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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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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將來《全文完》 [複製連結]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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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5 11:05:26 |只看該作者
將來 九、“媽被人抓走了!”
一號又道︰「思想儀受到了嚴重的損毀之後,反倒發現了本來絕不可能發現的一項功能——它能反擊其它思想儀的探索功能。」

我迅速地消化一號的話,他的話不難明白。本來,他們每人對思想儀都珍而重之,保管唯恐不及,怎會讓它有絲毫損壞,所以那項功能,便隱藏著未被發現。

在一次意外之中,它損壞了,這項「反擊」的功能,才顯示了出來。

也就是說,擁有損壞的思想儀的人,可以抗拒其它思想儀對他的探索,使其它的思想儀喪失了主要的作用!

我問了一句︰「A部件和B部件都有這功能?」

一號道︰「是。」

事情更明白了,正由于如此,狄可找不到一、二、三號,一、二、三號找不到四號,狄可也找不到四號!

一時之間,我只覺得事情滑稽之至,簡直是無可比擬的黑色喜劇!

試想一想︰一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在文明發展到了高峰之後,出現了「思想儀」這樣的發明,使他們的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種儀器,使得能躁作它的人,成了絕對的特權階層,不懂躁作它的人,絕沒有反抗的余地。

這其間,曾有過什麼樣的斗爭,也可想而知。

而忽然之間,一個意外,發現了思想儀同樣也具有保護作用,可以使個人秘密不為其它思想儀偵知!

那從表面上來看,是一種倒退——退到了沒有思想儀的時代,但是,在久已沒有個人秘密的生活方式下,忽然發現個人秘密竟然又可以保存,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失蹤的四號,似乎已以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寧願享受個人秘密,不想歸隊。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問︰「你們三個,還在一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我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顯然說中了他們的心事。我的估計是︰當年有了意外,四個人分開了,一個人(四號)落了單,又發現有能力使他的同伴找不到他,于是,他就躲起來了,徹底享受一個人的樂趣。

其余三個人,由于沒有分開,所以仍然在一起,由于無法交待何以少了一個人,也由于知道了「思想儀」具有抵抗的功能,所以他們也成了游離分子。

不過,關鍵還是在四號身上。

如果四號出現,二十九組復合,整「組」的和個人的決定如何,就有可能大不相同。

我想到這里,已听到了三號的聲音︰「你終于明白我們的情形了。」

我已經想好了說話,我道︰「四號享受個人生活的樂趣那麼久了,我想,就算我腦中的密碼還有效,他也不會與我聯絡。」

一號的聲音有點遲疑︰「請你試一試!」

我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因為我再也沒有想到,和陰間主人溝通,他們竟會提出和狄可相同的要求。

試一試,自然沒有問題,我也答應得很爽快,同時聲明︰「我絕不是提條件,但是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三號也爽快︰「請問。」

我道︰「當年的意外是怎麼的一回事?」

三號嘆了一聲︰「我們沒有犯錯誤,只是恰好遇上一股產生在地球和太陽之間的大磁暴,使我們的飛行受了影響。宇宙船在進入地球的大氣層之後,距地面約一千公尺處解體。」

我沒有出聲,那自然是可怕之極的意外,若不是他們的生命形式是「不會死」的,自然早已死亡。

三號又道︰「在解體的過程中,思想儀嚴重損毀。我們三個自一著陸地,就收集思想儀的部件,同時找尋四號。」

他略頓了一頓︰「四號一直沒有出現,但我們知道他也在從事和我們同樣的活動——搜尋解體了的思想儀的部件,結果,他找到了四分之一,我們找到了四分之三。」

我十分疑惑︰「你們怎知道四號也在搜尋思想儀的散落零件?」

三號道︰「零件散落的範圍極廣,有的甚至在一千公里之外。解體的地點,是在中國的關中平原上空,散落的對象,在地球上,地球人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若被人發現了,偶然也可以發現它們特異的功能,于是這些東西,都成了人間的寶物。我們知悉什麼地方發現了寶物,等我們找到那地方時,往往已被人捷足先登,所以我們知道四號也在做同樣的事。」

我呆了半晌,思想儀的部件,成了「寶物」,我是早已知道的了,如「鬼竹」、「許願寶鏡」等等,都是思想儀的零件。

此際令我發怔的是,究竟有多少傳說中的「寶物」,是當年解體的思想儀的零件呢?

若是歷史傳說中的各種寶物,原來都是從思想儀上來的,這不能不算是一大發現。

我首先想到的是和明太祖以及沈萬山有關的「聚寶盆」——我有一段經歷,就和這件寶物有關。

我吸了一口氣道︰「有一件很著名的寶物,叫‘聚寶盆’,不知是不是思想儀的零件?」

一二三號齊聲問︰「怎麼樣的,有什麼功能?」

我把聚寶盆的功能說了說,至于樣子是怎麼樣的,我沒有見過,只好想當然,說是一只盆那樣。

一二三號又同時發出低呼聲︰「是,是,一個很有用的部件,能復制金屬——叫四號拿去了。」

我搖頭︰「不,叫中國的一個皇帝毀壞了,據說碎片埋在南京城牆下,有兩塊碎片曾出現過。」

三號十分高興︰「有碎片,我們就能還原,只要真是埋在南京城牆下,我們很容易找得到,謝謝你,再找到部件的機會已經不多了,你提供的消息真好。」

想不到我隨便一問,會有這樣的結果,那零件要是能復原.倒真是一件美談了——我早就假設過,聚寶盆是「太陽能金屬立體復制儀」,如今便證明正確。

多年前的一種假設,能夠得到確鑿的證實,這令人感到欣喜。

然後,我提出了關鍵性的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四號歸了隊,你們打算怎樣?」

這個問題,一定令他們感到很為難,所以連一向回答爽快的三號,也不是立刻就有回答。過了一會,才听到了他的聲音︰「到時候再商量。」

我嘆了一聲︰「請恕我直言,你們的潛意識之中,都有享受‘獨處’的願望,並不希望過著一切思想都透明的生活。」

三號無力地反駁︰「不對,毫無秘密的生活,正是我們一貫的生活方式。」

我毫不留情︰「那麼,四號若是歸了隊,你們全組,也都應該歸隊,還商量甚麼!」

又是好一陣子的沉默,我忍不住問︰「狄可一再保證,說你們若是出現,不會受到什麼處罰,只是需要說明這段時間做了什麼——他的話實在嗎?」

一號嘆了一聲︰「實在——在我們之間,不存在處罰這個問題,問題是我們如果回去,必然會把思想儀在某種情形下,可以抗拒思想收集的功能這個秘密帶回去。而這個秘密一傳播開去,我們之間的生活方式,就會起天翻地覆的變化。」

听了一號的這一番話,我對整件事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層。

他們和狄可,都是屬于懂得躁作思想儀的人,在他們的社會中,是絕對的特權分子。

但如果一旦被所有人知道,原來利用思想儀,可以抗拒思想被收集,那麼,他們的特權就消失了。用地球上的情況來譬喻,等于是老虎沒有了爪牙,特權分子失去了權力。

那對特權分子來說,糟糕之至。

看來,一二三號偉大到了寧願自己做游魂,也不願這個秘密擴散,所以才要商量。

我隨即又想到,四號呢?

四號的想法,顯然和他們不同,四號一直躲藏著,當然不是為了保守這個秘密,而是一直在享受著個人生活的樂趣。

四號始終是關鍵人物,對于這樣一個勇于突破整個星體生活方式的人物,我真的想和他有所聯絡。

我由衷地道︰「我一定盡力與他聯絡。」

三號道︰「謝謝你——當年,我們得知了‘鬼竹’的消息,但被他捷足先登了。」

三號的話,又引起了我許多聯想。

‘鬼竹’是思想儀的一部分,早年,這「寶物」由我的一位堂叔,不知通過甚麼途徑得到,並送給了我武術的啟蒙師父王天兵。

王師父是一個極怪的怪人,他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來歷古怪之至(他的來歷和我與他之間的關系,都記述在-少年衛斯理-故事之中)。

