煓梓 -【宅男大變身(愛在花季之三)】《全文完》

鈞蝦逵人

煓梓 - 宅男大變身(愛在花季之三)

身為華人世界最出名的奇幻小說作家，
歐陽性輝表面上裝神秘，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宅男，
此外他還患有嚴重的色彩恐懼症，黑白兩色以外都怕，
但是為了和喜歡的女網友交往，他決定豁出去了！
開始改造自己不說，並強迫自己接受各種顏色，
只是，情況好像沒有想像中順利，幸好這時身旁有她……
長久以來，苗沅紅就暗戀著歐陽性輝，
她是他的伯樂，一直在他的身邊默默支持他、幫助他。
雖然明知他只把她當成哥兒們，卻也只能強顏歡笑，
並且盡一切努力協助他大變身，只希望他能夠幸福……

鈞蝦逵人

楔子

　　小學三年級的教室，小學生們正認真上美術課。

　　他們今天上的是著色課，不用他們自己構圖，只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塗上顏色就行。這對許多不擅構圖的小朋友來說，無疑大大鬆了一口氣，因此小朋友們的心情也特別愉快。

　　「老師現在把著色紙發下去，要好好上色，不可以亂塗。」美術老師是出了名的嚴格，只要上他的課，沒有小朋友敢不乖乖聽話、也不敢調皮。

　　「是，老師。」小朋友們都很乖，因為美術老師實在是太嚴肅了，臉上鮮少有笑容。

　　美術老師將手上的著色紙一張一張發給學生。有的學生收到著色紙一臉興奮，迫不及待拿起蠟筆上色，有的學生一臉愁容，不知道該從哪個地方下筆才好，每個學生的反應都不同。

　　在所有的學生中，只有一個學生的反應最特別，只見他頭冒冷汗，心跳加速地看著美術老師朝他一步一步走近，身體不停地發抖。

　　不要發給我！不要發給我！

　　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拚命跟上天乞求，怪異的舉動終於引起美術老師的注意。

　　「你在幹什麼，歐陽性輝？」美術老師毫不客氣地將著色紙放在他桌上，歐陽性輝睜開眼睛，沒看見神反倒看見惡魔。

　　「沒、沒幹什麼，高老師……」他低下頭，很怕美術老師又找他麻煩。

　　高姓美術老師有個外號叫「大熊」，體形高大不說，脾氣又暴躁，不要說他們才小學三年級，就連高年級的學生也很怕這位大熊老師。

　　「歐陽同學，老師對你的期望很深，不要讓老師失望。」大熊老師並且用他著名的熊叫警告歐陽性輝，讓他更加害怕。

　　「是，高老師。」歐陽性輝顫抖著雙脣緩緩吐出這一句話，手卻緊張到無法拿起蠟筆，遑論著色。

　　歐陽性輝天生就對色彩沒概念，也不知道黃色加藍色會變成綠色，或是紅色加綠色會變成黑色，他就連最簡單的白色加黑色會變成灰色，都霧煞煞搞不清楚。

　　「好，同學們都拿到著色紙了吧？」發完著色紙後大熊老師吩咐。「下課之前，每位同學都要著色完畢，拿到講台交給老師。」

　　大熊老師還規定時間，這對歐陽性輝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光拿起蠟筆就需要很大勇氣，況且還得在時間內完成，他一定做不到。

　　「歐陽同學。」

　　偏偏美術老師最喜歡點名叫他。

　　「是！」

　　「加油。」

　　大熊老師不懷好意的笑容，加深歐陽性輝內心的恐懼，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逃課。

　　美術老師之所以特別注意他，是有原因的。

　　身為國內著名藝術世家第三代，歐陽性輝所受到的注目和壓力旁人很難理解。他爺爺是國內著名的油畫家，作品動輒百萬甚至千萬，國內外收藏家爭相收購，尤其他近年來已接近封筆狀態，作品少之又少，一旦有作品流入市場往往都是天價，是國內畫壇的傳奇，也是國內畫壇的大老，每個人只要提起他爺爺的大名，莫不肅然起敬，足見他在國內畫壇的分量。

　　歐陽性輝顫顫巍巍地拿起蠟筆，用力吞了一下口水，開始塗小白兔的耳朵。

　　除了他爺爺之外，最讓他害怕的，就是他爸爸。

　　歐陽性輝握緊蠟筆亂塗，不敢相信如果他爸爸此刻在身邊，會拿什麼話罵他？照理說他從小耳濡目染，運用色彩應該是得心應手，可他卻連最基本的直線都畫不好，更別提填滿畫面，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歐陽性輝的爸爸，藝術成就雖然不及他爺爺來得高，好歹也承襲家業，將歐陽家良好的名聲繼承下來。

　　「還有十分鐘，大家加油。」

　　大熊老師的熊叫，在發下著色紙二十分鐘後如迫擊炮般地射出。

　　完了！

　　原本就已經很緊張的歐陽性輝，這下子更緊張了，手抖得更厲害。

　　兔子的眼睛應該塗什麼顏色？

　　歐陽性輝臨時想不起來。

　　不管了！只要不要留白就好。

　　隨手拿起蠟筆猛往著色紙用力塗，歐陽性輝現在只求能夠順利把作業交出去，哪還管得了顏色用得正不正確、塗得好不好，只要有交就好了。

　　「時間到。」十分鐘後，大熊老師準時宣布。「請坐在最後面的同學，把著色紙收好拿到前面來。」

　　更倒霉的是，歐陽性輝恰巧坐在最後一排，連最後努力的機會都沒有，就得被迫幫忙收畫，他於是拿起咖啡色蠟筆，在背景處胡亂涂了幾下，勉強把畫面填滿。

　　他站起來，把著色完畢的著色紙捧在手上，倒著收畫。他將自己的圖放在最下面，用最快的速度收完畫交給美術老師，就是為了讓自己的畫能夠墊底。

　　呼！

　　好不容易，他的畫被壓在最下面，歐陽性輝終於能喘口氣，手心也不再冒汗。

　　他看著牆上的掛鐘，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老師應該不會進行討論才對，就算要討論也輪不到他，他是墊底……

　　「還有同學沒交嗎？」隨意瞄了講桌上的著色紙一眼，大熊老師問。

　　「全部都交了，高老師。」同學們齊聲回道。

　　「很好。」大熊老師點點頭，看起來像是要提早下課，同學們也萬分期待，沒想到是要討論作品。

　　「沒時間了，隨便挑一張……就挑最後這一張好了。」眼看著就要解脫，大熊老師卻來個隨機取樣，差點沒把歐陽性輝嚇出心臟病來。

　　最後一張？那不就是他的——

　　「讓我們看看是誰的大作……」

　　大熊老師把歐陽性輝的著色紙抽出來，像魔術師玩撲克牌攤牌給觀眾看，同學們立刻大聲說出他的名字。

　　「歐陽性輝！」上色上得好爛，嘻嘻嘻……

　　同學們已經忍不住掩嘴偷笑，歐陽性輝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真的好丟臉……

　　「是歐陽性輝啊，這麼巧。」大熊老師看起來有些意外、又有些興奮，歐陽性輝只想逃。

　　大熊老師把著色紙翻過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細看了幾遍，最後終於得出結論。

　　「歐陽性輝，你對色彩完全沒有概念，兔子應該是白的，你怎麼塗成綠色？眼睛還用白色，你的兔子是從外層空間來的嗎？」大熊老師本來就以毒舌出名，批評起歐陽性輝來更是毫不留情，歐陽性輝的頭垂得低低的，好希望大熊老師別再說了……

　　「實在無法相信你是歐陽性德的弟弟。」大熊老師並且挑他最痛的地方用力往下踩，痛得他好想放聲大哭。

　　「你哥哥才剛升上國一，就跨齡參加成人組的油畫比賽，還得到第二名。你是他弟弟，居然連兔子該塗什麼顏色都搞不清楚，虧你還來自藝術世家！」大熊老師教過歐陽性德，對他的天才留下深刻印象。學油畫的小孩子很少，因為那需要很強的素描基礎，可歐陽性德卻能掌握得很好，連他這個當老師的，都不得不甘拜下風，所以他才會對歐陽性輝充滿期待。

　　「我……我……」歐陽性輝也想要他哥哥那種才能，但他就是沒有，這不能怪他。

　　「我看你就算不是色盲，也和色盲差不多，背景還塗咖啡色……唉！」大熊老師搖搖頭。「你真的沒救了，簡直就是個色彩白痴。」

　　歐陽性輝本來就對色彩存有莫名的恐懼，被美術老師這麼當面一取笑，頓時更是覺得色彩好可怕，好想躲進一個沒有色彩的世界。

　　「歐陽性輝是個色彩白痴！」平日和他是死對頭的同學，逮到機會指著他大笑特笑，其它同學跟著起哄。

　　「歐陽性輝是色彩白痴！歐陽性輝是色彩白痴！」

　　「哈哈哈哈！」

　　全班同學最後跟著一起大笑，歐陽性輝覺得自己好丟臉……

　　「歐陽性輝是色彩白痴！」

　　同學們的取笑聲，和老師不斷蠕動的嘴形，放大一千倍一萬倍朝他襲來。

　　「你哥哥是個天才，你爺爺……」

　　歐陽性輝覺得自己好像被捲入一個巨大的漩渦，無論他怎麼喊救命，都沒有人救他。

　　「笨蛋！黃色不能這樣用，給我重來一遍！」

　　「我無法相信你真的是歐陽家的人，完全沒有一點藝術細胞。」

　　「你就算不是色盲，也和色盲差不多……」

　　「歐陽性輝是色彩白痴……」

　　家人的指責、美術老師的嘲弄、和同學們的大聲取笑，此刻全部都混在一起，刺激他的神經，讓他不由自主地產生一個念頭。

　　色彩好可怕、好可怕！

　　他怕死這些顏色了，好怕好怕……

鈞蝦逵人

第一章

　　歐陽性輝的手在稿紙上飛快地移動著，唯恐寫字的速度跟不上腦中的思緒，為了系列的完結篇而努力奮鬥著。

　　隱身在人間的大魔頭終於要現身，原來他一直躲在病弱的千金小姐的身軀裡面，這是最完美的偽裝……

　　他正寫到精彩處，電話的聲音不期然響起，他試著忽視鈴聲，無奈電話響個不停。

　　「可惡！」他氣得丟下筆，四處找無線話筒。

　　鈴～～鈴～～

　　他不曉得把話筒丟到哪裡去，但肯定不在房間，極可能是在客廳。

　　鈴～～鈴～～

　　來電的人也不肯掛電話，非吵到他接電話為止。

　　他離開房間去客廳找話筒，白色的冷氣機徐徐送出微風，吹在黑色書桌上的白色稿紙，吹得稿紙的邊角微微掀起，感覺上有些寂寞。

　　基本上，這個房間是由黑白組成，放眼望去，所有東西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很難找到其它色彩。

　　桌子是黑的，筆筒是白的。垃圾桶是黑的，床架也是黑的，床單是白的。白色的牆壁給人一種開放感，清一色的黑色櫥櫃卻壓縮了開放感，給人另一種強烈的感覺。不知情的人看見這個房間，會以為主人必定是喜歡後現代主義的簡潔抽象，其實歐陽性輝純粹只是害怕黑白兩色以外的色彩，跟藝術完全扯不上邊。

　　事實上，他對藝術的敏銳度幾近於零。雖然生長在藝術世家，卻連一條簡單的直線都會畫歪，幸好還有一項足以令他自豪的才華——寫作，他是個奇幻小說作家，在華人世界中享有盛名。問題是他這項令人羨慕的才華，在凡事強調正統、只認同純文學的父親眼裡也稱不上是什麼成就，只是讓他父親更瞧不起他而已。

　　鈴～～鈴～～

　　「喂？」歐陽性輝總算找到話筒。

　　「親愛的，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創作呢？」線路那頭傳來出版社老闆David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來催稿的。

　　「我正寫到最精彩的地方，混帳。」歐陽性輝沒好氣地嗆David，一點也沒意識到他是老闆，David也不在意，從某個角度來看，歐陽性輝才是真正的老闆，出版社的繁榮興盛都靠他。

　　「別那麼大火氣。」David笑嘻嘻。「好不容易才寫到完結篇，你應該高興才是。」你happy，我happy，大家都happy。

　　「那就別打電話來吵我，打斷我的思緒。」不曉得創作的人最討厭被打擾嗎？還白目個什麼勁兒！

　　「好好好，都是我不對。」David能屈能伸。「說真的，你什麼時候交稿？國內外幾千萬個讀者，都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結局。」

　　「如果你沒打這通電話過來，說不定我已經完稿了。」真受不了David，還幾千萬個讀者哩，他乾脆去選總統算了。

　　「也就是說，已經進入尾聲嘍？」David聞言喜出望外，彷彿看見花花綠綠的鈔票一張一張飛進他的口袋，填滿整個荷包。

　　「差不多。」歐陽性輝承認他只剩最後一章就能收尾，來個圓滿大結局。

　　「這真的是個天大的好消息。」David鬆一口氣，他等這一刻好久了。

　　「所以拜託你趕快放下電話，讓我全心趕稿。」他也想趕快把稿子寫完，好好休息。

　　「是是是，我的大作家。」只要他肯交稿，口氣再怎麼差都可以。「等你完稿了之後有何打算，是不是又要去找苗沅紅聊天？」

　　「是又怎麼樣，不行嗎？」歐陽性輝不爽地嗆回去，極討厭David說話的語氣，好像在取笑他一樣。

　　「幹嘛這麼衝，我也是關心你嘛！」David笑呵呵，講話怪腔怪調的，一聽就知道是個Gay。「我只是覺得你的人生不應該只有黑跟白，偶爾也應該加點別的色彩。」自己都已經是宅男了，還和宅女混在一起，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你明知我有色彩恐懼症，還跟我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不嫌無聊嗎？

　　「所以我才說你的人生是黑白的啊！」怎麼會有人除了黑白兩色外，其它的顏色都怕，真受不了。「你什麼時候才要跟上時代，用Word打稿？」電腦多好用，改稿、修稿都方便，也不必跑郵局，直接用E-mail寄稿子就行。

　　「休想我會聽你的話，Word也是彩色的，你想害我稿子寫不下去嗎？」他只有待在黑白世界才能安心，一跨出這個世界就會惴惴不安。

　　「Word彩色的部分很少，大部分還是黑和白，和少到不能再少的淡灰色。」David試著說服歐陽性輝，結果慘遭拒絕。

　　「我還是喜歡筆耕。」歐陽性輝堅持。

　　「好吧，反正你就是存心折磨我就對了。」沒良心的傢伙，David無奈地嘆氣。「我又得冒著失明的危險，把你的鬼畫符一個字一個字打到Word裡面，你知道這有多累嗎？」

　　「沒有人要求你這麼做，你可以把稿子交給打字公司處理。」受不了David，成天只會抱怨。

　　「我不能冒險，萬一你的稿子因此外流怎麼辦？我不就虧大了。」David謹慎小心到連歐陽性輝都想翻白眼，不過這也不能怪David，他的稿子真的很值錢。

　　「隨便你了。」他愛折磨自己，他也不能干涉，但願他不會因此而得青光眼。

　　「呵呵，我不妨礙你趕稿了。」一想到他的存款數字又要激增，David就心花朵朵開。「等你寫完以後，一定要好好輕鬆一下。看是要出國度假啦，或是到健身房做運動，總之就是別把自己關在家裡……」

　　「要你囉唆！」多事。「記得來拿稿子的時候穿黑衣，別再穿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他會吐。

　　「知道啦！」David回道。「我會穿得像是要參加葬禮，這總行了吧？」自己的怪癖也彆強加到別人身上嘛！他可是這個花花世界的愛好者呢！尤其特愛鮮艷的顏色。

　　「很好，我要掛電話了。」歐陽性輝決定不再跟David纏鬥下去，電話切得比誰都快。

　　「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拿稿子——」

　　嘟嘟兩聲，歐陽性輝已經切斷通話。

　　算了。

　　David聳肩。

　　等他寫完，自然會通知他去拿稿子，也不必急於一時。

　　和歐陽性輝合作三年，David深知歐陽性輝的脾氣，不會自找麻煩。

　　掛斷電話以後，歐陽性輝又回到房間，拿起筆一頭栽進創作的世界，既然是系列的完結篇，精彩程度自是不在話下。

　　就如同每一位文字工作者，越是接近收尾，寫作的速度越快，歐陽性輝也不例外。

　　黑暗，就潛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只要有所邪念，黑暗的力量就會再起——END。

　　當歐陽性輝好不容易完稿，已經是隔天上午十點鐘的事，他不知不覺中又在文字的世界裡度過一個黑夜。

　　他滿足地拿起稿子，快速將最後兩章約略粗校了一遍，愉快地放下筆。

　　他又完成一個系列，這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的，就像是自己扶養多年的小孩終於長大成人，做父母的都會流下感慨的淚水，他雖不至於感慨，卻免不了興奮，心中總有一股想與人分享的衝動，於是拿起無線話筒撥了一個他最熟悉的電話號碼……

　　※　※　※

　　城市一隅有間小型的家族式印刷廠，一樓是工廠，二樓以上是住家，苗沅紅的房間就位於二樓靠近巷內的角落。

　　叮叮叮叮……

　　輕柔的音樂自手機流洩而出，苗沅紅一手移動鼠標，另一手接電話。

　　潘瑋柏和杜詩梅多年前合唱的〈I DO〉是她最喜歡的流行歌曲，她拜託熟識的工程師，將它轉為MP3和行動答鈴，只要一有人打手機給她，便能聽見這首輕快柔美的旋律。

　　「沅紅，是我。」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聽見歐陽性輝興奮的聲音，害她的心臟小小暴衝了一下。

　　「嗨。」她放開鼠標用手摸了摸胸口，祈禱對方不會聽見她的心跳聲。

　　「你不是正在趕稿嗎，怎麼會打電話過來？」她盡可能鎮靜，用手重新按住鼠標，無奈比平常快一倍的按鍵速度硬是洩漏她的情緒，她超緊張的。

　　「我寫完稿了！」歐陽性輝得意洋洋地宣布，苗沅紅聞言差點跳起來。

　　「你寫完了？!」她的反應比他還激烈。「我以為你至少還要再一個星期才會完稿！」沒想到這麼順利。

　　「因為我是天才啊！」歐陽性輝開朗地回道。「沒有啦！跟妳開玩笑的。妳現在有空嗎？我拿稿子給妳看，順便載些空白稿紙回來。」

　　「你的稿紙用完了？」上次不是才拿走二十本，這麼快又要補貨。

　　「嗯。」歐陽性輝邊看錶邊點頭。「我收拾好東西，馬上過去。」

　　「你現在就要過來？」苗沅紅嚇一跳，眼睛一邊注意螢幕，上頭正秀出一堆劈哩啪啦的對話。

　　「怎麼了，妳在忙嗎？」他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苗沅紅連忙伸手把連接電腦的喇叭聲調小。「沒有什麼事，你隨時可以過來。」

　　「OK，待會兒見。」歐陽性輝掛上電話，衝到衣櫃前用力打開櫃門，裡面清一色是黑和白，他隨手拿了件黑色Ｔ恤和黑色牛仔褲，打算又是一身黑出門。

　　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必須立刻下線，掰掰！

　　苗沅紅原本在幫江盈陽打怪，一接到歐陽性輝的電話就要走人，引起江盈陽的不滿。

　　喂！妳走了我怎麼辦？至少也要先幫我補血再走吧！

　　江盈陽和她同是在線遊戲的夥伴，兩人經常合力打怪，效果還不錯。

　　統統倒給妳！

　　苗沅紅緊急幫江盈陽補血，然後便匆匆忙忙退出遊戲，江盈陽還來不及抗議就得獨自打怪，瞬間又損失不少生命值。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抱歉了，盈陽，下次我會更努力幫妳打怪。

　　關上電腦，苗沅紅在心中拚命跟江盈陽道歉，一方面衝向衣櫥，隨手拿了一件黑色polo衫和白色及膝短褲換上。

　　換好衣服她照鏡子，確定身上沒有黑白以外的其它雜色，接著就是等歐陽性輝的電話。

　　她沒去過他的住處，不過聽說離她家不遠，一班公車就能到達不需要轉車。她猜以他急躁的個性，花不到二十分鐘就會到達她家。

　　在等待歐陽性輝的空檔，苗沅紅從書架上找出歐陽性輝最新系列的倒數第二本作品，仔細閱讀。

　　如果要問誰是歐陽性輝的頭號粉絲，答案一定是苗沅紅，他的所有作品她都拜讀過，每一本都有收藏。她尤其喜歡他即將完成的這個系列，除了具備奇幻小說的元素之外，還帶著一點偵探小說的味道，相當吸引人。

　　苗沅紅就這麼一頭栽進小說的世界，專注到幾乎連手機的鈴聲都沒有聽見，直到手機快被震下桌沿，她才放下小說匆匆拿起手機。

　　「哈囉！」

　　「我已經在妳家樓下。」

　　手機那端毫無意外地傳來歐陽性輝的聲音，苗沅紅一邊講手機，一邊走到窗邊往下望，歐陽性輝仰頭跟她揮揮手。

　　「我馬上下去。」苗沅紅合上手機將它放在桌上，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

　　在和歐陽性輝碰面前她先去倉庫搬了三十本空白稿紙，用推車推出去，歐陽性輝一看見她立刻接手，將三十本空白稿紙放進後車廂。

　　「如果沒有妳的幫忙，我就慘了。」關上後車廂，對苗沅紅露齒一笑，歐陽性輝潔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又沒什麼，只不過幫忙印些稿紙而已。」苗沅紅微微一笑，給人的感覺一整個舒服，歐陽性輝最喜歡跟她在一起，完全沒有壓力。

　　歐陽性輝嘴上不言謝，但心裡其實對她充滿感激，他的「色彩恐懼症」已經嚴重到連一般市售的綠格稿紙都無法接受，只好拜託苗沅紅，請她家的印刷廠特別為他印製黑格稿紙。

　　「對了，這是稿子。」歐陽性輝拿出他剛寫好的原稿，交給苗沅紅，足足有兩大本。

　　「哇，熱騰騰、剛出爐的呢！」苗沅紅接過稿子開心地笑道。

　　「不過，真的沒有關係嗎？」她有點擔心地問。「你才剛寫完，馬上就拿來給我看，萬一被David知道，他一定會生氣。」

　　「管他的。」歐陽性輝夠瀟灑。「在我還沒有把稿子交給出版社之前，我的稿子愛給誰看就給誰看，誰也管不著。」

　　話雖如此，苗沅紅卻懷疑憑David多疑的個性，能夠忍受他先把稿子交給別人過目，David連打字公司都不信任，一旦被他知道自己每一次都搶在他前面先看稿子，一定會發飆，他就是一個如此小心眼的男人。

