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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菁 -【明月傾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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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智慧王勳章 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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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2: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黎菁 - 明月傾情

一個是天下聞名的“獨孤公子”,
重權嗜殺,野心勃勃;
一個是難逢敵手的劍道高手,
性情淡漠,不喜血腥。
一塊靈石將兩人的命運緊密相聯,
他們相識、相愛,又相怨、相殘。
刀光劍影的生死一瞬間,
相愛的兩顆心最終能否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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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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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3: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午後的輕風微微吹拂,滿庭柳綠。一位白衣束發的青年男子狀似悠閑地倚坐在樹下,口中咬著草根,目光悠悠地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他的臉頰瘦削,淡眉,眼下皮膚呈現出淺淺的青色,帶著病態的蒼白,眼眸半眯。

“有事嗎?”男子陡然睜開雙眸,一種不同於病態的精銳光芒一閃而逝。話落之際,藍衣少女已走至他身側。

男子伸手一拉,女子婀娜的身形便已柔順地倚在他身邊。藍紗遮麵看不清女子的麵容,但那雙翦水般盈盈的雙眸,顧盼之間仿佛能勾魂攝魄般,想來定是個人間絕色。

“公子……”藍衣女子不解地看著他,並未掙紮,即使這庭院隨時都會有人經過,即使被人撞見這不合時宜的舉止。

但藍衣女子相信沒有人敢在公子麵前露出絲毫的鄙夷,因為——看著身側身材略顯瘦削的男子,他是獨孤,天地間舉世無雙的獨孤公子——獨孤明月。

男子膚白似雪,微微一笑,像忽然間來了興致,“菲兒,你說人有來世嗎?”

“菲兒不知。”女子靜靜地答道,無意識地搓弄著手中的絹絲紗巾。 公子……公子怎麼了?人前與人後的公子是完全不同的,就像現在……

男子並不介意她的回答,手指著前方漫天飛舞的柳絮,幽幽地說道:“知道嗎?若有來世,我寧願做那飄散的柳絮,寧願做徐徐的輕風,隻要無知無感,隻要無魂無魄……隻要遠離這混濁的塵世,即使隻做一粒沙石我也甘之如飴礙…”歎息著,公子的眸光空茫。

陽光透過樹梢,在他蒼白無血的臉頰上投射出交錯的陰影,原本明亮的眸光也黯然了。

菲兒看著公子,那一瞬間竟覺得酸楚無比。

“公子……公子是要出家嗎?”菲兒略帶遲疑地問。

“出家?!”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獨孤的嘴角揚起一絲譏嘲的笑,眸中卻生出一抹難以掩飾的厭惡。

“哼!像我這種沾滿鮮血的人還是不要去汙染佛門聖地,免得弄髒了,你說是不?”獨孤忽然側過臉看向菲兒,像覺得礙眼般,陡然扯下她的麵紗,一張絕世的清妍麵容瞬間映入獨孤的眼中。

獨孤半眯著眼,看著仿若清蓮白荷的純淨女子,迎上她清澈無汙的眼……久久,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他——又能保護她多久呢?第一眼見到她時便暗自發誓,絕不能讓她成為第二個他啊!隻是這個塵世,這個江湖……擁有絕世的容顏是幸還是不幸呢?

“走吧。”毫無預兆地,獨孤陡然間站起,順勢扶起菲兒。

適才還渺茫無際的眼眸已在瞬間變得神采奕奕,淡淡的眉目中隱隱露出一股淩厲的霸氣。若非臉色過於蒼白,若非身形過於瘦削,還真是個風采不凡的公子哥呢!他已恢複了往日的灑脫,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的獨孤公子——獨孤明月。

“我們在路上耽擱得夠久了,不知靜兒事情辦得如何?她那莽撞的性子,千萬不要把事搞砸了才好。”似是喃喃自語,獨孤忽又一笑,對正拂掉身上塵垢的菲兒說道:“三年沒去江南了,倒有些懷念那裏的煙雨朦朧,雖比不上北方青山綠水的清爽透澈,倒也旖旎的很呢!”

菲兒優雅地笑著,幫公子整了整被風吹亂的發絲,也微微感慨道:“江南本就是個好地方,紅男綠女,楊柳依依,暖風微熏,是哪也比不了的。”

“我倒忘了,江南是你的家鄉,這次回去讓你跟家人好好聚聚。”

“謝公子。”菲兒盈盈的雙眸閃著欣喜的光芒。

“記得你家是住在西湖邊上吧……”獨孤幽幽地回想著說,“一杯清酒,一葉扁舟,泛舟西湖,愜意得很呢……”

陡然間,獨孤輕笑著轉身,大步離去,口中長吟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裏送秋雁……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然而,當菲兒聽到“泛舟西湖……”時,原本嬌豔的笑容卻在瞬間僵住了,仿佛想起了什麼,清澈的眼中泛出森森的恐懼……

那日,下著小雨,雨絲纏綿地落入西湖,點點滴滴,絲絲縷縷,湖麵上一片煙霧氤氳。 孤舟上,她執著油傘站在公子身側,恬靜而悠然……陡然間,一切都改變了,漫天的水柱衝天而起,殺氣彌漫四周,他們被包圍了……

絲絲細雨,變成血雨,散落在她身上,碧綠的湖潭,頃刻之間變成血的祭壇,修羅地獄也不過如此吧……她渾身顫抖著,已經忘了尖叫,欲嘔吐,卻強自忍耐著,隻因公子說:“我身邊不留無用之人……”被淘汰的下場,隻有死!