四號知道了「鬼竹」的下落,但是一時之間,找不到王師父,于是和我有了溝通,想通過我找王師父。

我也未能和王師父有任何接觸。

「鬼竹」終于到了四號手中,可知四號後來,通過別的方法,找到了王師父。

「鬼竹」在四號的手中,這個事實,又關系著原振俠醫生的下落,因為原振俠所思念的三個女性,她們的頭像,通過「鬼竹」而顯示在一張薄紙上。

由此可以推論,原振俠曾和四號有過接觸。

這就使找更想和四號聯絡了。

我在想的事,很是復雜,我听到三號在問︰「原振俠是你的好朋友?」

他當然是「捕捉」到了我的思想之後,才有此問的。

我的回答是︰「他是很多人的朋友。」

三號再次說的話,令我感到極度的興奮,他道︰「四號曾和他有過接觸。」

我深吸了一口氣︰「何時?何地?」

三號過了一會才回答︰「我無法告訴你——我無法使你明白。」

我嘆了一聲︰「多方向的時間、空間?」

三號道︰「是。」

我追問︰「如果我把他的情形約略告訴你,你能不能使我明白?」

三號的聲音很為難︰「且試一試。」

我就把原振俠在宇宙中迷失的情形,簡略地說了一遍。三號道︰「你想知道甚麼?」

我問︰「他現在在哪里?」

三號道︰「我們不知道,四號或許知道,如果他在和原振俠接觸時,曾在他腦中植入密碼的話。」

三號的話,雖然有敦促我要更努力去找四號的暗示,但是單為了弄清楚原振俠的情形,我也非努力和四號取得聯絡不可。

我用力握了一下拳,揮動了一下,以示決心。然後我還問︰「四號和原振俠的溝通,是在他迷失之前,還是之後?」

在我來想,這個問題雖然重要,但是卻十分簡單,只要回答「之前」或是「之後」就可以了。

而問題的重要性是,如果那是在迷失之後發生的事,那麼,原振俠就並沒有如我們和瑪仙想象那樣的迷失,而是他還在進行活動,只不過是在不同的時空之中而已。

我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後,有好一會听不到回答,我催他們︰「這問題很難回答嗎?」

一號的聲音傳來,他居然道︰「是,應該說很難回答得讓你明白。」

我先是呆了一呆,但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還是「單向式時間」和「多向式時間」的問題。所謂,「之前」或「之後」,都是單向式時間中才有的事。

而原振俠如果進入了多向式時間,就根本無所謂「之前」或「之後」了,究竟是什麼情形,不是我這個「夏蟲」所能听明白的。

我順口問了一句︰「原振俠和四號在一起,一定是在多向式的時空中麼?」

三號道︰「當然,不然他何以能使用四號的顯像儀,把他思念的人現出來?」

我心中一動︰「那麼我呢?我現在和你們溝通,是不是也進入了多向式的時空?」

三號語氣平淡︰「你現在的情形不同,你只是通過了儀器的幫助,和我們取得了聯絡。」

我失聲道︰「什麼?我以為和上次一樣,我已經進入了陰間,難道上次我也沒有進入陰間,只是通過儀器,看到了一些情形?」

三號有點無可奈何︰「可以說是這樣。」

我不禁大是氣餒——我一直以為自己曾有「陰間來回」的經歷,原來不是那麼一回事,打個譬喻,我只像是在電視畫面上看到了陰間,並不是真正到過陰間。

我大聲問︰「那麼,我現在在哪里?」

我得到的回答是︰「一個特別安排的空間,可以和我們溝通。」

我用力搖著頭︰「把我帶到真正的陰間去。」

三號道︰「不能——那必須使你的靈魂離體,那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堅持︰「我有過不止一次靈魂離體的經驗。」

三號道︰「那就夠了,何必再冒一次險。就算你的思想跑到了陰間,情形也和現在一樣。」

我早就有「只有靈魂才能進入陰間」的概念,也知道他們確有能力令靈魂進入陰間,像陰間使者,使用一些儀器,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當年陰差就曾放出「催命環」,令曹普照全族的靈魂到了陰間。

不過我也相信可以有例外,我道︰「陰差和李宣宣又怎麼樣?」

三號道︰「作為替我們工作的使者,他們並沒有到過陰間,情形和你一樣。」

我不相信︰「他們甚至可以把思想儀的部件帶到人間去,怎會到不了陰間?」

三號嘆了一聲︰「唉,那是我們離開了多向式時空,交給他們的,你若是堅持要以靈魂離體的方式進入多向式時空,可曾想到過,對你來說,即使是倏去倏回,對在單向式時空中的人來說,可能已是上下五千年,縱橫百萬里了。」

三號的這幾句話,倒令我怵然而驚。若是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我會毫不考慮。但是我還有白素,有紅綾,我不能不考慮她們。

那是一個極不可測的時空,看來我無法闖進去了。

我發了一陣悶,才無精打采地說︰「還有兩個問題要請教。」

三號道︰「請問。」

我道︰「那個陰差——」

我本來想問的兩個問題,一個是「那個陰差現在在哪里」和「你們為什麼要為地球人的記憶組,建立一個陰間」。可是我才說了四個字,就听得他們齊聲道︰「等一等。」

這一下聲音,來得很是急促,一听就使人知道,有什麼突發的事故。果然,接著就是三號的聲音︰「你女兒要你立刻回去——這是我們才收到的訊號。」

我陡然一驚,失聲道︰「快送我回去。」

盡管那兩個問題,都是我極想知道的,但是紅綾忽然發出了那樣的訊號,就必然有非常的事故,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也只好求諸日後了。

他們一起答應了一聲——這一次的時空轉移,我相信是由他們親自主持的,所以比李宣宣所施展的,更加神奇,他們答應的聲音,還在我耳際,我就同時听到了紅綾的聲音︰「爸怎麼還不出現?」

接著,就像是從虛無進入了現實一樣,不知是我從無到有,還是我周遭的環境人物,從無到有,一切一下子全都顯現了出來,我立即融入了周遭的環境之中,那情形很有點像感了光的相片,在定影液之中,漸漸顯示畫像出來一樣,但是身歷其境時,又有說不出來的詭異。

我變成處身在一片空地上,有幾株大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所在,只是看起來,那地方很是荒僻,紅綾正在團團亂轉,抓耳撓腮.看起來她心中很是焦急。

而曹金-在她身邊不遠處,只是遠遠地望著她,一副無助的神情。

兩人竟然都未注意到我的出現,我大叫一聲︰「我來了,什麼事?」

兩人立刻循聲望來,神情驚訝莫名。

後來,他們一致說︰「听到了你的聲音,望過去,還是什麼也看不到,但是迅速地見到了一個人影,由淡到濃,轉眼之間,你就實實在在,站在那里了。」

他們看到的情形,和四周的環境逐漸顯現一樣,那可能是人視覺上的一種感覺。

他們看到了我之後,紅綾大叫一聲,夾著一股勁風,向我撲了過來。

雖然她的經歷,使她成了絕非尋常的人,可是此際,她向我撲過來時,雙眼之中,淚花亂轉,一臉的惶急無依的神情,還是和一般處于驚恐之中的小女孩無疑。我一看她這種情形,就知道她需要的是父親的擁抱。

所以,一等她撲到了身前,我立刻張開雙臂,把她抱住,她也抱住了我。

我沉聲道︰「天大的事,先別發慌。」

紅綾嗚咽著——這也夠令我吃驚的了,接下來她所說的話,更令我頭皮發麻,全身冰涼。

她叫︰「媽給人抓走了!」

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一開口,連聲音都變了,我也在不由自主地嘶叫︰「你說什麼?」

紅綾的淚水奪眶而出,叫的還是那一句︰「媽給人抓走了!抓走了!」

我望向曹金-,曹金-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片茫然,看來極度無助。

我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的態度極其重要,若是我也不能鎮定,如何令紅綾定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已經令得我的神態,完全恢復正常,我輕拍著紅綾的臉頰︰「你媽不會有事,只管慢慢說。」

紅綾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抓得極緊,她大口喘了幾口氣,漲紅了的臉,漸漸回復了正常,她向上指了一指︰「我和媽來到這里,突然眼前一黑……像是有一團黑霧罩下來,一下子就向上提,我用力向下一沉,他……」

她說到這里,向曹金-指了一指︰「他剛好趕過來,攔腰一把抱住了我,我和他才沒被抓走,可是黑霧卻把媽抓走了!」

紅綾的話不是很難懂,可是听來卻是亂七八糟的,而且此際我雖是勉力鎮定,實際心亂如麻,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想象是什麼樣的情景。

紅綾見我沒有听明白,急得連連頓足,曹金-道︰「紅綾和衛嬸在前面,我看到一塊大石旁,有一樣東西,透著古怪,低頭去看,就听到了紅綾的叫聲,一掉頭,看到一股黑氣,自天而降,迅疾無比——」

我越听頭越大,忍不住大喝一聲︰「一個說是一團黑霧,一個說是一股黑氣,究竟是什麼?」

紅綾道︰「我感到是一團黑霧。」

曹金-道︰「我看到是一股黑氣。」

紅綾一頓足︰「黑氣臨頭,我和媽媽被罩住了——」

紅綾的話不是很難懂,可是听來卻是亂七八糟的,而且此際我雖是勉力鎮定,實際心亂如麻,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想象是什麼樣的情景。

