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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雖不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大概就是指她目前的心態。
霍思煖在隔天下午把部分挑好的畫送去給她的經紀人,宋格娟一看見她送來的畫就哇哇叫,直呼她好有才華。
「我喜歡這幅靜物,還有那幅風景也很棒,只要是你畫的我都喜歡。」宋格娟不愧是最挺她的經紀人,不管她畫得怎麼樣,永遠都鼓勵她。
「真希望我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出色,我最近對自己超沒信心。」也許是倦怠了吧!最近她老是提不起勁,畫什麼都無趣。
「你愛挑東挑西的老毛病還是沒改,我覺得你畫得很好啊,就別瞎操心了吧!」宋格娟根本不把她的抱怨當一回事,她太瞭解霍思煖了,她這毛病就跟經前症候群沒兩樣,每隔一段時間總要發作一次。
「可是……」可是她真的覺得好懶,可不可以別開個展?
「哇,我最喜歡這幅畫!」宋格娟像挖到寶似地尖叫。「這幅畫的主題是什麼?」
「KISS。」霍思煖得意答道。「你和我真有默契,我也最喜歡這幅畫。」
「哪當然,我是你的經紀人嘛!」宋格娟笑著回說。「如果連你的喜惡我都不知道,就太失職了。」
是啊!格娟一向就是個出色的經紀人,她無從挑剔。
「說是這麼說,就怕我能力不足,再瞭解你也沒有用。」宋格娟看畫看到一半突然心生感慨,霍思煖一陣莫名其妙。
「幹嘛這麼說?」她覺得她的能力很強啊,業界普遍認同。
「你應該知道程潔詩吧?」宋格娟皺眉,不認為自己真的那麼能幹。
「當然知道,她是我的競爭對手。」霍思煖開玩笑地答道,不明白宋格娟為何突然提起這個人。
「哼,還競爭對手呢!」宋格娟不屑地撇嘴。「號稱美女,實際上長得沒有你漂亮,畫的水準也沒你來得好,可就因為她有個厲害的經紀人,結果她現在已經在紐約和一些新銳畫家開聯合畫展了。」
宋格娟一心想把霍思煖推向國際畫壇,總是不得其門而人,如今看到死對頭竟然進行得如此順利,她當然心有不甘。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在乎。」霍思煖對迸軍國際畫壇沒多大興趣,事實上她連在國內開個展都懶,是個標準的大懶鬼。
「你不在乎,我在乎。」宋格娟氣呼呼。「我就是看不慣我的朋友輸給那隻沒有眉毛的大恐龍!」與其說她和霍思煖是經紀人和畫家的關係,不如說她們更像朋友,既是朋友就要為她兩肋插刀,謀求更好的出路。
「人家只是把眉毛剃掉而已。」程潔詩好歹也號稱美女,把她說成大恐龍,會不會太過分……
「不管,反正我就是討厭她!」宋格娟還在嘔氣。
「沒關係啦!」霍思煖反過來安慰經紀人。「在國內開個展我都嫌麻煩了,真難想像到國外參展,我一定會煩死。」
「你就是這麼懶散,才會被程潔詩趕上。」不但趕上,還先一步前進紐約,簡直氣死人。
「知道啦、知道啦!你別再抱怨了。」霍思煖最怕宋格娟又開始碎碎念,她可招架不住。
宋格娟搖頭,知道霍思煖根本無心改進,念了也是白念。
「真希望能夠出現一位優秀的經紀人,帶領你進軍國際市場。」這是宋格娟的願望,可惜自己能力不足,無法替好友爭取更大的發揮空間。
「你已經夠優秀了。」霍思煖連忙給宋格娟一個愛的抱抱鼓勵她。
「我對你很滿意,一點都不想換經紀人。」
「謝謝。」宋格娟回抱她。「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更積極點兒,別讓我擔心。」
「好、好!我會試著積極。」霍思煖雖然嘴裡這麼說,但宋格娟知道她只是敷衍了事。
她在心裡重重歎氣,決心幫霍思煖尋找另一個能夠把她推向國際市場的經紀人,因為她是真心將霍思煖當朋友看待,不希望她只局限在台灣,太浪費她的才華了。
「我只是先送幾幅畫過來讓你過目,不夠的部分我會盡快補齊。」
霍思煖允諾她會積極處理接下來的事,宋格娟點點頭,囑咐霍思煖。
「你這次的個展,預料會有很多同業和媒體前來參觀。」捧場兼刺探軍情。「我雖然國際市場不如人,但在國內市場可是一把罩,別小看我的公關能力。」
「是、是,你最棒了。」霍思煖不明白宋格娟怎麼那麼愛跟人比,她又不在乎。
「開幕那天,你弟弟會不會到場?」宋格娟突然提起霍思煒,提得霍思煖一愣一愣的。
「應該會吧!」她也不確定。「你幹嘛問這個問題?」
「因為你弟弟是塊活招牌啊!」宋格娟瞪霍思煖一眼,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假不懂。
「他如果到場,應該會吸引不少眼球,製造不少話題。」這就叫做商業效果,懂了吧?
