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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任易虹 -【俏皮郡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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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8 00:06: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任易虹 - 俏皮郡主

啊哈──這次終于給她逃出成王府那個大鳥籠了!
她要是不給它好好玩上個一年半載,怎麼對得起自己?
但眼前這個乞丐也未免太大牌了,她都已經委屈自己向他討食了,他竟還輕薄她!
可惡!她可不是生來讓人欺負的,她絕對要他好好「補償」她!
他怎麼也想不到扮乞丐體驗窮人生活,竟會惹得自己一身腥;
只不過是沒把包子丟到她手中,又不小心「捏」到她胸部,
怎麼就要對她「負責」呢?唉,他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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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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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8 00:07:1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北宋汴京成王府

「來人,來人,到底有沒有人在啊?」

夜深人靜的府邸內院中,一道殺豬般的不滿叫聲自府中某間房響起。

「小姐,三更半夜的,你別嚷嚷這麼大聲,萬一吵醒府中人,可會被老爺和少爺們怪罪的。」一個妙齡小丫頭打著呵欠,一臉睡意地來到房內。

「小青,我要偷溜出府,替我準備一下。」被喚為小姐的綾小路,神情堅定地命令道。

「小姐,你若真想要偷溜出去,沒必要用這種方式昭告天下。」小青眯著困眼,一邊抱怨,一邊收拾衣物。

「這次我可不是說說而已,我是認真的。」她板起小臉,雙手交抱在胸前。

「呐,這是你的包袱,所有該有的東西都在裏頭。祝你好運,小姐!」丫頭懶懶的將藍色布包丟給她,邊打呵欠邊回到外房的床上。

「死丫頭,臭丫頭,連你們都欺負我,我非得成功地溜出府給你們看。」綾小路低駡一聲,同時還扮了個鬼臉。

「小姐,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要是讓老爺知道你常常偷溜失敗,鐵定會把你倒吊起來毒打一頓。」小青顯然對她的這種行為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這句話你留著自己受惠吧,像我這麼優秀的寶貝女兒,爹爹疼我都來不及了,哪捨得打我。 哈哈!」話一說完,綾小路便拎著布包輕鬆走人。

「才怪。」小青翻了翻白眼。

丫頭算準了小姐不出一袋煙的時間,一定會被府上的守衛們合力拎回來,也就由著她一人離去。

一袋煙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奇怪的是,小姐這回幷沒有驚動任何人,府內依舊安靜得可怕。

「這次該不會真讓她偷溜成功了……」待小青發覺事情不對勁,已是過了兩袋煙的時間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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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8 00:07: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汴江虹橋東水門

「少爺,船已經靠岸了。」靈雀兒來到主子麵前,簡明報告著。

「雀兒,把貨全部卸下後,就照我之前跟你交代的,差人把所有物品買齊,明白嗎?」

被喚為少爺的喬楠風忙著把最後的黑紗鬥帽戴上。

「少爺,你幹麼這副乞丐打扮?」靈雀兒一臉訝異地望著他的乞丐模樣。

「為了避掉不必要的繁文縛節及各式交際,這次北上汴京,我沒讓任何人知道。雖然我很久沒來京城了,還是很多人會認得我這張臉,所以我得易裝一下,免得被人在路上認出。」喬楠風對自己的變裝滿意地點了點頭。

「要是讓老爺老夫人見到你這身打扮,鐵定會被你嚇壞。」靈雀兒失笑一聲,不住地搖頭道。

「老人家遠在江南,是無緣見到了。」語畢,他拉下頭上的草帽,穿著一身髒兮的衣物下船去。

船塢外,是汴京朝氣蓬勃的熱鬧景象。

***************

綾小路哼著小曲兒,輕輕鬆鬆地從墻上一躍而下,手裏還不忘拎著那款沈甸的藍色布包。

近兩年來,為了逃離家中這個大鳥籠,她含著悲憤心情接受了十多次失敗,受盡奴婢們取笑,終于,就在今夜,她以「五更迷魂散」將那幾個討厭的守衛一一迷昏後,一雪前恥,成功地溜出「王府」。

她,綾小路,十五歲,身分是——郡主。

沒錯,她的爹爹——成王是當今皇上的表親,簡言之,她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堂堂郡主。除去她來得比常人特殊些的郡主身分,不要懷疑,她的平易近人、親切態度絕對和平民老百姓沒有兩樣。

「這次要下好好玩上一年半載,我綾小路的名字就隨便你們倒過來念。」她得意地拍掉手中灰塵,大步往市集方向走去。

還好,這兩年來雖然被關在府邸中,京城的街道她倒還是和以往一樣熟悉。

從成王府邸直直往前走,左彎右拐後,再一次左彎右拐,就可以回到她從小生長的地方。

「大娘,小路回來看你了,大娘……」綾小路推開久違的房門,直闖入一間又破又小的民宅。

進門喊了幾聲,空蕩的屋內卻無人回應。

「時間還這麼早,大娘應該還在家埃」她望著窗欞外的未明天色,納悶不已地打量著黑暗的室內。

待視線適應那全然黑暗的空間,她這才看清楚屋內的一切。

兩年沒回來,家中的擺設倒是改變許多,不但廳堂舊有的木桌木椅全被撤換掉,就連先祖神案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組粗糙的陌生家具。

「奇怪,大娘不會隨便扔掉東西的,難不成我走錯人家了?」綾小路正感到納悶時,忽地,原本黑暗的空問瞬間燃起一道光點。

一枝紅色蠟燭飄浮在半空中,一下子飄東,一下子飄西。

「鬼礙…」綾小路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和人影嚇得半死,想後退的雙腳變得軟趴趴的,完全使不出力來。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冬天和鬼啊!

「你來晚了,東西呢?」微弱火燭中,一位身著黑色夜行服的人影緩緩現身。

要不是對方故意露臉,一身黑的家夥果真不易讓人發覺,就連他持著蠟燭的右手,都刻意穿戴上了黑手套。

「我來晚了?」綾小路顯然被這位不速之客嚇壞了,小腦袋瓜呈現短暫空白的現象。

她不記得她昭告過任何人,今晚會順利地偷溜回來大娘家。

「沒錯,東西呢?莊主急著要。」黑衣人瞅著銳利的視綫來回打量綾小路。

「什麼東西?」她的目光和他相觸後,更是嚇軟了腳。

天啊,活生生地見鬼了。

「哼,我沒有閑工夫和你這小子瞎耗,包袱拿來!」蒙麵黑衣人一手搶過她手上的布包。

難不成大娘已經被這土匪殺害?現在他殺完了人,接著又要搶劫?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原本發軟的腿更加無力。

還好她女扮男裝騙過這家夥的利眼,不然除了殺人搶劫,說不定還會被劫色。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多虧她平時做盡善事,老天爺還願意留她清白之身。就在她喃喃自語,胡思亂想的同時,蒙麵黑衣人早已消失無蹤。

「人呢?」她終於從驚嚇過度的恍惚中清醒。

放眼望去,廳內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完了,我所有的財產都在那個包袱內,這下可好了。」綾小路懊惱地望著家徒四壁的屋子,第一個麵對的就是食衣住行的問題。

那個蒙麵人真壞心,搶她財物也就罷了,好歹也留下些許吃飯錢,不然要是大娘沒找著,她這幾天要怎麼過活呢?

「真是出師不利礙…」她撫著開始抗議的肚子,穿梭在人去樓空的屋子中覓食。

不過才離開成王府片刻,綾小路就已經開始麵對殘酷的現實問題。

然而一想到,府邸中那些父母兄長奴婢們的取笑嘴臉,她便狠下心來,硬是纏緊圓領窄袖袍上的腰帶。

「又不是第一次在民間掙活,這種小問題難不倒我。」想到可以拿這次的成功脫逃來挫挫府中那些人的銳氣,她遇搶的心情就舒坦許多。

肚子餓算什麼,到街頭拐角的包子爺爺那兒偷幾個饅頭來墊墊胃就是了。

***************

「這是什麼鬼東西?」鬼怒天冷冶地將青色布包丟到盟添海臉上。

盟添海就是那位蒙麵黑衣人,而一臉刀疤的鬼怒天是他的主子。

「少爺,這是稍早對方依約交給屬下的包袱。」盟添海不解地望向寒著一張臉的主子。

「我要的信物不在裏頭。」鬼怒天低吼一聲。

盟添海慌著心打開布包,雙目觸及包中物後,一顆心陡地下沈。

「可惡,他們竟敢耍我們!」他怒火中燒,咒罵一聲。

布包中哪裏有什麼鬼信物?倒像是姑娘扮家家酒似的,布包中隻有一條綉帕、一件大氅、一個布娃娃,以及一袋滿滿裝著梨條、焦棗、桃圈、乳糖、山渣、核桃的精致錦袋。

「不是耍詐,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鬼怒天冷進一聲。「這東西是誰交給你的?」剛硬的臉部綫條沒有一絲表情。

「是一個年輕小子……」

「對方不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一個小孩子,你一定是弄錯對象了。」鬼怒天責備之意相當明顯。

「不可能的,少爺,小的辦事一向機警細心,絕不可能搞錯對象。」他極力辯解著。

「我不管你到底有沒有弄錯人,總之,這裏頭沒有我要的東西。你自己好好想辦法補救!天黑之前東西要是找不回來,拿你的人頭來見我。」鬼怒天冷睨他一眼,毫不留情地下令。

「是……」盟添海輕應一聲,憤恨地低望那散亂一地的物品。早知道,拿到東西時應該先檢視一下的。萬一因他的這次失誤而誤了大事,別說是一個人頭,就算是拿十個人頭來賠罪也是不夠的。

他已決定,要是東西真的拿不回來,除了他自己的人頭,那小子的人頭也得一幷計算在內。

他相信,這件大事絕對和那小子脫離不了關係。

***************

那蒙麵黑衣人所留下的蠟燭即將燃盡的同時,屋外的天色也漸漸亮了。

在屋內遍尋不著食物和大娘的身影後,綾小路決定趁天剛亮時立刻動身離開。成王府的人現在八成已經氣得鬍子冒煙,開始差人找上門了。若她不趕快趁早閃人,豈有在此等著被拎回府中的道理?

回到府內後,雖然可以好好地向父母兄長、守衛奴婢們炫耀她的成功,卻得有一輩子坐軟牢的心理準備,既然如此,她當然得玩夠本之後,再乖乖回去服刑。再說,要是她在外頭混得不錯,乾脆就別回去那座鳥籠了。

「肚子餓死了,好餓好餓喔……」她撫著扁肚,心不甘情不願地準備離開。

大娘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就算是搬家好歹也告知一聲。要是她人在就好了,她懷念死奶娘親手做的百味羹、炙腰子、假元魚……想著想著,口水差點沒流出來。

唉,成王府的廚子手藝再好,也抵不過大娘那充滿愛心的好手藝。

綾小路唉聲嘆氣的準備離去,就在跨過竈房門檻的同時,冷不防地,一個異物忽然絆住她的腳跟,著實害她跌了個狗吃屎!.

「喂,沒事不要睡在人家竈房門口……」她的話在觸及眼前倒躺在地的男人後戛然停祝「這位大叔,天這麼冷,你睡在這兒會被凍死的……」

這話出口後她立刻後悔,就算她真餓得頭昏眼花,也沒必要跟一個已經斷了氣的家夥對話。

「不要告訴我,你從昨天晚上就已經死在這裏了。」望著地上這具屍首臉部發黑得可怕模樣,她隻能睜著一眼,勉強自己透過遮掩的手縫瞧個大概。

要是這大叔昨晚就斷氣了,不就表示她整個晚上和一具無名屍相處在同一屋檐……

「我的媽啊,你也太會挑選地方了……」一想到這裏,她全身泛起鶏皮疙瘩,心寒到腳底。

就在她捏著鼻子,捂著眼睛準備離去,她的眼角餘光忽然被男人手中的一款包袱吸引祝

在強烈的好奇心下,她從男人手中取出包袱,幷擅自打開——布包中隻有兩樣東西,一本看似詩集的冊子,以及一隻空著的精致印籠。

「大叔,看你人都死了還死守著財物,這樣如何能安心投胎轉世呢?不如,我幫你把布包中的這些冊子燒了,好讓你能夠安心地走,至于這個印籠,反正你也用不著了,就當作是酬謝我的報答好了。」她邊說邊取出包袱內的紙冊,就著手邊將熄掉的燭火燒掉。

反正他人都死了,身邊的財物也帶不走。她豈有不好好替他物盡其用的道理?安慰自己的同時,她來回審視著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印籠。

印籠裏頭雖是空的,其外的手工卻是豪華極了。盒子不但鑲玉烙金,結繩底端還有一塊質純透明的玉佩。她雖然不懂賞玉,卻分辨得出手中的玉佩是一塊罕有的好玉。

「真是天助我也!等一下拿到當鋪去典當,一定可換來不少銀兩。」此時此刻,綾小路滿腦子隻想著要如何填飽肚子及籌足盤纏。

對她而言,大娘的下落及躲避成王府的追捕,才是目前最要緊的兩件事。

***************

平白從那具無名大叔的屍首上得到印籠及玉佩後,綾小路立刻直奔當鋪門口。無奈,一太早商家還未開門作生意。

「都日上三竿了,老闆怎麼還不開門?」來到大門緊閉的當鋪門口前,她狠狠踢了門板一腿,繼而又餓又無力地在門口坐下。

大娘以前說過,死人的東西不可以隨便亂碰,所以她當然得趕快把這塊玉佩脫手,不然等到晚上,說不定會有怪怪的東西從玉佩裏冒出來。

無聊等待的同時,她低望手中的美玉,開始胡思亂想。

忽地,一陣撲鼻的肉包香將她的注意力轉移到身邊的乞丐身上。

來到當鋪門口已好一會兒了,直到現在她卻才注意到身邊的這個乞丐,要不是那股包子香,說不定她還會直接從乞丐身上踏過還渾然未知。

她吞了吞口水,凝望那全身髒兮兮的乞丐大口吃肉包的討厭模樣。

「乞丐兄,你也等當鋪開門啊?」綾小路決定耍計將他僅剩的兩個肉包騙到自己的肚子裏。

眼前這個乞丐蓬頭垢麵,又髒又臭,縱使戴著一頂鬥笠在頂上,依然可以聞到他頭發上的惡心味道。

天,這位坐在門口的乞丐老兄到底幾天沒有洗澡了?

她涎著笑臉藉機搭訕,乞丐兄卻毫無反應。哼,沒想到這個臭乞丐還挺大牌的。

「乞丐兄,小女……小弟在下我已經餓得三天三夜沒有東西下肚,求求你行行好,賞我一個包子吧。」反正又沒人認識她,就算她表現得再下流、再沒品也無所謂了。

「你想吃這個熱騰騰、肉香味美的肉包子?」臭乞丐總算有了反應。

還好他不是聾子,不然她真不知該如何和他溝通。

「嗯。」她盯著晃在眼前的肉包,吞了吞口水。

這臭乞丐有必要特別強調「肉香味美」這四個字嗎?分明就是故意誘拐她的口水,討厭死了!

「想吃就拿去吃吧!」臭乞丐很好心地將包子丟給她。

結果,反應稍慢的她根本來不及接祝於是,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還冒著熱煙的肉包滾到地上,落在腳邊。

「你……」綾小路的臉色當下變綠。

古人說過,「不食嗟來食」,她都已經委屈自己向這位臭乞丐討食,而這個家夥卻故意考驗她充當乞丐的本領和耐性。

就在她盯著腳底的肉包猶豫憤恨的同時,忽地,一個真正乞丐以極快的速度將地上的肉包子拾了去,沒三兩下工夫,又香又熱的肉包子就屍骨無存了。

「臭乞丐,你怎麼可以搶走我今天的早餐,吐出來,我要你把剛剛吃下去的包子還給我……」綾小路咬牙切齒的撲向那名搶食的乞丐,死命勒住他的脖子。

「大爺放手礙…」無辜至極的真乞丐,就這麼被她死掐住不放。

「古人說,不食嗟來食。怎麼,為了一個熱肉包,你這個不是乞丐的小子也想搶真乞丐的飯碗?」被誤認為是乞丐的喬楠風,冷眼旁觀那有如野獸的暴力畫麵,同時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我就是不食『接來』食,所以你丟過來的包子我才沒伸手去接。」她含恨地反瞪他一眼,將手中那名快被掐死的真乞丐甩到地上。

哼,這家夥盡會幫自己人說風涼話。該死的是,還竊用她同時想到的一句古人名言。希望這不是所謂的「心有戚戚焉」。她的胃忽然疼了起來。

「我看你是因為功夫差,接不到包子,才會被這位乞兄有機可乘。」透過鬥笠下的黑紗罩,他取笑似的望她一眼。「乞丐可不是好當的,千萬別瞧不起人啊!」若有所指地說完後,喬楠風帶著笑意準備離去。

「等等,臭乞丐!」綾小路追上前去。

「還有事嗎?暴力姑娘。」他被她嬌小的身子硬擋了下來。

「你……叫我什麼?!」她的腦袋瞬間凍掉。

「暴力姑娘。」喬楠風不介意重複一次。

「你這臭乞丐,誰告訴你我是位姑娘來著……」

綾小路未完的話在他的雙手突襲她的前胸後夭折。她無法相信,光天化日之下,這臭乞丐竟然輕薄她的身子!