公子的眼神嗜血而無情,她深知,若她倒下去,公子不會救她,唯一會做的就是揮劍讓她的血與西湖之水融為一體。

那年她十五,剛剛及笄,而公子也僅是弱冠之年,一身白衣,一把折扇,臉頰蒼白無血,襯著瘦弱的病體。

死的當然不會是他們,因為這本是公子設的必殺之局。

此後,稱霸江南的雄鷹山莊從江湖中徹底消失了。

菲兒眼神複雜地望著走在前方笑著吟唱詩詞的白衣公子,他的身形依然瘦削,他的笑聲依然清朗。

然而,她不得不承認,公子有時殘忍得近乎瘋狂,就像江湖中傳聞的那樣……而獨處時又常常露出茫然之色,纖弱得讓人心冷,公子……是深沉難測的。

做了他八年的貼身侍女,她——不懂他,即使她知道公子永不為人知的……秘密。

怔怔然許久的菲兒,最後帶上藍色麵紗,再次遮住那張絕世容顏,快步跟上了公子。

◎◎◎◎

“事情順利嗎?”清幽雅致的書房內,白衣束發男子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問。眼神卻瞟向窗外——一片翠綠盈然,林中隱約可見一處池塘,荷花綻放,荷香四溢。

“清風寨三百二十七人,加上受雇的三十名江湖人無一生還,清風寨灰飛煙滅徹底消失了。”答話的是一位紅衣女子,聲音清脆悅耳,宛若黃鶯。

相較於紅衣女子的張揚,立於她身側的垂目老者卻是安靜得很,眸中流露出敬畏的神色,在白衣公子麵前絲毫不敢放肆。

江湖中無人不知,紅衣女子——林靜兒,是獨孤公子手下的一員大將。雖說她的性情與那個恬靜的名字截然相反,然而,她卻是除了公子的義父之外,唯一一個敢在公子麵前直言無畏還存活的人,公子對這位手下愛將是格外縱容的。

果然,看著神采飛揚毫無恭敬之意的屬下,獨孤隻是淡淡地一笑,“那些受雇的江湖人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已經是死人了,會有什麼麻煩?”林靜兒不甚在意地聳聳肩。紅衣映襯著她嬌俏的臉,越發顯得炫耀動人,若非她腰際的圓月彎刀,誰又能想到她會是令江湖人聞之膽寒的女煞星呢?

正在為公子倒茶的藍衣女子,聞得靜兒殘酷的話語,手瞬間一抖,眸中的不忍一閃而逝。

獨孤明月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異樣的菲兒,神情變幻莫測。然,隻一瞬便又恢複自然。

“趙莊主,慕容世家最近可有動靜?”獨孤把眸光投向那位五旬老者,淡漠的眸光中無感無波。

然而老者的神情卻陡然一顫,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襲向他的全身,窒息得喘不過氣,更不敢抬頭,隻是垂目恭敬地回道:“慕容雲一直四處打探公子的行蹤,說要……說要將公子……”老者吞吞吐吐,下麵不敬的話語一直不敢說出口。

還是一旁的靜兒替他解了圍,“說定要將公子碎屍萬段,為江湖除害,伸張什麼正義……”靜兒將最近聽到的江湖傳聞說給公子聽,神情十二分的不以為然。

慕容雲,慕容家的三公子,豐神俊朗,手執一柄流雨劍,闖蕩江湖,倒也罕遇敵手,加上其世家公子的身份,江湖人多少都要賣慕容老莊主幾分薄麵。

自詡為俠客,自然要行俠仗義,抱打不平。一年前,慕容雲在秦嶺偶遇兩方人馬正在廝殺,二話不說,不問是非,提著流雨劍加入戰局。隻因戰鬥的一方是獨孤公子,獨孤公子代表的就是邪惡,就是黑暗。與獨孤作對的人自然就代表了公理,代表了正義。

獨孤明月,黑道盟主獨孤天的義子,青龍堂的副堂主,為人奸詐狡猾,性情殘酷,殺人如麻。

幾年間,協助青龍堂堂主,綠林的魁首——獨孤天,橫征掠地。勢力已從原來的北三省,擴張到北六省,魔爪漸漸伸向江南,大有稱霸中原武林之勢。獨孤明月自然隨之成了白道人士欲殺之而後快的大魔頭。

獨孤明月是何等厲害之人,豈會因他的加入就能改變戰況。戰局當然以慕容雲失手被擒而結束。豈知,這位慕容公子在此之前與獨孤明月的貼身侍女林菲兒有過一段偶遇。林菲兒心性純善,不忍他慘死,便向獨孤明月求情。

一來,慕容雲背後有勢力不容小覷的慕容世家,目前還未到與之正麵為敵的時候;二來,獨孤明月對這位貼身侍女很是寵愛,不忍她傷心,便允了她的求情,放了慕容雲。

誰知這位世家公子卻絲毫不領情,並視為奇恥大辱,發誓要將獨孤明月砍於劍下。因此這一年來,慕容雲一直打探獨孤公子的行蹤,並動用了慕容世家的勢力。

“哦!”聽完林靜兒的話,獨孤明月反倒笑了,“他倒是很有毅力,到目前為止,他可是第一個明目張膽地向我挑戰的人。我已躲他一年,若再躲下去,可真要變成狗熊了……你說是嗎,菲兒?”公子突然看向自己的貼身侍女,似是詢問,然而眼中的冷峻卻不容忽視。

一襲藍衣的絕世女子,抿了抿嘴,垂目不語。

獨孤明月也不逼她答。一時之間書房內靜溫無聲,和煦的暖風吹著桌上的紙張“沙沙”作響。

獨孤明月憑窗而立,眸光又鎖住了那林後若隱若現的荷花塘……看似安靜祥和的氣氛,然而,室中的另外三人卻覺得沉悶難耐。

趙莊主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紅衣女子林靜兒也不由得為林菲兒捏了一把冷汗。她這根本是在挑釁公子的耐性嘛。

許久,藍衣的菲兒終於說話了:“全憑公子……做主!”

聽到菲兒的話語,獨孤明月並未露出欣喜之色,眸光更加茫然了,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你能這樣想最好。”轉過身時已恢複平時的淡定神色,吩咐道:“若再遇到慕容雲,不用顧忌,格殺便是。”

“是!”靜兒與趙莊主齊聲應道。

“你們都下去吧。”獨孤揮了揮手,“菲兒,你也下去吧。”

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書房內又再度安靜了下來。

獨孤深深地吸了口氣……江南的空氣真是潮濕啊0咳!咳……”輕輕地咳嗽兩聲,獨孤禁不住皺下眉頭,身上的傷口好像又在疼了——新傷、舊傷,數不清了。

這幾年隨著義父擴張勢力,經曆大小戰役無數,正麵挑戰的,暗殺的,使毒的,用計的……以他的武功能安然活到現在也算是幸運的了。若江湖人得知,他的武功僅能自保而已,不知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想至此,他不由得笑了,帶著傲視天下人的嘲諷笑容。

獨孤明月——天下正義之士欲除之而後快的大魔頭,脫去這層邪惡的外衣,也隻是個武功尚可的平凡人而已,且是一個虛弱的病人。隻是那些白道人士把他想得太可怕了,唉!傳聞真是可怕,尤其是江湖上的消息。以他病弱的體質能把武功練到此境界已是老天恩賜,況且武功也不是最主要的東西,充其量隻是達成某種目的的一個工具。人,最重要的是頭腦呀……他淩厲的眼神一閃而過。