　　「妳今天晚上慢慢看，明天再把稿子還給我就可以了。」幸虧她已經看慣他的手稿，否則一個晚上鐵定看不完，他這本完結篇，可是多達十五萬字呢！

　　「好。」苗沅紅點點頭，小心把稿子收好，這可是他的心血結晶，怠慢不得。

　　「好不容易又完成了一個系列，你一定很想好好休息。」算一算他這個系列總共有十一集，算是相當大的系列。

　　「David也要我輕鬆一下，最好是出國走走。」歐陽性輝笑開，覺得他們兩人真有默契。

　　苗沅紅維持一貫的笑意，依她對David的了解，他頂多只是口頭說說，他要是真的放長假，David肯定跳起來，怎麼說他都是出版社的搖錢樹，不可能允許他休息太久。

　　「差點忘了問妳。」他從放下電話就一直好奇到現在。「剛才我打電話給妳的時候，妳在做什麼？」

　　「我……呃……」不期然被問到這個問題，苗沅紅支支吾吾。「我、我那時候在玩線上遊戲……」

　　「線上遊戲？」歐陽性輝愣了一下。「就是電視廣告中的online？」

　　「你不是不看電視，也知道online？」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運氣不好的時候，偶爾也會看到，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

　　這是他最深切的無奈，對於色彩的嚴重恐懼，使得這個世界對他來說處處是陷阱，他只好盡量減少外出。

　　「你真的只能接受黑色和白色嗎？」看著他臉上的大墨鏡，苗沅紅鼓起勇氣問他。「這個世界充滿各種色彩，你這樣不是很痛苦？」

　　「是很痛苦。」他用手扶了一下墨鏡，無奈回道。「我也很想和大家一樣，睜大眼睛觀察這個繽紛世界，問題是我連開車碰到紅綠燈，都會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妳說我除了把自己關在家裡以外，還有什麼辦法？」

　　這世界上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恐懼症，有些聽都沒聽過，但他偏偏對色彩感到害怕，而色彩又是無處不在，難怪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戴著墨鏡。

　　「你有沒有考慮去看心理醫生？」她相信這是心理問題，只要找到恐懼的源頭，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想都沒想過，我怕醫生也治不了我這個毛病，太嚴重了。」歐陽性輝搖頭。

　　這倒是，一般的色彩恐懼症，大多針對單一顏色，像他幾乎什麼顏色都怕，世界上恐怕還找不出幾個。

　　「稿子交給妳了，我要回去睡覺了。」歐陽性輝狂打呵欠，開始覺得疲累。

　　「好。」苗沅紅忙點頭，催促他趕快回家休息。

　　歐陽性輝走到車子旁邊，對她揮了揮手，然後打開車門鑽進駕駛座，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苗沅紅也對他揮揮手，揮到一半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連看到紅綠燈都會起雞皮疙瘩，回程一路上都是紅綠燈，那他的雞皮疙瘩不就起不完？

　　想到這裡，苗沅紅忍不住閉上眼睛，祈禱歐陽性輝能夠平安回到家——阿門！

鈞蝦逵人

第二章

　　真是太好看了！

　　苗沅紅花了一整個晚上，終於把歐陽性輝最新的大作看完，看完以後直呼過癮。

　　這是他到目前為止，寫得最好的一本書。事實上，整個系列都很精彩，她只能說，歐陽性輝真的很有這方面的天分，無論是故事架構或用字都十分吸引人，不愧是華人奇幻小說界最閃亮的新星。

　　將厚厚的一疊稿子放回床頭櫃上，苗沅紅長長吐口氣，躺在床上凝視天花板，很為歐陽性輝感到高興。

　　回想起她第一次接觸他的作品，是在一個私人部落格。她忘記當時為了什麼原因點開該格主的部落格，好像是為了看一篇食記，但在她進入部落格後，真正教她留連忘返的卻是PO在上面的奇幻小說，雖然格主只PO了第一章，卻足以令她再三回味，迫不及待繼續閱覽。

　　她接連好幾天點閱同一個部落格，希望能盡快閱讀第二章、第三章……把整個故事看完，無奈一個星期過去，格主沒有任何動靜，最後她終於忍不住留言。

　　她稱讚格主小說寫得很棒，希望格主能把後面的章節PO上來，還留了mail，隔天格主就回信給她，表明小說並不是他寫的，是他的朋友，他只是幫忙PO上網供人閱讀而已。

　　苗沅紅的驚訝自然不在話下，因為自己的作品通常不會由別人代為發表，都會PO上自己的部落格才對。

　　她於是又發出一封E-mail，請格主轉告小說的作者，說她真的很欣賞他的作品，請他務必再持續創作。格主很快又回她一封信，信中並附上小說作者的電話，請她自己跟作者本人聯絡，當面鼓勵他。

　　苗沅紅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和作者接觸，這並非她的本意，但她還是很高興能夠有這個機會。

　　她帶著不安的心情撥打作者的手機，預期作者應該是個男性，而對方發出的第一聲招呼亦證實了她的猜測。她支支吾吾地告訴他，她真的覺得他有這方面的天分，他應該繼續寫下去，對方聽了大受感動，問她能不能見面？他想跟她好好聊聊。

　　見面了以後，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歐陽性輝，患有嚴重的「色彩恐懼症」，除了黑色和白色以外，無法接受其他的顏色，因此出門都會戴上一副大墨鏡，盡可能杜絕顏色。

　　苗沅紅本來就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女孩，無法想像他在黑和白以外的生活要怎麼過？光被各種顏色壓迫就喘不過氣。不過她亦同時了解到他為什麼不再繼續往下寫，因為他的色彩恐懼症太嚴重了，連市售的稿子都不能接受，只能用一般白色影印紙寫稿，再麻煩他的朋友一個字一個字幫他打進電腦，PO上網供人閱讀。

　　這可是一項大工程，歐陽性輝試過一次後就放棄了，不想太麻煩朋友。

　　苗沅紅能夠體會他的困擾，但他就這樣放棄真的很可惜，堅信他若持續寫作，將來必定大有所為。

　　她思索著該怎麼幫他，腦筋最後動到自家的印刷廠，於是提議幫他印白底黑格的稿紙，如此一來，就解決他的第一項困擾了。

　　有了她的鼓勵，歐陽性輝頓時覺得信心大增，急著繼續創作。苗沅紅承諾她會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個人的專用稿紙印出來給他，雙方的第一次見面就這樣圓滿落幕。

　　坦白說，歐陽性輝的外表並不吸引人，但她卻對他有一股莫名的好感，可能跟他也是一個宅男有關，宅男和宅女，大家都是同一國的。

　　短短一章，歐陽性輝花不到三天就寫好了，苗沅紅因為第一次幫人印稿紙，還在打樣階段，然而他一點也不在意。

　　「你先看，看完了以後把感想告訴我。」他像小孩子一樣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新玩具，而她能理解他的心情，換做是她，也會有同樣反應。

　　「好，看完了以後，我再給你意見。」她很榮幸能在第一時間得知故事接下來的發展，從她開始閱讀他的作品那一刻起，就已經成為他的書迷。

　　「一言為定。」歐陽性輝很高興能擁有她這個書迷和朋友。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完稿後立即閱讀他的作品，也由這次開始奠定他們往後交往的模式，只是當時誰也沒想到他日後會成為知名的大作家，實在是始料未及。

　　苗沅紅花不到二十分鐘就把第二章看完，看完以後再次確認他有這方面的才能，幸好她有鼓勵他繼續創作。

　　在一股莫名的衝動之下，她將手邊的稿子打到Word上用電腦存好，再徵求部落格格主的同意，請他將第一章轉寄給她，做成方便投稿的格式。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只是直覺地去做對他有利的事。一個星期後，第一批稿紙印出來，她通知歐陽性輝過來拿稿紙，他終於能擺脫用影印紙寫稿的窘境。

　　歐陽性輝接下來每寫完一章就拿來給苗沅紅看，她都會以最快的速度看完，再將他的稿子悄悄打成Word文字檔儲存起來。

　　一個月後，歐陽性輝終於完稿。

　　「其實這只是這個系列的第一本。」他笑道。「不過既然沒有機會出版，也無所謂了，反正只是寫好玩的。」

　　他本人毫不在意，反倒是苗沅紅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底，想盡辦法幫他。

　　她想過幫他投稿，但她並非作者本人，萬一對方跟她連繫很難解釋清楚，況且等待出版社過稿也要花不少時間，最好能直接把稿子拿給認識的出版社，可以省去等待審稿的時間。

　　苗沅紅從來就不是善於交際的人，雖然家裡開印刷廠，但她大多從事一些打樣、排版的工作，從來不過問業務方面的事，這次她為了歐陽性輝不得不鼓起勇氣，硬將稿子塞給有業務往來的出版社，只求能幫他爭取到出版的機會。

　　「這是我朋友的作品，請你過目，看能不能用。」她也不敢要求對方一定要採用，只要肯收下稿子，就算給她面子。

　　「傷腦筋，沅紅。」出版社老闆David哀哀叫。「雖然出版社一直在徵稿，但你突然塞稿子給我，讓我很為難耶！」

　　David的出版社規模不大，老闆的派頭倒是不小，語氣間流露出不可一世的高傲。

　　「拜託你，David。」她硬著頭皮懇求。「我朋友的小說真的寫得很好，你不會吃虧的。」

　　「是嗎？」David雙手抱胸斜眼打量她手中的稿子，不怎麼相信。「我對品質的要求可是很嚴的，不隨便收稿，不過既然你這麼說……好吧！」

　　他騰出一隻手，接過她遞上來的稿子。

　　「看你的面子，我就收下這本稿子，可別讓我看到睡著。」David嗲聲嗲氣地說道。

　　「不會的，我保證。」她絕對信任自己的眼光，除非David不喜歡歐陽性輝的文風，否則應該會入稿。

　　David撇了撇嘴，挑了挑眉便把稿子帶走，苗沅紅也沒有把握他會馬上審稿，或是將稿子壓上一個月，全看David的心情。

　　一直到David帶走稿子，她才開始後悔自己是不是太衝動？怎麼說這都不是她的作品，她應該跟歐陽性輝商量後，再決定要不要幫他投稿，說不定他根本不想把作品公諸於世。

　　她考慮了一個晚上，決定隔天去跟David把稿子要回來，卻意外接到他的電話。

　　「甜心，這稿子太精彩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David就先搶白。「跟你的朋友說，我決定出版他的小說，請他自己跟我聯絡，我自己跟他談！」

　　苗沅紅根本來不及搶救，劇情就急轉直下，跳tone跳得她不知所措。

　　「啊？」會不會進行得太快了。「稿子……」

　　「對，我決定採用你朋友的稿子！」David興奮地回道。「這應該只是系列的第一本而已吧？」

　　David猜對了。

　　「後面到底還有幾本，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結局……」她的朋友是株奇葩呀！未來的搖錢樹。「我看你乾脆把他的電話給我，由我親自通知他這個好消息，他一定會跟我們一樣高興。」

　　「呃……」怎麼辦？看樣子她已經無法把稿子拿回來，David不會答應的。「我、我可以把我朋友的手機號碼給你，但是你要答應我，別說稿子是我拿給你的。」

　　「為什麼？」搞得神秘兮兮。「要是你朋友問起稿子是誰給的，我該怎麼回答？」

　　「就、就說是James給的。」她臨時想到部落格格主，這本稿子他們兩人從第一章看到第十章，算是唯二的目擊證人。

　　「James？」David一頭霧水。

　　「是另一位朋友。」該怎麼說才好呢？「反正你千萬不能提到我，不然我不會給你手機號碼。」

　　「我懂了，我不會說的。」不說就不說，只要能夠順利網羅到優秀作者，誰管稿子是阿貓或是阿狗給的呀！呿。

　　「好，我現在就給你性輝的手機。」她拿出手機搜尋他的號碼，他們前兩天才通過話，很好找。

　　「性輝？」杏輝大藥廠？

　　「他叫做歐陽性輝，性格的性，光輝的輝。」苗沅紅解釋。

　　「好特別的名字。」他好像在哪裡看過同樣特殊的名字，兩個人只差了一個字。

　　「是啊！」她也覺得他的名字很特別，他父母實在很有創意，取了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

　　「謝謝你給我號碼，我現在馬上跟他聯絡。」David是急性子的人，尤其這又攸關出版社未來的發展，因此顯得特別積極。

　　「嗯，拜託你了。」苗沅紅切斷手機，思考了一會兒緊急上網，看James有沒有上MSN。

　　她的運氣很好，James正好在線上，她連忙敲他。

　　「James，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她打上這幾個字，後面順便附帶一個眼睛閃閃發亮的圖案。

　　「沒問題，你要我幫什麼忙？」

　　James非常乾脆。

　　「我把性輝的稿子交給熟識的出版社，已經被採用了。」

　　「這很好啊，性輝一定會很高興。」

　　「可是我不想讓性輝知道是我將稿子交給出版社，所以我想請你幫忙，承認稿子是你給出版社的，出版社那邊我也已經跟他們說好了，大家口徑一致。」

　　這根本是「發誓讓別人死」，她這種行為太超過啦！

　　「幹嘛不直接跟性輝說稿子是你給的？」

　　James不懂。

　　「因為我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擅自幫他投稿，怕他會生氣。你跟他比較熟，所以我只好請你幫忙，真的很對不起。」

　　她邊打字邊懺悔，一邊搜尋跪下磕頭的圖案，誠意十足。

　　「他感謝你都來不及，怎麼還會生你的氣？你想太多了。」

　　「還是請你保密，改天我請你吃飯賠罪。」

　　她又再次跪下來磕頭道歉，教人不原諒她都不行。

　　「你真的很關心性輝，你該不會在喜歡他吧？」

　　無論James是不是在跟苗沅紅開玩笑，都嚇到她了，她急忙否認。

　　「沒這回事，我只是惜才……」

　　「好啦好啦，我只是跟你開玩笑，我會一肩扛起所有責任，OK？」

　　James展現男子漢的氣魄，苗沅紅好感激他。

　　「謝謝你！」

　　她奉送James一個大大的笑臉。

　　昔日的一切歷歷在目，誰也沒想到歐陽性輝之後會迅速崛起，成為華人世界最有名、最神秘的奇幻小說家，作品橫掃整個華人市場。

　　至今，他仍然不知道誰是他寫作道路上真正的伯樂，她也以隱藏在他身後為滿足。畢竟，她是頭號書迷，只要他持續創作，就是她最大的快樂及心願。

　　收起感傷的心情，苗沅紅將稿子分批放進牛皮紙袋內封好，準備明天還給歐陽性輝。

　　仔細想想，現在跟剛開始根本沒有任何差別，她仍然是第一個閱讀他稿子的人，仍然站在一邊默默支持他，他仍然懼怕黑白以外的顏色，鼻梁上永遠架著一副大墨鏡。

　　所以，有差別嗎？

　　沒差，一點都沒差。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心情，她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怎麼辦？

　　※　※　※

　　次日，歐陽性輝一大早就打手機給苗沅紅，問她稿子看完沒？看完了以後有什麼感想？

　　苗沅紅可以感受到他的興奮，通常這個時候他一定會約見面，果然他下一句話就開口邀她一起吃午餐，她當然點頭答應。

　　他們約在一家叫做「西洋棋」的餐廳，這家餐廳她來過一次，店裡的裝潢就如同店名，無論是地板、牆壁或是天花板，都以黑白兩色交錯組成西洋棋盤，相當具有特色。

　　更有趣的是，店主還規定來此消費的客人，身上除了黑白以外，不能穿戴其他顏色，這可大大稱了歐陽性輝的意。

　　她不知道他上哪兒打聽到這家店？他雖然也買了電腦、安裝了網路，卻鮮少上網，更別提到處參觀部落格，光部落格上那些花花綠綠的設計，就會要了他的命。

　　苗沅紅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到十分鐘，她向來習慣早到，今天也不例外。

　　她在餐廳的門口等了一會兒，剛在考慮該不該先進餐廳等人，一束黑白混雜的紙紮玫瑰花忽地出現她面前，嚇了她一大跳。

　　「送給你！」歐陽性輝伸長手將玫瑰花遞給苗沅紅，臉上堆滿笑容。

　　「呃，謝謝你。」她伸手接下玫瑰花，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她的房間有個角落專門用來堆放他送的禮物，清一色都是黑跟白，看久了會作惡夢。

　　「不客氣。」歐陽性輝不能體會她的痛苦就算了，禮物還送得一次比一次誇張，這束玫瑰，起碼也有一百朵吧！

　　「九十九朵玫瑰，代表我們的友誼長長久久。」

　　苗沅紅多算了一朵，不過已經很接近，他在這方面倒是挺用心。

　　「咳咳，真漂亮。」她清清喉嚨。「你送的禮物都很特別，市面上不容易買到。」

　　「有一家禮品店專門賣黑白兩色的禮品，我是他們的老客戶，還有貴賓卡。」他說著說著把貴賓卡掏出來佐證，苗沅紅再次說不出話。

　　「原來如此，難怪你總能買到一些好東西。」他真的不上網嗎？她懷疑，他似乎比她懂得更多購物情報。

　　「可不是。」歐陽性輝得意洋洋地把貴賓卡收起來，苗沅紅完全敗給他，他真的不打算接觸黑白以外的世界。

　　「我肚子餓了，進去吧！」就算是黑白人生，歐陽性輝的生活一樣過得愜意，並不因為失去色彩而喪氣。

　　以黑白為基調的主題餐館，不但裝潢擺設是黑白，連餐具也使用同樣色系，整體搭配非常一致。

　　他們點了海鮮墨魚麵，搭配乳白色的濃湯，果然又是黑白配。

　　苗沅紅其實對海鮮過敏，但她不敢說，怕造成歐陽性輝的心理負擔。因為對色彩的莫名恐懼，使得他對食物的選擇有限，海鮮墨魚麵是他最常點的一道料理。

　　他們默默吃麵，吃到一半，歐陽性輝突然間一時興起，停止用餐對她說。

　　「你覺得我們這樣有沒有像在過情人節？」

　　苗沅紅當場心跳一百，心想他是不是在跟她暗示什麼，否則怎麼會……

　　「哈哈哈，像在過黑色情人節，四一四，死一死算了！」

　　他這算是黑色幽默，問題是苗沅紅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的幽默老是用錯地方。

　　「我們這些單身的人真可憐，只能關在這奇怪的地方做些奇怪的事，說些奇怪的話，難怪四月十四號會是黑色情人節。」

　　他自己奇怪，還要拖著苗沅紅陪他無聊，若不是苗沅紅太喜歡他，可能會當場翻臉吧！

　　不過苗沅紅本來就不是那種激烈的性格，不然她也不會在線上遊戲中擔任補血的角色，原因就出在她很樂意幫助人。

　　問題是他說的笑話真的很冷，就連小紅帽和大野狼一起去搭捷運，小紅帽為什麼沒被大野狼吃掉？答案是：因為捷運中不可以吃東西！都比他說的笑話來得有趣，可見他多沒有這方面的天分。

　　「對了，稿子還你。」不過幸虧他還有另外一項天賦，讓他賺大錢。

　　「有什麼感想？」他接過苗沅紅遞過來的稿子，一臉認真地問她。

　　「還是一樣出色，我尤其喜歡結局，很有創意。」伏筆埋得很深，她猜想他應該會以書裡的某些配角，再開一個新系列。

　　「內行人。」歐陽性輝讚許地點點頭。「我也喜歡結局，考慮就傑森身邊的人物再開一個系列。」

　　她果然沒猜錯，男主角傑森雖然已經在這系列中畢業，但其他人的故事才要開始，男主角可能會在下一個系列中成為配角，這就是小說有趣的地方。

　　「每次都是我第一個看你的稿子，對David真的很不好意思。」想到David那張暴怒的臉，她就頭皮發麻，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他才不會在乎誰第一個看稿，他只要有錢賺就行了。」歐陽性輝沒有像她那麼煩惱，多少了解David的性格。

　　苗沅紅笑笑，David就是那麼現實。因為發掘歐陽性輝，使得他由一間小型出版社，擴張為中型出版社，書更是一本接著一本出，還被業界戲稱為暴發戶，全因為他擁有歐陽性輝這棵搖錢樹。

　　「那他可要賺死了。」苗沅紅回道。「你這本書一定會大賣。」

　　只是很遺憾他的書再怎麼大賣她家都分不了一杯羹，因為正當他的作品開始賣錢，David便更換印刷廠，她家沒有因為她暗自推薦歐陽性輝給David而賺錢，反而受害，斷送原本的生意。

　　但這些歐陽性輝都不知道，才會笑得那麼開心。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一定會的。」她點頭，但願他永遠都不要知道，她在他背後默默幫他。

　　「我本來還想拿給James，但他似乎看過我第一本稿子以後，就對我的作品興趣缺缺，幾次想要拿給他看都被他拒絕。」這就怪了，當初不是他把稿子拿給David的嗎？現在卻對他的小說不感興趣。

　　「因為你的手稿很亂，James又習慣在電腦上看東西，自然會不想看你的手稿。」她胡亂幫James找理由，就怕他哪根筋不對跑去質問James，到時不穿幫都不行。

　　「說得也是，我的手稿確實是挺亂的。」難怪David要抱怨，說他快得青光眼。

　　「所以絕對不是James不喜歡你的作品。」她再三保證。

　　「嗯。」沅紅也太緊張了吧？他又沒說不相信，James一定是支持他的啊！

　　為了逃避歐陽性輝懷疑的目光，苗沅紅低頭猛吃麵，祈禱不會被看出破綻。

　　「你最近都在幹嘛？」他的懷疑維持不了太久，不一會兒就把焦點轉移到她身上。

　　苗沅紅一方面鬆了一口氣，一方面又覺得緊張，拚命告誡自己不准胡思亂想。

　　「沒幹嘛。」苗沅紅調整呼吸，微笑回道。「就上上拍賣網站、打打線上遊戲，完全就是一個宅女。」

　　「你最近好像滿熱中打線上遊戲的。」真的有這麼好玩嗎？

　　「因為無聊嘛！」她又不愛出門，總得為自己找樂子。

　　「我也無聊，但我又不喜歡上網，該怎麼辦呢？」總不能一天到晚睡覺。

　　苗沅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色彩恐懼症太嚴重了，幾乎去不了任何地方。

　　「不然這樣好了。」他突然想到一個idea。「我乾脆和你一起玩線上遊戲。」這樣就不會無聊了。

　　「恐怕沒有辦法吧！」苗沅紅嚇一跳，認為他太異想天開。「線上遊戲的畫面花花綠綠很鮮艷，我怕你會受不了。」

　　「唉！」歐陽性輝都快受不了自己。「難道都沒有辦法解決？」他也想跟上時代呀，為何老天就是不肯給他機會？

　　苗沅紅聞言遲疑了一下，她不是很確定這個方法行得通，不過還是提一下好了。

　　「說不定螢幕可以調成黑白的。」如此一來就可以免去色彩的問題。

　　「真的嗎？」歐陽性輝的眼睛都亮起來。

　　「理論上應該可以。」她也不確定。「我問一下我的朋友，他是機械工程師，懂得很多這方面的知識。如果螢幕可以調成黑白的話，以後你就可以用Word寫稿了。」苗沅紅如此建議的同時，內心不免感慨，如果他真的改為用Word寫稿，以後就不再需要稿紙了，他們見面的機會也會跟著減少。

