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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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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8 00:4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托我相看

  又一口鮮血從齊斯人的唇齒之間湧出,順著他兩側嘴角流淌出去,瞬間又化為兩道實質般的黑氣,就像是兩顆猙獰的獠牙。

  這種力抗數名宗師之後的強行施法脫困逃離,給他的身體也帶來了不小的損傷,對於七境宗師而言,身體內部出現的損傷便很有可能會影響壽元。

  修行陰神鬼物功法的齊修行者原本就比世間修行其它功法的修行者的壽命要短,然而齊斯人卻並不在意這點。

  活得多長並不是關鍵,關鍵在於能否將生命燃燒至最濃烈最精彩。

  他……原本只是負著齊帝的使命而來,除去這個令齊帝直覺不安的年輕對手,然而對方竟然從巫神殿中帶出了至高的功法,這便給他的將來帶來無限可能。

  蘇秦的面色無比黯淡,他的雙瞳之中盡是死氣,只有一種異樣的晶光從他的眼瞳深處湧出,似乎是被封印的氣海凝固成了某種晶體,那種晶體的幽光又從他的眼瞳中透了出來。

  無人可以跟得上齊斯人。

  齊斯人和他的真正身影,潛行在一片夜色中,和那數股黑雲逃遁的方位截然不同。

  但若是有人能夠在齊斯人和他的身側,一定會為同情蘇秦接下來的遭遇。

  因為若論殺人,修煉陰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未必有秦劍師的殺人手段來得快和乾脆,但若論神魂和元氣方面的折磨,大齊王朝的宗師卻是有無數種詭異的手段。

  有些修行者在他們的手中,甚至能夠變成不人不鬼,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東西的存在。

  齊斯人相信蘇秦知道這點,但他知道蘇秦未必會甘心,所以他覺得有必要再提醒蘇秦這一點。

  當他的身影穿過楚都繁華的街區,穿過荒郊,到達一片昔日楚都貴族的墳地,他停了下來。

  在楚都被破之後,昔日的大多數楚都貴族已經不復存在,這片墳地已經被流民刨開,成了野狗的樂園,那些原本屬於楚都歷史上一些有名人物的屍骨,被拋灑得隨處可見。只有那些棺槨碎片和一些未腐朽的精緻衣飾碎片,才能讓人聯想起這些屍骨和尋常人的不同。

  王侯將相,百年之後,也不過盡歸塵土。

  齊斯人微嘲的淡淡笑著,他轉頭看向無法動彈的蘇秦,說道:「你應該明白,被一名齊宗師俘獲之後,最悲慘的遭遇不是直接被殺死,而是變成他手中的煉器材料,連死亡都不能解脫。」

  「從嚴格意義上而言,我也已經是一名修煉陰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所以我當然明白。」蘇秦看著他,說話。

  他體內的元氣無法流通,說話幾乎盡靠聲帶震顫,話音詭異到了極點,但是令齊斯人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語氣卻依舊顯得很平靜,帶著一種難言的戾氣。

  「你是想說若是我將巫神功法傳給你,你便給我個痛快?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如果你真想對我動用那樣的手段,將我的神魂永遠禁錮在不死不活的軀殼之中…那大家就這樣耗著,我永在地獄之中,你永不能得到這門功法。」

  齊斯人沒有動怒。

  他沉默的看了蘇秦片刻,終於明白為什麼齊帝會有那樣的直覺。

  有些人的狠是對別人狠,但蘇秦卻是對自己都狠的那種人。

  這樣的人,即便永遠沉淪在地獄,他都會懷著一股戾氣,堅信自己有一天能夠翻身。

  這樣的人,不是瘋狂,而是真正的瘋子。

  「或許我們有合作的可能?」

  他沉默,然而蘇秦的聲音卻再次想起,反而佔據了這場間的主動,「我擁有巫神秘術,還有來自大秦軍方的支持,而你是現在大齊王朝最強的修行者,晏嬰之後,你應該是很多大齊修行者心目中的領袖,你若是和我在一起,你覺得會有多少可能?」

  「或許我們能夠建立一個王朝。」

  頓了頓之後,蘇秦古怪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個比現在的楚王朝和大齊王朝都要強大的王朝。甚至我們或許有機會擊敗元武和巴山劍場。」

  「沒有這種可能。」在這樣古怪而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裡,齊斯人沉靜的搖了搖頭,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有些人能夠成為領袖,並非只是因為修為。」

  蘇秦識趣的閉上了嘴。

  有些人能夠站上最高處,便是因為那種固執的驕傲。

  就在這時,齊斯人的眼眸深處卻是燃起了一束異樣的亮光。

  他感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接近了這片墳場。

  任何修煉陰神鬼物的大齊修行者都喜歡這種常人不喜歡的陰氣聚集之地,長久而獨特的修行,使得他這樣的宗師在呼吸之間就能從這樣的地方吸取到一些有益的天地元氣。所以能夠猜出他可能會經過這種地方並不稀奇,關鍵在於,是什麼樣的人來的這麼快,還有,是什麼人敢來。

  他可以肯定的是,經過新建的楚皇宮裡那一瞬間的交手,那些宗師自知差距,絕對不敢分散追蹤,絕不敢單獨出現在他的面前。

  在他的所知裡,現在整個楚都都不存在那種敢單獨面對他的修行者。

  他感到好奇。

  一個小女子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

  之所以說是小女子,並不是指年紀,而是指身材。

  這名在黑暗中,踏過墳地邊緣的荒草地走來的女子身材很嬌小,她的頭髮很短,似乎以前是和男子一樣的短髮,現在蓄髮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只至齊耳。

  然而伴隨著這名女子的接近,那種感知裡的氣息壓迫感卻是越來越強,強大到連他的眼中都出現了震驚的光芒。

  荒草燃燒了起來。

  一座座墳頭燃燒了起來。

  對方並沒有掩飾身上的氣息,這些燃燒產生的火焰溫度,根本不及她身周氣焰的溫度。

  看著光亮裡這名女子安靜但帶著狂意的面容,齊斯人的面容變得絕對的肅然。

  他微微頷首,道:「趙劍爐趙四先生?」

  身上散發著如烘爐般氣息的小女子回禮。

  「趙四先生何意?」齊斯人問道。

  「白山水不在,托我看著這楚都。」趙四先生趙妙神容不變的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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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8 00:47: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劍鞘

  齊斯人皺了皺眉頭,看著這名傳說中的女子,淡淡的說道:「我大齊王朝已換新帝,按理而言,我們並非敵人。」

  「或許將來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但盟友之間事,分分合合,你大齊王朝的事情,我們又不一定看得懂。」趙妙微諷的看了齊斯人一眼,又看著他身旁的蘇秦,說道:「至少在現在,我既不能讓他落入你們的手中,也不能讓他落入鄭袖的手中。」

  齊斯人深吸了一口氣,他停止了身體,說道:「趙劍廬的高招,我也一直很想領教,此時境地,倒也公平。」

  他是大齊王朝此時最強的修行者之一,知道這一戰無可避免,也不拖泥帶水。

  天下皆知趙四先生本命劍在長陵外渭河之上失去,而他方才經過劇戰,元氣損耗不少,加之又受了不輕的傷,在他看來,雙方交手卻是公平。

  他是如此認為,但趙妙並非如此認為。

  雖然的確失去了本命劍,但她自有感悟,境界有增無減,趙劍爐與人比劍,從不占人便宜。

  所以她只是挑了挑眉,看著齊斯人道:「先生請。」

  齊斯人看著她驕傲的眉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也不矯情,只是微微點頭,心念動間,一截灰骨已經從他領口之中飛出。

  他的身上掛滿了許多靈骨吊墜,對於別朝的修行者而言,他身上的許多骨骼法器只能讓他顯得野蠻和詭異,然而事實卻是,他身上掛著的很多不起眼的骨頭,都是大齊修行者忌憚的法器。其中有數件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無法再有的東西。

  從他領口飛出的這截灰骨是一截指骨,來自於冥淵深水中的某頭異獸。

  經過很自然但很玄妙或者說極為巧合的轉化,這頭冥獸的其餘骨骼腐朽了,然而就這一截指骨卻成了那處冥淵的中心,那處冥淵中十之八九的陰氣彙聚到了這截指骨裡。

  這截指骨在大齊的修行界裡,叫做冥水舍利。

  顧名思義,當齊斯人的真元如火山爆發般湧入這截指骨時,這截原先並不起眼的灰骨綻放出了令人心悸不安的狂暴氣息。就如那頭冥獸復生,這片墳地上空出現了一團數百丈方圓的黑氣,這種元氣比夜色還要深沉。