紅綾見我沒有听明白,急得連連頓足,曹金-道︰「紅綾和衛嬸在前面,我看到一塊大石旁,有一樣東西,透著古怪,低頭去看,就听到了紅綾的叫聲,一掉頭,看到一股黑氣,自天而降,迅疾無比——」

我越听頭越大,忍不住大喝一聲︰「一個說是一團黑霧,一個說是一股黑氣,究竟是什麼?」

紅綾道︰「我感到是一團黑霧。」

曹金-道︰「我看到是一股黑氣。」

紅綾一頓足︰「黑氣臨頭,我和媽媽被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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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5 11:05:40 |只看該作者

紅綾仍然語帶哭音︰「我一發現媽不見了,立刻就想到向爸緊急求救,你真的一下子就出現了。」

我是正在和一二三號交談,由他們通知我紅綾急著想找我的,那自然是紅綾一著急,使她本來就極強的腦訊號更強,一下子就被他們的儀器接收到了之故。

我吸了一口氣︰「別急,多半是什麼外星朋友把她請了去,方式奇特了一些,難怪你吃驚。」

我的話,不但安慰了紅綾,也安慰了自己,我四面看看,仍然覺得環境很陌生,而且極度荒僻,我問︰「這是什麼所在?」

紅綾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竟然道︰「我不知道。」

我向曹金-望去,他也搖頭。我道︰「那你們到這里來干什麼?」

這一次,紅綾和曹金-兩人一起回答,答的居然又是那三個字︰「不知道。」

我一頓足︰「這象話嗎?」

我話一出口,立時想到,且別忙著責備他們,或許是白素帶他們來的。

我放緩了語氣︰「是你媽帶你們來的?」

紅綾道︰「不是,媽也不知道到這里來干什麼——」

不等我再發問,她就接著說︰「是鷹兒帶我們來的。」

我「哦」地一聲,「那鷹?」

紅綾用力點了點頭,忽然之間,現出很有信心的樣子︰「我也是急慌了,鷹兒不會害我,媽一定不會有事。」

紅綾的話,令我也略定了定神,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把經過的情形說一下。

經過的情形,再簡單也沒有,那飛走了的鷹,突然出現,紅綾自然高興,那鷹抓住了紅綾的衣服向外拽,雙翅騰撲。

白素和曹金-在一旁,白素道︰「它好象要把你帶到外面去。」

紅綾一面笑,一面道︰「是啊,不知道想干什麼?」

她說著,拍打著鷹身,走了出去。等到紅綾出了門,那鷹又撲進門來,這一次,也是照樣子來拽曹金-,等曹金-出了門,白素正在訝異,鷹兒又向白素飛來。

它居然知道白素的身分和紅綾、曹金-不同,所以並不是用爪來抓白素的衣服,而是站定了之後,伸出一翼,翼尖指著門外,望定了白素,不住點頭。

白素知道那鷹極通靈,也知道它這樣做,必有道理。只不過它不會說話,能有這樣的行動語言,那已算是了不起之至了。

白素笑著︰「好,我也出去。」

白素也出了門外,那鷹跟著出來,紅綾有趣得直拍手︰「不知它要我們干甚麼?」

曹金-有點傻氣︰「不知道是不是要我們和它捉迷藏?」

正說著,那鷹一下子騰飛至停在門外空地的汽車上,用爪拍打著車子。

紅綾呆了一呆︰「它要我們上車——它要帶我們去的地方很遠?」

白素點頭︰「看來是,我們上車,由我來駕車。」

曹金-由于個子大,平時寧可走路,很怕坐車——車廂再寬,對他來說,也是窄小。這時,他感到有趣,打開車門,第一個把他老大的身子,塞進了車子。

白素和紅綾也上了車,由白素駕駛,那鷹果然開始飛行,起先飛得低,在鬧市中.它飛得較高,它一直向北飛,總使車中的人可以看得到它。

三人心情輕松,一路上都在猜那鷹不知道要把他們帶到哪里去,和會有什麼事發生。

大約一小時之後,早已出了市區,在一條上山的路上駛著,那鷹就在離車子不到十公尺處飛翔,直到又下了山,已經遠離市區,四周十分荒僻了。

車內三人,藝高人膽大,自然不會害怕,只覺得有趣,過了一小時左右,就到了一處空地上,那鷹在一株樹上停了一停,飛了下來,停在一塊石上。

紅綾首先叫了一聲︰「到了!」

她打開車門,下車奔到了那鷹之前,白素和曹金-也相繼下車。

曹金-身軀大,下車較慢,當他下車時,白素和紅綾已走在一起。那時,曹金-看到那鷹一飛沖天,白素和紅綾正抬頭在看它。

曹金-正待向前走去,可是一步跨出,卻看到一塊大石旁,有光芒閃了一下。

曹金-走過去,想看清楚是什麼在發光,可是他才轉身,就听到紅綾發出了一下異樣的聲音,一回頭,就看到了那股黑氣罩住了白素和紅綾。

曹金-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電光火石般迅捷的反應,正是中國武術訓練的重要課題之一,他陡地一聲吼叫,人已向前飛撲而出。

當他撲進那股黑氣中的時候,先舒右臂,抱住了紅綾,再伸手去抓白素時,卻已抓了個空,緊接著,眼前一亮,黑氣消散,白素也不見了蹤影。

所有經過,都只不過幾秒鐘,紅綾首先想到了我,一二三號便立刻把我送了回

曹金-講述事情發生的經過,也沒有花了多少時間,從他的敘述來看,白素更像是被什麼外星朋友請走了。有了這樣的概念,使我鎮定不少,我問︰「那鷹呢?」

紅綾「啊」地一聲,像是到這時,她才想起了那鷹的去向。

後來,我和白素說起這情形(白素當然不會有什麼凶險,那只是她的經歷之一),白素很是高興,我也是一樣。因為我們知道,紅綾極喜歡那頭鷹,幾乎和她當年喜愛靈猴一樣。但是白素一有事,她全副心思,便都在關懷母親的安危,連那鷹的去向,都顧不得了。

這時,她四面看看,又撮唇發出了幾下悠長尖銳的聲音,但是晴空之上,並不見有鷹蹤盤旋。

她喃喃地道︰「鷹兒不會害我們。」

說了幾遍之後,她向我望來︰「爸,我們怎麼辦?」

在那極短的時間之中,我已經使我自己,盡量在「想」——也就是把我的腦部活動,化成訊號發出去。

我的對象是四號,因為我覺得,我正和他們有交往,就發生了意外,那麼,最有可能的外星人,就是他們。何況我本來就要和四號取得聯絡。

對于紅綾的問題,我本來想回答「我們就在這里等」,可是話還沒有出口,就看到紅綾雙眉一揚,「咦」了一聲,又望了曹金-一眼,一下子憂急的神情,一掃而空,咧著嘴笑了起來。

一看到了這種情形,我心中一動,月兌口就大聲問︰「你媽說了些什麼?」

這一問,看來突兀之至,但實在大有道理——紅綾的腦部活動能力強,接收訊號的能力,比普通人不知高了多少倍,白素如果要用特殊的方法報平安,我和曹金-收不到她發出的訊息,紅綾卻可以收得到。

看她的神情,突然由憂轉喜,那接收到的,自然是好的消息了。

紅綾給我一問,定過神來︰「我收到了訊息,媽沒事,要不是金-抱住了我,媽媽的媽媽不願意見他的話,連我也接走了!」

我呆了一呆,才「啊」地一聲。

媽媽的媽媽!

白素是被她媽媽接走的!

在我的記載中,白素的媽媽,一直被稱為陳大小姐,這位陳大小姐的行事,也未免太古怪了些,早年她把紅綾帶走,害得我們全家,淒淒惶惶,苦不堪言,如今又來了這一手。

但是我轉念一想,這次的事,倒不能怪她,因為若不是有曹金-在,她們母女一起被接走,過些時間又回來,誰也不會感到驚恐,只因為有曹金-打岔,才令紅綾焦急萬分。

我想到這里,也向曹金-看了一眼。曹金-大是惶恐︰「我——做錯了甚麼?」

紅綾笑︰「你什麼也沒有做錯!」

我也道︰「你做得很好!」

曹金-這才大大吁了一口氣。我在想︰事情一發生,我就斷定和外星人有關。陳大小姐當然已是外星人,她忽然接走了白素,不知是為了什麼。

可以肯定,若不是有重要的事,她不會有這樣的行動,因為她早已「了卻塵緣」,用通俗一點的語言來說,她早已成仙了,當然不會為了思念女兒,而把女兒接去聚一聚的。

我也不必設想,因為這個問題,等白素一回來,立刻就可以有答案。我只是想了一下︰這次相聚,不知是真人相見,還是又和上次一樣,只是立體的影像。

紅綾跳跳蹦蹦,來到我的身前,一面笑一面道︰「媽媽的媽媽還說,要把鷹兒教得更通靈!」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聯想得極遠。在傳說之中,頗多禽獸也可以修行,成為「正果」的,禽鳥尤多。一般來說,在「修行」的過程之中,只要能「化去橫骨」,那不但靈性大增,且可以口吐人言。

當然,一切諸如此類的記載,都是含意模糊,語焉不詳,例如鳥類的「橫骨」,就不知是指哪一個部分而言。

我想到的是,鳥類有它自己的溝通方法,那是肯定的了,那就是鳥語。如果陳大小姐在那鷹身上裝上由鳥語轉為人語的翻譯儀器,那麼,那鷹就會口吐人言了!