　　「不，我打字的速度很慢，還是習慣用手寫稿，就算真的能夠調成黑白螢幕，我也不打算更改寫作方式。」

　　換句話說，以後他們仍是有數不清的機會可以見面，她白操心了。

　　得到他的允諾，苗沅紅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連坐在她對面的歐陽性輝都可以感覺得到。

　　「你在高興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沒有啊！」她連忙正襟危坐。「我哪有在高興什麼……」

　　嘻嘻，她說謊。她明明就很高興，臉上根本藏不住笑意。

　　歐陽性輝一頭霧水，對於她一會兒憂鬱、一會兒快樂，壓根兒摸不著頭緒，不過只要她露出笑容，他也就滿足了。

　　「如果真的能夠解決螢幕的問題，那就太好了，接下來我只需要煩惱如何外出。」想想他面臨的挑戰真不少，每一樣挑戰都讓他頭痛。

　　「只要戴墨鏡就沒有問題了，你現在不是正跟我在外面的餐廳吃飯？」他這個問題很奇怪，他們明明就在外面。

　　「我現在戴的墨鏡無法有效阻絕顏色。」歐陽性輝搖頭。「更糟的是，一旦到了室內，就會因為鏡片太黑看不清楚，而且旁人會一直看我，以為我是黑社會份子。」

　　他苦澀的笑容中有著深切的無奈，苗沅紅好想把他緊緊擁入懷裡安慰他、告訴他，就算全世界都排斥他，她也會永遠和他站在一起。

　　「黑社會就黑社會，幹嘛在乎別人的想法？」她聲援他。

　　歐陽性輝感激地看著苗沅紅，心想要是沒有她自己該怎麼辦？一定會墜入更絕望的深淵。

　　「沅紅。」感動之餘，他衝動地拉起她的手，激動地看著她。

　　苗沅紅沒想到他會有此舉動，心臟瞬間分裂為兩個，在她胸口亂竄。他的眼神好專注，語氣好激動，不會是要跟她……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我很高興認識了你。」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他不是要跟她表白，只是想謝謝她。

　　她收回柔荑對他笑了笑，他從來就只把她當朋友，就算她在心裡再怎麼高唱〈不只是朋友〉也沒有用，他一樣不知不覺，自己真的該好好調整心態了。

　　「我也很高興和你當朋友。」這是她的真心話，他做人慷慨大方，雖然有點遲鈍但心地善良，只要朋友有難他一定伸出援手，非常講義氣。

　　歐陽性輝咧嘴一笑，充分顯示出他的遲鈍。

　　「我是不是該先去買書回來研究？」他感情方面遲鈍，別的方面倒是很積極，儼然就是行動派。

　　「買什麼書？」苗沅紅茫然。

　　「有關線上遊戲的書啊！」他興奮地解釋。「書局架上陳列的那些大補帖、遊戲攻略不就是在教人如何玩線上遊戲？」

　　是沒錯，但那是針對玩家寫的書，不適合他這個初學者。

　　「你先別衝動，一步一步慢慢來，線上遊戲沒有你想的那麼困難……」

　　於是她跟他約略解釋了一下線上遊戲，包括遊戲的種類和挑選人物角色等等，歐陽性輝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至少已經掌握七、八分。

　　「你練哪種職業？」真有趣，原來線上遊戲是這麼玩的，還要練等級。

　　「我練祭司，專門幫同伴補血。」她答道。

　　「這倒是跟你本來的個性很像，你脾氣溫和做人又nice，處處為朋友著想，最適合練這種職業。」打打殺殺不適合她，她永遠給人家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我也是這麼想。」她天生不懂得爭取，只敢默默在一旁觀看，輔助的角色最適合她。

　　「我聽說線上遊戲都要組隊，你也有自己的團隊嗎？」歐陽性輝沒打過線上遊戲，倒是聽過不少這方面的八卦，苗沅紅猛點頭。

　　「我和一個練騎士的朋友正在招兵買馬找新隊友，我們打算組自己的團隊。」到底團結力量大，線上遊戲的世界更是如此。

　　「你的朋友一定是個女的。」歐陽性輝鐵口直斷，苗沅紅完全不知道他的根據在哪裡。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她好奇地看著他，還真被他猜對了，盈陽確實是女生，還是個大美女。

　　「因為我知道你除了我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男性朋友，你這個大宅女！」他自以為幽默地和她開玩笑，苗沅紅的臉迅速脹紅。

　　歐陽性輝見狀哈哈大笑，起身坐到她的身邊，親熱地摟住她的肩，爽朗地說道。

　　「沒關係，我也是個大宅男，我們是宅男v.s.宅女——絕配！」

　　歐陽性輝不知道他的幽默往往伴隨著更多的臆測和傷害，還以為自己化解尷尬的手段很高明，實則不然。

　　苗沅紅跟著微笑，明白他的一切舉動都只是無心，因為他太遲鈍了，又老是搞不清楚狀況，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是大宅男，就原諒他吧！

鈞蝦逵人

第三章

　　「……所以螢幕確實是可以調成黑白的嘍！」將手機夾在右耳和肩膀之間，苗沅紅很高興困擾歐陽性輝的問題能夠獲得解決。

　　「可以啊！」宮明輔答道。「不信的話，你按照我的指示試試看，就知道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了。」

　　「我當然相信你，宮大哥。」她一點都不懷疑。「你是電子和機械方面的天才，你說可以，一定可以。」

　　話雖如此，她還是很謹慎地請教宮明輔將螢幕調成黑白的方法，並且一一記錄下來。

　　「都聽懂了嗎？」指導完後，宮明輔問。

　　「聽懂了。」她不但聽懂也試過了，按照他說的方法，螢幕果然能夠調成黑白。

　　「你幹嘛要把螢幕調成黑白？」他不懂。

　　「我有個朋友想要跟我一起玩線上遊戲，但他患有嚴重的『色彩恐懼症』，除了黑白兩色以外，幾乎無法接受別的顏色，我只好替他想辦法。」她解釋。

　　「所以你才要幫他想辦法把螢幕調成黑白。」他懂了，原來是這麼回事。「你那位朋友是男的吧？」他猜。

　　「對，你怎麼知道？」好神奇。

　　「直覺。」宮明輔笑道。「幸好他不是女生，不然每個月都要驚嚇一次。」月經……

　　「宮大哥！」苗沅紅大聲抗議，就算是事實，他也不該取笑性輝。

　　「我只不過開個玩笑，你的反應就這麼激烈，你一定很喜歡他。」

　　這次，苗沅紅不抗議了，說話開始結巴，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你果然喜歡他。」宮明輔乾笑。

　　「才不是！」她激烈地否認。「呃……他、他只是把我當成朋友……」

　　「搞了半天你只是單戀。」宮明輔不客氣地指出事實。「你掏心掏肺地幫他，結果人家只是把你當成哥兒們。」

　　宮明輔這番話重重打在苗沅紅的心上，害她的沮喪指數瞬間破表。

　　她的外表看起來很男性化嗎，否則歐陽性輝怎麼會把她當成哥兒們？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在他的面前表現得像男子，她一直很女性化，無論外表和舉止都是。

　　「振作一點，沅紅。」察覺出她的沮喪，宮明輔安慰她。「所有愛情都是從當哥兒們開始，再慢慢進化為男女朋友。你知道，就和人類從猿猴演變為現代智人的過程一樣，都需要時間。」

　　宮明輔安慰人的方式很妙，連進化論都抬出來，苗沅紅不禁失笑。

　　「我知道你是好心安慰我，宮大哥。」她笑著回道。「但是你的說法，只會讓我更加確定，他是真的把我當成哥兒們，根本沒有安慰到我。」反效果啦！

　　「其實當哥兒們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能夠待在心上人的身邊。」宮明輔又安慰她。

　　「說得也是。」她該滿足了。

　　宮明輔在電話那端笑了笑，笑聲聽起來有些無奈，彷彿他自己也在經歷同樣事情。

　　「宮大哥，謝謝你幫我解決螢幕的問題，和聽我講心事。」苗沅紅向宮明輔道謝。

　　「也許我也是一個傻瓜。」宮明輔低聲呢喃，愛情的輪廓真的很模糊，連他也無法看清楚。

　　「你說什麼？」聲音都連在一塊兒，聽不清楚。

　　「沒什麼，只是自言自語。」他笑道，不想說實話給她增加負擔。

　　「我要掛電話了。」她還有別的事要忙。「我得教性輝怎麼調整螢幕，他還在等我的消息。」

　　愛情本身就是一道難解的三角習題，Ａ喜歡Ｂ，Ｂ又喜歡Ｃ，永遠沒有交集。

　　「你去忙吧！」宮明輔苦笑。「但願你那位黑白先生，能夠明白你的心意。」

　　宮明輔說完立刻掛斷電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苗沅紅總覺得宮明輔的語氣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算了，還是趕快打電話給性輝比較要緊。

　　苗沅紅沒在宮明輔身上花太多心思，對她來說，教會歐陽性輝怎麼調整螢幕比什麼都重要。她打歐陽性輝的手機，從開機開始，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教他如何把原先的彩色螢幕，調整成黑白螢幕。當螢幕由彩色逐漸轉成黑白，歐陽性輝體內的腎上腺素攀升到最高點，他終於可以正常使用電腦，哈利路亞！

　　「真的很感謝你，沅紅。」歐陽性輝興奮的聲音從線路那頭傳進她的耳裡，連帶地感染了苗沅紅。

　　「多虧了你，我們終於可以一起玩線上遊戲！」他再也不會無聊。

　　「是啊，我們一定會是最佳隊友。」她說。

　　「都是你的功勞，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這是一句意涵很深的話，隨便說出口，會害對方胡思亂想。然而她已經學會不去猜測他話中的涵義，有時根本沒有意義。

　　「不要客氣，我們是朋友。」即使如此，她的心還是不聽指揮忍不住顫動了一下，證明她根本沒有看開。

　　「我要怎麼加入你們？」歐陽性輝接著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比較麻煩點，因為他的級數是零，她和江盈陽都已經練到六十級了。

　　苗沅紅於是跟他解釋線上遊戲的玩法，還教他怎麼練功。

　　他決定挑魔法師這個職業來練，他們的小隊已經有個專門補血的祭司和火力全開的騎士，就缺一個遠距離攻擊手，他正巧適合擔任這個位子。

　　由於他的等級實在太低了，在還沒有追上苗沅紅和江盈陽之前，他貿然加入團隊只會拖累她們，因此苗沅紅給他的建議是先獨自練功，等到他的級數和她們差不多等級了，再一起打怪，這樣會比較有效率。

　　反正剛完稿，他暫時也無心開新稿，歐陽性輝就這樣一頭栽進線上遊戲的世界，不分日夜地練功打怪。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他很努力練功，務求盡快增加級數，才可以正式加入苗沅紅和江盈陽的團隊，所有俗事統統丟到一邊，直到David打電話來催稿，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沒交稿。

　　「我說我的大少爺啊，你的稿子是寄到外太空了嗎？」

　　他一接起電話，David就哀哀叫。

　　「是你自己叫我不必過去，還說要用快遞把稿子寄過來，我才沒去你家收稿的，結果到現在還沒有看見稿子的影子！」他以前只要完稿，便會迫不及待交稿，這次卻拖拖拉拉，到底在搞什麼鬼？

　　「抱歉抱歉，我忙著玩線上遊戲，忘了把稿子寄出去。」都是他的錯。

　　「線上遊戲？」David愣住。「你不是害怕使用電腦，怎麼會……」他已經說不下去。

　　「我不是害怕使用電腦，而是怕那些花花綠綠的畫面。」歐陽性輝反駁。

　　「都一樣。」David拉高分貝。「電腦本來就花花綠綠，尤其那些叫online的東西，畫面更是鮮艷得一塌糊塗，連我看了都害怕，你怎麼忍受得了？！」

　　說到最後，David已經接近歇斯底裡，歐陽性輝只得請他稍安勿躁。

　　「冷靜，David。」深呼吸。「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找到解決的方法。」

　　「什麼方法？」冷靜，怎麼冷靜？稿子到現在都沒有寄給他，他冷靜得下來才有鬼。

　　「把螢幕調成黑白，這樣我就不怕了。」聰明吧！

　　歐陽性輝得意洋洋的回答，讓David瞬間安靜下來，轉為無止境的沉默。

　　「是誰教你這招的？」大多數的人都不曉得螢幕可以由彩色變黑白，只有內行人才知道這個訣竅。

　　「沅紅。」歐陽性輝不疑有他地說出好友的大名。

　　「苗沅紅？」David大叫。

　　「嗯。」歐陽性輝點頭。「她教我怎麼調整螢幕，還教我怎麼玩線上遊戲，我現在正在努力練功增加等級，才能追上沅紅加入她的團隊。」

　　David萬萬沒想到，苗沅紅看似老實無害的外表下，竟然窩藏著一顆狠毒的心。他以為她頂多和歐陽性輝聊聊天，充當他的垃圾桶聽他吐苦水，其實不然，她對歐陽性輝的影響力，遠大於他的想像。

　　「線上遊戲真的很好玩，你要不要也加入一起練功？」聊到最後，歐陽性輝甚至開始拉人，David都快瘋了。

　　「你能找到新的休閒活動真好。」David氣到臉頰頻頻抽搐，表面還得說好話。「不過你也別忘了寫作，有空的時候想想下個系列要寫什麼，別忘了還有千千萬萬個讀者等著閱讀你的作品。」

　　「你這段話有錄音嗎，David？」歐陽性輝翻白眼。「我好像幾天前才聽過。」

　　「我也是關心你。」David皺眉。「我怕你玩game玩得太過火，忘了正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歐陽性輝隨口敷衍了幾句，聽得David更加擔心。

　　「我現在就去你家拿稿子。」不行，他要親自去看看情況有多糟……

　　「不必麻煩。」歐陽性輝出聲阻止。「我自己把稿子送去出版社，這樣你就沒有話說了吧！」不要再一直叨念，聽了就煩。

　　「可是，你不是最討厭出門，只要出了大門就會不安？」David又一次愣住。

　　「我會戴墨鏡。」他想過了，他不能一直這麼過生活，必須有所突破。「雖然沒有辦法隔離所有色彩，但至少能降低傷害，況且沅紅已經在幫我找鏡片公司訂做特殊鏡片，一旦有所結果，我就能更放心出門，再也不必害怕四周環境。」

　　沅紅沅紅，又是苗沅紅搞的鬼，她是不是存心害他不能專心寫稿？

　　「她真好，希望她能順利找到你要的鏡片。」David心裡氣苗沅紅氣得半死，嘴裡卻還得幫她說好話，也夠嘔的了。

　　「她真是一個好朋友，不是嗎？」一想到苗沅紅，歐陽性輝就忍不住微笑，根本無法想像沒有她的生活。

　　「是啊是啊，她真是一個好朋友。」David可不如歐陽性輝那麼欣賞苗沅紅，事實上，他已經開始把她視為一個麻煩，思考該怎麼處理她。

　　「我現在就把稿子送去給你，我們待會兒見。」歐陽性輝不等David回應就合上手機，拿起車鑰匙和稿子便往外衝，只為了速戰速決，早點回來練功。

　　……

　　David看著嘟嘟響的手機發呆，心想最糟糕的狀況莫過於如此，他如果不想辦法解決苗沅紅的問題，遲早要吃大虧。

　　那個死女人，沒事教性輝玩什麼線上遊戲嘛！

　　David越想越氣，一雙腳跺個不停。

　　如果性輝因此不寫稿，他一定饒不了她，哼！

　　※　※　※

　　一群小怪包圍魔法師，對他發出猛烈的攻擊，只見魔法師揮動手杖，釋放出強烈的光芒，瞬間消滅身旁的小怪。

　　YA！好耶，又增加生命值。

　　歐陽性輝拚命按滑鼠，應付不斷朝他湧來的小怪，經過他不分日夜的練功，他的級數一路攀升到三十級，他有信心，再過不久就能追上苗沅紅她們。

　　嘶～～砰～～全數殲滅。

　　過完這個關卡以後，歐陽性輝的級數正式突破三十大關，朝四字頭前進。

　　叮叮叮叮……

　　正當他整裝待發，準備繼續下場廝殺的時候，放在螢幕前的手機傳來潘瑋柏和杜詩梅合唱的〈I DO〉。

　　他瞄了手機的螢幕一眼，以為又是David打電話來找碴，沒想到卻看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馬上拿起手機，愉快地按下通話鍵。

　　「嗨，我已經三十一級了，很快就能追上你們，加入你們的團隊。」

　　想當然耳，來電的人一定是苗沅紅，只有她能讓他毫不考慮地勾起嘴角。

　　「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已經中線上遊戲的毒了。」超興奮的，苗沅紅笑道。「你已經呈現出中毒的初期癥狀。」不顧一切，瘋狂地練功。

　　「對，我中毒了，你快來救我吧！」他跟她開玩笑，而她很為他的健康擔心。他平日的生活已經夠不正常了，現在又迷上線上遊戲，怕會對他的健康造成影響。

　　「就算我有心救你也辦不到，現在的你應該不會聽我的話，說了也是白說。」她是過來人，比誰都明白毒癮發作起來有多可怕，她才不會白費力氣。

　　「這倒是真的。」他不否認他現在正熱中於玩線上遊戲，對於別的事都沒有興趣。

　　「我猜現在你也沒有心情理會墨鏡的事。」苗沅紅失笑。「我已經幫你配好特殊墨鏡，本來想叫你現在來拿，我看是沒指望了。」他根本捨不得關上電腦。

　　「我正在打怪，不想出門。」他搔搔頭，很是為難。「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拿來我家給我？」

　　「啊，我去你家？」苗沅紅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整個人都呆了。

　　「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我們下次碰面的時候，你再把眼鏡拿給我就行了。」不必急於一時。

　　「唔，也沒有什麼不方便……」

　　「那就麻煩你了。」歐陽性輝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便自顧自地念地址，苗沅紅除了忙著拿筆和紙寫下以外，還得想辦法對抗突然狂飆的心跳，一整個手忙腳亂。

　　「……好，我知道了，掰掰。」苗沅紅切斷手機以後氣喘個不停，作夢也沒想到能去他家，歐陽性輝非常注重隱私，除了David以外，幾乎沒有人能夠走進他家大門。

　　苗沅紅不敢去想歐陽性輝此舉背後的涵義，不讓自己有機會胡思亂想。她拿起幫歐陽性輝特別訂做的墨鏡，放進包包裡面，多虧她家是開印刷廠，可以接觸到各種不同的廠商，她才能夠幫他問到特殊鏡片，製作成這副墨鏡。

　　當然啦！既然是特別訂做，價格當然不菲，反正他也負擔得起。

　　苗沅紅背起包包就打算出門，走到樓梯口又突然轉身，將包包放在沙發上走進廚房，打開流理台下方的櫥櫃，拿出枸杞、菊花和綠茶，十分鐘後，就看見她手裡拿著一個大大的保溫瓶，肩背著包包出門。

　　因為是第一次去歐陽性輝家，還沒有摸清楚路線，苗沅紅決定搭小黃，省去找路的麻煩。

　　歐陽性輝的住處距離她家不遠，一班公車就能到達。苗沅紅默默把公車號碼記起來，打算下次如果還有機會來找歐陽性輝要改搭公車，畢竟她是為家裡做事，薪水少得可憐，能省則省。

　　相對於苗沅紅的寒酸，歐陽性輝的住處則顯得非常豪華，他居然住在飯店式管理的高級大樓。

　　苗沅紅並不清楚歐陽性輝的出身背景，只知道住得起這棟大樓的人，收入絕對不會太低，看來他在寫作這行真的發展得很不錯，她好為他慶幸。

　　經過層層警衛和通報，苗沅紅終於得以順利搭上電梯。

　　她注意到這整棟以白色為主的大樓，鋪著數量不等的黑色大理石，處處顯露出氣派。

　　歐陽性輝住在八樓，她出了電梯依照門牌號碼找到他家，伸出手按下電鈴。

　　叮咚！叮咚！

　　他家的內部裝潢會是什麼樣子？好期待哦！

　　「哈囉！」歐陽性輝火速跑來開門，苗沅紅深吸一口氣踏進客廳，一點都不意外他家所有一切都是黑與白，連盆綠色的小盆栽都沒有。

　　「你在看什麼？」眼睛睜得老大，活像來到異世界。

　　「沒什麼。」她收回視線。「我只是在想你家果然不是黑就是白，真的很了不起。」一般人早就瘋了，他卻絲毫不受影響。

　　「謝啦！」他笑著回道。「為了這兩個顏色，我差點被我爸斷絕父子關係，我珍惜得很呢！」

　　這是苗沅紅第一次聽見他提起家人，自是感到特別好奇，歐陽性輝也注意到了，連忙住嘴。

　　「我的墨鏡呢？」他明顯故意改變話題，苗沅紅也不多問，只是從肩上拿下包包，翻出墨鏡交給他。

　　「剛剛才拿到的，立刻就給你送來。」

　　「你真有效率。」他打開眼鏡盒拿出墨鏡戴上，當自己是模特兒似地展示。「怎麼樣，好看嗎？」

　　「好看，很有型。」她永遠都說好話。

　　「真的？不要安慰我哦！」鏡片太黑，他幾乎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他相信上頭一定寫滿了溫暖。

　　「相信我，真的很好看。」她緊張地再次向他保證絕不是安慰他，歐陽性輝笑著摘下眼鏡敲她的額頭。

　　「傻瓜，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她真好騙。「我絕對信任你，不管是你說的話，還是所做的決定。」

　　他揚揚手中的墨鏡，表明從頭到尾都是她在張羅，他一聲都沒吭，只有在付錢時才登場。

　　歐陽性輝對她的信任，像一股暖流，瞬間流過她的心頭。

　　她對著他微笑，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出對他不利的事，但能經由他的嘴巴確認，仍是一件開心的事，她好高興聽見他說信任她。

　　「對了，那是什麼玩意兒？」歐陽性輝注意到她帶來的保溫瓶，指著保溫瓶問道。

　　「哦，這個啊！」她將保溫瓶拿起來塞進他的手裡。「這是我為你煮的養生茶，你的工作經常需要熬夜，喝這個最好。」

　　歐陽性輝聽了以後好奇地打開保溫瓶，湊近鼻子聞了一下，聞到淡淡的茶香。

　　「是綠茶嗎？」味道相當清淡。

　　「是枸杞菊花茶。」苗沅紅解釋。「當中也有綠茶的成分，但是最主要還是枸杞跟菊花，枸杞能夠滋養肝腎，菊花能提神明目，綠茶則是可以減輕輻射的傷害，你現在這麼熱中打線上遊戲，喝枸杞菊花茶再適合不過。」