  在下一瞬間,無數條黑色的水流開始穿行在齊斯人面前的世界裡。

  強大的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更講究破招,趙劍爐的修行者在昔日那名和王驚夢齊名的宗師的教導下,終年在地火爐前打鐵,日復一日,便是感受火意和世間萬物的結合,淬煉出自己的劍胎的同時,也自然將世間的火意運用到了極致。

  他們身體裡的真元,便是世間最烈的真火。

  冥水可以澆滅世間任何火焰,即便無法完全熄滅趙劍爐修行者真元所化的真火,但至少可以大為削減其威力。

  同為七境的力量,只要削減數成,對於齊斯人而言便不難應付。

  冥水是世間最陰寒的水,同時也是世間最重的水。

  當萬千道黑色水流出現在自己和齊斯人所在的這片天地,對於趙妙而言,周身的天地都變得沉重和陰寒起來。

  「好法器。」

  她首先真誠的讚嘆了一聲。

  這種法器的可貴來自於不可複製的靈材,這等令她都感到陰寒入骨的力量,實在是令人讚嘆。然而她接下來的一句,便是:「真是可惜了。」

  轟的一聲。

  一團熾烈的火光照亮了萬千道冥水,也照亮了這片夜空。

  赤紅的火光將這片墳地的每一叢荒草都照耀的絲毫必現,讓齊斯人都無法睜開眼睛。

  這一剎那,她直接變成了一輪烈日。

  她體內的真元從氣海中狂湧而出,化為赤紅真火,但是卻沒有離開她的身側和那些縱橫穿梭的冥水相抗,只是一層層包裹在她的身外

  她變成了一個無比熾烈的火球。

  在下一瞬間,她直接一步踏出,到了齊斯人的面前。

  火球強橫的撞碎了齊斯人面前的數百道水流,赤紅的真火和黑色的冥水相撞,卻是沒有發出水火相遇時那種嗤嗤的蒸發聲,卻是發出了冰晶折斷般的清脆響聲。

  在這些清脆的響聲裡,有一聲更為清脆的劍鳴聲響起。

  這聲音對於修行者而言,甚至能用「乾淨」和「純粹」來形容。

  齊斯人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在火光裡,他額頭上的皺紋如同刀刻一般清晰。

  趙妙的手中握著一截晶劍。

  這截晶劍是真火凝聚而成,比世間所有紅色的寶石都要晶瑩,但此時讓齊斯人有些不能理解的是,這截晶劍上有強烈的本命氣息。

  趙妙的本命劍已經在渭河之上失去,這截晶劍空有劍形並無實質性的劍胎,應該只是她氣海之中的本命元氣的殘留,就像是本命劍的餘魂。

  無論以修行者世界的任何修行道理來推斷,這樣的一截晶劍的威力自然和真正的本命劍不可同日耳語,然而在此時齊斯人的感知裡,這截晶劍卻好像被注入了什麼新的東西,在他的感知裡強大到了極點。

  同樣清晰的是,這一劍的劍意一往無前,毫無回顧之意。

  也就是說,趙妙將勝負盡數傾注在這一劍之中。

  她只想出這一劍,一劍便定勝負。

  這些思緒在齊斯人腦海中閃過的時間只相當於燈火跳躍那一剎那。

  火光太過奪目,他依舊無法睜開眼睛,然而他依舊站在原地,一步未退。

  唯有像他這種級別的宗師才真正明白,和趙劍爐這種一出劍便只有進沒有退的亡命劍戰鬥,一退氣勢便泄,便不可能再有求勝的機會。

  他的手很自然的落在腰側。

  他的腰間也掛著很多靈骨法器。

  他握住的是一截很長的中空腿骨製作的法器。

  這根腿骨來自於早已滅絕的一種巨禽風鵬,這種巨禽是召喚九天罡風的始祖,世間很多修行者運用風術的法門便來自於對它的力量的研究和感悟。

  這根腿骨同樣只是一小截,但是也足有三尺來長,當他的手握住這件法器之時,他氣海之中的真元,包括積蓄已久,無數年都沒有動用的一些氣息也瘋狂的湧了出來,注入這件法器裡。

  這件法器的內裡,頓時生成了無數道微小的青色氣旋。

  齊斯人握著這根腿骨,朝著趙妙手中的劍刺了過去。

  更為準確的說,是套了過去。

  這根中空的腿骨,在他的手中就變成了一道劍鞘,套在了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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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養屍

  火紅的晶劍刺入這根中空的腿骨,內裡頓時響起無數的爆音。

  恐怖的震盪力迅的傳遞到兩人的身體。

  沒有任何的猶豫,趙妙棄劍。

  她放開了手中的晶劍,就用自己的身體朝著齊斯人的懷裡撞了過去。

  這是一種更加玉石俱焚的氣勢,所以她雖然棄劍,但是劍意根本沒有任何的減弱。

  齊斯人一聲低沉的厲吼。

  他連用兩件傳說級的傳承法器想要困鎖住趙妙的劍意,然而這名聞天下的趙四先生竟然比他想像的還要可怕,在他低沉的厲吼聲中他,對敵時極少後退的他身影瘋狂的往後退去,他的身前出現一連串的黑色影跡。

  在急的後退之時,他的左手帶過蘇秦的身體,蘇秦就像是一團毫無重量的空氣一樣,被他帶動,和他一起退後。

  他身前那一道道黑色影跡並非完全的虛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和黏度。

  一團團赤紅色的火焰和青煙不斷的在前進的趙妙的身周爆開,然而她和齊斯人之間卻始終距離著一丈的距離。

  一丈的距離對於修行者而言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

  齊斯人看著趙妙燃燒的雙瞳,他感到了體內真元的衰竭和無以為繼,他終於不再猶豫,將氣海玉宮深處一團死寂的氣息喚醒。

  他伸出了手,按住了衝近身前的趙妙的額頭。

  趙妙的體外遍佈千錘百煉的真火,此時她自己就是劍,她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是劍鋒。

  無論齊斯人的手落在她身上任何一處,都和落在劍鋒上沒有差別。

  按照常理,即便是元武此時的手按落在她的額頭,在下一剎那,他的手就會被震成碎片,接著燃燒為灰燼。

  然而當齊斯人的手落在趙妙的額頭,兩人的身體通體一震,他的這條手臂內裡卻是連任何骨裂的聲音都沒有響起。

  這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趙妙也是陷入了無窮的震驚裡。

  她震驚的微仰頭看著這條就像按住了一名淘氣小孩的手臂。

  第一瞬間落入她眼瞳的畫面便是有無數黑氣從齊斯人的肌膚裡在透出來,接著他手臂上的毛開始以恐怖的度生長,同時變化的還有他這條手臂的肌膚、血肉、甚至骨骼。

  在下一瞬間,這條手臂已經徹底的變了,變得和齊斯人的身體一樣龐大,佈滿無數鱗片般的黑色斑點,指甲尖利得如同一柄柄的飛劍。

  最為關鍵的是,這條手臂的內裡,都在出一種恐怖的嘶吼聲。

  這條手臂,已經完全不是一名修行者的手臂,而是變成了某種妖獸的手臂。

  趙妙感受到了一種濃烈的死氣。

  「養屍術!」

  她終於反應了過來,叫出了聲來。

  齊斯人沒有給予任何的回應,此時他的面上出現了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

  在接下來一瞬間,他的這條手臂也承受不住趙妙這一劍的力量,從內裡深處轟然炸裂,裂成無數的碎片。

  然而這一瞬間的衝擊力,也推得趙妙的身體往後倒撞百丈,咚的一聲撞入後方的亂墳之中,激起無數道塵浪。

  齊斯人的一條手臂消失了,就像融化在了黑夜裡,接著他和蘇秦的身體也在夜色裡迅的變淡,消失。

  ……

  只是極短促的時間,塵浪還在往天空濺射,趙妙的身影已經從塵浪中穿出。

  她的樣子有些狼狽,身上都是塵跡,連身上的衣衫都炸裂了數道口子。

  但是她的面容極為鄭重,整個身體還在閃耀著一種熾烈的劍光,讓任何人看到都不會覺得可笑。

  她的感知裡已經失去了齊斯人的蹤跡。

  這一戰她最終沒有能夠將齊斯人留住,但她的心中沒有任何的沮喪之意,反而只是對齊斯人的手段有些欽佩。

  大齊王朝的有些宗門能夠養出一種屍獸。

  這是用陰氣強行改變一些妖獸的屍身的手段,讓這些原本已經沒有生命的妖獸,變成一種獨特的行屍走肉。

  因為沒有恐懼,而且本身便是死物,除非體內關鍵的晶核被擊碎,否則這些屍獸不會喪失戰鬥的能力,比起它們生前還要可怕。

  它們體內的晶核便是不斷捲吸陰氣的法陣,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的力量也會變得更加強大,甚至會引進一步的變異。