「你在幹什麼?」她花容失色,四肢僵硬。

「如果你不是姑娘,那麼胸前這兩團柔柔軟軟、沈甸突起的小丘,到底是什麼呢?」仿佛被她的問題考倒似的,他一臉納悶地更進一步,雙手在她胸前「擠壓揉捏」。

「你……下流、無恥、肮髒、齷齪、不要臉……」那個「臉」字出口之時,她的右拳也同時勾起。

狠狠地、重重地、氣極敗壞地賞他一記拳。

沒錯,她知道自己長得不怎麼樣,身子矮、臉蛋醜,既不是美女,離才女之稱也猶如長江源頭那般遙遠,除了那空有一身的大力氣外,她一無可取;就算真是這樣,她到底是個女孩子,更是堂堂郡主,該有的嬌羞矜持她還是有的,更遑論被一個臭乞丐在她胸上動手動腳、輕薄取笑。

「喂,姑娘,不過是輕輕捏一下,沒必要下手這麼重吧……」喬楠風被她一揍,右頰瞬間腫得像肉包子一樣大,頂上的黑紗鬥笠也被打掉。

「我的包子……」綾小路無視于他的抗議,整個人撲向他的身子,伸手去「摘」他頰上的肉腫包。

「姑娘,你餓瘋了,我臉上沒有你要的包子……」喬楠風被她怪異的行為搞瘋,正準備動手將她自身上抓下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忽然安靜下來。

「姑娘……」

「大娘,小路想回家,小路不要當郡主了……」她整個人趴在他胸前,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姑……」他推她離開自己的胸口,輕輕拍打她的粉頰。

「我肚子餓,我要包子……」綾小路顯然是因故昏迷了。

從來沒見過有人會餓昏的!

「我倆平生素不相識,要怎麼送你回家呢?」喬楠風低頭望著她女扮男裝的俏模樣,傷腦筋地拍額嘆氣。

就因為一個肉包子,結識了這一個怪姑娘。真是不值啊!他再次為自己的倒楣唉歎一聲。

早知道他剛剛就不逗弄她,直接把肉包丟給她就是了,省得現在惹來自己一身腥。唉第三次歎!

後悔唉歎之餘,喬楠風心不甘、情不願抱著她離開當鋪門口。

同時,第四次唉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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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8 00:0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當綾小路再度睜開眼睛之時,已是隔日正午。

「終于醒了。」喬楠風放下手中的書冊,氣定神閑地來到她床畔。

「這裏是……」綾小路撫著依然頭昏的腦袋,打量置身的陌生環境。

「京城內的一家客棧。」喬楠風定定地打量她。

客棧……她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往身上的衣飾望去。還好,她的衣物都還原封不動的穿在身上。隻是昨天她為何會忽然昏倒呢?

一定是驚嚇過度,被那具無名男屍嚇出病來,她如此暗忖。

「你應該多休息的,不過,我實在付不出多餘的房錢了。」他無可奈何地笑望她。「你家在哪裏?我現在送你回去。」

「我家……」她的神情瞬間黯然。「我沒有家,我是個孤兒。」

「孤兒?」他一臉詫異。「完全看不出來呢,我還以為你是……」是那家任性又驕縱的千金小姐。

從她身上上等材質的衣飾、鞋子及佩在腰間的那塊玉佩,讓他不得不懷疑起她身為孤兒的這番說詞。

她若不是個愛說謊的富家千金,那麼她一身豪華衣物鐵定是偷來的。不過話說回來,她的行為舉止完全不像是個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女偷兒的身分對她來說反倒較為恰當。隻是,從未見過身手這麼不靈活的女偷兒,連個肉包子都接不住,要如何偷東西求生存呢?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呢?」她圓睜的眼不曾離開過他的臉龐。

想不到黑紗罩下的他,竟然擁有一張如此「正點」的麵孔。原本以為,他大概是個彎鼻斜眼、刀疤滿麵的醜八怪,沒想到仔細一看這個臭乞丐竟超乎想像的好看,眼睛、鼻子、嘴巴……該有的都有,最重要的是排列很整齊、很順眼。

「以為你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小偷兒,偷了這玉佩要去典當。」他捏了捏她不斷打量的賊眼,玩笑道。

「小偷?太看得起本姑娘了。」她揉了揉被他捏痛的眼皮,心裏嘀咕著。

其實他也沒說錯,這塊玉佩的確是她從那位翹辮子的大叔屍體上「拿」來的。這樣算不算偷兒的行為呢?

「這間房等一下就得退掉,不然客棧老闆可是會加收房錢的。 姑娘請多保重,我走了,後會無期!」喬楠風顯然無意久留,見她清醒後安然無事,他便要離去。

「等一等,乞丐兄!」綾小路喚住他。

「姑娘,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回他沒有停下腳步。

「你就這麼走人,我可是會很為難的。」她的淚水瞬間凝聚。

「何來為難之有?」他回頭,總算停下腳步。

「你至少得跟我回家去見乾爹爹吧。」她擡起哀求的視綫。

「你不是說你是一名孤兒?怎麼,這會兒又冒出爹爹?」他哭笑不得地反問。「不要告訴我,你的真實身分是郡主之類的金枝玉葉。」他哈哈三聲。

「若我真是郡主,你昨天輕薄我的罪名就足以滿門抄斬。」她不滿地嘟起小嘴。「雖然我長得真的不像。」她不甘心地補上一句。

「你要我去見你爹爹,然後呢?」她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倒是勾起他的好奇心了。于是他重新坐回木椅上,蹺起二郎腿,邊喝著清茶邊看她搞把戲。

「告訴爹爹你要娶我。」她一臉認真地表示。

「你說什麼?」

想也知道,悠閑喝茶的喬楠風隻差沒被噴出的茶水給嗆死。

不是她的錯,是清茶太難喝了。

「你昨天對我做了那麼過分的事,難道不該負責。」她一臉無辜地瞅著他噴茶滿桌的誇張反應。

好沒衛生喔,桌上的那壺茶和杯子她絕對不碰。

「我可不記得昨天我對你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喬楠風當然不是被嚇唬大的。他裝瘋賣傻的工夫足以做她的師父。

「你若不願承認,我也沒辦法迫著你去見我爹爹,甚至娶我。隻是,這一夜未歸,回到家後,有誰會相信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卻整夜相安無事呢。」一顆顆委屈的淚水如紅豆般滑落兩頰。

「我不知道你心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不過你的演技真的很不錯。」他沈笑一聲,來到她麵前。「多少皇親國戚的千金都想要高攀我這個風流『乞丐』,如果你有心排隊候補,得要有相當的耐心喔。」他意有所指,神情曖昧地在她粉頰上一吻,之後,大聲狂笑著離開。

怎麼會這樣?綾小路,懊惱地拚命抹去頰上沾染的臭口水,美好的騙人計劃就在他聽來刺耳的取笑聲中結束。

本想帶個乞丐新郎回去氣氣成王那個老爹爹,好藉以脫離成王府這大鳥籠。沒想到偷鶏不成蝕把米,不但找不到回家後的免死金牌,還被那臭乞丐偷親了下。

「真是黴運走到家門口了……」她決定離開客棧後,回去大娘的屋子中,好好祭拜一下那位橫死的無名大叔,去掉昨夜以來的衰運。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去當鋪當掉玉佩,好好喂飽肚子才行。

***************

就在綾小路心滿意足地拿著熱肉包,邊走邊吃來到大娘家時,昨晚那位無名大叔的屍首已經不見了。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這命案現場既沒有官兵守衛,更沒有圍觀群眾,一切平靜無事得可怕。

「大娘!大娘!小路回來了!」綾小路走進空無一人的屋子,不死心的低喚一聲。縱使大白天的,屋內卻陰森冷清得可怕。或許是昨晚真被那蒙麵黑衣人嚇到了,至今她的恐懼感依然殘存。

就在她咬著包子邊納悶的同時,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低沈聲音忽然在身後方響起。

「終于等到你這臭小子了!」

綾小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咬在嘴中的肉包于是嗆哽在喉頭中,當她循著聲音回頭——

「你是……」她竟然又見到昨晚那個蒙麵黑衣人。不同的是,在大白天見到這蒙麵人的全身樣貌,樣子更形可怕。

蒙麵人那斷了一隻左臂的身子瘦瘦小小的,配上他那精銳如鷹的眼神,讓人望了退避三舍。尤其當他在打量人的那種凶惡目光,更是足以把人嚇得撒出尿來。

綾小路還來不及自震驚中逃開,那個蒙麵人便已抓住她的衣領,冷冷地質問她。「我要的東西呢?」盟添海眼神冷酷地直視驚慌的她。

「我不知道……」她被他的力道抓得好痛,而梗在喉頭的肉包子更是讓她快要窒息。再不喝點水,她就要與世長辭了。呼吸愈來愈困難了……

「竟敢跟我裝傻,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盟添海見她不招,抓領的右手一騰翻,大拇指和食指瞬間拙住她細小咽喉的兩穴側。隻要他輕輕一使力,這個小子就一命嗚呼了。

「水……給我水……」綾小路被他這麼一抓,臉色更加蒼白。

在沒有還擊的能力,且意識開始模糊之下,她亂揮的雙手扯下了蒙麵人腰際間的水酒羊皮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嚕咕嚕的喝下羊皮袋中的飲料,直到水袋完全扁平。

「你這小子,沒想到你死到臨頭,還不忘順手牽羊!」盟添海氣急敗壞、額上青筋直起。

想想連自己都捨不得大口喝的陳年好酒,竟然就這麼被這小子白白糟蹋,一乾而荊真是太可惡了……今天他若讓這小子死得太痛快,他的名字就不是……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灼熱的好酒一下肚,綾小路的意識便開始模糊。她向來不勝酒力、滴酒不沾的,可想而知她將烈酒當水喝後會產生的後果——身邊的人通常是最最倒楣的。

「別想藉酒給我裝瘋賣傻,說,你到底把真正的布包交給誰了?又是誰在幕後指使你的?」盟添海加強手勁,將個子嬌小的她硬是擡高了半寸。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一臉痛苦地掙紮著。奸不容易藉酒將梗在喉頭的肉包子咽下,卻又被這討人厭的奇怪大叔死捉住,她到底犯了什麼衝,招誰惹誰了?

「很好,既然你不肯乖乖招供,我就先廢了你這雙眼睛,看你還招不招!」狠話一說完,他立刻鬆開頸間的力道,準備取下她一雙眼珠子。

「我說,我說……」綾小路其實已在半昏醒的意識狀態。

「東西到底在哪裏?」盟添海冷厲地追問。

「東西在……」她已陷入酒醉的昏迷狀態。

「到底在哪裏?」他快被她的語焉不詳給急死了。

「就在……」話還沒說清楚,她便醉倒在黑衣人的懷中,沈沈睡去。

而最重要的答案就在她含糊的囈語中結束。

「這小子……」盟添海真想當場殺了這不知死活的家夥,奈何所有的答案全懸在這乳臭小子身上,要是不留下活口,恐怕難以向主子交代。 畢竟昨晚是他出了錯,拿了東西就應先察看的。

「哼,就讓你多活幾個時辰,等回到鬼莊,我再好好治你!」決定後,盟添海一手抓起昏迷的綾小路,拎小鶏般的將她扛回京城郊外的棲身之處——鬼莊。

***************

汴京城郊鬼莊

「我要你把東西帶回來,你把人帶回來做什麼?」盟添海一回到鬼莊,立刻帶著昏迷不醒的綾小路來到鬼怒天麵前。

「昨晚就是這小子把那個鬼布包交給我,誰知他忽然搶了我的酒喝,然後就不省人事。」盟添海很恭敬地回答。

就年紀來說,盟添海足足大了鬼怒天十歲,不過,就身分來說,一是主一是僕,兩人之間的分際相當明顯。

鬼怒天微蹙眉,直盯昏躺在地的綾小路,目不轉睛地打量著。

「少爺,我現在立刻把這小子弄醒。」見主子一吭不響,盟添海冷靜中隱著不安。

他從部下手中接過已備好的冷水,啪地一聲,毫下留情地全倒在綾小路臉上。

寒天凍地中,任誰被潑了這盆冷水,一定會立刻凍得清醒過來。 果然,不一會兒,昏迷不醒的綾小路便幽幽清醒。

「大娘,小路好冷喔……是不是家裏炭火又不夠了……」她的喃喃自語在睜開眼睛見到四周陌生環境後驟然停止。

奇怪,她是不是在作夢啊?眼前的一切她竟全然陌生。懷疑的念頭一起,她便瞥見了那位蒙麵黑衣人。

慘了,她可以確定的是,現在若真是一場夢,鐵定是一場噩夢。

「小子,現在你可逃不掉了。」盟添海冷笑一聲的來到她麵前,硬是抓擡起她的小臉蛋。

視綫這一擡,她這才瞧見了蒙麵黑衣人身後的另一個陌生男人。

這陌生男人身軀強壯高大,虎背熊腰,容貌剛硬粗獷且嚴肅,雖稱不上俊朗,卻頗有邊疆男兒的豪邁與霸氣。隻是他的神情實在嚴肅得可怕。 被他的目光這麼一掃,她的魂已失掉大半。

綾小路吞了吞口水,頗有大禍臨頭之感。

「小子,在我家王子麵前你若還敢耍花樣,可不是失掉雙眼那麼簡單。」盟添海彎身譏笑一聲,手勁跟著使上全力。

綾小路哀叫一聲,痛得淚水都快落下。

「先放開他。」鬼怒天緩緩抽回打量的視綫後,二話不說地坐回自己位上。

「還不快誠實招來,你把昨晚的那包東西交給誰了?」盟添海心不甘情不願的鬆手,怒問道。

那包東西?什麼東西啊?藹—難道指的是那位「死」大叔身上的布包?

「那包東西很重要嗎?」她怯怯地問,深感大事不妙。

「廢話,難不成你以為隻有幾件衣服、幾樣小孩玩意兒那般簡單?」盟添海已失去耐性。「再不誠實招來,我立刻廢了你的雙手雙足。」

「那個布包中的東西……」她實在不想從實招來,殊不知這些麵惡心惡的人要是知道事情真相後會如何處置她?一想到這裏,她尚未清醒的腦袋就更昏亂了。

「快說!」一直沈默的鬼怒天終于開口。

「我把東西拿去當了!」綾小路被兩人的咄咄逼人激得惱羞成怒。

沒錯,這件事情她是有不對的地方,可是昨晚是這蒙麵人莫名其妙,自己搶去她原本的布包,昨夜在被嚇壞的情況下,她根本沒有機會問個清楚埃

「當了?」在場的兩人異口同聲。

「因為你把我布包內的所有財產都拿走了,我又冷又餓,好想吃熱騰騰的肉包子,所以我就跑去當鋪……」她一臉委屈的可憐樣。

「閉嘴!沒人問你想吃什麼!」盟添海低吼一聲。「你這家夥竟然為了幾個肉包子,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拿去典當。」他氣死了,乾瘦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真可憐了他的五髒六腑,生大氣可是很傷身的。綾小路同情地瞄他一眼。

「廢話少說,立刻派人去把東西贖回來!」鬼怒天冶聲道。

「是。」盟添海片刻不敢稍怠的直奔出去。

不愧是主子,果然冷靜有修養多了,綾小路暗自稱許贊賞。

危機暫時解除後,沈重的昏睡意又席捲而來。她硬撐著眼皮,做最後的掙紮。

「我想這其中一定有所誤會,不然你也不會笨到把東西拿去典當,然後又呆呆的回去交易現場,讓我的手下逮個正著。」鬼怒天不帶怒氣地開口。

「是啊,比起那個討人厭的蒙麵獨臂人,果然還是你可愛……」綾小路神智已經下清。

「你說什麼?」他懷疑自己向來敏銳的聽力。這年輕小子竟然用「可愛」兩個字來形容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待他責備的目光拉回綾小路身上,這才發現小家夥竟然就全身濕淋淋地橫躺在石地上睡著了。他張著嘴,可怕的呼鼾聲毫不客氣地聲聲傳來。

「這樣也睡得著,真是服了你。」鬼怒天麵無表情的嚴肅中,隱藏著些許驚訝。常人在這種攸關生死的情況下,就算是爛醉如泥,也早已被嚇醒大半。這小子要不是吃了熊心豹膽,就是腦筋有問題。

「來人,好好看守這小子。不要讓他跑了!」鬼怒天冷泠下令,頭也不回地離去。

***************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下費工夫。」喬楠風站在當鋪前,手裏握著剛買回的印籠及玉佩,嘴角揚起得意的微笑。

中午離開客棧後,他幷沒有就此離去,他偷偷跟隨在那暴力姑娘的身後,隨著她一起來到當鋪,幷目送地帶著典當來的些許銀兩離開。

之後他便立刻進入當鋪,以相當低價向店家買來那塊玉佩和印籠。那暴力姑娘八成不知道,她所偷來的這個寶貝可是上好的寶物呢,隻要經由他的手輾轉賣出,保證立即獲利上千倍,真可謂天助他也。

哈!哈!哈!喬楠風站在當鋪口收好印籠和玉佩,帶著狂笑聲離去。

就在喬楠風剛離開的同時,盟添海帶著人馬來到當鋪。

不久,隻見他鐵青著臉從當鋪走出來。

剛剛店家告訴他,那塊玉佩和印籠已經被人捷足先登,早先一步買走。而買主是一個全身髒臭,貌似乞丐的年輕男子。

「真是太可惡了!你們還不趕快去追!」盟添海咬牙切齒地低吼一聲,身邊的隨從立即鳥獸散,紛紛去追查東西的下落。

「可惡……」盟添海緊握拳頭,手關節處咯吱咯吱地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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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綾小路再度睜開眼睛,已是隔日早上。