　　她對他的關心簡直已經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歐陽性輝在感動之餘不免錯愕。

　　「呃，我太雞婆了嗎？」苗沅紅發現他的表情突然痴呆，怕他以為她想干涉他的生活，其實她一點也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不，我只是覺得你對我真好，不愧是我的哥兒們！」他感動到突然擁住她的肩，跟她親熱地抱抱。

　　苗沅紅一方面嚇到，一方面又捨不得放開，然而她同時也明白這只是歐陽性輝表示熱絡的方式，自己最好早點習慣。

　　「你幫我印稿紙，又教我怎麼調整電腦，現在還幫我煮養生茶，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完全無法想像。」

　　他對她的感激表現在多方面，多到苗沅紅都快不能應付，不過她還是覺得很快樂。

　　宮大哥說得對，只要能在心上人身邊，就算只是哥兒們都該珍惜，充分把握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的功練得怎麼樣，還順利嗎？」苗沅紅關心地問。

　　「不太好。」越來越難練。「這一關我怎麼樣都過不了，很煩。」

　　哇，才短短幾天，就已經升到三十一級了，看來他還滿有打怪的天分嘛！

　　「你來幫我打好了。」大前輩在場，不好好利用多可惜，老天也會譴責他。

　　「我？」苗沅紅手指著自己，一臉驚訝。

　　「嗯。」他點頭。「你打過這關，一定行的。」

　　「可是我一向擔任補血工作，沒當過攻擊手，恐怕會越幫越忙。」她是和平主義者，線上遊戲中的南丁格爾，要南丁格爾提劍上戰場打打殺殺，未免太為難她。

　　「沒關係，頂多死翹翹而已。」他豪邁得很。「反正橫豎都無法過關，乾脆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不愧是文字工作者，淨說些小說對白，害她都忍不住想奮勇殺敵。

　　「那我試試看。」她第一次當攻擊手，說不定會很合適也不一定，先別太快論定。

　　事實證明她一點也不適合到前線和敵人對幹，小怪更是直接把她當聖誕樹，一個個不客氣地靠過來。

　　「打左邊，打右邊，打打打，快打！」歐陽性輝站在苗沅紅的身後喊打喊殺，苗沅紅拚命地按滑鼠，小怪卻越聚越多，擺明了專欺負她一個人。

　　「我已經在打了！」攻擊手不好當，幸虧當初她選擇練祭司，不然手鐵定抽筋。

　　「還不夠。」他越說身體壓得越低。「你真的是前輩嗎，怎麼連幾隻怪物都對付不了？」還想組隊打王哩，依他看是沒指望了。

　　「你還不是一樣過不了關！」別以為她好欺負，她可是也有脾氣的，只是懶得發而已。

　　「所以我才請你幫忙啊！」歐陽性輝再也看不過去，彎下腰、覆住她的手搶回滑鼠。

　　小手不期然被他的大手包覆，苗沅紅瞪大眼睛，動也不敢動。

　　「你移動的速度這麼慢，難怪會成為箭靶。」歐陽性輝卯起來念她，她依舊僵硬得跟個木頭人一樣無法有所動作。

　　「我發現你真的不適合當攻擊手耶！」他移動滑鼠打怪，消滅了好幾隻小怪後才發現情況不對，她一直保持沉默。

　　他覺得很奇怪，停下來問她為什麼都不講話？苗沅紅僵硬地轉動脖子，回頭看他。

　　「你的手……」她不知道怎麼說，只好瞪大眼睛。

　　歐陽性輝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的臉，兩人近距離相望。

　　「我的手……」

　　「壓到我了……」苗沅紅試著找出適合的形容詞，來解釋目前的狀況，卻只能找到最奇怪的字眼。

　　歐陽性輝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覆住她的手，真的很失禮，但他卻無法為他的失禮道歉，因為有電流。

　　無法形容，也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電流，瞬間通過他全身，不只他自己，連苗沅紅都感受到了。

　　奇怪，怎麼會這樣？難道是……

　　「靜電！」他很無釐頭地喊出這一句話，同時放開苗沅紅的手。

　　她大大地吐口氣，第一次那麼高興他說了冷笑話，突來的第一次接觸讓彼此都亂了陣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都是你，害我被打死了。」

　　螢幕上發生的慘劇，不下於現實中的兩人，歐陽性輝一向自豪的朋友關係，從這一刻開始悄悄地生變。

　　「對不起，都是我太笨，害你被小怪打死。」她跟他道歉。

　　「沒關係，再重練就好了，又不會怎麼樣。」他搔搔頭，氣氛頓時變得沉重無比。

　　一股難堪的沉默，包圍著一向無話不談的兩人。

　　「我、我先回去了。」苗沅紅急著逃離現場。「你慢慢練功，但是要小心身體，不要太瘋狂，不然很容易感冒。」

　　她像老媽子一樣嘮叨，說完了以後又覺得自己太囉唆，於是又沉默。

　　「你放心，我會有所節制。」他並不覺得她囉唆，但不曉得怎麼回應是事實，他的大腦被突來的電流電麻了，至今還沒有恢復過來。

　　「那就好。」苗沅紅勉強對他笑了笑，拿起包包便離開，一直到她關上大門為止，氣氛仍然很奇怪。

　　歐陽性輝想不透怎麼回事，坐回電腦前繼續練功。他練著練著，看見擺在螢幕旁邊的保溫瓶，想起苗沅紅的話。

　　枸杞能夠滋養肝腎，菊花能提神明目，綠茶則是可以減輕輻射的傷害，你現在這麼熱中打線上遊戲，喝枸杞菊花茶再適合不過。

　　他拿起保溫瓶打開瓶蓋倒了一杯，邊喝邊想這茶真的有她說的那麼神奇嗎？他很懷疑。

　　然後，他又突然想起剛剛他們不小心接觸的畫面，感覺好不容易消除的電流又回來了。

　　不對，這一定是靜電，他只把苗沅紅當成哥兒們，她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不可能對她產生感覺。

　　搖搖頭，把困擾他的想法甩掉，歐陽性輝繼續移動滑鼠打怪。

鈞蝦逵人

第四章

　　在歐陽性輝拚命過關增加級數的同時，恰巧適逢江盈陽要準備七月大考，苗沅紅索性趁這個時候修身養息、儲備戰力，待日後東山再起。

　　一個星期後，她接到歐陽性輝的電話，說他已經練到五十九級了。苗沅紅嚇了一跳，心想他都沒有在睡覺的嗎？這麼快就練到和她們一樣的級數。

　　「你是怎麼練的？」她擔心地問。

　　「我可是不眠不休，才追上你們。」歐陽性輝得意地回道。

　　果然。

　　聽見他的回答，苗沅紅開始後悔介紹他玩線上遊戲，他這種練功法，簡直是在玩命嘛！

　　「終於可以和你們一起打怪，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夥伴了，請多指教。」歐陽性輝有禮貌地事先打招呼，苗沅紅苦笑。

　　夥伴。

　　她對這兩個字很有意見也頗感慨，在他的眼裡，她就這麼沒有女人味？

　　「啊，差點忘了告訴你。」歐陽性輝爽朗地說。「你送給我喝的養生茶，我已經喝完了，好像真的有點效果。」

　　「真的嗎？」苗沅紅聞言喜出望外。

　　「嗯，所以你能不能再煮一些養生茶給我喝。」

　　「可以啊！」太好了，他喜歡她煮的茶。「你要過來拿嗎？還是……」

　　「我正在最重要關頭，恐怕走不開。」他煩惱地搔搔頭。「可以請你送到我家來給我嗎？」

　　「耶，又要去你家？」想到又要去他的住處，苗沅紅的心就怦怦跳，腦中不由得升起那天的畫面。

　　「可以嗎？」歐陽性輝好不容易清醒的腦袋，再一次通電腦漿四溢。

　　兩人同時想起一個星期以前發生的事，反應卻大不相同。

　　「沒問題。」她強迫自己鎮定。「我待會兒就幫你送養生茶，你可不要外出哦！」害她撲空。

　　「拜託，我正在挑戰第六十級，哪有空出門？」她嘛幫幫忙。

　　「最好是這樣。」她朝手機做鬼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我掛電話了哦，掰掰。」

　　將手機合起來壓在心口，苗沅紅真的很高興歐陽性輝能再次邀請她去他家，這代表他信任她。

　　她將手機塞進包包裡，接著跑到廚房煮茶，差不多快把櫥櫃都翻遍了，才找到另一個保溫瓶。

　　他喜歡我煮的茶耶！他喜歡，啦啦啦……

　　苗沅紅的心情好到想跳舞，匆匆把養生茶倒進保溫瓶轉緊以後，她接著又跑回房間換衣服，並且非常白痴地問自己今天該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不是黑，就是白，你這個笨蛋！

　　猛然想起歐陽性輝懼怕顏色的毛病，苗沅紅苦笑放下紅色上衣，改穿了一件白色Ｔ恤，拿起包包和保溫瓶就要出門。

　　「你要去哪裡？」她媽媽恰巧要上樓，和她在樓梯兩端相見，只不過一個往上，一個往下。

　　「我有點事要出去。」她來個實問虛答，不敢給她媽媽知道她的去處。

　　「奇怪了，你最近怎麼老是穿黑和白？」她媽媽好奇地打量她。「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粉嫩的顏色。」

　　「今年流行嘛！」苗沅紅心虛地答道，總覺得很對不起衣櫥裡面那些色彩柔和的衣服。

　　「胡說！」她媽媽嗤之以鼻。「今年流行黃色，我才剛幫『凱碧』印了今年春夏的目錄，你別想騙我。」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黑和白是萬年不敗色，你不懂啦！」苗沅紅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好瞎說。

　　「才不是！今年明明就流行——」

　　「我出去了！」苗沅紅不等她媽媽說完便往外衝，和她媽媽擦身而過。

　　「沅紅！」她媽媽攔不住她，心想她最近很奇怪，好像有很多秘密。

　　媽，對不起。

　　苗沅紅在心中跟她媽媽道歉，明白自己為了歐陽性輝已經犧牲太多，不但勉強自己吃海鮮，還穿上她原本並不喜歡的衣服，說起來很沒用，但單戀就是這麼教人無力，她又有什麼辦法？

　　※　※　※

　　為了盡快把養生茶送到歐陽性輝的手裡，這次她又坐小黃，沒搭公車。

　　歐陽性輝聽見門鈴響，以最快速度前來開門，苗沅紅被他開門的速度嚇到，他尷尬地笑了笑。

　　「你的動作好快。」他把門拉開讓她進去。

　　「你不是急著喝茶嗎？」她把手中的保溫瓶拿高，提醒他。

　　「對啊，我急著喝茶。」其實也沒那麼急啦，只是……

　　「對了，我正在挑戰最難的一關，等過了這一關之後，我就能升到六十級了。」他沒先接保溫瓶，反倒急著拉苗沅紅去看他的戰果。

　　「這關很難過，你可能要打很久。」苗沅紅把保溫瓶放在電腦桌上，有預感他不會那麼快過關。

　　「我可能還要再花一點時間才能過關。」可惡，這怪獸真難打，怎樣都打不死。「我忙著過關的時候，請你自己隨便看看，我不奉陪了。」

　　「好。」苗沅紅點頭，在心中為他祈禱，希望他能順利過關。

　　歐陽性輝忙著和怪獸搏鬥，苗沅紅在一旁無聊地到處亂翻，他屋內的東西清一色黑和白，她都快看膩了，好希望看見其他顏色的東西……咦，那是？

　　不小心瞄到放在書架上突出的某個紅色區塊，苗沅紅好奇地走向那個紅色小區塊，將它從一堆書中抽出來。

　　當代藝術。

　　她在心中默默念出這四個字，眼睛瞄向歐陽性輝的後腦勺，心想看不出來他也會看這種雜誌，他看起來就像對藝術不感興趣。

　　不對哦！藝術方面的書裡面通常都會刊登許多圖片，害怕鮮艷色彩的他怎麼受得了？

　　苗沅紅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直到翻開雜誌，看見特別被標示的某一頁，才明白他為什麼買這本雜誌。

　　滿滿兩個page的文字，都在介紹同一個男人，他叫歐陽性德。

　　在文字開始敘述之前，雜誌特地刊登了他的跨頁照片，誇張的程度讓人分不清這到底是服裝雜誌，還是專業雜誌？

　　只見歐陽性德身穿鐵灰色的襯衫，頸上戴著一條由黑色皮繩串成的銀墜項鏈，眼神專注地看著前方。

　　攝影師完全捕捉到他的神韻，巧妙地利用光影呈現出他立體的五官，將他獨特的氣質完全顯露出來。

　　苗沅紅雖然只鍾情於歐陽性輝一個人，但在看見歐陽性德的照片時也免不了心動，這個男人，完全就是個型男！

　　但是當她再進一步觀察照片，心裡卻產生了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總覺得跟她認識的哪個人很像。

　　歐陽性德，歐陽性輝，難道這個男人是——

　　苗沅紅睜大眼睛，轉頭看正努力打怪的歐陽性輝，怎麼樣都無法將他們連在一起。

　　他們的名字只相差一個字，外型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遠，人家是大型男，他卻是不折不扣的宅男，怎麼樣都說不過去。

　　苗沅紅猜他們兩人可能有血緣關係，兄弟或堂兄弟都有可能，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未免也太殘忍了。站在這麼出色的男人身邊，壓力一定很大，搞不好還會暫時停止呼吸……

　　她因為想得太入迷了，沒注意到雜誌正從她的手中滑落。

　　糟糕！

　　等她想搶救時，雜誌已經掉到地上。

　　砰！

　　雜誌落地發出的巨響，引起歐陽性輝的注意，他轉頭看怎麼回事，剛好看見苗沅紅手忙腳亂在撿雜誌。

　　歐陽性輝立刻沉下臉，看著她手中的雜誌。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亂翻你的東西！」苗沅紅尷尬地看著歐陽性輝，他看起來很不高興。

　　「沒關係，雜誌買來本來就是要看的。」他起身走向她，抽走她手上的雜誌，翻到有歐陽性德報導的那一頁。

　　「真的很抱歉。」苗沅紅急忙解釋。「我只是覺得無聊，所以才……」

　　「我說了，沒關係，你真的不必介意。」歐陽性輝凝視了歐陽性德的照片一會兒後，把雜誌合起來放回書架，表情瞬間變得冷漠。

　　苗沅紅明白這不干她的事，卻還是忍不住想問。

　　「你跟雜誌上的男人是什麼關係？」

　　歐陽性輝的身體因為她這一句話而僵住，眼神變得更冷。

　　「因為你們的名字只相差一個字，所以我猜你們可能有血緣關係，應該是兄弟或是堂兄弟之類的，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不，你沒有想太多。」歐陽性輝的語氣超冷。「他確實是我哥哥沒錯，我們是親兄弟。」

　　「他真的是你哥哥？」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她還是忍不住驚訝。

　　「他是知名的藝術經紀人。」歐陽性輝不甘心地承認。「我哥哥長年旅居在歐洲，最近才剛回國，一回國就接受雜誌的專訪。」

　　「他看起來很、很……」她不會形容。

　　「很有型？很流行？」

　　苗沅紅點頭，歐陽性德確實是個型男。

　　「這就是老天爺不公平的地方。」歐陽性輝苦澀地說。「老天爺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給他，我只能……」

　　他說不下去了，童年時期的痛苦回憶又再次回到腦中，侵蝕他的自信。

　　「性輝……」她不明白他們兄弟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歐陽性輝難過，她也替他不捨。

　　「算了。」他苦笑。「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我過到哪一關了？該死，又被打死了，又得從頭再來。」

　　歐陽性輝明顯不想跟她談，苗沅紅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他。她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不明白手足間的競爭是怎麼回事，但她可以感受到歐陽性輝和他哥哥之間，的確存在著某些問題等待解決。

　　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在旁邊支持他。

　　這也是她一貫的舉動。

　　雖然苗沅紅一再告誡自己，別涉入歐陽性輝的私事，但她總是忍不住想關心他、多了解他。

　　為了更加了解兩兄弟的衝突，她偷偷跑去買有歐陽性德報導的那一期「當代藝術」，誇張的是，她連續找了好幾家大型書店，才買到那本雜誌。

　　店員告訴她，因為刊登了歐陽性德的專訪，所以那期雜誌賣得特別好，她手上那一本還是補貨的。

　　苗沅紅覺得很不可思議，單純的專業雜誌竟然也變得這麼搶手，可見歐陽性德的魅力有多驚人，完全不輸給明星。

　　她將雜誌藏在包包帶回家，很怕被她媽媽遇見又要念她一頓，她知道自己該罵，但不要在這個時候，她要專心看雜誌。

　　將雜誌翻到刊登歐陽性德照片的那兩頁，苗沅紅不得不承認他的確養眼，難怪有那麼多女性為他瘋狂。

　　話說回來，歐陽性輝其實也長得不差，五官跟歐陽性德有些神似，但總是少了那麼一點味道跟力道。

　　若以遊戲的強度來區分，應該就是驟死光線和屈光的區別。歐陽性德的長相毫無疑問可以殺死人，而歐陽性輝雖然也有一定效果，卻總是不如他哥哥來得耀眼，難怪他要怨嘆老天爺不公平。

　　任何女人遇見歐陽性德都會遭到秒殺，不過極有可能那是因為歐陽性輝沒有好好打扮的緣故。

　　苗沅紅的腦中，開始出現歐陽性輝打扮成歐陽性德的模樣，一定很——算了。

　　實在是想不出來宅男最後如何大變身，苗沅紅決定專心看歐陽性德的專訪。她想知道的是他們兄弟之間有什麼齟齬，雖然不見得能夠從中找到答案，但總會遺留一些蛛絲馬跡。

　　記者提到歐陽性德的祖父在國內畫壇的地位，苗沅紅才知道歐陽性輝原來出身藝術世家，他祖父隨便一幅小尺寸油畫，就能賣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他父親雖然不若他祖父來得有名，作品也有一定行情，也算成功守住家業。

　　至於歐陽性德，就更不得了了。他曾經創下國內最年輕得獎人的紀錄，當時還被新聞界喻為畫壇新希望，只不過後來不曉得什麼原因，他不再參加比賽，後來還乾脆跑去大學當助理教授，最後再轉進歐洲當起藝術經紀人，幾年下來，已經小有成就。

　　他並且以眼光精準聞名，凡是經過他推薦的年輕藝術家，沒有不受矚目的，儼然就是新生代藝術家的推手。

　　看到這邊，苗沅紅已經足以了解問題的癥結，歐陽性德實在太優秀了！無論是長相或是學識，乃至於事業成就都超乎常人，難怪歐陽性輝會有壓力。

　　放下雜誌重重嘆口氣，覺得老天爺真不公平，同樣都是歐陽家的小孩，歐陽性德是天才，歐陽性輝卻患有嚴重的色彩恐懼症，老天爺簡直是故意開他的玩笑！

　　話雖如此，苗沅紅能為歐陽性輝做的事其實有限，除了幫他向老天爺抗議以外就別無他法……

　　電腦螢幕不斷閃爍的橘色對話框，和喇叭傳出的叮咚聲，在在顯示MSN上有人敲她。

　　苗沅紅走到螢幕前坐下，發現是江盈陽點開對話框和她打招呼，她們真的好久不見。

　　「最近好嗎？」

　　她問候江盈陽。

　　「還不是老樣子！我都快被我姊逼死了，我姊真是折磨人的高手，我都快被她折磨到不成人形。」

　　「你好像很怕你姊姊。」

　　「怕死了！」

　　江盈陽送出一個大大的鬼臉。

　　「我只要一聽見我姊的腳步聲，就嚇得想找地方躲起來。」

　　「太誇張了。」

　　苗沅紅緊接著送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懷疑江盈陽誇大事實。

　　「那是因為你不曉得我姊有多可怕，慈禧太后跟她沒得比，一代女皇也要臣服在她腳下高喊萬歲。」

　　江盈陽既誇張又生動的文字，讓苗沅紅當場在螢幕前笑岔了氣。

　　她好羨慕江盈陽活潑、大方、大膽的個性。她是個很有生氣的女孩子，有著小強一般打不死的精神，雖然嘴裡一天到晚嚷嚷最愛花美男，卻不會讓人討厭，或誤以為她是花痴。她常想，自己要是能有她一半勇敢，那該有多好。

　　「最近都很少看見你上線，在忙什麼？」

　　江盈陽問她。

　　「沒忙什麼，都一直待在家裡，最近家裡要印的東西比較多，我要幫忙排版。」

　　她心虛地敲下這一行字，深深覺得對不起父母。

　　「那很好啊！我姊說外面現在的景氣很差，你家還能忙不過來，我真替你家感到高興。」

　　江盈陽不說還好，越說苗沅紅越愧疚。她其實一直忙著問宮明輔怎麼調螢幕，打遍所有鏡片公司的電話，幫歐陽性輝訂做特殊鏡片，根本沒有花多少時間和精神在工作上。

　　她好羞愧……

　　苗沅紅頭垂得低低的，跟自己的良心懺悔。良心不怪她，因為愛情病毒真的很難掃除，就算這次掃乾淨了，下次還會再來，防不勝防啊！

　　「對了！你上次說找你的朋友加入我們的團隊，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很順利，我朋友日以繼夜拚命練功，已經練到跟我們同等級，隨時都可以加入我們的團隊。」

　　「告訴你那位朋友，請他多多保重，我們不需要一位不健康的隊員。」

　　江盈陽不改幽默的本性，看得苗沅紅好開心。

　　「我會轉告他，這是隊長的意思……你會領導我們吧！」

　　「捨我其誰，我當然是隊長！」

　　江盈陽爽快地接下隊長的職務，苗沅紅越想越開心，她、盈陽和性輝，三個人終於可以組隊一起合作打怪。

　　※　※　※

　　組隊的過程相當順利，苗沅紅先介紹江盈陽和歐陽性輝互相認識，兩人在線上哈啦一陣子，雙方皆留下不錯的印象。

　　歐陽性輝提議新團隊新氣象，大家的名字不妨重新換過，換上自認為更炫的名字。江盈陽第一個舉手贊成，於是一場大混戰開始，兩個人都密語給苗沅紅。

　　「沅紅，我想換成沉默公主，你覺得怎麼樣？」

　　苗沅紅舉雙手雙腳贊成，取個和自己個性完全相反的名字，夠酷。

　　「沅紅，我發現我還滿喜歡盈陽的！你幫我取個能吸引她注意力的名字，好不好？」

　　歐陽性輝也是密語找她商量，苗沅紅卻笑不出來。她在他身邊這麼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注意到她，他和盈陽不過在線上聊了幾個鐘頭的時間，他就對盈陽產生好感，表現出旺盛的企圖心，教她情何以堪？

