪崩,把積雪自高處,推向低處。

別看雪花平時那麼輕柔可愛,但是雪崩中的積雪,卻可怕之極。那情形就像一個再溫柔順服的女人,一旦為情愛妒嫉而變得瘋狂時,可以是最可怕的猛獸一樣。

年輕人事後曾調查,證明確實曾有一次小爆炸,導致雪崩猝然發生--小爆炸其實只要半條烈性炸藥就夠了,甚至更少。事實上,在充滿了雪崩危機的地區,只要對著積雪的山崖大聲叫嚷,聲波的回蕩,就足以使得雪崩發生!年輕人當時知道那是人為的雪崩,是由于幾乎在一秒鐘之間,雪崩的勢子,就駭人之極,激揚起來的雪,像噴泉一樣,到處揚起了三十公尺高,一下子就把視線完全遮住了!

年輕人發一下喊,向下滑下去,可是他只能下滑兩百公尺左右--從雪崩一開始,積雪便被一股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量推向下,如萬馬奔騰,如向下滾動的不是輕柔的積雪,而是石塊,那種力量,無可抗拒,在山坡上的一切,一踫上了,除了毀滅之外,別無第二個結果!

當年輕人站在因積雪下移而露出來的岩石土時,雪崩以雷霆萬鈞之勢在繼續著,騰起的雪花更高,完全看不清下面發生了什麼事而本來在山坡上活動的所有人,也只有他一個人在山頂上--也就是說,他是這場雪崩唯一的生還者和目擊者。

當時;天地蒼茫,本來晴朗的天氣,也似乎充滿了愁雲慘霧,雪崩所發出的聲響,也如同鬼哭神號,本來好好的、壯麗的景色,這時也變得可怕之極,活月兌是人間地獄,年輕人知道,沒有任何生命可以在這樣的大雪崩中幸存,只要積雪壓下來時,處于積雪下方的,沒有人可以活下來。

他當時已想到雪崩是人為,因為自然的雪崩發生,總有一點跡象可循,而且也一定由慢而快,不會一發生就那麼猛烈。

他在心慌意亂之際,問自己︰制造雪崩的人呢?難道也葬身在瀉滾下來的積雪之中了?

事後,他和當地軍警組成的搜索隊的負責人,一位上校,有過一段對白。

那一段對白是十分重要的,對于了解那場年輕人認為必然是人為災害的雪崩,可以增加多一點了解。

那位上校是一個條理分明,頭腦伶俐的人,他說︰「年先生,你若是堅持是人為的,試問,發動爆炸者,如何離開?」

年輕人回答︰「可以是遙控裝置--」

上校道︰「遙控,也必然要在雪崩發生的一面,不可能在出的另一面--在另一面,無線電波無法透過山峰而起作用。你既然堅持當時絕對沒有直升機,而在雪崩區以上又只有你一個人,那麼,你再堅持是人為的,唯一的可能,就是--」

年輕人苦笑,接了下去︰「唯一的可能,我就是制造災害的人--」

上校抿著唇,望著年輕人,年輕人嘆息著︰「當然不是我。但一定是有點古怪的人,不知道用了什麼古怪的方法。使得這場災害發生!」

上校攤了攤手,沒有表示什麼。

搜索工作的結果,已經說過,所有遇害者的尸體都發現,只有年輕人的公主,沒有找到。

年輕人發瘋似的找了三個月之後,人人都勸他放棄,但是他不肯。

他選擇了一個處于半山腰的石坪,用直升機運了各種裝備來--那時他已開始用酒精麻醉自己,所以在「裝備」之中,有各類美酒。

他運來了設備完善的「汽車屋」、發電裝置……等等,準備在那石坪上長期居住。

挪威政府派出代表,要求他離開,但是他堅決不肯,而他又有法理上能在挪威長期居住的準許,所以有關方面也無可奈何。

就這樣,年輕人在那個石坪上,一住就是三年。

那對于別人來說,簡直不可想像,三年來,在那種荒僻的冰天雪地山上,陪伴他的,只是冰、雪、呼嘯的風、酒和他對公主的思念。

他曾對著明月清風積雪,捶胸頓足地號哭,他也曾酗酒,並把自己整個身子都埋進積雪之中,他對自己的生命完全放棄了,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來歷,都只把山中那個蓬頭散發、滿腮胡子的人,叫作「發瘋的野人」。自然,根本沒有人知道「發瘋的野人」心中的痛苦。(年輕人敘述到他過去三年來的生活時,語調十分平淡,像是講述的並不是他自己的事,而是別人的經歷。但原振俠卻可以在那種壓抑的平淡之中,了解到他內心深切的痛楚。他用他的神情,表示了他對年輕人不幸遭遇的同情。)

(原振俠同時地想到︰一定是有什麼轉變,才使年輕人結束了「發瘋的野人」的生活。)

(的確,是有了極特異的變化。)

那一天,年輕人呆坐在石坪上,面向著西方,每當夕陽西下時,他總是面對著西方坐著,看火紅的夕陽,在山梁之間緩慢地沈下去,看漫天的紅霞,漸漸變得絢麗的紫色。有時還會有一抹亮麗的淺紅,可是不消幾分鐘,整個天地之間,就是一片淡淡的灰蒙蒙,不會有什麼真正的黑夜,因為皚皚的積雪,可以把最微弱的星月微光,反映成為一種蒙朧的、曖昧的半明不暗的光線。

年輕人十分討厭這種環境--那吞噬了他的公主。所以每當這樣的時候,他就更加急著喝酒,努力使酒精進入他的血管,循著他體內的循環系統,在他身體各處奔流。大循環和小循環,酒精在主動脈、中動脈、小動脈、毛細血管、小靜脈、大靜脈、上下腔靜脈中任意沖突,使得整個身子,像是可以浮在半空之中。腦中渾渾噩噩一片。什麼也不能想--要命的是,只能想一點,想念所愛的人,這就形成一陣又一陣的心痛,使他手按在心口,發出可怕的聲吟聲--這也幾乎是每天晚上都不變的,可是今晚卻不同。

不同的並不是由于今晚是月圓之夜,月色、雪光相映,出奇地明亮,也不是由于他把喝空了的酒瓶,用力向山谷之中拋出去時所發出的那一下慘叫聲,听來格外令人心酸。而是當他又隨手拿起一瓶烈酒,用拇指推開瓶塞,正要把瓶中的酒,傾進口中時,他突然看到,在自己坐著的,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旁,多了一條人影。

月亮才出現不多久,雪地上的人影又細又長,可是一眼看去,還是可以肯定,那是一個女人的身影!

他的體中,雖然已充滿了酒精,可是他的腦子,還保持著三分清醒,他陡然叫了起來︰「公主--」

一面叫,一面他疾轉過身,人也同時站了起來。

既然有影子,必然有人。那是一個女人,然而在這樣的山上,不可能有別的女人出現。那一定是他三年來日思夜想,魂牽夢系的公主!所以,當他轉過身來時,興奮得整個人像是要炸開來一樣--

他已經張開雙臂,準備向前撲出去,把公主緊緊擁在懷中,可是腳下一個踉蹌,令他幾乎僕跌在積雪上,一時間,他不懂得如何才能收住勢子,他仍在向前沖跌著,一直到了石坪的邊緣,仍然無法收得住往前竄的勢子!

石坪下面,是至少超過兩百公尺的山谷,他眼看要沖跌下去了,才在他的背後,產生了一股力量,使他停止在石坪的邊上--有人在他的背後,抓住了他的衣服,拉住了他。

他知道拉住他的是什麼人,因為剛才一轉身過來時,他就會和這個人打了一個照面,那是一個極美麗的女人,全身像是里在一重又一重的黑煙之中,所以在雪地上看來,也就格外奪目。

那女人的臉色極白,幾乎比皚皚的積雪還要白,這就使她那雙漆黑的胖子,看來更深遂動人--當年輕人一轉過身來,一和那雙眼楮接觸時,他就可以肯定,對方的眼神中,有著說不盡的語言!

在這樣的境地之中,突然看到了這樣的一位美女,只能使人想起兩種情形,一是自己喝醉了,出現在眼前的,只是幻象。二是原來真有「仙女下凡」這回事!

可是,那對年輕人來說,都沒有意義。當他看到有女人的身影時,他以為是公主突然出現了,而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美人!

(就算眼前的美人比公主更美,那又怎樣?)

(陌生的--)

他在那一霎間,所受的打擊之甚,比本來幾乎已經絕望了還要深重。他本來準備對著人撲過去,這時硬生生轉了一個方向。

酒精似乎在那一霎間全涌上了他的頭部,使他無法控制自己,要不是那女人拉了他一下,他只怕跌下山谷去了。

他喘著氣,就著手中的瓶酒,又大口喝了幾口,沒有勇氣轉過身來。在感覺上,拉住他的手已經松開了,他听到,在他身後,傳來了一下低沉的、緩慢的,像是有千愁萬緒的悠悠嘆息聲。

這些日子來,年輕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下嘆息,他對于這種聲音,再熟悉也沒有。所以一听之後,自然而然,也伴之以一下長嘆!然後,令他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那甚至使得他已揚起了的酒瓶,僵在半空,而不是熟練地把酒傾進口中。他听到一個十分動听的聲音,也可以肯定,聲音出自一個誠摯的心靈,沒有任何嘻笑的成分︰「唉!你要一直折磨自己多久?不必再等下去,她已經死了!我告訴你。她已經死了!真不明白……一個生命的消失,竟然會對另一個生命造成那麼大的損害。實際上,每一個生命都完全可以獨立生活--」

聲音動听而誠摯,可是所說的話,卻又理智得令人心寒。年輕人的喉際,發出了一陣「格格」的聲響,他有許多疑問,可是都不問,只是道︰「有一些人。當感情和另一個人結合在一起之後,就無法單獨生活了……」

那女人的聲音听來更輕柔︰「這……就叫情,是不是?」

年輕人用一下長嘆,作為回答。這時,他已經逐漸鎮定了下來,使他可以緩緩轉過身來,面對幻象--當時他的確認為那是幻象,因為事實上,絕無可能會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有一個這樣的美女,來和他討論愛情!然而,當他轉過身,再次面對那美女時,他還是有足夠的清醒可以知道,在眼前的,並不是幻象,而是實實在在,有一個那樣的美女在他面前,和他的距離不超過一公尺……

他盯著那美女看,山上的氣溫極低,長年都在攝氏零度之下,這時,他估計是攝氏零下十五度左右,可是那美女身上所穿的,是什麼衣服呢?使得她看來如同里在一重一重濃煙之中的,是黑色的輕紗,山風相當勁,吹得那襲輕紗不住顫動,有時緊貼著她的胴體,令她玲瓏浮凸的嬌軀,如同。有時吹得飛揚起來,她雖然凝立著不動,但是卻又顯得靈勁無比。

年輕人把她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打量了兩遍--他喝了不少酒,動作不免有點遲鈍,但是他的目光,還是十分銳利。

那美女十分安詳地站著,承受著他的眼光。

年輕人大口吸進冰冷的空氣,又抓起了一把雪,在自己的臉上用力擦著,直到完全可以肯定,真是實實在在有一個人在自己的面前時,才問︰「你是誰?」

美人揚了揚眉︰「很難向你解釋,只好對你說︰我就是我……」

年輕人的聲音有點發顫︰「你怎麼可以肯定……她……我的她……已經死了……」

美人嘆了一聲,雙眼之中,現出了一股極難捉模的復雜神采︰「很簡單……是我做的事,那場雪崩,我結束了十九個人的生命。」

年輕人呆立著不動,酒使得他的思緒有點呆板。尤其那幾句話,听來實在不是那麼容易理解。他張大了口,麻木地問︰「你……制造了那場雪崩?」

美人輕緩地點頭,年輕人陡然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為什麼?」

美人的神態和聲音,甚為平靜︰「因為我要結束那十九個生命--」

年輕人仍在嘶叫︰「為什麼?為什麼?」

美人的語聲中,竟然有了責備的意味︰「我已經一再說了,你應該明白--」

年輕人陡然仰頭大笑,笑得眼淚迸流--在他的臉頰上,凝成了一顆顆的淚珠,又隨著面部肌肉的抖動,而簌簌地落下來。

他一面笑,一面逼近那美人,一定是他那時的神情十分怪異,所以使得美人的神情十分詫異。而當他一開口說話,連他自己也不以為那是自他口中所發出來的聲音,听來簡直可怕之極,像是什麼猛獸在受了重創之後的嘶叫︰「你殺了那麼多人,你制造雪崩的目的,就是為了要結束那麼多人的生命?」

那美人的雙眼仍然極其澄澈,她看來只有驚訝。並沒有恐懼,她的回答是︰「對!」

年輕人說到這里時,已經喝完了一瓶酒,當他用不知是由于酒精的影響,還是由于心情的激動而顫抖著的手,又拿起另一瓶酒來時,原振俠也听得呆了!

他好幾次想插口打斷年輕人的敘述,但是又實在不知道如何說才好--那個身披層層黑色輕紗的美人,他可以肯定,那是黑紗--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結束一些地球人的生命,取得他們的靈魂,那正是他們在地球上活動的目的!

可是原振俠卻又實在不知從何說起,這時,年輕人說到傷心激動處,聲音和身子一起發顫,雙眼之中,充滿了不可測的疑懼,樣貌看來有點可怖,也有著深切的悲哀和傷痛。

他咬牙切齒地道︰「當時我就決定,不論她如何美麗動人,也或許她神通廣大,甚至她可能是什麼妖魔鬼怪,但是我要殺死她,我要用最原始的方式殺死她。我要……扼死她……」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他雙手緊緊扼住了酒瓶。他指節骨凸起,骨節發出「格格」的聲響來,原振俠知道他真的可以把瓶扼碎!

他嘆了一聲︰「你無法扼死她,因為她根本不是人--」年輕人突然震動,雙手松開,望向原振俠︰「你真的知道她?」原振俠盡量使自己平靜︰「你就是為這個來找我--」

年輕人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听來十分怪異的聲音,雙手抱住了頭,好一會不出聲。原振俠乘機打電話到醫院去告假,院長在電話中向他咆哮,他自己也覺得醫生業務之外的事情太多了,或許這說明他不適合在醫院中服務,他在那一霎間,考慮要離開醫院。

他輕輕放下電話,伸手在年輕人的肩頭上,拍了一下,年輕人抬起頭來,神情惘然︰「她……她真……可以肯定……公主死了!」

原振俠聲音苦澀︰「如果她這樣說了,那就一定是事實……對不起,我只能這樣回答--」

年輕人的神情,更陷入極度的迷惘之中︰「她又為什麼要來告訴我?」

原振俠搖頭︰「我不知道,你……沒有問她?」

年輕人的聲音,低到幾乎听不見︰「問了……」

他接連嘆了幾聲,才繼續說下去。

年輕人的全身,似乎都在冒著憤怒的火焰,竟然有人在他的面前,那麼直接,那麼赤果果地承認了自己殺人的罪行,而遇難者之一,又是他的公主!

他本來是一個十分理智的人,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就算完全沒有酒精在他體內推波助瀾,他也一樣會做出那個決定--用最原始的方法,扼死她!

他緩緩地揚起手來,十只手指,像是毒蛇一樣地扭曲著,發出「格格」的聲響,雙眼之中,射出復仇者應有的怒火,喉際先是咕咕作響,當憤怒積聚到一定程度時,他發出了一下震耳欲聾的吼叫聲,雙手突然伸向前,已經緊緊扼住了那美人雪白的頸!

當他的手和美人的頸部相接觸時,他就全身皆震--竟然那麼冷,簡直是扼住了根冰柱--

但是更令他震悸的是美人的神情!

任何人,別說是一個看來十分縴弱的美人,就算是一個極強壯的猛男,被他強而有力的雙手扼住了脖子,而且十指在漸漸收緊之際,都不可能現出這樣神情來的︰而她居然就是那樣的神情--十分不解地望向他,還低嘆了一聲,而且,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年輕人無法明白何以她在自己的雙手緊扼之下可以做到這些的,但是她的確做到了!不但做到了,她還十分從容地開口說話︰「你想扼死我?你做不到這一點的,因為我不是人,不會像人那樣喪失生命,我和你完全不同,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在--」

年輕人那時,只覺得腦中轟轟作響,他的樣子簡直有點猙獰,他自然而然問︰「你是什麼?」

那美人低嘆一聲,聲音有點幽幽地︰「我是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

年輕人再度發出聲音嘶啞的吼叫,嘴角向上一揚,他雙手仍然緊扼著對方的脖子,把那美人摔得雙足離開了立足點,他還不斷晃動著,使得她的身子劇烈地晃動,她有點不快,「不要這樣……不要……」

可是那種無力的話,如何阻止得了年輕人那種狂暴的動作?

她看來無法可施,只好雙臂環抱向年輕人的頭,把自己的身子靠向年輕人,以求穩定下來。

當她這樣做的時候,年輕人只覺得她身子靠向自己,柔軟之極(雖然隔著厚厚的御寒衣,依然可以覺出那種極度的柔軟),但同時,也寒冷之極(雖然隔著厚厚的御寒衣,依然可以覺出那種極度的寒冷)。

年輕人嘆氣,不由自主的松開了她的脖子,踉蹌後退,盯著她看,身子抖得和篩糠一樣。

那美人輕嘆一聲︰「你……這是何苦……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思念,竟可以到這一地步!」

因為實在不能相信在實際生活中會有這樣的事發生,雖然實際生活有時荒謬起來,可以比任何想像更荒謬十倍!他覺得,既然一切都虛幻,何必那麼認真!他高聲縱笑,又把酒傾進自己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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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3:03 |只看該作者
黑暗天使 03
他一面笑,一面問︰「你忽然來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他剛才狂暴的動作,一點也沒有引起美人的害怕,她向他走近︰「不想看到你再這樣折磨自己!」

他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叫了出來︰「我是不是折磨自己,關你什麼事?」美人的臉上,居然顯出了迷茫的神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說了這兩句話,轉身向外走開去,恰好這時,一陣風過,把她身上黑色的輕紗,吹得有一幅揚了起來,揚向年輕人的臉,年輕人又是一聲怒吼,一伸手,抓住了輕紗,用力一扯,「嗤」地一聲,拉下了一大幅來。

接著,眼前什麼也沒有了,進入他體內的酒精,也到了他不能支持的極限,他還想再去找那美人,可是身子一個不穩,就栽倒在積雪之中。

年輕人只覺得渾噩一片。他開始以為一切全是一場夢。

這也幾乎是這三年中,他結束每一天生命的固定形式。他知道,人在酒醉之後,身體抵抗低溫的能力會削弱,通常,甚至于零下兩三度,就足以使人斃命,所以,他穿著十分有效的御寒服,可以使他在醉得不省人事的狀態下,跌臥在積雪之上。不至于因為低溫而喪生。

也照例,早上的陽光刺激他醒來。他絕不會立即張開眼楮,那時,他已經很清醒了,知道在猛烈的陽光之下,積雪會反射出多麼可怕的強光,足以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中,令眼楮灼傷!

他閉著眼楮,由于每晚都有不同的夢,所以他也習慣在這時候--那可能是他一天之中,極短暫的清醒時刻,把昨晚的夢想上一想。

他立卸覺得昨晚的「夢」太奇特了!

不但奇特在一切經過都那麼清晰地印在他的記憶之中,而且,他的右手,正緊捏著一團又輕又軟的紗!

他深深地吸進了一口寒冷的空氣,他的左手,仍然握住了一瓶酒,他先喝了一口酒,才放下酒瓶,仍然閉著眼,雙手把輕紗攤開來,約有一平方公尺大,他把它對摺,再對摺,摺到小得只能覆蓋他的臉的上半部,然後,遮在眼上。

他記得,那輕紗應該是黑色的--黑色的輕紗,里在一個令人心跳的胴體上,那身體柔軟而冰冷,那不是人的身體,那個看來那麼美麗,承認制造了雪崩,殺了許多人的美女不是人,不知是什麼東西!

昨晚的一切,不是夢,是真實的經歷!

那美女突然消失了--是他醉了,再也感不到美女的存在,還是那美女離開之後他才跌倒的,這一點,他已經無法肯定。

但只要有這幅紗在,再只要睜開眼來,紗是黑的,就可以證明昨天晚上發生的,是實實在在的事!

他這時,倒真的希望一睜開眼來之後,覆在眼前的輕紗是紅的、黃的、綠的……可是,那是黑的。

至少有十重以上的黑紗,遮在眼上,光線依然十分強烈。他嘆了一聲--昨晚的遭遇如果是真的,那麼,公主的死,也就是不變的事實--

他不願意這是事實,他要生活在永遠無法實現的生活中!

他緩緩地回到了汽車屋中,煮了一杯極苦的咖啡,大口吞下去,刺激得胃部在怞搐,然後,對著那幅黑紗發愣,好久好久,他才喃喃地道︰「不是人……不知道有沒有名字?」

他在自言自語,可是話方一出口,他突然感到有清晰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有的,你看著的東西,就是我的名字--」

年輕人訝異莫名,大聲道︰「一幅……黑紗,你的名字是黑紗?」

那聲音--分明就是昨晚那美人的聲音︰「听起來怪了一點?」

年輕人搖頭︰「名字,只是一個符號,無所謂怪不怪,黑紗?你不是人,是一種我所不明白的存在?」

聲音還是那樣清麗動人︰「是,就像你是一種我所不明白的存在一樣--」

年輕人並沒有去尋找聲音的來源,他不是普通人,有著豐富的冒險生活經驗,他知道,這時他「听」到有聲音,那是某一種力量在影響他腦部活動的緣故。發出聲音的人,根本不在他視線範圍之內--

他愣愣地望著那幅黑紗,回憶著她的樣子,在他的回憶之中,黑紗這個「神秘存在」,絕不可否認,是一個美麗之極的女人,除了她的身子,竟然是那麼冷之外,她毫無疑問是一個美女!

年輕人用力搖了一下頭那是人在極度的茫然之中的一種無意識的動作。然後,他又听到了動听的女聲,有點遲疑,但是又十分誠懇︰「對不起!」

年輕人震動了一下,他知道她為什麼道歉,是她制造了那場雪崩使得十余人喪生,包括公主在內!也就是她,當他還懷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時,來告訴他,不必等了,公主已經死了!