「我不知道那傢夥還有這種功能。」她以為他只會要酷。
「所以我才會說你懶散,身邊有個這麼好用的人都不會用。」笨哦!
「誰會注意這種事,我連那傢夥長得什麼樣子都快忘了。」雖說他們是姐弟,但個性相差太遠所以不怎麼親近,反倒是蘊柔還比她瞭解他。
「你哦!」太離譜了,他們還算是姐弟嗎?比陌生人還不如。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到場,他現在正忙著做別的事。」說到霍思煒,霍思煖就頭痛,姐弟倆根本八字不合。
「他在忙些什麼?」宋格娟十分好奇。
「忙著做一件很詭異的事。」假扮蘊柔的丈夫,霍思煖聳肩。
「詭異?」宋格娟聽得一頭霧水,霍思煖也無法解釋,她並不比她清楚多少。
「反正我無法確定他會不會去就是了。」說起來明天就是蘊柔和盧禹孟及他老婆一起見面吃飯的日子,不曉得情況會如何發展?一定很精彩,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
之後宋格娟又交代她一些個展需要注意的事項,霍思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頭,明顯沒聽進耳裡。
宋格娟見狀歎氣,在這各行各業競爭激烈的年代裡,霍思煖這般懶散卻照樣出名,除了說她運氣太好以外,很難有其他解釋。
她們又哈啦了一陣子,才各自解散,各忙各的事。
宋格娟為將在下個星期舉行的個展忙得焦頭爛額,按道理身為個展主角的霍思煖也應該忙得團團轉才對,可她就是提不起勁。
她回到家,剛好撞見她老爸又四處打電話,要朋友下星期一定得去她的個展捧場,還硬逼人家送花籃。
「啊,你回來了?」霍光明剛放下話筒,就看見霍思煖站在門口一臉不耐煩。
「爸,你別到處打電話拉人去參觀我的個展,又不是菜市場賣菜,人家想去自然就會去,你別為難人家。」她是開畫展,不是產品發表會,拜託他搞清楚好嗎?
「有什麼關係。」霍光明不懂她為什麼生氣,這件事本來就值得驕傲。「我是真的很以你這個女兒為榮啊!」
「隨便你。」霍思煖並不認為她父親真的那麼以她為榮,只是想要炫耀,因為他有個會畫畫的女兒,僅此而已。
「我回房間了。」懶得再留下來跟她父親爭執,霍思煖筆直走過客廳就要上樓。
「對了,思煒呢?」她老爸不愧是無厘頭冠軍,淨做些讓她煩躁的事。
「我怎麼知道?你又沒有寄放在我這裡。」她連他下個星期會不會現身都不敢確定,況且是現在。
「唉。我怎麼會生出這種怪胎?」每天板著一張臉裝酷,跟家人說不到幾句話,最後乾脆搬出去。
「別問我,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她也很好奇他在幹嘛,神秘兮兮跟藏鏡人一樣,嘴巴比上了膠還緊,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你有看到思煒,叫他回家一趟,我有話跟他說。」對於一雙兒女,霍光明已瀕臨放棄邊緣,怎麼也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
「我知道了。」霍思煖同樣不明白她老爸為什麼這麼熱中藝術,明明就沒有藝術細胞。
她帶著一身疲累回到房間,踢掉高跟鞋,從衣櫥裡拿出休閒服換上,心情頓時放鬆不少。
這不是她第一次開個展,可不曉得怎麼搞的,這次她的心情特別煩躁,無論如何都鎮定不下來。
她緩緩吐口氣,斥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要相信自己。
霍思煖其實比誰都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她對自己產生質疑,不確定自己的作品是否真有外面評價的那麼好。
她搖搖頭,打算上床睡個回籠覺,無意問又瞥到桌上那盒蠟筆,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將蠟筆打開。
記憶中那個男孩長得什麼模樣,說實話她已經忘了,現在才要追憶還來得及嗎?