“菲兒,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出去……”感到有人進來後,獨孤冷淡地說道,話語卻陡然間停頓,身體變得僵硬,那是江湖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一股淩厲逼人的殺氣正向他襲來。

獨孤沒有轉身,也不敢轉身,在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躲過對方必殺一擊的時候,他不會輕舉妄動。來人的武功讓他心驚,悄無聲息地逼近,卻能在瞬間爆發出淩厲的殺氣。

能讓獨孤明月遍體生寒的人並不多。

“朋友與我有仇?”獨孤鎮定地問,全身卻已蓄勢待發,隨時迎上對方的必殺一擊。 畢竟江湖上想殺他的人太多了。顯然這已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前提是他還活著的話。

“無仇。”對方開口了,聲音略微有些低沉,看來是個年輕人。說話的同時,淩厲的氣勢陡然間消失了。

感到身後壓力驟然消失,獨孤暗自鬆了口氣,這才緩緩地轉過身形,微微一笑。

來人一襲青衣,麵色清俊,年約二十五六。黑發披肩,腰際的長劍用樸實無華的烏黑劍鞘包住,但仍有一股銳利的肅殺劍氣隱隱彌出,雖是一柄古舊的劍,然而能讓人敬畏的,必是不凡的。此人亦然,隻消一眼,獨孤就已評斷出,他——是勁敵。

然而,青衣人在看清獨孤明月的麵貌後卻流露出一抹遲疑之色,

“你……是獨孤明月?”任他如何想象,也無法將江湖中翻手為雲覆手雨,駕禦黑道群雄的獨孤明月與眼前蒼白瘦削的年輕人聯係在一起。

他看起來竟有些……纖細,一個男人被形容成纖細已經很怪異了,何況這個給他纖細感覺的人還是一位——梟雄。

似是早已習慣了這種眼神,獨孤明月不動聲色,淡淡地一笑,道:“不錯,在下正是獨孤明月……”

“蕭強。”不待獨孤詢問,青衣人已自報姓名。

白光一閃,一張薄紙攤在案上,展於獨孤麵前,“來取貴堂欠下的一千兩黃金。”

獨孤緩緩地拿起那張紙——這是一張契約。而這個叫蕭強的人本該與清風寨一起消失才對,因為他正是受雇的三十名江湖人中的一位。

在武林中,闖蕩江湖,除了有一身過硬的功夫外,那些被稱為身外之物的銀兩自是必不可少。無論你是快客,是浪子,還是劍客,隻要是人,總是要吃飯的。當然那些有身家的世家公子不必擔心這些。

江湖人自有一套賺錢的辦法——就是出賣自己的功夫與生命,這與殺手的性質有些相同。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事前與雇主定下契約,事成之後按約取錢,若不幸枉死,那隻能說抱歉——人財兩空。江湖本來就是血腥殘酷的。

現在那個本該已死的死人卻活生生地站在獨孤麵前。

“契約上寫明隻是欠你五百兩黃金,何來一千兩之說?”獨孤微微蹙眉問道。

話音未落,“啪!”一本黑皮的賬本已擲至獨孤眼前。

“加上它應該夠了吧!”蕭強神情淡漠地說道。然而,他直視獨孤的眸光中卻多了一抹複雜的情緒。

獨孤眼光淩厲地一閃。 果然……賬本上記錄著這幾年間青龍堂與清風寨做的交易,每筆皆是抄家滅族的死罪,若是落到官府手上,少不得又是一項麻煩事。

“綽綽有餘……隻是蕭兄確定自己有命花嗎?”獨孤聲音頓了頓,輕笑地看著蕭強,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契約上的雇主並非青龍堂,而竟被你查到了……”歎息著,獨孤接著說:“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你既從清風寨僥幸逃出,就不該再來送死;第二,適才在我怔然恍惚之際,你本可殺我,然而你卻錯過了,機會稍縱即逝,蕭兄……可惜啊!一千兩黃金對我本不算什麼,隻是你知道得太多……若無這賬本,你倒是還可多活一刻……”獨孤再次歎息。

“蕭兄——抱歉了!”轉身之際,獨孤明月輕輕地說了一句,“殺!”便再沒看青衣人一眼,飛身掠出窗外。而留在室中的蕭強已被從暗處現身的侍衛包圍。

殺人並不需要親自動手,這是獨孤明月很小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侍衛聽到他的命令,自會替他完成使命,他不必留下。他相信,當他回去的時候,書房會恢複原來的樣子,清雅幹淨,甚至連一絲血跡都不會有——即使那裏剛剛死了一個人。

他的屬下,會把一切處理得完美無暇。這或許也是高高在上之人的好處吧?獨孤冷笑著……

然而,有一個人除外——林靜兒。

這次她又把事情搞砸了,明明確定死了的人,卻活著回來。靜兒的粗心惹來了本不該出現的人。這對於嚴厲的獨孤明月是絕對不允許的。

隻是對於林靜兒的失誤,獨孤卻聽之任之,頂多事後斥責幾句罷了。這相對於其他屬下——失誤的結果隻有死路一條,顯然太輕了。有人說這樣賞罰不明,難以服眾,獨孤明月卻仍然我行我素,而他對靜兒的過度縱容,或許也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

穿過翠綠的林陰,屋內兵器的交觸之聲已漸漸聽不見了,耳畔隻有那徐徐輕風劃動樹梢的“沙沙”響聲。

獨孤緩步行至荷花池畔,伸手掬水,天邊殘陽如血,映襯著池中的荷花卻有一種別樣的美……荷葉上的露珠依然晶瑩,反射出晚霞的光。花香沁脾,望著滿池的綠色,他不由得輕喃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池塘裏的水在一雙手的撥動下,水紋一波波地向外擴張,驚動碧綠的荷葉,葉蓋上圓潤的水珠在振動下,一滾一滾,“啪”地滑入了水中,小小的漣漪漫漫散開……散開……

獨孤明月輕輕甩了甩手,緩緩站起,還來不及擦拭,卻在池塘對岸看到一個人,一個青衣人!