年輕人反應極快,一字一頓︰「不必道歉,因為我絕不會原諒你!」

好一會沒有聲音,年輕人又狠狠地道︰「你不是人,我無法殺死你,如果你是人,我一定親手置你于死地!」

又過了好一會,正當年輕人以為再也不會听到黑紗的聲音時,他忽然感到,身子左側,一股寒意直逼了過來,他不由自主將身子向右靠了靠,半轉過身去。卻已看到黑紗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不知是用什麼方式進來的,但一定進來得十分急驟,因為她輕紗的衣袂,還在擺動,使得她看來更加虛如幻,不像是真實的存在。

年輕人一揚眉,指向她︰「不管你是一種什麼形式的存在……只要是一種存在,就必然有可以令這種存在消失的方法--」

黑紗秀眉微蹙︰「理論上應該是這樣--」

年輕人陡然提高了聲音︰「那我就會盡一切力量去尋找那種方法,令--」

黑紗走近一步,澄澈的目光,如同寒星。逼視著年輕人︰「令我消失?」

年輕人大聲答︰「是--」

黑紗低嘆著︰「這種行為,你們稱之為--」

年輕人的聲音從齒縫中直迸出來︰「報仇雪恨--」

黑紗側著頭--她的長發如同瀑布一樣,瀉向一邊,露出半邊雪白的頸子來,由于她皮膚白膩,所以發腳處那些稀稀的短發,看來也格外清楚,樣子十分誘人。

她有相當不解的神倩︰「如果……報仇雪恨,能令你快樂,不像過去三年那樣,幾乎每秒鐘都在痛苦之中,那我倒可以告訴你令我由存在變成不存在的方法--」

年輕人耐著性子,才听完了她的話,盡避她的語調之中,充滿了誠意!可是年輕人對她的反感並未稍減,他嘿嘿冷笑了兩聲︰「告訴我,我會立刻付諸實行!」

黑紗輕咬了一下口唇,她臉色本來就白,這時,連嘴唇也是淺白色的,看來十分異樣,她道︰「我們的存在,是一種能量,這種能量和地球人所熟悉的能量相反--」

年輕人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頭︰「我沒有興趣知道你是什麼樣的能量,只想知道消滅你的方法--」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手指直指著黑紗,幾乎就在她面前晃動,黑紗在這時,忽然舌尖輕吐,在他的指尖上,輕輕恬了一下。

年輕人只覺得在那一霎間,一股涼意自指尖直襲進來,轉眼遍體生寒,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

他全然不知道對方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若是對方的身分不是如此怪異,他自然知道那樣的動作,是代表了男女之間的親昵。

可是,一個來自幽靈星座,不知是什麼形式存在的一種「能量」,難道在有了一個美女的外型之後,也會有女性的情意?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剎那之間,他又感到了另一股寒意剛才的寒意,由黑紗的舌尖上傳過來,這次,由他內心深處產生,因為事情實在太詭異了!

他望著黑紗,黑紗也望著他!

好一會,黑紗才道︰「五萬伏特以上的高壓電,可以令我們這種能量消失,你就可以殺死我--」

年輕人仍然盯著她看,她繼續道︰「那是十分徹底的消失,就像你們死了之後,連靈魂也一起消失那樣的徹底,你可以……報仇雪恨,如果那真能令你不再折磨自己,感到快樂--」

年輕人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怞搐著,他那時侯的神情,自然不會好看到哪里去,而且,心情也又是激動,又是紊亂,可是他還是可以感覺得到,黑紗望向他的眼光,不但輕柔,而且充滿了愛憐!

年輕人的心頭更是駭然,在那一霎間。他所想到的是,眼前這個看來十分動人的美女,實際上,卻不知是何方妖孽,要是教她纏上了身……

他就算膽子大,可是發生的一切太不可測,他也不禁感到又一次寒意!

他咬著牙,五萬伏特的高壓電並不難找,他用力揮了一下手,想使自己的思緒有條理一些,他的聲音有點異樣︰「我不能帶著高壓電到處去找你--」

黑紗一聲嘆息︰「你準備好了,我就會出現--」

年輕人縱聲大笑︰「送上門來,讓我消滅--」

黑紗十分鎮定︰「是,只要你消滅了我之後,會覺得快樂--」

年輕人陡然震動了一下,對方是什麼樣的存在,並不重要,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能力一定高出地球人許多,也就是說,和她比較,自己這一方,絕對處于劣勢,她一定有著隨時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力量--可是,她卻反而願意讓自己消滅她!

那是為了什麼?

年輕人感到了極度的迷惑!

黑紗還在低聲追問︰「那時,你會快樂嗎?」

在極度的疑惑中,年輕人的聲音听來顯得十分空洞︰「我……不知道--」

黑紗又嘆了一聲,本來已是心情紊亂,她輕輕柔柔的嘆息聲,更令他心慌意亂,他用力揮著手,呼喝著︰「去--去--別在我眼前--」

黑紗漆亮的眼楮中,閃耀著十分興奮的光芒︰「你……改變主意了?」

年輕人凶狠地道︰「不--我這就去找高壓電源,希望你到時,能依言出現--」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盯著黑紗看著。

那使他看到了一個奇異莫名的現象--黑紗垂下了頭,長捷在抖動著,有兩顆晶瑩的淚珠,自她眼中涌出來。

美人垂首落淚,這不能算是異特,怪異的是,兩顆淚珠在流出來之後,還沾在她的臉頰上,竟然已經凝成了冰珠子,顫動了一下,落向下,甚至還在車廂中所鋪的地毯上,滾動了一下!

這種情景,簡直把年輕人看得目定口呆--他曾扼過黑紗的脖子,知道她的肌膚其寒若冰,但也想不到,竟會寒冷到了這一地步!

黑紗轉過了頭去,想來是不願意讓年輕人看到她在垂淚--她的體溫分明在攝氏零度以下,那麼,在她體內的一切液體,都應該凝固,沒有血液的流通,不應該有眼淚,可是她卻又會流淚,難道低溫只是表面?

年輕人腦中一片紊亂,他看到黑紗向外走去,心中極端矛盾,又想出言挽留,又想她快快消失,而就在他一個猶豫間,黑紗的身子已穿過了車廂--這一次,年輕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黑紗那種不可思議的離去方式,那又幾乎令他窒息!

黑紗人消失了,可是聲音卻還在年輕人的腦際縈回︰「有一個叫原振俠的醫生,他……他和一個叫瑪仙的女巫,他們兩個……可以說是我在地球上的……朋友,如果你想多了解點我的情形,可以和他們談談。」

這三年來,年輕人過的是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但在這之前,他在冒險生活圈中,十分活躍,自然听說過原振俠醫生的名頭。

在黑紗的聲音完全淡去之後,他向自己的口中,灌了大半瓶酒。

要不是那幅黑紗,實實在在被他握在手中,他又開始昏沈的腦子,一定會把發生過的事,判斷為幻象!

他決定找原振俠,他先通過聯絡,請他的兩個朋友先留意一下原振俠這個人--或許是由于他心情異樣的激動和緊張,也或許是由于酒後言語不清,那兩個朋友誤會了他的意思,竟小題大作,對原振俠的住所,進行了利用超級新儀器的監視,要不是原振俠一看到年輕人,就對他有十分的好感,只怕會因之大起沖突!

(那兩個朋友,是十分有趣的人物,擁有一座工廠,專門在自己的廠中設計制造各種先進、精密、古靈精怪的各種儀器工具,只為了娛樂,不為賺錢,這一對活寶貝,後來和原振俠成了好朋友,他們的事,會加入原振俠的奇幻故事之中。)

年輕人自然也離開了那山峰,休息了幾天,盡量減少喝酒。

年輕人並不能成功地不喝酒,但是他至少使自己的儀容,看來不再像是一個「瘋了的野人」--這才使原振俠看到了至少有原來風采一大半的年輕人。

年輕人講完了他的經歷,雙手撫模著酒瓶,原振俠深受感動,同時,心中也感到了一股深切的恐懼。他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黑紗……她是說公主……死了,沒說詳細的情形?」

年輕人有點不解︰「什麼意思?」

原振俠做著手勢,盡量使語氣輕松︰「臂如說,有沒有提及……嗯……提及靈魂什麼的?」

年輕人皺著眉,原振俠轉過身去,不敢面對著他。年輕人道︰「沒有。為什麼會這樣問?」

原振俠呼了一口氣,也拿起酒瓶來,喝了一口酒,他雖然沒有再說什麼,但是年輕人已經有足夠的機靈,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他問︰「是不是有什麼事,我應該知道的,卻不知道?」

他問得十分委婉,原振俠揮著手︰「沒有。」

他盡量想使自己的聲音听來自然,但顯然效果不是很好,他听到年輕人發出了一下不是很滿意的悶哼聲。

原振俠在考慮,是不是要告訴他,幽靈星座的使者,不但殺人,而且,還月怪異之極的方式拘禁人的靈魂!

他也考慮到,以年輕人對公主的深情,是不是能受得住那麼悲慘的現實的打擊!

考慮的結果是︰年輕人遲早會知道有那樣悲慘的事實存在,可是,何必讓他一早就知道呢?

他不由自主,長嘆一聲,年輕人又在問他︰「關于超級女巫瑪仙,是怎麼一回事?」

原振俠盡量使自己語調輕松︰「這個女巫有趣極了,她是--」

原振俠用十分簡單的語句形容瑪仙,但是由于有關瑪仙的一切,實在太多姿多采,所以,也至少用了十分鐘時間。

年輕人有點心不在焉,顯然瑪仙的一切再奇特,也引不起他的興趣,他有點迫不及待地問︰「那個……使者,你熟悉她到什麼程度?」

原振俠十分誠懇地回答︰「可以說一無了解--」年輕人皺著眉,他自然對原振俠的這個回答,一點也不滿意!

他喝著酒,現出嘲弄的笑容。

原振俠嘆了一聲︰「真的不了解……和她同類的……我遇到過兩個,她們來自幽靈星座,都有能力使人死亡--看來全然是意外!」

年輕人的思考能力敏銳,能夠一下子就抓住問題的中心︰「她們殺人有什麼目的?總不成就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原振俠仰了仰頭,年輕人道︰「你應該就你所知的,告訴我,我把你當朋友!」

原振俠知道避不過去,對年輕人來說,這必然是一個沉重之極的打擊,這打擊,遲早會降臨在他的身上。原振俠搖著頭,作最後的努力︰「可不可以不提這個問題?」

年輕人目光灼灼,斬釘截鐵︰「不能︰他們制造死亡,目的何在?」

原振俠一字一頓︰「目的是,取得死者的靈魂,作深入的研究!」

年輕人陡然一愣,剎那之間,他簡直如同泥塑木雕一樣,只怕在那片刻之間,他連血液都凝結了!原振俠的回答,在普通人听來自然怪誕莫名,只怕根本听不懂。但年輕人卻是一下子就听懂了,令他震呆的是,在剎那之間,他聯想到的許多問題!

原振俠望著震呆了的年輕人,看看汗水在他的鼻尖上凝聚,又大滴大滴落了下來。原振俠緊張得屏住了氣息,過了好一會,年輕人的身子,才陡然震動了一下,接著篩糠也似,一陣劇顫。當他劇烈發抖時,他用發抖的雙手抓住了酒瓶,向口中灌酒,盡避他的口張得極大,可走酒還是灑了他一頭一臉。

原振俠伸手自他的手中奪過酒瓶來,他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十分怪異的聲響,然後,奇跡一樣,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完全鎮定了下來。雖然氣息仍然急促,可是已能清楚地說話,他身子向前略俯︰「你的意思是,公主……死了,可是她的靈魂卻還在?」

原振俠小心地回答︰「理論上來說,任何人死了,靈魂都在的!」

年輕人霍然起立︰「那不同,人死了之後靈魂在什麼地方,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完全沒有人知道,可是我卻知道,公主的靈魂在幽靈星座!」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像是已經知道了公主的下落,甚至雙頰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紅色。

原振俠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以一種十分悲哀的眼光凝視著他。

年輕人毫無目的地搓柔著雙手,發出古怪的聲音,來回飛快地走動,然後,又坐了下來,雙手捧住了頭一會,再抬起頭來︰「可以假設,所謂幽靈星座,是一個星體。」

原振俠點頭︰「可以這樣假設,不過我認為那個星體,一定和我們觀念上所知的星體大不相同--」

年輕人的聲音低沉︰「宇宙間有許多存在,人類都無法了解,例如最近幾年才被人提出的‘黑洞’,就神秘莫測,可怕之至。」

「黑洞」這種宇宙現象,到現在為止,仍然只是一種理論上的假說。這是廣義相對論預言的一種暗天體,它被當作是所有星體的墳墓,星體死亡之後的聚集所在。

從理論上來說,它可以吞噬一切星體,沒有人可以知道黑洞中有什麼,也許,有朝一日,整個宇宙,都會被黑洞吞噬,變成無邊無涯,永恆的黑暗!

原振俠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和瑪仙討論過許多次,可是未曾把幽靈星座和「黑洞」聯想在一起過。

他苦笑︰「如果幽靈星座在‘黑洞’,那和人類所知的不符--連光被吸進黑洞之後,尚且無法逸出,他們的使者如何能自由出入?」

年輕人一字一頓︰「黑紗告訴我,她的存在是一種能量,或許比光更特異,可以自由在‘黑洞’之中出入?」

原振俠嘆了一聲︰「那一點意義也沒有,幽靈星座可能在‘黑洞’之中,可能在另一空間,甚至于在宇宙之外的另一宇宙,全然不可測--」

年輕人挺立著,望著窗外,久久不動,看來像是一尊雕像一樣。

原振俠縱使在心中對他寄以萬分同情,但是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過了好一會,年輕人才半轉過身來。自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映在他的臉上。原振俠向他一看,吃了一驚。

在那短短的時間內,年輕人的臉上,像是平添了不少皺紋,多了一重十分沉重的滄桑之感。

原振俠不由自主搖了搖頭--當年的雪崩,公主的失蹤,絕望地尋找和期待,三年撕心裂肺的酗酒,這一切,都足以使得任何英雄人物變瘋子,然而,降在年輕人身上的打擊還不止此,他不知道自己深愛著的公主的死亡,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可怕之極的靈魂遭到禁錮!

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甚至無從設想--不能設想,也就是說,公主正陷于無邊無涯的痛苦之中!

在三年的酗酒生涯之中,年輕人不止一次想到過,死者已矣,不會再有什麼痛苦,痛苦的是自己。可是這時,他知道了那麼殘酷的一個事實--公主死了,並不是再也沒有痛苦,而是痛苦無休無止,沒有盡頭!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怞搐,所愛的人承受著那麼悲慘的命運,那簡直令他瘋狂!

他這時外表的鎮定,連他自己也感到吃驚,但是心靈上極度的創痛,還是在他的外貌上呈現了出來--剎那之間,自內到外,巨大的悲痛,在心靈上和外型上,都顯露了痕跡,忽然多出來的皺紋,是被悲慘痛苦的利斧,硬生生砍出來的……

(歷史上,伍子胥因為心情上的焦急而一夜白頭!)

原振俠閉上眼楮片刻,年輕人這時任誰都可以看出他心情的悲傷,但是也可以看到他內心的堅決,那種決定了要做,拚著死也要去做的神情!

年輕人還沒有說什麼,原振俠已感到熱血沸騰︰「只要我能幫忙的,我一定要努力去做。」

年輕人緊抿著嘴,聲音像是自他全身每一個細胞中直接迸出來,而不是發自他的口中︰「我要把公主的靈魂救出來……」

原振俠揚了揚眉,年輕人身子聳動,走到桌前,又大口喝了一口酒,身子挺得更直︰「我不奢望可以找到她的身子,使她的靈魂再進入她的體內,但至少,她活的時候,那麼酷愛自由,我絕對不能忍受她死了之後,靈魂竟然受到禁錮!」

他雖然神情堅強,而且這時,也在勉力使他自己鎮定,可是講到後來,他的聲音還是在劇烈發顫,幾乎不能成句。

然後,又是一口酒--像他那樣喝酒法,看了使人害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絕不能忍受……那……使者……」

原振俠道︰「她們自稱幽冥使者。」

年輕人的聲音艱澀︰「她說……你和瑪仙是她在地球上的唯一朋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原振俠立時道︰「她,她們和我們雖然完全不同,可是她們有了人的形體之後,有一種十分奇怪的現象,在思想方法上接近人類,她們的心地很好,而且,對男女愛情,十分向往。」年輕人干笑了幾聲。

原振俠十分嚴肅︰「她勸你不要再折磨自己,又說只要你快樂,她可以讓你消滅,我認為全是她的真心話--」

年輕人震動了一下,神情很古怪--想笑,但是由于心中實在太悲痛,又笑不出來,是以才形成了那麼古怪的神情︰「你不會想告訴我,說這個不知是什麼形式的存在……愛上了我吧!」

原振俠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是不是愛情,我現在不能肯定,但是我絕不懷疑她關心你,要你快樂,不忍看你愁苦--」

年輕人又干笑了起來︰「那太容易了!是她把公主的靈魂禁錮起來的,她該將之放回來!」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並不說話。年輕人立時覺察︰「我說錯了什麼,還是又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原振俠大有感嘆︰「就算她有這樣的心意,只怕也在所不能!」

年輕人揚了揚眉,替代了疑問。

原振俠努力想把情形說清楚︰「被禁錮的靈魂,以一種十分奇特的方式存在--」

可是他一開始講,就發覺如果不把事情源源本本,從頭說起,由于一切全是那樣奇異怪誕,全然超乎人類常識範圍之外,听的人根本無法明白。

所以,他就向年輕人詳細講了地球人劉量中和幽冥使者施哲之間的戀愛故事。

(記述這則奇異的戀愛故事的是「幽靈星座」這本書。)

等到原振俠講到施哲為了要和劉量中在一起,結果采取的方法是,她進入薄片去和劉量中在一起,而不是把劉量中的靈魂釋出來時,他停了片刻,年輕人緊抿著嘴,目光深遠。

原振俠道︰「如果幽冥使者有能力釋放靈魂,為什麼不把劉量中的靈魂釋放出來?」

年輕人並沒有立時回答,看他的神情,他正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原振俠又道︰「黑紗正接受幽靈星座的懲罰,喪失了不少原有的能力,不能擺月兌人的形體,只怕更沒有能力使靈魂得到解月兌--」

年輕人來回走著,聲音低沉︰「你的說法可以成立,但施哲和劉量中的情形,並不能概括一切。人類和……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存在,人類的靈魂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連人類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我作為施哲,也寧願和他一起受禁錮,不願去冒不可測的危險--」

原振俠听得有點痴痴的感覺。他想,施哲對劉量中的愛情自然深刻無比,也許只有像年輕人那樣,才能了解!

年輕人對公主有深刻之極的愛情,所以才能了解在深愛之下,人會采取什麼樣的行動!原振俠自問有愛,可是也絕不敢說對誰愛得那麼深刻,入心入肺!他沒有這種感情--連事實已證明瑪仙甚至願意替代他去死亡,他對瑪仙仍然有著「不情俘虜」的抗拒感。

他自然不是薄情,只不過是由于他天生的性格--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一個人的每項行動,自然也包括了愛得要死要活,還是愛得輕描淡寫在內!

原振俠也並不覺得自己這種態度有什麼不對(在愛情的領域中,根本沒有對或錯),他在極度欣賞年輕人那種生死與共的愛情同時,也沒有想要改變自己觀念的意思,事實更是,他就算想改變,也無從改變起。

年輕人又用力一揮手,昂起了頭︰「就算她不能釋放公主的靈魂,那麼,至少有能力可以把我的靈魂也禁錮起來,和公主的靈魂在一起--」

原振俠盯著他,什麼也不說,年輕人一揚眉︰「那樣,我們至少是永遠在一起了--」

原振俠這才沉聲道︰「你那種說法,等于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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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3:15 |只看該作者
黑暗天使 04
年輕人的神態,是一種真正的不在乎︰「是又怎麼樣?你以為在雪崩之後,那三年,我還是活著的?」

原振俠有點負氣︰「那你為什麼早不死?」

年輕人一點也不生氣,反倒笑了一下--這時他真正想笑,可是顯然是由于他面部的肌肉,許久未曾作要顯露笑容的動作了,所以他的笑容,看起來變得十分之古怪。

他一面笑著,一面道︰「你以為我沒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我之所以不付諸實行,一是為了公主的尸體始終沒有發現,萬一--雖然可能性絕少,她沒有死呢?二來,就算明知她死了,靈魂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人類一無所知,焉知我死了,一定可以和她靈魂相聚?」

他說到這里,神情變得十分嚴肅--那是一種只有在討論生死大事時才有的嚴肅︰「現在情形不同了,我確知她的靈魂以一種甚度樣的方式存在。最好,自然是使她得到釋放。退而求其次,我也可以和她永久相處--」

年輕人越說,由于心情的激動,語音也自然而然地高亢!

原振俠由衷地鼓掌,表示激賞︰「照你的意願,第一步,先要黑紗……現身,看她能做什麼--」

年輕人一揚眉︰「你有辦法使這個幽靈星座的使者,隨時現身?」

原振俠皺著眉︰「假設我們集中思想要她出現?」

年輕人悶哼了一聲︰「自從她第一次出現之後,我就有一個感覺……她幾乎就在身邊,可是看不見模不著……這種被一個不知名的怪物,隨時隨地,無休無止監視著的滋味,真不好受--」

原振俠可以理解這種感覺,他道︰「那或許是她準備隨時出現,听你的意見,幫助你行事之故--」

年輕人作了一個十分夸張的神情︰「那算什麼?我有一種能力,可以隨時召來一個女妖,為我服務?」他陡地提高聲音︰「如果我真有這種能力的話,那麼,請來自幽靈星座的四十九位使者中,叫作黑紗的,立刻就現身出來吧--」

他用演話劇的語調,高叫著,自然是在取笑原振俠,也在調侃自己,可是他的話才一出口,就听到一下幽幽的嘆息聲,自四面八方,簡直是漫天蓋地而來。

在那下嘆息聲中所包含的哀愁,也同時襲上原振俠和年輕人的心頭,兩人不由自主,同時跟著嘆息。

也就在那時,臥室的門打開,一身黑色薄紗飄動,時而使她的身子像是籠在濃煙之中,時而薄紗遍體,又使得她的身形曲線玲瓏,黑紗--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已粹傺地向他們走來!

年輕人和原振俠都目定口呆,原振俠雖然早已知道她有突破空間、穿牆出入的能力(年輕人也知道),可是這時看到她在年輕人的「召喚」之下,真的出現了,那種詭異莫名的感覺,還是侵襲了他們全身!

黑紗輕輕地向前走著,腳步輕柔得像是不存在,她白得異樣的俏臉上,有著一種難以紓解的哀怨,而這種哀怨,在她的眼神之中,更濃得化不開。

原振俠看到,年輕人一和她的目光接觸,便立時轉頭,避開了她的眼光。原振俠勉力鎮定心神,打了一個哈哈︰「年先生,自從阿拉丁和他的神燈不知所蹤之後,你肯定是世上最具傳奇性的權威人物了,你看,美麗的女神,給你一召喚,立刻就現身出來--」

年輕人對原振快的這番話,明顯地不是很欣賞,他神情木然︰「我感覺不錯,真是有人……有不知什麼東西,一直在釘著我--」

黑紗來到了近前,同原振俠揚了揚眉,算是招呼,然後,一雙妙目就轉向年輕人,聲音輕柔得叫人心醉︰「我沒有釘著你,只是知道你要見我,所以我才現身--」原振俠看到黑紗對年輕人一副情深款款的樣子,心頭不禁駭然!

當日,黑紗表示向往人類的男女感情。她離去之後,原振俠和瑪仙會討論過,什麼人才配黑紗那麼異特的幽冥使者去愛?他們討論過「那位先生」,亞洲之鷹,浪子高達,也曾提到過年輕人,可是一致認為,年輕人既然已有了他的公主,就不可能再有別的異性,然而如今,年輕人卻失去了他的公主!