我想到這里,想起以紅綾的造型,若是肩上停著一頭巨鷹,那巨鷹忽然又會說人話,這種情景,有心髒病的人見了,不知會不會被嚇死?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吐了吐舌頭。

紅綾立時問︰「爸,想什麼?」

我本來想把想到的情景告訴她,但是一轉念之間,想到她如果真的拿這個要求去求她媽媽的媽媽,而居然又實現了的話,未免太驚世駭俗了,所以就忍住了沒有說,只是道︰「不知道那鷹會變成怎麼樣?」

紅綾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後來,我和白素說起這一段經過,白素的意見十分直接︰「老了!別說太久,就算二十年前,你還是唯恐天下不亂,哪里顧得什麼驚世駭俗。」

我嘆了一聲︰「也未必,令尊已將近百歲,我看他比年輕時更有豪氣。」

白素側頭想了一想,才道︰「沒有人肯認老的。」

我舉起手來︰「我。老就是老,哪有不肯認的!」

我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心想,也該退隱,先過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日子吧。

這些都是日後的話,表過不提,卻說當時知道了白素是給她母親接走後,焦急的情緒,自然一掃而空。紅綾走近車子,打開行李箱來,箱中竟滿是各種食物,還有美酒,我們便索性野餐起來——剛才紅綾情緒如此焦切,竟連喝酒也忘記了!

我們都不知道何以白素的母親要選擇在這里帶走白素,但白素既然是在這里被帶走的,自然也以被帶回這里的成數為最高。

所以,不論要等多久,總是應該在這里等。

我們一面喝酒,一面交談,我說著和一、二、三號溝通的情形,紅綾和曹金-都一致表示,我這次的「陰間之行」,所得的比他們還多,他們上次,只是和陰間主人交談,並沒有見到陰間主人能力的主要來源「思想儀」。

我把經過說完之後,等著听紅綾的意見。

紅綾在這時,神情很是嚴肅,她道︰「媽媽的媽媽告訴過我,在宇宙之中,地球人的本事,低微之至,能力高超的,不知道有多少!」

對于這一點,我自然同意,但是我仍然有必要向紅綾作一些說明。我道︰「地球人有地球人的特性和優點,有些是其它外星人所沒有的,或是及不上的。」

紅綾眨著眼︰「我的意思是,擁有思想儀的外星人,他們自以為在宇宙中的地位十分高超,但其實未必,而他們的能力,來自一副儀器,所以他們對這儀器的依賴和重視,已到了十分可怕的程度。」

我沒有再說什麼,因為我感到紅綾這時所說的話,已經不是什麼人告訴她,而是她自己經過了思考之後所產生的意見。

她繼續道︰「在這種情形下,儀器不但成為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個主要部分。」

我點了點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紅綾揮著手︰「他們本來,只在這種方式下生活。可是一次意外,使得儀器破碎,那也等于是令得他們的生命破碎,使得他們的生活方式,起了徹底的改變!」

我同意︰「是的,尤其當他們發現思想儀竟然有對抗的作用時。」

紅綾吸了一口氣,說出了她的結論︰「我相信,四號一定發現了大變化之後的生活方式,比原來的更好,所以才一直躲起來的!」

紅綾的結論,和我的推測相符合——我在听狄可講到他們沒有任何個人秘密的所謂「和諧式」的生活方式時所起的反感,使我直覺地認為,一旦個人秘密可以保留,就不會再想把自己暴露在他人之前。

紅綾道︰「對他們來說,四號現在的生活方式,是一種大倒退,但是若四號認為現在較好,就有權照他自己的意願生活下去。」

我望向她︰「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去蚤擾他?不應該再和他聯絡?」

紅綾攤手︰「不,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會和你聯絡,不論你如何努力,他都不會——因為他要徹底逃避原有的生活方式。」

我笑了一下,紅綾的「文明生活經驗」不夠豐富,所以她才有這樣的說法。

她的這種說法,自然可以成立,但是必需有一個先決條件,那條件就是︰沒有任何的外來力量干擾個人意願。

不幸得很,在高級生物所建立的文明社會中,個人意願完全不被干擾的情形,幾乎絕不可能存在。在地球上,自然是人類社會最文明,但是人類社會演變了幾千年,也沒有出現完全的個人意願不受干擾的情形。

非但如此,而且還有一大半地球人,生活在幾乎不能有個人意願的生活方式之中。

這真可以說是文明的悲哀和諷刺,擁有個人意願,是生物的本能。沒有生物本能的一種生活方式,那算是「文明」,豈不令人三嘆?

而地球人還是文明水平極低的生物,像狄可他們的星球,文明的進展,超越了地球不知多少倍,可是個人意願卻也遭到了徹底的消滅!

如果地球的將來,文明也向著這樣的方向發展的話,那我寧願生活在過去的石器時代,或許更有自我。

我想了一會,才響應紅綾的話,我道︰「如果一二三號不找他,如果狄可不找他,如果更多他的同類可以容忍他那樣做,如果他有把握可以一直逃避下去,他就不會和我聯絡。」

紅綾也想了一會,才憤然道︰「那是他的個人意願,狄可他們,為什麼非去蚤擾他不可?」

我苦笑︰「這可能是由于高級生物發展過程中所必然會產生的劣根性,他們的發展,到了思想儀的出現,已經是個人意願喪失的開始。」

曹金-突然道︰「那和奴隸社會一樣了?」

我用手畫了一個圓圈︰「那是一個循環,過去和將來,會在同一個點上相會,雖然不同,其實一樣。四號的情形,比奴隸社會中一個奴隸的逃亡更嚴重,因為‘集體’認為他可能會帶來災禍。」

紅綾和曹金-默然,我又道︰「以人類的現況來說,這種情形也一樣存在,許多人的個人意願和極權統治者不一樣,也就只好和四號一樣,冒著隨時被找出來的危險而躲藏著。」

紅綾的神情有點迷惑︰「其實可以不是那樣的,我看狄可他們,和地球人的習性,比較接近,都以一些人的意願,作為整體的意願,不讓每一個人的意願,得到自由的發展。」

我苦笑︰「這樣說來,我們地球人,和他們掌握了思想儀的外星人,竟然是一丘之貉了!」

紅綾略想了一想,就在她腦部的數據庫中,找到了「一丘之貉」這句成語約含意,她嘆了一聲︰「這也許就是他們終于發明了思想儀的原因——像思想儀這樣的發明,不正是某些地球人夢寐以求的嗎?」

和紅綾說話,有時幼稚天真,嘻哈絕倒,但有時也可以嚴肅之至。

這時,她略頓了一頓,又道︰「或許,那正是地球人的將來。」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也搖了搖頭,因為我並不希望,地球人會有這樣的將來——但從地球人的習性來看,有這樣的發展,卻又是大有可能的事!