睡過一覺後,她雖然感到舒服許多,但嚴重的宿醉卻無意放過她。

「喂,有沒有人還活著啊?」于是她撫著頭疼不堪的腦袋,滑下床來。

放眼望去,身處的房間陰森森的,又有一股黴味。要不是窗欞那隱約透入的微弱陽光,她會以為現在仍是大半夜的。

「從沒住過這麼不上道的房子,簡直比鬼屋還可怕。」她自言自語地走到房門口,準備溜之大吉。

誰知,厚重的木門上了鐵鏈,任憑她怎麼推、怎麼拉就是開不了門。

「喂,你們幹麼把我關起來?蒙麵黑衣大叔,還有刀疤叔,你們有沒有搞錯啊?」綾小路用力拍打門板,不停喊叫著。無奈任憑她如何叫喚,房門外就是沒有人回應。

「不要告訴我,這屋子裏的人真的全部都死光了?」她忽然聯想到「滅門血案」之類的慘劇。

本來嘛,昨天她見到的那些人,個個陰陽怪氣、麵容陰森恐怖,好似置身在一群惡鬼中,要不是她綾小路膽子夠大,老早被嚇破小膽了。

現在大白天的,難不成所有「鬼」都在睡覺休息?所以才沒有任何回應。

「奸歹留些東西在桌上給人家吃嘛,肚子快餓死了,又不能跑出去,存心要把人家餓死。」綾小路邊抱怨邊坐在門板前,誰知她的屁股才一碰地,喀嗒一聲,房門神奇地應聲而開。

「總算有鬼還活著而且沒有耳聾……」話還沒說完,她一回頭,就見到鬼怒天沈著一張嚴肅的「鬼臉」。

「一大早的,吵什麼吵?」鬼怒天冷冷地踏進房門來。

「一大早?都日上三竿了還早。」綾小路的肚子可是相當準時的,隻要早膳、午膳、晚膳時間一到,五髒廟定會準時的抗議。現在她餓得厲害,想必是到了用早膳時間。

「一大早你鬼叫鬼叫的幹什麼!要是把其他人吵醒了,我可不饒你。」鬼怒天雙手交抱在胸前,不悅地低望綾小路。

綾小路被他這麼一凝視,整個人幾乎都快僵掉了。這刀疤大叔的塊頭真的很大,整個人站在她麵前,就好似一隻大野熊般,不,說正確一點,就好似一座「泰山」。而她自己則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嘿,夠勇敢吧!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他「麵無表情」地開口,語氣是「溫和」的。然而在旁人眼中,他的麵無表情是「嚴肅可怕」,語氣溫和則是「冷淡無情」。

「我叫綾小路。」她鼓起勇氣,硬是和他打量的視線較量。

昨天她已和這刀疤大叔見過麵,礙于意識不清,她幷沒有瞧清楚他的模樣。現在仔細一瞧,哎,她寧可自己瞎了雙眼,不瞧也罷。人長得不怎麼樣就罷了,臉上還多了一道相當可怕的一字型刀疤。刀疤從他的右上額頭直直裂開至左下巴,凹凸不平的愈合傷痕有著突出的蟹足腫紅肉,更添他平凡麵貌的嚇人程度。

簡言之,就像是一隻大蜈蚣橫爬在他臉上。不會嚇死人,才怪!

「綾小路?」鬼怒天略微蹙眉。「你今年多大?」他接著問,聲音仍是冷淡無情。

「可不可以不要像官兵般盤問我的底細?」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再怎麼不像她總還是一個女孩子,怎能隨便透露芳齡呢。「刀疤大叔,我肚子好餓喔,可不可以弄些東西給我吃。」她哀求道。

「都死到臨頭了,你這小子還有心情吃東西。」鬼怒天坐下椅來,冷聲道。

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這小子可真是最佳寫照。挺有意思的!他略帶嘉許的直盯著可憐兮兮的綾小路。

「當然嘍,食色性也,民以食為天嘛,就算天塌下來,也要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她愈說愈覺肚餓口渴,連忙倒了杯桌上的水。茶壺一倒,空空卻如也,她的小臉蛋也隨之垮下。可惡,竟然連水也不給喝,給本姑娘記著!

鬼怒天將她的動作及鬼臉全看盡眼底。

「聽著,如果你肯從實招來,我可以立刻要人準備滿桌豐盛的食物。」鬼怒天似乎抓到綾小路的弱點,與其用生死威脅,不如改以美食誘惑。

看到她聽完後一臉的饞樣,鬼怒天知道自己已勝券在握。

「我想吃宋嫂魚、燈籠菊、洗手蟹、簽鵝鴉,還有三脆羹,最重要要有熱肉包子,因為我最喜歡吃包子了,若肚子很餓時,我一次可以吃七、八個包子呢……」她說著說著,隻差口水沒滴下來。

「想吃什麼都沒有問題,隻要你肯乖乖合作。」鬼怒天沈聲道。

「我已經很合作了,你們想知道的我昨天不是都告訴你們了嗎?」綾小路嘟起小嘴。

「除了印籠外,另外那一本小冊子呢?」他開門見山。「小冊子總當不了幾個銀子吧?」那雙掃向她的眼神銳利無北。

「你是說那本像是詩集的冊子……」她的腳底瞬間發涼。

「不是詩集,是相當重要的名冊。」他更正道。「快說,那本冊子現在在哪裏?」

「我……」綾小路蒼白著臉,大感不妙。這下可好了,那本冊子早就被她當作紙錢燒了,現在要她如何去變造一本出來?唉,不如殺了她一了百了。

「快說,東西到底在哪裏?」鬼怒天用力拍桌,低吼一聲。

他這輕輕一拍,差點沒把桌子劈成兩半。

「刃疤大叔,我……」心虛的她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

「再不說,我就送你下地獄去當餓死鬼!」瞧見她冷汗直流的怯懦模樣,他心底閃過不好的預感。

難下成那本冊子已經落入他人之手?

「對下起,那本冊子被我燒了!」綾小路被他的殺人凶樣嚇得據實以告。

「燒了?」

「沒錯,我以為那本冊子是詩集之類的作品,所以就把它當作紙錢燒光了。對不起喔,我不是有心的!」她豁出去了,反正早晚都會被拆穿,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是說你並沒有把那本名冊交給其他人?」很意外的,鬼怒天幷沒有大發雷霆,相反的,他以出乎平靜的語氣再次確認綾小路口中的這個答案。

「思,我根本連翻都沒翻就把它燒掉了。」她點點頭,語氣仍是怯生生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鬼怒天冷冷掃她一眼。

口頭上說放心,綾小路卻絲毫看不到他放心的神情。他依然綳著一張臭臉,神情十分凶惡的。

「刀疤大叔,既然沒有我的事了,我可不可以吃完飯後就立刻離開這鬼屋子?」她萬萬沒想到,燒了那本冊子會比沒燒的結果來的好。她剛剛要是扯謊,謊稱把東西隨便交給乞丐之類的,恐怕現在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我會吩咐人準備飯菜。」他果真立刻吩咐部下。「至于離開鬼莊一事,除非另一樣東西找得回來,不然你休想離開。」鬼怒天冷聲說完,起身就要離去。

「等等,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裏,成王府的人會擔心我……」話一出口,她頓感後悔。糟糕,說溜嘴了。

「繼續說!你說誰會擔心你?」鬼怒天嗅聞到她話底的隱瞞。

「沒有人會擔心我,從小我沒爹沒娘的,由奸心收養的大娘養活我,除了大娘外,這世上沒人會擔心我了……」她咬著唇,淚眼汪汪的,模樣可憐極了。

「那麼收養你的大娘呢?」鬼怒天心中又閃過一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他說的台詞好似奶娘之前說過的……

「兩年前因為某種原因,我不得不離開大娘,結果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大娘卻不見了……嗚嗚……」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跟著落下。

她這眼淚一掉,可讓麵無表情的鬼怒天心緒震動了下。

該死,這小子哭泣的樣子竟讓他生起一股沒來由的憐憫之心,不但讓他感到無法招架,就連他的心跳也跟著撲通撲通地加快起來。

這小子可憐兮兮的模樣競讓他感到莫名可愛……他那嬌小的身子、白裏透紅的臉蛋、還有如柳般輕盈的腰桿……他緊握拳頭,死命克製住想擁他入懷的衝動。

「少爺,食物已經準備好了。」

就在一人哭泣一人不知所措的尷尬情況下,部屬的聲音適時化解了這種僵局。

「進來吧!」他轉過身去,強迫自己不要麵對綾小路。

原本正在哭泣的綾小路一聞到食物香,雨滴般的淚水神奇似地立刻止住,她衝向桌麵,望著那一盤盤的菜肴猛吞口水。

「現在莊內能準備的隻有家常小菜,你就暫時充充饑吧!」鬼怒天刻意保持冷靜的聲音,在部下及自己耳中聽來卻是如此別扭。

送菜的部下們無不投以好奇的眼光。

老大是不是在憋尿啊,怎麼一臉強忍住的痛苦聲音和表情?可真是讓他們開了眼界。

就在鬼怒天一腳跨出房門的時候,綾小路忽然大叫一聲。

「等一等!」她來到他麵前,神情相當激動。

「這些飯菜雖不豐盛,卻足已填飽你的肚子,別不知好歹了。」鬼怒天下意識地以為綾小路嫌飯菜太過寒酸。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最喜歡這些菜色,是誰告訴你的?而這些飯菜又是誰做的?怎會和大娘的手藝一模一樣?」她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腕,直追問道。

「這飯菜當然是廚子做的,快放開你的手!」鬼怒天表麵上動怒,私底下卻因綾小路那冰冷小手所傳來的體溫,感到莫名的心慌意亂。

激動過度的綾小路根本聽不進他的話,依然抓著他的手腕直嚷嚷。就在一拉一扯之間,鬼怒天下意識的一出手,拉開她硬抓的手,瞬間便將她整個人甩到一旁的石壁上。

「砰」地一聲,綾小路整個人重重地從石壁上撞滑下來。

「綾小路!」見她被自己用力甩出去,鬼怒天瞬間變了臉色。雖不至於驚惶失措,倒也失去平日慣有的冷靜和冷淡。他衝上前去將倒躺在地的綾小路扶抱起來。

「好痛喔……」綾小路感到整個人飛了出去,後腦勺重重地撞了墻壁一大下。

「哪裏撞痛了,我看看!」鬼怒天心慌地抱起綾小路上床,連忙檢查傷勢。

「可不可以告訴我,這頓飯菜到底是誰做的……」綾小路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氣息微弱地低問。

「是奶娘做的,你問這個到底要幹什麼?」鬼怒天自責中帶著沈重的罪惡感。

綾小路的身子如此單薄,哪經得起他剛剛的那一撞擊?要是傷到腦袋瓜,後果不堪設想。

「她的飯菜有大娘的味道……」綾小路方一說完,隨即被鬼怒天身後出現的人影怔楞祝站在刀疤大叔身後的,不就是她日盼夜盼的大娘嗎?

「小路?真的是你?」李大娘見到床上的她,驚喜地低呼一聲。

「大娘……」綾小路同樣一臉驚喜。「小路是不是摔昏頭了,在作白日夢?」她緊緊抱住飛奔而來的大娘,喜極而泣。

一旁的鬼怒天見到這宛如母子相會的畫麵,種種疑問自心頭湧起。

他記得很清楚,奶娘在回到鬼莊之前,曾經撫養過一個小女娃兒,怎麼這會兒她竟然和這個叫作綾小路的小子認親呢?

「我剛剛自房門外經過,聽到裏頭的聲音像極了你,于是進來探一探,沒想到真的是我的小路。」李大娘緊擁著她,開心不已。

「大娘,小路回到家中找不到你,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大娘了。」綾小路哽咽地笑著。「大娘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倒是你,怎麼會在鬼莊呢?你和怒天認識嗎?」李大娘急忙問道。

鬼莊並非常人可涉足之地,人應該乖乖待在成王府的綾小路,怎會出現在這偏僻之地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昨晚醉倒後下省人事,接著醒來人就在這裏了。」綾小路一臉委屈地表示。

而一直沈默在旁的鬼怒天終于開口。「奶娘,你和綾小路到底是什麼關係?」問這話時,鬼怒天算是很客氣了。

「小路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乾女兒埃難道你忘了?」李大娘回頭提醒他。

「乾女兒?」鬼怒天轉望綾小路她那徹頭徹尾的男裝樣,難以置信地打量著。難怪她剛剛哭泣顯得楚楚可憐,原來這小子女扮男裝……

「沒錯,我是大娘的寶貝乾女兒。」有了大娘做後盾,她對待他的態度也跟著強硬起來。「你這個刀疤大叔眼可真拙,就連路邊乞丐都一下子就認出我女扮男裝,而你卻至今還相信我是個小夥子。真是笨啊,哈哈哈……」她要報他剛剛甩她撞牆之仇,毫不客氣地大聲取笑道。

「小路,你怎麼可以這麼跟鬼少爺說話呢?」大娘來到她身邊,斜睨她一眼。「到成王府都兩年了,怎麼一點規矩也沒學會?」大娘捏了捏她的小鼻,關愛之情溢于言表。

「大娘,成王府悶死了,你不知道小路這兩年好可憐喔。」一見到如母親般的大娘,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這兩年,小路哪裏都不能去,就像被抓的小鳥般,被關在豪華的鳥籠中,無助又可憐……」

鬼怒天不發一語地站在一旁聆聽,但她誇張過火的表演,讓他全身鶏皮疙瘩直起,隻能強忍著。

「小路,大娘早知道你會這麼不快樂,當初就不要答應你爹爹的要求了。」見她哭得認真,她心疼地低歎一聲。

「大娘,這回小路好不容易跑出來,絕不回成王府了,小路要和大娘生活在一起,就像從前那般。」她抓著大娘粗糙的手,嚷求道。

原本以為大娘會欣然答應,沒想到……

「你說是你自己偷跑出來,不是成王府的人準許你出來的?」大娘知道真相後,原本和藹的神情轉為嚴肅。

「如果小路不偷跑出來,怎麼見得到大娘呢?」她為自己辯解道。

「小路,你真是讓大娘太失望了,本來以為你回到成王府後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沒想到你的調皮竟然變本加厲,不但偷跑出來,竟然還女扮男裝,你這麼不學好,人娘要怎麼跟你死去的親娘交代。」大娘又生氣又難過地說完後,掩著麵轉身離開,

綾小路整個人呆楞住了,她不敢相信一向疼愛自己的大娘,竟會如此嫌惡地趕她回成王府去。

「大娘——」綾小路大喊一聲,想下床追上前去,無奈頭昏眼花的腦袋讓她一下子重心不穩,反而從床上跌下地來。

「小心!」一旁的鬼怒天動作飛快,一個箭步向前,伸手接住她整個嬌軀。

「你……還不快放開我,幹麼乘機吃我豆腐?」他這一抱,讓兩人之間肌膚相親。 過于親密的距離讓綾小路慌了手腳,明明已經知道她是個女兒身,又何必抱她抱得快喘不過氣來。

「綾姑娘言重了。」很意外的,鬼怒天不但沒有因她的「栽贓」而生氣,語氣反而有禮了起來。不過,他還是沒有放開她。

「什麼『嚴不嚴重』,你幹麼抱著我不放!」她火大了,開始摯打腳踢起來。然而她使上什麼力的花拳繡腿在鬼怒天眼中,卻如全身按摩般舒服。

「這裏可是我的地盤,如果你不想被我趕回成王府,就乖乖的不要亂動。」他沈著臉,享受她對他的暴力。

剛剛從奶媽和綾小路的對話中,他大致瞭解情況是怎麼一回事,隻是沒想到奶媽口中常提的乾女兒竟然會和自己的事情扯上關係。

「哼,乘人之危的小人。」她悶哼一聲,自知鬥不過他的蠻力,也就不再白費力氣掙扎了。隻是,淚痕滿麵的臉蛋臭得可以。

「剛剛,我不是有意讓你去撞牆的,懂嗎?」這個解釋,隻是不想讓她記仇一輩子,如此而已。他自我安慰道。

「你這算是在道歉嗎?」她毫不以為然地瞪視他。「這種道歉法我可不接受!本姑娘不是這麼好哄騙的。」她嘴上這麼說,但心思卻還轉在方才大娘的斥責上。

「誰在跟你道歉?你這小姑娘可真難侍候。」他嘴裏不說,心底可為她的傷勢擔心。

剛剛那一撞,她的身上一定有撞出瘀青來,待會兒請奶娘幫她看看,上些跌打損傷的膏藥。

「笑話,你這樣子叫侍候啊?可見你根本還沒真正侍候過別的姑娘,可憐喔!」她很壞心地取笑他,不愁無處可洩怒。

「綾姑娘好好用膳吧。」畢竟是年長了些,鬼怒天完全不把她的笑言當正經。「鬼莊除了奶娘外,全是大男人,綾姑娘如果不想為自己增添麻煩,就乖乖待在這房間休息,千萬不要亂跑。」他冷言交代完,才把她放下。

「笑話,雙腳長在本姑娘腳上,我要亂跑去哪裏,你管得了嗎?刀疤大叔。」她理了理縐掉的衣服,重新坐回飯桌前。

「如果我沒記錯,奶娘曾說你的年紀不過十五,是不是?」

「是又怎樣?」她大口吃起飯菜來。

嗯,還是大娘的廚藝好,就連成王府的禦用廚子也比不上。

「我不過大你五歲罷了,以後不要開口叫我大叔。」見她饞鬼似的狼吞虎咽,他不禁搖頭笑道。

這小姑娘人小鬼大,鬼靈精怪的,還挺有意思。

「你才大我五歲?有沒有搞錯,你這個老樣子哪裏像是二十歲的年輕人,我看是你的兒子二十歲還差不多。 哈哈哈!」她笑著猛拍胸口,努力咽下梗塞喉頭的飯菜。

「我沒有必要對你撒謊,我的確是二十歲。」他的臉色因她的取笑轉為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老成滄桑,但她也沒必要取笑成這副德性,很傷男兒心的。