  然而在修行界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任何一名修煉陰氣訣法的修行者敢納這種屍獸入體,用自己的元氣來餵養,就像培育著一種另類的本命物。

  這原本是一種創舉,一種行走在生死邊緣的挑戰。

  因為若是出現某種異變,壓制不住,那這種屍獸便恐怕會吞噬修行者本身。

  能夠利用修行界傳下來的強大功法成為厲害的修行者尚不足以讓趙妙感到敬佩,但齊斯人這樣的創舉,卻是真正的讓她產生了敬意。

  即便她還有再戰之力,即便齊斯人最終只是逃遁,但方才這一戰,卻是她之前在渭河之上失去本命劍之後的最精氣神飽滿的一戰,這樣還無法將齊斯人留住,在她自己看來,這一戰便算是她敗了。

  ……

  齊斯人的身體從空中墜了下去。

  他的身體下方是一處山谷。

  這離距離楚都不足數十里,未必能夠逃過所有修行者的追蹤,然而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在體內蓄養屍獸他採用了危險之中又算是最穩妥的手段,讓寄聚在他氣海深處的屍獸始終沉睡,在沉睡之中不斷自然吸取他的元氣慢慢異變。

  和趙妙的對敵也完全符合他的設想,他將這屍獸復甦的瞬間,就將這屍獸當做盾牌一般去硬抵對方的劍意,這樣既能擋住對方的一劍,又能借對方劍意殺死屍獸,而不至於在自己真元耗竭之時遭受反噬。

  然而趙劍爐的真火對於陰神鬼物的剋制依舊出了他的想像。

  當劍意撕碎屍獸的同時,依舊有真火深入了他的體內,而且屍獸本身的一些破碎元氣也像是毒物一般侵襲著他的身體。

  他必須及時將這些元氣全部逼出自己的體外,否則就算是他,身體也會慢慢枯萎,最終死去。

  一切只需爭時。

  最大的威脅依舊來自巴山劍場的這些人,那些楚都的高手就算是現了他的蹤跡,恐怕也沒有勇氣立時進入這尋常的山谷來找他決鬥。

  所以他很快的在谷底的亂樹叢中盤坐了下來,開始調息。

  這個山谷的厚厚枯葉中蘊含著**的味道,有一絲絲肉眼可見的元氣,在他的行功之下就像是一條條黑色的小蛇從枯葉裡鑽了出來,湧入他的身體。

  他的心略定。

  然而也就在數十個呼吸之後,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陰暗氣息悄然的隨著這些元氣湧入了他的身體,就像是一隻無形的鬼手握住了他的心臟。

  他的呼吸驟頓。

  他的感知落向身體左側,心中盡是不可置信。

  他的身體左側,便是被他隨意丟棄在那裡的蘇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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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斯逝

  氣海被封印,便無法動用任何真元,這是修行界中的常理。

  更何況他是齊斯人,大齊王朝所有修行陰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之中,晏嬰之後的第一人。

  陰神鬼物功法本身便以詭異為主,各種不可思議的手段,他封印氣海的手段自然更是特別。

  最為關鍵的是,他早在七境的道路上走出很遠的距離,真元之強大,又豈是蘇秦這種級數的修行者所能比擬?

  然而當他睜開眼睛,看到蘇秦身後泛起的紅光,以及蘇秦眼中妖異而振奮的神采,他便知道自己無意中犯下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蘇秦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死死的盯著齊斯人,就像是看著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有數道血線就像是裸露在外的血管,從他的胸口刺出,此刻另外一端已經連接在了齊斯人的身上。

  在齊斯人的眼睛裡,此時的蘇秦還是那麼弱小,甚至顯得有些可悲的一個後輩,然而在他的感知裡,蘇秦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巨大的漩渦裡,全部都是血紅色的線條,這些血紅色的線條彙聚成一團巫神的虛影。

  齊斯人的身體裡沒有一處不在本能的想要掙脫和蘇秦的聯繫,然而一種徹底疲憊和深深無力的感覺卻已經瀰漫了他的身體。並非只是他的傷勢太重,而且在全力療傷之時被對方暗算的關係,最為重要的,是他的真元在那些血紅色線條瀰漫的元氣中,迅速的瓦解。

  隨著真元一起被抽引過去的,還有他此時體內的氣血。

  傷上加傷,最終的結果便是徹底的崩塌。

  「你果然掌握了十二巫神上的功法。」

  齊斯人看著蘇秦興奮而饑渴的雙目,嘆息了一聲。

  他從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在他想像的所有結局裡,即便不是死在巴山劍場的那些頂尖強者的劍下,也是死在和元武、鄭袖的爭鬥裡。

  但他此時的眼眸裡除了一絲悲哀之外,卻沒有多少的不甘。

  因為他明白自己不是輸給了蘇秦,而是輸給了十二巫神上這門不可思議的功法。

  「生人氣血和轉化多年的陰氣絕不相同,五氣的對沖,會引起體內的病變,對於修行不利。」

  他看著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瘋狂的抽引著自己體內真元和氣血的蘇秦,又說了這一句。

  他並非是想恐嚇蘇秦,因為這雖然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即便是在陰神鬼物功法最強盛的年代,這個道理已經被多次印證,最簡單的例子,就像是一個人身體裡植入別人的內臟,初始一切如常,但很快就會出現本質性的排斥,內臟壞死一樣。修行者的元氣帶著自身的烙印,只有當修行者變成死物之後許多年,這些元氣經過自然的轉化,被天地所改變,其中的某些部分,才能夠變成能夠被吸納和利用的陰氣。然而此時光是看著蘇秦的瘋意,他就知道蘇秦絕對不會停手。

  他此時說這句話,只是站在一名前輩的角度,從這修行之法本身給予評價。

  不知為何,此時的蘇秦或許是因為元氣相通的關係,他很能理解此時齊斯人的心境。

  但他依舊沒有回應,因為趙妙出現在那片墓地,完全不是出自他的安排,然而就是趙妙和齊斯人的那一戰,齊斯人遭受重創,趙妙的真火元氣又讓他體內的真元也出現一絲鬆動,再加上巫神功法本身,才出現了這樣徹底反敗為勝的契機。

  他先前很清楚拒絕齊斯人之後自己的下場,自己會淪為靈魂始終無法解脫,被困在死物身體裡,而且永遠遭受奴役,直至形神俱滅。

  然而現在自己非但能活下來,還能煉化掉齊斯人這樣強者的元氣和氣血這樣反敗為勝的契機,在他看來,便是猶如天意!