拿起素描簿和蠟筆,霍思煖試著讓自己回到童年,仿照當年的動作。
她記得那個男孩的輪廓很深,五官很立體,對於只會把所有東西都畫得扁扁的小三學生是個極艱難的挑戰,所以她畫得很差,可對方卻說她畫得很好,可能是在鼓勵她吧!
霍思煖花了許多時間思考如何下第一筆,男孩的影像這時卻在她的腦中糾結,她只得放棄。
你在做什麼,霍思煖?都過了二十年,想不出對方的模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將蠟筆放回原來的盒子,霍思煖罵自己傻瓜,竟然會想再重塑那個男孩的形象。
最近她好像特別容易想起那個男孩的事,她猜想這大概和下星期即將舉行的個展有關,畢竟是他將她帶進藝術這個世界。
如果你持續在繪畫這條路上走下去,說不定我們以後會相遇哦!
她始終沒有忘記他這句話,一直期待能與他在繪畫的道路上重逢,但他始終未曾出現,只留下美好的記憶和這盒蠟筆。
將蠟筆的盒子蓋上,霍思煖多希望自己的記憶也能一併塵封,但這卻是不可能的事。
那個男孩是誰?
叫什麼名字?
為何會出現在美術展的頒獎酒會上?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謎,以後恐怕也不會有答案,永遠永遠都不會有……
※ ※ ※
星期天的早上,正是適合嚴刑拷打的好日子,霍思煖一大早就打電話到柯蘊柔的工作室抓人。
「哈囉,是我!」她超有元氣的。「昨晚的會面怎麼樣。過程精不精彩?」
霍思煖原本是想打聽她弟弟表現得怎麼樣,卻意外聽見盧禹孟那個負心漢已經離婚,柯蘊柔還邀請他參加她下個星期即將舉辦的個展,差點沒把她氣到吐血。
「你的頭殼是不是壞掉了,蘊柔?」她氣死了。「我都恨不得殺了他,你還邀請他來參觀我的畫展,是存心想害我變成殺人犯嗎?」
「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馬上打電話請他不要去。」柯蘊柔知道自己做錯了,趕緊亡羊補牢,唯恐霍思煖轉而把怒氣發洩在她身上。
「算了。」霍思煖緩緩吐氣,想法子控制自己的脾氣。「邀都已經邀了,我可不想讓人家誤會我小鼻子小眼睛,但是畫展開幕那天你一定要來,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衝動拿畫砸他,天曉得我的畫現在可是很值錢,不能浪費在他身上。」
柯蘊柔允諾開幕當天她一定提早到幫她佈置會場,怎麼說她都是她的好朋友,又是專業的色彩調配師,這個忙是一定要幫的。
「我要掛電話了。」她還得去畫室挑畫,沒空哈啦。「如果思煒有跟你聯絡,記得交代他打電話回家一趟,我爸有事情找他。」出去像丟掉,回家像撿到,老爸有這樣的兒子也真下車。
「好,如果我有接到他的電話,我會記得轉告他。」
說來諷刺,柯蘊柔和霍思煒見面的機率比霍思煖還來得大,讓她不得不懷疑她弟弟是否真的在喜歡她的好朋友,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他們兩個人超配的。
挑畫挑畫,還差十幅,她必須在今天補齊,不然就來不及規劃展場動線了。
霍思煖硬著頭皮挑出十幅她不甚滿意的畫送到她經紀人手上,宋格娟照例褒獎她一番,並要求她畫展開幕那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成為鎂光燈的焦點,絕不能讓程潔詩把她比下去。
霍思煖搖搖頭,受夠了宋格娟的好勝心。要嘛,就在繪畫的成就上一決高下,計較外貌做什麼?贏了也不光采。
話雖如此,到了畫展開幕當天,她還是一早就起床梳妝打扮,省得她的經紀人鬼哭神號,她可應付不來。
霍思煖一向就喜歡簡單、有個性的穿著,衣櫥裡面清一色是個性化的服裝,剛好符合藝術家給人的印象。