「又不是姑娘家,幹麼故意隱藏年齡嘛?就算你一大把年紀還沒娶老婆,也沒必要騙人埃我綾小路很好心,從不會取笑那些娶不到老婆的老男人,哈哈哈……」她狂笑得直抽桌,毫不在意他麵沈沈的鬼臉。

鬼怒天被她不斷譏嘲的言語激怒了,緊握的雙拳格格作響。

「改天我介紹成王府的姑娘讓你認識,你不知道啊,成王府的人男的俊俏,女的美麗,就連小丫鬟也美得不得了,若我有機會回去,我再幫你問問,看看有沒有哪個丫鬟願意大慈大悲,犧牲自己的下半生嫁來鬼莊作『鬼夫人』的。 哈哈哈……」她狂笑三聲,盡情欣賞他強忍多時的冒煙神情。

忽地,砰地一聲,鬼怒天甩門離去。

「這樣就生氣了,真是沒有幽默感。」綾小路自顧自地挾了顆鹵蛋,繼續大快朵頤起來。就算天塌下來,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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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汴京成王府

「喬公子,十年沒見,沒想到你已經從少不更事的小毛頭,變成一個翩翩美男子了。」成王一臉賞識,頗具威嚴地讚道。

「王爺過獎了,晚輩不敢當。」喬楠風有禮地躬身作揖。他那一身漢族儒生錦綉長衫,手執名貴摺扇,腰係鍍金佩劍,儼然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

尤其那身華麗的大氅襯著他頂上的華冠和貴氣的珠寶配飾。舉手投足間,全身上下散發著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俊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你這次突然進京,是不是負有什麼任務在身?」成王直問。成王府上下早已傳遍這個不速貴客的到訪,竊竊私語著。

「不瞞王爺,晚輩這次進京,隻是想見見晚輩的未婚妻。」喬楠風坦言。

「喔,怎麼會忽然想見路兒呢?你和路兒的婚事還有一年的時間,不是嗎?」成王笑道。

「是的。不過晚輩父母年事已高,加上近日來爹爹的病情每下愈況,所以晚輩想早一日成親,好了卻父母的心事。」他溫文恭敬地表示。

「你們喬家想提早成親,我這邊當然是沒有問題,隻是……」

「王爺直說無妨。」

「路兒她今年不過十五,年紀是小了些。」成王低歎道。「年紀小些還無所謂,我隻是怕她嫁過去喬家後,會給喬家增添許多麻煩埃」

「王爺多慮了,我們喬家人丁單薄,就隻有晚輩這麼一個血脈,路兒郡主若是能提早嫁過來,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

「既然你這麼說,就先讓你們兩人見個麵好了。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路兒她雖是我的親生女兒,卻是在兩年前才住進成王府,開始接受王族禮儀教養,若她還有市井小民的失禮之處,請喬公子多多包涵。」成王直言道。

「請王爺不用擔心。」喬楠風微微一笑。

「來人,還不快點把小姐請出來。」成王接著向旁人下令。

「老爺,小姐她……」一名奴婢怯怯地低著頭。

「不要告訴我小姐這時候還在睡覺。」成王蹙眉。

「不是的,小姐她沒有在睡覺,她……」另一名躲在一旁偷看的奴婢連忙現身。眼前這個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富家少爺若真許給小姐,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如果郡主因我的突然造訪,不方便現身,不如我親自去賠個不是。」喬楠風一派溫文儒雅。

「不是這樣的……」奴婢一致地搖頭揮手。

「總之,要小姐立刻過來廳內。」成王不悅地低斥一聲,一旁的喬楠風則饒富趣味地觀看著。

他從來不曾和未婚妻見過麵,這門婚事是他的爹娘在兩年前決定的。當時,喬家老夫婦聽說成王找回了十三年前遺落在民間的親生女,于是便請媒人上門提親,由于喬家和成家同是皇親國戚,加上喬家更是江南首富,于是成王便當下允諾這門婚事。

雖是父母作的主,喬楠風卻一點意見也沒有,畢竟事親至孝的他,相當尊重家中長輩的心意,再者既是成王府的郡主,氣質儀態定是大家閨秀之上,他無庸擔心會娶到一個見不得人的平庸俗女。

「老爺,小姐她不見了……」綾小路身邊的丫鬂怯然道。

「什麼?人好好的在府中,怎麼會不見?快說啊!」成王怒問。

「三日前,小姐又說她要溜出府外,我們大家都以為小姐又再說笑了,所以沒人理她,也沒人看著她。隔天一早,才知道她用三更迷魂香迷昏了守衛,擅自出府去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沒人跟我報告?你們不想活了是不是?」成王氣得全身顫抖。

「老爺這幾天都不在府內,小的根本沒有機會報告埃再說小的已經派人去找小姐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小姐的消息了。」

「王爺,請您保重身體,不要動氣。」一旁的喬楠風終于出麵說話。「雖然我還沒見到路兒,但我相信路兒她隻是貪玩,玩膩後自然就會回來了。」

「堂堂的成王府郡主,哪容得她如此在外荒唐撒野?」成王氣極敗壞。

「王爺,晚輩這幾日幷無要事,不如就由晚輩負責去找回路兒小姐,將她平安無事地帶回府裏。」喬楠風嘴角微揚,神情相當自負。

他此次進京,知道的人沒幾個,所以郡主絕不可能是為了避他才偷跑的。原本對這個未來的妻子,他隻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現在她忽然蹺府離家,倒是勾起他的些許興趣與好奇了。

「既然如此,帶回小女一事,就拜托喬公子了!」成王頭疼地搖頭道。

***************6

昨日飯飽茶足後,綾小路就上床休息了。一覺醒來,不但身體舒爽許多,更因找到久違兩年的大娘而心情愉悅。

一下床,看見幾上擺了套粗布女衫,心想定是大娘特地為她準備的,于是欣然穿上,幷隨手綁了兩條麻花辮子。

試了試房門,今天竟沒上鎖,于是她偷偷地來到房外。沒想到,簡單樸素的房間外,卻是另一番不同的天地。

「這就是鬼莊啊,沒想到在白日下這裏還挺美的。」她打量這座位在郊山野嶺間的莊園,點頭讚道。

幾棵老樹乾枯,鳥巢高築,四周有棲鴉飛鳴。遠處,疏林間引掩映著茅舍、草橋、流水、扁舟,別有一番情趣。

更遠處,大路曲徑,柳梢枯黃秋意更濃。腳夫趕著馱炭的毛驢進城,你追我趕,蹄聲達達;一頂小轎款款而行,轎後隨從衆多,看得出正準備到天邊盡頭的墳園區掃墓。

除去那一大片墓園,眼前的水田、耕牛、農人、鼓嚐石罄、頑童,不啻是一派生氣蓬勃的郊外田園風光。

「眼前這風景挺眼熟的,說不定以前大娘曾經帶我來這邊掃過墓。」綾小路自喃自語地漫走著。

不一會兒,她便繞著鬼莊四周走完一圈了。

莊的正入門口懸著一塊匾額,上頭寫著「鬼莊」兩字,入門後便是一個寬敞的大廳了,廳的兩側是多間大小不等的廂房,此外,主屋的周圍還有馬房、竈房、院子等等。 鬼莊的整體規模當然比不上成王府,不過倒是麻雀雖孝五髒俱全。

綾小路來到綠蔭遮天的院子內,遠遠地就見到鬼怒天獨自一人佇立在院內,不知正在做什麼。

「刀疤大哥,我大娘她人呢?」綾小路來到他身邊,一臉輕鬆地問著。由于昨晚的抗議,她決定改稱這老成家夥為大哥而不是大叔了。

「奶娘她回老家了。」鬼怒天見到她的瞬間,麵無表情的臉龐肌肉抽動了下。她穿著女裝的模樣煞是好看極了,清新可人的讓他不敢直直逼視。

「回老家?」她楞了下。「我以為大娘她一直孤家寡人的……大娘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今天還是明天啊?」

「今早奶娘沒有詳細交代歸期,便匆匆離開了。」鬼怒天簡單答道。「聽說是她老鄉的一位近親患了重病,她趕著回去見最後一麵。」

「是這樣埃」綾小路難掩失望之情,一臉不開心。好個容易找著了大娘,兩人卻隻見了一麵,如果在大娘回來之前她就被成王府的人馬逮回去,那她的心血不就前功盡棄了……

「大娘什麼都沒交代清楚,隻交代我,在你住在鬼莊的這段期間,要我好好照顧。」鬼怒天平靜地轉述道。

「我才不用你照顧呢。」綾小路正為大娘的遠行不開心,也就懶得理他了。

她獨自來到一棵老枯樹下,就著草地席地而坐。她那嬌小身子背對著鬼怒天,徑自拔著地上的枯草生悶氣。

鬼怒天見她不開心,沒說些什麼,便旋身走回屋子去。不一會兒,隻見他手上拿了一盤食物,在綾小路身邊坐了下來。

「肚子餓容易上火,先吃些饅頭墊墊胃吧。」他把一整盤的饅頭全擺在她麵前,待她伸手取用。

「誰說我肚子餓了,我不餓。」她倔強地轉過頭去。

「這饅頭可是大娘親手做的,如果你不想吃,我幫你代勞好了。」鬼怒天見她賭氣,便笑著將手中熱騰騰的饅頭收回。當然,他那幾乎看不出來的難得笑意,綾小路是沒看見的。

「就算本姑娘現在不吃,也不許你吃了大娘對人家的愛心。」綾小路當然不會任他捉弄,于是一手將那一整盤饅頭搶了過來,用雙手拚命護著。

「好歹你的大娘也曾是我的奶娘,她所做的這些饅頭也包含我的分埃」見她又恢複凶樣,鬼怒天總算鬆了口氣。

自從他知曉她的女兒身分後,他向來平靜的情緒似乎起伏大了些。這……究竟是代表什麼預兆?是好還是壞呢?

他有些困惑地低頭看她,恰巧和她投來的天真目光對上。瞬間,他竟感到自己的心柔軟了起來。這種一見如故、異常親近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好似兩人真的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般。

「刀疤大哥,你說大娘曾是你的奶娘,這麼說,我們可以算是兄妹嘍?」綾小路忽然間抓著他的手道。

「是礙…」鬼怒天表麵上裝得很鎮定。

「既然如此,若妹妹要求哥哥幫忙,哥哥也不能拒絕嘍?」她露出很詭異的微笑,語氣更是難得的溫柔。

「基本上如此。」他點頭,心底預感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那麼,我能不能請刀疤大哥娶小路為妻呢?」

「你說什麼?」這一定是幻聽。

「小路說,她要嫁給你,愈快愈好!」她在他耳邊大聲喊道。

「為什麼?」他蹙眉,難得的悅色已然消失。

「什麼為什麼?」她裝傻,隨手拿起饅頭亂啃。

「為什麼想要嫁給我?」他嚴肅地問。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這小妮子太胡來了。

「因為小路喜歡刀疤大哥嘛。」她心滿意足地啃咬饅頭,聲音含糊不清。

「你喜歡……我?」他的語氣是懷疑的。

「當然嘍,刀疤大哥不但人高馬大,溫柔體貼,充滿英雄氣概,而且臉上的刀疤更顯出你的男子氣魄和威勢。和刀疤大哥在一起,小路就不怕被人欺負了。」她一副認真的神情,更讓鬼怒天分不清這話是真是假。

「有人會欺負你?」他眉頭挑了下,欣然認同她所說的那些讚美。

「當然嘍,小路這麼善良可愛,不會被壞人欺負才怪呢!」說這樣話時,她的眼神閃過瞬間落寞。

「是成王府的家夥欺負你,所以你才會偷跑出來,回來找大娘。」他低聲說出真正的原因。

「刀疤大哥,你……」她一臉愕然地擡起小臉蛋。

「昨晚奶娘同我徹夜長談,說了許多有關你的事情。」他坦言道。

「大娘她怎麼可以……」

他搶去她未完的話。「如果你真的想留在鬼莊,就留下來吧。至於你剛剛開口的求婚玩笑,我會當作這件事不曾發生過。」

「刀疤大哥,我方才不是在開玩笑。」她急著表明。

「堂堂一個成王府的千金郡主,怎麼可能下嫁我這種粗野男人呢,就算郡主真願意,我也承受不起的。」鬼怒天若有所思地低望她。「饅頭快涼了,快點吃吧。」他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離去。

「刀疤大哥,你以為你這麼解釋就可以敷衍我嗎?小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向你開口,你卻這麼無情無意、沒有心肝、自以為是……」扯喉駡人的話還沒結束,綾小路的聲音忽然消失,就此沒了聲響。

就快走回主屋內的鬼怒天,停下步,納悶地回頭一瞧……

「小路!」這一瞧,差點沒讓他嚇出病來。隻見她整個人臉色蒼白的倒在樹邊,而一條三角頭型的毒蛇正從她腳邊緩緩滑入草叢中,隨之消失。

鬼怒天箭步一跨向前,同時間,抽出腰際間的長劍,便往毒蛇的頭部刺去,正中目標。

「小路,你乖乖地不要動!」三兩下解決完毒蛇後,他立刻來到綾小路的身邊,探查她的傷勢。

隻見綾小路唇色開始發黑,呼吸急促,且雪白的左腳踝上有一個明顯的蛇齒咬痕。「可惡,這傷口竟如此深!」鬼怒天低駡一聲,立刻彎下身來,用力吸吮她腳踝的傷口,幷吐出毒血。

一口、兩口、三口……直到他嘴裏吐出來的不再是污血,他這才撕下身上的青衫袖角,替她包扎好傷口,而此時,綾小路早已臉色蒼白地昏迷過去。

「少爺!少爺!」

就在鬼怒天抱起綾小路準備回屋的時候,盟添海恰巧這時回莊。當他一來到後院,撞見鬼怒天抱著一名昏迷的陌生女子時,臉上自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撞鬼神情。

「快去請林大夫過來!」鬼怒天不加解釋地把懷中的可人兒抱回房,留下訝然的盟添海。

「少爺,這姑娘是……」盟添海追上房前,追根究底。

「廢話少說,快去請林大夫!」他低斥一聲,用腳力將房門重重關上。

***************

喬楠風來到鬼莊後院,已經好一會兒,從綾小路一出房門,到她呆呆地被毒蛇咬傷,所有的過程都讓隱在樹梢的他瞧得一清二楚。

早先經由他初步調查,路兒郡主在尚未進入成王府前,有一位感情深篤的奶娘。于是他親自到那位大娘早先住著的屋子,透由鄰居得知她現在的下落。

來到鬼莊後,他一眼認出綾小路就是那天將她誤認為乞丐的暴力姑娘。原本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妻就是她,聽到兩人的交談和名字後,他隻能很哀怨的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

想不到堂堂成王府竟然出了這種不像郡主的郡主,雖然她是個很有趣的姑娘,但離他想像中的「才女郡主」或「美人郡主」,簡直八竿子打不著邊。

唉,一定是他上輩子善事做得不夠多,老天爺才要他現在補足回來。將這個沒人要的暴力郡主娶回家當老婆,真是大善事一件埃

「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嘖地一聲,喬楠風吐掉嘴上含咬的樹枝,身手俐落地從樹上躍下。

瞧他那一身破爛惡臭的乞丐裝,足以代表他對綾小路懷著試探的態度。

***************

「林大夫,小路的傷勢要不要緊?」鬼怒天穩住心底的強烈擔憂,冷靜問道。

「鬼莊主,還好你及時將毒血吸取出來,這位姑娘已經不礙事了。」林大夫將一根根的銀針從綾小路身上各部位取出,經過他的針灸治療,小路昏迷的狀況已經好轉,急促的呼吸也漸漸恢複平穩。

「你確定沒有殘毒留在她的體內,之前她才因生病而昏倒,身體還沒完全複原,極可能還有少量餘毒沒有逼出來……」鬼怒天縱使力求鎮定,言辭問不免暴露出他的關心之情。

「鬼莊主,請你放心,這位小姑娘不會有事的,等一會兒我開些藥方,讓小姑娘補補身子。再好好多休養幾天,她就會完全康複了。」年邁的林大夫將他的緊張全看進眼底。

「有勞林大夫了。」

鬼怒天的視綫從入門後不曾離開過床上的綾小路。望著她柳眉微蹙的昏睡神情,強烈的自責和罪惡感便油然而生。

「鬼莊向來不歡迎女人涉足,顯然鬼莊主很看重這個小姑娘,想必她對你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莫非這小姑娘是未來的莊主夫人?」看病看了十年,林大夫和鬼莊之間自然有著相當深厚的交情。

鬼怒天先是一愣,之後神情轉為冷酷。

「就因為鬼莊少有女人,我才會稍稍緊張。 畢竟她是奶娘的乾女兒,毫發傷不得的。」他不帶感情的表示。

不經林大夫點醒,他完全忽略這兩天來自己的轉變。

這兩天來,他的確將太多心思和精力放在這女扮男裝的小姑娘身上了。而她,更是輕易的左右起他情緒的起伏。

該死,這是個糟糕的警訊啊!