但這還是無論如何無法令人想像的--一個體溫在攝氏零度以下的……怪東西,盡避她有美女的外型和女性的情懷,怎能和一個地球人談戀愛呢?

可是如今,看黑紗的情形,就算是白痴,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個把自己沉浸在愛河中的女人!

年輕人悶哼一聲,仍然不和她的目光接觸︰「那麼,剛才我的兩個意願,你一定也知道了--」

黑紗輕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她有潔白而細小的牙齒,和紅唇相襯,十分誘人。

原振俠是醫生,不期然想起了醫學上的人體結構,口唇會呈現紅色,原因是因為血是紅的,黑紗的血也是紅的?

人的血,又紅又熱,黑紗的血,又紅又冷?冷到了攝氏零度之下,但是又不凝為固體?那是完全違反物理學的現象!

她自己說過,她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存在」,是不是一切都相反,都違反物理學的原則?

(「科學幻想」這個名詞,相當值得商榷--既然科學,就沒有幻想的余地--水在零度之下,必然成冰!「幻想科學」,倒可以成立,那是在幻想之中,假設成立的未來科學,和實用科學大有區別。可以幻想成任何情形,例如溫度在攝氏零度之下,仍然能在人體的奔騰循環的鮮血……之類。)

黑紗「嗯」地一聲︰「捕捉到了--」

她用的字眼很特別,不說「知道」,而說「捕捉到了」。

原振俠和年經人都知道她的意思,連瑪仙都有捕捉他人思想的巫術力量,黑紗有這種能力,一點也不稀奇,人的言語由思想而來,人在思想之際有輕微的能量發射,地球人能有這種微能量接收能力的人不多,黑紗來自幽靈星座,對她來說,那可能是輕而易舉的事。

年輕人的聲音十分緊張︰「你認為可以實現哪一種?」

黑紗低嘆了一聲︰「兩種都不能實現--」

年輕人霍然轉過身來,雙眼之中,似有火焰噴出,黑紗有點怯意地退出了一步,原振俠忙道︰「應該有合理的解釋!」

黑紗急急地道︰「是!是!」

她一面說,一面做著慌亂的手勢,不論是眉梢眼角的神情,還是身形體態的表現,全然是一個嬌弱的女性,在盛怒的異性之前不知所措的那種神態,使她整個人,看來簡直是楚楚動人的化身。

她甚至有點氣息急促︰「所有的……靈魂……都被送回幽靈星座去了!」

年經人一揚手︰「你自幽靈星座來,應該可以回去取回來!」

黑紗苦笑︰「本來……至少理論上可以,但現在我正接受懲罰,無法擺月兌人的形體。」

她的解釋自然可以接受。年輕人悶聲低吼,聲音如同悶雷︰「叫你的同伴去做!」

黑紗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他們……全都回去了,在地球上的活動,已經停止了!」

原振俠想起了瑪仙的電話,立時道︰「只怕未必,英國最近有幾個科學家離奇死亡,死因不明,可能是幽靈星座收集靈魂的一貫手法!」

黑紗蹙著秀眉,眼神之中,有極度的迷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行動結束了……可能又重新開始了?」

年輕人向她踏出一步,原振俠性向他作了一個手勢,暗示他粗暴的行動,于事無補。年輕人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只不過由于想到公主的靈魂受了禁錮,心如刀割,實在難以控制之故。

他使自己鎮定下來︰「如果有你的同類在地球活動,你能不能和他們聯絡?」

黑紗低下頭去︰「以前能,現在不能!」

原振俠想說什麼,已被年輕人搶了先︰「連要他們和你聯絡他不能?」

黑紗難過地搖頭,看來她真心想幫年輕人,可是卻又沒有能力,原振俠問︰「如果在以前,你們互相之間,如何聯絡?」

黑紗很快的回答︰「月兌離人的形體,利用能量的放射,可以互相聯系。」

原振俠追問︰「月兌離了人的形體之後,你們是什麼樣子?」

黑紗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年輕人又忍不住惡狠狠道︰「通過五萬伏特的高壓電,或許可以看出來,如果能夠這樣做,所有妖孽在消滅之前。都會露原形!」

黑紗神情難過︰「你不明白,我……沒有樣子,只是一股能量,有什麼樣子,或許,能量影響人類腦部活動。可以使人看到影像,那也隨心所欲,愛什麼樣子,就可以是什麼樣子--」

黑紗的語言極其誠懇,使人絕不懷疑她說的話不是真的,原振俠和年輕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免駭然。

原振俠更想起,那位先生曾就宇宙間高級生物的形體,發表過許多意見。他認為形體可以是任何形狀--甚至于沒有形體,只是一束思想波的存在!

如今黑紗那樣說,倒有點和那位先生推測的星際生物最高級的存在形式相類似!

年輕人又問︰「你們回幽靈星座時,自然也只以能量回去?」

黑紗睫毛抖動,一副相當委屈,但又不敢發作的樣子,點了點頭︰「是--」

年輕人一字一頓︰「人的靈魂算不算一種能量?」

原振俠留意到,在黑紗澄如秋水的眼楮之中,閃過了一絲十分難以形容的神采,看起來,像是十分同情,但原振俠又不覺得年輕人的問題,有什麼值得同情之處。

但是原振俠還是立即明白了,黑紗遲疑了一下。不直視年輕人,語音也十分遲疑︰「勉強……可以算是。」

年輕人本來顯然還有話要說,可是一听見黑紗那樣回答,他表現得十分泄氣,聲音也軟了下來︰「勉強算是?就是說,無法……到達幽靈星座?」

黑紗緊蹙著眉,顯然,她已經明白了年輕人的意思--他要到幽靈星座去找他的公主--雖然他的公主,已經是一個被禁錮的靈魂,但是他還是要去找她!

那正是黑紗一心向往的地球人的男女戀情!

原振俠用吃驚的神情望向年輕人,心中對年輕人的這種痴情,佩服之極。

年輕人急速地來回踱步,揮著手,忽然又盯住了黑紗︰「往來幽靈星座和地球之間,一定要有某種交通工具?」

黑紗搖頭︰「這是地球人的觀念,以為從一處到另一處,就一定要工具。」

年輕人一揚眉,像是早已料到黑紗會這樣回答,他疾聲道︰「別告訴我只是思想波能的轉移,你們要把搜集到的地球人靈魂帶回去,地球人的靈魂,被禁錮在一個薄片之中--」

他講到這里,原振俠也明白問題的關鍵所在了,他不禁「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黑紗說,她們來往地球和幽靈星座之間,沒有交通工具,又說她們本來沒有形體,只是一種能量,能量自然可以作任何距離的轉移。如果是光能,從太陽到地球,需時八分鐘等等。

可是,任何能量在作轉移之時,都無法攜帶任何物質,連再小的分子、原子都不能,那又怎麼能把禁錮地球人靈魂的小薄片帶到幽靈星座去?

年輕人和原振俠,同時望向黑紗,等候她的回答,黑紗蹙著眉,樣子十分為難。年輕人催了一句︰「不必怕我們不懂,只管說。」

黑紗低嘆了一聲︰「不是怕你們不懂,而是地球人的言語,根本無法解釋這種情形--」

原振俠苦笑,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地球人自以為文明發展已到頂峰,可是,就算是語言,表達能力也薄弱得可以。

黑紗看出了原振俠的傷感,忙道︰「不關語言的進步和落後,地球上很多情形,幽靈星座上的語言,也同樣無法表達。要我向同類解說男女之間的情愛,我就絕對做不到!」

原振俠感激地點頭︰「那麼,是不是可以用最接近的語言,舉個例子?」

黑紗用她那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掠了掠秀發︰「可以,嗯……幽靈星座和地球之間,並不存在距離的間隔……嗯……沒有距離--」

原振俠和年輕人都有點雙眼發直,他們剛才甚至設想了幽靈星座和「黑洞」的關系,他們也都不是沒有想像力的人,可是就是不知道「幽靈星座和地球之間不存在距離的間隔」是什麼意思!

原振俠先問︰「沒有距離的間隔?幽靈星座就是地球?還是就在地球上?」

黑紗又想了一會--當她在思索的時候,態度十分認真,甚至把指尖放在牙齒中,輕輕咬著,神態動人。不過這時,在她面前的兩個男人,只怕都沒有什麼欣賞的心情。

她再開口︰「沒有距離,並不表示……那是相同的,對了,空間的不同,就可以使沒有距離的兩個存在,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年輕人和原振俠一起吸了一口氣,他們有點明白--他們不可能完全明白,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事實上,沒有一個地球人,可以真正明白不同的空間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事,但是,還是有科學家提出了概念,使人隱約知道,地球人活動的空間之外,可以有許多別的空間--由于時間活動的因素,別的空間,也可以仍有許多別的活動,正在進行。

這種概念,早先由德國數學家和物理學家敏可夫斯基所提出,可是只不過是一個概念,也無法在這個基本概念上,作進一步的補充。

黑紗用十分殷切的眼光,望向兩人,兩人遲疑了一下,年輕人道︰「空間的突破--」

黑紗向原振俠指了一指︰「他應該有經驗,當日,就有一片小薄片,忽然到了他的手中--」

原振俠在敘述中,已向年輕人講起過這件事,所以一經提醒。兩人都「啊」地一聲,年輕人急急道︰「要是你能力還在……你根本隨時可以來往幽靈星座!」

黑紗現出十分高興的神情,用力點頭︰「就是這樣,根本沒有距離,只是空間的變換!」

年輕人想了片刻︰「人的身體,不能經歷空間的變換?」他忽然激動起來。一伸手,捏住了黑紗的手臂︰「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

他又陡地松手,五只手指,變得青白僵硬,伸直了無法彎曲,那自然是極度受寒冷的影響的結果。

他甩著手︰「就算你是從十八層地獄里冒出來的惡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黑紗在被年輕人抓住手臂時,秀眉微蹙,而這時,她卻相當高興︰「對了,你們的天上、人間、地獄的觀念,很可以借用。天上、人間、地獄,只是三個不同的空間,並不存在距離的間隔--」

年輕人很有點啼笑皆非︰「想辦法把我弄到幽靈星座去,不能把我人弄去,就把我的靈魂弄去--」

黑紗用一種異樣的神情望定了年輕人,過了好一會,她才道︰「我現在沒有這個能力,可是我卻能替你想辦法,你決定了?」

年輕人還沒有回答,原振俠已陡然叫了起來︰「等一等--至少,可以再商量一下--」

可是年輕人的神態堅決之極,用力一揮手︰「沒有什麼好商量的,我決定了--」

原振俠沉聲︰「你的決定等于自殺!」

年輕人十分輕松地聳肩︰「那又怎樣?只要有可能使我的靈魂,和她的在一起--」

原振俠作著手勢,說不出話來。

黑紗凝望著年輕人,喃喃地說了一句話︰「施哲要使自己和劉量中在一起的時候,她也那麼說。」

年輕人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請問,你準備用什麼方法進行?」

黑紗嘆了一聲︰「說起來簡單,進行起來並不容易,第一步,自然先要找到一個我的同類--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

年輕人皺著眉,黑紗剛才說過,她喪失的能力之中,包括了和同類通訊息的能力在內,那麼,天地茫茫,要找出幽冥使者,豈非和大海撈針一樣?

他聲音干澀︰「找到了之後呢?」

黑紗道︰「那就簡單了,她可以令你死亡,收取你的靈魂,通過空間轉變,使你進入幽靈星座--」

原振俠到這時侯,才指著年輕人︰「請注意,那時,你只是一個薄片中的小黑點,活動範圍月兌不了那小薄片,根本無法見到你的公主,更不必說和她在一起--」

年輕人的神情剎那之間,變得陰沉無比︰「沒有別的形式?」

黑紗還沒有回答,原振俠已忍不住道︰「你想要什麼形式?三魂渺渺,七魄茫茫的飄向黃泉?想在九泉之下,把公主的靈魂解救出來?」

他由于想勸阻年輕人的這種行動,所以講的話相當不留余地,他明知這樣說,會傷年輕人的心,但是看年輕人的情形,絕不是輕描淡寫所能勸阻,說不得只好講話尖銳一些!

年輕人背對著原振俠,並不轉身,原振俠繼續道︰「以前,有目蓮救母,勇闖十八層地獄,放走了八百萬惡鬼,今天,又有年先生要去救他的公主……偉大,真偉大,說不定可以傳誦千古--」

年輕人緩緩轉過身來,原振俠已經作好了準備,迎接他的憤怒。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年輕人一點也沒有怒意,反倒神情興奮︰「別期望我會發怒。嗯,你的話給了我很大啟發--」

原振俠伸手指著自己,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才好。年輕人的情緒顯然十分不穩定,一下子激動,一下子平靜,他甚至向黑紗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黑紗坐下來。黑紗有點喜出望外,姿態優雅地坐了下來。

年輕人道︰「黃泉、九泉、陰間、地獄……都只不過是名稱上的不同,那只是有別于人間的另一種空間,另一種形式的存在--」

原振俠不知道為什麼年輕人忽然之間,一本正經討論起這個問題來,但覺得他情緒能夠平靜,總是好現象,所以他附和地點了點頭。

倒是黑紗,十分有興趣,搓著手︰「對,完全可以那樣理解。」

年輕人道︰「如果在那幾個名詞之外,再加上幽靈星座呢?」

原振俠搖頭︰「幽靈星座的情形,絕不會是中國傳說中的陰司地獄--」

年輕人笑︰「陰司地獄真是什麼樣子的,誰也沒有見過,傳說中的情形,和幽靈星座倒很有相同之處!」

原振俠仍然搖頭,黑紗興趣不減︰「舉幾個例子!」

年輕人向黑紗一指︰「你整個人是冷的,這和陰間的陰風陣陣,十分吻合。陰司有勾魂使者,拘人魂魄,你簡直就是--」

黑紗略努了努嘴,神情像是十分委屈,原振俠道︰「太牽強附會了--」

年輕人道︰「就算不能畫上等號,總都是另一種空間--既然有人能進入陰司去大鬧一番,自然也可以進入幽靈星座去--」

原振俠陡然站了起來︰「朋友,所謂有人進入陰司地獄去大鬧,只是無謂的民間傳說--」

年輕人反倒悠然︰「很多民間傳說,其實並非無稽,只不過被重重傳說的神秘色彩掩蔽了而已!」

原振俠無可奈何︰「我以為你是一個現代人--」

年輕人一揚眉︰「我當然是現代人,不然,怎麼會有那麼現代的觀念?」

原振俠不由自主搖著頭,望著年輕人,想著他所說的話,也想著他要去做的事--他的公主死了,靈魂到了幽靈星座,而他希望自己的靈魂也能去,就算不能把公主的靈魂救出來,他至少可以和她的靈魂在一起!

這種想法,這種行動,說現代,自然現代之極,但是說古代,又何嘗不然?

那是不受時間限制的浪漫,一種人類感情中至高無上的感情!

原振俠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再說的了,他向黑紗望去,黑紗正凝視著年輕人,一副深情的樣子,使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采。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向著黑紗︰「請和你的同類聯絡--」

黑紗看來,像是受了催眠一樣,溫柔地點著頭︰「我一定盡力,唉,是我闖的禍,我要盡我的力量來補過!」

年輕人盯了她片刻,黑紗緩緩向他走過來,直來到他的面前,仰起了頭,半閉上眼楮,當一個女人有這樣姿態的時候,她有什麼目的,在她面前的男性,絕不可能不知道--年輕人當然也知道,剎那之間,他的神情是不可思議的訝異。

但接著,他陡然轉過頭去,向著原振俠,聲音冰冷︰「這太滑稽了吧!」

黑紗陡然後退一步,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年輕人悶哼一聲︰「你有一個同類。愛上了地球人?」

黑紗仍然垂著頭,一點表示也沒有,年輕人道︰「你對地球人的男女之愛,知道得太少了,你比冰還冷,沒有一個地球人可以和你有身體的接觸,除非你願意和那個同類一樣,化為靈魂和靈魂永遠相處--」

黑紗抬起頭來。神情哀怨,仍然沒有講什麼,年輕人看來,雖然一面要她幫助,但對她一點好感也沒有,出言十分尖銳︰「自然,首先,還要有地球人的靈魂,願意和你在一起--」

黑紗陡然轉過身去,可以看到她苗條的背影,正在輕輕怞搐!

原振俠十分不忍,輕踫了年輕人一下︰「她願意幫助,不必……」

黑紗突然挺直了身子︰「不要緊!他有權這樣做,畢竟,是我制造了公主的死亡!」

一听到這一句話,年輕人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怞動著,又抓起酒瓶來,大口吞了一口酒,呼呼地喘著氣;三年過去了,他心頭的傷痛,仍然血淋淋地,一點也沒有結疤的跡象,這種情景,看了也著實令人心酸!

黑紗又低嘆一聲︰「你身體是絕無可能到達幽靈星座的,靈魂,照我們的收集法,自然可以去--」

年輕人的的語音堅定之極︰「那就請你設法--」

黑紗的的語音,變得十分艱澀︰「可是我不知道……被禁錮的兩個靈魂,是不是能相聚--」

年輕人一字一頓︰「那你就先去弄清楚,不然,不論幽靈星座是一個什麼樣的空間存在,你們能來,我也一定能去--」

他在說這幾句話時,那種咬牙切齒的神態,很令人害怕。黑紗向後慢慢退,退到了臥室的門口,有一半身子,已經沒入了門中。可是看黑紗的樣子,又顯然不舍離去。

黑紗有些遲疑,以至她的後半身,一會完全沒入門中,一會兒又向外移出些,情景看來,詭異之極。

原振俠明知事倩詭異,也早知道黑紗有這樣的能力,可是看了這種情形,仍然不免手心冒冷汗。

終于,黑紗發出了幽幽的一聲嘆息聲,整個身子,都從門中隱沒了!

直到這時,年輕人才發出了一下听來十分可怕的聲吟聲,雙手抱著頭,重重地跌在沙發上。

原振俠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望著他,年輕人一直抱著頭,自他的喉間發出一陣如同嗚咽一般的聲音。

他外型高大堅強,瀟灑出眾,真難把他這樣外型的人,和這種的聲音聯系在一起,然而,這種嗚咽,又的確自他身上發出來--簡直是從他身上每一個細胞之中,直透出來!

過了好一會,年輕人才抬起頭來,神態恢復了平靜︰「不錯,事情從沒有希望,到有了一些眉目!」

原振俠仍然不說什麼,因為他不同意年輕人的辦法,也不願意事情再向這一個方向去發展,因為那意味著年輕人的死亡!

原振俠想了一想︰「照黑紗的情形看,她不會讓你死亡。她要有一個長時期不能擺月兌地球人的形體,又向往地球上男女的戀情--」

年輕人的回答,接近冷酷︰「她連自己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怎能和地球人相愛?」

原振俠沉聲︰「可是事實上,她顯然懂,而且,朋友,事情再明白也沒有,她戀愛的對象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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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3:29 |只看該作者
黑暗天使 05
年輕人哈哈大笑,笑聲自然夸張之至︰「這是我听到過的最無稽的話!」

原振快的神情變得十分肅穆--他平日絕不是一個那麼嚴肅的人,可是這時,他覺得對于這個問題,有必要莊重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他道︰「地球人和異星人之間,可以發生生死纏綿的愛情!」

年輕人揚了揚眉,原振俠立時道︰「我可以舉出一些例子,像曾在代近史內顯赫一時的一位青年將軍冷月泉,就和一個宇宙邪靈熱戀,亞洲之鷹羅開,和他的‘天使’的戀情,使‘天使’為他而滅亡!」

年輕人悶哼一聲︰「黑紗,她甚至不是異星人!」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另一種生命形式!只要是生命,不管什麼形式,都應該會發生異性的戀情!」

這是生物延續生命的過程。

年輕人看來無意和原振俠爭論下去,只是咕噥了一句︰「真怪,他們為什麼都不在他們自己的星球或空間中戀愛,卻跑到地球上來找愛情?」

原振俠笑道︰「我曾思考過這個問題--十分認真的思考,我的想法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太進步了,進步到了消失了兩性間的戀愛過程--兩性的戀愛過程實在相當落後,從互相試探,到許多曲折,到生死相許。其間,大多數情形,甚至苦多于樂,可是卻又浪漫激情,回腸蕩氣,教人沉湎其中,任由沉浮,這種感情既然只在地球盛行,他們到了地球,受到感染,也就自然之極!」

年輕人顯然未曾想到原振俠會有這樣的長篇大論,呆了半晌,答不上來。

原振俠忽然無緣無故地嘆了一聲,年輕人揚了揚眉︰「只要沒有生離死別,不至于苦多樂少。」

原振俠傷感起來。連他的笑聲之中,也充滿了無可奈何︰「不可能沒有生離死別的!」

年輕人黯然--這時,如果另外有人冷眼旁觀,看到這樣出色的兩個男人,尚且在感情上如此失落,就可以知道世上芸芸眾生,真是苦多樂少的了!

年輕人來回走了幾步,像是想告辭離去,原振俠自然挽留,整整一天,他們兩人喝酒、閑談、感嘆、欷噓,相識雖然時間極短,也像是多年老友一樣,原振俠的酒量,自然比不上年輕人,到傍晚時分,已經支持不住,昏然醉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原振俠還是有點頭昏目眩醒過來時,年輕人看來精神奕奕,又已在喝酒了。

原振俠去醫院,年輕人也告辭,兩人的好晚上再見,在年輕人的住所--那是一幢十分精致的洋房,花園甚大,而且位置絕佳,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

他們在花園中,平躺在舒適的帆布椅上閑話,年輕人還很沉得住氣,整晚都十分平靜。可是到了第二晚,他一面喝酒,一面神態就不免焦急,一晚上,至少說了幾百遍︰「怎麼還沒有消息?」

原振俠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安慰道︰「黑紗喪失了許多能力……只怕在聯絡她的同類上會有困難,你別心急!」

年輕人悻然︰「就算找不到,她也該來說一聲!」

原振俠打趣︰「怎麼,想她?」

年輕人把眼楮瞪得好大︰「原,別開這種無聊之至的玩笑!」

第三天,還是在年輕人住所的花園中,年輕人更是焦躁不安,不但來回走著,而且無緣無故來到花叢之前,毫不憐惜地用力踢著,踢得一大簇玫瑰,枝葉紛殘,花朵零落。

原振俠嘆了一聲︰「要不要服些鎮靜劑?」

年輕人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這就是最好的鎮靜劑,再要沒有消息,我……我……」

他一面說,一面團團亂轉,那麼精明能干,過慣了冒險生活的一個人,這時在感情的漩渦中,看起來和白痴無貳。

原振俠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勸他,看著他這種失神落魄的情形,又不舒服,他也站了起來,想告辭離去,想來年輕人總會照顧自己的,他才一站起來,便听到花園水池的一角,一株相當大的柳樹旁,傳來了幽幽的一下嘆息聲。

原振俠听到,年輕人也听到了,兩人一齊循聲看去。那角落相當陰暗,看不清什麼,年輕人沉聲道︰「快出來,消息是好是壞都不要緊,快出來!」

隨著年輕人的語聲,黑紗的身形,自柳樹後轉了出來。背景是黑色的,她又是一身黑色的輕紗,像是她整個人融進了黑暗中不再存在一樣。能看到的,只是她白得異樣的臉和一雙手--看起來,就像是舞台上的一種特技效果,透著詭異。

年輕人一看到她,就急急走過去,伸手去握她的手,這本來是等待一個人很久,而這個人終于出現時的正常動作。年輕人由于心中實在很焦急,一時之間,忘了黑紗根本不是人!他的手才一握到黑紗的手,那陣徹骨的寒冷,就使得他打了一個寒顫,立刻松開了手,喘著氣問︰「找到你的……同類了?」

黑紗一雙妙目,在黑暗之中看來也大是黑白分明,一直注視著年輕人,微微點了點頭,年睡人大是振奮,大口吞了一口酒(像是古人在听到了什麼好消息之後,「浮一大白」一樣)。原振俠有點忍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也跟著喝了一大口酒--因為所謂「好消息」,就是可以使年輕人的靈魂到幽靈星座去,就是他會死亡!