  這是命運的契機,他絕對不能浪費。

  所以一直等到他感知到齊斯人體內的氣血開始枯竭,生機開始消散變為死意,他才面容有些扭曲的笑了起來,開始說話,他看著眼瞳慢慢變得昏暗的齊斯人,回應道:「會折損壽元,然而人之一生是否精彩,不在於活的長短,而在於能夠站到什麼樣的位置。」

  齊斯人突然也笑了起來。

  他的身體在變冷,即將墮入永恆的死亡。

  但是他在方才就已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到了一些有趣的可能。

  如果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天意,那他決定成全這樣的天意。

  「功法只是根基,但對敵卻還要有很多的手段。」

  他笑著看著蘇秦,平靜的說道:「對於修煉陰神鬼物而言,你的之前一片空白,缺少很多必經的經歷,將會妨礙你成為今後的真正強者。很多大齊王朝的宗師是有萬般手段,但是缺少十二巫神功法這樣的根基,現在你不妨想一下,如果你的巫神功法加上我所會的一切手段,將會是何等的結果?」

  這是一種難言的默契,蘇秦瞬間明白了齊斯人的意思,他的眼睛再度明亮起來。

  「我這一生都在面對大秦王朝修行者的威脅,從我修行開始,師尊教導我的,便是修行為了大齊王朝,為了抵禦外敵入侵,而所有的外敵裡,最強大的自然是大秦王朝。」

  齊斯人平靜的接著說道:「只是修行越到高深處,卻越是發現戰勝大秦王朝那些人不可能,最終只是疲於奔命,極盡應付,想著的只是不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大齊也和這楚一樣潰滅。」

  頓了頓之後,齊斯人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但是他依舊平和的說道:「現在想來,你之前的提議卻是不錯,或許你我可以建一個比大秦王朝更為強大的王朝。」

  蘇秦沉默了下來,但這樣的沉默只是維持了數個呼吸的時間,因為他知道齊斯人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後的盡頭,他認真的反問了一句,「你不怕我反而滅了齊嗎?」

  「臨死之前的想法真的會和以往完全不同,或許這時才會放開拘束,心境也會更加高遠,不管是齊滅或是秦滅,若是你能最終獲勝,勝利的便依舊是修煉這陰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重建的便是昔日我們那名祖師的榮光。這其實便是任何一名修煉陰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的追求。」

  齊斯人的聲音低了下來,最後他握住了自己身前掛著的一個吊墜,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遞給了身前的蘇秦。

  蘇秦再度沉默了下來。

  他看著死去的齊斯人,將那個黑色骨片握於掌心,他感知到了這片骨片上纂刻著的無數細密文字。

  「如果真有所謂的在天之靈,那便祝福我吧。」

  他對著齊斯人的遺體頷首為禮,慢慢的說道:「若我成功,我會讓你也名垂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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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反問

  有些人的追求是富貴和安逸,然而人越是走到高處,就越是想要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因為他會發現,當自己無法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運,眼下的富貴和安逸,就會隨時失去。

  一名長陵城裡的富商,恐怕只需要某位大人物的一個心意,就會變得一文不名。

  蘇秦看著齊斯人的遺體,覺得自己比齊斯人強的一點,是自己只會為自己而活。

  ……

  膠東郡永福縣,一場慘烈的戰鬥已經落幕。楚大軍殘部和南泉諸郡的軍隊,以及楚王朝疆域裡趕來的各路援軍殲滅了膠東郡鄭氏門閥的軍隊主力。

  經歷了漫長跋涉的楚軍殘部終於可以暫時的停下腳步,得到足夠的喘息時間。

  一名楚軍老軍在撿起戰死的同伴的長劍之後轉身回望了楚的方向一眼,就這一眼,他就倒了下去,再也沒有爬起。

  這樣的畫面在這戰鬥已經結束的戰場上不只一處。

  很多人都在戰鬥結束之後,突然倒地不起,但都面朝故土的方向。

  他們已經太過勞累,身體早已經超過了極限,當終於到達安定的地方,完成了保護自己身邊同伴的使命之後,他們一口氣鬆懈,卻再也沒辦法支持。

  城中的糧倉燃著大火,在戰鬥的最後階段,知道已經無法戰勝的鄭氏門閥的軍隊將糧草付之一炬。

  只是戰鬥才剛剛結束一個時辰,就已經有船隊停靠在永福港口,大量的糧草運送上岸。

  一些楚軍將領震驚無言。

  他們知道這些糧草並非是出自他們自己的安排,是和某個和巴山劍場有關的神秘人物有關,但是這些糧草都來自於楚,是誰有能力在楚境內早早的準備好這麼多數量的糧草,以這麼快的速度送到這裡?

  ……

  「是什麼樣的人,能夠讓關中那些巨富放心的將錢財放到他的手中?」

  當那些楚將在思索有關糧草的問題時,厲侯正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正在乘著馬車進入重雲鎮。

  重雲鎮是大秦王朝裡屈指可數的古鎮,位於秦楚邊界的巫山一側,明明十分靠近戰場,然而卻因為道路太過難行,不可能成為軍隊通過的地方,卻避開了歷史上出現在這帶的所有戰火。

  重雲鎮成為商隊的聚集地之一,卻也是因為道路難行。

  道路難行的山區裡面,也有很多獵戶、牧民,這些地區人口稀少,但是卻有著豐富的出產,一些外面普通的貨品,如米糧、茶葉等物,只要通過人力運送到這些地區,就能獲得豐厚的回報,可以換來價值驚人的皮毛、靈藥等物。

  道路的難行只能依靠腳力或者騾馬,行走的時間很長,就必須準備大量的給養,必須有很多這樣的馬幫商隊往來穿梭。在很多年前,重雲鎮就這樣變得熱鬧起來。

  然而重雲鎮周遭依舊貧瘠,這些商隊來往運送的普通物資吸引不了朝堂的注意,更何況雖然能夠獲取百倍以上的利潤,但是用以交換的量原本就不多,也不值得朝堂去多做考慮。

  關中的核心地帶距離這重雲鎮本就遙遠,任憑誰也不會將關中的財富和這樣偏遠的地方聯繫在一起。

  然而誰會想到,替這些關中豪門管理著大部分財富的神秘人物觀三公子竟然就久居在這種地方。

  財富往往和美酒、豪宅、美女、奢靡的生活聯繫在一起,然而這種地方除了那些馬幫殘留的野蠻之外,還有什麼?

  「這地方有什麼,值得你長留在此?」

  所以當馬車停在一間普通的吊腳樓前,厲侯從馬車中走出,走進這間吊腳樓裡,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時,他一開始便忍不住直接問了這樣一句話。

  他面前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老僕。

  中年男子氣態恬靜,正在烹茶。

  鐵壺裡煮著的是黑茶,茶水色澤很深,但是卻有種獨特的芬芳。

  「你知道我是誰?」

  看著厲侯這名絕對的不速之客,這名中年男子卻沒有多少吃驚的神色,只是微笑著反問了一句。

  「我不是問你,我是問他。」

  厲侯卻是也笑了起來,他的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身後的老僕身上。

  這名老僕穿著打著補丁的舊袍,這舊袍已經洗得月白,看不出曾經的顏色。

  他之前一直微垂著頭,始終謙恭的樣子,一直等到厲侯說出這句話,他才抬起了頭來。

  「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名老僕也反問了一句。他的面相很普通,而且真像是經歷了很多風霜,過著艱苦的生活,沒有任何養尊處優的痕跡。

  「真正的老虎,就算是用顯得最虛弱的姿勢躺著,也可以讓人一眼看出是老虎。」厲侯笑了笑,說道。

  老僕沉默了片刻,然後看著厲侯說道:「只有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只有看過很多這樣的人的人,才能一眼認出不同。你是大秦哪一位王侯?」

  厲侯這下卻有些意外,微訝道:「大秦就那麼幾位王侯,既然你已經猜出我是其中一位,難道還判斷不出?」

  老僕笑了笑,有些感嘆道:「我不問世事多年,外界的事情卻是知道的不多。」

  厲侯的眼神驟然淩厲了起來,「對外界的事情所知不多,那總該知道自己的身份,觀三公子?」

  老僕的神容依舊沒有變化,迎著厲侯的目光搖了搖頭,「我可以是觀三公子,也可以不是觀三公子。」

  這時坐在他身前烹茶的中年男子已經站立了起來,反而站到這名老人的身後。

  這名老人坐了下來,厲侯便也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接過老僕端過來的茶杯,厲侯問道。

  「我只是一個經手人,我本身掌握不了任何的東西,只要那些委託人願意,他們隨時能夠換任何人做觀三公子。」老人微微的笑了笑,道:「你應該明白,任何錢幣或者銀票,其實都是沒有任何價值的符號。」

  厲侯皺了皺眉頭。

  老人看著他,接著平和的說道:「大秦財富盡在關中諸豪之手,所以關中諸豪便不能倒…你應該明白,即便將他們現在擁有的錢財搜刮一空,但若是他們全部都不認現在流通的錢幣,那這個王朝的錢幣便也失去了任何價值,在集市裡恐怕換不來任何的東西。」

  「你說的很有道理,的確存在這種可能。」厲侯也平和的看著他,說道:「但關鍵在於,不會所有人都有玉石俱焚的決心,只要解決掉其中的一些關鍵人物,或許事情就會迎刃而解。」