她從衣櫥裡面挑了一件黑色緊身T恤和同色系的短褲,接著拿出一條銀色的大皮帶繫在臀部的地方。再加上一件紅、自、藍三色相間的格紋襯衫當作外套,最後再穿上一雙黑色過膝長靴,簡單搞定穿著。
她在穿衣鏡前面轉了一圈為自己評分,結論是not bad,沒有一百分,也有九十分,如果再加上一個PRADA的黑色斜背包,還可以再加五分,總分九十五分也足夠撐場面了。
確定外表可以過關以後,她開車到展館,柯蘊柔已經到達會場,身上穿得比她還喜氣,彷彿她才是畫展的主人。
「哇,你今天看起來好……好……」柯蘊柔一時找不到形容詞描述霍思煖的穿著打扮,霍思煖乾脆自己來。
「好龐克?」
柯蘊柔拚命點頭,雖然羨慕霍思煖的好身材卻不怎麼贊同她的決定,總覺得太隨興。
「你確定要這麼穿嗎?」柯蘊柔一臉狐疑。「這可是你自己的畫展……」
「誰規定這種場合非得穿得死氣沉沉?」霍思煖不以為然。「我就是要和別人不一樣!」
「你一定會成為全場的焦點。」果然是思煖的作風,特立獨行。「你今天就準備被鎂光燈閃到眼睛睜不開吧!媒體記者們不會放過你的。」
「這正是格娟的陰謀,她就是要我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霍思煖無奈答道。
「她會這麼要求不難理解,我比較驚訝的是你居然乖乖配合。」這可不符合她的個性。
「沒辦法。格娟對我太好了,我總不能讓她失望。」
這倒是真的。宋格娟處處為思煖著想,無時無刻鼓勵她,是個不可多得的經紀人。
「不說廢話了,我們開始工作吧!」霍思煖打量展場,還有一些小細節需要注意。
「好。」這正是柯蘊柔早到的目的,修正這些細節。
展館本身就有固定的佈置人員,但在她擅長的色彩搭配這方面,多少能給工作人員一點意見,幫助整個展出更加順利。
只不過,她的手和嘴巴雖然忙著指揮,但眼睛卻一直有意無意地盯著門口,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不必擔心,那傢夥的手長腳長,如果到了你一定會看見他,麻煩你專心工作。」就在柯蘊柔目光飄忽的同時,霍思煖看不下去突然出聲,嚇了柯蘊柔一跳。
「我一直很專心啊!」她低頭假裝忙碌,霍思煖立刻吐她槽。
「專心個頭!你的簡介都拿反了,是存心觸我黴頭嗎?」拜託,她才剛躋身國內知名畫家之列,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別七早八早就要她「倒退嚕」,太不夠朋友了。
「啊?對不起?」柯蘊柔趕緊把簡介拿正,攤開擺在鋪著深紫色桌巾的桌上,一邊喃喃地說抱歉。
「算了。」霍思煖投降。「自從盧禹孟那禍水再次出現後,凡事都不對勁,就連思煒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難得他老姐開個展,也不來捧場!」
柯蘊柔一臉心虛地聆聽她抱怨,霍思煖懷疑好友和她弟弟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她弟弟才遲遲不到。
※ ※ ※
隨著開幕時間逐漸逼近,陸續送到的花籃和盆栽幾乎擠爆會場。等到正式開幕,會場更湧進大量藝術相關行業的經理人和媒體,每一個人都爭相認識台灣畫壇最閃亮的新星,頓時鎂光燈閃個不停。
喀!喀!
霍思煖果真被鎂光燈照到睜不開眼睛,一旁的宋格娟笑到合不攏嘴,十分滿意她今天的穿著打扮。
霍思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和各家媒體打招呼,到處跟人social。
她表面上看似高興,其實內心一點都不快樂,巴不得回家睡覺。
她趁著大家都在聊天的空檔,偷偷閃到一邊喘一口氣。
「呼!」她快笑僵了。
她透過巨型落地窗玻璃看展館外的風景,一邊用手捏臉頰,發誓今天結束前她臉上一定會多出好幾條皺紋。
霍思煖捏著捏著,玻璃窗上突然映班一道熟悉的身影,嘴角噙笑地打量她可笑的動作。
清朝貴族!