　　然而，她還是勉強打起精神，給他建議。

　　「那你叫花美男好了。」

　　她成天嚷著「最愛花美男」，取這個名字一定能吸引盈陽的注意力。

　　「花美男？」

　　「相信我，她一定會喜歡這個名字。」

　　於是沉默公主、花美男和村姑的組合出現了。三個人合作無間，發揮最大團隊精神，一起打倒無數的大怪小怪，頻頻過關。

　　在他們合作打怪的期間，歐陽性輝不斷釋放出對江盈陽感興趣的訊息，中間還好幾次密語給苗沅紅，表示江盈陽活潑熱情，自己很欣賞她。

　　苗沅紅知道他把她當哥兒們，才會毫無保留地跟她吐露心事，但是苗沅紅真的很痛苦，她根本不想當他的哥兒們，希望當他的女朋友。

　　但她同時也了解到，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雖然會難過，雖然會痛苦，她依然選擇默默站在一旁，靜待事情的發展。因為她是真心喜歡歐陽性輝，希望他幸福，況且盈陽也真的是一個好女孩，他們如果真的能在一起，她也應該祝福他們。

　　這天，他們三人又一起聚在線上打怪，三人合作無間，逼得小妖四處竄逃。

　　沉默公主：喂，你快幫忙攻擊啊！

　　江盈陽呼叫歐陽性輝。

　　花美男：我已經在打了。

　　歐陽性輝靠過去使出魔法攻擊打怪，大怪沒打到，反倒遭受其他小怪攻擊，失了不少血。

　　他只好召喚苗沅紅幫他補血。

　　村姑：收到，我馬上幫你們補血。

　　苗沅紅很盡責地幫隊友們補血，有了她的挹注，兩個人又重新活過來。

　　三人合作無間，很快地過了這一關。

　　沉默公主：我們真是最佳團隊！

　　花美男：YA！擊掌！

　　村姑：擊掌！

　　對於他們這個剛成立的小隊，適時的鼓勵是必要的，畢竟他們的隊員只有少少三個人而已。

　　苗沅紅剛打完最後兩個字，就收到歐陽性輝傳來的密語，說他再也忍不住了。

　　她起先不懂他的意思，直到他開口跟江盈陽要MSN，苗沅紅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他是忍不住想跟江盈陽做朋友。

　　她在一旁默默看他們的對話，感覺好無助。

　　花美男：公主大人，我們組隊也有一段時間了，你還沒給過我你的MSN，太不夠意思了。

　　沉默公主：可以給你MSN啊，但你真的是花美男嗎？不要騙我。

　　花美男：我當然是花美男，我保證等你看了我的照片之後，一定會愛上我！

　　沉默公主：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說的那麼帥，我倒是可以考慮和你交往。

　　花美男：那也要等我看過你的照片，說不定你是一隻假扮公主的恐龍妹，其實長得很抱歉，到時候我跑都來不及。

　　沉默公主：好啊！大家都來交換照片，別說我沒有先警告你，我可是一位大美女！

　　花美男：最好是這樣！

　　雙方你來我往，說到最後，江盈陽已經在動氣，可歐陽性輝卻遲鈍到看不出來。

　　江盈陽雖然和歐陽性輝交換了MSN，卻也同時密語給她，問她歐陽性輝這個人可不可靠？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好，他雖然遲鈍又愛講冷笑話，但他是一個好人，這點無庸置疑。

　　她於是回江盈陽，歐陽性輝很可靠，只是宅了一點，不太懂得人情世故。

　　就在她想進一步跟江盈陽解釋的時候，江盈陽突然匆匆忙忙地下線。

　　「我姊姊來了，我得下線了，下次見！」

　　她和歐陽性輝都還來不及跟她說bye-bye，江盈陽就退出遊戲。

　　歐陽性輝很失望，因為江盈陽正逢考期，能夠上線的機會本來就少，她這麼一走，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她。

　　接下來一段時間，江盈陽果然都沒上線，歐陽性輝不禁抱怨。

　　「盈陽怎麼都沒有消息？我已經將照片寄到她的信箱，可是她都沒有回信，也沒有把她的照片寄過來。」

　　歐陽性輝對江盈陽的期待都寫進他打出來的字句中，苗沅紅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淌血，卻還得振作起精神安慰他。

　　「不要急，她可能在忙。」

　　「我知道，但是再這樣下去，我們這個小隊可能得面臨解散。」

　　「我們可以自己練啊！」

　　苗沅紅安慰歐陽性輝。

　　「好吧，我們自己練。」

　　少了隊長的結果是全軍覆沒，單靠一名攻擊手根本不夠。

　　「不練了，真沒意思。」

　　歐陽性輝賭博輸掉乾脆翻桌。

　　「為什麼？」

　　她不懂，失敗了再重來就好了嘛！以前不都是這樣……

　　「盈陽都沒有上線，感覺很無聊。」

　　這句話如同鐵鎚重重打傷苗沅紅，她幾乎喘不過氣。

　　「雖然盈陽無法上線，但是我會一直陪你……」

　　「你又無法取代盈陽，就算你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陪在我身邊也沒用。」

　　他這一句話，再次傷害她的心，她覺得好痛好痛……

鈞蝦逵人

第五章

　　苗沅紅她家的印刷廠，每個月都會固定進行機器保養，每當這個時候，就是宮明輔和苗沅紅見面的日子，他們之間的交往，就是從她簽字的時候開始的。

　　「哪，簽名。」

　　做完例行保養，宮明輔依照往例找苗沅紅簽收，她看都不看保養明細，便拿筆畫押。

　　「怎麼了？」看見她無精打采，宮明輔主動關心。「你看起來很沒精神。」

　　「沒什麼。」苗沅紅搖頭。「只是覺得很累，只要多休息就好了。」

　　「你的疲累不像是工作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累，你有什麼問題，要不要說出來聽聽？」宮明輔永遠願意為她解決各類問題，苗沅紅好感激。

　　「謝謝你，宮大哥，你人真好。」

　　「是啊，好到可以領好人卡，你要不要也頒給我一張？」他跟她開玩笑，苗沅紅在第一時間噗哧一聲笑出來，好喜歡他的幽默。

　　「說吧，什麼事困擾著你？」他不只好，還很關心她，不希望她拿無謂的煩惱折磨自己。

　　苗沅紅躊躇了一會兒，才遲疑地說。

　　「宮大哥，你有沒有過這種經驗，明明你人就在對方的身邊，可是對方卻看不見你？」

　　「有啊，我曾經遇到過。」而且女主角就是她自己，妙吧！

　　「真的嗎？」真不敢相信。「像宮大哥這麼好的人也會遇見這種事，那宮大哥你當時是怎麼調適自己的呢？」

　　「告訴自己，總有一天對方會發現你的存在，就這樣。」他笑著回道，開始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發現你的存在以後又怎麼樣呢？」苗沅紅疑惑。「對方會回報給你相同的愛嗎？」

　　最近她老是在想這個問題，越想越迷惘。

　　「這就要看你對『愛』這個字怎麼定義。」宮明輔答道。「有些人認為愛一定要擁有對方，有些人即使明明知道對方喜歡別人，但只要對方覺得幸福，他也會覺得幸福，全看個人想法。」

　　這是宮明輔的想法，也是苗沅紅的想法，只是她需要有人肯定她的做法，讓她覺得自己不至於像個傻瓜，其實早已下定決心，無論歐陽性輝做哪種選擇都會支持他。

　　「謝謝宮大哥開導，我覺得心情輕鬆多了。」她跟宮明輔道謝，他摸摸她的頭，親切地說。

　　「既然決定當傻子，就要勇往直前努力到底，不要想太多，知道嗎？」

　　「嗯，我會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允諾。

　　「加油，我期待你的表現。」

　　宮明輔說完這句話以後，便開車走了。苗沅紅一邊揮手，一邊目送他離去，心想他真是個好人，足以領一千張的好人卡。

　　有了宮明輔的肯定和鼓勵，苗沅紅心裡踏實多了，再也不會心理不平衡。

　　這天，他們這個零零落落的小隊，又在線上遊戲中見面。江盈陽宣布她短期內不會再上網，歐陽性輝唉唉叫，趕在江盈陽下線之前問她有沒有收到他寄去的照片，還要她趕快寄過去。

　　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苗沅紅都看見了，但是這回她的心情已經平靜許多，甚至當起兩個人的軍師。

　　「我被花美男寄來的照片嚇死了。」

　　她以為江盈陽已經下線，沒想到她會敲她的MSN，跟她大吐苦水。

　　「你知道他寄了什麼東西給我嗎？一張黑白照片！害我還以為他是一九三Ｏ年代的人，土到我都不想跟他說話了！」

　　她這輩子從來沒想過會收到黑白照片，而且他的照片還不是故意做效果的那種藝術照，而是類似葬禮上那種大頭遺照，看得她嘆為觀止，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有這麼糟嗎？性輝到底都寄了什麼照片給盈陽？

　　苗沅紅納悶。

　　「現在不是流行復古嗎？黑白照片比較有fu。」

　　她試著為歐陽性輝緩頰，江盈陽完全無法同意她的話。

　　「那不是復古，甚至連藝術都稱不上，一看就知道跟不上流行，不相信的話，我傳給你看！」

　　江盈陽二話不說，馬上就把照片傳給苗沅紅，還問她花美男是不是也傳同一張照片給她？

　　苗沅紅支支吾吾，歐陽性輝根本不需要把照片傳給她，他們時常見面。

　　「我們已經見過面了。」

　　她最後承認。

　　「哇，你們早就網聚了呀！難怪你不覺得驚訝。」

　　江盈陽徹底誤會她和歐陽性輝是在網路上認識的，苗沅紅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和歐陽性輝變成朋友的始末，乾脆就放任讓她誤會。

　　「你不覺得他很土嗎？」

　　江盈陽再一次抱怨。

　　是啊，如果光看那一張照片，是有走進靈堂的嫌疑，性輝是哪根筋不對勁，挑了一張比遺照更像遺照的相片，簡直是想嚇死人……

　　「沅紅，我收到盈陽寄來的照片了，簡直驚為天人呀！」

　　歐陽性輝也敲她，來個兩面夾殺。

　　「她本來就長得很漂亮。」

　　她回道。

　　「這更加深我追求她的決心！你幫我問一下盈陽，她覺得我寄去的照片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帥、帥、帥個頭啦！都可以拿去忠烈祠陳列了，哪個正常人會拿出那種照片嚇人？他的審美眼光果然有問題！

　　「呃，這你恐怕要自己問她……」

　　她不想沾鍋，才不會惹得一身腥。

　　「他一直問我他長得帥不帥，我該怎麼回答他？」

　　江盈陽也來問她，苗沅紅的頭都快疼死了。

　　「你覺得該怎麼答，就怎麼答，隨你高興。」

　　不要問她……

　　結果江盈陽直接告訴歐陽性輝他土死了，還敢說自己是花美男，未免太不自量力。

　　一般人聽見這些話，大概都會知難而退，歐陽性輝卻越挫越勇。

　　一方面是因為江盈陽剛好是他喜歡的類型，另一方面他也喜歡她如陽光般爽朗的個性。這對於一天到晚宅在家裡閉門造車的歐陽性輝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因此他才想要追她。

　　由於他實在太「魯」了，江盈陽最後被他煩到受不了，只好胡亂開出條件，藉此擺脫他。

　　她要求他來個大變身，還附加了一些條件，承諾等他成功改造自己，她就跟他見面甚至做朋友，大大振奮了歐陽性輝的精神。

　　他當場說OK，還要她等著瞧，他一定會變成一個時髦的大帥哥給她看！

　　江盈陽才懶得理他到底會不會變身成功，隨口說了聲bye，便匆匆下線。

　　歐陽性輝看江盈陽下線也跟著關掉電腦，打電話給苗沅紅。

　　「喂……」

　　「沅紅，盈陽已經答應要跟我交往了！」

　　他來個三級跳，還沒跟江盈陽見面就先幻想跟她交往，聽得苗沅紅的下巴都快掉下來。

　　「啊？」不會吧？盈陽剛剛才說……

　　「她說只要我變身為花美男，就同意跟我見面！」

　　原來如此，害她緊張了一下。

　　「恭喜你，至少有了好的開始。」她苦澀地說道。

　　「奇怪，我不是花美男嗎？」他一直以為自己的五官和他哥哥神似，應該長得不差。

　　苗沅紅聽了一陣茫然，在一般人的標準裡，所謂的花美男應該是金城武或是木村拓哉那一型，不會把三○年代的老古板列入考慮。

　　「咳咳！」她清清喉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你的標準可能跟別人比較不一樣……」

　　「是嗎？」歐陽性輝聳肩。「我還以為我跟我哥哥長得很像，他是型男，我起碼也是花美男。」

　　「呃，這兩者沒有必然的關係……」她冷汗直流地解釋。

　　「好吧！」沒關係就沒關係，只要改造自己就好啦！

　　「我實在太喜歡盈陽了，她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人，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追到她。」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苗沅紅聽見他的話第一個反應是苦笑，後來想起宮明輔說的話——有些人認為愛一定要擁有對方，有些人即使明明知道對方喜歡別人，但只要對方覺得幸福，他也會覺得幸福。心情頓時豁然開朗，既然已經決定在一旁默默關心，就應該大聲祝福他才對。

　　「盈陽可是很難追的，加油。」她決心展現風度，給予他最大支持。

　　「對，所以你也要加油。」這不單是他一個人的事，她也要被拖下水。

　　「我？」苗沅紅一臉痴呆。

　　「盈陽說她最討厭黑色跟白色，規定我不能穿這兩個顏色的衣服，必須換上其他顏色的衣服，還說她最討厭男人穿得死氣沉沉。」他對時尚完全沒有概念，怎麼辦？

　　「這些條件你統統答應？」苗沅紅再一次愣住，沒有想到他居然敢拿自己的色彩恐懼症冒險。

　　「為了追到盈陽，我豁出去了！」歐陽性輝點頭。「我真的很喜歡盈陽，希望能跟她交往，但是我對時尚一竅不通，身邊又沒有其他女性朋友能夠幫忙，只能指望你了。」

　　「可是……」可是盈陽並不討厭黑色跟白色啊！她自己就多次黑白配，還說這兩個顏色很好搭配，她這麼說明顯只是為了打發他。

　　「拜託你了，沅紅。」歐陽性輝懇求她。「我未來的幸福就握在你手裡了，你一定要幫我。」

　　「可是……」可是盈陽根本對他毫無興趣，這麼難堪的話她要怎麼說出口，他會接受現實嗎？

　　「沅紅！」

　　不，他不會接受。他是個固執又遲鈍的男人，就算她現在跟他解釋，他也聽不進去，說不定還會反過來責怪她。

　　「好，我幫你。」她也跟他一起豁出去，即使結果可能令她心碎。「不過先說好，我對時尚也不是很懂，我們一起努力。」朝時尚達人邁進。

　　「你真夠義氣，不愧是我的哥兒們。」他又把這三個字抬出來，苗沅紅再一次苦笑。

　　他們是哥兒們啊！

　　算了，就算只是哥兒們也好，只要能像這樣待在他身邊，隨時提供他意見，她就滿足了。

　　※　※　※

　　雖說他們有心變成時尚達人，過程卻沒那麼簡單。到底隔行如隔山，況且苗沅紅的穿衣風格也是走簡約路線，經常一件Ｔ恤和牛仔褲就出門，想突然改走時尚路線，簡直是難上加難。

　　「唉！」

　　不只是她唉聲嘆氣，就連歐陽性輝也很頭大，他根本連女生喜歡什麼都弄不清楚，還想要變身哩！

　　「你覺得盈陽會喜歡男人穿什麼顏色？」不管了，先鎖定目標再說。

　　「唔。」這可問倒了苗沅紅。「我記得盈陽說過她喜歡亮色，所以我猜她大概也喜歡男生穿亮一點的顏色……」

　　「亮色？！」歐陽性輝光聽見這兩個字，臉色就迅速刷白，苗沅紅實在很難想像他要怎麼變身，光用嘴巴說可不行。

　　「我最怕鮮艷的顏色。」如果是鐵灰、暗紫、深咖啡之類的顏色，他可能還不會那麼害怕，但他真的對亮色過敏，只要一想起那些鮮艷色彩，雞皮疙瘩就掉個不停。

　　「你為什麼會怕鮮艷的顏色？」她想乘機會把事情弄清楚，說不定可以因此解開他的心結。

　　「不知道。」詳細原因他也不清楚。「我只記得，小學三年級的某一天早上，我睜開眼睛看見房間的牆上掛的畫就開始大叫，從此以後，我就害怕黑白以外的所有顏色，特別是亮色。」

　　「這其中應該有什麼原因。」才會造成他這麼深的恐懼感。

　　「應該吧！」他聳肩。「但是因為相隔太久，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麼那麼害怕？只知道我再也不要拿起任何一根黑白以外的蠟筆，所以我從小到大美術這一科都不及格，很可悲吧！」

　　一點都不可悲，可悲的是教育制度和教育環境。

　　其實苗沅紅真正想做的，是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甚至進一步接受催眠治療，找出問題的根源。然而她也知道他的自尊心很強，如果不是因為信任她，絕對不會把這段往事說出來。

　　「但是據我所知，盈陽不喜歡陰暗的顏色，除非你能接受亮色，否則只有放棄一途。」苗沅紅拐個彎暗示他，江盈陽其實只是在刁難他，並不喜歡他，問題是歐陽性輝聽不懂，反應異常激烈。

　　「不行，我不能放棄！」絕對不能。「我不想一輩子當宅男孤獨到老，既然盈陽肯給我這個機會，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看！」

　　她不是一直在他身邊嗎？他一點也不孤獨呀，為什麼他就是看不見她——

　　「沅紅！」歐陽性輝說著說著突然抓住她的手，嚇了她一跳。

　　「什麼事？」他幹麼裝出這種表情，好認真……

　　「你一定要幫我。」他的愛情就靠她成全了，她可是他的好哥兒們。

　　「我一定會幫你。」她困難地嚥下口水，始終無法忽略他正抓住她的手。

　　「但是，我要怎麼幫你？」

　　「教我怎麼打扮自己，別說配色，我連基本的穿著都有問題。」他只懂得穿Ｔ恤要搭配牛仔褲和休閒褲，其他一概不懂。

　　「其實我覺得你的穿著打扮還OK啊！」至少她看得很順眼。「不過距離型男或花美男的確還有一段距離。」

　　她試著用專業的眼光打量他。

　　「如果只是穿Ｔ恤和牛仔褲，的確達不到盈陽的要求。」傷腦筋。「好吧，我會盡力試試看……」

　　「謝謝你，沅紅，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他抓住她的柔荑也就罷了，還進一步把她的柔荑拉到嘴邊親吻，當自己是王子。

　　苗沅紅瞬間臉紅心跳，明白這是他下意識做出的動作，但是未免也太超過了。

　　「呃……」她為難地看著他，這似乎不應該是「哥兒們」該有的舉動……

　　面對她疑惑的眼神，歐陽性輝這時終於發現自己的行為不妥，連忙放開她的手，大聲跟她說對不起。

　　兩個人尷尬地各看向另一邊，一個勁兒地臉紅。

　　苗沅紅不必說，一定是既高興又煩惱，心情矛盾到無以復加。

　　歐陽性輝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會親吻她的手，萬一她誤會了怎麼辦？

　　「我、我該回去了。」苗沅紅砰一聲用力站起來，歐陽性輝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生氣。

　　「好……好。」他搔搔頭，總覺得自己搞砸了，他沒事親她的手幹什麼？唉……

　　苗沅紅拿包包就要離開，歐陽性輝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話，可氣氛就是怪怪的，除非他能找到什麼藉口——

　　「等一下！」他出聲叫住苗沅紅，苗沅紅回頭。

　　「嗯？」有什麼事嗎？

　　「這個。」他拿起桌上的保溫瓶，手指著它。「謝謝你的養生茶，我又喝完了。」

　　「你還要嗎？」她好奇地看著他。「我可以再煮給你喝。」

　　歐陽性輝臉上的表情，立刻由尷尬轉為溫暖，笑容漸漸擴大。

　　「要！」他用力點頭。「你一定要再煮給我喝。」

　　「好，那我下一次來的時候，再順便帶來。」她接過他遞過來的空保溫瓶，將它放進大包包，再一次轉身走人。

　　「你什麼時候才要再來？」他像小孩子一樣纏著離家的母親，那古怪的舉動，引起苗沅紅的好奇。

　　「你很急著喝嗎？」

　　「很急著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只知道自己渴望再次見到她，不想她離開他的視線。

　　「那我明天就帶過來。」她向來無法拒絕他的要求，這次也不例外。

　　「好。」他的興奮溢於言表，苗沅紅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興奮，但只要他快樂，她也跟著快樂。

鈞蝦逵人

第六章

　　在去歐陽性輝的住處之前，苗沅紅先去了一趟書店，打算購買一些男性時尚類的雜誌。

　　歐陽性輝拜託她，她沒有人可以拜託，只好依賴雜誌。只要多買幾本不同風格的雜誌，苗沅紅相信他們一定能找出適合歐陽性輝的穿著。

　　書店裡面擺放著各家出版社推出的新書，歐陽性輝前些日子剛交的稿子，一上市就衝進排行榜，和所謂的文學名家並駕齊驅。

　　哇，才上市就衝到第五名耶！真不了起。

　　苗沅紅把所有知名的男性雜誌，從架上各拿一本，又順手拿了一本歐陽性輝最新的大作，一起拿去櫃檯結帳。

　　「總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六元。」

　　雖然小說內容她已經看過，但她既然號稱歐陽性輝的頭號粉絲，當然要以實際行動支持他。

　　「謝謝光臨！」

　　苗沅紅付完錢走出書店，提著大包小包上計程車，直奔歐陽性輝的住處。

　　當歐陽性輝打開門，看見地上那些紙袋，眼睛瞠得老大。

　　「你幹麼，大搬家啊？」帶這麼多東西。

　　苗沅紅第一時間把保溫瓶遞過去給歐陽性輝，他愣住，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養生茶啊，你不是急著喝？」她提醒他。