年輕人的聲音有點發顫--任何人在問這個問題時,聲音發顫,相信都走由于恐懼,可是他卻真正是由于喜悅和興奮︰「你的同類,他們……能使我的靈魂,到幽靈星座去?」

黑紗秀眉緊蹙,緩緩吁了一口氣,又點了點頭。

年輕人向上一跳,手握著拳,用力一揮手。

他一面揮手,一面叫︰「太好了,他們在哪里?」

黑紗的聲音極其低柔︰「他們不願意現身,可是能……通過我來實現你的願望!」

年輕人滿面笑容,原振俠在認識他以後,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現出真正的笑容來。他轉過身,來到原振俠的身前,用力拍著原振俠的肩頭︰「朋友,為我高興吧,朋友!」

原振俠一點也不高興,他搖頭︰「我無法高興。朋友,你在進行的,可能是一場毫無希望的冒險」「年輕人一揚首︰「也有可能是一場極有價值的冒險,既然稱為冒險,總無法一定有把握!」

原振俠仍然用絕不同意的神情面對他,年輕人攤著手︰「你真應該為我高興,因為我的情形已經不可能再壞了--十八層地獄,我在最低層,不會再壞到哪里去,至多仍然在十八層打轉!」

原振俠沉聲道︰「靈魂受永遠的禁錮,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你可能設想?」

年輕人回答得干脆之極︰「不能,我已說過了,不會比我現在更壞,而且,只要想想,公主的處境和我一樣,我也不會太難過!」

原振俠後退了幾步,頹然坐下,望著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輕人發愣。

這時,在星月微光之中,年輕人心情振奮,和他愁腸百結時,看來自又不同,揚首揮手之間,神采風度絕佳。

原振俠心情苦澀--那麼出色的一個人,健康絕佳,財富無比,在地球上生活,真可以說是人中龍鳳,他過的生活是地球上每一個人都追求的目標。可是他對自己的生命卻絕無留戀,只因為他心愛的女人離開了他,再也回不到他身邊了!

原振俠想到這里,不禁浩嘆,伴隨著他的嘆息聲的,是黑紗的飲泣聲。黑紗垂著頭,晶瑩的淚珠,正大顆大顆向下滾落。

年輕人「呵呵」笑著,手指著黑紗︰「你為什麼要哭?地球人的生命在你眼中,不是什麼都不值麼?」

黑紗搖頭︰「我不是為你的生命悲傷,而是為你對所受異性的感情之深而感動!」

年輕人看來心情絕佳,居然用標準的姿勢,向黑紗彎腰鞠躬︰「謝謝!請問,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結束我的生命,把我的靈魂禁錮起來?我希望能盡快進行--實在等得太久了!」

年輕人在這樣說的時候,語調輕松,卻又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味。原振俠知道事情無可挽救了,他只好笑了一聲︰「能不能再等幾天,我們認識的日子太短,而且我還想約幾個好朋友見見面,有一位先生和他的夫人,經歷過許多--」

年輕人一揮手,打斷了話頭︰「我知道那位先生和他的夫人,能和他們見面自然好,可是我--」

他說到這里,向原振俠調皮地眨著眼︰「我這個人,重色輕友,想到能再和公主在一起的可能,朋友不朋友,好像已是次要了?」

原振俠給他說得有點啼笑皆非,年輕人又同黑紗望去︰「我已經完全準備好接受死亡,我相信我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個以這樣愉快的心情面對死亡的人,嗯,希望死亡並不痛苦--你們準備用什麼方式?」

黑紗定定地望著他︰「你有沒有想到過一個問題?」

年輕人有點不明所以,望著黑紗,黑紗又道︰「你有沒有想到過,如果出現最好的情形--」

年輕人揚了揚兩道濃眉,有點不明所以,原振俠苦笑︰「還會有什麼更好的情形?」

黑紗欲語又止,她紅唇輕啟之時,十分誘人,年輕人卻已不耐煩起來,拍著掌︰「請快點下手!」

黑紗的神情十分復雜,原振俠一直在注意她。但是單憑人臉上的神情,想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自然沒有可能,至多看出她心事重重而已。她呆了片刻︰「我……沒有能力……我的……兩個同類會來執行!」

她選用了「執行」這樣的字眼,原振俠的面肉不由自主,跳動了幾下,年輕人又焦躁起來︰「那你怎麼還不快去?」

黑紗神情委屈,低下頭一會,又抬頭看看天空,天上月明星稀,無邊無際的天空之中,充滿了神秘和不可測,她忽然轉向原振俠,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來︰「我做的事,你們現在不明白,可是瑪仙……她一定會明白!」

原振俠愕然︰「你要做什麼事?」

黑紗陡然一笑--她的笑容之中,有難以言喻的詭異,原振俠和年輕人兩人,剛愣了一愣,黑紗已經有了異乎尋常的行動,快疾無比,身形一閃。兩人只覺得一條黑影,挾著一股勢不可擋的寒風,直撲了過來,寒風刺骨,露在衣服外的肌膚,在那一霎間,一陣刺痛,使人幾乎連氣都閉過去。兩人的反應都十分快,連忙後退,眼前的黑影,卻已然消失。

這一來一去,至多不過一秒鐘,黑氣一消失,寒意也自消散,月白風清,哪里還有黑紗的影子!兩人大是愣呆,不知道剛才那一霎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原振俠覺得額際冒汗,伸手去抹,這才看到,手背上有一個小小的傷口,正有一絲血滲出來。

他也沒有在意,而這時,年輕人也發現自己的手背上有一絲傷口。那樣的小傷口,他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兩人甚至沒有告訴對方。

年輕人首先駭然間道︰「這……妖孽……她剛才做了些什麼事?」

原振俠也心悸未了,剛才雖然只是極短時間發生的事,而且看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惡果,可是那極突如其來,絕對無法提防、抵抗的侵襲,卻令人想起來不寒而栗,在感覺上,比當年枝瑪仙在肩上吸血,還要詭異得多,他的聲音十分不自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悶哼︰「她也說了,我們不懂,瑪仙--你的女巫是知道的!」

原振俠更是駭然︰「難道……她剛才向我們施了什麼巫術?瑪仙曾說過,幽冥使者的能力,和巫術……很有點關系!」

年輕人哈哈大笑︰「會把你變成一只青蛙?嗯,變成青蛙,倒也罷了,始終還是地球上的生物,最怕把你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形體,把你招女婿招到幽靈星座去!」

原振俠干笑幾聲︰「一點也不好笑要是我中了巫術,你也中了的!」

年輕人在原振俠的肩頭拍了拍︰「我和你不同,我已經說過,我的處境壞得不能再壞,什麼也不怕,把我拘到幽靈星座去,這正是我的願望!」

原振俠深深吸氣,輪拳踢腿,都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他走前幾步,在帆布椅上生了下來,年輕人也在他身邊坐下,喝了兩口酒。

原振俠望了他一眼︰「剛才,黑紗叫你想一想,如果最好的情形出現,你怎麼樣?」

年輕人皺眉︰「我就是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原振俠望著漆黑的天空︰「反正她去而未回,不妨設想一下!」

年輕人道︰「先從最壞的情形設想吧!」

這倒也不失是一個辦法--先設想最壞的情形,再設想次壞的,一層層推上去,自然就到達最好的了!

原振俠立時道︰「最壞的情形是,你的靈魂被禁錮,永遠不能月兌出,也無法和公主的靈魂取得任何聯絡。」

年輕人喝了一口酒,原振俠想到這種情形的可怕,也搶過來喝了一口酒。

年輕人道︰「好一點的情形是,雖然我和她的靈魂都被禁錮,但是卻可以取得某種程度的聯系!」

原振俠道︰「再好一點的是,不但可以聯系,而且可以在一起--就像施哲和劉量中的情形一樣!」

年輕人大大吸一口氣,喝一大口酒︰「能夠這樣,那是心滿意足之極了!」

原振俠輕輕敲著酒杯︰「還可以更好,譬如說,你們兩個的靈魂,一個受禁錮,一個不受禁錮,又可以聯系和在一起!」

年輕人打了一個哈哈︰「何不再想得好些--兩個靈魂都不受禁錮,可以自由自在!」

原振俠忽然道︰「地球人以靈魂的形態存在?這未免不可思議!」

年輕人笑︰「或許不回地球來,一直在幽靈星座,身為異鄉客!」

講到這里,兩人都覺得所設想的,太匪夷所思,忍不住縱笑起來。

原振俠笑了一會︰「這大抵是‘最好的情形’了--真有這樣的情形出現,我們也無法取得聯絡。我不是靈媒,瑪仙不是……我認識的人之中,也沒有一個是靈媒!」

年輕人笑著︰「這要由我來設法,一般來說,靈魂主動和人接觸容易,人要主動和靈魂接觸則難!」

原振俠道︰「是,到時你應該--」

他講到這里,突然住口,嘆了一聲--他們在說的是生死大事,可是卻說得如此輕松從容,只怕古今中外,再無類似的談話了!

年輕人笑了一下︰「自從失去了公主之後,我真正體會到了‘了無生趣’這四個字的意義,所以我什麼也不怕,太痛苦了,只希望解月兌。你可以說我是自殺,但是我追求死亡,和別的自殺不同,我的死亡可能給我帶來新的希望!」

原振俠伸手在年輕人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照那位先生對靈魂的研究,靈魂是一組含有思想能力的能量,兩組這樣的能量,自然可以交流互相的思想,只是沒有了形體……」

年輕人搖頭︰「還是十分難想像,到時一定會有所體會,不過那種體會。只怕也不是言語所能表達,因為那全然是人類知識範圍以外的事。」

原振俠也感嘆了一陣,他們談得極晚,直到露水開始凝結,身上有點濕濕的,年輕人才提議進屋子去,原振俠乘機告辭。當原振俠上車時,還听見年輕人在引吭高歌,歌聲轉來高亢而蒼涼。

第二天,沒有黑紗的消息,第三天下午,原振俠才從手術室出來,就接到了年輕人的電話︰「快來,我這里來了兩個幽冥使者!」

原振俠吃了一驚,「兩個幽冥使者」一那自然是黑紗聯絡到同類了!他忙問︰「黑紗呢?」

年輕人悶哼了一聲︰「沒有來,那兩個……一問三不知,只是要你快來!」

原振俠听出其間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他一面向外走,一面月兌下醫生的白袍,院長迎面而來,看了這種情形,大是不滿,粗聲叫了一下︰「原醫生!」

原振俠仍向外走去︰「對不起,我只怕不很適宜在醫院服務,我會盡快提出辭呈!」

院長呆了一呆,原振俠已從他的身邊,閃身走了出去,上了車,飛快地駛向年輕人的那幢洋房,快要到達時,看到那幢精致的房子,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之中,十分美麗,原來白色的外牆,映得成了一片閃耀不定、光彩奪目的金紅色。

原振俠車子駛得極快,沖過了鐵門,煞車發出「吱吱」聲,停在建築物門口,看到年輕人站在門口,他才一下車,年輕人就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音︰「怪極了!」

原振俠揚了揚眉,算是詢問。

年輕人道︰「那兩個幽冥使者--」

原振俠看到年輕人的神情十分怪異,知道那兩個幽冥使者必有古怪之處,他道︰「黑紗說過,他們可能是任何形體……樣子很駭人?」

年輕人搖頭,有點啼笑皆非的樣子︰「你進去……就知道了!」

兩人一起走進去,原振俠看出年輕人帶著他直趨書房。那房子的書房相當大,也很現代化,進去之後,年輕人就指著一幅電腦的終端螢光屏,原振俠吃了一驚︰「出現在……畫面上?」

年輕人點頭,原振俠更是駭然︰「用……什麼形狀出現?」

年輕人搖頭︰「沒有形狀,就是示波器上的聲波形狀,和他們講話發出的聲音相配合。」

那具電腦,可以和電腦的使用者對答,當然有著發聲的裝置,這時,螢光屏上一片灰暗,但忽然亮了起來,也有聲音傳出,在聲音傳出時,螢光屏恰如一具大型示波器,情形並不特別,可走發出來的聲音,證明這具電腦已不是普通的電腦,而是兩個幽冥使者的「身子」!

這情形,怪異得令人遍體生寒!

生命侵入電腦的情形,原振俠不是沒有見過,但是不知是哪里來的力量,也可以把電腦當作「身體」,那實在妖異太甚了!

原振俠從黑紗處知道,「他們」可能是任何形體,可是使電腦變活……這還是教他感到駭異。

電腦的發聲裝置,這時傳出來的聲音是︰「護送者來了?」

在傳出聲音的同時,螢光屏上波紋閃動。原振俠一愣,他不明白「護送者」是什麼意思,于是四面看著,用目光尋找是不是還有別的人在。

年輕人卻在這時道︰「為什麼一定要護送者。--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電腦的聲音平板,听了令人絕不舒服︰「你一個……能量不足以突破空間的限制!」

原振俠的神情更疑惑,向年輕人望去,年輕人低聲道︰「他們說了不少話,可是我還不十分明白!」

在幽冥使者面前,壓低了聲音說話,自然一點意義也沒有,但那幾乎是所有人的習慣,年輕人此際心情顯然十分緊張,所以才會那樣。

年輕人又問電腦︰「請你們從頭說一遍!」

電腦的聲音平板也有一個好處,至少不知道是不是耐煩︰「黑紗說,她的能力只能幫助一個靈魂!」

年輕人立時道︰「是啊,那就夠了,需要幫助的……靈魂……是我!」

他講來有點不是十分連貫,那是由于他要利用語言表達的情形,已經完全逸出了人類生活的常軌,能說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電腦聲音繼續著,像是根本不理會年輕人的話︰「她只能幫助一個靈魂,所以要我們兩個來幫助你--」

年輕人向原振俠望了一眼,作了一個「不明白」的手勢原振俠也一片茫然,黑紗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她要幫助的,自然應該是年輕人!

可是黑紗卻又把年輕人托給了她的兩個同類,那麼,她做什麼呢?她說她要幫助一個靈魂,那是什麼人的靈魂?

年輕人和原振俠,都一片茫然之色,電腦還在繼續發聲,可是說出來的話,更使他們兩人听得莫名其妙!電腦說︰「可是我們又不願意像她幫助那個靈魂一樣幫助你,所以,你必須有一個護送者!」

年輕人和原振俠齊聲︰「對不起,我們不明白,請作進一步解釋!」

電腦螢光屏上,閃起了一陣雜亂的線條,那情形,像是連幽冥使者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才好。過了一會,才有聲音傳出來︰「黑紗有她的打算和計劃,她……她的計劃……我們只能參加極少部份。她……」

聲音說到這里,夏然停止。年輕人和原振俠互望著,兩人都想到了一點,原振俠搶先道︰「是不是黑紗的計劃,對幽靈星座構成背叛?」

電腦沒有聲音發出,可是螢光屏上,卻出現了一個正弧波形,兩人也不知代表了什麼意思,情景十分詭異,他們不知如何追問下去。

僵持了一會,螢光屏上又是一陣雜亂的線條,然後又是平板的聲音︰「其中詳細情形,無法向你們解釋明白,總之,你們獨自一人是無法進入幽靈星座的,一定要兩個或更多,才有能力做突破空間的轉移!」

年輕人和原振俠,都算是思想十分靈敏的人,他們這時已經可以知道是怎麼樣的一種情形了。

單一的一個地球人,靈魂沒有能力突破空間轉移--也就是說,到不了幽靈星座!

而年輕人的目的,是要靈魂到幽靈星座去,去盡一切可能和公主的靈魂相聚!

必須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地球人靈魂在一起,才能進入幽靈星座,那就是「護送者」,也就是說,要有人陪年輕人去!

這不是陪到別的地方去,是陪著到幽靈星座去。

到幽靈星座去的唯一方式,就是用靈魂的形式去!

護送者也必須死亡,靈魂才能離開!

如果原振俠做護送者,那麼原振俠也必須死!

他們兩人幾乎同時想到了以上的好幾點,年輕人陡然之間,臉脹得通紅,張大口,想說什麼,可是原振俠攔住了他,對電腦說︰「好像不怎麼對,以前被你們收集去的靈魂,他們是怎麼進入幽靈星座的?」

電腦傳出來的聲音十分響亮︰「被禁錮在一個平面上。由我們發動力量轉移。」

年輕人踏前一步︰「我為什麼不能那樣?」

電腦中居然傳出了兩下干笑聲︰「那就和黑紗的計劃不一樣了,甚至完全破壞了她的計劃!」

原振俠不由自主頓足,焦急地嘆息︰「她的計劃是什麼?她為什麼不來見我們?」

電腦的聲音,突然之間變得其響無比,震得人耳際嗡嗡直響,雖然聲調仍然平板,可是聲量陡然加大,也意味著說話人在發怒。洪亮的聲音听來像是在吼叫︰「說了,你們也不會懂!她正在盡她一切可能,進行她的計劃!你們怎麼樣,決定了沒有?」

在那一霎間,原振俠的思緒復雜凌亂之極,他曾答應年輕人,盡自己一切力量幫助他,可是如今,如果要幫助,他就必須死亡!

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下,都不免猶豫。

形容朋友的交情之深,常有「生死之交」這樣的說法,但真正要以死亡為代價,去幫助朋友做那麼虛無鏢紗的行動,這能不猶豫嗎?

同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年輕人也吼叫了起來︰「去他媽的鬼計劃!我能叫我的朋友陪我死嗎?把我的靈魂禁錮起來,運用你們的力量,轉移到幽靈星座去?」

電腦發出的聲音恢復了正常︰「那樣,你的靈魂就永遠月兌不出禁錮--絕不會有什麼力量……像黑紗行使的力量那樣,使你月兌禁!」

這幾句話,又不是十分容易听得明白,而年輕人的情緒已激動到了無可抑制的地步,他沖向前,順手抓起了一張椅子,待向電腦砸去,原振俠忙沖了過去,一下子托住了他的手臂,和他掙扎著,又對著電腦嚷︰「黑紗行使什麼力量,可以使被禁錮的靈魂解禁?」

電腦立時回答︰「不能告訴你們,給你們三天考慮的時間!」

年輕人用力一掙,掙月兌了原振俠,原振俠把他推得跌出了一步,年輕人叫道︰「不必考慮了,你們是來自幽冥的魔鬼!只帶來痛苦!我絕不會要我的朋友為我而死,就算他答應,我也不要!」

原振俠深深吸一口氣︰「可以考慮!」

年輕人陡然轉過身,用布滿紅絲的眼楮,望向原振俠,喘息著︰「我不懷疑你的誠意,可是天下怎有叫朋友陪死的道理?」

原振俠也不禁苦笑,他是說「可以考慮」,那絕不表示他願意陪死!

幫助朋友是一回事。用生命去幫助朋友,甚至也可以,但是一切情形全那麼不可測、不可捉模,那麼奇詭怪異,有極大可能,死了也是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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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3:46 |只看該作者
黑暗天使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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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年輕人突然笑了起來︰「要是我會讓你那樣做,那我算什麼?」他的情緒,突然平靜下來︰「好了,把一切全都忘了吧,走,喝酒去!」

原振俠先是一愣,但這時侯,他們兩人的心境,大有相通之處,他自然知道年輕人忽然來了一個大轉變是什麼用意,所以他也裝著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響應年輕人的提議︰「去,喝酒去!」

在碧綠的草坪上,他們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慢慢呷著酒,年輕人喝得比較急,原振俠順手拔起了一朵苜蓿草的紫色小花來,在手中緩緩轉動著,天色早已黑了下來,上弦月的月色淒清,兩個人都維持了至少有半小時的沉默,原振俠才道︰「人類總以為科學已進步得很,可是你看我手里的這朵小花,就算集中全世界的財富和科學知識,也無法在實驗室中制造出來!」

年輕人的目光冷冷地投了過來,自他的喉際發出了「嗯」地一聲︰「人類科學,哼,人類正處在什麼都不懂的混沌時期,現在和幾萬年之前,沒什麼差別!」

原振俠沒有和他爭辯--差別自然有,但不大,年輕人心情激動,思想自然難免偏激一些。

他吸了一口氣︰「反正現在沒有事,我們何不推測一下黑紗的計劃?」

年輕人立時蹙著眉,眉宇之間,現出十分厭惡的神色來︰「不知這魔鬼……在鬧什麼花樣!她有計劃,為什麼不對我們說?」

原振俠堅持著︰「不管她是魔鬼,或是天使,我們必須肯定一點,年輕人,她有真正想幫助你的誠意!」

年輕人悶哼一聲,神態仍然不是很願意接受,但是他也提不出任何反駁。過了一會,他總算勉強點了點頭︰「可以這樣假設。」

原振俠接上去︰「肯定了這一點假設,就可以進一步推測,她不把計劃告訴我們,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也可以推測,她的計劃必然對你有利!」

年輕人喝了一口酒,抿著嘴,過了一會才道︰「理論上可以如此說!」

原振俠又道︰「讓我們仔細回想一下她請來的那兩個同類的話,一定要仔細想,因為我覺得黑紗的計劃,超越我們的想像之外!」

年輕人眯著眼,盯著酒杯上反映起的、冷冷的月光,聲調緩慢︰「他們曾說︰‘黑紗說,她的能力只能幫助一個靈魂!’首先要肯定的是,她準備幫助哪一個靈魂?」

原振俠道︰「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你,一是公主!」

年輕人道︰「顯然不是我。」

原振俠望向黑而深遂的天空︰「那就是公主!她準備盡她的所能,使公主的靈魂自禁錮狀態中解月兌出來!」

年輕人突然震動了一下,以致他杯中的酒濺出了少許,他一面吮舐著手指上的酒,一面用充滿了疑惑、焦急的目光,向原振俠望來。

這時,他心情之復雜,可想而知,他的那種眼神,等于在急切地問︰「你根據什麼來推測,而得到這樣的結論的?」

原振俠直了直身子︰「那兩個幽冥使者又曾說,如果你的靈魂被禁在一個平面上,不會有什麼力量可以使你解月兌。而黑紗卻行使了一種力量,使一個被禁的靈魂解月兌!」

年輕人急速喘氣︰「這有點說不通,黑紗是幽冥使者,她能做到的事,別的幽冥使者也應該做得到,何況她還受到了懲罰,能力大不如前!」

原振俠側著頭︰「這一點,確然不容易理解,只好假定……假定……黑紗有別的幽冥使者所沒有的特殊能力。」

(這時,被他們認為「不容易理解」的一點,其實再簡單也沒有。而當其時,他們確然難以理解。)

(後來,當然恍然大梧,什麼都明白了!)