她瞪大眼睛急速轉身,卻沒見到歐陽性德的人,看來是幻影。猶記得美術展頒獎酒會那天,她也以為他在會場,簡直是活見鬼了。
她最近是怎麼了?明明就討厭歐陽性德,卻又一再以為自己看到他,該不會是忙碌過度,得了幻想症?如果真的是這樣,得趕快上醫院掛精神科才行,以免病情越來越嚴重。
霍思煖決定去找柯蘊柔哈啦轉移注意力,在行進的過程中又瞥到一道很像歐陽性德的背影,更加確定自己必須盡快找醫生。
「我快累死了。」她抓到柯蘊柔就忙著抱怨。「為什麼不讓我做個安靜有氣質的畫家,硬要幫我舉辦個展,害我不得不賣笑?」
「因為你是個美女畫家,所以才有出賣的價值。」柯蘊柔點出事實。「如果你長得像恐龍,把你趕回侏羅紀時代都來不及了,哪還會希望你出面?」
「說得也是。」社會就是現實,人人都是外貌協會的會員。「藝術和肚皮之中總得選擇其一,而我選擇後者!」她才沒興趣成為第二個梵谷,—輩子落魄潦倒,等到死後作品才賣高價,那有什麼用?錢又花不到。
隨著霍思煖的話落下,柯蘊柔和霍思煖一起漾開笑容,心裡十分佩服霍思煖的商業頭腦,猜想這可能跟她的家庭環境有關。畢竟她出生在一個商業世家,從小耳濡目染懂得如何做生意,雖然難免還是有些藝術家的脾氣,但比多數藝術家更懂得跟現實妥協,日子當然也好過得多。
她們接下來又聊了許多和畫展不相關的事,聊著聊著,出現在門口的一道身影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成功中止了她們的談話。
盧禹盂依照約定,手裡捧著巨大的花束走進會場,他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人。
霍思煖張大嘴、瞪大眼睛看著盧禹盂朝她們走來,無法相信八年的時間竟然未曾改變他一絲一毫。
「現在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依然心旌蕩漾,他既沒變老變胖,也沒有變醜或是禿頭,還是一個花美男。」對於盧禹孟的保養功力,霍思煖只能說佩服,就算是成天把SKⅡ水喝的廣告女星,都沒有他來得厲害,功力還差上一大截。
「恭喜你舉辦個人畫展。」盧禹孟一來就對霍思思煖大獻慇勤,霍思煖大方接下花束,開玩笑回道。
「多年不見,你依然是個大帥哥。」她不得不承認。「你最起碼也要老一點、醜一點、胖一點,這才公平。」
「你也一點都沒變,個性依然那麼豪爽。」霍思煖饒富趣味的說法,讓他不由得綻開微笑。
「這可不是一個用來讚美女性的最佳形容詞。」霍思煖挑眉。「不過我原諒你,你從以前就不會甜言蜜語。」
「我向來拙於言詞。」盧禹孟跟霍思煖道歉,不料卻引來她反唇相稽。
「但是該說分手的時候,你倒是挺果斷、表達得挺好的。」她不客氣地吐他槽,換柯蘊柔緊張。
「思煖!」拜託別當面讓他難堪,畢竟是她邀請他來的,給她留點面子。
「謝謝你送的花,但別以為我已經原諒你,我會記一輩子!」霍思煖發揮她嫉惡如仇的本性,甚至比當事人還要會記恨,搞得柯蘊柔好尷尬。
「我看到那邊有人在跟我招手,我先失陪了。」霍思煖才不管柯蘊柔會不會尷尬,對付那種負心漢就是不能手下留情,甚至理都不該理。
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個道理懂不懂啊!蘊柔那個傻瓜。
正當霍思煖在心裡罵好友是笨蛋的時候,又看見那個背影很像是歐陽性德的男人,這次她決定要過去弄個清楚,省得自己疑神疑鬼。
不過就在她準備朝男子走去之際,忽然聽見柯蘊柔叫她。
霍思煖不得已只好轉而走向柯蘊柔,她那不見蹤影的弟弟,總算在最後一刻趕來了,只是場面有些難看,蘊柔可能需要她的幫忙。
「幹嘛?」假老公跟舊情人面對面強碰,蘊柔不喊救命才怪。
「你可不可以帶禹孟參觀一下畫展,順便跟他解釋每幅畫背後的涵義?」柯蘊柔拜託她。
「這有什麼問題?」她爽快地點頭。他們「夫妻倆」明顯有待溝通。