　　「……對，我急著喝。」他尷尬地笑笑，壓根兒忘記這件事，這只是他用來見她的藉口。

　　「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他幫她把所有紙袋都拿進客廳，說實話，還真重。

　　「大部分都是雜誌。」她解釋。

　　「雜誌？」

　　「你不是想改造自己嗎？」苗沅紅邊說邊把雜誌從紙袋裡拿出來。「我們對時尚都不熟，不如參考雜誌，看現在都流行些什麼東西。」

　　這是個好主意，也多虧她有心，想到這個好方法。

　　她買了各種不同的男性流行時尚雜誌，有走熟男路線的、青春路線的、運動風格的，她甚至還買了一本男性名牌圖鑑，就是要弄清楚現在的男人到底都穿戴什麼衣服和飾品。

　　由於這些雜誌大多封膜，因此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掉雜誌上的封膜，光這個動作，就足以使歐陽性輝雞皮疙瘩掉滿地。

　　「不會吧？」他才接觸封面耶，這會不會太誇張了？「你這個樣子，要怎麼改變自己？」

　　「別擔心，我會撐過來。」他咬牙把封膜拆掉，像在和自己拔河一樣用力地翻開雜誌，苗沅紅都可以看見他額頭正在冒汗。

　　「真的可以嗎？不要太勉強。」他的表情明明就很吃力，教她如何放得下心。

　　「可以。」他拚死也要做到。「雖然這些男人都穿得很奇怪，不過真有型。」

　　「真的耶！」苗沅紅湊到他身邊跟他一起看雜誌，發現有些模特兒其實長得不怎麼樣，但打扮起來以後就變成帥哥。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果然是千古名言。

　　「所以嘍！」看這些男模特兒就知道。「只要你有恆心和毅力，一定也可以變成一個型男。」

　　「我不想變成型男，我的目標是成為花美男，盈陽喜歡花美男，還記得嗎？」

　　她正在鼓勵他，他卻朝她的頭上澆下一大盆冷水，瞬間澆熄她的熱情。

　　「都差不多。」她勉強微笑。「先變成型男以後，再變成花美男會比較容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謝謝你的鼓勵。」他終於說出一句像樣的話。「不過男人穿得花花綠綠，還真是可怕。」他得忍住想吐的衝動，才能正視雜誌上的男模特兒。

　　「你也可以不必穿得花花綠綠啊！」苗沅紅失笑。「像你哥哥穿的就是冷色調，也很有型——」

　　話一出口，苗沅紅才發現自己竟然不小心提起歐陽性德，於是連忙閉嘴。

　　不過，已經太晚了，她說的每一句話，歐陽性輝都有聽見，也做了回應。

　　「是啊，我哥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即使再灰暗、再難搭配的衣服，他都能穿出味道，是天生的衣架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哥哥。」苗沅紅，你在做什麼？簡直就是一顆大豬頭！

　　「你不必一直道歉。」歐陽性輝搖搖手，要她別再說對不起。「我不否認我確實對我哥有心結，但也不至於聽到有人讚美他就抓狂。從小到大，我也聽得滿習慣了，所以真的沒關係。」不需要像這樣小心翼翼。

　　「你真的很在乎你哥哥。」苗沅紅說出內心話。「但是我覺得，其實你根本不必羨慕你哥哥，你有你的特色、你自己的才華，他未必能及得上你。」

　　這是歐陽性輝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歐陽性德不如他，歐陽性輝整個人愣住，足足好幾分鐘說不出話。

　　他哥哥長得帥、成績優秀，從小就被稱做天才。年紀輕輕就當大學助教，後來不爽教了，跑到歐洲去當藝術經紀人，還給他闖出一番名堂。他協助多少亞裔新銳藝術家在歐洲開個展，幫他們在海外揚名立萬，亞洲所有新生代藝術家幾乎都把他當作神，面對這麼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她居然說他不如他？這……

　　「你是真心這麼認為？」他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追得上他哥哥，可她卻從另一個角度看世界，帶給他無限驚奇。

　　「別忘了我是你的頭號粉絲，我當然知道你的實力有多堅強。」她可不是純粹安慰他，通俗小說這一區塊無論是言情或是奇幻，競爭都非常激烈，他能脫穎而出，就表示他確實不簡單。

　　「市場已經肯定你的才華了，你不應該再懷疑自己。」看他沒自信的模樣，她真的好心疼，直想給他安慰。

　　其實，她已經給了他太多的安慰了。

　　一股強烈的暖流流過他全身，溫熱他冰冷的心。

　　「謝謝你，沅紅。」他輕聲跟她道謝。「如果沒有你，我的人生一定跟現在完全不同。」

　　這倒是真的，當初如果不是她硬把稿子塞給David，他永遠只是一個關起門來自我幻想的普通宅男，不可能成為家喻戶曉的大作家。

　　有時候，她真想對他大喊：你欠我很多很多！但大多數的時候，她選擇沉默，隱身在他背後默默支持他，過去是這樣，未來也是。

　　「我們來看看哪個造型比較適合我。」為了打破沉默，歐陽性輝主動翻閱雜誌，製造話題。

　　「我也幫忙找。」她很高興他能採取主動，這代表他開始有信心，真的覺得自己能夠做到。

　　他們各自翻閱雜誌，在同一時間找到滿意的造型。

　　「你看這個造型——」

　　「你看這個造型——」

　　他們非常有默契地同時轉身，因為坐得很近，兩人的鼻子不期然碰在一起，從此動也不動。

　　怦怦！

　　怦怦！

　　不對，沒動的是身體，他們的心臟不分彼此瘋狂跳動，強烈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尤其是歐陽性輝，他的眼睛更是離不開苗沅紅那兩片櫻唇，開始想入非非……

　　這是什麼狀況？

　　歐陽性輝和苗沅紅屏住呼吸對看，都被這如電影般的場景牽引，完全不能思考。

　　在說不出的壓力下，歐陽性輝的唇離她越來越近，只差一寸就會——

　　砰！

　　他們手中的雜誌，也和電影中的場景一樣，在最關鍵的時刻要命地掉下來，將他們拉回現實。

　　他們如驚弓之鳥般地分開，各自掉過頭調整呼吸。

　　呼呼！

　　「傷腦筋，對於造型的事，我們真的完全不懂。」鎮定，歐陽性輝，不要亂了分寸。

　　「是啊！」不要慌張，苗沅紅，這只是偶發事件，別想太多。

　　他們同時回頭，尷尬地笑笑，又轉過頭去。

　　儘管他們再怎麼佯裝鎮定，他們剛才差點接吻的鏡頭仍一再地在兩人腦海中上演，有如故障的放映機不斷地倒帶。

　　※　※　※

　　實在是對那些讓人眼花了亂的時尚雜誌沒轍，歐陽性輝和苗沅紅決定選擇比較省事但代價相對昂貴的方式，進行歐陽性輝的改造計劃。

　　經由宮明輔的介紹，他們邀請到了國內知名的造型師——斯若寧來幫歐陽性輝大變身。

　　這一天，他們來到斯若寧的工作室，歐陽性輝還沒踏進工作室就先吞一顆鎮定劑，免得到時候他會忍不住尖叫，那就糗大了。

　　工作室一如他們猜想，掛滿各式各樣現在最夯、最流行的衣服。當然這些衣服五顏六色，有些甚至披金帶銀還灑亮粉，看得歐陽性輝冷汗直流。

　　「你還好嗎？」她注意到他的嘴唇發白，一直在冒冷汗。

　　「還好。」他強打起精神，告訴自己一定要改變。歐巴馬都能當選美國總統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不可能？自己一定要加油。

　　苗沅紅碰碰他的手，給他力量。

　　他故意不戴墨鏡，就是想測試一下自己的忍耐力，看自己有沒有進步。

　　斯若寧是個大忙人，想排上他的行事曆可沒那麼簡單，出場自然也很大牌。

　　只見他老兄，穿著PRADA今年春夏最流行的黑色網狀上衣，瀟灑地從簾子後方走出來。

　　「你們兩個人之中，是誰要做造型的？」斯若寧身高一八九，擁有一般人難望項背的絕世美貌，聽說他以前是個gay，但那只是謠言，事實上他已經娶妻。

　　「是他要做造型。」苗沅紅見歐陽性輝答不出話，連忙站出來代替他回答，斯若寧立刻把目光轉向歐陽性輝，看見他的打扮後嚇一跳。

　　「天啊，昊徵真是會給我找麻煩，我才剛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他馬上又塞一個給我，我又不是神燈，只要擦一擦就能創造出奇蹟來，他到底在搞什麼？」

　　事情是這樣的，苗沅紅拜託宮明輔，宮明輔又拜託尹昊徵，尹昊徵又命令斯若寧幫忙，所以斯若寧才會這麼氣憤。

　　苗沅紅張大嘴巴看斯若寧發飆，心想他說話好惡毒。雖然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好看，但嘴巴也毒上一千倍，至少在電視上他不會這樣罵人。

　　「好吧！」斯若寧認了。「你們兩個誰先來？」

　　苗沅紅連忙回神，再一次強調。

　　「只有他要做造型，我不必做。」她剛剛就說過了，他都沒在聽嗎？

　　「是嗎？」斯若寧打量苗沅紅。「如果是你，還比較好做點，那傢伙……唉！」斯若寧搖搖頭，為自己默哀。

　　苗沅紅儘管為歐陽性輝抱不平，內心卻忍不住竊喜，原來在專業造型師眼裡，她還比較有可塑性。

　　「你滿有潛力的，叫什麼名字？」她外表看起來很平凡，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加上她的五官端正，身材勻稱，如果好好打扮，應該大有可為。

　　「我叫苗沅紅。」她小小聲地回答，一方面覺得自己的名字很俗氣，另一方面她的名字內有個「紅」字，怕會刺激現在精神不佳的歐陽性輝，導致他更緊張。

　　「紅色的紅？」偏偏斯若寧又喜歡問。

　　她點點頭，好希望他不要再問了。

　　「你的名字跟我老婆一樣，都有顏色，難怪我會跟你投緣！」畢竟現代社會要找到這種古代名字的機會不多，感覺格外親切。

　　「啊？」他們算投緣嗎？他的標準好奇怪。「請問你老婆的名字有什麼顏色……」

　　「青色！」斯若寧興奮地回道。「我的老婆叫袁青花，曾經出過唱片。」

　　「袁青花？」苗沅紅聞言尖叫。「就是那個聲音很像恩雅，只發過一張唱片就退出演藝圈的歌手？」

　　「就是她。」斯若寧一臉驕傲。「她是為了我才退出演藝圈的。」一方面她也不喜歡演藝圈的生態，說太複雜。

　　「我好喜歡她！」袁青花竟然是他老婆，太奇妙了。「她的CD我有買，改天能不能請她簽名？」

　　「沒問題。」斯若寧爽快答道。「青花一定很高興還有歌迷記得她。」

　　「她唱歌真的好好聽哦！」像天使一樣。「可惜她只出了一張唱片就退出演藝圈，不然我一定每張唱片都買……」

　　她應該是來陪歐陽性輝做造型的，最後卻和造型師大聊特聊，看得始終被晾在一旁的歐陽性輝很不是滋味。

　　她似乎跟誰都能聊，很容易結交朋友，雖然是宅女，卻沒有宅女的孤僻，反而很親切自然。

　　歐陽性輝明白她不是故意要搶風頭，只是她給人的感覺太舒服了，讓每個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想跟她聊兩句。最糟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魅力，總是來者不拒，讓關心她的人在一旁窮緊張。

　　與其說他是關心她，不如說他在吃醋，因為苗沅紅跟別的男人聊得這麼開心，他非常不習慣。

　　「咳咳！」他不是故意想要引起他們的注意，只是不喜歡被晾在一旁，如此而已。

　　歐陽性輝說服自己是為了自尊，然而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問他真的是如此嗎？他真的不在乎她和別的男人說話？他有這麼大方？

　　苗沅紅似乎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冷落了歐陽性輝，喃喃跟他說聲「對不起」，轉身問斯若寧。

　　「我們可以開始做造型了嗎？」說話的時候她還偷偷瞄歐陽性輝一眼，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如果你以後哪天想做造型，歡迎來找我，我可以免費服務。」斯若寧才不管歐陽性輝高不高興，他可是國內最富盛名的造型師，不喜歡的可以滾，他不留。

　　「謝謝，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找你。」苗沅紅感激回道。

　　「不客氣。」斯若寧差點比出蓮花指，後來想想不對，他現在可是個大男人。

　　「現在輪到你了。」斯若寧轉過身，將歐陽性輝從頭到腳約略看過一遍，邊看邊嘆氣。

　　他的體格不錯，可惜外表太老土，活像鄉土劇中的人物。現在的年輕人，要找出像他這麼土的人實在不容易，是他平生僅見第二朵奇葩。

　　至於誰是第一朵？當然是他老婆了，這是題外話，不多說了。

　　「告訴我，你想做什麼造型？」最好別太難的……

　　「我想成為花美男。」歐陽性輝大言不慚地說出他的願望。

　　斯若寧的嘴巴當場張成O字形，疑似驚嚇過度，再嚴重可能會發展成腦中風。

　　「你、你想成為花美男？」這已經不是擦擦神燈就可以解決的事，這需要神蹟！

　　「對。」歐陽性輝點頭。「我想成為最棒的花美男，請你改造我。」

　　斯若寧聞言迅速閉上嘴巴，心想現在的人真不自量力，有越來越多的朽木以為自己能成為皇宮的支柱，但依他判斷歐陽性輝頂多當得成傳統廟宇的柱子，那還得靠他的巧手才有可能。

　　「好吧！」他豁出去了。「反正我也很久沒有接受挑戰，就陪你玩玩吧！」來個宅男大變身。

　　「真的可以嗎？」歐陽性輝對自己超沒自信，特別在看見斯若寧能將黑色上衣穿出味道，他卻只能像黑道小弟，更顯得自卑。

　　「應該沒問題吧！」斯若寧也沒自信。「嗯……你的五官不錯，身高也夠。」依他目測大概有一七八。「用心改造的話，應該能做出一番成績——」

　　「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

　　歐陽性輝不待斯若寧說完，便衝出去跟他握手，搖得斯若寧頭昏腦脹。

　　這個宅男未免也太單純了吧？比起演藝圈那些油條的小滑頭來，倒像清粥小菜，挺新鮮的。

　　「別搖了！」再搖他的手就要斷了。「你把墨鏡拿下來，我看看你的眼睛。」

　　歐陽性輝這一拿，不得了，斯若寧驚為天人。

　　在厚厚的鏡片後面，竟然藏著一雙秋水般的眼睛，這麼漂亮的眼睛竟然用厚重的鏡片遮蓋起來，簡直是暴殄天物。

　　「你有沒有近視？」眼睫毛也夠長，很好。

　　「有，度數還滿重的。」歐陽性輝點頭。

　　「從現在開始，改戴隱形眼鏡，把這支醜不啦嘰的眼鏡丟掉。」他接著往後倒退幾步，隔一段距離打量歐陽性輝，心想他或許不是無藥可救，只要做對造型，應該會相當出色。

　　「你說不定是塊璞玉。」他總覺得在哪裡見過歐陽性輝，但他們卻是第一次見面。

　　「嗯……」斯若寧手扶住下巴思考，邊想邊點頭。「我覺得你的型比較適合冷色調，最好選些顏色較暗的衣服——」

　　「不行，不要冷色調！」歐陽性輝堅決反對。「我要穿亮色。」

　　「亮色？」斯若寧不可思議地打量歐陽性輝，以為他瘋了，高彩度的衣服可不是人人能穿。

　　「對，我要穿亮色的衣服。」這是盈陽的要求，如果不能以此為前提，改造就沒有意義。

　　「為什麼一定要亮色的衣服？你根本不適合。」他是屬於酷勁那一型，穿亮色會顯得很滑頭，他舉雙手雙腳反對。

　　「為了某種私人原因，我必須穿亮色。」歐陽性輝不想解釋太多，只是堅持。

　　斯若寧攤開雙手，轉頭無聲問苗沅紅他怎麼了，為什麼非穿亮色不可？

　　苗沅紅苦笑，點頭要斯若寧答應歐陽性輝的要求，他簡直快要瘋掉。

　　「那白色怎麼樣？」中間色，最好搭配的顏色。

　　「不能白色。」白色也在條件範圍之內，抱歉。

　　這下斯若寧是真的發瘋了，限制這麼多，叫他怎麼放手做造型？

　　「好，那就大紅、大黃、大橘，反正所有鮮艷顏色，統統倒在你身上，這樣總行了吧？！」

　　說到最後，斯若寧已經接近歇斯底里，歐陽性輝卻還傻傻地點頭。

　　「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成這個樣子？」斯若寧懷疑歐陽性輝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偷偷附耳問苗沅紅。

　　「他很好，只是有些特殊原因必須穿亮色，你就幫他挑幾件亮色的衣服吧！」苗沅紅代歐陽性輝懇求斯若寧。

　　「可是他根本不適合亮色。」以他身為造型師的立場，他不鼓勵客戶穿不適合自己的衣服，除非他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適合也沒關係，只要他開心就好。」苗沅紅看著一臉蒼白的歐陽性輝，明白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今天才能站在這裡，空手而回太可惜了，她說什麼都要幫他。

　　苗沅紅對歐陽性輝的關心如此顯而易見，就連斯若寧都看出來她喜歡他，就怕歐陽性輝那隻呆頭鵝什麼都沒察覺，白白浪費了她這麼好的女孩。

　　「看在你的分上，我就盡量讓他開心吧！」用艷色淹死他。

　　斯若寧算是敗在苗沅紅的痴情下，沒辦法，誰讓她想起他老婆，又是他老婆的歌迷，只好幫幫她嘍！

　　「這裡有幾件色彩鮮艷的當季襯衫，你過來試試看。」斯若寧決定違背自己的專業知識，就為了幫苗沅紅。

　　歐陽性輝困難地吞下口水，移動腳步走到斯若寧的身邊。

　　從這一刻起，女賓非請勿進。

　　苗沅紅被安排進到隔壁的房間休息，把這部分的空間留給男人對男人。

　　「今年春夏流行黃色。」斯若寧從架子上取下襯衫，拿給歐陽性輝。「這件襯衫的款式還算適合你，你先換上這件襯衫，換好以後我再決定該配哪條褲子。」

　　斯若寧手中的銘黃色襯衫，是中國古代帝王的最愛。

　　「拿去呀！」斯若寧不曉得歐陽性輝搞什麼鬼，換件衣服還要三催四請，他可沒有那麼多閒功夫跟他耗。

　　斯若寧不明白歐陽性輝內心的掙扎，任何人都無法體會他的感受，對一般人再平常不過的黃色襯衫，看在他的眼裡卻有如一條黃色的毒蛇，伸長了分叉的舌頭朝他吐信。

　　斯若寧第一次看見男人這麼不乾脆，就算是扮演受方的gay都沒有他來得麻煩，要不是因為已經答應苗沅紅，他真不想接這件case。

　　「快換上。」斯若寧最後一次將襯衫遞給歐陽性輝，發誓他再不接過去就要翻臉了。

　　勇敢一點，歐陽性輝，你辦得到的。

　　歐陽性輝強迫自己拿走斯若寧手中的襯衫，斯若寧長長吐一口氣，心想他可終於動了，真不簡單。

　　只是在慶幸之餘，斯若寧同時注意到歐陽性輝的臉色不對，開始為他擔心。

　　「喂，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斯若寧看他咬牙穿上黃色襯衫，表情很是痛苦。

　　歐陽性輝搖搖頭，拚命安慰自己說沒事，他不會有事的，只不過是一件黃色襯衫，他挨得過去。

　　「喂，你的嘴唇漸漸發白耶，真的沒有關係嗎？」斯若寧張大嘴巴，指著歐陽性輝的嘴唇問道，歐陽性輝還在撐。

　　沒有關係，他會挺過去，他會……砰！

　　歐陽性輝才想搖頭，未料眼前一黑，從此墜入黑暗深淵。

　　斯若寧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歐陽性輝前一刻才在跟他說話，下一刻就當著他的面倒下，這簡直就是惡夢。

　　雖然斯若寧答應過自己，要MAN、要沉得住氣，這一刻仍是忍不住尖叫。

　　「啊——」來人啊，發生命案了。

　　在隔壁房間的苗沅紅，聽見斯若寧尖叫，就知道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她不該答應歐陽性輝幫他找造型師的。

　　「發生了什麼事？」她用力推開男子更衣室的門，緊急時候顧不得禮貌。

　　「我、我也不知道。」斯若寧驚魂未定地答道。「我拿黃色襯衫給他更換，他換到一半突然倒下，然後我就……」尖叫……

　　「我知道怎麼回事。」他的色彩恐懼症發作了，就這麼簡單。

　　「耶？」她知道？

　　「我現在沒空解釋，先叫救護車！」

　　斯若寧這才慌慌張張地找手機撥打一一九，將歐陽性輝送到醫院。

鈞蝦逵人

第七章

　　急診室裡人潮來來往往，斯若寧站在病房外焦急等待，不時探頭看病房內的情形。

　　苗沅紅正在和醫生做最後確認，只見醫生搖搖頭，不知道跟苗沅紅說了什麼話就出來，斯若寧好怕他是交代她準備辦後事，到時候換他進警察局大喊「人不是我殺的！」他真的什麼都沒做。

　　「怎麼樣，他還好吧？」苗沅紅剛走出病房，就被守在門口的斯若寧逮個正著，她很意外他竟然還沒有回家。

　　「還好，醫生說他的情況很穩定，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她答道。

　　「沒事就好。」斯若寧用手安撫胸口壓驚。

　　「抱歉，你一定嚇一跳。」她代替歐陽性輝向斯若寧道歉，不好意思造成他的困擾。

　　「沒關係，反正也不是常常發生。」偶爾一次他還能夠忍受啦！「不過，他為什麼會突然昏倒？我不過拿了一件襯衫給他換而已。」

　　「因為他患有『色彩恐懼症』。」她解釋。「只要是黑白以外的顏色，他都害怕。」

　　「原來如此！」斯若寧恍然大悟。「我知道有些人會對某些特定的顏色產生恐懼感，但是他幾乎害怕所有顏色，這就太誇張了。」

　　「嗯。」她也這麼認為。「似乎越鮮艷的顏色，他就越害怕，反應就更激烈。」

　　「難怪他會昏倒。」斯若寧點頭。「我拿給他的那件銘黃色襯衫，彩度很高，他大概一時受不了刺激，才會當著我的面倒下。」害他差點要去找法師到工作室驅邪，原來不是他的工作室有問題，而是他的心理有病。

　　「性輝他——」

　　「等一等，你說他叫什麼名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只不過差一個字。

　　「歐陽性輝。」

　　果然。

　　「他是歐陽性德的弟弟嘛！」難怪五官有點相像，不過氣質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認識性輝的哥哥？」苗沅紅愣住。