  老人更加溫和的笑了起來,又反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想通過我找出一些關鍵人物,但是我也可能只是引誘你這樣級別人物上鉤的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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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戰軍

  「誠然天下很多東西在你們這些生意人眼睛裡都是交易。」厲侯皺了皺眉頭,淡然的說道:「然而你們想過你們和我們的本質差別嗎?」

  老人道:「請賜教。」

  厲侯道:「我和你們之間的本質差別,是我的身份和地位來自於軍功,來自於我為這個王朝付出了多少,所以即便同樣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我的力量卻代表著王朝的意志。即便你們戰勝了我,也不容於這王朝,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聽著他自信而隱含著威脅的話語,這名老人感慨的笑了起來,又反問了一句,「若是這王朝不按祖宗規矩辦事,容不下我們,那我們又何必留在這王朝?」

  一陣寒風在這間吊腳樓中湧起,滾燙的茶水突然沿著杯沿不斷的震顫,迅速變冷。

  厲侯的神容也變得極度寒冷,他很清楚對方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的確應該是有了某種準備,而不是純粹的出言恐嚇。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這樣一句話,整個關中會有多少人死去?」他看著這名老人,無比冰冷的問道:「有些人,不是想離開就能離開。老樹搬了地方,是連根都會爛掉的。」

  老人的神色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依舊一副和客人閒聊般的語氣,「你說的很有道理,然而同樣,手伸得太長容易被斬斷,當長陵的修行地都受管轄御使開始,我們這些生意人便知道輪到我們是遲早的事情。如果將爭取一些自己的利益也當成是生意的話,那厲侯你便是足夠分量的籌碼。」

  厲侯慢慢的放下了茶杯。

  既然無法相談,便沒有再談的必要。

  但他對有些事依舊感到好奇,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剛來時的問題:「關中諸豪給了你什麼樣的好處,讓你坐擁巨大的財富,卻都甘心停留在這種地方?」

  「事過境遷,然而很多回憶尚在,世上風景秀美處很多,能讓人睹物思人處卻很少。」老人看著厲侯,認真而感慨的說道:「我和你這樣年紀時,也總想去最遠的地方看看,但等再過些年,卻是喜歡停留在那些能讓你想到美好事情的地方。能夠讓我停留在這裡,自然是因為這裡曾經有過讓我真正喜歡的人。」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樣財富,可以比人還要重要。」最終這名老人看著厲侯,鄭重的告誡道。

  厲侯不再說話,他站起來,走到這間吊腳樓的窗邊,就像是這裡的主人一樣,打開了這間吊腳樓往外掀開的窗戶。

  他越可以肯定對方已經有所準備,甚至和這觀三公子所說的一樣,這恐怕是個故意漏出的破綻,一個為他而準備的陷阱。

  然而他畢竟是打過無數戰役的將領,即便對方是強敵都不可能輕易退縮,最為關鍵的是,他至少需要知道對方身後站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

  就算這次戰敗,他也必須看清對方的真正面目。

  當這間窗戶打開,風吹著窗櫺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瞬間,這間吊腳樓屋面上的蒿草開始搖擺起來。

  重雲鎮四面不利於軍隊行走的山林裡,驟然響起了無數尖利的破空聲,大片大片的山林被勁氣撕碎,很多場戰鬥同時打響。

  厲侯的眼眸深處頓時閃現出無數不可置信的情緒。

  此次想要迫這神秘的觀三公子就範,他已經帶上了所有的精銳軍隊,這些精銳軍隊和去長陵圍困岷山劍宗時相比,只是拋棄了一些大型的符器和一些不必要的輜重。

  但不管如何輕裝簡從,軍隊依舊是軍隊,更何況他所率的,原本就是很熟悉這種蠻荒地帶的邊軍,配備著大量輕巧但精良且威力強大的符器。

  沒有任何小團體的修行者可以力抗這種級別的軍隊,就算是昔日的岷山劍宗,也不可能和他以及另外兩名王侯所率的軍隊硬抗。

  當精銳軍隊的數量過一定的界限,與之能夠對抗的,便只有同等數量的精銳軍隊,而且也必須有大量的精良軍械可以匹配。

  現在在整個秦楚邊境地帶,都找不出一支可以和他所率的親軍抗衡的精銳軍隊。

  秦軍的精銳軍隊都在楚境縱深處,而大楚王朝的精銳軍隊早就已經消亡得七七八八,剩餘的也都分別撤到了膠東郡和烏氏境內。

  然而此時這四面八方驟然開始的戰鬥規模以及瞬間的激烈程度,卻分明就是同等精銳軍隊的對抗!

  是誰擁有這樣裝備精良的精銳軍隊,甚至可以和他統率的親軍抗衡!

  最為關鍵的是,無論是他還是鄭袖,先前都沒有現關中諸豪有擁有這樣軍隊的任何跡象!

  「你們實在讓我出乎意料。」

  他看著四面的風雨,沒有回頭,慢慢說道。

  「還有必要繼續下去的意義嗎?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老人真誠的告誡道。

  「楚器,竟然大多是楚人。」

  厲侯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看著那些山林中紛亂的光華,感知著內裡的一些氣息,眼眸深處出現了濃重的殺意,然後他冷聲道:「現在的意義是,你們能不能留我在這裡,就和你先前說的一樣,只有留得住我在這裡,才有足夠的籌碼,否則你們還是一敗塗地。」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的身周湧起一股磅礡無比的氣息,這股氣息直接將這座角樓撕扯成了碎片,無數碎片包裹著他旋轉飛舞,形成了一道颶風。

  颶風裡,那名先前已經安靜站在老人身後的中年男子緩慢的在空中往後退去。

  他身上湧出的元氣護住了老人。

  厲侯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他先前覺得這老人和這名中年男子都並非七境的修行者,然而此刻在他的元氣逼迫之下,這名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卻是顯露出了崢嶸。

  雙方的真元對衝之下,竟然是平分秋色,顯然對方在七境的道路上,也已經走得很遠。

  但直到此時,他依舊不覺得自己會敗。

  天空裡再度響起龐大的轟鳴聲,有兩團如山的元氣迅速的飛臨。

  他的座下七境眾多,而能夠阻止七境離開的,也只有七境。

  他不相信對方能夠擁有比他還要多,還要強大的七境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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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見鬼

  「你不是我的對手。」

  厲侯看著護住觀三公子的中年男子,微瞇著眼睛,緩緩的說道。

  即便對方的真元修為和他十分接近,然而此時雙方的氣息對衝,他卻依舊有著絕對的信心。

  中年男子的面色微微發白。

  他微躬身表示退讓,同時不卑不亢的應聲道:「你的對手不是我。」

  宗師之間自有感應,只是對方的氣勢變化和一些微小的應對動作,便讓他明白對方在這場戰鬥裡所承擔的使命只有一點,便是護住觀三公子離開。

  這樣強大的一名宗師只是用於保護觀三公子離開,那自己真正的對手是誰?

  厲侯沒有再看這名中年男子,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

  那兩道屬於他座下的強大元氣已經進入了鎮區,就如巨蟒過境一般,重雲鎮區阻擋在那兩名宗師之前的一切房屋全部被激成碎片。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一縷琴音。

  這琴音清澈動聽,如遠處的高山流水,輕輕渺渺的傳來。

  然而當這琴聲傳來,這重雲鎮上空的天地元氣驟然起了變化,有無數元氣急劇的繞結起來,形成了數股如米漿漿液般的光華,落向他座下的一名宗師所在。

  「桐琴!」

  厲侯勃然變色,大怒厲喝:「你們竟然勾結楚人!」

  伴隨著琴聲而來的這股力量極為強大,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力量來自符器本身,來自於發出琴音的那具「桐琴」,「桐琴」的主人是楚境內桐山的一名宗師。

  這名宗師是真正的楚人,效忠於楚王朝。

  這便是他此時暴怒的原因。

  關中諸豪不管用何種手段來對付他,他都不會在意,然而勾結外朝,這卻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沒有人回應他。

  護著觀三公子的中年男子退得很堅決,而且他的手段也很獨特,他和觀三公子的身影迅速的在一片灰色的霧氣裡淡去,那片灰色的霧氣很像是修行陰神鬼物功法的齊朝修行者手段,然而卻又偏偏充斥著劍氣,只是某種劍訣。