「帥哥,跟我走,我來充當你的嚮導。」反正她也有話要跟盧禹盂說,剛剛好。
他們前腳才走,柯蘊柔後腳跟著把霍思煒拉出展覽館,盧禹孟只能遠遠打量他們的背影。
「咳咳!」霍思煖故意乾咳了幾下,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對不起,佔用你的時間。」盧禹孟回神,霍思煖用力看了他幾眼。
帶領他去參觀畫展。
他們沿著展館動線參觀了好幾幅畫,霍思煖都是隨便介紹,一直到她最得意的作品「KISS」前面,他們才停下腳步,霍思煖方才認真解說。
「你現在看的這幅畫叫KISS,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
走立體主義畫風的「KISS」整個畫面分做三大部分,左半部是兩顆心撲通撲通跳,男的心臟小、女的心臟大,右上方是兩根舌頭糾纏、嘴唇互咬,右下方則是大膽畫出男性勃起時生殖器的狀態,一整個抽像頹廢。
「當男人和女人在接吻的時候,女人的心臟一定跳得比男人快,而右下方的圖案即是反映出男人當時的生理狀態,這就是我所想表達的。」
女人談戀愛是用心,男人談戀愛是用身體,好一幅諷刺意味濃厚的畫作。
「你的畫風依然是那麼大膽。」盧禹孟敬佩地說道。
「沒辦法,狗改不了吃屎。」霍思煖自我嘲諷。「不過話說回來,蘊柔這幾年的畫風也開放了不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她的作品就像被關進籠子裡的小鳥,自以為滿足卻不自由,沒有半點生氣,一直到和你分手以後,才慢慢找回生命力。」
「你的意思是,我限制了蘊柔的自由?」盧禹孟聞言僵住,無法接受她對他的指控。
「沒錯。」她就是這個意思。「你們根本不適合,你那套寧靜理論只適合不怕死、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蘊柔太膽小了,她需要更熱情的男人,」蘊柔好不容易才正常過日子,她不希望他再來打擾她,談什麼狗屁復合。
「時間在走,人在變老,沒有什麼事物是永恆不變的,尤其是感情。」霍思煖更進一步提醒他,不要妄想回到從前,那是不可能的事。
「…… 你說得有理。」盧禹孟不否認她是對的。「但是到底變了沒有,要實際接觸了以援才知道。」
「隨便你。」頑石,講不聽。「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敢再傷害蘊柔,我絕對饒不了你!」
霍思煖氣不過,當場丟下盧禹孟,獨自閃到一邊生悶氣,罵他大白癡。
※ ※ ※
受不了,怎麼會有他這麼固執的男人?
她氣得七竅生煙,沒注意到有一道人影正悄悄朝她接近,只是一個勁兒地在心裡狂罵。
白癡!大笨蛋——
「你說話還是這麼不客氣,難怪至今還銷不出去。」
從她身援傳來的低沉男聲,既熟悉也陌生,他如播音員慵懶、性感的語調,曾經融化了無數女人的心,他就是……
「你該不會忘記我了吧,龐克女郎?」
歐陽性德的語氣一如以往慵懶。
「如果你真的忘記我,那我就太失望了,虧你還當過我的學生。」沒錯,這確實是清朝貴族的聲音,他回來了。
她慢慢轉身,祈禱他會消失不見,無奈希望落空,他依舊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用再熟悉不過的笑容跟她打招呼。
「嗨,你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她的確驚訝,因為他們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未曾見過面,雖說曾經是他的學生,但感情也不是特別好,若要認真論起來,應該是很爛才對,過去他們經常吵架。
鎮定、鎮定,別又讓他搞亂你的情緒,你已經不是當年的大學生,而是當今畫壇最閃亮的新星,不要忘記這一點。