我用力一揮手,把岔開去的話題,又拉了回來。我道︰「除非四號有把握能夠抵抗無休止的搜尋,不然,他必須尋求真正能幫助他的力量。我會使他相信,我明白他的處境,並支持他的行為,那麼,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就會和我聯絡。」

紅綾看了我一會︰「你是說,如果他現在的處境,出現了危機,他會向外界求助?」

我道︰「那是必然的行為。」

紅綾側著頭︰「如果他要求助,我們能給他什麼幫助呢?」

我一時之間,難以明白紅綾這句話的意思——她的話本來不難明白,可是她用的語氣,卻相當古怪,使人感到她有弦外之音。

我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地球人的能力有限,他要求助,我們不會是目標,他會向其它外星人求助?」

紅綾點頭︰「正是。」

我「哼」了一聲︰「別太妄自菲薄,別忘了一二三號和狄可,都想通過我找到四號。」

紅綾不說話,只是望著我,神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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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25-2-5 11:05:54 |只看該作者
將來 十一、運送人頭
我喝了她一聲︰「有什麼話只管說,別鬼頭鬼腦。」

紅綾道︰「一二三號和狄可找你,是因為你曾和四號有過聯絡,你的腦中,有四號設定的密碼——那是他們所掌握的唯一線索。」

我呆了一呆,我自然听得出紅綾還沒有說出來的話。紅綾畢竟已不是女野人了,她多少也懂得了一些人與人交往的說話技巧了。

她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是︰「他們找你,只不過是把你當成餌,好把四號引出來,並不是因為你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我用力一揮手︰「那當年四號和我聯絡,也是求我幫助找思想儀的部件。」

紅綾笑了一下——她笑得很純真,並無惡意︰「但你幫不了他的忙!」

我畢竟大是沮喪——看來紅綾說得有理,可是我又不服氣︰「狄可和一二三號都能測知我的思想,他們大可把那密碼測了去,自行和四號聯絡。」

紅綾大聲叫︰「爸,那不是你的思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腦部被人做了手腳——」

我悶哼一聲︰「你的語言能力倒越來越高了,連‘做了手腳’都會說!」

紅綾過來,抱住了我的身子︰「這都是爸媽教的!」

我沒好氣︰「只怕是媽媽的媽媽教得更多!」

紅綾「嘻嘻」笑著,也不否認。我揚了揚眉︰「狄可他們,若是真的能力如此高超,他們應該可以趁我在集中精神和四號聯絡時,跟蹤去找到四號的所在。」

紅綾听了之後,並沒有立刻回答,像是正在思索什麼,曹金-問︰「你只是想,怎麼跟蹤?」

我道︰「不論我用什麼密碼把訊息發出去,只要訊息一離開了我的腦部,就必然有跡可循,也必然可以跟蹤,直找到四號的接收處。」

曹金-似懂非懂地點著頭——我說的情形,其實只不過是一個概念而已,具體情形如何,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但紅綾卻听得很是認真,她道︰「有兩種情形,是狄可無法追蹤的。」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她解釋。

紅綾道︰「第一種情形是,四號根本沒有打算接收你發出的訊號——他如果知道,狄可會跟蹤你的訊號而找到他的話,他就會那麼做,以保護他自己。在這樣的情形下,你發出的訊號,也就成了無主游魂,沒有目的地,就算循跡跟蹤,也沒有用處。」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這種情形下,我再努力和四號聯絡,也不會有用。」

紅綾點頭︰「是。第二種情形是,狄可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我呆了一呆︰「怎麼會呢?他有思想儀那樣進步的儀器,應該有這個能力。」

紅綾雙手用力一拍︰「對了,第二種情形是︰狄可根本沒有完整的思想儀!」

我「啊」地一聲,紅綾的這個分析,是我以前沒有想到過的。

這時,我首先想到的是,我應該「告訴」四號,狄可不能在我不同意的情形之下找到他。

但接著,我也苦笑,因為四號根本不接收我的訊號,我又怎能「告訴」他呢!

這情形,和兒童故事之中,在貓脖子上掛一個鈴,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立刻又想到,紅綾估計到了狄可沒有完整的思想儀,四號是不是也估計到了呢?

思想儀是一部奇妙之至的儀器,我所知的是,它由千百個部件所組成,每一個部件,都有獨特的神奇的功能(一旦「流落人間」,就是「法寶」)。

但是,它也有一個缺點——它的某些功能,必需整部思想儀齊全才能施展,缺一不可。

這種情形,相當特殊,以地球人的高科技儀器來說,當然每一個組成部分都十分重要,但也有些部件,可以省略,但思想儀則不然——這個特征,是一二三號告訴我的。

所以,維持思想儀的完整,十分重要。

狄可毫無疑問,擁有思想儀,但,他擁有的思想儀,完整無缺嗎?

我知道所謂「思想儀」,不能顧其名而思其形,事實上,它的體積,龐大無比,類似地球上的一整座工廠,在宇宙航行中,失去了一些部件,是極為可能發生的事。

而且,我也聯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狄可曾說過,他們的宇航員,是四個人一組,四位一體。而狄可每次出現,都只是一個人,他的三個伙伴呢?

他的三個伙伴在哪里?

看來,狄可對我隱瞞著的事情很多。

紅綾見我好一會不出聲,她又道︰「如果狄可沒有完整的思想儀,那麼,他只有依靠你才能找到四號。」

我思緒相當紊亂︰「是,他們都一再強調說,我腦中的密碼,是尋找四號的唯一線索。」

紅綾望著我,忽然之間,伸了伸舌頭,現出了極其古怪的神情︰「爸,消除了你腦中的密碼,四號就不怕被人找到了!」

我同時也想到了︰「探出我腦中的密碼,就可以找到四號了!」

我們兩人互望著,心中立刻又想到了同一個問題,可是紅綾也立刻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立刻說出來,她輕推了曹金-一下︰「你得到了什麼結論?」

我心想,曹金-有點憨態,未必想到什麼,卻不料他看來傻頭傻腦,只是他生性忠厚,並不代表他笨。他立時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狄可掌握了衛叔,就可以找到四號。四號掌握了衛叔,就可以繼續藏匿。」

紅綾還不滿意︰「這不是最後的結論!」

曹金-大手一攤︰「先禮後兵,狄可他們,對衛叔還很客氣,但若是衛叔不徹底合作,他們可能另出手段。」

他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所作的分析,有條有理之至︰「到那時候,四號若感到了威脅,也會有行動。」

紅綾進一步問︰「會有什麼行動?」

曹金-看了我一眼,神情有點古里古怪︰「我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才能使衛叔腦中的密碼消失或得到它,但是他必然有某些行動會違反衛叔自己的意願。」

他把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用如此文雅的句子表達出來,令我有啼笑皆非之感。

紅綾一個勁兒點頭,表示同意曹金-的分析。

我也同意,我明白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發展下去,「違反我意願的事」必然會發生。

我也難以設想事情的發展會如何,是不是會把我固定在手術台上,用什麼激光光線射向我的腦部,以達到他們之目的?

我皺著眉,心中不快之至,這可以說是無妄之災——少年時的一些際遇,發展到現在,竟會生出那麼多事來。

紅綾嘆了一聲︰「我也想不出他們動手之後的情形會怎麼樣。」

我有一點懷疑︰「要動手,他們為什麼不一上來就動手?」

紅綾立時道︰「金-剛才說什麼來?先禮後兵?對了,狄可他們的本性不壞,不想強逼他人,把他人不願意的事付諸實現,但到了真正無法可施的時候,君子也就會變成小人了。」

我悶哼一聲︰「本性不壞!」

紅綾道︰「他們至今沒有對爸你怎麼樣!」

我嘆了一聲,我曾經說過,所有能夠來到地球的外星人,本性都不應該太不堪,因為,他們既然發展了高度的科技文明,就必然有高度的精神文明。

沒有高度的精神文明作基礎,高級生物不可能有高度的科技文明——像地球人那樣,貪婪、自私、殘酷,匪夷所思的罪行還存在于人性的本質時,地球上必然充滿了仇恨、戰爭、殺戮,殘害和各種各樣的混亂。在這樣的精神文明狀態下,如何能孕育得出高度的科技文明來?在一個還有殺死女嬰的落後野蠻行為的星球上,高度的科技文明只是遙遠的夢。

紅綾見我陷入了沉思,她還以為我對她的說法不滿意,所以她補充道︰「當然‘本性壞’或‘不壞’,都只是地球上的標準,他們自己或許另有標準,那就非我們所能定出的了。」

我用力揮了揮手︰「先不說他們的道德標準,若是他們雙方面都想對付我——」

說到這里,我難以為繼,因為狄可和一二三四號要對付我的話,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紅綾的眉心打著結︰「只可惜不知道你腦中的密碼是怎麼一回事,不然,自行除去,就天下太平了!」

我呆了一呆——當然不是說我有辦法可以除去腦中的密碼,而是我想到,如果我有辦法,我是不是願意那樣做。

當然,除去了密碼,我再也沒有「利用價值」,自然天下太平。但是,我也失去了唯一可與四號聯絡的方法,這件事,也從此告一段落,再也難以繼續下去了。

這是我不願意發生的事!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在一旁的紅綾,竟然可以揣知我的思路歷程,她鼓起掌來︰「好啊,當然不輕易放棄,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她找到了兩句成語,大是高興,就在她的掌聲之中,忽然有一個輕柔動听的聲音傳來︰「我以為你們會急壞了,所以趕著回來,看來我弄錯了。」

一听到這聲音發自我的背後,我反手一抓,已握住了一只手。

紅綾更加拍手︰「媽,我們早知道你去見誰了,還急什麼?」

我把身後的白素拉了過來︰「急過了,那時你沒有看見。」

紅綾一下子撲到了白素身上,把她抱得緊緊的,大聲叫︰「急得人三魂悠悠,七魄蕩蕩,都不知怎生是好!」

紅綾的這種說話腔調,自然是學自溫寶裕,但也是當時的實情,我補充︰「我就是在她情急之下,立刻從陰間回來的!」

白素像是對我這句話很重視,她用一種很關切的目光望向我,我立刻把經過的情形,簡略地向她說了一遍——本來,我們應該先向她詢問她的經歷,但她既然是和母親相會,當然不會有什麼驚險,遲一些問也不要緊。

在我說了之後,紅綾又急著把我們的分析,說了出來,她神情焦急,顯然是在為我的「夾縫」處境而擔心。

白素吸了一口氣︰「媽突然把我找去,為的也是這件事——」

她說到這里,向我望來,我大是驚訝︰「我的事怎會驚動了岳母大人,她怎知我有事?」

白素皺著眉,並不以為我夸張的語氣很幽默。她道︰「狄可在地球上努力,他的三個伙伴,在其它各處努力,目的都是為了找尋失蹤的第二十九組人員。」

我吞了一口口水,白素口中的「其它各處」,那是真正的「上窮碧落下黃泉」,指的是宇宙各處。他們的尋找行動,一定驚動了許多星體上的高級生物,成為宇宙中的一項大新聞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已經身為外星人的陳大小姐,自然也會知道。

奇怪的是,地怎知事情和我有關?