年輕人同意︰「只好這樣假設,那樣……她的計劃就逐步明朗化了!」

原振俠神色凝重︰「是,相當明朗。黑紗的計劃第一步,是通過她運用力量,使公主的靈魂解除禁錮!第二步,使你的靈魂在不被禁錮的情形下,進入幽靈星座,和公主的靈魂相會--」

當原振俠開始說的時候。年輕人的神情興奮之至,可是原振俠說到了一半,他就大口喝酒,神色陰沉,接著,又完全恢復了正常,打了一個哈哈,不讓原振俠再說下去,原振俠住了口,兩人互望著,誰也不說話。

分析到了這里,黑紗的計劃,的確相當明朗,可是卻又進入了一個死胡同--沒有可能照黑紗的計劃來逐步行事,沒有可能使計劃逐步實現的!

因為那兩個幽冥使者說得再明白也沒有︰地球人的靈魂,無法單獨進入幽靈星座,無法單獨接受空間的轉移,必須兩個或兩個以上!

年輕人的靈魂要進入幽靈星座。和公主的靈魂相聚,必須要有一個「護送者」。

這個「護送者」,不論是什麼人,都必須先死亡,靈魂才能和年輕人的靈魂一起到幽靈星座去!

誰肯那樣做?

就算有人肯,像原振俠就算肯,年輕人又怎能接受?問題又回到了根本解不開的死結上來,年輕人聲音淡然︰「都是你,分析什麼計劃,我不是說過把一切全都忘記,算了!」

他用力一揮手,表示他的決心。可是臉上的肌肉,又不免在痛苦的怞搐。

原振俠卻坐直了身子︰「別以為一定無法可施!」

年輕人笑,笑容有點淒然,也有一定程度的調侃︰「為朋友兩肋插刀,不顧自己的性命,那是武俠小說中的事,就算你肯,我也不會答應你胡來。」

原振俠微笑︰「為什麼一定要是我?」

年輕人也陡然坐直了身子,直視原振俠。原振俠道︰「幽冥使者說,兩個或兩個以上地球人的靈魂在一起,就可以通過他們的幫助,轉移到幽靈星座去--一個是你,一個可以是任何人!」

年輕人的聲音低沉無比,希望的火花,在他們之中閃耀了一下,但立即又隱沒。他一字一頓︰「誰肯為我犧牲性命,而我又願意接受?」

原振俠早已想好了答案︰「譬如說,必須被執行死刑的死囚,或者是……已身患絕癥的病人?」

年輕人一躍而起,在草地上急速地來回走動,幾分鐘後,他陡然站定,盯著原振俠︰「絕好的設想,我會再和幽冥使者聯絡,詢問他們是不是可以這樣,如果可以,我會安排一切!」

原振俠懇切地道︰「醫院中常有絕癥患者,我可以幫助做一部分安排。」

年輕人興奮得鼻尖沁出汗珠,他搓著手︰「若是這種方法可行。那就簡單得多了!」

原振俠長長呼一口氣,兩人又一起回到書房,試著再次通過電腦。和那兩個幽冥使者接觸,可是卻沒有結果。一直到天色將明,兩人才放棄,年輕人答應︰「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原振俠回到了宿舍,雖然十分疲倦,可是卻又睡不著,因為自從年輕人出現以來,他又接觸到了他生命中以前從來未曾接觸過的另一面︰靈魂的空間轉移!

靈魂已經是人類實用科學範圍之外的事,虛無縹紗,不可捉模。

空間轉移,也是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事,同樣不可捉模,而如今,兩種不可捉模的情形加在一起,自然使事情更加迷離!

原振俠的想像力再豐富,也無法想像靈魂在轉移到了幽靈星座之後,會是一種什麼情形。也無法想像,年輕人的靈魂和公主的靈魂相聚之後,如何互相溝通?他甚至想到,如果自己作為「護送者」,靈魂到了幽靈星座之後會怎樣?

想到這里,他不禁失笑--別說靈魂在幽靈星座的情形如何,難以想像,就算靈魂在地球上,也一樣無法想像,那等于是一個全是未知數的方程式,沒有人可以把它解得開來!

想著想著,他蒙蒙朧朧地睡了過去,在睡意極濃的情形下,他睡得很沉,依稀听到了一些不應該有的聲響,可是他卻沒有被驚醒。

一直到他自己睡夠了醒來,首先感到閉著的眼楮感到了異樣的光亮,他睜開眼,看到了一片金黃色的光芒--並不是他到了什麼特殊的環境之中,而是他忘了拉窗簾,而其時已是黃昏,夕陽的光芒,正從窗中斜射進來。

他不由自主「啊」地一聲,坐了起來,這一覺竟睡了將近十二小時!

他坐起來之後,立時感到事情十分不對頭,在枕頭上,有一股沁人的香味,淡淡而熟悉,這表示有一個女性曾和他共枕。而這種香味……原振俠深吸了一口氣︰「我醒了!」

他這時,已听到了浴室中的水聲,他再提高聲音︰「我醒了!」

他叫著,一躍而起,在經過了長時間的休息之後,他覺得全身精力充沛,而又極需要一次酣暢的淋浴,把那一點蒙朧的感覺驅走。

他走到浴室門口,推開門,正在蓮蓬頭下淋浴的是一個動人之極的胴體--他又熟悉又陌生,當然他是熟悉的。他氣息急促,走過去,在她的身後,輕輕環抱著她。

急驟的水灑下來,他立時全身透濕。她也用手環抱著他,半仰起頭來。

從留在枕畔的香味上。他已經知道來的是什麼人。可是這時,看到滿布水珠的俏臉,他仍然不由自主深深吸著氣,把她的身體轉過來,令兩人的胸膛緊緊相貼,然後深深地吻著。

半閉著眼,任由水淋著,那樣享受著男性的溫柔的美女,這時,從任何角度看,都只是一個女人,一個令男人迷醉的女人,怎麼也沒有法子把她和野心、和將軍的餃頭聯在一起。

可是事實上,她卻又不折不扣,是一個充滿了野心的女將軍!

黃絹!

原振俠沒有問她怎麼來,為什麼來,他只是緊緊擁著她,用力吻著她,吮吸著她柔滑的舌尖。重要的是她來了,而此刻又正是他最需要異性的時候,在那種時候,若是再花時間去問問題,那是白痴做的事!

他們的身子緊貼著。在那時刻,他們都不覺得再有自己的存在。或者說,不再有原來的自己,他們都變得只是為那一刻而存在,而那一刻的存在,幾乎是永恆的,他們在以前,已經有過很多次同樣的變幻,每一次都在以後的日子中,給他們帶來無窮的回想,無比的悵惘,無底的欷噓,無限的甜蜜。究竟是苦是甜,連他們自己也說不上來。

但是,當他們相遇,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共享那時刻,那美妙之極的時刻。

水一直灑下來,灑在他們身上,他們卻全然不覺,外界的一切都不再存在,有的只是他和她,而他和她。也都化二為一,變成了新的一種存在。

水聲、喘息聲、低吟聲、心跳聲,每一個細胞發出的歡愉聲,交匯而成生命中最奇妙的樂章,當最後一個音符也靜止時。他們面對面,鼻尖和鼻尖之間,是一顆汗珠--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他們都睜大著眼,凝視對方。在這種距離凝視另一個人,是一種十分奇妙的現象,可以看到對方眸子中自己的影子,彷佛已經進入了對方的瞳人之中,變得那麼小,原來的自己不見了,可是卻又那麼心甘情願,從心里感到甜蜜。

黃絹的眼神之中,另有一種十分急切的期待,這種期待,像是永遠都不能滿足!

原振俠對黃絹的這種眼神,自然絕不陌生,他心中低嘆了一聲,在她的眼上輕吻著,喉間發出了一陣模糊的咕咕聲,可是黃絹卻又完全可以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是在對她作無言的安慰︰不要這樣,親親寶貝,不要這樣!

至于「不要這樣」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只怕連原振俠也說不上來,幾乎可以是一切內容,可以是「不要再那麼大的野心」,也可以是「不要委屈自己」,更可以是「不要抑制自己的感情」……

黃絹閉上了眼楮一會,原振俠轉過頭去,不再面對她,因為他知道,當黃絹再睜開眼楮來時,她就是她自己。那一段時刻,已經過去了!

每當這時。原振俠的心中都會有一陣刺痛--時間不長,可是那是真正的劇痛,有時,甚至使得他也不由自主要彎來,運用全身肌肉的力量,來和那陣劇烈的刺痛作對抗!

原振俠轉過頭去,他覺出兩個灼熱的、緊貼著的身子分開了,有一股涼意--出自內心,但旋即恢復正常。

原振俠再轉回頭來,黃絹半撐起身子,低著頭,像是正在打量她自己,她的視線,停留在她自己飽滿高聳、誘人至極的胸脯上,原振俠忍不住用自己的臉頰輕輕靠上去,听著黃絹的心跳聲。

沒有人想說話,過了好久,黃絹才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原振俠恣意欣賞著她的胴體,黃絹走向廚房,不一會,她只圍著圍裙,捧出了兩杯咖啡,神情相當訝異︰「你開始酗酒?」

原振俠揚了揚眉︰「不是我,一個朋友!」

黃絹把咖啡遞給原振俠,神情有點惘然︰「不記得誰說過,快樂的人是不會喝酒的!」

原振俠想起年輕人的情形,大是感嘆︰「可以這樣說,我那朋友--」

他本來想把年輕人的倩形說一說,可是事情實在太曲折離奇,絕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講得明白的,所以他就沒有再說下去。

黃絹也沒有再問,接下來的一小時,原振俠看著只圍著圍裙的黃絹,在廚房中進進出出,弄出了一餐可口之極的晚餐,等原振俠挺著吃飽了的肚子,舒服地躺下來時,黃絹才換了衣服︰「你睡得好沈,如果偷進來的人要對你不利,你一定凶多吉少!」

原振俠笑︰「誰會對我不利?」黃絹側著頭,神情似笑非笑。像是在想誰會對原振俠不利。想了一會,沒有說什麼,只是輕咬著下層出神。這時候,這個女將軍神態可愛動人,看得原振俠有點痴。她終于開了口︰「有兩件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原振俠握住了她的手︰「請說!」

黃絹斜睨了他一眼,想是嫌他太客氣生分。原振俠便改口︰「只管說!」

黃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有沒有海棠的消息?」

原振俠不必刻意偽裝,是出于真正的自然︰「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你知道,除非她主動來找我,像她那種身分,我沒有法子和她聯絡的!」

黃絹秀眉略展,但旋卸又緊蹙︰「很怪!」

她沒頭沒腦說了兩個字,又停了片刻,原振俠自然現出關注的神情,黃絹望著他,神情又有點不自在︰「本來,要和她聯絡,雖然不容易,但總有法子通過一些管道和她聯系的!」

原振俠沒有說什麼,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揮了一下手。

他知道,控制得再嚴密的特務機構,也必然有叛徒,每一個特務人員,都有可能具有雙重、三重,甚至更多重的身分,錯綜復雜,盤根錯節,局外人簡直難以想像。

所以,各國的特務組織,幾乎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雙重身分的人,總會在適當的時候,用種種方法,把秘密泄露出去。

在這樣的倩形下,海棠雖然地址極多,身分神秘,行蹤不明,但是黃絹掌握的阿拉伯特務系統,想要弄明白海棠的下落,自然不是難事。

而她居然探听不出有關海棠的消息,竟要到這里來打听,原振俠立即想到︰海棠是不是遭到了什麼嚴重的意外?

一想到了這一點,他更加焦切︰「你……說很怪,那是什麼意思?」

黃絹對原振快的焦切,看來也十分同情,她先伸手在原振俠的頰上輕拍了一下,再握住了他的手︰「三個月前由于一件事,想和她接觸,就開始和她聯絡--」

原振俠失聲道︰「三個月前!」

黃絹道︰「通常,要和海棠這樣身分的人取得聯系,快則三天,慢則一個月,一定可以成功。」

原振俠握緊了黃絹的手︰「這一次--」

黃絹嘆了一聲︰「三個月了,一點結果也沒有--問題不在于能不能和她取得聯絡,而是經過的情形,怪異莫名!」

原振俠又吸了一口氣︰「怪到什麼程度?」

黃絹道︰「我們的人,通過各種關系和她聯絡,聯絡不上,不足為奇,奇的是,他們自己人,像是根本不知道有海棠這個人!」

原振俠「嗯」地一聲︰「情報機構,大多數采取‘縱’的關系只有領導人和被領溥者有聯系,沒有‘橫’的聯系--同事之間,不知道他人的存在,也不足為奇。」

黃絹道︰「我當然想到過這一點,有六個像海棠一樣的女孩子,自小就接受嚴格的特務訓練,事實也證明她們都出色之極,她們都以一種花的名稱做名字--」

原振俠點頭︰「我听說過,除了海棠之外,另一個相當活躍的叫水葒。」

黃絹道︰「我們也知道,這情報工作中的六朵花,歸一個特別組織領導,直屬情報機構的最高當局,負責和她們聯系、指揮她們工作的,是一位將軍--一個獨腿將軍,他的左腿在戰爭中喪失!」

原振俠越听越難受︰「是,這位獨腿將軍十分著名。」

黃絹的聲音低沉︰「我們的人從獨腿將軍那里,打探海棠的下落--」

原振俠一揮手,打斷了黃絹的話︰「那怎麼會有結果,獨腿將軍的警惕性何等之高,他怎會透露屬下的消息?」

黃絹笑了一下︰「我們的人既然能夠接近獨腿將軍,在他們那邊,自然有絕不被懷疑的身分!」

原振俠「嗯」了一聲,黃絹征求他的意見︰「要不要听听當時談話的錄音?」

原振俠不禁駭然︰「在最高情報首長面前偷偷錄音?」

黃絹笑了起來︰「現代科技進步,可以把錄音裝置植入一個人的身體之內!」

原振俠不知為了什麼,嘆了一聲,攤了攤手,表示沒有意見。

黃絹向客廳走去,取了皮包回來,拿出一具小小的錄音機,按下一個鈕掣。

聲音居然出奇的清楚,獨腿將軍那種中國黃河上游特有的土腔,听來如在眼前,和他對話的,是一個極其動听的女性聲音--听來年紀已經不輕,可是那種略帶有磁性的聲音一入耳,教人四肢百骸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原振俠首先听到的,是那個動听之極的聲音在問,听來像是完全不經意地︰「這兩個月,好像沒見到海棠來匯報!」

隨隨便便的一句問話,已使得原振俠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

黃絹也適時道︰「那女人的聲音,好听之極了!」

原振俠點頭,表示同意。

男聲就是獨腿將軍的土腔,充滿了訝異︰「什麼海棠?哪個海棠?」

女的聲音更甜膩︰「不就是海棠嗎?」

有一陣◇◇的聲音,推想是一個本來躺著或坐著的人,變換了姿勢。接著,便是笑聲︰「你開什麼玩笑?」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可能還有一些動作,因為那女的發出了一陣笑聲--能令異性心跳加速的笑聲。

黃絹按下了暫停掣,向原振俠望來。

原振俠十分訝異︰「听來,像是獨腿將軍根本不知道有海棠這個人!」

黃絹苦笑︰「不可能,海棠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人員!」

原振俠道︰「那麼,就是他不願意在那女人面前,承認有海棠這個人!」

黃絹搖頭︰「也不可能,那女的,我們懷疑她是‘六朵花’中的一個,而且是資格最老的一個,她和獨腿將軍的關系,十分曖昧,曾有一次,我們要和海棠聯系,就是通過她進行的。」

原振俠皺著眉,猜不透在充滿了詭詐和神秘氣氛的情報機構最高階層,發生了什麼事。

黃絹又道︰「你再听一段錄音,是我們的人和那女人的對話,更怪!」

原振俠連連點頭,他不但關心海棠的下落,也感到事情有著難以想像的怪異。

黃絹再按下掣,談話像是在汽車中進行,兩個都是女人,可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好听得使人覺得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像是在銼鐵片。

聲音好听的女人在埋怨︰「早就對你說過,我們組織里沒有一個叫海棠的!」

另一個女人訝異之極︰「怎麼會?一定有!」

聲音好听的女人,即使十分不耐煩,聲音也還是極好听︰「這不是笑話嗎?我們組織里的人,我不知道,反倒是你知道?我照你的話去問上頭,差點就被上頭懷疑我的雙重身分!」

另一個女人像是在自言自語︰「真怪,怎麼曾有這種事發生--」接著,她提高了聲音︰「所有重要人員一定都有檔案?」

聲音好听的女人道︰「自然,你怎麼樣?還要我去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的檔案!」

另一個女人堅持︰「她存在,只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絕對機密的檔案--」

聲音好听的女人道︰「早已電腦化了,沒有紙張檔案,所有資料全在電腦軟體上。」

另一個女人更堅持︰「去查,你一定會查到她,代號海棠極重要、極能干。」

聲音好听的女人「哼」地一聲--單是那一下哼,也听得人悠然神往。

錄音到這里為止。黃絹作了一個手勢︰「若干天後的另一次接觸--」

又有聲音傳出來,是聲音好听的女人,很憤怒,講得很快︰「為了取得電腦資料,我幾乎暴露身分!沒有!沒有!謗本沒有這個人!」

另一個女人道︰「你們的系統之中,不是有‘六朵花’之稱的六個--」

聲音好听的女人搶過去答︰「五朵花,從來就只是五架花!哪來的六朵?」

黃絹按停了錄音機,凝視著原振俠,原振俠心頭怦怦亂跳,有點失魂落魄,站起來又坐下,聲音干啞︰「他們把海棠……海棠她……他們把海棠消滅了!」

黃絹抿著嘴︰「這是最壤的猜測。」

原振俠頹然︰「還有什麼可能?」

黃絹想了一會︰「我曾設想過,海棠可能正在進行一項極機密的任務,所以要隱瞞她的去向,但那不像,現在的情形是,在人的記憶中,沒有她,在電腦的紀錄中,沒有她,像是她根本不曾存在過!」

原振俠嚷叫︰「她存在過!」

黃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就只能說,她現在消失了,那是極其徹底的消失--不但人不見了,而且也在別人的記憶中消失,在電腦的紀錄中消失!」

原振俠雙手抱著頭,聲音痛苦而又真誠︰「她不會在我的記憶中消失!」

黃絹苦笑︰「也不會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但是她卻不見了,要是她由于犯了錯,受到制裁,總有一點消息可以打听出來的!」

原振俠坐著發愣,思緒一片混沌,無法設想在海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他和海棠交往的經過,卻又雜亂無章地,一幕一幕在他腦中閃過,有的單獨,有的重疊,令他感到了一陣昏眩。

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黃絹轉過身去,原振俠听到她深深的吸氣聲︰「你自己多保重,我會盡力把她找出來,至少,把她的下落弄明白……早知道你反應那麼激烈,我不會告訴你!」

原振俠苦笑,在黃絹面前談及海棠,多少有點尷尬,就像在海棠面前提及黃絹一樣--每當這種時候,海棠那種調皮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中,又有幾分嘲弄的神情,又浮現在原振俠的眼前。

原振俠想了一想,才道︰「我--」

他才說了一個字,本來他想說︰「我去找她!」可是只說了一個字,他就發現,在尋找海棠這件事上,由于海棠的身分如此特殊,他根本無法進行!因為他對特務系統毫無認識,也從無接觸,根本不知從何處著手!

黃絹轉回身,用同情的眼光望向他︰「至少有超過二十個極干練的人,正在用一切方法找她,你起不了什麼作用,焦急也是白搭!」

原振俠長長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黃絹一揚眉︰「我一上來就說有兩件事要和你商量,你怎麼不問我另外一件事是甚麼?」

原振俠有點惱怒︰「何必明知故問?」

黃絹咬了咬下唇,又掠了一下頭發︰「想對我說你這時心中是多麼焦慮?」

原振俠抬起頭來,逼視黃絹︰「不應該嗎?」

黃絹垂下眼瞼,低嘆了一聲,用低得幾乎听不到的聲音說︰「你這個人!」

原振俠苦笑︰「我這個人!」

他們的對話,在不明所以的人听來,一點意義都沒有。可是他們相互之間,卻完全能明白了解那代表了什麼!所以,他們都自然而然,緊緊地擁抱了對方一下。

黃絹來回走了幾步,停了下來︰「若干年之前,有人騙走了一個阿拉伯酋長一大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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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天使 07
原振俠攤手︰「不去騙他們的錢,騙誰的?!」

黃絹笑︰「行騙者的手法極高明,先是酋長要建立一個博物館,希望購買輪敦一家古董店中珍藏的十件寶物。」

原振俠「啊」地一聲︰「輪敦伊通古董店中十宗著名的古董?」

黃絹道︰「是,據說其中有什麼獅心王理查的盾之類,結果價錢談不攏,于是有人向酋長獻計,制造贗品,用偷天換日之法,把古董店的真貨換出來!」

原振俠又發出了「啊」地一聲當黃絹一提及那十件古董時,原振俠就已經怦然心動。他听說過這件事,那件事,正是年輕人早年冒險生活中的一章!他想︰事情怎麼那樣巧!

他又想︰黃娟忽然提起這件事來,是為了什麼?

他知道整件事的經過,但這時,他听黃絹說下去︰「結果,酋長得到的是贗品,答應去偷天換日的人,根本沒有進行!」

原振俠笑︰「吃了虧的酋長怎麼辦?」

黃絹也笑︰「自然暴跳如雷,可是又不敢聲張,怕騰笑國際--這件事和我沒有關系,騙局的主持人,是一個十分富有傳奇性的人物!」

原振俠仍然沒有什麼特別表示,心中卻在想︰這個人的傳奇性,發展到如今,已到了誰也想不到的頂點--他要用自己的靈魂,到幽靈星座去和他妻子的靈魂會合!