「鬼莊主,其實你也該為自己的未來好好盤算盤算,免得鬼莊後繼無人埃」林大夫若有所意的勸言後,準備離去。

「大大有所不知,晚輩早已決定終生不娶,誓言要守孝在鬼莊直到老死。」他冷進一聲。

「老爺、夫人、小姐們都已經往生十年了,難得你還有這份孝心和意念。」年邁六十的林大夫深深感慨道。「莊主請留步,不用送了,稍後派人來取藥方即可。」

大夫離開後,隻剩下鬼怒天和綾小路,以及一直沈默在旁的盟添海。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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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8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綾小路再度清醒後,已是隔日清晨。

當她一睜開眼睛,見到的人竟是盟添海,差點沒被嚇昏了。 畢竟,她尚未真正近距離的瞧清楚這蒙麵大叔的長相。

乖乖,不瞧還好,一瞧還真是可怕極了。乾乾扁扁的身子,配上扁扁乾乾的臉蛋,加上乾扁乾扁的雙手,活像是一副全身包裹黑布的枯骨屍體似的。可怕喔……

「蒙麵大叔,你是不是沒銀兩吃飯啊,不然怎麼瘦成這副德性?小路這兒還有一些典當剩下的碎銀,你就拿去買熱包子吃吧。」綾小路見他怪可憐的,很好心地同情著。

之前在黑暗中和大叔交手,還看不太出來他的真實模樣咧,現在仔細一瞧,寧願沒看清的好。

「廢話少說,趕快起床,我奉命送你回成王府。」盟添海冷聲催促道。

「刀疤大哥可真多嘴。」他定是告訴他有關自己的身分了。「我才不回成王府呢,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人家又不是笨蛋。」她邊說邊起身,感覺身體並無異樣。

昨晚被那毒蛇一咬,可真是倒楣透了!誰叫她分不清那條躲在草叢中的青蛇,還把它當作雜草猛踏,結果……可憐的青蛇就被刀疤大哥一刀斃命了。

真不知是她倒楣,還是那條蛇倒楣?總之,阿彌陀佛!希望它升天順利。

「老大有交代,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立刻離開鬼莊,回成王府去。」看得出盟添海巴不得她趕快滾蛋。

要是她不快點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恐怕會失控地一手掐死她。

「看你印堂發青,氣急目濁的樣子,就知道你根本沒取回東西,是不是?」她很壞地取笑他,反正她現在有的是精神和他慢慢鬥嘴。

「還不都是你這笨蛋把東西當了,讓一個識貨的乞丐乘機買走。」他咬牙切齒地怒瞪她。

「乞丐?」她歪頭側想。

瞬間,她的腦海浮現出之前在當鋪門口遇到的那個臭乞丐。

「果然,你一定知道些什麼!」見她若有所思,盟添海更加確信自己先前的懷疑。

「除非是丐幫幫主,不然有哪個乞丐一口氣買得起那麼多的包子?是不是?」她竟然把那塊玉佩和印籠全以包子為單位來估量它的價值。

「絕不是丐幫的人,這一點我已經確認過了。」他實在沒有耐心和她瞎耗下去了。「快滾吧,不然等到我動手,你就有罪受了。」他下客氣地下逐客令。

「要我滾蛋可以,我要先見刀疤大哥一麵。」她雙手交抱在胸前。

「我們老大不在,就算在也不會見你的!」盟添海快被她搞瘋了,于是他雙手一伸,十指一抓,狠狠地拖著她,把她整個人丟出莊外。

「哎呦!」綾小路哀叫一聲,當下跌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忽地,一個刺耳的笑聲爆出。

「哪個王八蛋……」待她從地上擡起頭,駡人的話戛然停止。

「我們又見麵啦,暴力姑娘。」喬楠風一臉譏笑地低望她。

「臭乞丐,笑死你算了!」綾小路悶哼一聲,四肢疼痛地從地上爬起。

「我可是很懷念之前你喚我的那一聲乞丐兄呢,你怎麼捨得咒我死呢?」他嬉皮笑臉來到她麵前,笑望她一身的灰頭土臉。

「是不是你把我當的那塊玉佩和印籠買回去了?拿來!」她正愁抓不到他問話呢,真好,自己送上門來。

「你說什麼?」他裝傻地反問。

見他一臉霧水,綾小路也懶得再多做解釋。

「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蒙麵大叔有能耐就自己想辦法取回東西。」她決定等著看好戲,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喬楠風沒接話,隻是靜靜打量她。

「喂,你幹什麼?」她用凶巴巴的目光反瞪回去。

「暴力姑娘,你穿這身女裝,其實還滿好看的。」他有意無意地笑著,言語神情裏摻雜著曖昧。

「你現在才發現啊,乞丐兄,本姑娘自封是京城第二大美人兒。」她得意地哈哈大笑。

一旁的喬楠風聽了差點胃抽痛,唉,這小妮子真是萬萬誇不得埃

「本姑娘肚子餓死了,我請你一起去吃東西吧!」她很好心地邀他,將袋中僅存的碎銀秀給他瞧。

「你還沒告訴我,誰是京城第一大美女呢?」這他倒是很有興趣。

「我才不告訴你呢,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個樣兒。」她吹著口哨,心情愉快地踏上林徑,往京城方向走去。

喬楠風見到她的逗趣樣,不禁邊笑邊跟上。

這個未婚妻真的很有意思,雖然還不及他的合格標準,但他願意給她一些時間「改進」,若她真是個可教之材,或許他會考慮將這位怪怪郡主娶回家去。

當兩人的笑聲漸行漸遠時,一直站在鬼莊大門後的鬼怒天,此刻的神情陰沈得可怕。

「老大,我說的沒錯吧,綾小路果然和那乞丐是認識的。」

盟添海把綾小路丟出鬼莊後,鬼怒天因不放心而站在門後目送。沒想到卻因此意外見到綾小路和那乞丐的對話情景。

「派人好好盯著,務必取回失物,還有……揪出那乞丐的真正麵目及動機。」鬼怒天緊握雙拳,嚴肅冷酷的神情下,是一顆深感背叛、憤然和失望的心。

***************

汴京一馬平川,地勢低窪,河渠交錯,湖沼棋布,堪稱一座水上城市,被外國使節和各國商人譽為「東方的威尼斯」。汴河、金水河、蔡河、五丈河,四條主要大河穿城而過,形色橋梁更是點綴其上,美不勝收。

進了京城後,喬楠風帶著綾小路來到一間高級茶樓前,還沒進樓,綾小路就拉著喬楠風的衣角,站在門口的銅鑼木架旁,不願進入。

「乞丐兄,你確定你一身臭味,還有我身上的那點銀子,進得了這麼高級的茶肆嗎?」她望著這家頂頂著名的「清風來」茶館躊躇道。

這家汴京最著名的茶館,位在鬧市中心、汴河南岸,和大相國寺隔水相對,一座延安橋將它們連接起來。

見她如此不安,喬楠風捏了下她的小鼻子,沈笑一聲。

「這你就不懂了,『清風來』的顧客全是逛皇家寺院的游人。不論是高貴的皇親國戚也好,低賤的小商小販也罷,貧賤富貴,同聚一堂。『不講身分,同樣接待』,是他們的待客之道。懂嗎?」他大搖大擺地領著她走進茶館,好像熟客似的。

「我隻是不想又被扔出來罷了,我們身上的銀子根本不夠嘛。」她蹙鼻低喃。

這種高級地方的消費一定貴死了,實在沒必要自取其辱嘛。

「清風來的肉包子很好吃喔,想不想嘗嘗?」在綾小路的抱怨聲下,兩人已經坐定位。

「我要十個熱肉包子,還要桂花糕、芝麻燒餅、糖炒栗子、辣豆幹角兒……」抱怨歸抱怨,她仍不客氣的點著,一口氣點了許多茶點。

「還要來兩壺上等的香茗。」喬楠風失笑的打發走一臉驚嚇的店小二。

「反正下次也沒有機會來這種地方了,不如撈本撈個夠。」她理直氣壯地為自己找藉口。

「你開心就好。」喬楠風笑望她逗趣的模樣。

不一會兒,上好香茗和各式豐盛茶點便陸續上桌。

「對了,乞丐兄,我還不曉得你的大名呢?」綾小路動筷前,忽然想到。

「先吃東西吧,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他笑著剝了一顆糖炒栗子給她。

「嗯。」美食當前,她也就不管那麼多了。

兩人吃到一半,清風來的夥計忽然拎起門口的銅鑼。「當、當、當」地敲著。

隨著清脆鑼聲,茶館對門的大相國寺山門呼嚨地打開了,一早守候在門前的香客、游人們一擁而入;而沿河店鋪爭先恐後地下了門板,挑起市招,開始營業,京城繁忙而又富活力的一天也就開始了。

「好懷念平民的這種感覺、氣味喔。」綾小路放下手中的竹筷,左手肘斜撐著頭,一臉懷念地望向從窗欞外灑進的明亮朝陽,以及茶館外的市井百態。

若在四、五天前告訴她,不久後她將在「清風來」和一名不知名的乞丐同桌用膳,她絕對會笑破肚皮的;如今,她卻真實地逃離了成王府那座大鳥籠,和一位愛裝闊的乞丐共用朝陽、佳茗及早膳。

說起來,老天爺有時候也是很調皮的。

「想不到你也有這種多愁善感的一麵。」喬楠風見她如此感觸,便取笑著。

「別盡會取笑我,你現在心中又是做何感想呢?」

「我現在正傷腦筋,等一會兒吃飽後,要留在這茶館裏洗多少碗盤,才能抵得過這一頓?」他不正經地低歎一聲。

「反正不關我的事,我隻要負責吃飽就行了。」綾小路一副事不關己的幸災樂禍樣。

「其實,我剛剛想的是,如果以後每天都能看著你這張滿足的笑臉吃飯,不知該有多幸福?」他一臉欣羨地凝視埋首大吃的她。

「少來了,我才不想嫁給一個乞丐,一輩子當乞丐娘呢!我會餓死在路邊的。」她完全不把他的真話當話。

「這麼說來,如果我不是一位乞丐,你就會答應嫁給我嘍?」他的眼神為之一亮。

「除此之外,你還得是皇親國戚,不然我爹爹是不會答應的。」她故意出難題想考倒他。「而且還要一表人才,儀態翩翩,人中之龍,文武雙全才行。」接著她又補充一堆。

「這些都簡單。」他偷笑著,完全不把這些條件看在眼底。「還有呢?」

「當然還要非常非常愛我才行嘍,而且不管我做什麼事,是對是錯,你都得站在我這一邊。簡單地說,必須無怨無悔、是非不分地支援我就是了。」見他口氣如此狂妄,她索性跟他玩到底。

「如果以上這幾點我都做到了,你就願意嫁給我?」他嘴角微揚,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沒錯。」她點頭。

反正這家夥絕對不可能是皇親國戚的,光憑這一點,她就贏定了。

「既然如此,七日之後,我們就完婚吧,路兒郡主。」喬楠風摘下臉上的假胡須,幷拭去髒污,終于以真麵目示人。

「你是……」見他直稱自己的小名和郡主封號,她的小嘴張得好大。這個乞丐怎麼會知道她的真實身分,難不成他是爹爹派來的人馬?

「沒錯,我就是——」

「喬大少爺,好久不見了,『清風來』最近沒有你的捧場,真是遜色不少埃」眼尖的茶館老闆忽然插進聲來。

「好久不見,鄒老闆,你的眼可真尖埃」喬楠風寒暄道。

「喬公子這次從江南北上,想必是和成王府的婚事有關。」茶館老闆自是消息靈通。「聽說成王府的路兒郡主美若天仙、才貌雙全,喬公子可真是讓人欣羨啊!」

「喬某的確是相當幸運。」他笑望身旁的綾小路一眼。

隻見她一臉心虛的放下手中竹筷,準備溜之大吉。

喬楠風沒有阻止她,繼續和茶館老闆閑話家常。

***************

綾小路趁喬楠風和店主盡興交談的時候,隨手摸了兩個肉包子,無聲無息地消失。誰知她才剛走出茶館大門,喬楠風的聲音就立刻出現。

「吃飽了就立刻溜走,的確很像你的作風。」喬楠風捉著她的衣領,讓她乖乖地動彈不得。

「誰叫你一開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我,我差點讓你賣了都還不自知。」綾小路睨他一眼,狠很地咬著手中的肉包子洩憤。

她氣自己後知後覺,更氣這家夥的別有居心。

「在當鋪碰見的那次,是個意外。」他笑望她一臉生氣的可愛表情。「不過話說回來,這表示我們兩人相當有緣,不然茫茫人海中,互不相識的兩人,又怎會在京城百餘家當鋪中撞見呢?」他放開她的衣領,接收她手中的另一個熱包子。

「是不是爹爹來派你捉我回去的?」她不悅地詰問。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一臉輕鬆地同她走在汴京的文人大街上。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沒好氣地嘟著嘴。「反正,我是不會跟你回去成王府的。」

「那正好,我也不打算帶你回府。」見她腳步停在一家小攤前,他疑惑地隨著她停下。

拿眼一瞧,隻見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賣牛肉大卷的攤子,根本沒把他方才的話聽進去。

「早知道剛剛就多拿幾個包子出來。」她後悔地連吞了兩次口水。

「店家,給我兩份燒餅夾牛肉。」喬楠風似乎已摸清她的脾氣,見她正在氣頭上,連忙搬出「她的最愛」孝敬。

「哼,你別以為這樣做我就會乖乖地跟你回去,門都沒有!」她甩都不甩他手中的熱燒餅,逕自逛著大街。

「要下要去『古吹台』逛逛?這時候游人少,天氣又涼爽,再舒適不過了。」

喬楠風見秋高氣爽,又有佳人為伴,于是提議道。

京城東南郊有座高大的平臺,傳說是春秋時代晉國的大音樂家「曠」學藝彈琴的地方。曠當年在這裏彈奏「陽春」、「白雪」,曾引得白雲翻滾,仙鶴起舞,給古城人民帶來美妙的享受。後來百姓便在這裏築祠紀念師曠,名日「古吹台」。

唐代大詩人李白、杜甫、高適漫游梁苑時,登臺聚會、把酒賦詩,留下墨寶,錦上添花。地以人顯,古吹台也因「三賢聚會,千古盛事」而聲名大噪,遂成為京師的游覽勝地。

「跟你去古吹台?!」她的尾音上揚。「我寧願跟刀疤大哥一起去,才不要跟你去呢!」她不以為然地說道。

「為什麼?難不成你喜歡上那個鬼怒天?」他不動聲色地反問。

「你怎會知道刀疤大哥的?」她的神情顯得不悅。

「隻要是有關你的事情,我當然會比常人來得關心,因為你是我喬楠風未過門的妻子啊!」他捏了捏她的俏鼻,一臉理所當然的迷人樣。

「我坦白告訴你好了,我是在爹爹棄娘之後出生的,三歲時,娘去世了,便把我托給大娘撫養,直到兩年前,爹爹知道我的存在,才把我接了回去。剛回成王府時,我的確是懷著相當大的期望,以為爹爹是真心希望我回家團圓,好彌補過去十多年來的失散之憾,但這兩年間,我不過隻見了爹爹兩次麵,于是我漸漸明白,爹爹當初之所以把我接回去,隻是想從我身上找尋到娘當年的影子。很顯然的,我令爹爹失望了,因為我既沒有娘的才氣、美貌,更沒有一個郡主所該有的氣質修養。

「我隻會不斷的闖禍、製造麻煩,惹的全府上下對我反感至極,巴不得我這個來自平民的郡主早點嫁掉。所以爹爹才會找上你這個冤大頭來當我的丈夫……」

「事情並非你所想的這般,我喬楠風絕非冤大頭,而成王更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無情無義。」喬楠風當下安慰起她。「成王終年公務繁忙,自是無法撥出太多時間留在府內。雖然你幷非是個絕世美女或才女,但你笑起來的模樣,卻同樣惹人憐愛著迷。」

這家夥的確有風流甜言的絕妙本事,說起惡心話來臉不紅氣不喘的。

「哼,我本來就是很可愛的,隻是沒有娘那麼美麗罷了,我娘當年可是京城第一大美人呢。」被他一哄,她果真很快就釋懷了。反正她已不打算回成王府,再追究成王府的一切也是無益。

「原來你之前說的第一美人是你的親娘。」喬楠風失笑地搖頭。「其實你幷不難看,隻是和成王長得較相似罷了。」

「就是像那老頭子才倒楣。」她嘀咕一聲。

兩人就在交談中,不知不覺地來到城郊外的古吹台。

「又上了你的當了。」待綾小路注意到周遭景致的時候,為時已晚。

既然來了,便挑了一處可眺望明媚風光的亭子,就著石椅坐下。

「陪我來城郊走走,真令你如此為難?」喬風見她如此不甘願,便明問道。

「我隻是沒有游玩的興致罷了。」她回避他探尋的眼神,望向眼前的臺地風光。

「因何掛心?」

「當然是今晚的落腳處嘛。」她咬著唇說。「大娘回老家探親了,我不好厚著臉皮回鬼莊去,而且大娘以前的那個屋子才剛死過人,我可不敢住,再說破廟通常是又髒又臭又恐怖,住不得的。想來想去,天下之大,竟然沒有我綾小路的容身之地。」她雙手撐頰,一臉哀怨地歎道。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我的床位分你一半。」他很好心地提議。

「謝謝你喔,我寧可去睡鬼屋,也不要跟一個乞丐……跟一個身分不明的人同床。」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他竟然看見他拿起剛剛買的燒餅夾牛肉,大口地吃了起來。

真是太可恨了,她吞了吞口水。

「我姓喬,名楠風,蘇州人,十三歲起便繼承祖蔭,於蘇杭一帶從商,剛及冠不久。家父的親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媽,則是當今皇上的太子妃。論起攀龍附鳳,我有幸沾了姑媽的光,算是皇親國戚的一份子。」他笑著自我介紹。