白素接下來的話,立刻解決了我的這個疑問,她道︰「由于這件事已引起了廣泛的注意,所以大眾矚目,狄可和他同伴的通訊,有一些被別人截了下來,並且被譯出了其中的意義,有三個音節,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可能是一個地球人的名字,但是媽卻一听就知道了,這三個字是——」

我苦笑︰「衛斯理。」

白素點頭︰「媽雖然成了仙,但若是有人要對她女婿不利,她還是不會袖手的。」

我拍打著自己的腰際︰「有這樣的岳母大人撐腰,那真是天塌下來也不怕了!」

白素白了我一眼,繼續道︰「狄可他們的通訊之中,提到了在你腦中,有一組密碼,是唯一的線索。最好的方法,是你肯真誠合作,利用這種密碼作聯絡,他們就可以利用你腦能量的發射過程,追蹤到目的地,但是你一直不肯那樣做,或做得不誠心。」

我承認︰「是的,我對狄可硬要把在躲避中的同類找出來……很有點反感,所以並不誠心。」

白素沉聲道︰「所以,他們考慮采取第二個方法!」

白素的神態凝重,我只覺得好笑,拍著自己的頭︰「他們準備怎麼樣,把我腦子剖開來,找尋那組密碼?」

白素冷冷地道︰「一點也不幽默!」

我吃了一驚——白素一向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她如今的神態,如此凝重,決不會是故意來嚇我的。我立即想到,她才和她母親會過面,會不會是我那位「成了仙」的岳母大人,曾給她什麼暗示來?

外星人之間,互通消息,是很尋常的事,那麼,我是真正身在險境了。

我吸了一口氣︰「是不是有什麼風聲?」

白素看我的神情,就可以知道我已料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她道︰「在地球上,狄可他們,沒有能力把你腦中的密碼取出來。」

一听這話,我和紅綾,同時發出了一下悶哼聲,因為我和她都曾推測,狄可「先禮後兵」,但現在知道,並非如此。

狄可的先「禮」,是無可奈何的。

白素續道︰「可是,若要把你弄回他們的星體去,卻又大費周章,有很大的困難——」

我想起在「陰間」所見,部分的思想儀已龐大如工廠,如要把我帶走,也不應該是難事,他們的宇宙飛行能力,應該十分高超才是。

白素嘆了一聲︰「把你帶到他們的星體去,自然不是什麼難事,問題是要在長期的宇宙飛行中,維持你的生命,這就很困難了,因為他們的飛船中,沒有維持一個地球人生命必需的設備,而且,也怕你無法承受旅途中的種種變化。」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們的能力如此高超,攝人靈魂如探囊取物,把我的靈魂拘了去,慢慢在其中找尋,也就是了。」

白素卻回答得十分認真︰「靈魂是人的記憶組,只要是你的記憶,他們都可以得到,可是那組密碼根本不是你的記憶,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們要你的靈魂又有何用,所以必須在你腦中去找!」

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怎麼找?」

白素吸了一口氣︰「把你幾億個腦細胞,拆開來一個一個地找,看是藏在哪一個之中。」

我又驚又怒,月兌口道︰「他們能還原嗎?」

白素竟然作了一個怪臉︰「不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令自己定下神來︰「這些訊息,全是令堂告訴你的?」

白素點頭︰「是,不過真正的內容,可怕得很,他們向各方面求助,要解決一個難題︰把一個兩公斤左右重量的地球人生命體,作長期的宇宙航行,而令得這生命體的生命,得以很好的維持。」

听到這里,我不由自主,發了一陣抖。

這些外星賊子太可惡了!

兩公斤!

那是我身體的哪一部分?當然是人頭!

我的臉有些發麻,悶哼了一聲︰「其實他們若是只運送我的腦子,半公斤就夠了。」

白素口唇動了一下,但是卻沒有說什麼,實在是因為地想說的話太血淋淋了,多年夫妻恩愛,她再也說不出口。可是紅綾卻說了出來——絕不是她沒有父女之情,而是她性子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有任何保留和忌諱,她道︰「總要有容器的,最現成的容器,就是——」

白素喝了一聲︰「女兒!」

紅綾一怔,這才把最後的「人頭」兩字,生生地咽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我怒極反笑︰「他們準備什麼時候下手來割我的人頭?」

白素沉聲道︰「他們會再來和你商量!」

一听到了白素這樣回答,我是真的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實在太可笑了,成語形容絕不會成功的事,有「與虎謀皮」——和老虎商量要剝它的皮,老虎怎麼會答應?而如今居然有人要和我商量,取我的人頭,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白素也不阻止我,由得我笑,紅綾和曹金-又跟著我笑。我們都一起指著白素,奇怪她居然可以忍住了不笑。

白素非但不笑,而且還嘆了一口氣︰「其它的外星人,都會盡力去幫助他們。」

我不再笑︰「為什麼?是因為在外星人的眼中,一個地球人的人頭,根本不算什麼?」

白素皺著眉︰「不是,是宇宙間,有一個大家都默認的法則——」

我「哼」地一聲︰「我以為宇宙浩淼,廣闊無比,最是自由自在了,卻也有甚麼法則!」

白素不理會我的話,自顧自說下去︰「各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一旦有了宇宙航行的能力,也就有了這個法則,那就是,宇宙航行者,不能背叛他所屬的星體。若是背叛了,宇宙間所有的力量,都會聯合制止這種行為。」

我听了白素的話,想說什麼,可是卻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事情比我的想象,還要嚴重許多倍!

我以為只是狄可和一二三號要對付我,而現在的形勢是,所有外星人都會對付我,因為我腦中有追尋違反了法則者的唯一線索。

看來,這下子衛斯理真的是人頭難保了!

我在駭然之余,竟不由自主,伸手向自己的脖子模去,白素立時抓住了我的手,她也臉色煞白。

宇宙之間,何以會有這樣的法則,也很容易理解——要是派出去的宇宙航行員,個個有去無回,音訊全無,那麼宇宙航行還有什麼意義!

這種情形,在地球人的大海航行中也曾出現過,海上航行的法則極其嚴厲,背叛是極嚴重的罪行,屬于十惡不赦之列。

至于這種法則也存在于宇宙航行之中,對地球人來說,是遙遠的將來的事,但對已有宇航能力的外星人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需要!