  有一道新出現的人影如盾牌一般擋在了那片灰色的霧氣之前,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包括他此時的怒意和殺意。

  這也是一名中年男子,比先前那名中年男子看起來更要普通,而且穿著的衣物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名僕人。

  只是這人在他的怒意和殺意之前,卻是平靜得如同磐石,身上的氣息沒有絲毫的波動。

  只是這一點,這名宗師就比先前護著觀三公子退走的那名宗師要強出太多。

  宗師之間自有感應,於氣息激盪間,厲侯就已經感應到了對方體內強大的本命劍意,於是他看著這名宗師,聲音肅殺道:「你是秦人?」

  「我是秦人。」這名宗師的一切言行都依舊像是名僕人,然而在厲侯的氣勢和殺意逼迫下卻是淡然處之,絲毫不落下方,他對厲侯頷首為禮,沒有拖泥帶水,「在下吳廣,請賜教。」

  「賜什麼賜,教什麼教,既是秦人,和楚人勾結一處,便是該殺。」厲侯森然的冷笑了一聲。

  在他開口說出第一個字的瞬間,他的殺意已經盡情的揮灑出去。

  兩股可怕的氣息同時在他的身前迸發。

  一股氣息來自於他的氣海深處,帶著強烈的本命氣息,顯然是他的本命物,另外一股氣息來自於他的身外,應是某種符器激發而出,但這股氣息竟是強大得完全不亞於他體內的本命氣息。

  這兩股強大的氣息在出現在他身前的剎那,卻是奇異的交融在了一起。

  玄奧的外來元氣和他體內噴薄而出的本命元氣交織出耀眼的光華,這些光華在他身前直接凝成了兩道巨大的鐵翼。

  這兩道張開的鐵翼完全就像是某種強大的妖獸貫湧著真元的翅膀,然而卻比世間任何一種妖獸的翼翅都要強大。

  順著這兩道鐵翼的翅尖,出現了一連串的爆裂聲,空氣裡有蜘蛛網般的晶紋在往外蔓延。

  吳廣抬頭,無論是抬頭的動作還是接下來往前揮劍的動作看起來都像是非常的緩慢,然而下頜和右手在空氣裡的運動都帶起了一連串的軌跡。

  就像是故意回應厲侯此時的劍意一樣,吳廣的手中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金光,這道金光帶起的元氣輝光閃耀,就像是一片遮掩住天地的金色翅膀。

  「鴻鵠劍!」

  厲侯徹底的變了臉色。

  並非是因為驚懼,而是因為加劇的憤怒。

  他在長陵留有一名鎮守的家將,然而在數月之前,那名家將敗亡在了一名神秘的劍師手中,那名劍師便是鴻鵠劍的傳人。

  咚的一聲悶響。

  天地都似乎震動了起來。

  一道光環從厲侯和吳廣的身體之間往外擴散開來,光環過處,到處都是恐怖的炸裂聲,再堅硬的山石都被炸裂成粉。

  然而厲侯和吳廣的身體在這一剎那卻是巍然不動,雙方的身體在元氣的擠壓下互相鎖止。

  兩人手中的劍器在此時露出了真容。

  厲侯手中握著的本命物是一柄鐵灰色的長槍,從他左手衣袖間飛出的卻是一柄鐵灰色的短劍,從槍身和劍身上幾乎相同的花紋和氣息來看,兩者應該是同種材質,由同一名匠師一起打造出來。

  這柄短劍和他手中握著的長槍在槍尖處嵌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柄古怪的槍刃。

  這柄槍刃此刻鎖住了吳廣手中的通體金黃的鴻鵠劍,兩股可怕的力量在刃間廝磨,往外射出道道如閃電般的遊光。

  這一剎那的交手之中,憑藉著手中劍器本身的力量,厲侯明顯佔據了一些上方,他居高臨下的將吳廣的身體往下壓去,吳廣腳下的地面沒有往下凹陷,卻是層層炸裂,不斷往外濺射浮塵。

  厲侯只是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在他後方的頭頂,暴亂的煙塵被猛地撞開一道口子,一名身披著幽甲的將領像隕石一般轟然砸落。

  這是他的副將,同時也是他此刻座下最強的修行者夏裂。

  當那名桐琴主人出現之後,他座下這兩名來援的宗師也瞬間做出了選擇,戰力略遜於夏裂的陳魚懸去截住了桐琴主人,而夏裂瞬間趕至這裡。

  厲侯從來沒有想過這是一場公平的對決,當他發現有人利用觀三公子做局,想要將他作為和鄭袖談價的價碼之後,這場戰鬥對於他而言便是一場戰爭,尤其當楚宗師出現之後,他所想的便是盡可能的殺死這裡每一個出現的對手。

  夏裂在只是四境的修行者開始,便追隨在厲侯的身邊,兩人之間的配合極為默契,但是外界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和厲侯有這樣一人鎖止,一人襲殺的手段。

  因為之前所有面對他們兩人聯手的敵人,都已經被他們殺死。

  兩人憑藉這樣的手段,在戰場上不止一次殺死過比他們更強的修行者。

  現在的吳廣最多也只是和厲侯戰力相當。

  所以當夏裂朝著吳廣襲來的時候,在他的眼睛裡,吳廣已經是一名死人。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他看到吳廣的左側出現了一道年輕的身影。

  他瞳孔劇烈收縮著,頓時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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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關係

  純粹只是力量而言,即便是八境的修行者驟然出現,像夏裂這樣的宗師也不會震驚如此,因為像他這樣的七境宗師,就算是面對八境的存在,完全沒有戰勝的可能,也至少有逃脫的機會。

  尤其夏裂是軍中的修行者,像他這樣的修行者更是經歷過無數次殘酷的戰鬥,更不可能因為對手實力的強大而震駭失神。

  讓他此刻一副見鬼般表情的是,他看到的這個年輕人的確是在他的意識裡早就已經死去的人,而且這個人他十分的熟悉,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曾經是他的親友。

  他的劍勢微阻。他的出手慢了,但那名出現的年輕修行者的出手卻是沒有慢。

  就這剎那時光,那名讓他見了鬼一般的年輕修行者給了他更大的震撼。

  年輕修行者手中有劍光一閃。

  劍光落在厲侯手中的槍劍之間。

  此時厲侯和吳廣相持,兩人的身體氣機連成一體,雖看似巍然不動,但兩人之間的元氣實則不斷衝擊,在兩人手中兵刃之間穿行的力量比平時單獨一人出劍時恐怕更為強大,然而這名年輕修行者手中的劍光落處,卻是一聲脆響,厲侯和吳廣之間的相持頓時打破,兩人的身體都是咚的一聲悶響,如重柱捶地般往地下撞擊了一記,接著雙雙身體往後方彈起。

  在兩人身體離地的這一剎那,兩人身下的地面才奇異的產生了形變,無數道裂縫往地底深處延伸,但依舊沒有任何的泥塊和碎石飛濺起來。

  兩人腳下每一道元氣,都似乎變成了鋒銳到了極點的劍意,只是凝聚不已的往下刺去,卻並未炸開。

  厲侯看著這名驟然出現的年輕修行者,他臉上的神色更為精彩,複雜程度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因為這名年輕修行者是他的兒子厲西星。

  夏裂停下了手。

  這個時候其實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但是他看到厲侯倒飛而來時的背部在劇烈的震顫著,那是一種從氣海深處湧出的顫抖,只有心神震盪到極致,才會讓厲侯這樣的修行者有種要裂體而亡的感覺。

  他必須確保厲侯不會出現致命的問題,而且這驟然出現的厲西星,讓他有些分不清敵我。

  他單手持著幽黑色的本命劍,保持著警惕,左手按上了厲侯的背。

  一股柔和至極的元氣包裹住了厲侯的身體,讓厲侯的雙足落下了地面。

  那種紊亂的衝擊力被他的這股元氣引到了下方地面,這次卻引起了地上的土石連炸。

  厲侯的面色迅速的平靜了,但他看著落在吳廣身前不遠處的厲西星,眼神卻是恍如隔世。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你可以當我已經死了。」

  厲西星看著他,目光卻就像是看著一個普通的路人,或者說是昔日軍營裡見過數面的尋常將領。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兩人的對話,就連夏裂都有種心痛的感覺。