黃絹看出原振俠有點心神恍憾,她低嘆一聲︰「海棠令你心神不屬?」

原振俠不承認,也不否認,黃絹看了他一會,才又道︰「那個人的名字,叫年輕人。」

原振俠笑︰「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我也听人說起過,年輕人的確是一個傳奇人物。」

黃絹一揚眉︰「他的妻子更傳奇,那女人是印地安人和越南人的混血兒,自稱有帝王的血統,所以自己稱自己為公主!」

原振俠嘆了一聲,想起年輕人對公主懷念的情景,心中黯然,他也不知道黃絹在這時,忽然和她提起年輕人和公主來,是巧合還是別有原因。

他沉聲道︰「奧麗卡公主--認識她的人都這樣叫她,也沒有人深究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公主!」

黃絹大有深意地望了原振俠一眼,又低下頭去,使得滑膩的後頸,看來格外誘人︰「很多人都以為我……野心太大,可是比起那個公主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原振俠揚了揚眉,奧麗卡公主在沒有成為年輕人的妻子之前,胡作非為的事情,「江湖」上傳說甚盛,原振俠知道,黃絹說的是哪一樁事︰「是啊,听說她曾組織軍隊,要在南美洲建立一個印地安帝國--當然,後來事情沒有成功。」

黃絹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她的籌備工作十分妥善,先利用了南美第一大豪富,用超過三十億美元的資金,在全世界範圍內收購武器軍火--而在事變失敗之後,就有人統計過,三十億美元的軍火,被消耗掉的,不到十分之一!」

,原振俠皺著眉,現出厭惡的神情︰「原來你看中了那二十七億美元的軍火!那是若干年之前的事了,殺人武器,日新月異。看來那批軍火,都已過時了吧!」

黃絹自然可以听出原振俠話中的諷刺意味,可是她卻只裝听不懂,反倒十分正經地解釋著︰「當然,武器可能落後些,但是在地區性的小辨模的戰爭中,正好用得上,也由于這些武器,如今不再進行大規模的生產,所以在軍火商場上,極其吃香!」

原振俠冷冷地道︰「我對于軍火買賣,一點興趣也沒有,同時,也無法忍受談論軍火買賣就像提及玩具的買賣一樣!」

黃絹口角牽動,現出一個意義難明的笑容︰「我不是在和你討論軍火的買賣,只是指出一點︰當年用不完的軍火,如果保存得當,現在在軍火市場上的價格,超過一百億美元!」

原振俠繼續他的諷刺︰「怎麼?卡爾斯將軍等錢用?」

黃娟竟然立部承認︰「是,因為鑽石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一直不好!」

原振俠望向黃絹,心中一片迷惘--他是真正感到迷惘,這個美麗的女人,剛才和他的身體結合,她給人的快樂,簡直無法衡量。可是一下子,她卻又沉湎于上百億美元的軍火買賣!

原振俠的眼神,自然流露了他心中的迷惘,黃絹當然感覺得出︰「我只不過告訴你一下--事情的發展很怪,作為閑談,你也應該有興趣。」

原振俠苦笑︰「要打這批軍火主意的人,必然不止你一個?」

黃絹笑︰「那自然,不過我們掌握的線索最多,公主當年請了不少納粹軍官,有幾個現在在我們那里。」

原振俠咕噥了一句︰「垃圾,終歸會到垃圾堆去!」

黃絹臉色略沉,但隨即恢復原狀︰「事情也不是全然和你無關,所以還是值得你听下去!」

原振俠心中一凜,可是沒有說什麼,只是作了一個無所謂的手勢,黃絹又道︰「自然,軍火所在的正確地點,他們也不知道。」

原振俠點頭︰「所以,必須找到年輕人和公主。」

黃絹揮了一下手︰「是啊,可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們,他們竟然像是徹底在空氣之中消失了一樣,他們的消失,我甚至曾和海棠的消失,連在一起想過。」

原振俠搖頭︰「不同,絕不同!」

黃絹神情疑惑,但是她沒有發問,只是自顧自說下去︰「一直到最近,才有人見到年輕人出現,先是在北歐,然後東來,來到了這個城市,而且很快就查明,他到這里來的目的,是為了和另一位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相會!」

原振俠明知故問︰「誰?那位先生?」

黃絹口角牽動︰「你!原振俠醫生!」

原振俠長嘆一聲,雙手攤開︰「是,我和他一起,有點事要做,可是和軍火買賣一點關系也沒有,對年輕人來說,一百億或者一千億美元,都已沒有意義了,因為--」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黃絹望過來︰「因為什麼?」

原振俠一字一頓︰「因為他深愛著的公主,已經死了,三年之前,死于一場不為人注意的雪崩!」

黃絹的神色有點陰晴不定,原振俠又道︰「他受了這樣的打擊,終日酗酒,痛不欲生,世上的一切,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黃絹沉聲道︰「他會自殺?」

原振俠想到年輕人要去做的事,說那是自殺,也未嘗不可,所以他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黃絹頓足︰「唉,我來遲了一步,他……已經自殺了!你們兩人應該一見如故,你為什麼不勸勸他--」

原振俠不等黃絹講完,就叫了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才和他在一起!」

黃絹冷冷地問︰「多久之前?」

原振俠只覺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冒出來︰「十小時,至多十小時!」

黃絹一揚眉︰「只要一小時,全人類都可以毀滅了!」

原振俠直跳了起來︰「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年輕人他……他死了?」

黃絹搖頭︰「不是很清楚,我們知道,他在本地有一幢十分精致的洋房,位于相當僻靜的山頭上!」

原振俠說話如同聲吟︰「是,我就是才從那房子來!」

黃絹道︰「我想到那房子去看他,才到山腳下,就听到了爆炸聲--」

原振俠一把抓住了黃絹的手︰「等一等,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黃絹肯定的回答︰「六小時之前。」

原振俠思緒極亂,他已經隱約可以揣知在他和年輕人分手之後,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他不由自主有點氣喘︰「他的屋子……爆炸了?」

黃絹點頭︰「是,我看得極清楚配備著望遠鏡,一共是三下爆炸,每一下爆炸,都驚天動地,冒起一個極大的火團,在三下猛烈的爆炸之後,整幢屋子夷為平地,如果屋中有人的話--」

原振俠沉聲︰「如果?」

黃絹的聲音更低沉︰「我接到的報告是,四小時之前,原振俠醫生離開之後,遠程望遠鏡觀察的結果,年輕人還留在屋子里……」

原振俠喃喃地說︰「是的,他留在屋子中!」

黃絹舐了一下口唇︰「監視……觀察他行動的人一共有八個,全是專家,說出爆炸發生之前,沒有年輕人離開屋子的跡象!」

原振俠早就知道黃絹會這樣說,可是在一听之下,還是忍不住極其震驚,走到了窗前,把頭抵在窗上,身子把不住有點發抖。

年輕人如果在屋子里,那當然在猛烈的爆炸中死亡。

如果他決心死,在爆炸中死亡這種自殺方法,倒也很合乎他的個性。

問題是︰年輕人明知他一個人的戾魂,沒有能力進入幽靈星座,以他的性格而論,他也絕不會就這樣死!除非他已找到了「護送者」!

原振俠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在那四小時中,沒有人離開,可有人進去?」

黃絹搖頭︰「沒有。」

原振俠站直身子剛才由于震驚和痛苦,他身子自然彎曲︰「怎麼肯定他是自殺?爆炸可以由外來力量安排而形成!」

黃絹道︰「是基于一點信念,相信以屋主人的能力,不會有什麼人會去炸他的屋子!」

原振俠重重地坐了下來,急速地轉著念,首先,他肯定,在靈魂不能到達幽靈星座的情形下,年輕人絕不會自殺。那也就是說,爆炸毀滅的,只是空屋子。雖然有八個人在監視他,但他要離開,也十分容易--一條秘密的地下通道,就可以逃開一切監視。

那麼,年輕人的目的是什麼?

原振俠一下子就想到了!

原振俠想到,年輕人把屋子徹底毀滅的目的是︰逃避他!唯恐他會答應做「護送者」?年輕人不想原振俠有什麼義助朋友的意念發生,所以他要離開,要在原振俠的面前消失,他要自己再另外想辦法,他不能接受原振俠的幫助!

原振俠嘆了一聲︰「屋子毀滅了,年輕人一定早已離開,他有一樁極重要的事去做,絕不會自殺!」

黃絹望定了原振俠︰「對年輕人的監視,其實不是很成功,他的屋子,有著極完善的反竊听裝置--那是極其精密的許多電子儀器的組合,我們只能利用遠程望遠鏡來監視他的行動!」

原振俠的聲音之中。透著極度的疲倦︰「你監視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要知道那批軍火的下落?」

黃絹點了點頭,原振俠嘆了一聲︰「如果你大方一點,去見他,正面向他提出要求,他把那批軍火無條件送給你的機會,是一半一半!」

黃絹驚訝地張大了口,像是听到了天下最荒唐的話一樣,原振俠又道︰「他受了重大的打擊之後,世上的一切,對他再也沒有意義了!」

黃絹皺著眉︰「好像他……另有新歡?監視者說,當他醉倒在草地上的時候,有一個極美,膚色極白的黑衣女郎,徹夜伴著他,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不時佇立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或者十分小心地替他抹汗!」

原振俠心中一陣傷感,那黑衣女郎,當然就是神秘莫測的黑紗!

黃絹的神情,變得十分緊張︰「那黑衣女郎,有什麼特別?」

原振俠重復著︰「有什麼特別?」

黃絹神情更疑惑︰「在有紅外線裝置的觀察設備之中,那黑衣女郎的身子……呈現一種……古怪的藍色,根據溫度感應色素的原則,那女郎的體溫,應該走攝氏零下二十度,或者更低!」

原振俠想不到黃絹有了這樣的發現,他愣愣望著她︰「她太特別了,特別到了我無法說得明白--事實上,我也不甚明白的程度。」

黃絹沉默了片刻︰「來自外星?」

原振俠道︰「類似--公主死亡的那場雪崩,是她制造的,目的是收集地球人的靈魂……」

原振俠示意黃絹在他身邊坐下來,他輕握著她的手,把幽靈星座和幽冥使者的種種,講述著。

從原振俠一開始敘述起,黃絹俏麗的臉龐上,驚訝的神情,一刻濃過一刻,听到後來,她自然而然搖著頭︰「不!不!不會有這樣的事!」

原振俠講完,吁了一口氣,攤開手,表示真有這樣的事,全是事實!

黃絹拉過原振俠的手,貼在她的雙頰上,她雙頰呈現一種異樣的艷紅,而且燙得驚人,不知是年輕人對公主刻骨銘心的愛使她激動,還是事情的詭異,使她吃驚。

原振俠捧住了她的臉,輕輕撫模著,過了好一會,黃絹才陡地道︰「快去找他!」

原振俠瞪視著黃絹,黃絹道︰「不是說要‘護送者’嗎?太容易了!別說一個,要多也有!」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轉過身去,在那一霎間,他的臉色一定難看之極,所以黃絹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低呼聲。

黃絹的那兩句話,使得原振俠反感之極!

黃絹當然明白,一個「護送者」,就是有一個人要死亡,多幾個「護送者」,就是多幾個人死亡,而她卻說來那麼輕松,可知她是多麼輕視人的生命,也證明她可以躁縱著他人的生死,這都是作為一個文明、人道的高級知識份子最反感的一種情形!

黃絹自然知道自己說得太過分了,她起來到原振快的身後,環抱著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我的意思是,監獄中有待處決的死囚,可以利用他們--」

原振俠冷冷地問︰「卡爾斯將軍監獄中的死囚,都是該死的人?」

黃絹立時回答︰「至少有五個人,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證據確鑿,罪無可逭,讓他們的死,去護送年輕人,是他們的最好歸宿!」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也曾想到過利用死囚,或者是絕癥患者,但還未曾著手進行,年輕人就毀去了自己的屋子,目的自然是逃避原振俠--原振俠想不透的是,年輕人十分聰明,應該也想到可以利用別的「護送者」,他又何必逃避?

(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關鍵,後來,原振俠自然明白是為了什麼。)

黃絹還在問︰「怎麼能找到他?」

原振俠道︰「你對他已經有完善的監視系統,這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

黃絹苦笑︰「如果他能夠在八個人的監視之下離開,那我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把他找出來!」

原振俠皺著眉︰「本來,只要能令黑紗現身,她必然可以知道年輕人身在何處,可是黑紗又正在進行她的計劃,看來不能令她出現--」

黃絹一揚眉︰「你是說,如果集中精神,表達想要她出現的意念,她就會出現?」

原振俠點頭︰「有過這樣的經驗。」

黃絹的聲音听來異樣︰「你和那個超級女巫?」

原振俠坦然︰「是,她有過人的精神力量。」

黃絹吸了一口氣︰「我不是女巫,但對于自己的意志力也頗有自信,我們一起集中精神,來表示我們的意念,試一試!」

原振俠心中想︰瑪仙不知在什麼地方?如果能有她在,成功的機會一定大得多!他只是想了一想,未曾說出來,就點了點頭︰「首先,我們要集中精神。真正集中精神,不能想任何別的!」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直視著黃絹,黃絹神情嚴肅︰「是!很難,我知道,我……想得太多,無時無刻,都有幾百件事在想,但我會盡力!」

原振俠對黃絹的認真,十分感動,就握住了她的雙手--在接下來的時間中,一直沒有分開,漸漸地,原振俠集中精神,只想一件事︰黑紗,來自幽靈星座的幽冥使者,請你快出現?

一遍又一遍,不知想了多少遍,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也不知黃絹的情形怎樣,突然之間,在他極度集中的思緒之中,好像--十分難以捉模,只是一種極其微弱的信息,也不是听見了什麼聲音,這種微弱的信息,經過了他腦部活動的演繹,變成了可以理解的傳遞︰「無法現身,我正在進行極重要的工作,是整件事成敗之所系,不能有絲毫放松。請勿再和我接觸,以免防礙我,以致失敗。年輕人和護送者怎麼還不來……」

信號越來越微弱,那情形,教人自然而然聯想起,一個人正高舉著千斤重擔,本來已經吃力之極,全力以赴,偏偏還有人在他面前,問長問短,逼他回答,他勉強答了幾句,再也無力答覆,全副精力,放在千斤重擔之上!

原振俠不知道黑紗在做什麼,可是顯然不會再有黑紗的消息了。

原振俠睜開眼來,正好和黃絹的眼光接觸,黃絹的神情十分疑惑。

原振俠低嘆一聲︰「我接到了黑紗的訊息,她正在做一件極重要的事。不能分心,她還問年輕人和護送者怎麼還不啟程!你……沒有感到什麼?」

黃絹道︰「十分模糊……的一種想法,好像全然是發自我自己,也說她無法現身。」

原振俠指著額角︰「一種不知什麼力量,影響腦部活動的結果;我們只花了兩小時,就有這樣的成績,算是很成功,你果然有非同凡響的精神力量。」

黃絹的神情,像是一個受了稱贊的小女孩,側著頭,滿臉笑容,可是卻又變得憂郁︰「那麼,怎麼去尋找年輕人呢?」

原振俠搓著手︰「事情已經相當緊急,黑紗在催--喔,對了,年輕人在本地,有兩個好朋友,他向我提起過,那兩個人經營一個制造廠,專門出品許多古怪無比的產品,志在興趣,那兩個人的名字,分開來不足為奇,可是合在一起,卻趣味得叫人咋舌!」

黃絹問︰「他們叫什麼名字?」

原振俠笑︰「一個姓戈,名壁;另一個姓沙,名漠!」

黃絹訝然︰「戈壁沙漠!」

原振俠道︰「很有趣!年輕人告訴我,他們是互相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之後,才成為好朋友的,難得他們又有共同的興趣--設計、制造古靈精怪的東西。」

黃絹听得十分有興趣,問了一句︰「他們也設計武器?還是--」

她講到一半,陡然住口,看著原振俠,稚氣地吐了吐舌頭,這個動作使得原振俠感慨無比,把她抱了過來,在懷中摟了一摟︰「我見過他們使用個人飛行器--多半是他們自己設計制造的,那是我見到過的最輕巧實用的個人飛行器。」

黃絹靠在原振俠的身上︰「怎麼去找他們?」

原振俠道︰「我有他們的電話,年輕人說,他們很可以做朋友。」

他走向電話,按著號碼鍵--原振俠有極好的記憶,電話號碼從來不必記在本子上,而儲存在腦部的記憶之中。電話一通就有人接听,原振俠又按下了一個掣,使黃絹也能听到對話。

原振俠先講話︰「請戈壁先生,或者沙漠先生。」

那邊的聲音,原振俠並不陌生--戈壁、沙漠曾對原振俠進行監听,又被原振俠偶然地在山頂發現了他們的監听裝置,雙方曾起過小小的沖突。

原振俠一听,就听出那是兩個之中,身子高而瘦的那一個,只是不知道他是戈壁,還是沙漠。然而,令原振俠十分意料之外的是,對方在停了大約兩秒鐘之後,居然道︰「原醫生?我是沙漠。」

原振俠「啊」地一聲︰「沙先生真好記性!你可--」

他話還沒有講究,沙漠看來,十分性急,已經急急地插嘴︰「年輕人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他好好地,要把那幢房子炸掉?」

原振俠苦笑︰「他自己炸掉的。」

沙漠聲音仍然急促︰「是,他逼我們替他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三個爆炸裝置--要是早知道他用來炸自己的房子,才不會給他!」

原振俠問︰「他……的遭遇和麻煩,你們並不知道?」

沙漠的回答十分怪︰「當然不知道,他能應付一切麻煩,我們知道了有什麼用?」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我極需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要和他聯絡,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有沒有辦法可以找到他?」

沙漠沈吟了一下︰「可以試試!」

原振俠有點發急︰「什麼試試,一定要找到他!」

在沙漠的聲音之外,另外響起了一個聲音︰「總得試試,才知道成不成。」

這個聲音,說起話來慢條斯理,那自然是戈壁了。原振俠悶哼一聲︰「那就請試,一有結果,請立刻告訴我,我的電話--」

沙漠性子急,再一次得到證明,他道︰「原醫生,我們知道你的電話號碼。」

原振俠加重語氣︰「謝謝!」

他放下電話,搖頭︰「年輕人的判斷有誤,這兩個人,看來很難做朋友!」

黃絹不置可否,坐了下來,雙眼睜得老大,出神地想著,過了好一會,她才道︰「奧麗卡公主真幸福,她有了女性做夢都在追求的情郎!」

原振俠也在出神,他想的和黃絹一樣,結論也一樣,不過多了一個問題︰他自己是不是能和年輕人一樣,那麼專心一志地只愛一個女性?

答案竟然十分模糊。黃絹心中的另一個問題是︰她自己是不是一個值得異性那麼刻骨銘心,專心一志去愛的女性?答案竟然也十分模糊!兩人一時之間,都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悵惘之中,以致電話鈴突然響起的時候,兩人都陡然震動,視線接觸,都各自發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原振俠按下掣,沙漠的聲音先傳出來︰「原醫生,聯絡不到。」

原振俠愣了一愣,向黃絹望去,黃絹撇了撇嘴,作了一個不相信的神倩。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告訴他,事情不能拖,很急,要是他繼續逃避,會抱憾終身!」

瓣壁慢吞吞的聲音傳來︰「告訴誰啊?我們無法和他取得聯絡!」

原振俠只覺得氣血上涌,月兌口罵了一句極難听的話,才道︰「照我的話去傳達!」

他憤然放下了電話,仍然滿面通紅,黃絹和他相識那麼久,還未曾看到他那樣惱怒過,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過了一會,原振俠才長嘆一聲︰「年輕人這人,唉,哪有這樣堅決拒絕他人幫助的人!」

黃絹沉聲道︰「他當你是朋友,自然不能叫你為他而死,你怎能怪他?」

原振俠大聲叫︰「現在又不是一定要教我去死!另外替他想辦法,他為什麼要逃避?」

黃絹苦笑︰「或許他有苦衷。每個人,都有他的苦衷!」

電話又響了起來,仍然是沙漠的聲音︰「原醫生,你誤會了,我們真的無法聯絡到他,別以為我們不著急,你如果來一下,就可以比較了解!」

瓣壁也加了幾句︰「人和人之間的了解,單憑電話,怎解決問題?」

原振俠道︰「好!我來……我和一位朋友一起來!」

瓣壁、沙漠齊聲︰「歡迎之至!我們的地址是--」

原振俠轉過頭︰「要知道他們在鬧什麼鬼,看來非走一遭不可了!」

黃絹看來思緒甚亂︰「真是,黑紗不知在干什麼,比找到年輕人還重要?」

原振俠自然答不上來,他的心中也充滿了疑惑,因為直到這時為止,所謂「黑紗的計劃」是什麼,他除了憑著猜測之外,一無所知。而最關鍵性的角色黑紗,卻又不肯再現身!

原振俠駕著車,照戈壁所說的地址駛去,那地方離年輕人的屋子,不算太遠。

車子在駛上了一條斜路之後,就在半山腰上一幢十分巨大的房子前停了下來,那是一幢舊式的花園洋房,看來至少已經有八十年以上的歷史,外牆是用什麼材料砌造的,竟然無法辨認,因為所有的地方,都爬滿了爬山虎--有著卵形細小葉子的那一種。

這種爬山虎生長相當慢,但是卻用一種又短又硬的「爪」,頑固而堅強地附在牆上,而且葉子長得極密,不留一點空隙,冬天也不會落葉,照樣一分一寸地擴展著它們的勢力,大有要把整個地球都遮起來的壯志。

所以,整幢房子,看起來就像一個古老的傳說,十分別致有趣。巨大的、鑄成圖案的鐵門,在車子一駛到時,就自動打開,接下來發生的事,看得原振俠和黃絹兩人,目定口呆,像是置身于一個魔幻世界一樣!

車子緩緩駛進去,那是一條鋪滿碎石的路,通向一個大噴水池,要繞過那個噴水池,才能到達巨屋之前。車子才一駛進不遠,在噴水池中心的那尊石像,就緩緩轉向車子,噴水池子中,也陡地噴起了一股至少有二十六尺高的主泉,和許多股細小的水泉,交織而成為十分美麗的圖案,那尊石像,竟然揚起手臂來,向車子揮著手。

同時,巨屋之中,一陣犬吠聲傳出來,顯然是主人畜養的狗,由于陌生人的來到而吠叫,從犬吠聲轉來那應該是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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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天使 08
可是,當他們循聲看去時,卻不由自主發出「啊」地一聲--是有東西發出吠叫聲向車子移動,可是那絕不是狗,而是不知名的鋼鐵鑄品,看來像是印象派的雕塑,毫無規則可言,亂七八糟的一團。

可是那東西,不但發出犬吠聲,而且其中有一節,還像狗尾巴一樣,不斷搖著。這東西的移動,快速靈活,看來可能還會「跳躍」!

東西來到車子前,繞著車子團團亂轉,一開始,兩人感到詫異,但自然立即就知道,那是無線電遙控的「玩具」,當然是戈壁、沙漠的杰作!

到了石階前,大門打開,一個圓筒形的機器人,用十分迷人的走路方式走了出來,出聲︰「主人在三樓,請貴客上去!」

原振俠倒沒有什麼,黃絹立時揚了揚眉,可是就在這時,他們的草子,突然向上升起來,停車處本來是一公尺見方的大石板,至少有六塊到八塊,向上升起。把車子也托了起來,一直托到了三樓的一個陽台旁邊--那種古老的洋房,都有十分精致可愛的小陽台。

此時,陽台的門打開。只見戈壁和沙漠兩人,並肩走了出來︰「歡迎!歡迎!」

同時,陽台的欄桿也向外分開,打開車門,只要跨過一步,就到了陽台上,原振俠在車子被石板托起來時,心中還在疑惑︰車子是隨便停下的,怎麼那麼巧,剛好停在可以升起的石板上?

這時,他出了車子,一看,看到每一塊石板下,都有油壓伸縮桿的裝置,他不禁啞然,知道車子只要停在屋子前,就會被托起來--屋前那一大片石板,每一塊都會向上升起來!