陡然間,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凝結了,獨孤明月就這樣靜靜地站著,臉色更加蒼白,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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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蕭強寂然地站著,一雙眼睛冷冷地閃著寒光,仿若是白森森的劍影,額頭因適才的打鬥沁出微微的細汗。然而,那件洗得泛白的青衣卻未見絲毫零亂,黑發披肩,劍尖斜垂指地,鮮紅的血正沿著劍身慢慢地滑落,一滴、兩滴……

獨孤的心也隨之一點點地縮緊,手心沁出冷汗,他知道——那不是荷花池塘裏的水,那是從他身體裏滲出去的冷汗。

獨孤早已囑咐過靜兒,所雇用之人一定要是二三流的江湖人。無名、無聞,死了、殘了、瘋了也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但顯然,眼前這個人的武功絕不是二三流的。

獨孤猶豫著,該不該喊人呢?荷花池畔本是僻靜所在,沒有他的命令,侍衛們不敢靠近。一喊之下,他能否接住對方的雷霆一擊呢?怕的是那群膿包趕到時,隻來得及給他收屍吧!

惟今之計隻有等了,等趙莊的侍衛發現異樣尋來。而他自己帶來的那些人怕早已死在蕭強的劍下了吧。

像是已察覺獨孤的用意,蕭強當然不會再等下去,陡然間,劍尖一挑,身形衝高而起。一股淩厲的殺氣破空襲向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暗自咬牙,神思電轉間,身形不退反進,足尖點向池塘中央的八角亭,但見,空中一青一白兩條人影交錯,劍氣衝天,銀光乍現,宛若流星劃空。

當侍衛趕到之際,兩人已然分開,各據亭中一角,遙遙對視。

獨孤的白衣被劍氣劃破了數十道,有的地方已滲出血絲,深可見骨,臉頰蒼白無血,微微輕喘。這世間能讓獨孤受傷的人並不多。

“你……下毒!獨孤公子果然狡詐啊!”蕭強右手劍尖拄地,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形,左手撫胸,似是忍受極大的痛楚。然,目光中卻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

“這世上能值得我用毒的人已經不多了。”獨孤明月冷笑,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公平的決鬥。

適才兩人身形交錯之際,生死相搏的一瞬間,獨孤揚開雙袖……毒就是那時下的。

此毒無色無味,本是液體,裝於密封的瓶中,遇空氣則化成無形氣體,毒性強烈,聞之即倒。若非蕭強內功深厚,此刻隻怕早已倒地昏迷不醒了。

“公子……”紅衣一閃,聽到打鬥之聲的林靜兒已當先飛掠至獨孤麵前,焦急地問:“公子,你怎樣……”

“啪!”毫無預兆地,林靜兒已挨了獨孤明月一巴掌。

林靜兒怔怔地站在原地,本可躲開,但公子的眼神……她不敢躲,臉頰瞬間紅腫起來。隨後趕到的趙莊主,本要開口詢問何事,也被這橫空的一掌嚇得立時噤了口。

“做事這般有頭無尾,我遲早會被你害死!”公子動怒了。

“公子……”林靜兒無措地囁嚅道,撫著被打的臉頰,眸光擔憂地望著公子,“你的傷……”

像是恨鐵不成鋼般,獨孤狠狠地瞪了一眼林靜兒,忽然道:“扶我回去。”

“是!”林靜兒的眉頭瞬間舒展。走至近前,她攔腰抱起獨孤,施展輕功,縱身飛去。

留下呆怔的趙莊主與一幹侍衛。 公子果然對林靜兒格外縱容啊!隻聽聞,公子身邊的絕色侍女林菲兒是公子的侍妾,受寵非常,想來這位性情潑辣的靜兒姑娘與公子的關係更加非同一般了。

看了眼已經暈迷的蕭強,趙莊主驀然驚醒,這……個人該如何處置啊?公子走時好像並未交待呀……誰知公子是讓此人立即消失,還是折磨洩恨呢?公子的性情他可吃不準,意會錯了,可是掉腦袋的事。他深信自己決無靜兒姑娘的好運。

正在躊躇之際,眼角忽然瞥到東邊佇足廊下的藍衣女子,趙莊主神情一喜,拱手道:“此人行刺公子,如何處置還請姑娘示下?”

原本垂頭沉思的林菲兒,聽到趙莊主的詢問後,驀然抬起頭,憂鬱的眼神投向蕭強,沉思許久,才道:“把他先押下吧。”

“等一下!”林菲兒忽又攔住侍衛,看到蕭強昏迷時仍然痛苦抽搐的臉,始終不忍心,便從懷中取出一白色瓷瓶,遞子趙莊主,“把解藥給他服下。”

◎◎◎◎

“理由?”

獨孤明月倚著床頭,身上的傷包紮完畢,有些虛弱地審視著跪於自己麵前的林菲兒,“說出我不殺他的理由。”

“他……武功不弱,若能留為己用,無疑……會對公子有幫助。”林菲兒絞弄著手上的絲絹,輕輕地回道。她怯怯地望了一眼公子身上的劍傷,公子……公子不會發脾氣吧?

“哦……那麼,你又憑什麼認為他會為我所用?”獨孤冷笑地看著她。

“他即是為錢而來,弱點就在財字上,自然……自然可以用錢控製他。”菲兒終於把自己所想的說了出來。

“菲兒姐不會是喜歡上那位俊俏的公子了吧?”站在一旁的林靜兒,忽然大咧咧地插嘴道,一臉的笑嘻嘻。

“不是!”林菲兒急忙回道,“菲兒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她隻是不忍,不忍一個活生生的人死而已。

獨孤的臉上變幻莫測,沉默無語,許久,歎息著說:“以麵相上看,蕭強嘴唇略薄,不似有情之人,若對他用情,今後怕是要吃苦頭了……”獨孤揮手沒給菲兒欲辯解的機會,接著說道:“既然這樣,他的性命就交予你吧。小心處理著,別像靜兒似的盡給我惹禍。”

“謝公子。”聽到公子饒蕭強不死,心下甚喜,倒忘了向公子辯解了,站起身形,便往牢獄行去。

不一會兒,一屬下來報:“稟公子,蕭強已被菲兒姑娘親自送出莊外。”

“嗯!下去吧。”靜兒揮揮手,轉身詢問公子:“公子,你說,菲兒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那個人了吧?哎呀!那豈不糟糕了!”林靜兒蹙起眉頭,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腳。