  厲侯的心沒有痛,只是莫名的有些冷。

  他挑起了眉頭。

  在他的視界裡,他以往無比熟悉的兒子也正在迅速的變得陌生,變得他都似乎有些不認識。

  他看著厲西星慢慢的說道:「如果你早讓我知道你還活著,我會做出很多不一樣的選擇。」

  厲西星看著他如寒星的雙眸,面容變得更加堅毅起來,認真的反問道:「留著我的命,然後呢?」

  「讓你變得更強大。」厲侯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已經變得很強大。」

  「我變得很強大,真的不是因為你。」厲西星搖了搖頭,「最真實的是,因為你的妥協,我會很多次接近死亡。」

  厲侯憤怒了起來,他看著厲西星,聲音微厲道:「難道你認為僅憑著你自己,你可以在烏氏邊境活到現在?」

  「我知道你派了很多部下暗中照顧我,但是最終呢?你還是認為我死了。」厲西星平視著他,安靜的說道:「我以為你認為我死了之後會有不同,但是結果呢?你還是不斷的接受利益,不斷的妥協。」

  厲侯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緩緩抬起了左手,他的左手握著那柄奇特的短劍,短劍上有著許多如太陽花一般的圖案。

  「這柄劍是你的槐三叔的,但是他為了替我擋一劍死了。」

  接著他又轉過頭去,看了身體側後方的夏裂一眼,「你夏裂叔也幫我擋過兩劍,但是他運氣好活下來了。你應該明白,我所有的功名和風光,是很多人的屍骨堆起來的,這些人的屍骨裡,不只有敵人。我不能因為你一個人,而搭上他們所有人。」

  「你有你的理由。」

  厲西星微垂下頭,慢慢的說道:「但這些年我只是按著你的想法去幫你而活,你的妥協,讓我和送到外朝的質子沒有任何的區別。你不能欠你的部下,那你欠我的怎麼算?現在我還活著,你會因為我而改變什麼?」

  厲西星的這些話又讓厲侯沉默了很久。

  在這段時間裡,夏裂已經發出了數道軍令,四周山林之中的軍隊往後退去,殺生漸止。

  「現在這裡最大的問題,不只是父與子的問題。」

  厲侯終於出聲,接著說道:「而是秦與楚的關係。」

  「沒有秦與楚的關係。」厲西星極為乾脆的搖了搖頭,道:「現在已無楚,只有秦人和秦人之間的問題,只是元武鄭袖和巴山劍場的關係。」

  這樣直接的話語,讓夏裂的呼吸驟頓,面色微白,厲侯的眼瞳也再次劇烈的收縮。

  「你的這道劍來自東胡,經受過天火的淬煉,接受了苦行僧的本命元氣加持。」厲侯沒有再行回應厲西星的話語,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厲西星手中的黃色晶劍上,問道:「所以那日東胡境內震動,苦行僧聚集之山有人破七境,那人就是你?」

  厲西星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厲侯抬頭,看著厲西星頭頂後方的遠山,神色徹底恢復了平和,淡淡的說道:「我想看看你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厲西星的眉梢挑起,他看著面前這平靜而強大的父親,緩緩抬起了手中的劍,橫劍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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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8 01:25: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雙虹

  除卻父子關係,在修行的道路上相看,厲西星相對於厲侯而言,自然是絕對的後輩。

  然而看著厲西星舉劍橫胸,厲侯卻並沒有任何相讓。

  他甚至連出手都搶了先機。

  一股奇特的本命氣息在他手握的長槍上震蕩開來。

  氤氳的銀灰色元氣在槍身的周圍不斷的震盪,凝聚,變化,就像是一朵朵錫花在空氣裡被澆鑄出來。

  但他手中這柄長槍卻是像被燒化了的糖水一樣,從他的手中融化了一般,變成了奇異的流水,覆蓋上了他的身體。

  流水瞬間凝固,泛出令人心悸的金屬光芒。

  他的身上出現了一副鐵灰色的鎧甲。

鎧甲明明很薄,然而鎧甲表面的符文卻是密如繁花,符文之間不斷劈啪作響,無論是從他體內泛出的元氣,還是從四周天地匯聚而來的天地元氣,全部在這些符文之間不斷的凝聚收縮,變成了內裡遊走的一道道黃色氣流。這些黃色氣流的氣息,讓這件鎧甲給人一種不可破的沉重堅厚之感,就像一座無比沉重的巨山。

  槍變成了甲,短劍卻還在手。

  厲侯握著這柄短劍,這柄短劍就像是連在了一座巨山上。

  世人大多知道厲侯的修為和戰力在大秦那些王侯中屬於中上,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最強大的並非是進攻,而是守勢。

  一名統領大軍的主帥,只有確保自己不死,不倒下,他的軍隊才不會群龍無首。

  他的這件本命物,為槍形便是破軍槍,為鎧便是鎮軍鎧。

  在他多年的本命元氣的浸潤變化之下,這件鎧甲恐怕已然變成天下最強的戰鎧。

  知子莫若父,同樣,知父也莫如子。

  厲西星自幼年被逐出長陵,很長一段時間便是跟隨厲侯在邊軍征戰,他自然很清楚父親的這件本命物的強大。

  然而此時他也很清楚對方是要印證什麼。

  所以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將手中的晶劍朝著厲侯砸了下去。

  他這一劍沒有任何的花巧,甚至顯得粗鄙和野蠻,他握著的簡直不像是劍,而像是一柄巨錘。

  橫在他晶劍前方的是厲侯手中的那一柄短劍。

兩劍相交,卻並非是金屬劍刃撞擊時的清脆震鳴聲,而是瞬間咚的一聲巨響,一團火光在兩劍之間爆炸開來,厲侯身上鎧甲符文之中,無數條黃色的元氣往外濺射出來,就如同無數條黃色的巨蟒在往外狂噬。

  厲侯依舊站立原地,腳下盡是浮土,如沸粥般不斷翻騰。

  厲西星的身影往後震飛出去。

  厲侯的眼神越寧靜,但是看著厲西星被震飛的身影,他眼眸深處的震驚卻是又濃了數分。

  厲西星依舊牢牢的握著他那一柄晶劍。

在這樣強烈的衝擊之下,即便是他也只是依靠本命鎧甲的吸收而確保身體骨骼不被震成粉碎,然而厲西星的身體,在他的感知裡簡直可以用完美來形容,甚至沒有出現任何嚴重的創傷。

  在他的所知裡,放眼整個東胡的苦修僧世界裡,也只有那一名曾經到過長陵,又殺入過東胡皇宮的老僧才擁有如此強大的淬煉身體的秘術。

  所以結果便很明了。

在那天東胡苦修僧雲集的那座聖山裡,厲西星破境時並非只是經歷了天火的淬煉,並非只是承接了許多苦修僧的元氣洗禮,他甚至得到了那名老僧的衣缽,得到了外人難以想像的加持。

  厲侯知道那名老僧在殺死東胡皇帝之前,就已經是東胡苦修士的領袖。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厲西星在那晚破境之後,實則已經成為了東胡苦修士的新一代領袖。

  厲侯靜靜的如是想著,他身上的氣息卻已經再起變化。

  他的眼神從平靜變得銳利,再變得漠然。

  漠然便是不在意,甚至對自身也不在意,這便是一種可怕的情緒。

  「神威!」

  他張口,漠然的吐出兩個字。

  隨著音線的震盪,他的身前頓時泛開數百道肉眼可見的白色氣線。

  這些都是天地元氣流通的通道。

  音出法隨,這在修行者的世界叫做秘法真言。

  法隨便是天地之間自起感應。

  白色氣線瞬間在他的身前消失,然而四周的天地間,卻有無數天地元氣,就像是決堤的江水一般順著這些通道倒貫而來。

  他手中的短劍朝著前方的厲西星刺去。

  這些天地元氣就匯聚在他的劍尖,然後順著他的劍意,往前爆炸開來。

  一道可怖的虹光順著他的劍尖在空氣裡延伸。

  這道可怖的虹光比他和厲西星的身體還要龐大數倍,耀眼的光芒直接就將他和厲西星的身體淹沒。

  這道虹光裡,就像是有無數被撕碎的神靈在厲嘯,還有更多的神靈在掙扎,然而卻無法掙脫。

  這一劍便是神威。

  厲侯擁有很多秘術,但這一劍,卻是他最強的一道秘劍。

  在耀眼的光華裡,夏裂的面容無比的慘淡。

  他看著厲西星長大,的確和厲西星的親叔叔沒有什麼區別,他難以理解為什麼厲侯會用出這樣的一劍。即便是見了厲西星前面的手段,他也對厲西星接住這一劍毫無信心。

  便在這一刻,他恍惚聽到空氣裡響起同樣的聲音。

  「神威!」

  厲西星的雙腳還在地上摩擦,他還未站定,身體依舊在後滑。

  然而他的身體已經保持了完美的出劍姿勢。

  面對著這道毀滅性的虹光,他沒有任何猶豫,施出了同樣的一劍。

  他的手無比的穩定。

  毀滅性的光焰從他的劍尖衝出,以七境修行者的感知都無法跟上的速度,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那道虹光。