黃絹和原振俠一起到了陽台上,主人再把他們請進屋內,沙漠笑著︰「原醫生,上次我們誤會了年輕人的意思,真對不起!」

瓣壁道︰「要不是走得快,只怕要吃眼前虧!」

原振俠笑道︰「你們不是走得快,是飛得快,這里的一切,有趣極了!」

黃絹也道︰「真是,尤其是那兩頭印象派的狗!」

瓣壁、沙漠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們兩個都喜歡做點古怪東西,而現代科技,又給我們提供了條件。」

原振俠怕他們就自己的興趣長篇大論,連忙道︰「請告訴我們,何以無法和年輕人聯絡?」

沙漠搶著說--在他們之間,只怕什麼話都是沙漠先搶去說的,戈壁在說話之前,有著先吸一口氣,再慢慢說出來的習慣,有那點時間的耽擱,沙漠如果想說什麼,足可以完整地表達意見了︰「請到通訊室來!」

這時他們所在處,是一間十分舒適的起居室,看來專為欣賞音樂之用,原振俠是音響設備的行家,可是他也只知道在這起居室中的許多裝置是音響設備,而無法判斷其性能。

因為一切設備,沒有一件是工廠的出品,全是自己動手裝配的,而且,絕不求美觀,大多數都是零件的赤果果的呈現,揚聲器也有外箱,許多組高音、中音喇叭,都被放在一把鐵椅上。

看到原振俠對這些設備多望了幾眼,戈壁、沙漠大是有趣︰「原醫生對音響也有興趣?自己動手做?」

原振俠忙道︰「不!不!先到通訊室去!」

他並沒有說謊--他喜愛音響,但從來沒有自己動手制造過音響設備。

出了音響起居室,是一個走廊,走廊兩旁全是房間,門全都關著。

主人在前面帶路,來到了盡頭處的一間房間處,推開了房門,連黃絹也不由自主,反手在原振俠的手上,握了一下,以表示她心中的驚訝。

那房間至少有四十平方公尺,不但四壁擺滿了各種儀器,中間還有兩個控制台,也全是儀器,沙漠看到兩人驚訝的神情,大是自豪︰「在這里,可以按動的掣鈕,在一萬個以上,每一個都有獨特的用途,我們和全世界都可以聯絡,年輕人還送了我們一個通訊人造衛星!」

瓣壁緩緩搖頭,糾正他的同伴︰「說話別太夸張了,惹人笑話,年輕人送的,是可以使用那枚人造衛星十年的權利。」

黃絹由衷地道︰「作為一個私人擁有的通訊室,我看這先舉世無雙了!」

沙漠這次說話,倒十分謙虛︰「大抵是這樣,和各地通訊也是我們的興趣之一--」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極其熟練地,和戈壁一起移動,按下了很多掣鈕,一幅螢光屏上,不斷顯示出各種變化不定的數字。

沙漠解釋著︰「我們替年輕人制造了一具極靈敏的訊號接收器--這種接收器,現在被普遍使用著,很多人戴在腰間,會發出聲響的傳呼器,就是根據這個原理制造出來的。自然,通過人造衛星,我們這里發出的訊號,幾乎在地球任何角落,都可以收得到!」

黃絹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對沙漠的解說,他們都不懷疑。

而有了那麼好的設備,仍然不能和年輕人聯絡,唯一的可能,自然是年輕人根本不願和人聯絡!

瓣壁補充著︰「自然,要是他根本不使用訊號接收器,我們發出去的訊號,他也接收不到!他曾有三年之久,音訊全無,我們用盡了方法,每隔五分鐘,就用自動儀向他發射訊號一次,也一無回音,他的行蹤十分詭秘,沒有人知道他要到什麼地方去!」

原振俠和黃絹又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說︰我們知道他要到何處去,他要去的地方叫幽靈星座。

黃絹問︰「如果他願意和別人聯絡?」

沙漠道︰「他那具接收器,也能發射訊號,同樣通過人造衛星的轉達,我們這里就可以收到!」

他指了指那幅螢光屏,戈壁嘆了一聲︰「他究竟在逃避什麼?」

兩人都望向原振俠,看來十分想知道答案。

原振俠感到一陣異樣的疲倦,他嘆了一聲︰「太長的故事,長得我沒有氣力說!」

瓣壁、沙漠自然對原振快的話不滿,但他們不失幽默,笑著︰「還好听故事不是我們的興趣,所以就算沒有听,也不覺得怎樣。」

原振俠抱歉地一笑,沙漠又道︰「收到你的電話之後,每五分鐘自動發訊號的儀器,就開始躁作,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回音。」

黃絹道︰「請繼續躁作到有結果為止!」

瓣壁、沙漠一齊點頭答應,沙漠道︰「兩位可有興趣要一具訊號接收器?」

原振俠和黃絹齊聲︰「不!」原振俠補充︰「我可不想在世界任何角落,都听到那種怪聲!」

沙漠攤了攤手,作了一個古怪的神情。這兩個人無疑有趣之極,而在這幢巨宅之中,也不知還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是這時,原振俠和黃絹都不擬久留,他們告辭。戈壁、沙漠也沒有強留,他們仍然由三樓的陽台離開,進了車子,石板下沉,到了地面,兩人在陽台上向他們揮手,目送他們離去。

車子駛到了山腳下,黃絹才道︰「年輕人應該想到,利用死囚的靈魂作‘護送者’,可能他已經在進行了,或者,在你離去之後,他已經找到了‘護送者’,利用爆炸使靈魂到幽靈星座去了!」

原振俠深深吸著氣,撲朔迷離的事,是一大團謎,一點都解不開︰「只好作種種猜測,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會瞞著我去進行!」

黃絹有點不屑︰「可是他逃避你!」

原振俠十分傷感︰「他是怕我堅持要幫助他,唉,其實,我哪有那麼偉大!」

黃絹呼了一口氣︰「本來就是,友誼,也該有一個限度,不能把自己的命賠上!」

原振俠眉心打結,黃絹讓他去沉思,過了好一會,才問他︰「你想到了什麼?」

原振俠搖著頭︰「想不通,一個很壞的問題--黑紗也早知道一個人的靈魂,能力禁受不起空間的轉移,她好像自然而然想到我做護送者,她為什麼沒有想到我會因此死亡?」

黃絹冷笑︰「她愛的又不是你,你死不死,和她有什麼關系?她只關心年輕人,地球人的生命,在她心目中什麼也不值!」

黃絹的解釋,言之十分有理,可是原振俠還是不住地搖頭︰「不,她不會那樣想,她有著十分良善的心地--」

黃絹的聲音更冷峻︰「來自幽靈星座的怪物,心地會良善?她來的目的就是勾人魂魄!」

在向黃娟敘述整個事件中,原振俠有意略去了在兩次靈魂被收集的危機之際,瑪仙願意把危機轉移到她自己身上,因而感動了黑紗的那一節--連原振俠自己也不很明白為什麼不對黃絹說出來,是因為才和黃絹在上有過那樣滿足的歡愉?還是他感到黃絹始終對自己懷有感情,而在女人間的心田中,感情又必然自私之故?

所以,這時黃絹對黑紗的心地表示懷疑,原振俠自然無法作進一步的辯護。他揮了一下手,像是想把所有的煩惱都揮開(事實上當然絕無可能),他思緒極亂,苦笑︰「重要的是盡快找到年輕人,不然,他可能做傻事,而且,也擔誤黑紗的計劃!」

黃絹索性停下了車子︰「他逃避你,是不想你當護送者。如果先讓他知道我們可以安排護送者,他就不必再逃避你了!」

原振俠喃喃地道︰「你的提議,使我聯想起在貓脖子上系一只響鈴的故事!」

黃絹瞪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原振俠在說什麼︰根本無法和他聯絡,如何能使他知道已經有了解決護送者的方法?

她雙手交叉,伏在駕駛盤上,忽然現出十分奇訝的神情,原振俠依循她的視線看去,看到戈壁、沙漠,佩帶著十分靈巧的個人飛行器,正降落在他們的前面--這種自天而降的情景,很教人想起外星人的來臨。

兩人一落地,就急急奔過來,原振俠忙開車門,沙漠已在叫︰「有年輕人傳來的訊息!」

原振俠大是高興,兩人奔到面前︰「是不是再到我們那里去?」

黃絹問︰「有他傳來的訊息?不是和他取得了聯絡?」

瓣壁、沙漠一齊搖頭︰「不是,只是他傳來了一段對話,已經全錄了下來,那段對話,看來是相當時間之前進行的,我們也不是很听得懂,提到了什麼……幽靈星座……什麼護送者!」

原振俠和黃絹互望一眼︰「我懂,快上車!」

瓣壁、沙漠齊聲道︰「我們的個人飛行器,負重可以達到兩百公斤!」

沙漠畢竟性急,一面說,一面已把他背上的那具個人飛行器解了下來︰「重量不超過十公斤,躁縱的方法和電子游樂器完全一樣,小孩子都會,是最適合情侶空中漫游的玩具!」

黃絹大惑興趣,原振俠把飛行器佩帶好,比輕型的潛水筒還輕,然後,他笑問黃絹︰「請抱得我緊些,不然掉將下去,不關我事!」

黃絹咬著下唇,雙臂摟住了原振俠的頸子,她的口正好對準了原振俠的耳朵,原振俠听到她用很低,但是听來給人有一種惡狠狠感覺的聲音說︰「放心,我會把抱你緊,真要摔下去,我們兩人一定一起摔!」

原振俠心中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躁縱飛行器,用一只手就夠了,他也就有點惡狠狠地,一臂緊緊環抱著黃絹的細腰,令黃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然後,令飛行器帶著他們向上升。

那是一個十分奇妙的經歷,和在別的飛行工具之中上升完全不同,在感覺上,就像是人忽然有了飛行的能力一樣,悠悠忽忽,已到了半空之中,然後,又控制著一面向前飛,一面升得更高。

風並不大,但由于飛行的速度相當高,所以使得他們的頭發,都有點凌亂,他們互望著,距離極近,黃絹摟得極緊,他們互相之間,有過不止一次這樣的凝望,可是從沒有一次是在如此奇特的環境之中!

在升高了至少有一百公尺之後,黃絹把頭靠在原振俠的肩頭,不由自主喘著氣,原振俠也把她摟得更緊,兩人都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異樣的刺激和興奮。

原振俠向一旁看了看,戈壁、沙漠已經趕過了他們,那幢大屋子也已在腳下,他們正在下降,原振俠頗有點依依不舍,他控制著飛行器,在空中又兜了一個圈子,才在大屋的屋頂上降落。

一降落,黃絹立時背對著三位男性,顯然是不想戈壁、沙漠看到她俏臉上那股異樣的嬌紅,而原振俠不必看也可以知道--剛才他們臉頰相貼時,他就覺出黃絹的臉頰,火辣辣地發燙!

原振俠由衷地道︰「精巧極了,空中飛行的經驗,真有趣之至!」

瓣壁、沙漠都大是高興︰「原醫生如果喜歡,只管留著,我們負責補充燃料!」

原振俠忽然想到,這個人飛行器,自己不需要,倒可以留著來送人。

原振俠那時所想到的,是听過那位先生和夫人說起過,有幾個少年人常和他們在一起。其中還有一雙來歷奇怪,擅長中國武術中「輕功」的雙生女,這種個人飛行器,送給她們不是很適合嗎?

但他只是想了一想,便道︰「先放在你們這里,有需要時再向你們借用!」

沙漠忙道︰「說什麼借用,我們這里的一切,你要用的,只管拿去!」

黃絹這時已定過神來。轉過身︰「我呢?」

這次,戈壁的反應居然和沙漠一樣快,兩人齊聲道︰「若蒙黃絹將軍垂青,那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原振俠忍不住炳哈大笑︰「小心黃絹將軍限你們三天之內,制造出死光武器來,違者軍法審判!」

黃絹這時心中正在想,這兩個人大可利用,所以原振俠的話,令她有極短暫時間的神情尷尬。可是戈壁、沙漠卻全然未曾覺察,又道︰「死光算什麼,女性的美麗,才是真正的武器!」

黃絹嫣然一笑,沙漠踏前一步,他們降落的所在,是在屋頂,沙漠跨出了一步,就在屋頂上,居然出現了一個洞,洞口下是樓梯,而且還是自動樓梯!看來他們這幢屋子里,不知有多少古怪的機關在。

不一會,他們又回到了通訊室,沙漠、戈壁兩人立時開始工作,按下了幾個掣,沙漠道︰「訊息一傳來,就自動記錄,所以絕沒有任何損失--那段對話的每一個音節,都被記錄了下來!」

原振俠點頭,表示明白。

通訊室中,先響起年輕人的聲音︰「總算又和你們聯絡上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他和年輕人同時想到,可以利用非死不可的人做「護送者」,也立即想再和那兩個幽冥使者聯絡,可是沒有結果,這才告辭回家的。

回家之後,沉睡了十小時,年輕人已經炸掉了屋子,這其間,發生過什麼事,原振俠一點也不知道。這時,他只听了那一句話,就知道,在自己走了之後,年輕人繼續努力,通過電腦和幽冥使者聯絡,而且,終于有了結果。

他欠了欠身子,知道接下來的對話,一定極其重要,也是年輕人決定要消失的原因!

接下來,也是原振俠熟悉的電腦聲音︰「那麼快就有了決定?真好,越快越好,拖下去,黑紗的計劃,只怕會遭到破壞。」

原振俠和黃絹互望了一眼,他曾感應到黑紗的訊息,是事情十分緊迫,時間的因素十分重要。現在,那兩個幽冥使者也這樣說。

沙漠在這時候,咕噥了一句︰「他在和什麼人說話?听來像是一個機器人!」

那時,年輕人的聲音听來十分急促︰「必須有護送者,我才能到達幽靈星座,護送者是不是可以是醫院中的絕癥患者,或是監獄中的死囚?」

電腦發出了充滿極度嘲弄意味的「冷笑」聲︰「當然不能!」

年輕人叫嚷︰「為什麼?」

電腦聲音像是有點發怒︰「你以為轉移過程,像是到郊外去旅行?你和你的護送者,必須意志上全然一致,目標完全一樣,稍有異心,兩個靈魂之間不能合一,就絕不能成功!而且,會有什麼悲慘的後果,我們也無法預料!」

年輕人發出了一下聲吟聲,接著,是他大口喝酒的聲音,電腦聲音問︰「怎麼一回事?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是可以成為你的護送者!」

年輕人的聲音听來出奇地鎮定︰「當我的護送者,就是結束生命,對地球人來說,沒有比死亡更重大的事了,我不怕死,也不在乎死,但是我絕不能叫我的朋友為我而死!」

黃絹听到這里,苦笑︰「他對你願意當他的護送者這一點,似乎並無懷疑!」

原振俠的聲音更苦澀︰「他把我想得太偉大了。」

電腦聲音又響起︰「是!是!這是地球人最大的問題,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嚴重……那是由于地球人對死亡一無所知的緣故!那麼,你怎麼樣?」

年輕人深深的吸氣聲,听來十分清晰︰「既然只有我的朋友才能幫助我,我不會害朋友,我會自動消失,我會自己結束生命!」

電腦聲音在提醒他︰「別忘記,單是你一個人死了,一點用處也沒有,你不能與你的妻子相會,黑紗的一片苦心也白費了!」

年輕人的聲音變得十分淒厲︰「一切全是你們制造出來的,我不需要鱷魚的眼淚!」

電腦聲音十分平靜︰「三天的期限還有效--」

年輕人叫得更令人心碎︰「去你的限期,二小時之內,我就會把這里炸成粉碎!什麼也不剩下,最好連我也炸成粉碎!」

在這樣的情形下,電腦聲音居然還向他分析︰「把身體炸成粉碎,太容易了,可是炸不碎靈魂,痛苦也就永恆!」

接下來是沉默。

通訊室中的四個人,听得連氣都不敢透。沙漠先呼了一口氣︰「一定是在這段對話之後,他才要我們立刻送爆炸裝置過去的!」

原振俠問︰「你們的屋子和他的住所之間--」

沙漠神情自得︰「有一條秘密通道!」

原振俠向黃絹望了一眼,用眼神在對她說︰看,你八個監視者有什麼用?八十個也沒有用!

瓣壁補充︰「爆炸那麼猛烈,秘密通道,自然被堵死了!」

原振俠心中陡地一動,就在這時,在他身邊的黃絹,輕輕踫了他一下,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在剎那之間,都想到了同樣的一個關鍵問題。

瓣壁、沙漠也互望了一眼,問︰「這段對話是什麼意思,你們懂嗎?」

原振俠雙臂向上,伸了一個懶腰,好整以暇地道︰「作為年輕人的好朋友,你們自然也懂!」

兩人一副瞠目不知所對的神色,黃絹嘆了一聲︰「你們要做他的護送者,他一樣不會接受!」

瓣壁、沙漠的神情開始狼狽,但是還想做最後的堅持︰「什麼護送,我們不明白--」

原振俠陡然提高聲音,他的聲音轉來高亢而有力︰「年輕人先生,你的兩個朋友說他們不明白,那是你的責任,快出來向他們說明白!」

原振俠的聲音靜止之後,是一陣極度的沉默,戈壁、沙漠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神態尷尬之至,大是手足無措,黃絹和原振俠則一起惡作劇的地盯著他們看,看得他們更是無地自容。

就在這個時候,門打開,年輕人豪爽的笑聲傳了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笑聲像是卷著濃濃的酒意一起涌進來的。

年輕人站在門口,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指著戈壁、沙漠︰「他們兩個笨人,那兩句話一說,我就知道把戲會教人家拆穿!」

瓣壁、沙漠齊聲叫屈︰「我們說錯什麼了?」

年輕人逕自走到黃絹面前,彎腰行禮,並且輕輕抬起黃絹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

黃絹的神情激動。語氣更是真摯︰「年先生,你是人間罕有的情聖!」

年輕人轉動酒杯,喝了一口酒︰「是嗎?我倒不覺得,只是我實在太想她,與其空空洞洞地想,倒不如實實在在做些什麼!」

黃絹揚眉︰「既然你獨力無法完成,那就必須接受朋友的幫助!」

年輕人笑得意態極豪︰「你一定已經知道一切,朋友如何能幫助呢?」

他說到最後,豪意消失,神情變得落寞之極。他俊美的外型,再加上這種情形,真足以使得異性心碎,黃絹看了,也覺得一陣心酸。

原振俠沉聲︰「幾個人商議,總比一個人好!」

年輕人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手勢,沙漠已急急道︰「我們可沒說錯什麼!」

原振俠笑了一下︰「關于秘密通道,你又補充了一句,那是欲蓋彌彰!我們都知道年輕人有極堅強的斗志,不會在爆炸中自殺,而且爆炸是你們引發的,怎會讓他受傷害?自然身已離開,而黃絹有八個人監視著他的住所,未見有人出入--」

瓣壁苦笑︰「真冤枉,我們怎麼知道會有人監視?」

原振俠吁了一口氣︰「年輕人自然躲在你們這里,他只不過不想見我而已!」

沙漠爭著說︰「我們並不贊成他躲起來不見人!」

年輕人自己,這時反倒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一樣,坐了下來,舒服地蹺起腿,轉動酒杯,大口吞著酒︰「好了,沒有人同意我躲起來,現在我在各位面前,對事情又有什麼幫助!」

瓣壁、沙漠和原振俠,不禁都無話可說。

是啊,他現身了,有什麼幫助,誰能給他實際上的幫助,使他能和公主的靈魂相聚?

黃絹在幾秒鐘之後,打破沈寂︰「朋友可以勸你拋開原來不切實際的想法,世上任何相愛的男女,都有生離死別,未必見得人人都要殉情!」

年輕人挺了挺身子,又喝了一口酒︰「我們的情形不同,公主是被一股邪靈的力量拘走的,我一定要盡我一切力量去救她!」

黃絹的話毫不留情︰「已經盡了力,仍然無法可施,那就得實在些,放棄原來的想法。折磨自己,並不能減輕痛苦!」

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當他笑的時候,他眼角的皺紋,使他的笑容看來更有淒然的意味︰「我並沒有盡力,至少,我還有一個行動可以采取!」

黃絹的聲音低沉︰「就算你的靈魂離開了,也一樣于事無補!」

年輕人悠然道︰「誰知道?誰能肯定?這是一種那麼不可測的境界!」

原振俠和戈壁、沙漠,再也想不到黃絹接下來竟會講出這樣的話並且有了那樣的行動,所以一時間,氣氛僵凝到了人人可以听到別人的心跳聲!

黃絹一揚手,伸手掠了掠發當她發現自己的短發並不需要掠時,她就用力一揮手,提高了聲音︰「對,這是你唯一可做的事了,總比你不死不活,整天泡在酒精里好。自殺,其實極容易--」

她說到這里,突然站起,走向年輕人,手上不知什麼時候起,已拈了一個藥囊,直來到了年輕人面前,松開手指,藥囊跌進了酒杯中,迅速溶化。

年輕人坐著,一動不動,盯著酒杯看。黃絹面對年輕人,向後退,一面退一面道︰「這是劇毒的毒藥,現在你杯中的酒︰一CC就可以在十秒鐘之內毒死一頭河馬,使你死亡的時間,不會超過一秒鐘--滴答!一秒鐘!願你的靈魂能如你所願,舉起杯來,喝吧!」

黃絹講這一番話的時間相當長,可是由于她的行動太出人意料,是以戈壁、沙漠呆愣得不知如何才好,原振俠離年輕人不是很遠,他已執住了另一只杯子,估計年輕人如果一有行動,就可以把杯子拋過去。

雖然那十分冒險,因為這杯毒酒的毒性如此之烈,就算他舐上一舐,也難以活命。

可是原振俠又認為值得冒險,因為他同意黃絹的說法︰年輕人這樣在痛苦中折磨自己,要是不便他徹底覺醒,他會一直痛苦下去!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年輕人的身上。年輕人則盯著酒杯,整個人如同石像,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他握著酒杯的手才動了一下--使得戈壁、沙漠發出了一下可怕的驚呼聲。

年輕人緩緩抬頭,向黃絹望來︰「在事情還有萬萬分之一希望之前,我不會放棄努力,真的絕望了,我會借重你這杯酒。」

黃絹的神情也極其緊張︰「說得好,從各方面努力,努力爭取!」

原振俠也忙道︰「我們已經知道了許多,知道公主靈魂的情形,知道黑紗正在盡一切力量幫助,知道有兩個幽冥使者也肯出力,比起對當年的死亡一無所知好了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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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4 00:55:00 |只看該作者
黑暗天使 09
瓣壁、沙漠到這時才緩過氣來,戈壁走過去,自年輕人手中接過那只酒杯來,小心翼翼移開去,年輕人道︰「請把它密封起來,我想,總會有用到它的時候--靈魂和,在一秒鐘之內就分離,真刺激!」

瓣壁忙答應著,找出一只玻璃盒子來,連杯帶酒放了進去。

原振俠在這時,用眼色望向黃絹,詢問她放進酒杯去的,是不是真正的毒藥,黃絹十分認真地點頭,也就在同時,她神色略變︰「對不起,有重要的訊息,我必須接收一下。」

她說著,取出了一具小型--半包香煙大小--的無線電話來。這種電話如今已被普遍使用,但體積如此微型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

她把電話湊近耳際,卻半轉過頭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立時在她美麗的眼楮中得到了訊息︰「事情和你有關!」

原振俠揚了揚眉,黃絹已放下電話︰「原,有一個身形高大的西方人,在你住所門外等,已等得很不耐煩,幾乎把你門敲破了!」

原振俠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他只是道︰「吩咐你監視我的手下,請那人等一會,我立刻回去!」

他特意在「監視我」三個字上加重語氣,以表達他的不滿--要不是黃絹派了人在監視他的住所,又怎會發現有人在擂他住所的門?