　　「老朋友了！他接受『當代藝術』訪問時的造型還是我做的，怎麼樣，帥吧？」他對自己的手藝可是很有自信。

　　「很帥，我看了以後都忍不住流口水，他好適合穿那件鐵灰色襯衫。」超有型。

　　「所以我說他家的男人都適合冷色調嘛，他偏不信。」斯若寧搖搖頭，敗給歐陽性輝。「我就不懂，既然他這麼害怕亮色，為什麼還要穿亮色，這不是等於自殺嗎？」

　　「因為他喜歡的女孩指定他穿亮色，不准他穿陰暗的顏色，為了追求她，他只好拚了。」她約略把自己和江盈陽以及歐陽性輝的關係說一遍，斯若寧聽完了以後搖頭。

　　「原來他是為了一個壓根兒對他沒意思的女孩拚命，真是個大傻瓜。」斯若寧不明白他們這些宅男宅女是怎麼想的？都說演藝圈複雜，但依他看，他們宅男宅女更複雜。

　　「辛苦你了。」又一個傻瓜。

　　「啊？」怎麼突然扯到她。

　　「明明喜歡歐陽性輝，卻還得陪他跑來跑去，對你來說太殘忍了。」斯若寧不愧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苗沅紅喜歡歐陽性輝，讓她好尷尬。

　　「我們是哥兒們，幫哥兒們一點小忙不算什麼，我一點都不委屈……」

　　「你真的只把他當成哥兒們而已嗎？」他懷疑。「你在幫忙做這些事的時候，難道心裡沒有半點遺憾，希望自己能取代那個女孩子的位子？」

　　有，都有。

　　她不只一次希望他回頭看她，看看這個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後的女孩。

　　「想當初我也是把青花當成哥兒們，甚至大麻煩看待，誰也沒想到我最後會愛上青花，為她改變性向。」回想當初那段日子，真是轟轟烈烈啊！

　　「你是gay嗎？」她鼓起勇氣問他一個她很早就想問的問題，斯若寧很乾脆地回答。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gay。」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過青花讓我明白自己真正的性向，我現在已經不是gay了。」仔細想想，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真正的gay，他這一生只碰過女人，喜歡男人也只是口頭說說。

　　「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因為很少有gay中途改變性向的。」一般都會維持喜歡男人到終老。

　　「人總是容易認定自己認為的。」斯若寧繞口令似地回道。「以為自己喜歡某人、不可能喜歡某人，往往等到快要失去的時候才能看清事實，很可悲，但人性就是這麼回事。」

　　這是過來人的心聲，當初他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攔住差點出國的袁青花，但這又是題外話，略過不談。

　　苗沅紅聽了他的話以後沉默，心想愛情真的很難，每個人都經歷過大風大浪。

　　「太順利的愛情會缺少回憶。」看穿她的思緒，斯若寧勸道。「你已經夠宅了，情路再沒有波折真的會悶到死，就把它當作一種……娛樂？」看開些，日子會比較好過，人生才會快樂。

　　苗沅紅笑笑不回話，她可能真的要悶到死，因為歐陽性輝根本不喜歡她，又何來波折可言？

　　「你真的打算就這麼一輩子默默站在歐陽性輝的身後，不讓他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嗎？」他可不贊成，愛就要大聲說出來。

　　「我怕我若是表白，到時候連哥兒們都當不成。」她總算承認自己喜歡歐陽性輝，沒再說什麼哥兒們的屁話。

　　「好吧！」斯若寧嘆氣。「如果你覺得這樣做比較好，我也不會多嘴，但我還是覺得你太辛苦了。」

　　「謝謝你，斯大哥。」她滿懷感激。「等性輝康復，我們再去麻煩你，繼續今天未完成的改造。」

　　「到時候我可能得準備一輛救護車隨時待命。」斯若寧挑眉，苗沅紅忍不住笑出來，雖然他的態度很機車、嘴巴又毒，但其實心地很善良，她好喜歡他。

　　「既然沒事，那我要回家吃晚飯了。」他可是個好老公、好爸爸。「我老婆和小孩都還在等我呢！」

　　「好，你慢走。」苗沅紅送斯若寧走出醫院，凝視他的背影心想他真是個大好人，明明可以不管他們卻留到現在，還跟她分享他的戀愛經驗，足以領一萬張好人卡。

　　然而，真正夠資格領一百萬張好人卡的，卻是苗沅紅自己。

　　※　※　※

　　回到病房，坐在病床邊凝視沉沉入睡的歐陽性輝，他蒼白的臉色，證明他剛經歷過一場痛苦的折磨，難受的程度足以使他昏倒。

　　他也真辛苦，竟然有這種心理上的疾病。

　　苗沅紅伸手幫歐陽性輝把被子拉高，越想心情越沉重。

　　盈陽真幸福，能夠獲得性輝的喜愛，甚至為了她咬牙忍受這一切，希望她真的懂得珍惜才好。

　　眼看著歐陽性輝越睡越沉，苗沅紅判斷他一時半刻不會醒來，於是到醫院地下樓的書店，買了一本剛上市的散文集帶回病房閱讀，也好打發時間。

　　急診室裡依舊人來人往，苗沅紅沉浸在文字的世界裡，如此不知道過了多久，急診室的人變少了，歐陽性輝也醒了。

　　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白天的影像在他腦中不停播放，將時間倒回到他昏倒的前後。

　　他竟然昏倒了，真糗。

　　歐陽性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遜到這個地步，只是因為一件黃色襯衫就昏倒，他乾脆去撞牆算了。

　　將頭轉向床的另一側，歐陽性輝並不意外看見苗沅紅，她總是在他身邊。

　　她正拿著一本書認真地閱讀，她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只要他有需要，她一定第一時間飛奔到他身邊，是最講義氣的朋友。

　　隱約感受到他的視線，苗沅紅放下書看向歐陽性輝，他果然已經醒了。

　　「你覺得怎麼樣？」她把身體稍稍往前移動，關心地問。「還有沒有哪個地方不舒服？」

　　「我覺得自己好丟臉。」他的自尊不舒服。「只不過是換件襯衫就昏倒，你一定很看不起我。」

　　「沒有這回事，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苗沅紅安慰他。

　　「但是害怕顏色的人少之又少，我大概是全世界最奇怪的特例。」他如果只怕單一顏色，他還不會那麼懊惱，但他是除了少數顏色以外，大部分的顏色都怕，這就太過分了。

　　「總不能每個人害怕的東西都一樣，你不要太在意。」苗沅紅耐心安撫他，歐陽性輝再次感覺到她的溫柔，以及如大海般寬廣的包容。

　　有她在真好，他似乎已經離不開她，無法想像如果哪一天他轉頭，發現她不見了他會有什麼反應？他想都不敢想。

　　「你也喜歡他的作品嗎？」歐陽性輝指著苗沅紅手中的書問她，苗沅紅點頭。

　　「嗯，很喜歡。」她是雜食動物，什麼書都看。文學、奇幻、言情什麼都吞，也往往能發掘到一些不錯的作者。

　　「我也喜歡他寫作的風格，他的每一本書我都有收藏。」英雄所見略同，不愧是他的好哥兒們。

　　「你也喜歡他的作品？」該作者是寫純文學，和他不同領域。

　　「這個作者雖然是男性，但筆鋒幽默又不失細膩，我一直很欣賞他。」

　　歐陽性輝在談論他欣賞的作者時，眼神流露出一種對不同領域的渴望。苗沅紅發現他對文學的了解並不比奇幻來得少，眼中燃燒著相同的熱情。

　　「你要不要嘗試寫些文學類的作品？」她提議。

　　歐陽性輝的反應是瞪大眼睛，彷彿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可以試試看啊！」她再提一次。

　　歐陽性輝這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她確實做了這個提議。

　　「但是奇幻小說跟文學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領域——」

　　「不同領域並不表示就不能跨越，我相信以你的實力，一定能創作出不亞於他的作品。」苗沅紅揚揚手中的小說，要他向前輩看齊。

　　他們共同欣賞的作者也沒有得過文學首獎，還不是一樣廣受歡迎，只要有心一定做得到。

　　「其實我確實有些idea，也擬妥了大綱。」他不好意思地承認，他對純文學的熱忱並不下於奇幻小說，甚至更期待些。

　　「真的嗎？」他們果然心有靈犀。

　　「嗯。」他點頭。「你儘管笑我。」

　　「我幹麼笑你？」有野心很好啊，她說過，無論他想做什麼，她絕對支持他，這句話依然有效。

　　「笑我自不量力啊！」歐陽性輝笑笑，看得出來他很緊張，任何人對於嘗試跨進陌生的領域，都有相同的心情吧！

　　「三個月後有項文學獎就要截稿，你想不想把握這次機會，投稿試試看？」雖然各家大型出版社都有徵稿，但這個獎是最大的，獎金也最高。

　　「三個月……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雖然整個故事的架構輪廓都已經浮現，但畢竟是沒嘗試過的文體，可能得花點時間。

　　「不管是否來得及，我都鼓勵你試試看。」她是他的頭號粉絲，絕對相信他有這份才華征服另一個領域。

　　「謝謝你，沅紅，總是適時鼓勵我。」他真的好感激她，在各方面。

　　「朋友不是本來就應該要這麼做？」她跟他開玩笑。「別忘了，我們是哥兒們，情義相挺是一定要的。」

　　她對他露齒一笑，溫暖的笑容讓他如沐春風。

　　哥兒們……

　　這個他時常掛在嘴邊的字眼，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聽起來特別刺耳。

　　※　※　※

　　到底跑到哪邊去了？簡直是急死人。

　　David連續好幾天狂call歐陽性輝，他不接電話就是不接電話，無論是家裡的電話或是手機，他統統拒接。

　　好吧，這是你逼我的。

　　憤憤地掛上電話，David決定直接殺到歐陽性輝他家，搞清楚怎麼回事。

　　知道歐陽性輝不喜歡他未經允許就去敲他的家門，但他實在太過分啦！整整一個月不跟他聯絡，也沒交代下個系列要怎麼處理。不要說人物設定，他連他下個系列總共有幾集都不知道。

　　雖說出版社以他為主，但也有一定的工作流程，他這麼一聲不吭讓他真的很難做事，最重要的是賺不到錢！他的奢華生活，還要靠他來維持，他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我出去一下，有事再call我。」David交代好助理，就要上歐陽性輝家逮人，助理緊急把他攔住。

　　「請等一下，社長！」

　　「什麼事？」David回頭，表情凶得像要殺人。

　　小助理吞吞口水，顫顫巍巍地把一隻金色信封遞過去。「剛才有人送了這張邀請卡過來，請你代為轉交給歐陽性輝。」

　　「邀請卡？」David皺眉接過金色信封，看見上面的燙金字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下子更麻煩了。

　　「是郵差送來的嗎？」David將邀請卡前前後後翻了一遍，沒看見郵戳。

　　「不是。」小助理超興奮。「是歐陽性德親自送過來的，他真的好帥——」

　　小助理講到一半住嘴，David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她跟人湊什麼熱鬧，欣賞歐陽性德的人一大堆，他自己就很哈。

　　「我知道了，我現在立刻送去給他。」也好，找到突襲的藉口，省得歐陽性輝才從門縫瞥見他的臉，就把他轟出門。

　　David帶著歐陽性德送來的邀請卡去按歐陽性輝家的門鈴，按了老半天，不見他出來應門。

　　怪了，他該不會出門了吧！

　　David不安地想起上次歐陽性輝說，苗沅紅正在幫他訂做特殊鏡片以利他外出，難道已經找到了？

　　這個死女人！

　　想起苗沅紅，David就恨不得扒她的皮。沒錯，當初是她把歐陽性輝的稿子交給他，他才得到歐陽性輝這棵搖錢樹，但不能因為她曾經有恩於他，就可以對他重要的作者亂來啊！改天他一定要給她警告，當面說清楚。

　　David又不耐煩地重按一次門鈴，這次屋內終於傳出聲響。

　　「媽的，到底是誰？沒看見老子正在忙嗎？」正在和鍵盤搏鬥的歐陽性輝是第一次用Word寫稿，打字的速度慢得嚇死人，卻還得應付不斷催促的門鈴聲，氣得他快要抓狂。

　　他氣衝衝地跑去開門，力氣之大，把門外的David當場嚇成木頭人。

　　「哈、哈囉！」David露出一個類似人偶的笑容跟他打招呼，歐陽性輝根本不想理他，只想他快滾。

　　「有什麼事？」文學風格的稿子很難寫，別妨礙他寫稿。

　　「我——幫你送邀請卡過來。」David從口袋拿出金色信封交給歐陽性輝，這才賺到一張進門的門票。

　　「什麼邀請卡？」歐陽性輝接過金色信封，上面只印了一個大大的「邀」字，其餘什麼也沒有。

　　「咦，你不怕了？」David看他拿信封拿得很自在，以為歐陽性輝的「色彩恐懼症」已經痊癒，歐陽性輝不文雅地詛咒一聲，沒好氣地回道。

　　「我正在接受治療。」有了上次在斯若寧工作室昏倒的經驗，他決定接受苗沅紅的建議去看心理醫生，雖然暫時無法找出恐懼的根源，但情況已經改善許多，他再也不會看見強烈一點的色彩，動不動就起雞皮疙瘩了。

　　「真不可思議。」他好說歹說要他去看醫生，他死也不肯，現在不必他催促，他就主動就醫了，這中間到底有什麼原因？

　　「沅紅建議的。」歐陽性輝主動說出凶手。「她認為我的情況太嚴重了，非就醫不可，我也覺得她的話有道理。」

　　是啊，相同的話她說的有理，他就是在放屁！苗沅紅那個女人真是越來越惹人厭了，得想個辦法阻止她再繼續放肆才行。

　　「謝謝你幫我把邀請卡送來，你可以滾了。」雖然說他的病情已經大有起色，但他仍是對David的穿衣風格不敢領教，花花綠綠活像棵聖誕樹。

　　「等一下，你別這麼無情嘛！」David採取拖延戰術。「從你最後一次交稿到今天已經過一個月，這期間你既沒有跟我聯絡，也沒排工作表，你這樣公司很難做事。」

　　「是你要我放長假，我聽你的話，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歐陽性輝把責任推給David，推得他哀哀叫。

　　「我是要你出國度假，不是要你關在家裡什麼都不做，這兩者有很大的不同！」不愧是爬格子的，就會跟他玩文字遊戲。

　　「我沒關在家裡什麼都不做，我很忙。」歐陽性輝理直氣壯地回道。

　　「你很忙……」David打量歐陽性輝，他看起來跟以往一樣邋遢，說他多忙打死他都不信。

　　「你忙什麼？」睡覺，和他那些黑白絨毛玩具玩親親？

　　「忙著玩線上遊戲、寫稿、和改造自己。」歐陽性輝回道。

　　「這你也敢講？你幹的事沒有一件是正經的——」

　　不對，他好像聽見「寫稿」兩個字，這表示，他其實有在動嘍！

　　「這就好了。」白操心一場。「你什麼時候才要交稿？」

　　「大概半年後。」參加文學獎的這本稿子起碼也要寫上三個月，奇幻部分的新系列也需要一段籌備期，加一加剛好半年。

　　「半年？！」David慘叫。「你開什麼玩笑？什麼樣的大作需要花半年的時間才能完成，你以前從來不需要花這麼長的時間！」他幹脆叫他去喝西北風好了，公司雖然還有其他作者，但沒有一個像他一樣有用，才剛上市的完結篇短短一個月已經賣到第三刷了，他現在跟他說要休息半年？Oh，no，殺了他吧！

　　「因為我累了，David。」歐陽性輝老實回道。「兩年來我不斷地創作，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什麼？」David不能諒解。「現在的景氣有多差你不是不知道，不趁著你紅的時候撈，要等什麼時候？等你過氣了想撈都撈不到，你還是打消休息的念頭，乖乖寫稿吧！」

　　「為什麼你就是不能像沅紅一樣支持我，我還以為你至少喜歡我的作品。」他當然也知道David把他當作搖錢樹，但他總是對他的稿子表現出最大的熱情，勉強稱得上是他的書迷。

　　「我當然喜歡你的作品。」不喜歡當初就不會收他的稿子了。「我只是希望你向現實看齊，不要跟錢過不去。」

　　「我不缺錢。」這就是當宅男的好處，懶得出去亂花錢。

　　「你不缺，我缺，我的員工缺。」David沒好氣地回道，認為歐陽性輝太自私。

　　「那真是抱歉。」他已經下定決心。「如果你不要狂買房子亂投資，也許就不會那麼需要錢了。」這是當宅男的另一個好處，懶得投資理財。

　　David的臉因他這些話當場脹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是在連動債上損失了一些錢——」

　　「不只一些，是幾百萬。」歐陽性輝戳破他的謊言，David都不知道他從哪邊聽到這些八卦消息。

　　「你不是宅男嗎？怎麼統統都知道！」David氣得跳腳。

　　「不想被人發現秘密，抗議的時候就不要接受訪問，你的玉照被刊登在昨天的MSN新聞上面。」

　　很好，他已經懂得上MSN看新聞了，他真是越來越恨苗沅紅了，都是她帶壞他！

　　「我知道了！」都是苗沅紅那賤人，他一定要想辦法對付她。「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就是了，半年以後你一定要準時交稿！」

　　話畢，David怒氣衝衝地離去，臨走前還踹了一下他家的大門。

　　搞什麼？

　　歐陽性輝本來想追上去要David想出氣別找錯對象，有什麼不滿針對他就行了。

　　……唉！

　　他癱坐在沙發上，心想沒必要把氣氛弄僵，好歹他們合作了兩年，David除了比較會壓榨他之外，對他其實不差，版稅也給得不錯，是及格的老闆。

　　改天再打電話跟他道歉好了，現在他沒那個心情。

　　歐陽性輝明白他為什麼心情差，雖說同樣都是搖筆桿，但他已經習慣通俗小說的寫作方式，要重新找回學生時代的文學情懷，真的有點困難。

　　寫作不順利，再加上跟老闆吵架，他最近的生活過得可真愜意。

　　歐陽性輝抬起手揉眼睛，才發現邀請卡竟然在他手裡，他還沒有拆開。

　　到底是誰寄來的邀請卡……

　　他和David一樣，將邀請卡前前後後翻了一遍，沒看見郵戳，斷定是私人郵務公司發送，想也想不到會是他哥哥親自送到出版社。

　　他將邀請卡翻到背後，打開黏在上面的燙金貼紙，心想不是說不景氣嗎？只是一張邀請卡就這麼大手筆，裡裡外外都是燙金——

　　敬邀歐陽性輝先生參加歐陽敦煌老先生八十大壽Party

　　當他打開卡片，躍入他眼簾的是這二十幾個大字，歐陽性輝愣了足足好幾分鐘都無法回神，依然處於不可思議的狀態之中持續浮沈。

　　這是真的嗎？

　　他再一次仔細看邀請卡上的名字，是歐陽性輝沒有錯，只有這四個字是用筆寫上去的，其他文字都是印刷，是誰的筆跡他一目了然。

　　他父親邀請他——不，他哥哥邀請他回家參加爺爺的生日派對，而他不知道該不該回去，家對他來說已經是個遙遠的記憶。

　　我們歐陽家族是藝術界的名門，你沒有遺傳到繪畫的天賦就算了，還怕色彩？丟臉死了！

　　昔日父親對他的指控還言猶在耳，或許因為他父親的繪畫天分，也沒有他爺爺來得高，所以特別有所感受，相對地更不能忍受他連最起碼的藝術sense都沒有，對他的批判更加嚴厲。

　　你說什麼，你已經是知名的奇幻小說作家？別鬧笑話了！那種通俗小說，怎麼能夠上檯面？你想要我承認你的實力，等你得了文學獎再說！

　　他亦回想起，當他拿著所有作品回家，希望他父親能夠承認他在文字上的努力，卻當面被潑了一大桶冷水的情景，他父親輕蔑的語氣，至今他仍忘不了。

　　也許，他這次會決心投入文學創作，除了苗沅紅的鼓勵，他父親也占了一個很大的因素，他想得獎，讓他父親承認他的實力，甚至以他為榮。

　　嘆口氣，將視線拉回到邀請卡上面，歐陽性輝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參加他爺爺這次的生日Party？

　　雖然他老人家也對他缺乏繪畫天分搖頭，也曾痛心疾首身為他的孫子居然懼怕色彩，但他並不會因此而冷落他，反倒是他父親還比較在意。

　　回去？不回去？

　　此刻歐陽性輝真想找朵玫瑰花，用拔花瓣來決定。

　　小輝啊，有空也要回來看看爺爺。

　　他老人家殷切的叮嚀不斷在他耳際回響，歐陽性輝才發現，他真想念家裡。

　　他決定參加Party，但又沒有勇氣一個人面對他父親，這個時候最好找個伴，而他唯一能想到的最佳人選就是——

　　握緊邀請卡用力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唯一想帶回家的伴只有一個，他現在就要去打電話！

鈞蝦逵人

第八章

　　歐陽性輝唯一想帶回家參加他爺爺生日Party的伴，就是苗沅紅。不過在參加他爺爺的生日派對前，他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有待解決，那就是他們的造型。

　　為了避免在生日派對上出糗，他們前去求助斯若寧。身為大忙人的斯若寧，即使行事曆上已經排滿了工作，仍然想辦法擠出時間幫他們做造型。

　　邀請卡上印著的時間是星期六下午七點Party才會開始，他們下午兩點就抵達斯若寧的工作室。

　　「你今天要參加的可是一個老人的八十大壽宴會，不要再叫我幫你打扮得像棵聖誕樹，穿著最好莊重一些。」斯若寧一開始就拒絕再給歐陽性輝穿亮色衣服，免得他又給他昏倒。

　　「對不起，上次給你添麻煩了。」歐陽性輝很不好意思地跟斯若寧道歉，那天他一定嚇壞了。

　　「你真正該道歉的對象是小紅，你知道你給她帶來多少麻煩嗎？」斯若寧幫苗沅紅申冤，就是看不慣他自私。

　　「對不起，沅紅，我真的太麻煩你了。」歐陽性輝趕緊跟苗沅紅道歉，斯若寧還是不滿意。

　　「道歉不夠，還要道謝，沒有她，你什麼都做不到！」斯若寧是真性情的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快人快語，讓歐陽性輝好尷尬。

　　「斯大哥，你不要再說了啦！」再說下去連她都要尷尬，又達不到效果。

　　「哼！」斯若寧才不管有沒有效，只要能幫她報仇就好。

　　「你們哪一個先來？」斯若寧的手輪流指向兩人，苗沅紅一臉痴呆。

　　「我也要嗎？」她已經事先打扮完畢，不必再麻煩了吧！

　　「當然要。」斯若寧快受不了。「你以為你是去教堂唱聖歌嗎？穿成這個樣子！」白色上衣、黑色長裙，只有唱詩班才這麼穿。

　　「搞清楚，你是要去參加生日PARTY，雖然男主人已經老到不值得期待，你也要尊重他眼睛吃冰淇淋的權利。」況且歐陽家交往的對象，不是政商名流，就是自命不凡的藝術家，她把唱詩班的衣服穿出場，不被嘲笑到哭著回家找媽媽才怪。