我呆了一會,才道︰「想不到我成了宇宙要人了!」

白素苦笑︰「真正要對付你的,還只是狄可他們,其余的外星人,只是幫助他們而已。」

我張開雙臂,輕抱了白素一下︰「多謝令堂,她至少不會幫狄可,還把你召了去,通風報信,好叫我知道自己的處境。」

紅綾很是不平︰「爸不會任人擺布。」

我大聲道︰「放心,當然不會。」

曹金-顯然一時之間,還感覺不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他只是低著頭,沒有說什麼。

白素這才說到了正題︰「媽說,你的情形很不妙,最好的辦法,是你和四號聯絡,要他自行出面,了結此事,你才能月兌了關系。」

我揚眉︰「若是四號不想出面,我不會強逼他——他有權維持個人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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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25-2-5 11:06:11 |只看該作者
將來 十二、單一
白素望著我,不出聲。我又強調︰「即使在地球上,能有個人意願,也是地球人追求的目標,想不到宇宙間可以幾十萬光年飛來飛去,反倒失去了這種自由︰」

白素仍然不出聲,我又進一步發揮︰「若是將來,地球人文明進展,也向這方面發展.那還是不要將來的好!」

白素嘆了一聲︰「好象真是越過去,越多自由,越容易維持個人意願︰」

我提高了聲音︰「就讓狄可來取我的人頭好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由于突如其來,意外之極,所以我的反應,也難免有點失常,照白素、紅綾和曹金-事後異口同聲地說,我在突然之間,整個人向上彈了起來,像是吞下了大量興奮劑的青蛙一般,不住跳著,一面跳,一面繞著圈子,同時口中和喉間,發出莫名其妙,不知所雲的怪聲音。

我不知道他們的形容是不是正確,因為當時我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些甚麼。變化突然產生,而當我一弄明自了變化的性質之後,我全副心神,都放在適應這變化之上,哪里理會得做了些什麼樣的怪動作。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我的心情,確然興奮之至,所以「吃了大量興奮劑」這句形容,絕對可以接受。

突如其來的變化是,我陡然之間,在那句表示絕不向狄可屈服,要維護四號的個人意願之後,我听到了一把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響起︰「謝謝你,衛斯理。」

聲音陌生,是由于那需要運用遙遠的記憶,一直要回溯到少年時期;聲音熟悉,是一旦回憶到了過去,就听出這聲音早年曾和我有過溝通。托我尋找我師父的,就是這把聲音。

現在,我已可以肯定,那就是「四號」的聲音,我正想和他聯絡,但是又知道他的行蹤隱秘之極,沒有可能接收我的聯絡。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陡然之間,「听」到了他的聲音,怎不令人大喜若狂?

當時,紅綾和曹金-兩人,不知我發生了什麼事,想過來抱住我,不讓我蹦跳,但白素卻知道是怎麼的一回事,她道︰「別去干擾他,他正和什麼人在進行溝通。」

我確然是和四號在進行溝通,我不必發出語言(當時的怪聲只是為了高興),四號能夠和我直接溝通,我的回答是︰「不算什麼,這是我為人的原則。」

接下來的,竟然是四號的一下嘆息聲。我立即問︰「你的情形怎麼樣?據我所知,你的處境不是很快樂,太多力量想把你找出來。」

四號又嘆了一聲,才道︰「是啊,連累你也成了目標,難得你非但不怪我,還肯維護我。」

我在連聲的嘆息中,至少知道了四號的處境,確然不是很妙,我問︰「現在你最大的因難是什麼?」

四號的回答,雖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仍然令我感到驚疑︰「是我當年留在你腦中的密碼,他仍知道追循這個線索,可以找到我!」

我在那時,一定曾不斷地揮著手——這是我的一個習慣性的動作,每當我要作出我不願意作,無可奈何非作不可的決定時,就會有這個動作出現。

白素他們說,我那時已從極度興奮的狀態中,平靜了下來,確然有幾十秒鐘時間,在不斷揮著手。

我向四號作出的提議是︰「何不由你來取消這個密碼?那他們就沒有線索了!」

我是很不願提出這個建議的,因為密碼一取消,我就無法再和四號聯絡了。

而我還有許多疑問,要向四號詢問後,才能得到解決,就此失去聯絡,實非我所願。

四號竟然又嘆了一聲︰「我要是能夠,也不會把密碼一直留在你腦中了!」

我吃了一驚︰「是不是由于你沒有了完整的思想儀?」

四號的回答,使我感到意外︰「不是,而是地球人人腦的結構,極其復雜,遠超我們的想象之外——更遠超你們自己的想象之外,你能否想象你們的腦細胞,其實每一個都是獨立的個體,每一個都有它自己的行為?」

呆了半晌(當時一定現出了迷惘之至的神情),這是我從未想到過,也不見得有別人想到過的問題,而且我還不明白四號這種說法的真正含義。

四號忽然道︰「不去討論了,這個問題太復雜了,總之,我沒有能力消除留在你腦中的密碼!」

我由衷地道︰「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我們可以一直保持聯絡!」

四號長嘆︰「可是對我來說,那是禍根,他們遲早會找到我!」

我定了定神,問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你為什麼要逃避?為什麼要躲開你的同類?」

這個問題自然重要,因為一切事情,都是從四號的「月兌離行為」開始的。

(我稱四號的行為是「月兌離行為」,因為我不以為那是「背叛」或者更嚴重的說法。)

四號顯然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我早就知道這個問題,一定嚴重觸及他的隱秘,不過也想不到他居然也懂得「顧左右而言他」這一招。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卻忽然道︰「或許,你們一直在研究的‘潛意識’,可以解釋每一個腦細胞獨立的情形。」

他忽然回到「那個太復雜問題」上來,我也不心急,應聲道︰「慚愧得很,地球人對自己的腦部不是太了解,潛意識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還沒有弄清楚。」

他有了興致︰「人的每一個細胞——都有獨立行動的能力,以你腦中的密碼為例,存在于一個腦細胞中,這個腦細胞,曾接受這一次訊息︰你不願意讓這密碼消失,它就記住了。現在,你又願意把這個密碼交出來,它收到了相反的訊息,它就開始自行判斷應該怎麼做,它顯然堅持你給它的第一個訊息,所以它不會把密碼交出來——這是我不能收回密碼的原因。」

他一口氣說出來,說的是我腦部活動的情形,把我听了個目定口呆。

他又道︰「你雖然願意交出密碼,但你的潛意識不願意,就等于不願意。」

過了一會,我才透了一口氣︰「那麼,狄可又有什麼方法可以取得密碼?」

四號沉聲道︰「在地球上,他也做不到,只有在我們的星球上,才能做到,過程復雜之至,先要在你的腦中,找出那個儲存了密碼記憶的腦細胞來——」

我失聲︰「人的腦細胞有將近十億個。」

四號否定了我的話︰「不,更多,有許多腦細胞,是由上萬個組合組成的,你自己還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苦笑︰「一個一個地找?」

四號重復著我的話︰「一個一個去找!」

我深吸一口氣︰「他要取得我整個腦部,運送回你們的星球去——他若要那樣做,就必須殺了我,對不對?」

四號的回答很模糊︰「我不知道他會不會!」

我忽然想起白素的話,白素曾說,狄可會來和我商量,要我的腦袋——一想到這里,又忍不住想笑︰「或許,他不會殺我,他會說服我自殺!」

四號的反應,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衛斯理,別把地球人的性格行為代入我們中。我們並不熱衷殺害生命,絕不,我們極重視生命——所以,我不知道狄可會怎麼做,你必須知道,狄可如果嗜殺,可以把地球人全部消滅!」

我想起了「陰間寶物」能攝人魂魄的情形,知道四號的話,並不夸張,全身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緩緩地道︰「現在你和我聯絡,就不怕被人偵知?」

四號道︰「不怕,不是你找我,是我找你,衛斯理,我不想被他們發現,所以請別和我聯絡。」

我苦笑︰「我等著狄可來取我腦袋?」

四號有好一會沒有反應,我再重復了一遍,四號才道︰「我不希望被他們找到,當然也不希望你的腦部被分解成幾十億分。」

他的話,仍然未曾具體地說明我會有什麼遭遇,我用力一揮手︰「那樣說來,你始終逃不月兌,你終被發現。」

四號開始有點支支吾吾,我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難以啟齒的?」

四號的回答是︰「總之希望你能支持我到底,別讓狄可取得你的腦子。」

我想笑,但是關系我自己腦子的去向,那又使我笑不出來,我道︰「听你這樣說,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腦子?」

四號的答案竟十分肯定︰「只要你肯,你能。」

我呆了一呆——沒有人會肯把自己的腦子拱手讓人,四號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我立刻想到,狄可會不會卑鄙到拿白素和紅綾的生命作威脅,來逼我自盡?

如果拿我的生命,去交換白素母女,我自然沒有反抗余地,只好答應!

本來,在我和「四號」突然有了聯絡之後,我處于對四周的環境,全然沒有知覺的境界之中,這時想到了白素和紅綾,我身子陡然震動,定了定神,看到白素、紅綾和曹金-卻全神貫注地望著我。

白素一和我的目光接觸,立時揚眉相詢,我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我還需繼續。

也就在這時,我又听到了四號的責備︰「你又以地球人的行為去衡量了!」

我大是惱怒︰「是,地球人卑劣,你們高尚;既然你們那麼高尚,你為何不歸隊,要逃避?」

四號感嘆︰「你的思路有點問題,高尚和想獨處,完全是兩回事。」

我冷笑︰「別告訴我,你的月兌離行為,只是為了想‘獨處’。」

我把「獨處」兩字,特別強調。

四號的聲音極平靜︰「是的,就是想獨處,不想自己的一切,都給別人知道,也不想知道別人的一切,只想保留自己,完完全全的自己。」

我一時之間,沒有作聲,四號又道︰「你不覺得這樣的生命形式,才是真正的生命嗎?宇宙之間,極少高級生物,甚至沒有,可以擁有這樣的生命方式。」

我想了一想,確然,高級生物的生命,絕少是真正「獨處」的,多多少少和這個人那個人,發生著牽絲攀藤的關系。雖然說,在地球人之中,有真正的隱士,但那些隱士,在與世隔絕的生活之中,他的思想是不是能夠離開群體,也大有問題。

四號又道︰「尤其對我們來說,獨處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而我卻在忽然之間,身歷其境,那種幻妙奇異的感覺,就如同你們常說的到了仙境一般,在我們的星體上,我是唯一能因為一次意外而有幸進入這種境界的人,所以我不想歸隊。」

我苦笑了一會,四號說得很明白,但是我卻無法全盤理解。

四號忽然詞鋒一轉︰「也不是沒有真正獨處的地球人,我就曾遇到過一個,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情形十分奇特,他正在觀察地球的形成——」

我听到這里,陡然叫了起來(真的叫出了聲音,令得白素等三人嚇了一跳)。

我之所以大叫,是因為四號的話,太不合理了——一個地球人,怎麼能觀察「地球的形成」?地球形成之後好幾億年,才出現原始人!