“若你辦事謹慎些,事後確認一下,那三十名江湖人是否還有人生還,也不會發生今天之事。”獨孤冷著臉罵她一句。

“誰想到,那麼多的炸藥爆炸後竟然還有生還者……”林靜兒咂著嘴巴,低聲解釋,紅色羊皮小靴子在地上踢撻兩下,聲音越說越小,終至無語。

獨孤冷哼了一聲,不再看她。

許久,靜兒忽又歎道:“這些年來,蕭強倒是第一個讓我覺得能與菲兒匹配的男子,無論武功還是氣度皆是上乘。隻是他的身份與來曆,過於神秘,現在又是非常時期,不能有一絲差錯,留他不得……倒是可惜了。”

獨孤的眸中閃過一絲陰鬱,“這事你不要插手,交給趙莊主處理,蕭強剛服下解藥,武功尚未完全恢複,不足為懼,讓趙莊主派殺手盡快了結了他。若菲兒事後知道了,盡數推到趙莊主身上便是,省得她跟你鬧別扭,你又來煩我。”

“是!”靜兒俏皮地伸下舌頭,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

窗下,獨孤蹙著眉,手上拿的是剛剛接到的飛鴿傳書,蒼白無血的臉上是一種複雜的表情。還是……走漏了風聲。是戰?是逃?天下雖大,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窗外豔陽高照,而窗內人的心卻寒冷刺骨。

“來人!”獨孤陡然轉身喝道,蒼白的臉上是一抹決然果斷的神色,瘦削的身形瞬間湧現出淩厲的殺氣。

當林靜兒得到通稟趕到時,正看到一名屬下躬身退下,神色凝重,隻是不知公子給了什麼差事予他。

“公子,出了什麼事?”林靜兒不解地問。

獨孤明月無語,隻是把剛剛寫好的字條放入錦囊,遞給林靜兒,神情嚴肅地命令道:“即刻前往白集鎮,中途換馬不換人。到了那去找升祥客棧的老板,把錦囊交給他,到時他自會告知你該做什麼。”

“是!”林靜兒雖覺得公子此次交待的事有些神秘。然而,公子向來料事如神,聰明絕頂,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在,便不再多問,將錦囊小心地收於衣襟內,轉身離開。

“靜兒……”獨孤突然叫住剛剛跨出門檻的她,眼中的難舍一閃而逝。

“還有什麼事?”林靜兒轉身詢問公子,總覺得今天的公子神情有些特別。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要好好照顧自己,遇事三思,不可莽撞……明白嗎?”獨孤明月淡笑地囑咐著。

“放心吧!這次保證不會再出差錯。”林靜兒笑著應道,走出幾步,不由得回頭,疑惑地望著立於窗下蒼白瘦削的公子。

公子今天真的很奇怪喲!聳了聳肩,林靜兒沒再多想,自去馬房牽出一匹良駒,縱馬絕塵而去。

“你跟我多久了?”書房內,獨孤明月手執書卷,淡笑著對正在泡茶的菲兒問道。

“八年。”菲兒輕聲應道,把泡好的茶遞到獨孤麵前。

獨孤明月輕啜了一口,不由得讚道:“菲兒沏的茶越來越有味道了,以後若是喝不到,怕會很想呢。嗯!清澈甘甜,就像你的人一樣,清清澈澈,恬靜明麗,將來你的夫君不知有多幸運呢!”

“公子又在調侃菲兒了。”菲兒雙頰緋紅,垂著頭,絞弄著絲絹。

“嗬嗬……”獨孤禁不住笑出聲,“那年你十歲吧?可姿色已經驚為天人了,記得靜兒自看到你以後,就一直嚷嚷著要娶你,直到後來弄清了自己也是女兒身才作罷。那段日子真要把我逼瘋了。”

“若非公子當初仗義相救,菲兒早隨家母葬身狼窟了,菲兒一直是感激公子的。”

“再大的感激,你盡心盡力地侍候我八年,也該還清了吧……”獨孤歎息一聲,“況且當初要救你的是靜兒,隻要她高興……我救你是為她,你要感激也該感激她才對。”

“公子……”菲兒遲疑地看著獨孤,眼中閃現出一抹了悟,“公子是有事情要對菲兒講嗎?”

獨孤欣賞地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盞,不由得歎道:“若靜兒有你一半的沉穩透澈,我也放心了,可惜在江湖曆練了數年,她還是本性難改。”獨孤的聲音頓了頓,眼望窗外美侖美美的亭台樓閣,江南的景色果然是美呢!許久才接著道:“你若死了,靜兒一定會找我鬧,所以……你還是走吧,去哪都好。八年了……你我緣分隻有這八年,如今緣盡,也該是散去的時候了。”

“公子……究竟出了何事?”菲兒終於忍不住詢問。白玉般的纖指,逾越地抓住公子的衣袖,看得出,她是真的急了。 公子……當真要她走嗎?

獨孤隻是輕笑,看著身側清豔絕倫的素雅女子,許久才緩緩地啟口:“你真想知道?”

“菲兒想知道。”林菲兒堅定地點點頭,眼中卻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慌張。她想知道,卻也深知這……或許並非她所能承受的。

“我在義父早膳中下毒的事,已經被他察覺了。相信過不了今晚,義父派的殺手就會趕到。”獨孤的表情冷冷淡淡。弑父,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由獨孤口中說來竟好似一件平常之事。

“啊!”菲兒驚訝地後退,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許久,她才喃喃地說道:“公子……公子為何要做……做這種事?”她本想說出大逆不道四個字,卻在看到公子嘲弄的眼神後,硬生生地改了口。

“我不殺他,他也會害我。隻是這次竟被他察覺了,讓他有了警覺,以後再下手就難了……”獨孤有些惋惜地歎口氣。

“他不愧為黑道的霸主,從我第一天加入青龍堂時,他就在我身邊安插了暗樁,這幾年我雖拔出了不少,卻還是有漏網之魚。唉……真是可惜,隻要再堅持一個月,老家夥就一命歸西了。”

獨孤明月手拿著折扇輕輕地敲著額頭,一下,一下,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想著心事。

菲兒也沉默無語,一時之間隻聞公子輕敲額頭的聲響……似是猶豫了許久,菲兒咬著微微顫抖的櫻唇,終於說道:“公子……不該加入青龍堂。”

◎◎◎◎

她還記得,十三歲那年,發誓要報救命之恩的她跟著公子與靜兒姑娘居處在一處名為荷香樓的世外桃源。

那裏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四麵環林,蒼鬆翠柏,屋前一處荷花池塘,香氣四溢,輕風送暖……