「我才沒興趣知道你的來曆。」她別過頭去,不想目睹他大快朵頤的討厭模樣,但卻躲不過他手中傳來的陣陣烤餅香味。「我……」

就在她打算起身離開涼亭時,忽地,一陣頭昏襲來,讓她整個人往後倒去。

「小路!」喬楠風眼明手快及時接住她。

「我頭好昏,覺得好冷……」她有氣無力地癱在他懷中,低喃著。「我的腳踝好痛……」她輕顫不已。

一定是昨天被毒蛇咬的傷勢還沒完全複原,而她今天就東奔西跑,還爬山登臺的,不會昏倒才怪,她懊惱地自責。

喬楠風聽她喊腳痛,連忙查看。

果然,在他拆下她腳上的布條後,她那白晰的左腳踝,有一道相當明顯的蛇牙傷痕,該死的是,傷口處已經化膿發黑了。

「小路,我立刻送你去大夫那兒。」眼見情況不對,他連忙抱起她,準備回京尋醫。

「不必麻煩了,把人和東西都留下來就行了。」忽地,鬼怒天出現在亭子口,擋下喬楠風的去路。

「既然都把人趕出來了,又何必管她是不是落在別人手中?」喬楠風沈笑一聲。「何時開始,我們的鬼莊主開始對跟蹤有了興趣?跟了我們一天,想必你也累了。」

「我要你把印籠和玉佩交出來,幷把人留下。」他冷酷地掃他一眼。

喬楠風回以冶笑。「鬼莊主不像是個會奪人之愛的卑鄙小人,若你不願路兒姑娘因你而延遲就醫,請讓路吧!」

「我不會讓路的,除非你把東西和人留下!」他堅決地表示。

「好吧,既然我們兩人都各持己見,總得有個解決的方法。」他退讓道。「不如,我把東西和人留下,然後立刻去通報官府,當年有一個應被滿門抄斬的餘孽,躲在城邦的墳場旁,要官府立刻派兵抓人。順便把那些不應立碑的孽臣墳園,剿個乾淨,如何?」

鬼怒天聽了先是一楞,之後緊握雙拳。

「喬楠風,你何苦處處跟我作對?」

「那你又何苦纏上我的未婚妻?」他的眼閃過一抹深沈。

「我替大娘照顧小路姑娘,難道這也礙到你了?況且小路和我隻是兄妹之情罷了。」他那平靜的語氣下顯得不穩。

「就算是兄妹之情我也不允許。 本少爺最討厭別人動我的東西,就算是我棄之不顧的廢物,我也不許別人碰它,明白嗎?」他冷笑一聲,懷抱著小路就要離去。

「刀疤大哥……」綾小路雖頭昏眼花,卻還有些意識。

「小路!」鬼怒天聽到她的低喚聲,心揪成一團。

「以後要改掉這個壞習慣,不要隨便喚著沒有意義的字眼。嗯?」他當著他的麵,低頭在小路頰上親了下。之後,帶著狂妄的笑聲離開古吹台。

獨留下緊握雙拳,內心激憤的鬼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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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8 00:09: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喬楠風帶著綾小路回到成王府後,立即請大夫前來診治。

經過詳診,原來是綾小路被蛇咬的些微餘毒發作,才導致她的發燒和不適。昨天被咬後,原來她就該好好休息的,結果她不但沒有乖乖躺在床上,還到處亂跑,加速餘毒在血液中流通,因而才使病狀嚴重。

再度經過針灸治療後,綾小路悠悠醒來。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是她相當熟悉的房景。

這裏是……

「小路,好些了嗎?」喬楠風一見她醒了,連忙來到床畔。

在綾小路休息的這段時間,他換下身上的乞丐裝扮,回複本來的俊秀麵貌。他那一身貴氣十足的華衣和身上散發出的淡然幽香,當下讓床上的綾小路認不出來。

「你是喬楠風?」她坐起身,眯眼打量。要不是他的聲音沒有改變,她絕對無法把前後判若兩人的模樣畫上等號。

「怎樣,是不是俊俏多了?」他擺了個姿勢,不正經地笑問。

「你說你不會帶我回來成王府的,為什麼騙我?」綾小路顯然無意欣賞他的自戀,開口興師問罪。

經過剛剛的休息後,她的身體好了一些,也有力氣坐起身說話了。

「京城我不熟,也不曉得哪家大夫醫術較好,情急之下,我隻有把你送回成王府嘍。」他握起她的小手,一臉無辜地解釋。

「你幹麼亂吃我豆腐?放手!」她嫌惡地抗議道。

無奈,他造次的手抓得緊緊的,她想甩都甩不掉。

「成王已經答應讓我提早迎娶你,不久後,我們將會舉行一場非常盛大的婚禮。」他笑握她的纖纖玉手,在唇邊來回摩挲。

「我才不要嫁給你,我之前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她氣呼呼地表明。

「你不想嫁也得嫁!」成王的聲音凶狠地插入。

「王爺。」喬楠風連忙起身。

「爹爹……」綾小路顯得相當驚訝。

這是她入府兩年來第三次見到父親。

「我要你嫁,你就得嫁!喬公子相貌堂堂、才德兼備、文武雙全,有哪一點不合你意,嚴格說起來,他願意娶你,我們還算高攀人家呢!」成王一臉嚴肅和不悅。

「王爺您言重了,路兒正在病中,情緒難免反覆無常。事實上,今兒個一整天我和路兒都在一起,我們不但一起到鬧街的『清風來』品香茗,還到城郊的古吹臺上一游,彼此相談甚歡,情投意合呢。」喬楠風連忙幫她說話解圍。

「喔,真是這樣嗎?路兒。」成王向她求證。

「我們是去了這些地方,不過……我們才沒有情投意合呢……」她囁嚅著。

成王實在太過威嚴,她沒有勇氣在他麵前造反。再說這次她溜出成王府的帳還沒算呢,她僅有的這條小命實在不夠抵。

「王爺,路兒是姑娘家,您要她開口坦言,難免會害羞。」喬楠風來到床榻邊,緊握起她的小手,一副全然坦護的恩愛模樣。

「如果真是這樣,這婚事就這麼說定了。路兒,看在喬公子幫你說話的分上,這一次你私自出府的事,就不罰你。從現在開始,你得乖乖待在府中,等著成親,懂嗎?」成王正色道。

這兩年來,成王待在府中的時間不多,自是不瞭解綾小路的真正性情。成王以為,這位在民間長大的女兒,隻是活潑、頑皮了些,姑娘家該有的修養和矜持,她總是會有的。況且經過這兩年府中的調教,她的各方麵表現應該更是符合郡主的身分。

很顯然,成王對綾小路的想像,完全是一廂情願。

「爹爹,路兒還小,路兒真的還不想嫁人……」她強忍著悲憤的情緒,哀然道。

成王一聽,臉色回變。正準備開口,一旁的喬楠風連忙搶話。

「王爺,你放心,我會再勸勸路兒的。 畢竟路兒還小,待在府中也不過兩年的光景,想必她是捨不得王爺,不想離開王爺,才不願這麼早嫁人的。」喬楠風乾脆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不讓她再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唉,這小妮子不能少說句逆耳話嗎?她再這麼胡鬧下去,難保成王不會當場發火。屆時就連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這樣最好,我可不許到成親那天,新娘子又悄悄溜走了。派人好好守著她,明白嗎?」成王壓下心中怒火,交代完便頭不回地拂袖離去。

「是,晚輩會好好把人看著……」喬楠風近乎自喃地應著,臉上則有著毫不認同的冷漠表情。

他現在似乎可以明白,綾小路之所以會偷溜出府的原因了。換作是他,定也受不了成王這種霸道的作風和心態。不知為何,他忽然同情起綾小路的遭遇和處境了。

「喂,你再不鬆手,我就要沒氣了。」懷中的綾小路被他抱得死緊,動彈不得。

「小路,你早點嫁給我,就可以早些脫離成王府了。」他稍稍鬆開手,讓她可以呼吸。

「我不想再浪費口水了,有沒有水?我渴死了。」她顯然無意再和他爭辯這個,於是撇開話題。

他沒有為難她,苦笑一聲地鬆開雙手。

「藥剛剛煎好,你就喝下吧。」

不待他另外吩咐,一旁的侍女連忙端上一碗煎藥。

「我才不吃藥呢,難聞死了。」她捏著鼻子,嫌惡地揮手。「茶也行,水也行,有吃的更好。」

看她瞪著那碗煎藥的嫌惡模樣,他不禁莞爾一笑,算是徹底被她打敗了。

「真拿你沒辦法,我剛剛已經吩咐廚子煮粥了,你就先喝喝水忍耐一下吧。」他笑著摸摸她的頭,體貼地奉上侍女端來的茶水,同時不再提起成親一事。

***************

「喬大哥,早啊!」綾小路在晨霧彌漫的清晨,在花園偶遇喬楠風。

一大清早的,原本以為院內不會有人,沒想到卻見到喬楠風獨自一人坐在池塘的石橋上,望著水底的錦鯉沈思。

此刻,他獨處時的嚴肅沈思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小路,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喬楠風被她甜甜的喚聲拉回現實中,回應她的,是他一貫的溫和笑容。

「人家睡不著嘛,出來花園透透氣。不然整天關在房裏,悶都悶死了!」綾小路三句不離抱怨地來到他身邊,粉嫩的臉頰上還殘存著剛清醒的睡痕。

「悶的話,可以找些事情做做埃」他笑道。

「別提了,琴棋書畫我又不懂,也沒興趣,府裏能跑的地方又不多,真是無趣極了。」她嘟著小嘴哀歎著。

「如果你覺得無聊,不如我們找些樂子玩玩?」

「什麼樂子啊?」她眼睛一亮。

「譬如說,我們來練習一下,洞房花燭夜時該做的事情。」他的一隻手搭上她的肩,神情曖昧地笑道。

「洞房花燭夜?」綾小路低喃一聲。「那有什麼好玩的啊?」她睜著一雙天真的眼,不解地反問。

「好玩,當然好玩。」他哭笑不得地暗自哀歎。

「你快教我嘛,怎麼樣好玩?」她仰著小臉蛋,相當期待著。

「就是……」見她一派純真,他反而難以啟齒。

原本想逗逗她的,沒想到她什麼都不懂,唉,想和她調情的興致一下子全沒了。

「就是怎樣?」見他吞吞吐吐的,她愈是好奇。

「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偷偷帶你去。」他忽然話鋒一轉,小聲地附耳道。

「你有法子可以帶我出府?」她眼睛又為之一亮,立即拋下剛剛的話題。

自從幾天前回到成王府後,她被下了禁足令,不但不準出成王府,就連在府內也僅限在自己的廂房和後院走動。要不是這幾天喬楠風一直陪伴著她,同她說話玩耍,她鐵定會悶死在府中。

「嗯。」他神秘兮兮地笑道。

「怎麼溜出去?」她抓著他的手急問。

上次成功溜走,可是她集兩年失敗之大成,才僥幸成功的。她不相信,這個家夥有什麼辦法能在幾日之內,就「破解」了成王府的守衛漏洞。

「想知道的話,就先親我一下嘍!」他下正經地點了點自己的頰。

「哪有人這樣的……」她嘟起小嘴,原本的興奮之情被為難取代。

「比起外麵的花花世界,這個頰吻不算什麼吧!」冷不防地,他偷親了下她的粉頰,笑著起身。

與其等她想通了再點頭,不如主動出擊,他可是不忍心她苦著一張可愛的臉蛋。

「你怎麼可以偷襲我?」她追上前,不滿的抗議。

「聽說相國寺附近開了一家新的上好茶樓,我們一起去試試吧!」他不顧她的抗議,邊笑邊領著她來到成王府的西側門——隻見大門緊閉,門邊上還有兩個魁壯男人守著。

「難不成你要硬闖?」見他大剌刺地便往守門人走去,她大感不妙。

好歹人家有父有母的,要是他動手殺了守門的兩人,她可會良心不安的。

「我要帶郡主出去逛逛,你們開門吧。」喬楠風邊說邊從錦袋中取出兩枚金元寶,一人塞一枚。

「是,喬公子。」守門者心照不宣,態度恭敬地開了門。

一旁的綾小路可真是開了眼界。

「權勢和財富,是通行各行各處最好的萬能鑰匙。」喬楠風微微一笑,摸摸她滿是震驚的小臉。

這也難怪,她涉世未深,天真善良,完全不懂這些門道。

「我才下管什麼要死不要死的,總之我出府了,而且肚子也在抗議了。」綾小路走出府外,伸了個懶腰,開心地大吸了口外麵的新鮮空氣。

雖然喬楠風總愛不正經地捉弄她,但她已隱約感覺到,這個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他到底是誰呢?真的如他所說,隻是一個繼承祖蔭的富家子弟嗎?他為何如此疼愛她、縱容她呢?他對她過分的溫柔和包容,會讓她感覺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 畢竟,這世上除了大娘外,還沒有一人會如此愛護她。

想了想,有他陪伴在側,還真不錯!

***************

此時,鬼莊後院中,主僕兩人正在研商印籠失蹤一事。

「你是說,那個乞丐就是喬楠風?」鬼怒天蹙著眉頭,神情嚴肅得可怕。

「沒錯,喬楠風此次進京,據說就是為了提早迎娶成王府的郡主,也就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家夥。」盟添海輕應一聲。

「得想辦法阻止喬楠風,我不允許他娶綾小路。」鬼怒天冷聲道。

「少爺,喬家和成王府的婚事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隻要把印籠和玉佩拿回來就行了。」

「誰說不關我們的事!」他低喝一聲。「當年要不是馨妃在皇上麵前構陷,我們鬼家上下會落得現在這般下場?喬家仗著得寵的馨妃,這十年來,在朝廷的勢力逐漸坐大。近來朝中更有傳聞,皇上有意賜婚,將最得寵的名姬公主許配給喬楠風那小子。」

「可是喬楠風不久後就要迎娶綾小路,他幹麼放著駙馬爺不做,去娶一個小郡主為妻?他沒有道理會無故放棄大好的官程和財富。」盟添海不解地表示。

「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這裏。依那家夥的為人,就算他對官位再沒興趣,也不至于放棄當個乘龍快婿。還有,他為何要佯裝成乞丐,以避人耳目?」鬼怒天沈思道。

「那是因為喬楠風向往浪跡天涯的生活,若不是得承受傳宗接代的壓力,他定會放下一切,四處流浪,大地為家。」靈雀兒的聲音忽然插入兩人的談話中。

「姑娘是……」鬼怒天一時之間記不起這眼熟的麵孔。

「好久不見,義兄。」靈雀兒翻了一個身,身手漂亮地來到鬼怒天麵前。

「雀兒!」他猛然想起。

「鬼大哥,闊別三年,別來無恙?」靈雀兒一身樸素女衫,她那英氣十足的五官,在朝陽不顯得更加俊俏。

「萬萬沒有想到會再見到你,近來可好?」鬼怒天原本緊綳的神情,在見到眼前這位姑娘後稍稍軟化。

「最近船上忙著張羅喬家和成王府的婚事,忙得很!」靈雀兒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靈雀兒為江南漕運龍頭水上飛的寶貝女兒,她跟隨父親終年往來於長江和汴江之間,負責幫忙打理漕運的事。由于船上工作所需,造就她男性化的舉止和個性,除非她刻意打扮,否則她那挺拔身高、俊秀麵貌,常常讓人誤以為是男兒身,對此,她倒也習以為常不在意了,畢竟男兒身分對她來說有利無弊。

「難不成喬家把運送婚聘的工作交給水上飛先生?」一旁的盟添海連忙問道。

「沒錯,事實上我爹爹的船隊這幾年也負責漕運喬家的貨,所以,這次喬家的婚聘和其他婚禮用品,理當由我們負責押貨運送了。」

「雀兒,你剛剛說喬楠風無意於官場,何來此語?」鬼怒天充滿疑惑。

「現在喬家的生意全由喬楠風一手打理,我跟在爹爹身邊和喬楠風合作多年,多少瞭解他的為人和性情。在商場上,喬公子冷血無情,精明能幹,家庭上,他事親至孝,尊師重道,情場上,他有情有意,風流瀟灑。每逢荒年饑災時,他還會廣開穀倉,接濟災民。喬公子可以說是個無可挑剔、接近完美的男人了。」靈雀兒相當客觀地評判著。

「雀兒姑娘,喬楠風若如你所說這般,為何他要奪去少爺的傳家寶?那塊玉佩和印籠可是我們千辛萬苦才托人尋回的,他不應從中插手。」盟添海顯然不滿她的說法。

「這件事情我並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確定喬公子不是卑鄙無恥之人。」她自通道。「至於駙馬爺一事,我想就算皇上真有意欽點他為駙馬爺,喬公子也會藉口婉拒的。 畢竟,喬公子是性情中人,他對明爭暗鬥的仕途沒有興趣,無意入朝。」

「雀兒,聽你的語氣,你不但熟悉喬楠風這個人,同時也相當賞識他?」鬼怒天聆聽完她的說法,陷入思索之中。

「是的,我相當敬重他。」她坦然道。

「不管如何,我還是得拿回我的東西。」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她。

以一個男人的直覺,他隱約感覺到靈雀兒對喬楠風有特殊情意。

「我猜,印籠一事,定是有所誤會。」靈雀兒依然幫他說話。

「就算真有誤會,喬楠風也欺人太甚!」盟添海不平道。「那家夥假扮成乞丐示人,就足以表示他別有機心,不管你把他說得再好,對少爺來說,喬楠風都隻是個奪走傳家寶的小人。」