「你不是應該還在歐洲嗎,什麼時候回來的?」問題是她一開口就很沖,完全忘了該鎮定。
「好熱情的打招呼方式,你一點都沒變。」歐陽性德吹了一聲簡短的口哨,感謝她的熱烈歡迎。
「對於不速之客,我不需要保持禮貌。」她知道他是在諷刺她沒風度,這個可惡的傢夥。
「奇怪,這不是公開的展覽嗎?」歐陽性德回嘴。「還是我會錯意,只有少數獲得邀請的人才能來?」
他這一番話可謂是蛇打七寸,步步封喉。這原本就是一個公開的展覽,歡迎任何人前來參觀,當然也包括他。
霍思煖氣得牙癢癢的,心想不管經過幾年,歐陽性德都是個討厭鬼,專找她的麻煩。
歐陽性德雙手插進褲袋,欣賞她咬牙切齒的嬌態。多年不見,她依然是朵嬌貴的玫瑰,時間沒有使她凋萎,只是讓她的刺越來越多,動不動就傷人。
……這樣也好。
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歐陽性德並不介意玫瑰多刺,這只會激起他的鬥志。畢竟挑戰越大,獲得的樂趣相對增加。
「你今天的穿著打扮很出色,不過好像還少了什麼東西。」他尤其欣賞她叛逆的精神,很合他的胃口。
「少了什麼東西?」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明白她的穿著關他什麼事,不爽看就不要看……
「少了戒指。」他從褲袋裡掏出八枚造型特殊的鋼戒,執起她的手,套住她的意圖非常明顯。
霍思煖因為太驚訝了,竟然就這樣任憑他將戒指套在她手上。等她回神,她的八隻手指都已經戴上扭曲的鋼戒,而且每一枚戒指都剛好符合她的指周,宛若訂做般精確。
「你、你做什麼?」她試著把戒指拔下來,遭到歐陽性德阻止。
「這是歐洲目前最新的工藝作品,至少看看人家的設計。」
歐陽性德這兩句話,讓霍思煖暫時打消取下戒指的念頭,轉而認真研究戒指。
確實就像他說的,這八枚鋼戒的設計極為前衛精巧,所使用的材質也十分特殊。
「這些戒指除了設計感絕佳之外,最重要的是適合你今天的造型,可以把你的外表襯托得更加出色。」
沒錯,龐克女郎身上沒有金屬配件一點都不龐克,難怪他會說她少了些東西。
儘管如此,她還是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係,遑論戴上他的戒指。
「別亂動。」歐陽性德握住她的手,低聲警告她。「我可以這樣握著你的手握一整天,你要不要打賭?」
他說到做到,這一點她從不懷疑。她被沒收的畫筆,直到他離開學校都沒有還她,害她為了補齊那枝畫筆費了不少心思,至今她仍記仇。
「不必。」她幹嘛賭?無聊。「反正我正缺戒指,就當是向你借好了。」
「很好,我又有人質了。」歐陽性德十分欣賞她乾脆的作風,可以省去他不少麻煩。
「又?」霍思煖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歐陽性德笑笑,一副不打算回答的模樣,讓人看了就生氣。
「聽說這幾年你都在歐洲,在歐洲幹什麼?」她打量他的外表,如果說盧禹孟是喝SKⅡ,那他就是把歐蕾當布丁吃,兩個可憎的男人,一樣維持相當出色的外表,簡直是想把人氣到中風。
「沒幹什麼,就是閒晃。」歐陽性德微笑,不打算說實話。
「算我多事,我忘了你是個公子哥兒,光靠祖先的庇佑,就夠你一輩子吃穿,根本不需要工作。」歐陽家族除了是藝術世家之外還是大地主,台北市有好幾筆值錢的土地都掛在他這個歐陽家長孫的名下,這是一堆女人死命倒追他的原因——年輕多金,活脫脫就是愛情小說中的男主角,再完美不過。
「你還是一樣得理不饒人。」對讚她的嚴詞攻擊,歐陽性德一點都不以為意。「我只是比較懂得利用家族優勢…… 話說回來,你不也是做同樣的事嗎?有什麼資格批評我?」
霍思煖拔劍出鞘,沒想到會傷到自己。就像他說的,她也是大小姐一枚,住在家裡養尊處優,高興的時候畫幾筆,不如意就出國散心,和一般苦無資源的藝術家有著天壤之別。
「你到底是來幹嘛的?」故意找她麻煩?