他們還養了家禽。一次她去林中追尋一隻偷跑的山雞,卻意外地碰到了一位迷路的江湖人,那個勁裝大漢在問明道路後本應離去,卻在看清她絕色的麗容後,起了歹念。

幸好,靜兒隨後跟了來,在那大漢對她輕薄之際,靜兒錯手殺了他。大漢臨死之時也不相信,他竟死在一個小姑娘手上,那時靜兒的武功已經很高了,何況隻是殺一個意亂情迷的粗魯漢子。

腥臭的血濺了她們滿臉滿身,畢竟還是孩子,又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又驚又怕,一路哭著跑回去找公子。

當公子聽完她們的哭訴趕來時,那人早已氣絕身亡。然而,當公子從衣飾上猜出那人的身份後,臉色就變了。

公子吩咐她們乖乖地待在家裏,便把那漢子放到馬背上,表情慎重且陰鬱地去了青龍堂。

一個月後,公子回來了,足足瘦了一圈。他大病了一場,病好後,就帶著她與靜兒加入了青龍堂,當上了威風凜凜的副堂主,並拜堂主獨孤天為義父,林明月,更名為獨孤明月。

後來,她與靜兒在堂中其他人嘴裏斷斷續續地聽到,那個死在她們手中的漢子竟是青龍堂的前副堂主。

在公子來到青龍堂的期間,正是青龍堂與白虎堂鬥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但隻是月餘時間,白虎堂便被滅門了,而最大的功臣則是獨孤明月。此後,公子得到重用,然而,性情卻完全變了。

◎◎◎◎

“晚了……”

獨孤歎息著,嘴角扯出一抹澀澀的苦笑,“權力和欲望完全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性,你心地太過純善,你我道不同,分開也是遲早的事。”

“當初若非因為我,公子……也不會……”菲兒咬著唇再也說不下去,淚珠含在眶中,終於忍不住落下,在勝雪的容貌上留下一道淚痕——觸目驚心!菲兒心疼地想,莫非紅顏真是禍水嗎?

“不必內疚,速速離開吧!”獨孤毫無留戀地揮了揮手,“我可不指望你忠心到與我同生共死,哦,還有……”獨孤的眼神陡然間變冷,

“跟了我這麼久,多多少少也該了解我的脾氣,你知道的秘密太多,按慣例,我該滅你的口,但靜兒那邊……唉!總之你以後好自為之吧。”

“公子!”菲兒哭紅了眼,聲音酸楚,公子明明知道她不會,為何還要說出如此絕情的話呢?難道……

菲兒腦中瞬間一閃,一抹堅強的神情突然閃現在臉上。

忽然,她一字一字地說道:“菲兒明白了。”言畢,雙膝跪地,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整整衣襟,轉身決然離去。

獨孤笑了,搖了搖頭,不由得感歎,如此聰明啊!如此慧質蘭心、風華絕代的女子,跟在他身邊真是浪費了!

忽然間看到地上一件東西,獨孤走過去彎腰拾起,卻是林菲兒的絲絹,他拿到鼻間嗅了嗅,還有香味呢,不知今世是否還有機會相見。

他話中有話地提醒菲兒,目的隻有一個,倘若他不能安然地渡過這場劫難,靜兒就要靠她照顧了,靜兒那毛躁的個性……唉!恐怕隻有菲兒能製得住吧?

“別怪我自私,沒辦法啊!誰讓我隻有這一個妹妹呢!”獨孤看著手中的絲絹,喃喃自語著,一瞬間,他蒼白冷漠的臉上竟顯露出迷惘的溫柔。

◎◎◎◎

“啪”的一聲脆響,一根樹梢連著嫩綠的枝葉被人輕輕地折斷了,一處突兀的小山丘上,青衣人衣裾飄飛,立於一棵樹下,仿佛站立了許久,望著不遠處火光衝天的趙家莊,青衣人有些無奈地蹙下眉。

夜黑風高,算不算是一個殺人夜呢?隻是……今晚圓月當空啊!

青衣人終於緩步走出樹下陰影,月華如水,淡漠的銀光輕輕柔柔地灑落在青衣人身上,腰別長劍,一股淩銳的劍氣隱隱從樸實無華的烏黑劍鞘中露出,令人心寒生畏。

他仰頭望月,好一張清俊的臉,劍眉朗目,臉部線條利落剛毅有如石雕,在月光的映照下更加俊逸非凡,微蹙的眉間略顯出一絲淡淡的憂鬱。

他——竟是蕭強!

蕭強冷眼觀望著趙家莊衝天而起的大火,耳邊已隱隱傳來兵刃交擊之聲。他的眼神複雜地變幻了數次。

然而,沉默許久,終於深深地吸了口氣,足尖點地,縱身向趙家莊飛掠而去。

◎◎◎◎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月下。

荷花池畔,八角亭內,獨孤明月一襲白衣,坐於石桌前,一壺清酒,自斟自飲,自說自唱,好不淋漓暢快!

一陣輕風拂過,衣袖飄揚,夾著荷花的清香,悠悠然飄蕩於鼻間,久久不去,花香、酒香……清歌,長笑。

相較於池塘外的漫天大火,廝殺慘叫,這裏無疑是人間仙鏡了。

當蕭強悄無聲息地躲過護衛,縱身來到八角亭,看到獨孤時……

他——怔住了。

依舊是白衣束發,依舊是蒼白的臉色,甚至隱隱可以看到膚下淡青色的脈絡;他的身形依然瘦削,仿若大病初愈般。隻是……此刻縱歌長笑、灑脫不羈的他,與那日狡詐陰毒的他,竟然有些不一樣了。

這樣的獨孤明月令人目眩神迷,也令人迷惑不解。

在此同時,獨孤明月也看到了蕭強,眸中瞬間閃現出一絲驚悸,隨即隱沒。他忽然一笑道:“我幾乎要懷疑蕭兄是不是人了。為何每次我認為必死之人,卻生生地出現在我麵前呢?”

“抱歉!”蕭強淡淡地一笑,“能讓獨孤公子失算也是在下的榮幸了。”

“蕭兄武功高深,氣度不凡,倒是這幾年獨孤僅見。”獨孤悠閑地坐於桌前,燭光被輕風吹得忽明忽暗,他手指有意無意地撥動著燭芯,“唉!說實話,蕭兄也是獨孤頗為忌憚的人呀!”他的聲音溫柔如絲,閑話家常般地說道。

外麵兵器交擊之聲越來越近,想來那些護衛已守不住了,獨孤隻是撥動著燭芯,並無驚慌之色。忽然他又道:“如此,蕭兄也是殺手之一了?”