黃絹一點也沒有表示什麼,對著電話說了兩句阿拉伯話,然後放下電話︰「那個西方人曾對你的鄰居說,他是一個醫生!」

原振俠皺著眉,看來那個醫生的行為,十分鹵莽,也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麼事,他向年輕人作一個手勢︰「別再玩失蹤游戲了!」

年輕人神情相當憂郁︰「很難說,有必要時,還是只好消失!」

瓣壁和沙漠欲語又止,黃絹揚聲︰「想想你有那麼多可愛的朋友!」

年輕人長嘆一聲,他的嘆息聲,听得人心直向下沈,感覺上不舒服之極。

原振俠望著他,實在不想在這時候離開他,他向黃絹望去,黃絹壓低了聲音︰「請那個西方醫生來?」

瓣壁、沙漠都十分好客,一听就道︰「好啊,找原醫生有事的人,自然也都是自家人!」

原振俠笑了起來︰「哪有那麼多自家人,倒是我覺得能相聚的時間不多,不想為了不相干的人離去!」

年輕人的神情,十分感動︰「怎麼,我的傷感情緒有傳染作用?這里幾個人,只怕短期內誰也不會死!」

原振俠不說什麼,仍然望向黃絹,黃絹又取出了那具小型無線電話來,下達了一連串命令,才呼了一口氣︰「那要見你的人,很快就會來到!」

原振俠道︰「另外準備一間房間,讓我見他!」

年輕人揚眉︰「何必,不見得會有什麼秘密軍情是我們不能听的!」

瓣壁、沙漠想是為了使氣氛輕松些,所以「哈哈」笑了起來,可是只笑了兩聲,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尷尷尬尬地止住了笑聲。

年經人反倒笑得十分自然︰「怎麼我們幾個人之間,總有點要生死別離的淒然?」

黃絹也悠悠嘆了一聲,各人都沉默了下來,年輕人不時向各人舉杯,喝著酒,他酒量真豪,看來,要他有醉意,真不是容易的事。但是他一直不停在喝著,酒精也滲透胃壁,不斷進入他的血液之中,順著循環系統到達他的腦部,總有使他的腦細胞活動受到酒精影響的時候!

到那時侯,他就醉了!

黃絹來到了原振俠的身邊,用一種罕有的、溫柔的眼光望著原振俠,原振俠輕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瓣壁、沙漠齊聲打破沈寂︰「客人快到了,我出去迎接他進來!」

他們說著,走了出去,年輕人高舉酒杯,使他自己的視線,透過金黃色的酒,蒙蒙朧朧看著正在作無言的溫存的原振俠和黃絹,心頭又是一陣陣刺痛--自然,他又想起了他的奧麗卡公主。

他們都听到汽車聲,和「犬吠聲」,可以猜想那個要找原振俠的西方人,一定被戈壁、沙漠那種獨特的歡迎方式,弄得驚詫之極了。不一會,果然听到一個人,用帶有濃重北歐口音的英語在叫︰「天!我到了什麼地方?這里,簡直是夢幻世界!」

瓣壁、沙漠則在謙虛︰「不算什麼,只是我們特別喜歡各種精巧的裝置而已!」

說話聲傳到,門打開,一個身形高大、一頭紅發的歐洲人,出現在門口,先向原振俠望了一眼︰「原醫生,我是干納醫生。」

原振俠可以肯定以前未曾見過這個人,可是他卻一下子就認出了他,這使他感到很訝異。而使得年輕人也訝異地放下了酒杯的原因是,那自稱干納醫生的人,竟然也向他打招呼︰「你好,年輕人先生!」

年輕人小心地問︰「我們見過嗎?」

吧納看來十分豪爽,他說話聲音也大︰「你沒有見過我,可是我卻見過你,電腦已經把你發育完成之後是什麼樣子的,都顯示了出來,雖然現在你還很小!」

吧納醫生說的話,每一個字,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都懂,可是連到了一起,那人的話是什麼意思,卻全然沒有人明白,听得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雲。

吧納像是捉弄了別人,感到十分高興,呵呵笑了起來,又轉向原振俠︰「听說過勒曼醫院,曾在瑞士的那個勒曼醫院?」

吧納醫生這句話才一出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發出「啊」的一聲,一時之間,人人思緒紊亂,原振俠一面點頭,一面連聲問︰「你來自勒曼醫院?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勒曼醫院還在進行無性繁殖,在……制造復制人?」

勒曼醫院的秘密,首先由那位先生揭露。

醫院集中了人類醫學界的菁英,改善了無性繁殖的培養法,只要有一個人的細胞,就可以培養出和這個人一模一樣的人。

這是極駭人听聞的行動,沖擊了人類固有的宗教觀、道德觀。這種方法會使整個人類的發展史,遭到徹底的破壞,使整個社會組織崩潰。雖然他們的用意只是放在醫學用途上,將復制人作為「後備」,在有必要做器官移植時,可以完全不發生排斥的異象。可是,那究竟是救人還是殺人,完全無法有定論。

勒曼醫院的醫生們,後來離開了瑞士,有相當一段時間下落不明,一直到最近,才被另一個冒險家,亞洲之鷹羅開,發現勒曼醫院全體人員,在格陵蘭的冰原之下,建立了難以想像、規模宏大之極的實驗室,而且對復制人的培育又進了一步,能把原來人的記憶移到復制人的腦中!

實驗室中的成就,更加駭人的是真正地把一個人一分為二,而且從理論上來說,一個人可以化成無數個!

原振俠听說過,一分為二的例子,在浪子高達的身上成了事實。現在,世界上,肯定有兩個高達,一個依然在當他的浪子,而另一個,被勒曼醫院復制出來的,則和一個美女熱戀,不知躲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只怕再也不會在別人面前露面。

有關勒曼醫院,黃絹、年輕人、戈壁、沙漠和原振俠一樣,都听過種種的傳說,有一定的了解,這時,各人有各人不同的想法。

一明白了干納醫生來自勒曼醫院,他剛才的那一番話,自然也容易明白,而一明白了之後,心頭所受的震撼,自然也劇烈之極。

勒曼醫院的工作,幾乎已超越了人類的生死界限,自然有著極度神秘詭異的意味,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氣息。

過了好一會,年輕人最先打破沉默︰「貴院……有了我的復制人?我看……我暫時還不需要……‘用’到……‘它’!」

吧納醫生盯著他,目光炯炯︰「不,你很快就會用到它,很快!」

他忽然又笑了起來。指著年輕人︰「你知道我們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麼?你細胞的染色體密碼之中,有著極濃的希冀酒精麻醉的傾向,要糾正,不是容易的事,可是我們做到了!」

听他說來。像是十分輕松,可是這種話,當听到的人知道那是確實在發生的事之後,心頭的怪異之感,真是難以形容。

吧納醫生在繼續擴展他帶來的怪異感,忽然又伸手,向原振俠指了一指。

天地良心,原振俠絕不膽小,可是這時給干納醫生伸手一指,他自然而然,如同電殛一樣,跳動了一下,神情也難看之極。

吧納醫生道︰「你也一樣,很快就會用到你的後備,啊,不是後備,應該是正選了!」

黃絹的聲音听來十分尖銳︰「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你--」

吧納醫生攤了攤手︰「對不起,我心急了些,從頭說起比較容易明白。」

年輕人悶哼︰「你何時收集了我和原醫生的細胞?」

吧納醫生眯著眼︰「一位女士送來的,這位女士的出現,使得醫院上下所有的人……都幾乎想集體自殺!」

幾個人互望了一眼,干納醫生的敘事方式相當突兀,他們想問也無從問起,所以只好等他說下去。

吧納醫生又道︰「我們自以為對生命知識的了解已達到了極限,可是這位女士的出現,卻證明我們對生命一無所知,簡直是白痴!」

五個人中,原振俠和年輕人最早會過意來,因為他們想到了黑紗上次和他們分手的時候,曾使得他們有小小的刀傷。

而干納醫生又說他們的細胞是「一個女士送來的」,而且這個女士的生命現象,奇特之極,幾乎令他們全體都難過得想「自殺」,那麼,這個女士,自然可能是來自幽靈星座的黑紗!

他們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年輕人發出了一下低吟聲,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那美女的體溫,是攝氏零下二十度?」

吧納醫生從一出現,就意態豪邁,揮酒自如,可是這時,神情也不禁駭然,一面「嗖嗖」地吸著氣,一面連連點頭。

原振俠苦笑︰「你們其實一點也不必自卑,她根本不屬于地球上的生命,你們對她自然一無所知!」

吧納的神情仍然十分詭異,語氣也遲疑︰「她自稱是來自幽靈星座,說詳細的情形,你們會告訴我?」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先別管她的事,她帶了我們兩人的細胞去找你們,有什麼目的?」

吧納醫生恢復了鎮定,「喔」地一聲︰「說來話長,有一些地方。我們都不很明白,她又像是有重要的事非立即離開不可,她離開的方式,奇特之極--」

原振俠喃喃地道︰「直接穿過固體!」

吧納神情疑惑︰「不能算是穿過,只是進入!」

原振俠道︰「那有什麼不同?」

吧納道︰「當然不同,穿過,是人體最後離開了固體;進入,是人留在固體之中!」

幾個人一時之間,都不明白干納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黃絹也知道黑紗曾做了一些事,可是也不明白干納何以要那樣說。干納伸手,自口袋中取出了一張照片來︰「你們自己看。」

照片就是普通的照片,拍得十分清楚,可是呈現在照片上的情景,卻奇特之至!

一塊晶瑩剔透,和棺材大小差不多的堅冰--必須這樣形容,因為在冰中,嵌著一個人,一個極美麗的女人,全身赤果,身材標準得難以形容,雙手垂在身側,雙腿緊並,站立著,閉著雙眼,口角向上略翹,看來帶著甜蜜的微笑,安詳之極,如畫的眉目,一看就知道是黑紗,她的肌膚在冰中,看來也有一種透明感!

每個人都呆住了,作聲不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人被這樣嵌在冰中,當然死了,但黑紗不是人,她如今這種處境代表了什麼?

吧納卻還在討論「穿過」還是「進入」︰「你們看到了,這種情形是進入,不是穿過!冰塊是固體,她就是那樣走進去的!」

黃絹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她來找你們的時候,就是的?」

這問題其實沒有意義,但由于人人的思緒紊亂之極,已經完全無法照正常的方式來思考,所以自然不免有古怪問題問出來。

吧納卻答得十分正經︰「當然不,她披著一身黑紗前來,美麗之極,不然,我們根本不會接見她!」

原振俠嘆了一聲,先向各人道︰「我們要暫時按捺一下好奇,別向干納醫生問為甚麼!」然後,他轉向干納醫生︰「請你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不然,由于事情實在太復雜,要不是有條理的敘述,只怕更不容易弄得明白了!」

年輕人立時鼓掌,表示同意原振俠的意見,戈壁、沙漠重新調整了一下座椅,好使各人坐得更舒適,並且又指揮了一個機器人,推了一車子各式美酒進來。

自從干納醫生一出現之後,一連串發生的事、他講的話,使得所有人緊張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直到這時。他們才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好用心听干納醫生講述。

以下,就是黑紗到勒曼醫院去的經過。(勒曼醫院在搬遷到了格陵蘭的大冰層下面之後,仍然沿用這個名字,以資紀念。)

由于干納醫生也有很多疑問,所以在他的敘述中,原振俠和年輕人不時補述他們所知的,有關幽靈星座的一些事,他們兩人的話都在括弧里。

黑紗是怎麼知道有勒曼醫院存在,而且知道它的正確位置,那沒有人知道,或許是她幽冥使者的特異能力。

黑紗去找勒曼醫院,是她行事計劃中一個十分重要的步驟。她的計劃極其駭人,在听了干納醫生的敘述之後,至少已可知梗概。

勒曼醫院一直在世界各地,秘密吸收優秀的醫學家參加他們的工作,他們甚至組織了一個「非常物品交易委員會」,以賺取包多的金錢--這個交易會的故事,離奇之至,在「亞洲之鷹羅開」的故事中已記載過。

醫院有極充足的經費,不但可以請到一流的人才,增添一流的設備,也可以從事更進一步、更深一層的有關人類生命的研究。而且,豪奢到每一項研究,都幾乎可以得到無限制的經費,而絕不要求有什麼結果,甚至,可以不向醫院方面公布自己要研究的是什麼。

例如,大約一年之前,就有一位本來曾在勒曼醫院服務,後來一度離開的班登醫生,就帶了一個只有醫院幾個首腦人物才看過的怪異活物,進了醫院,立即獲得極佳的待遇,擁有獨立的研究室,據說,研究項目和細胞遺傳密碼的變更有關,什麼時候會有研究結果,誰也不知道,也誰都不會追問。

那種經費無限、研究工作自由的環境,是有抱負的科學家夢寐以求的,所以雖然一旦加入,至少要在人間消失三年五載,也一樣具有高度的吸引力。

整個醫院的建築十分宏偉,由七位專家組成的核心,總辦公室設在建築物的中心部分。這總辦公室,有極其完善的電腦系統,和全座醫院的各個角落聯系,自然也包括值班室在內。

那一天,在值班室中當班的,正是干納醫生,干納醫生的責任,包括監視醫院的秘密出入口--那出入口,看起來是巨大的、亙古不變的冰層,和格陵蘭隨處可見的冰層一樣,但是卻可以移動成為巨大的入口--供飛機駛進來;或是小入口,供人或車子進出,一切也全由值班室中的電腦控制。

吧納醫生在螢光屏上看到黑紗突然出現之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楮,第一,沒有任何交通工具接載她前來,第二,在攝氏零下二十度的低溫下,這個美麗得叫人窒息的美女,身上只披著黑色的輕紗,輕紗在強風下飛揚,更多時候是緊貼在她玲瓏浮凸的胴體上。

吧納柔了柔眼楮,但是他不必再懷疑那是幻象,因為他又听到了一個極動听的聲音,那使他可以肯定︰有人在入口處,正對著閉路電視的攝像管!

吧納醫生听到的悅耳聲音在說︰「請讓我進來,我有你們意想不到的訊息帶給你們,使你們能更進一步了解生命的奧秘!」

吧納听得目定口呆,他竟像傻瓜一樣地問︰「請問你是誰?」

黑紗的回答是︰「我站在門外,怎麼說得明白?請聚集你們的負責人,我帶來的,絕對是對你們研究極有利的一項突破!」

這時,干納已定過神來,他調整了電視攝像的焦距,螢光屏上的黑紗移得更近,在她講話時,神態的俏媚柔順,實在使人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勒曼醫院有十分嚴格管制出入的條規,但干納醫生這時卻什麼也顧不得了,他按下了掣鈕,讓黑紗進來,同時,通知總管理室。

他還沒有來得及向總管理室報告他做了什麼,只是按下了和總管理室的通話系統,就听到總管理室中傳來了幾下驚呼聲,和那動听的聲音︰「對不起,讓你們吃驚了?我有轉移空間的能力!」

又在一連串急速的喘息之後,總管理室中又傳出軟弱的詢問︰「你……是誰?」

那問題和干納剛才問的一樣!

吧納只考慮了一秒鐘,就對著通話系統叫︰「人是我放進來的,我現在就來報告!」

他按下了幾個掣,離開了值班室,五分鐘之後,他到了總管理室,看到的情形是,醫院的三個領導人,盯著那美女在看,現出如夢如幻的神情。干納一進來,他們就齊聲叫︰「干納,你踫一踫她!踫她身子的任何部分!」

這種提議,突兀之極,不合常理之極,可是當干納向那美女看去時,美女卻擺出了一副「歡迎來踫我身子」的神情和姿態來。

吧納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走過去,伸出手指來,在美女瑩白如玉的手背上,輕輕按了一下。雖然只是輕輕一按的肌膚接觸,干納已經感到了一股寒意自他的指尖中直傅了過來!

他連忙縮手,神情迷惑之極,望著黑紗,黑紗用她靈活媚人的眼神,鼓勵他做進一步的試探,干納深深吸了一口氣,一伸手--他是典型的北歐大漢,手掌伸出來極大,一下子就把黑紗的小手,全握在他的大手之中,那也是干納一輩子難忘的經歷,手柔軟,可是極冷,冷到根本無法撞得住!

這一次,他不但縮回手來,而且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失聲叫︰「你不是人!」

黑紗幽幽嘆了一聲︰「對,我不是人!」

接著,在四個人類頂尖的科學家前,她介紹了自己,和她曾向年輕人介紹過她自己時,用的詞句一樣。全在人類知識範疇之外,所以,四個頂尖的科學家,一樣不明白她是如何的一種存在四人中的一個,恰好是「反物質」理論的始創者,他略有領悟︰「你們的生命形式,和地球人的截然相反,那可以說是一種反生命!」

黑紗秀眉略蹙︰「那只不過是名稱問題,在這方面多作討論並無意義,我來,是想請你們幫助我做一些事--我也相信,你們在幫助我做這些事的過程之中,一定也可以獲得許多研究上的益處!」

四個人互望了一眼,都是一樣的心意,齊聲道︰「請你略等一等!」

其中一個,向干納作了一個手勢,干納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利用總辦公室中的擴音系統,用十分激動的聲音宣布︰「本院來了一位極其奇異的客人,她會敘述我們前所未聞、難以想像的生命形式,歡迎可以放下手頭研究工作的同仁來和她會面,听她的敘述!」

黑紗的神情有點意外,勒曼醫院顯然對她的來臨十分重視,她又回答了幾個問題,其中之一是「我們當然有比地球人強得多的能力,我雖然受懲罰能力大減,但仍然可以輕而易舉,轉移空間,出現穿透固體的效果--哦,對了,請準備一塊大冰塊,兩立方公尺就夠。」干納又吩咐了下去,四個人領著她,一起到了總辦公室的會議室。

可以容納一百人的會議室,在十分鐘之內,聚集了大約五十人,個個都以極疑惑的神情望著黑紗,也個個都踫了踫她的身子,有一個年輕的醫生甚至表示了不可遏制的一種沖動,尖聲怪叫了起來。

吧納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其實他也沒有什麼可以介紹的,因為他對黑紗也一無所知,而且,也不知黑紗來醫院的目的是什麼!

大家都屏氣靜息地望著黑紗,一面震驚于她的美艷,一面駭然她的怪異。

黑紗卻先不說她自己,她開口,用十分哀怨的聲音,先說了年輕人和奧麗卡公主,由于她收集人類靈魂而生離死別的故事。

黑紗的聲音十分動听,而在這宗事件中,她又動了地球女性的感情,聲音中也充滿了哀怨,所以听得在座的人如痴如醉。尤其當她講到公主遭了不幸之後,年輕人對她的思念是如何深刻,教人感動之際,座間幾個女性科學家,竟不由自主發出了啜泣之聲。

(年輕人在听干納說到這里時,大口喝酒,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怞搐著。)

在黑紗講了那段話之後,有一個激烈的討論,問題和回答,環繞著靈魂的存在現象。

問︰照你的說法,肯定了人類靈魂的存在?

答︰是,絕對肯定!

問︰(很多人一齊搶著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答︰一種能量,能量自成一組體系在不斷活動,在活動中,記憶被保存和產生,可以說是一組不斷活動的記憶能!

問︰這種能量,竟然可以被禁錮?

答︰是的,幽靈星座已成功地禁錮了極多的地球人的靈魂來研究--

接下來黑紗的回答,在以前曾提到過,那是有關她對人類生命、靈魂的看法。她在群情漸趨洶涌中,揚了揚手︰「各位在致力研究的復制人,是不是有靈魂,或者,一個人的靈魂,是不是也能一分為二,這是研究的一大課題,我想是可以的--一組記憶的能,理論上,可以化為許多組。在理論上確定了這一點,對各位的研究工作大有幫助!」

會場中靜了下來,人人都在深思黑紗的這番話,都覺得大有道理,但是也都知道,從理論上的確定,到實際上的證明,不知有多麼遙遠的路要走!

(人類在幾千年前已經有過要到月亮、能到月亮的設想,可是經過了幾千年無數次的實驗,才實現了這一點!)

棒了好久,才又有問題提出。

問︰被禁錮了的靈魂,永遠沒有機會獲釋嗎?

答︰不!

(年輕人和原振俠听干納說到這里,一起跳了起來,盯著干納。干納也深吸了一口氣,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兩人鎮定。)

問︰怎麼才能?

答︰要有一個幽靈星座的生命,肯做出徹底的犧牲--各位,我極願意犧牲,我不準備再繼續存在,只是為了可以解救奧麗卡公主。

問︰為什麼?

答︰為了不想年輕人再痛苦下去!

(在干納說到這里時,年輕人的臉脹得極紅,不住交握著手,原振俠走來走去,像是無頭蒼蠅,而黃絹則一下子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原振俠,戈壁、沙漠口中哺喃自語,也不知他們在講些什麼。)

(所謂「黑紗的計劃」,這時,多少已經可以知道一些內容了。)

(第一步,是她犧牲自己--徹底的犧牲,她將變得不存在,不像人死了之後,還有靈魂--而運用犧牲的力量,將奧麗卡公主靈魂的被禁錮狀態結束。)

(但,那有什麼作用呢?黑紗的犧牲這樣大,總要有積極的作用才是!)

(他們一起向干納望去,干納作了一個「我會一步一步說」的手勢。)

當時,就是干納提的問題︰「公主的靈魂就算解月兌了,年輕人的痛苦也不能稍減,她畢竟死了,人和靈魂是兩種不同的存在!」

黑紗緩緩地道︰「地球人的靈魂在某些情形下,可以進入不屬于他原來的身體!」

黑紗這句話,講得十分緩慢。語調也很輕柔,可是當時在會場中,她的話所引起的震撼,無與輪比!

(即使現在是干納的轉述,她的話,所引起的震撼也極令人吃驚。)

(沙漠首先叫了起來︰「借尸還魂!」)

(「借尸還魂」自然是最直接的,也是傳統的說法。所謂「借尸還魂」這種現象,就是黑紗所說的「地球人的靈魂在某種情形下。可以進入不屬于他原來的身體」!)

(黃絹接著發出了一下驚呼︰「她既然準備徹底犧牲自己,她的身體就沒有用,可以讓給奧麗卡公主的靈魂,這就是她的計劃!」)

(年輕人聲音嘶啞︰「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黃絹大叫了起來︰「你這傻瓜,她愛你!她愛你!僅僅為了不要見到你痛苦,她就可以徹底犧牲自己!」)

(年輕人雙手攤開︰「不!她是來自黑暗之中的……魔鬼!」)

(原振俠一字一頓︰「她來自黑暗,可是當她的感情中有了愛,她就是天使,來自黑暗的天使!」)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各人在沉默之中,心中仍然充滿了大量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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