「夠了,添海,雀兒姑娘隻是好心告知罷了,別無他意。」鬼怒天出聲阻道。

「少爺,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地讓喬楠風娶走綾小路?」盟添海替他喊屈。

綾小路離開後的這幾天,主子變得比以往沈默,雖然他沒說出那天在古吹台到底發生什麼事,盟添海卻能感受到他的異常情緒。

「你愈說愈離譜了。」鬼怒天蹙眉,沈著一張臉。「我和綾小路之間,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我們不過是同一個奶娘帶大的,兩人形同兄妹罷了。」

「可是少爺……」

「好了,不要再說了!綾小路的事就到此為止,我們隻要把東西拿回來就行了。其餘不該我們插手的,就不要多管閑事!」他怒叱一聲。

被主子一吼,盟添海 果然立刻閉嘴。

「鬼大哥,三年前你有恩於我,現在,若有需要我出力之處,請盡管開口。」靈雀兒開口道。

三年前,她獨自前來附近的墓園掃墓祭祖,結果回程中卻因天雨路滑摔到小路旁的坡地下,當時鬼怒天恰巧返家路過,因而發現幷救了腳踝扭傷的她。

兩人的結識過程大致如此。

原本萍水相逢的靈雀兒,更因坦率爽朗的個性,和鬼怒天成了朋友,成了鬼莊十年來的唯一座上客。

「雀兒的好意我心領了,印籠和玉佩我會自己要回來,你就無庸擔心了。」鬼怒天沈聲道。

「鬼大哥,我會在京城待在中秋,中秋一過,就要和爹爹載運新婚的喬公子和綾姑娘回蘇杭。留在京城的這期間鬼大哥若有事相找,可以到東水門的虹橋岸邊,我們的船全停泊在那裏。」兩人既已見了麵,說了話,她已滿足,臨去前,她不忘細心交代。

「我會的。」鬼怒天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靈雀兒躍步一後翻,便消失在兩人眼前。

「靈雀兒八成被喬楠風洗腦了。」盟添海收回視綫斷然道。

「情人眼中總是出西施,雀兒姑娘的私事我們就少管了。」鬼怒天下了如此結論。

「情人眼中出西施?」聽到這句文謅謅的話,盟添海下可思議地望了主子一眼。已經十年不曾聽過鬼怒天咬文嚼字了,這十年來,沈默冷酷幾乎和他劃上等號。

以前的鬼怒天當然不是現在這種冷淡個性,年紀小小的他便學富五車,文武雙全,膽識過人、相貌堂堂,是許多名門大戶眼中未來的金龜婿。十年前鬼家滿門抄斬,當時盟添海偷偷帶著這位小少爺逃亡,使得十歲的鬼怒天僥幸逃過一死。

逃亡兩年後,主僕兩人來到此地,建立了鬼莊,幷替枉死的鬼家人在墳場旁立碑建墳。當家墳建好時,鬼怒天跪坐在雙親墓前,以淚洗麵,誓言此仇必報,終生不娶,于鬼莊守孝一輩子……

「秋節快到了,我想到城內去買些月餅和應節物品,你就留在鬼莊,不用跟來了。」兩人的對話,就在鬼怒天嚴肅冷漠的語氣下結束。

「少爺……」盟添海心中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主子和綾小路之間,不會這麼簡單就毫無瓜葛。雖然他不喜歡綾小路的胡鬧作為,貪吃好玩,但鬼怒天和她幷非不適合,至少,綾小路待在莊內的那段時間,他見到了十年來最快樂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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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佳節將近,汴河兩岸人山人海,歡聲笑語,單等漕船來臨。小商小販沿岸設攤,人聲叫賣,好個熱鬧。

「喬大哥,秋節快到了耶,到時就有好吃的月餅和袖子,好棒啵」綾小路一臉興奮地張望兩旁充滿佳節氣氛的熱鬧街道和攤販。

用過早膳後,她和喬楠風一同順著相國寺前的延安橋,沿著汴河漫步走著。

因為這時二程理學尚未普及,平民女子還不受束縛,可以自由出來逛街湊熱鬧。一些小夫妻、情侶們生怕被人群擠散了,于是親熱地挽著手,幷肩而行,人們也不足為奇。

由于人群實在太擁擠了,好幾次,綾小路差點被人群擠散,于是喬楠風乾脆將她整個人拉進懷中,擁著她一起走著。

「等到秋節那天,小路就是我的新娘子了。」他擁著她,若無其事地來上這麼一句。

「喬大哥……」綾小路被他這麼一摟,意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他身上的味道和體溫團團包圍住她,令人意亂情迷。

「小路,等成王府這邊的文定之喜結束後,我會帶你回蘇州,去見我父母,順便讓你瞧瞧我從小生長的江南風光。」

「喬大哥,江南離汴京遠不遠?坐馬車要多久才會到?」綾小路被喬楠風這不同以往的態度弄糊塗了。

這些天來,每當談論到兩人的婚事時,他的神態就會變得正經八百,和之前吊兒郎當、狂傲自負的態勢回然不同。

縱使經過這幾天朝夕相處,她依然摸不清楚他的真正性情和脾氣。隻知道在江南出生的喬楠風,是當地屈指可數的富商之子,而且喬家和皇親國戚也攀上關係。

簡而言之,喬楠風是個文武雙全、腰纏萬貫的富家子弟。

「我們不坐馬車,馬車既慢又下舒服,我已經遣人準備好船隻,我們將搭船沿著汴江下江南去。」

「坐船?」她訝然地擡起小臉蛋,睜著晶眸直望他。

「沒錯,就是在橋塢下最大的那一艘!」他微笑地點頭,手指向不遠處的東水門河岸。

綾小路循著方向望去,毫不困難地在虹橋河岸停泊的上百艘大小船群中,找到他所指的那艘船,是一艘雄偉精美、樣式新穎的南用船艦。

「喬大哥,你就是搭這艘船北沿著汴江上京的?」綾小路收回訝然的視綫和情緒,輕聲問道。

「嗯,剛好有一船絲貨要運到京城,我也就跟著過來了。回航時,卸下的貨艙將裝滿成王送你的嫁妝和我差人在京城采買的婚禮用品。」喬楠風輕描淡寫地向她說明。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我以為你……」綾小路垂下眼瞼,心底感到一陣混亂。都怪兩人當初相遇的情景落差太大了……

喬楠風那一身乞丐模樣的印象令她太過深刻,以至于地一直把他想像成無所事事、得過且過的小混混。

縱使後來知曉喬楠風的真正身分,明白他將會是自己的新郎倌後,她還是無法接受他這突如其來的身分、性格上的大轉變。

她心目中的喬楠風,不是日理萬機、精明能幹的富有商人,而是那個和她為了一個肉包子,可以嬉打怒駡的路邊乞丐。

「不用擔心,你以後會有很多時間慢慢瞭解的。」喬楠風笑望一臉苦惱的她,幷捏了捏她的粉頰,要地無須多慮。

「喬大哥,你為什麼要答應這門婚事呢?依你的身分地位,就算皇上要招你為駙馬,也不是不可能的。」她終是開口提起這幾天以來的疑問。

「這麼說,在你的心目中,我是個很棒很棒、足以當上駙馬的好男人嘍?」他不但沒有回答問題,反而一臉得意開心地抓著她的話反問。

「哼,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呢!是你自己想得太美。」她睨他一眼,並推開他一直緊擁的胳臂。

「不然你幹麼問我為什麼願意娶你進門?」見她惱羞成怒,喬楠風笑意更濃了,俊臉上有著屬于男人的成就感。

「我可沒這麼說過。我剛剛是說……」話未說完便打住了,原來她隨意瀏覽的視綫突然被虹橋上不遠處的一攤小販給吸引了。

陣陣的糖炒栗子香,隨著微風不時傳來,讓她不由得直盯著那販子猛吞口水。

「那邊人多,你在這等著,我去幫你買來。」喬楠風自是瞭解她的心思,臉上掛滿笑意地走向橋邊的攤販群。

不一會兒,當喬楠風手上拿著一大包熱氣騰騰的栗子走回來時,卻不見綾小路的身影。

「小路……」發現她不見後,他慌亂的視綫連忙搜尋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

然而人潮洶湧的河岸邊,就是沒有她嬌小熟悉的身影。

她該不會乘機溜掉了吧?

猜疑才起,一個熟悉的喚聲將他從驚愕中拉回。

「少爺!」

側頭一看,是靈雀兒從擁擠人群中飛奔過來的靈活身影。

「雀兒,你的眼力可真好。」喬楠風一臉平靜地望著氣喘不已的她。

靈雀兒一身樸素的男裝,襯著她高姚健美的身軀和甜美開朗的容貌,儼然一副俊俏公子的模樣。

「少爺,你下是昨天才上船檢視過所有采買的物品?怎麼今天又見到你過來這邊?」靈雀兒剛剛遠遠見他一人杵在河岸邊,不知在做什麼。

「我來這邊吃飯。」他簡單地一語帶過。「看你喘成這個樣子,是不是船上有事?」

「船上一切安好,你不用擔心。」她笑著搖頭。「少爺,這麼一大包栗子,你一個人吃得完啊?還是這包栗子是要買回去給未來的少夫人吃的?」見他手上的那一包甜食,她有些納悶。

據她瞭解,喬楠風是不愛吃甜食的,而成王府下人衆多,更是毋需勞駕他親自前來購買。眼前的這副模樣,的確有些不對勁。

「靈兒,這包糖炒栗子就給你吃吧,船上的一切就勞煩你打點了。我和郡主五天後上船!」喬楠風無心回答她的好奇,他把手上的整包栗子交給她,之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少爺!」靈雀兒的喚聲和他的身影同時淹沒在茫茫人群中。

靈雀兒低頭望著手上溫燙的糖炒栗子,伫立在街頭。

這是怎麼同事呢?喬楠風為何獨自一人站在這裏?他的未婚妻郡主呢?怎麼沒跟他在一起?剛剛又是誰陪他一起吃飯?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相當好奇和關心。

雖然在五天後喬楠風和他的未婚妻上了船,她就可以見到成王府的路兒郡主,不過,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心底的強烈好奇,決定跟上前去瞧一瞧。

***************

她真的不是故意消失在他麵前的,她可以發誓!綾小路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邊走在前往鬼莊的山腰小道上。

從她溜出成王府,遇見喬楠風,以及意外得知他的真實身分和來意後,她便開始產生了想要逃避的念頭。

唉,這不能怪她!

被關在成王府這幾天以來,表麵上她裝得一副無所謂、毫不在乎的模樣,實際上她真的有些害怕和喬楠風單獨相處,為了不讓他看穿自己想躲避的心思,她不得已強忍下心中的反抗念頭,乖乖地被關在成王府中。

好不容易,她瞞過了喬楠風,也順利地離開成王府。現在,她豈有再被關回成王府那座大鳥籠的道理?

她還小,才十五歲而已,不想嫁人,更不想離開汴京,跟著喬楠風回去江南。其實,她並不討厭喬楠風,隻是不願意任由父親隨意處置自己的將來。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和大娘住在一起,就像兩年前那般,過著貧窮卻快樂知足的生活。

「回去探親這麼多天,大娘應該回來了吧?」在胡思亂想中,綾小路很快地便上了山,來到鬼莊門口。

她站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終是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喂,喂,有沒有人在家啊?小路回來看大娘了!」她猛敲著門板,扯大嗓門喊道。

喊了半天,終于有人前來應門。

門一打開,便見到盟添海那乾扁的身軀和鐵青臉色。

「盟叔,我來找大娘的!」綾小路很狗腿地稱呼他一聲,而不再叫他是「蒙麵黑衣大叔」。

「大娘還沒回來。」盟添海說完就要把門關上。

「等一等嘛,就算大娘沒回來,你也不要這麼無情地把人家關在門外,山區這邊蚊子很多,我都快被咬疼了。」綾小路可憐兮兮地仰著小臉,用著「苦肉計」。

「都快是新娘子的人了,還這樣到處亂跑,喬楠風是這麼管教你的嗎?」他不悅地冷諷一句。

「我來找大娘,關喬大哥什麼事?」她嘟起小嘴,一臉委屈。

「總之,鬼莊不歡迎你,快滾……」

「盟叔,讓小路進來!」鬼怒天的聲音打斷了盟添海的無情冷語。

「刀疤大哥!」綾小路一見到救星出現,可開心得不得了。這下她今晚就不怕沒有去處了!

「少爺,你讓她待在鬼莊,隻會增加自己的麻煩,萬一喬楠風和成王府的人前來要人,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了。」盟添海嚴肅地提醒他。

「小路來到鬼莊,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會趕她回去?再說就算是喬楠風前來要人,也無所謂,我鬼怒天問心無愧。」冷淡的語氣下,是他充滿關懷的心意。

「刀疤大哥……」綾小路訝然地擡起小臉。

眼見主子這麼頑固堅持,盟添海也隻能沈默著。

「小路,瞧你走得滿身大汗的,一定又餓又累吧,我和盟叔正準備用午膳,你一起來吃吧!」鬼怒天臉上顯現著難得一見的溫和。

「嗯。」綾小路被他的這份溫暖深深感動。

從小她無父無母的,除了大娘外,根本沒有人關心她。雖然鬼怒天老沈著一張臉,但她可以感覺到,他是真的關心她、愛護她。

「還不快進去,被你這一攪和,飯菜都快涼了。」準備關門的盟添海吆喝著。

「知道了!」綾小路笑得好開心,高高興興地走進鬼莊大門。

***************

喬楠風伫立在鬼莊門外好一會兒,他聽著莊內綾小路不斷傳出的笑聲和談話聲,心底複雜之情油然而生。

聽著笑語聲,他猛然悟起,除了初次見麵那一次外,綾小路似乎已不再這麼開懷笑過。

雖然和他私下獨處時,她依然一副鬼靈精怪的頑皮模樣,但像現在這般和鬼怒天開懷談笑的愉悅聲音,卻是他不曾見過的。

為何她和鬼怒天在一起時,會如此開心呢?難不成她是討厭他的,隻是瞞著自己,在他麵前強顏歡笑?

「少爺,與其在這邊苦惱,不如進去把話說清楚。」靈雀兒的聲音忽然闖入。

一路跟隨他的靈雀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偷躲在樹林中罰站已經好一會兒了,卻見他神情複雜地沈著一張臉,不發一語。

對於鬼莊,靈雀兒是熟悉的,莊內傳來的女聲卻令她相當驚訝。除了鬼怒天的奶娘外,她不曾見過其他女人出現在莊內,也難怪她現在會這麼訝然了。

「你跟蹤我?!」喬楠風回過頭,微蹙著眉頭,一臉不悅。

「不是跟蹤。」她現身說明。「鬼大哥和我是舊識,我想把這包糖炒栗子和他分享,沒想到卻意外見到你人在這裏,怎麼,難不成少爺也和鬼大哥認識?」她側身經過他麵前,強拉著他,門也不敲的直闖而入。

于是,兩人就成了莊內三人用膳時的不速之客。

兩人一出現在主廳,綾小路的談話聲便瞬間凝祝

「喬大哥,你怎麼來了?」她很意外這麼快就見到他的出現。

一旁的鬼怒天和盟添海倒是沒什麼特殊表情,一臉平靜。

「鬼大哥,我在城內買了些糖炒栗子,專程帶來給你吃的,沒想到卻在門口遇上喬少爺,我想他應該是有事來找你的。」靈雀兒說明自己的來意,隨手將喬楠風送她的那包栗子放在飯桌上。

靈雀兒這一開口說話,綾小路才意識到她的存在。擡起視綫,她見到了稱呼喬楠風為少爺的陌生女子,很親昵的站在喬楠風身邊。她是誰呢?綾小路一臉納悶地打量她。

「謝謝你專程過來,雀兒。不過我們家少爺是不愛吃甜食的,你還是帶回去給船上的弟兄們吃吧!」開口的人是盟添海,他冷冷地拒絕掉靈雀兒的好意。

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事情絕對不是如她所說那般單純。

「可是,這栗子看起來好好吃喔,退回去太可惜了,盟叔不用擔心,我會替鬼大哥把這包甜食吃光的。」綾小路若無其事地拿起一顆栗子,開心地剝食起來。

鬼怒天沒有說話,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不發一語的喬楠風身上,陰沈的眼直瞅著他沈銳的目光。

「小路,你吃飽了,喝足了,不該探視的人也探視了,我們該回成王府去了。」喬楠風終於開口。

綾小路還沒回應喬楠風這一番話,卻令一旁的靈雀兒激動不已。

「你有沒有說錯,少爺?這個又醜又怪,又愛吃又沒氣質的小孩子就是你的未婚妻?」靈雀兒可是毫不留情地說出觀感。

「喂,你這個不男不女,又粗壯又惡心的家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綾小路當然不甘示弱,很溜嘴的反擊回去。

「喬少爺,她真的是成王府的郡主,你的未婚妻?」靈雀兒不服氣地向他求證。如果這種德性的小女孩是個郡主,那麼她當公主也不足為奇。

「嗯,小路的確是成王府的郡主,更是我喬楠風未來的妻子。」他來到她吃飯的桌邊,若有所意地低視她。

被他這麼凝眼一瞧,綾小路的心頭慌張不已,連忙剝著手裏的栗子猛吃,不敢正視他。

就在此時,一直沈默的鬼怒天終于緩緩開口。「小路,你跟他一起回去!」他不帶感情地命令道。

「刀疤大哥,你剛剛說過不會趕走小路的!」她訝然驚見他對她下的逐客令,語氣是著急不安的。

「你總不能一直待在鬼莊,再說,幾日後你就要嫁到喬家,你若是一直待在我這邊,會惹人非議。如此一來,對你,對成王府,對喬家,對我,百害無一益,你還是乖乖回去吧!」鬼怒天喝著酒,神情冷漠地表示。