蕭強環顧四周漸漸接近荷花池畔的殺手搖搖頭道:“我並不認識他們。”

“哦,那對我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打鬥之聲漸漸歇止了,此時荷花池畔已被殺手團團圍住,獨孤抬頭望向夜空,低聲喃道:“他們竟能堅持這麼久,倒也是忠心的護衛了!”

在殺手即將攻入之際,獨孤明月竟然毫不閃避,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蕭強忽然覺察出一絲詭異,順著他撥動燭芯的手指看去,忽然看到……

“不好!”蕭強利劍撥開一位殺手的攻擊,厲聲大喝,身形陡然暴起……

“轟隆!”一聲巨響,響徹雲霄,水柱翻天噴湧。夾雜著嘶嘶慘叫,躲避不及的殺手,硬生生地給炸上了天……

當水珠落下時,適才還幽雅靜溢的荷花池塘已不複存在,殘山剩水,殘葉碎花,一片狼藉。

殘肢斷臂慢慢浮出水面,只是這面目全非的人當中,哪一個才是獨孤明月呢?

僥幸活下來的殺手眼中仍殘留著剛才的恐怖景象,許久才開始思考,然後,呆住!他們這次究竟有沒有完成任務?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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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咳、咳……”床上的人劇烈地咳嗽著,單薄的身形仿佛隨時會失去性命。

這是山中一棟廢棄的茅屋,除了一張簡易的木板床,屋中沒有任何家具物什,床上鋪著一層稻草,獨孤神情痛楚地側臥其上,勉強用胳膊肘撐起上身,剛剛抑製的咳嗽又忍不住了。

“你醒了。”聽到聲音的蕭強,推開破舊的門板走了進來,臉上是一種複雜的表情。冷漠的眼眸在看到獨孤嘴角咳出的血絲後,有一瞬間的遲疑。

他站的角度正好遮掩住陽光,獨孤虛弱地抬頭看他,忽又一笑,“咳咳……沒想到你會……咳……你會救我,每次都……出乎我的預料……咳咳……”

“你也同樣令我吃驚。”蕭強的語氣有些感歎,接著誠懇地說道:“適才情急之下為你療傷,有任何冒犯之處,還望獨孤姑娘見諒。”

“姑娘?”獨孤呆滯了一下,低頭看著胸前,原來她束胸的布條不知何時已被取下了。然而,一怔之後,獨孤明月卻輕輕地笑了起來,“嗬嗬……蕭兄不說,我竟都忘了……咳咳……我原來是女子的,女兒身礙…咳咳……”

獨孤不怒不惱,也無女兒家應有的羞赧與扭捏。然而,即使是有,別人也是看不透的吧。

蕭強不由得歎道:“獨孤明月無論是男是女,都是江湖上獨一無二的獨孤明月!”

獨孤費力地撐起身子……有幾次險些又跌回榻上,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勉力站起,氣喘籲籲地倚著粗糙的牆壁,然而,她終究還是站起來了。

蕭強想上前扶她,手握緊又鬆,鬆了又握……終於還是忍住了。眼前瘦弱的女人或許需要幫助,但……獨孤明月不需要。

獨孤既然能駕禦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黑道群雄,自然有其過人之處,蕭強的反應又豈會看不出?深吸口氣,她冷冷地道:“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咳咳……”緩了一口氣,接著道:“哼!我想你救我的目的絕不會是為了那一千兩黃金,說吧,你想要什麼?咳咳……”她抑製不住地又咳出一口血,染在胸前有些髒亂的白衣上,點點胭紅,觸目驚心。

她被震傷了內腑,加上身體原本就拖著病,新傷舊病,才會把自己搞得萬分狼狽,連說話都有些力不從心。

然而,她的雙眸卻並無傷者應有的無神,反而熠熠生輝,就這樣冷笑著,帶著惟我獨尊的氣勢,好似站在她眼前的隻是她的屬下,一位生死由她掌控的人而已。

蕭強不知自己應該發怒,還是發出讚歎,受此重傷還如此神采奕奕的人,無疑是意誌力極其過人的人。

半晌,蕭強心中暗歎:好個倔強的女子!在此等聰明人麵前,他也不需再隱瞞,遂平靜地說道:“你有靈石,它……對我有用。”

“原來是這樣。”獨孤輕笑一下,“靈石對任何一位武林人來說,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咳咳……雖非無價之寶,但區區一千兩黃金……咳咳……還買它不起。”

“我知道。”蕭強劍眉微蹙,淡淡地說。

獨孤瞥了眼他腰間的長劍,冷嘲地說:“你可以用劍威脅我礙…咳咳……畢竟我現在是孤家寡人,既無侍衛保護,也無自保的能力……咳咳……就連這間茅屋都……走不出去……咳咳……”

蕭強苦笑,“在下並非乘人之危的小人,再說,天下聞名的獨孤公子又豈會受人威脅?!

獨孤望著眼前武功、來曆皆神秘莫測的人,心思已轉了百轉,她確定江湖中並無此人,否則,她不會不知。但若說他不是江湖人……擁有如此淩厲的殺氣,舉手投足間的不卑不亢,神色淡定自若,想來絕不是凡人。獨孤眼神一變,忽然說道:“你在趙莊救過我一命,咳咳……可以以此作為要求,拿到靈石。”

“在下不敢居功,我不救,你也不會死,你本就是想在眾人麵前詐死。至於原因,或許……是為了爭取一些時間吧。”在江湖中,獨孤明月的狡詐陰毒是出了名的,豈是輕易服輸放棄生命的人。

獨孤的眼神驀地雪亮,他猜出她是詐死並不奇怪,但竟把原因也猜對了,這點就不尋常了。

殺機頓起,但麵上神色如常,她微微一笑,“咳咳……蕭兄聰明絕頂,怪不得菲兒會為你求情……咳咳……如今看來倒真是天作之合了。這件事過後,我定當成全你們,如何?”

“林姑娘對我有恩,然而,在下絕無非分之想。”蕭強神情淡然,眼光雪亮有神。

獨孤看得出蕭強絕不是推脫之詞,看到菲兒絕色而不動心的男人倒真是少見了。沉吟片刻,他又道:“蕭強是你的真名嗎?”