  兩道虹光衝擊在一起,實質般的光漿不停的往四周潑灑。

  每一道流光都引起了驚人的爆炸,很多從百年之前便矗立在重雲鎮的古老建築,只是挨了一滴看似細小的光漿,便在轟然的爆鳴聲中化為片片碎礫。

  當兩道虹光還在衝擊時,厲侯已經收劍。

  這一劍的力量只是純粹的將天地元氣往前爆炸,劍意刺出之後,便和他再無關係。

  他看著這些美麗而危險的光焰散射,眼眸深處無限感慨和感傷。

  這種恐怖的對衝只持續了短短的一息時間。

  當他再次抬頭之時,厲西星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前方的塵霧之中。

  他皺了皺眉頭。

  身上的鎧甲如流水般滑落,然後匯聚在他手,重新變為槍形。

  只是他未再出手。

  「給你。」

  然後他的手微動,這柄槍便從他的手中飛了起來,落向厲西星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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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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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8 01:25: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敗家

  厲西星呆了一呆。

  哪怕這柄槍的本命元氣激得他身體上的毛都根根豎立了起來,他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到底是什麼用意。

  厲侯的臉上卻已是戾氣盡消,唯有淡淡的落寞。

  他看著有些愣的厲西星,說道:「既然你心意已決,又能接住我這神威一擊,我便隨了你心意,這件東西留在我手上也沒有什麼用處,便傳給了你。」

  厲西星看著他,沒有接話,也沒有接槍,他想要聽厲侯接下來的話語。

  「你坦言和巴山劍場歸於一處,顯是因為和那人的重生,那名酒鋪少年有過命的交情。但你應該明白,我在十數年前便站在元武一邊,我的不少兄弟,也是在和巴山劍場的戰鬥裡死去。」

  厲侯看了他一眼,淡漠的說道:「若是讓我和巴山劍場歸於一處,又如何對得起他們的情義,自今日始,我所能做到的便是兩不相幫。」

  聽到這裡,他身後不遠處的夏裂早已控制不住情緒的波動,連雙手都顫抖起來。

  然而他的面容卻是越平靜,毫無停歇的說道:「從今日起,我便棄了侯位,做一個閒散人。」

  厲西星的嘴唇也微微的顫抖起來。

  這不是他想要的最好結果,也不是他想到的任何結果之一,但這的確是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結果。

  「好。」他用力的咬了咬牙,異常簡單的回了一個字。

  「逐你出長陵,倒不完全是因為妥協,而是畢竟我在邊軍,你有我照看,反而安全一些,而且狼窩裡養出的狼,至少比長陵深宅暖窩裡養出的狗要厲害些。」

  厲侯的眼神突然溫暖了一些,「如此說來,你也應該懂我為什麼最後要用神威一劍。」

  厲西星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厲侯也不再和他說話,而是轉過身去,對著心境依舊波動不已的夏裂認真躬身行了一禮,道:「我非聖人,做事無法周全,思考前後,也只有這樣了。」

  夏裂有些話想說,一時卻說不出來,氣血上湧,卻是激得連臉都一片赤紅。

  數息之後,他才嘆息了一聲,躬身回了一禮,道:「拼了半生,如此卸下,這樣的灑脫,卻是也沒有幾個人及得上了。」

  他和厲侯出生入死,極為熟悉厲侯的性情,知道厲侯決定一下,便是不可更改。

  雖然明白厲侯這樣輕飄飄一句棄了侯位,今後他和另外數將便不知有多少收拾殘局的事情要做,但是他最終離開時卻是什麼話都沒有多說。

  「用觀三公子引我入局,最終卻只是讓我們父子相見,這應該是林煮酒的計?」

  夏裂離開,山林更靜,厲侯站在一地廢墟間,收了劍,負手看著厲西星,道:「只是你身為厲侯府的人,今後我的這些部下,你卻是要替我照看著。」

  厲西星深吸了一口氣,點頭應允。

  「從今以後我雲遊天下,再不管這些紛爭,你自己小心些,我不想再聽到你的死訊了。」說完這句,厲侯卻是極為少見的笑了笑,身體也如放下了千斤重擔一般,甚至有種莫名的輕靈之感。

  看著自己的父親轉身就要走,厲西星心中對他僅有的一絲怨氣也隨之消散,他忍不住出聲問道:「今後去哪裡找你?」

  「想去的地方太多,行蹤無定。」

  厲侯散了頭,一朝不再為大軍統帥,他的心境莫名的暢快,他也不再轉頭,只是輕聲道:「巴山劍場已占膠東郡,又得關中助力,恐怕這場爭鬥,也要不了數年便可見分曉,等到一切平定,我自然會來找你。」

  厲西星心中莫名有些酸楚,還要再說話,厲侯披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山林之間,只是他似乎還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有輕渺的聲音陸續傳入厲西星的耳中:「鄭袖在關中建立了三大工坊,說是要掌控關中巨富的命脈,但和那些商賈爭奪錢財,這不是她這樣的人物要做的事情,所以其中必有秘密,你讓巴山劍場的人留意著。」

  這聲音隨風而來,越來越低,終於徹底消失。

  厲西星自離開長陵之後就再也沒有哭過,此時他已經晉升七境,然而當這聲音消失的瞬間,他卻是鼻翼莫名的酸,有種想要哭的感覺。

  ……

  「這倒是想不到。」

  謝長勝坐在一間樹屋的中央,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

  吳廣是他的近侍,吳廣既然到了這裡,自然也意味著他這名隱形的巨頭也到了這裡。

  他所在的這間樹屋其實就在重雲鎮的邊緣,就建在一株老松上。

  這株老松的枝葉都被之前的戰鬥波及,被狂亂的元氣形成的暴風折斷了大半,但是在這間可以看見重雲鎮全貌,尚且還算完好的樹屋裡,謝長勝的做派卻恐怕會讓見到的人都有種無語的感覺。

  他的身前有一個炭盆。

  炭盆的上面架著金鍋。

  金鍋裡的鮮湯在不斷的翻滾,他的兩側還分別放著近裡山林出產的新鮮野蘑,以及來自遠方的魚鮮。這些魚鮮已然有廚子處理乾淨切片,只要在湯鍋裡一燙便可食用,而保持這些魚鮮鮮美的,竟然是平日裡有些修行地用於保存靈藥的寒玉匣。

  就在距離他不遠的重雲鎮裡,數十息之前還有很多強大的修行者在打生打死,然而他卻是靠在軟塌之上在如此享受。

  「想不到厲侯如此捨得,如此瀟灑,也想不到厲西星現在居然這麼強了。」

  他涮了幾片松茸入湯鍋,又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然後對著已經侍立在他身後的吳廣說了一句,「不過厲西星這樣,倒是讓我有個有趣的想法。」

  「什麼?」吳廣看了裝模作樣的他一眼,問道。

  跟隨謝長勝久了之後,他知道謝長勝所說的有趣的想法,便是真正的很有趣,別的人恐怕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東西。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像謝長勝一樣肆無忌憚的敗家,不合常理的做事情。

  「都說我是敗家子,但是最大的敗家子難道是我嗎?先前丁寧給我的那些錢財我還沒有花光,她卻在膠東郡又給丁寧留了膠東郡幾百年才積累起來的一個私庫。」謝長勝哀哀的嘆了口氣,無病呻吟的樣子,「那一大堆東西,怎麼花?東胡邊境那一帶的苦修士倒也有意思,功法不錯,對敵也厲害,平時修行也是錘煉肉身,缺的便是海中那些大壯氣血的靈藥,膠東郡這次多的是那些東西,我倒是想看看,丟一大堆東西給那些苦修士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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