四號這時道︰「我說過了,情形特殊之極,近乎不可能,這個地球人,竟然闖進了多向式的時空之中,這你很難明白,因為地球人的時間觀念,是單向式的。」

我感到一陣暈眩,我曾和狄可討論過這個問題,他未能使我明白,現在,四號自然也不能,但我至少明白了一點︰在多向式的時空之中,一個地球人可以觀察自己星體的形成過程。

四號知道我在想什麼︰「你只要明白這一點就好,這個地球人,他對我有相當程度的啟發,他對我說,他不是迷失,而是享受真正的生命方式——單一式生活︰獨處,不受任何同類的干擾,這才得回了自己,一切都照自己的意願,不受任何力量的左右和影響。」

我「嗯」了一聲︰「佛門的‘四大皆空’,或許也正是這個意思。」

四號又道︰「這個人在觀察地球的形成過程之中,有一個相當重大的發現,這個發現,直到如今,地球人還一無所知。」

我大是好奇︰「他發現了什麼?」

四號的回答,令我直跳了起來。他道︰「他發現整個地球是一個生命體,海洋、高山、平地,都是這個生命體的組成部分,而各個組成部分,又各自有獨立的生命,就像人的每一個腦細胞都是獨立的一樣。他又說,在許多年之後,這個大生命體會有休止期,然後,大生命體上,就附生了千奇百怪的各種小生命體——他是其中的一分子。然後,將來,大生命體的組成部分,會逐漸復蘇,海洋活回來了,高山活回來了——」

我就是听到「高山活回來了」這句話時,直跳了起來的,我大叫︰「等一等!不——你再往下說,不,等一等!」

我大是語無輪次,因為四號所說的事,和我近來的經歷有關——我近來的經歷是,在一個深山的山洞之中,和一個相信大山有生命,正致力于使大山復蘇的波斯人輪三德相敘,輪三德所相信的,正是四號所說的那地球人的「預言」!這真是意外之極的所得!

我疾聲問︰「那地球人是一個大胡子?」

四號道︰「不是啊,這個地球人,對地球的將來,看得十分透徹,他說,作為一個生命體,真正的生命方式,應該是單獨的存在,所以,將來,地球的生命休止期結束之後,它會月兌離任何星系,奔向獨處。當然,到那時,附生在它上面的千億生命,也化為烏有了。」

我听得身子有把持不住的搖晃——這是什麼樣的預測?地球的將來,竟會是這樣子?地球會追求單獨生存,月兌離一切星系?

正在致力使高山復蘇的輪三德,知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會有這樣的後果?

我思緒渾沌一片,一時之間,不知想什麼才好。另听得四號繼續道︰「可是這個地球人,可未能做到真正的獨處,他還在思念一些人,他借用了我的一個儀器,把他思念的人的形像,顯露了出來,一共三個——當時我不知道那種形像,在地球上被稱為美麗的女人——」

听到這里,我耳際響起了「轟」地一聲響,但是思路卻變得明白了。

我知道四號遇到的地球人是誰了!

原振俠!

原振俠並不是迷失在宇宙之中,而是在特殊的環境之中,使他悟到了單獨的生命方式的奇妙(情形和四號有點類似),所以他不願回來。

但是他又未能忘情他生命中的三個美人,所以借了四號的儀器,現出了她們的形像,那儀器是「鬼竹」,三個美人是黃絹、海棠和瑪仙。

他把那三個人像和他的發現留了下來,並且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波斯人輪三德在一個極特異的情形下得到了這些東西。他以為「原振俠」是一個古代人,所以才一听到那名字,就吃驚無比。

至于那是什麼樣的特異情形,自然只有輪三德才知道,可是輪三德好幾次想說,又說不出口,以他「天工大王」之能,尚且如此,可知情形真的奇幻莫測之至。

一連兩個疑問,都有了答案,心中暢快莫名,等到定過神來,才發現好久沒有听到四號的聲音了,連問了幾次,都沒有回音,我想再和他聯絡,但是一想起如果我集中精神去想他,我腦中的密碼便會起作用,就有可能被追蹤,我立即又停止了想和他再聯絡的念頭——我決定幫助他,不破壞他獨處的生命方式。

這時候,我的神情恍惚,白素關切地問︰「怎麼啦?」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回家去,途中我向你們說。」

紅綾忙道︰「我的鷹——」

白素笑︰「你的鷹受完改造就會回來,先保你老爸的腦袋要緊!」

紅綾大聲宣布︰「誰也不能拿走我爸的腦袋,要拿,先拿我的!」

她的話雖然不輪不類之至,但是卻至誠感人。

狄可真的來向我要腦袋了,我打開門,把笑容滿面的他讓了進來。我不知他原來的形體如何,他既然「扮」成了地球人,自然扮到十足,而地球人的臉上,堆滿了這樣的笑容時,通常也就是在心中最不懷好意之時。

進了書房,白素和紅綾跟了進來,紅綾雙手交抱在胸前,目光炯炯,白素若無其事,身子老大的曹金-堵在門口——除非狄可能化為一縷輕煙,不然,他出不了門。

我開門見山︰「听說你準備把我的人頭,帶回你們的星球去?」

我以為我這樣單刀直入,狄可一定要大吃一驚了。誰知他絕不否認,連聲答應︰「是,是,不過不是整個人頭,只是腦子,你知道,長期宇宙航行,每一個分子的物質,都會增加困難。」

他這樣的反應,真令得我們四個地球人不知道如何應付才好。

我只好傻笑︰「你準備什麼時候下手?」

狄可大是高興︰「當然最好是現在你就和我一起去!」

我問︰「到哪里去?」

狄可像是覺得我多此一問︰「當然是到勒曼醫院去啊,還能到哪里去?」

一听到「勒曼醫院」,我和白素,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啊」地一聲,繃緊了的神經,一下子松弛了下來。

狄可也開始興致勃勃地說他的行動計劃,他的計劃有一大串,已經在我意料之中,他道︰「你知道,我們最拿手是轉移人的記憶組——」

我心想︰那還用說,你的三個同類,成了陰間主人,正是靈魂(人的記憶組)的大集成者!

狄可又道︰「而勒曼醫院,又可以很快地復制一個人的身體——把你的記憶組,轉移到新的身體中去,把你的舊身體交給我們,對你來說,一點損失也沒有。」

我完全同意他的話,確然一點損失也沒有——四號的密碼,只在我的一個腦細胞之中,並不是我的記憶。

狄可「要我腦袋」的方法,溫和巧妙之極。而且,我知道,當年原振俠和年輕人,為了赴幽靈星座救人,也曾進過勒曼醫院,進行記憶組的轉移,在理論上來說,新的復制身體,總是比舊的身體好些。

但是,我卻一口拒絕了狄可的要求。狄可用十分訝異的神情望著我,我道︰「本來,我可以完全不向你解釋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你在進行的事,如果四號一定喜歡單一的存在,就沒有人可以有權逼他放棄這種生命方式。」

狄可又是生氣,又是無可奈何︰「可是,單一的生命方式,不是我們星體的生命方式。」

我斬釘截鐵︰「可以改變,不論是單向式時間,還是多向式時間,都有將來,而將來,必然和過去、現在不同,四號先作了改變,創造了將來,不論是什麼形式的時空,你都不能把他拉出來。」

狄可盯了我半晌︰「其實我們可以強逼你答應。」

我道︰「我同意,但是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

狄可又盯了我半晌,才怏怏離去——絕對是,他們是行為極君子的外星人。

後來,有一個機會,我終于問了一二三號︰「你們創設陰間的目的是什麼?」他們的回答是︰「悶得發慌,總要找些事做做的啊!」我的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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