「我不要,我想待在這邊!」綾小路急嚷道。「我想和大娘住在一起,也想和刀疤大哥在一起,我喜歡這裏的一切,我不要離開!」她幾乎快哭出來了,聲音隱著顫抖和恐懼。

身旁的喬楠風一聽,隻差心髒沒爆出來。他緊握雙拳,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果然是喜歡鬼怒天的,他的直覺並沒有錯怪她。可惡……他處心積慮的想維護自己和她的情感,卻讓鬼怒天這家夥有機可乘,他簡直不敢相信……

「不要再說了,你是不能留下來的。」綾小路可憐兮兮的哭喪模樣,讓鬼怒天差點軟了心。

「少爺說得沒錯,鬼家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就不要再添麻煩了。」盟添海極力認同道。

「小路,你寧可留在鬼莊,也不願意跟我回去?」喬楠風冷靜得可怕。他伸手擡起她的小臉蛋,深沈的雙眼逼視著她。

今天他才發現,原來他對綾小路的喜歡,已經從第一次見麵時的新鮮有趣,轉而變成強烈熾燃的情意。這不知何時所衍生的情愫,使他無法忍受鬼怒天和綾小路之間這種曖昧不清的關係,更無法相信一向率性而為的自己會因此產生護意。

他是真心喜愛小路的,喬楠風終於恍然大悟。

「喬大哥,小路還不想成親,更不想離開京城,跟著你一起回江南……」在他的逼視下,她的心無所遁形。

喬楠風的心狠狠被劃過一刀,無聲無息的。

「我明白了,既然你真的不喜歡,我便不會迫你。王爺那邊,我會向他請罪說明的,你可以留在這裏,和你喜歡的人過開心的日子。」喬楠風冷笑一聲,帶著敵意地瞄了鬼怒天一眼,之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喬少爺,你就這樣算了?船上的嫁妝和禮物怎麼辦?要退還給成王府嗎……」靈雀兒生氣地瞪鬼怒天一眼,連忙跟著追上前去。

兩人離去後,綾小路一直低著頭,沈默著。

一旁的鬼怒天和盟添海,說不出任何半句話,氣氛僵持著。

「小路,等奶娘回來,看看她怎麼說。」鬼怒天想要安慰她,話卻梗在喉頭。

「我幷不討厭他,我隻是不想這麼早成親,不想離開大娘罷了……」綾小路哭著擡起頭,小小臉蛋上掛滿熱淚。

見到她哭,鬼怒天心都軟掉了。

「我明白了,你想在鬼莊住多久都隨你。大娘那邊,我會幫你說話的。不要哭了,嗯?」鬼怒天摸摸她的頭,低歎一聲。

他不相信喬楠風這麼輕易就放棄這個婚約。他感覺得出來,喬楠風是喜愛綾小路的。

方才喬楠風離去前,那個充滿敵視的眼神,讓他不得不告訴自己,誓必得盡全力保護小路的安全。天知道成王府和喬家會用什麼下三流的手段,來把綾小路帶走!就像當年喬家得寵的馨妃在皇上麵前讒言,進而害得鬼家滿門抄斬……這個和喬家的不共戴天之仇,他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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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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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8 00:09: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靈雀兒追著喬楠風一路下山,直到兩人一起回到京城。

一路上,喬楠風一直沈默著,她也就靜靜跟在他的身後,沒有開口說半句話。

原以為喬楠風會回到成王府,沒想到他卻一路往虹橋的東水門走去,難不成他打算立刻乘船離開汴京。

「喬少爺,你真的就這樣放棄和成王府的婚事?」見他準備就這麼打道回府,靈雀兒終于忍不住開口。

「不然還能怎麼樣?總不能硬讓小路哭著一張臉同我拜堂吧!」他在東水門的閘前停下腳步,迎著微風眺望汴河風情。

「少爺,就算你願意放棄這門婚事,成王府那邊絕不會就此了事。」靈雀兒好心提醒他。

「我知道。」喬楠風仍是麵無表情的。

「你願意護著綾小路,負上毀親的罪名不說,成王那邊和喬家的關係恐怕就此決裂,如此一來,你在京城的生意定會受到阻礙影響,屆時喬家從南方北上的貨物漕運絕不像現在這般通行無阻。在回絕這門婚事前,你得三思啊!」靈雀兒分析得頭頭是道。

要不是她靈雀兒身為女兒身,依她這般優秀冷靜的生意頭腦,定能在男人當家的漕運業闖出一番更傲人的表現。

「這些我都知道,我也考慮過了。」喬楠風輕歎一聲。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她追問。

「小路還小,成王應該還不會急著把她嫁掉,不如就讓她多玩一年,一年之後我們再拜堂成親。」他的語氣相當平靜。

「原本的婚約就是一年後舉行,你這次進京要求提早完婚,為的就是讓老爺、老夫人能早日完成心願。老爺的身子狀況近日來每下愈況,如果你不趁著這次機會將未來的少夫人帶回江南,恐怕以後是沒有機會了。」見他如此袒護綾小路,她的心好酸楚,好不服氣。

跟著父親在喬楠風身旁做事已很多年,從未見過他對任何女孩子如此偏袒。她不明白那個綾小路到底哪裏好?除去金枝玉葉的郡主身分外,她根本一無是處。為何喬楠風願意如此袒護她?

「爹娘那邊我會好好交代的,你不必替我擔心。」他搖搖頭,神色平靜得讓人猜不透他現在的想法。

他該是相當震怒或悲傷的,然而在他俊朗的臉上卻瞧不出任何端倪。

「少爺,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京城?」她問。

「明天一早。」

「這麼快?」她顯然相當驚訝。「要把船上的貨物和嫁妝全卸下來,至少要三天以上的工作天。」

「我不準備搭船回去,船上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置了。」他簡單地交代。「等一下我到成王府去請罪,之後,我會自己想辦法離開京城的。」

「少爺,這很危險,回江南的路途遙遠,你一個人走陸路回去,萬一在半路上碰到山賊盜匪怎麼辦?」靈雀兒為他憂心。

「我已經決定,不用多說。」話一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東水門。

「少爺……」靈雀兒揪著一顆心,目送他淹沒在人群中的孤獨背影。

***************

隔天,大夥兒日盼夜盼的大娘終于回來了。

「大娘!」正在用早膳的綾小路,一早見到大娘開心得不得了。

昨晚她留宿在鬼莊,度過很不安穩的一夜。

「小路,後天不就是你的大喜之日?怎麼你還留在鬼莊?」大娘風塵僕僕地放下手中的包袱,很意外見到綾小路。

「我……」被這麼一問,綾小路心虛得說不出話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娘沈下臉來,視綫掃向飯桌前的鬼怒天。

鬼怒天先是沈默了一會兒,之後緩緩開口。「小路和喬楠風的婚事告吹,兩人不會拜堂了。」

「不會拜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娘不悅地追問。

綾小路不忍見鬼怒天為難,於是隻好自己開口。「因為小路想留在大娘身邊,不想這麼早嫁人。」她囁嚅著。

「你說不嫁人就不嫁人?你也不想想兩年前大娘為什麼要千辛萬苦把你送回成王府!」奶娘忽然震怒,

「大娘……」綾小路嚇著了,她從未見過大娘如此生氣。

「我為的不就是希望你能夠覓得一個好歸宿。現在好不容易終于有機會可以嫁給好人家,你卻因為一句不想嫁人而任性的留在鬼莊,既然如此,當初大娘就不需要想盡法子把你送進成王府。讓你在府裏被人欺負,吃苦受累了……」大娘愈說愈激動,不禁老淚縱橫。

兩年前她忍痛將綾小路送回成王府,就是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 畢竟綾小路若一直跟著她過苦日子,是不會有好將來的。而現下她千辛萬苦的從南方趕回來,為的不就是能夠親眼看見寶貝乾女兒和喬少爺拜堂!

「大娘,小路不要榮華富貴,小路隻希望能夠和大娘,還有刀疤大哥及盟叔住在一起。」見到大娘因為自己而落淚,小路著急得不知所措,也跟著一起哭了。

「不行,孤男寡女同處一屋檐下,這要是傳了出去,你要成王爺如何做人?我要你現在立刻回成王府,向王爺還有喬少爺賠罪。」大娘嚴肅地板起麵孔,語氣毫無轉圜的餘地。

「不要,我不要回成王府!」綾小路被大娘的這番話嚇壞了,她害怕得躲在鬼怒天的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大娘,就讓小路留下來吧。」一直沈默不語的鬼怒天終于開口求情。

「少爺,小路她年紀小不懂事也就算了,為什麼連你也一起胡來?」大娘緊蹙眉頭。

「我是不會讓小路留在鬼莊的,小路身為堂堂郡主,就應該過她該過的日子。讓她留在鬼莊,對少爺和小路來說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大娘,喬楠風昨日已離開京城,這件婚事我看已經是正式告吹。成王府那邊雖然還沒有什麼反應,但遲早都會有所動作。為了少爺和鬼莊的安危,我也不贊成讓小路留在鬼莊。」一旁的盟添海冷冷地表示看法。

身為鬼怒天的忠心部屬,他有義務製止主子的不智之舉。

「如果我迎娶小路,奶娘所顧慮的就是多餘了。」鬼怒天忽然進出一句。

「什麼?」奶娘和盟添海驚呼一聲。

綾小路則是訝然地擡起頭,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他。

「若我娶了小路,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在鬼莊,和奶娘一起共同生活了。」鬼怒天一本正經地表示。

「少爺,你是不是在開玩笑?」盟添海一聽傻了眼。

「你……」奶娘的反應則是相當激動,她緊握雙拳,全身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刀疤大哥,隻要小路嫁給你,就可以離開成王府,還可以留在鬼莊?」原本的驚訝隨之被猶疑取代。

「嗯。」鬼怒天點點頭,眼神是溫和的。

「可是……」她的腦海忽然浮現喬楠風的身影。

如果她和鬼大哥結婚了,喬楠風怎麼辦?昨天當喬楠風頭也不回的離去時,她的心有如刀割般難受。

不諱言,她喜歡鬼怒天如親人般的溫情,也喜歡和喬楠風相處時那種備受呵護的感覺,如果可以,任何一方她都不想失去。

「沒想到我幾日不在,沒多交代幾句,你們兄妹兩人竟然這麼荒謬。這要我如何對死失的小姐交代礙…我辛辛苦苦地默默守著你們兩人長大,究竟是為了什麼……」奶娘忽然痛哭失聲起來。

「大娘,你不要哭啊,小路不好,小路不該惹你生氣的。」綾小路見老人家如此傷痛,既自責又難過。

「奶娘,你說我和小路是兄妹,何出此言?」鬼怒天可把每一句聽得相當清楚。

「你們兄妹倆若真成了親,我一定會以死向小姐請罪。當初,小姐把小路交給我時,再三交代要對此事保密。如今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奶娘一五一十的將有關兩人身世的陳年過往簡單道出——

原來綾小路和鬼怒天兩人竟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妹!他們是鬼家僅存的兩輪血脈。

「大娘,你是開玩笑的吧?」綾小路一聽,當然是不會相信的。

大娘一定是為了不讓她留在鬼莊,想騙她回成王府,才瞎編出這個故事。

「奶娘,你要我們如何相信你的話呢?」鬼怒天的反應則較理性。雖然他一樣認為這攸關兩人身世的秘密太過荒謬,卻采取保留態度來看待它。

大娘不是會編故事、玩心機的人,隻要地提得出證據,他會考慮采信的。

「當年,小姐將一個裝有玉印的印籠,分別送給你們兄妹倆。少爺拿得是印籠,小姐拿的是玉櫻那個印籠少爺應該不陌生,隻可惜在多年前滿門抄斬時,印籠跟著不見了。而玉印就是小路脖子上的這塊,從小我就讓她帶在身上的。」奶娘拉起小路隱在衣下配著紅綫的玉印,做為兩人身世的明證。

「這個玉印的花紋的確和我的空印籠是一樣的。」鬼怒天見到她頸上的那塊玉印,相當震驚。

小時候,他曾經問過母親,為什麼那個印籠是空的,裏頭的玉印跑到哪兒去了呢?而母親總是搖頭笑了笑,沒有回答。現在他終于明白那個含著苦意的笑容是什麼意思了……

「聽奶娘的話,你和小路是兄妹,兩人是不可以成親的,明白嗎?」大娘老淚縱橫,苦口婆心地勸說。

鬼怒天沈默了好一會兒,最後終于點頭承諾。「我明白了,奶娘,你不用擔心。」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綾小路身上。

隻見小路低垂著眼瞼,一言不發地咬唇,手掌緊握著胸前那塊玉印,神情苦惱極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

「小路好開心喔,沒想到這個世上我竟然還有個哥哥。」她擡起頭,掛著一臉淚水笑道。「兩年前爹爹認了我,讓從小就是孤兒的我,備感溫暖。現在,我又擁有一個像你這麼疼愛我的哥哥,簡直像是在作夢般。無父無母的小路一下子擁有這麼多親人,真是太幸福了。」她笑著抹去臉上的淚水,難以置信道。

「小路,哥哥會好好照顧你的。以前你沒有親人所受的痛苦和委屈,我一定會加倍補償給你……」鬼怒天激動地將她緊擁入懷。

奶娘當然替兩人感到開心,同時也鬆了口氣。

一旁的盟添海則是悶聲不響,眉頭蹙得老緊。

這意外的發展,勢必為鬼莊、成王府及喬家帶來相當大的衝擊和影響。

若今天在場的人能心照不宣,嚴守這個秘密,或許事情不會鬧大。若是讓其他人知曉,事情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尤其是喬楠風,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這件秘密。

***************

二十年前,綾小路、鬼怒天的母親綾林兒,因家境清寒,于是來到了鬼府擔任丫鬟。不久後,因她的聰明伶俐、善體人意,深受鬼怒天的父親鬼崇天賞識,于是兩人愈走愈近,最後雙雙墜入愛河。

當時,鬼家少爺有意迎娶綾林兒,無奈一主一婢的身分懸殊,讓兩人無法順利成親。不久後,鬼崇天奉父母之命成親,娶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富家千金為妻。不久後,綾林兒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于是她沒有告知任何人,偷偷離開鬼府,回到鄉下老家待產。

生下鬼怒天後,她把孩子交給隔壁的大娘托養,自己則為了生計,在一位遠親的介紹下,來到京城成王府幫傭。

四年後,成王看上綾林兒的美色,有意收她為妾,然而卻被心有所屬的綾林兒一口拒絕。

成王不甘被拒絕,于是霸王硬上弓,將她強行占有。之後,綾林兒連夜逃離成王府,回到鄉下老家。

無奈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此時,鬼府那邊終于知道孫子的存在,鬼家老爺立刻派人強行奪回鬼怒天這個寶貝孫子。

聽說當時鬼崇天的正室因無法生育,且在鬼崇天因賭氣不願納妾的情況下,鬼家兩老才會想要討回這個由下人所生的孫子。

被迫分離前,綾林兒聲淚俱下地將那個印籠掛在鬼怒天身上。于是,當年年僅四歲的鬼怒天,從此與母親永別,被強行帶回鬼家。

鬼怒天被帶走後不久,綾林兒得知自己意外懷有成王的骨肉。

幾經掙紮之後,她還是決意生下成王的女兒。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她讓女兒跟著自己的姓氏,給了玉印當作信物,幷送由膝下無子無女的大娘撫養。

而綾林兒自己則改名換姓,從此下落不明,行蹤成謎。

後來大娘曾聽人傳聞,怡花樓當紅的藝妓,素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稱的林施施,長得很像綾林兒。奶媽雖曾托人打探,卻終于無消無息,探不出什麼結果來。

最後聽說林施施替自己贖了身,離開京城,從此失去蹤影,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同為兄妹的兩人,鬼怒天在鬼崇天及正室妻子的撫養下長大,而綾小路則由奶娘一手帶人。

由于年紀過小,鬼怒天對當時的記憶幷不清楚,隨著時間消逝,他對親生母親的印象幾乎全部消失。加上鬼家的人全力說謊掩飾下,他不曾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十年前,鬼家遭到馨妃等一班奸人構陷,皇上下令滿門抄斬。當時鬼怒天剛好和盟添海在南洋經商,才得以僥幸逃過一劫。

至于和大娘一起生活的綾小路,直到十三歲那年,奶娘意識到自己年歲已大,無法一輩子照顧綾小路,給她一個好歸宿,于是她拿著當年綾林兒所留下的信物,用盡千方百計,終于讓成王承認小路的存在。

認祖歸宗後,成王便將這位失散十三年的小女兒接進府。除了讓她封為郡主外,還許了喬家這樁婚事。

另一方麵,大娘將綾小路送進成王府後,好不容易打探到鬼怒天的下落,于是她獨自來到鬼莊,見到了鬼怒天這個由自己帶大到四歲的小孩。

之前綾林兒將小路交給大娘的同時,曾經請托她,若是將來有一天鬼怒天需要幫忙時,希望大娘能夠替她克盡母職。于是,大娘以奶娘的名義自願留下來,在鬼莊照顧鬼怒天,負責炊煮打掃等工作。

後來,綾小路在成王府過得並不快樂,除適應不良外,她還備受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欺負捉弄。 畢竟,全府上下隻有成王一人承認綾小路的身分,其餘的人私下都把她看做是個想一步登天的冒牌郡主。

于是,在忍無可忍之下,綾小路才決定要偷溜出成王府,回去和大娘一起過著平凡快樂的單純日子,而所有事情就由此作為起點,因而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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