　　「唔，我沒想到。」她以為她的打扮已經夠應付這類場合。

　　「幸好你遇見了先知。」哈利路亞！

　　「總之，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先來。」斯若寧跟苗沅紅哈啦了老半天，目標卻對準歐陽性輝。

　　「我？」他很意外。

　　「困難的先解決，容易做的留在後面。」斯若寧說著說著，從紅色腰包裡拿出化妝用的大支粉刷。

　　「先苦後甘，是我的人生哲學。」斯若寧撇撇嘴。「你坐下，看我怎麼變魔法。」

　　斯若寧外號「美麗魔法師」，是創造奇蹟的高手，雖然大部分的客戶都是女性，但在男性時尚方面，絲毫不馬虎，他本身就是最佳模特兒。

　　為了節省時間，斯若寧吩咐他們自己在家洗完頭髮再過來，他只負責幫他們做髮型，不負責清潔。

　　瞬間只看見斯若寧快速地為歐陽性輝上妝，將他的臉施以薄粉稍做修飾後，接著拿起剪刀俐落地為他剪了一個時髦的髮型，再利用吹風機吹出蓬鬆感，最後再噴點髮膠。

　　嘶～～

　　「好了。」斯若寧用手指抵住下巴，往後倒退幾步看自己辛苦的成果，越看越滿意。

　　「現在再換上適當的衣服和配件，你就不再是宅男啦！」可喜可賀。

　　歐陽性輝看著鏡中的人，有點認不出自己，斯若寧其實只是在他的臉撲上一點點粉和幫他打很薄的粉底，他整張臉就亮起來，五官變得更加立體，真的很神奇。

　　因為是參加壽宴，穿著基本上還是帶點喜氣比較好，所以斯若寧幫歐陽性輝選擇了DKNY的粉紅色襯衫搭配一條亮藍色圖形蠶絲領帶，感覺上既柔和又年輕。接著，斯若寧又要歐陽性輝穿上Giorgio Armani最新一款的香檳色窄腰西裝，合身的剪裁，讓他整個上半身看起來更為修長，黑色牛仔褲則是用來增加時尚感，再搭配一雙半正式的黑色休閒鞋，整體造型就是——完美，一百分啦！

　　「哇，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能夠化腐朽為神奇耶！」所以說美男子都是打扮出來的，只要不要長得太差，人人都做得到。

　　這應該已經算是侮辱，然而歐陽性輝卻沒有被侮辱的感覺，鏡中的自己帥到連影子都會認不出主人，他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Show time！」斯若寧超得意，他屢屢創造出奇蹟。「出去讓小紅自卑一下，待會兒就輪到我料理她了。」穿那什麼衣服，以為她是要去教堂啊？呿！

　　歐陽性輝幾乎是被斯若寧推出去的，苗沅紅本來正在翻雜誌，看見歐陽性輝帥氣登場，手當場停在半空中，嘴巴張成Ｏ字形。

　　「很帥吧？」斯若寧得意洋洋地問她。

　　苗沅紅點頭如搗蒜，雖然她早知道斯若寧會變魔法，但厲害到這種程度，已經直追佛地魔，她都想稱他為「那位先生」了。

　　「接下來輪到你。」真正讓他手癢的對象。

　　「一定要嗎？」她沒有很大的興趣耶……

　　「你是打算到人家的壽宴上唱聖歌把大家嚇死嗎？」斯若寧氣到吹鬍子瞪眼，為歐陽老先生抱不平。

　　苗沅紅雖然不覺得自己的穿著有什麼不妥，但相較於盛裝打扮以後的歐陽性輝，確實遜色許多，他如果帶著一個唱詩班的女伴參加Party，應該會覺得丟臉吧！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為了不教歐陽性輝丟臉，她只好屈服。

　　「看我的！」斯若寧別的沒有，就是有自信。

　　從這一刻起，男賓止步。

　　這次換歐陽性輝無聊地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經過多次的治療和適當的藥物控制，歐陽性輝對於色彩的反應已經不再那麼強烈，但他還是盡量挑些文字敘述較多的雜誌閱讀。

　　「好了，我們現在該從頭髮做起，還是先化妝？」

　　女賓房內，斯若寧舉高雙手一副準備大開殺戒的模樣，看得苗沅紅膽顫心驚。

　　「隨、隨便。」她困難地吞下口水看他興奮的表情，彷彿看見自己成了待宰的羔羊。

　　「都不對，要先卸妝。」斯若寧挑眉說道。「我再也受不了你臉上那亂七八糟的妝，到底是誰幫你化的？」

　　「我自己化的……」

　　「很好！」非常好。「你是繼我老婆之後，第二個化妝化得這麼糟的女人，你們兩個人可以去結拜了。」

　　斯若寧不愧是毒舌派，說起話來毒死人不償命，苗沅紅只能舉雙手投降。

　　不過他雖然毒舌，手卻很輕巧，無論是卸妝、上妝苗沅紅都沒有多大感覺，只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掃過，是很奇妙的經驗。

　　上妝期間，苗沅紅全程閉眼，任由斯若寧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OK，你可以睜開眼睛了。」斯若寧非常滿意自己的作品。「看見自己變成大美人的時候可不要嚇一跳，也不要問我鏡子裡面的人是誰，一、二、三，睜眼！」

　　美麗魔法師揮動魔杖，將苗沅紅從宅女的詛咒裡面解放出來，苗沅紅睜開眼睛看著鏡子發呆，雖然斯若寧已事先警告，她仍是忍不住要問。

　　「鏡子裡面的人真的是我嗎？」

　　差點沒把斯若寧氣死。

　　「除非我是在跟幽靈說話，不然肯定是你。」不要懷疑。「你本來長得就不錯，只是不會打扮，以後可要多看些時尚雜誌，學人家怎麼穿。」

　　苗沅紅傻傻地點頭，還處於震驚之中無法回神。

　　「現在換做頭髮。」斯若寧看看錶。「沒多少時間了，你的髮質還不錯，我看就直接放下來好了。」長直髮永遠是男性的最愛，她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註定要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

　　對於要以何種髮型示人，苗沅紅沒有意見，隨便斯若寧怎麼處理。

　　斯若寧將她的頭髮放下來，用吹風機和梳子一撮一撮慢慢往下梳，直到每一根頭髮都發亮，他才住手。

　　「我很想為你挑一件鮮紅色禮服。」她的皮膚白皙，應該會很適合。「但是我怕歐陽性輝還沒把你帶到Party就先昏倒在會場的門口，所以還是算了。」可惜。

　　「就穿這件黑色露肩小洋裝，搭配這件粉紅色仿皮草算了，剛好跟他的穿著相呼應。」斯若寧到吊衣架上把他說的兩件衣服取下來，在她面前晃了兩下，看得苗沅紅眼花了亂，直呼衣服好漂亮。

　　「廢話，難看我會拿給你穿嗎？」別侮辱他身為造型師的眼光。「去去去，更衣室在後面，快去換衣服。」

　　斯若寧把衣服塞進她手中，然後像趕鴨人家似地把苗沅紅趕進更衣室，她連搖頭的時間都沒有。

　　她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室，斯若寧正在為她挑配件和鞋子，看見她以後吹了一聲口哨。

　　「果然很適合你。」他的眼光贊到沒有話說。「現在把這雙高跟鞋穿上，如此一來就很完美了。」

　　他幫她挑了一雙Gucci今年春夏的鏤空高跟鞋，看起來雖高，但鞋底很穩，應該不至於跌倒。

　　苗沅紅把原先的鞋子脫下來，換上Gucci新鞋，瞬間化身為名媛淑女，再美麗不過。

　　「嗯，完美。」斯若寧把最後一樣配件——黑色亮片宴會包塞進她的手裡，要她在原地轉一圈，最後下此結論。

　　苗沅紅也覺得不可思議，鏡子裡的女孩像她又不像她，她有這麼出色漂亮嗎？

　　「Show time！」老規矩，展示去。「我保證歐陽性輝會驚訝到連下巴都掉下來，你等著瞧好了。」

　　斯若寧一樣把苗沅紅推出去，她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就赴刑場了。

　　「美女來了。」登登！「你看，她是不是變得很漂亮？」

　　這次換歐陽性輝的嘴巴張成Ｏ字形，他作夢也沒想到苗沅紅裝扮起來這麼漂亮，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是哪家的大小姐。

　　「好了好了，大功告成，你們去約會吧！」斯若寧急著把他們兩個人趕出去，一方面是真的有事，另一方面也不想耽誤他們，他們需要更多時間沈澱彼此對彼此的感覺。

　　被趕出工作室的兩人，第一時間是尷尬，接著互看，最後各自掉頭整理呼吸。

　　要命，她怎麼變得這麼漂亮？

　　歐陽性輝心跳不已。

　　他也未免變得太有型了吧，簡直就是個大型男！

　　苗沅紅的心跳得更快，比歐陽性輝更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怦怦！

　　怦怦！

　　兩個人之間的張力達到最高點，兩個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對對方。

　　「你這麼穿很漂亮——」

　　「你這麼穿很帥——」

　　兩個人非常有默契地說著同樣的話，說完了以後驚訝地互看一眼，同聲失笑。

　　「我們真有默契。」竟然說出差不多的話。

　　「是啊！」歐陽性輝笑了笑，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大概就是如此吧！完全不用商量，也不需要思考，很自然就講出來了。

　　歐陽性輝低頭看看腕間的表，已經五點半，快到Party開始的時間。

　　「我們也該準備去參加Party了。」他說。

　　「好。」苗沅紅點頭。

　　歐陽性輝這時朝她彎曲胳臂，苗沅紅一頭霧水。

　　他朝自己彎曲的胳臂點點頭，她才弄懂他的意思。

　　「Please,my lady。」他展現前所未有的風度與浪漫，邀請苗沅紅。

　　苗沅紅笑著把手放在他彎曲的胳臂之中，在歐陽性輝的攙扶下坐上他的白色休旅車。

　　一場冒險之旅於焉展開，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但肯定很不一樣！

　　※　※　※

　　宛如天鵝堡般夢幻的德式建築中燈火輝煌，一輛接一輛的高級名車沿著圓弧狀的車道開到主屋的門口，讓車上的嬌客下車後又迅速開走，就怕擋到後面的車子。

　　「歐陽兄，恭喜令尊今年八十大壽！」

　　「謝謝謝謝，請進！」

　　歐陽性輝的父親——歐陽南寧，站在門口迎接客人跟他們寒暄。

　　客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政商名流，到底歐陽家在國內畫壇的地位不可撼動，尤其歐陽敦煌從年輕開始就嶄露頭角，幾十年下來，累積了不少人脈，特別今年歐陽性德又剛從歐洲回到國內，一些仰慕他大名的畫壇新秀，莫不擠破頭想辦法拿到邀請卡，爭取認識他的機會。

　　可想而知，這場生日Party會有多熱鬧，幾乎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熟的、不熟的賓客統統擠在一塊兒。

　　歐陽性輝駕駛的白色休旅車也在這綿延的車陣之中，他是可以直接把車子停到地下室車庫，但是他不想，因為他不知道能撐多久，說不定待不到兩分鐘，就被他父親轟出來。

　　苗沅紅看得出來他很緊張，也不懂得怎麼安慰他，只得輕輕碰他的手臂，無聲地跟他說了聲：「加油。」

　　無聲勝有聲，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歐陽性輝很感謝苗沅紅，即使她沒開口，他也能感受到她的關心，而且很神奇地他的心情鎮定不少，就算真的被他父親趕出來又怎麼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貴賓一個接著一個下車，歐陽性輝本來想讓苗沅紅先下車，他去找停車位，結果被管家認出來。

　　「二少爺，你回來了！」管家看見歐陽性輝喜出望外，差點老淚縱橫。

　　「我哥寄了邀請卡給我。」歐陽性輝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管家失笑，要歐陽性輝直接把車開到地下室的車庫，他搖搖頭說不必了，管家還是堅持。

　　歐陽性輝一直以來就和管家很親密，他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搖頭，只得把車停到地下室的私人車庫，搭電梯回到一樓大廳。

　　在今晚以前，苗沅紅從來沒想到歐陽性輝的家世會好到這個地步，她一直以為藝術家都是苦哈哈的，看來要修正對藝術家的印象了。

　　基本上藝術這一行就如同古代的科舉考試，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想要財源廣進，得先出頭才行。

　　因為是從電梯直接回到大廳，自然省了和歐陽南寧打照面的尷尬，從另一方面來說也稱得上可惜，畢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卻無法問候自己的父親，那不是一種遺憾嗎？

　　「我先去找我爺爺，你一個人沒問題吧？」他把禮物拿給爺爺，跟他打個招呼，很快就回來。

　　「沒問題。」苗沅紅跟他搖搖手要他別擔心，她又不是小孩子，可以照顧自己的。

　　歐陽性輝趁著他爺爺還沒有公開接受大家的祝賀之前，先溜去二樓找他爺爺，搶先一步跟他拜壽。

　　在一樓大廳的苗沅紅，好奇地打量四周賓客，大家都穿得好慎重，幸好他們有去找斯若寧幫忙做造型，否則鐵定貽笑大方。

　　苗沅紅對藝術不是很內行，但也看得出來大廳上掛著的幾幅巨型油畫價值不菲，說不定價值個幾千萬都有可能。

　　「哈哈哈……」

　　每個人都在聊天，唯獨她一個人無聊找不到說話對象，她只好到處亂逛，就這麼剛好給她找到陽台。

　　她毫不猶豫地走進陽台，歐陽家的大廳與其說是一樓，其實是建在二樓的地基上。只要走進陽台，就能看到後方的美景。位於半山腰的歐陽家，主屋後方有著相當遼闊的風景，令人看了心曠神怡。

　　苗沅紅以為大家都聊天去了，沒有人在陽台，結果她錯了，陽台上有人，還是一個非常帥的男人。

　　「嗨！」男人大方地跟她打招呼，而他那張臉她曾在雜誌上見過，他是歐陽性德。

　　「嗨……」他本人甚至比雜誌上的照片來得更帥、更有型。歐陽性輝還得用心打扮，他似乎只要隨便穿一件黑色緊身Ｔ恤就很迷人，是天生的危險份子。

　　「我知道你，你是我弟弟的女朋友。」他朝她走近，高大的身材給人一種壓迫感，他比歐陽性輝大概高個五、六公分，至少有一八二，雖然不及斯若寧一八九的身高，但也夠高了。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她解釋。「我只是他今晚的女伴。」

　　「這真是太可惜了。」歐陽性德露齒一笑，牙齒和他弟弟一樣潔白健康。「我以為他這次終於開竅，交到一位出色的女朋友，結果他還是一樣不上道。」

　　「我一點都不出色，我很平凡。」她是靠裝扮才有今晚的效果，她不希望他誤會她天生就這麼棒。

　　「你跟我弟弟一樣，對自己沒什麼自信，對不對？」他一眼就看穿她的內心世界，讓她無處遁逃。

　　「我找不到自信的理由。」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居然回應。「我的學歷不高，沒有太多工作經驗，整天關在家裡不是上網，就是幫家裡開的印刷廠做一些排版的工作，我不懂時尚、也不懂藝術，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

　　歐陽性德似乎有一種魔力，會讓人把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統統告訴他，苗沅紅也難逃這股魔力，把心事一股腦兒全部說出來。

　　「懂得時尚又怎樣？不懂藝術又怎樣？」歐陽性德笑著搖頭。「懂得穿著的人不見得比較高尚，搞藝術的人也不見得比一般人有氣質，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在我看來，你比這個Party中的大多數人都來得高尚。」

　　會來參加這個Party的，除去老交情的朋友外，剩下幾乎都是生面孔。這些生面孔為什麼而來歐陽性德心知肚明，他們有一半都是國內畫壇新秀，每一個人都等著被引見，無論見到他爺爺或他本人都有賺到，活脫脫就是一群豺狼。

　　「啊？」苗沅紅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嘴巴張大到可以塞下橘子，歐陽性德見狀不禁笑出來。

　　「很意外我會這麼說嗎？」歐陽性德笑著問。

　　她點頭。

　　「因為我希望你能更有自信，我觀察你很久了，覺得你真的很適合做我弟的女朋友。」兩個人壓根兒是天生一對。

　　「你、你觀察我很久了？」他會天眼通嗎，她一天到晚關在家裡，他是怎麼認識她的？

　　「英國種馬這個ID你總該看過吧？」歐陽性德挑眉。「別說你不記得了，你還幫我補過好幾次血。」

　　他們三人合作打怪時，這個ID確實曾經出現過幾次，他總是獨來獨往，不過有時候會加入他們的團隊幫忙打怪，所練的職業和歐陽性輝一樣都是魔法師，當時盈陽還偷偷密語給她，說他的打怪功力比歐陽性輝強多了，沒想到那個獨行俠居然就是歐陽性德。

　　「你是……英國種馬？」簡直不敢相信。

　　歐陽性德笑著點頭，很高興能夠在這個地方意外網聚。

　　網路世界，果然無奇不有。歐陽性輝一定想不到，最讓他care的人居然短暫當過他們的隊友。

　　「說實話，英國種馬這個名字實在不適合你，你要不要考慮換另外一個名字？」他的外型舉止都那麼優雅，原來的名字太粗魯了，而且很容易引起誤會。

　　「為什麼要換？」歐陽性德還是笑。「我喜歡這個名字。」

　　「因為它實在……」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不過她說不出口。

　　歐陽性德笑呵呵，她的反應真有意思，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你喜歡我弟弟，對吧？」歐陽性德決定扮紅娘，替他們兩個人牽線。

　　「怎麼連你也看得出來。」好丟臉。「我以為——怎麼了？」話說得好好的，幹嘛突然看向落地窗，那邊有什麼嗎？

　　「沒什麼。」歐陽性德揚起嘴角。「只是看見一隻小老鼠，沒事。」

　　「老鼠？」不會吧，這麼新穎豪華的房子也有鼠患問題。

　　「別理它。」他故意說得很大聲。「等它想出現的時候，它自然會出現。」

　　苗沅紅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出現不出現的，老鼠也懂得看人嗎？

　　「繼續剛才的話題。」呵呵，小老鼠，我很快就來逮你了。

　　「其實也沒什麼。」她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知道我喜歡你弟弟，唯獨他看不出來。」

　　「因為他自卑又自大，是個笨蛋。」

　　歐陽性德的回答讓苗沅紅倏地張大眼睛，他說話可真直接。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歐陽性德搖頭。「是我父親錯誤的對待方式讓他產生對色彩的強烈恐懼，因為我父親始終不肯承認，他生了一個對色彩沒概念的兒子，以為他該和歐陽家的所有人一樣，都是藝術天才。」

　　「這件事我聽性輝說過，我不懂的是這跟他的色彩恐懼症有什麼關係？」苗沅紅不懂。

　　「因為我們兄弟從三歲起就被強迫學畫，我是沒有問題，有得到歐陽家的遺傳。性輝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我爸動不動就拿油彩潑他，不然就把整罐黃色顏料倒在他頭上，時間久了，他自然而然對色彩感到恐懼。」

　　原來如此，難怪那天斯大哥拿黃色襯衫給性輝穿，他的反應會那麼激烈，原來都是他爸爸害的。

　　「這就是一切問題的根源！」總算給她找到原因。

　　「沒錯。」聰明。「恐怕連性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害怕，我有好幾次嘗試告訴他原因，但他都不想跟我談，對我有心結。」

　　「給他一點時間，他會理解的。」畢竟他實在太優秀傑出了，任何人做他的兄弟都會有壓力，性輝也不是故意的。

　　「但願如此。」歐陽性德嘆氣。「你這邊的臉沾到灰塵了，要不要把灰塵拍掉？」

　　歐陽性德比比自己右邊的臉頰，提醒她。

　　苗沅紅遵照他的指示，拍自己的右臉頰，卻拍錯邊。

　　「我的右邊是你的左邊——算了，我幫你拍。」歐陽性德乾脆自己動手幫苗沅紅拍掉灰塵，手指才碰到她的臉，歐陽性輝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從他們的背後傳來。

　　「拿開你的髒手！」他甚至動手推了歐陽性德一把，害他差點跌跤。

　　「你以為沅紅是大廳上那些女人，可以隨便你動手動腳的嗎？」歐陽性輝的誤會大了，以為歐陽性德想對苗沅紅亂來，可他一點這方面的意思也沒有。

　　「性輝，你誤會了。」苗沅紅急忙解釋。「歐陽大哥他並沒有——」

　　「你閉嘴，不要說話，要說等一下再說。」他絕對會給她機會發表意見。

　　「大哥，我先跟你說清楚，沅紅是我的，你不要想跟我搶！」

　　話畢，歐陽性輝當著歐陽性德的面，把苗沅紅帶走，歐陽性德沒有太多發表意見的機會，但他很滿意這個結果，至少他弟弟已經把隱藏在內心的話說出來，這可是一大進步。

　　歐陽家的私人停車場內，氣氛可就沒有歐陽性德預期的那麼樂觀，歐陽性輝在陽台發飆不夠，連在停車場都要找苗沅紅碴。

　　「我以為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沒想到都是沆瀣一氣，他看錯她了。

　　「你說什麼？」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我說，你和別的女人都一樣，只要看見我哥，就主動巴上去！」虧他還這麼信任她，結果也是……

　　「我沒有巴上去，我和他沒有怎麼樣。」歐陽性德是很迷人沒有錯，但不是她喜歡的人。

　　「他的手都放在你臉上了，你還好意思說你和他沒有怎麼樣。」笑死人了。

　　「那是因為我的臉上沾到灰塵，他幫我拍掉，沒有你說的那麼齷齪。」她不懂他在生什麼氣，別說她和歐陽性德沒什麼，就算有什麼他也管不著，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

　　「但是在我的眼裡，它看起來就是那麼齷齪！」歐陽性輝生氣地說。「別忘了你是誰帶來的，要發花痴也不要搞錯對象！」

　　她發花痴——

　　「我是你帶來的又怎麼樣？」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你的女友！」

　　吵到最後，苗沅紅也發火了，他不知道在跟人吃醋個什麼勁兒，完全沒有道理。

　　「……對哦，你不是我的女朋友。」歐陽性輝彷彿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無理取鬧，表情超茫然。

　　「你真正喜歡的人是盈陽，記得嗎？」苗沅紅提醒他。「我只是你的哥兒們，你無聊時陪你打打屁的朋友，我的存在對你一點都不重要。」

　　……不對，她對他的意義絕對不止於此。她不只是他的哥兒們、他的朋友，還是第一個看他稿子的人，那可是她才享有的福利。

　　然而，她不是他的女朋友，這也是事實。

　　「對不起，是我錯了。」他真的沒有立場指責她。「我太激動了，真的對你很抱歉。」

　　「沒關係，我們是哥兒們嘛！」

　　一句哥兒們道盡了一切，也為他倆的關係畫下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