霍思煖氣得咬牙切齒。
「當然是來參觀畫展。」他悠閒回道。「多年不見,我想知道你的畫有沒有進步?」
「很好,那請你慢慢參觀,我失陪了。」她可不想再繼續留下來聽他廢話。
「等一下。」他在霍思煖離去前適時攔住霍思煖,她只得停下腳步。
「你又想幹嘛?」她不耐煩的語氣說明她有多討厭他,不過也可能正好相反,她是因為怕他才急著逃避。
「你是畫展的主人,又是我的學生,你不幫我做導覽嗎?」是厭惡、是害怕,試了就知道,反正他有的是時間,不介意陪她玩。
「又不是博物館,還做導覽呢?」她懷疑他根本是故意找碴,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憑你的程度想被博物館收藏,恐怕是在說天方夜譚。」歐陽性德說話好不諷刺。「你如果聰明的話,就該趁著有人要求你幫忙導覽時好好導覽,免得以後想要導覽,回頭卻發現四下無人,那就糗大了」唇槍舌劍莫過贊如此,霍思煖明顯居贊下風。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不想和他計較,還是免不了被激怒。「你是在暗示我的畫一文不值嗎?」這是對她最大的侮辱,她絕不退讓!
「這是你自己說的,別扯到我,不過你的畫確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他四兩撥千斤把責任推回她身上,霍思煖瞇眼。
「舉例說明。」她可不會縱容他搗亂,或做不實的指控。
「我剛剛大致繞了一圈,發現你的畫淩亂毫無思想,容易使看畫的人陷人一片混亂,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他不客氣地指出她的缺點,她一概否認。
「聽你在胡說八道!」她反駁。「我的每幅作品背後都有很深的涵義,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毫無意義。」
「哦?這我倒看不出來。」他眉毛挑得老高,擺明唱反調。「就拿你的得意之作『KISS』來說好了,你把畫面搞得如此血腥,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想表達的是——你怎麼知道那是我最得意的作品?」霍思煖話說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勁,急忙停下來。
「剛剛你不是才對那個可憐的男人介紹過那幅畫,我聽到的。」對於他略顯卑鄙的行為,歐陽性德大言不慚,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那你更應該知道其中的涵義……」
「你是想藉此諷刺女人是用心談情,男人是用下半身談愛,對吧?」他打斷她的話,不耐煩地說道。
「知道了還問?」霍思煖白了他一眼,認為他很無聊。
「你是這麼解釋,但在我看來只覺得有幾個人體器官被胡亂放置在畫布上,整個畫面混亂不堪,感受不到你想表達的涵義,反倒像是小朋友塗鴉。」
也就是說,她畫得很爛,爛到連小朋友的塗鴉都贏過她!
「你眼睛瞎掉了嗎,我的畫面哪裡混亂?」她氣到口不擇言。「是你的智商太低,看不懂其中的涵義,其他人可都清楚得很!」
「真的嗎?」歐陽性德反唇相稽。「要不要請在場所有人投票表決,看是你對還是我對,我向你保證,一定是我得到的票數比較多!」
「表決就表決,你以為我會怕你,霍思煖跟歐陽性德卯上了,發誓非贏過他不可。
結果兩人大吵一架,時間彷彿又倒流回到大二那年,那個時候他們也是經常發生爭執。
「既然我的作品這麼不入流,你幹嘛不快滾,還要留下來虐待自已?」吵到最後,霍思煖祭出逐客令,完全在歐陽性德的計算之內。
「我正打算這麼做。」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兩手插進褲袋準備走人。
「別太想念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他臨走前補上這一句,差點沒把霍思煖氣死。
「拜託你快滾!」霍思煖不顧形象,在一堆同業和媒體記者面前發飆,為自己及畫展做了最好的負面宣傳。
歐陽性德果真沒有再留下來,霍思煖總算能鬆一口氣,但後果已經開始發酵。
「發生了什麼事,思煖?看你氣呼呼的!」柯蘊柔和霍思煒在展館外,遠遠就聽見她的怒吼聲趕來查看緣由,卻已經晚了一步。
「沒事,倒楣遇見一個瘋子,你們不必管我。」霍思煖氣到什麼都不想說,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瘋子?」柯蘊柔和霍思煒兩人互相對看,一臉莫名其妙。
「你們忙你們的,我也去忙了。」霍思煖獨自走到落地窗前生悶氣,氣歐陽性德,更氣自己。
她似乎只要一碰上歐陽性德,就會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天曉得她的脾氣已經夠糟了,不需要他再來雪上加霜。
倒楣,真是倒楣。
霍思煖不明白歐陽性德為什麼會再次出現,只希望他們別太常見面——不,是永遠不要再見面,她衷心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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