“……是我的真名,我本就是江湖無名之輩,沒必要掩藏什麼身份。”蕭強聽出了獨孤話裏的試探,沉吟一會兒,淡淡地說道。

獨孤靜默無語,有些疲倦地閉了一下眼睛,許久,才淡淡地說道:“說吧,你想用什麼……咳咳……跟我交換靈石?”

她很清楚,從蕭強簽下生死契約到出現在她麵前,以至後來出現在荷花池畔,每一步都是有計劃的。顯然,他為了得到靈石下了一番深功夫,自己的底細想必被他摸到了不少吧。

“我的……武功很高。”蕭強遲疑了一下說道,“或許你會需要……”

“哼!”獨孤一聲冷哼。

蕭強對她的冷嘲不以為意,隻是微微地苦笑一下,“我知道你懷疑我的能力,畢竟我曾被你擒住過,這也怪不得你。我想告訴你的是,即使我中毒,在毒發之前我仍可以先殺死你。清風寨我可以不死,趙莊主派殺手劫殺……我仍活著,荷花池塘八角亭內……還是沒炸傷我一分一毫不是嗎?獨孤明月是聰明人,絕不會認為……這是巧合吧?其實,我的目的很簡單,隻是想與你做一次公平的交易,我想要靈石,自然也會付出相同的代價。”

“咳咳……靈石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獨孤冷冷地問。

蕭強沉默無語,隻是無聲地撫摸著烏黑的劍鞘,許久,忽然抬起頭,淩厲的眸光直視獨孤明月,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勢在必得!”

獨孤明月眼神變了變,神思電轉。蒼白瘦削的臉頰看起來慎重無比,她自然感覺到了蕭強那一瞬間迸發出的殺氣,那氣勢令她心涼。而現在絕不是除去他的時候,沉思半晌,獨孤明月說道:“靈石是家母的遺物……咳咳……對我意義重大,咳咳……讓我考慮三天?”

蕭強劍眉微蹙,慢慢地握緊拳頭,青筋暴起的手背,靜脈曲張虯結如蚯蚓一般,似是沉思了許久許久,才淡漠地說道:“好!”

獨孤明月則暗自鬆了一口氣。

◎◎◎◎

經過一夜的休養生息,次日淩晨,獨孤明月不顧傷勢,決定上路。她的時間並不多,獨孤天派出的殺手很快就會察覺出她是詐死,而她惟有盡快返回洛陽的青龍堂分堂堂口,才有可能扳回劣勢。

獨孤天雖然知道是她下毒謀害,但卻沒有確鑿證據,是以隻有用暗殺的手法,妄想除掉她。隻要返回堂口,他便不敢輕舉妄動。這幾年,她暗自培植的勢力已與獨孤天不相上下。

在青龍堂,兩人一直維持著表麵的平和,關係微妙,所以,若無必勝把握,獨孤天絕對不會光明正大地與她撕破臉。

兩人用了半個時辰走到山下市鎮,蕭強一直與獨孤明月保持一丈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表情平和淡然。他昨日既已答應給她三天時間考慮,就絕不會食言。

而他越是如此,獨孤明月越是擔心。看似禮貌自恃,衣冠更是樸素……然,獨孤明月閱人無數,豈會看不出他表相下的不凡。

況且,他對她的事好像知之甚詳,而她對他卻一無所知。

殺或不殺難以決斷,而且,就算要殺他,此刻,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啊!

尋思了一晚,仍是苦無良策,此去洛陽,一路上必定危險重重。獨孤天派來的殺手不算,平日裏與她結仇的仇家就夠她應付的了。而身邊的蕭強神秘莫測,是敵是友尚難判斷,雖然他說隻是想要靈石,但……他的目的真是如此嗎?

江湖險惡,爾虞我詐,明月有此顧慮實屬正常。但她表麵也同蕭強一般,從從容容,神色談定自若,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憂慮。

兩人在市鎮買了兩匹馬,稍作休息便起身上路。其實,以獨孤明月目前的體質,本不適宜趕路,就算走也要雇輛馬車才是,縱馬狂奔隻會加重傷勢,但現下,獨孤明月哪還顧得了那麼多。

蕭強策馬緊隨在她身側,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受此重傷,連粗壯漢子都未必能挺住,何況她隻是一個女子呢,雖然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女兒家的痕跡。直到此刻,蕭強還不免有些懷疑,昨日給她療傷時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蕭強暗自感歎,如此意誌堅定,又聰慧異常的女子,難怪會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內就稱霸江湖,統禦黑道群雄。唉!自己真是退出江湖太久了……

午時,路過一處酒肆時,獨孤明月忽然勒住終繩,馬“嘶”的一聲長鳴。獨孤明月翻身下馬,落地之時,身形踉蹌了一下方才站穩。手撫著胸口又咳嗽了許久,才邁步走進酒肆。

蕭強將馬匹韁繩遞給迎過來的小二,無意間瞥到獨孤明月適才站立的地方——泥沙之上殘留著一絲未幹的血跡。蕭強眼神閃了一下,沒說什麼,隨著獨孤明月走進酒肆。

說是酒肆,也隻是用柱子簡單支起來的草棚而已,棚架下放了十來張桌子延伸到棚外,隻是臨近午時,天氣炎熱,是以食客們都坐在陰涼的草棚下。

兩人點了米粥饅頭,外加兩碟小菜,慢慢地吃著。

獨孤明月吃了幾口,忽然覺得胸悶難忍,便放下筷子。臉色蒼白如紙,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她心中暗暗叫苦,深知自己適才縱馬疾馳已牽動了舊傷。但除了強自忍耐也別無他法,現在的她絕不能倒下。

突然,放於桌下、握拳的右手被人握祝獨孤明月陡然一驚,手腕翻轉,正待掙脫,一股溫潤綿長的勁力透過掌心傳了過來,她隻覺胸悶頓減。

不知何時,蕭強已坐到她身側,在桌麵下,用左手握住她的右手,為她運功療傷。桌麵上,右手卻拿著筷子吃菜,神色如常,並未看獨孤明月。因他們的位置靠邊,是以外人若不彎腰看向桌下,是絕察不出異樣的。

獨孤明白他的意圖後,便不在抵禦,任他那綿勁的真氣流向四肢百海不一會兒,隻覺四肢舒暢無比,獨孤的傷勢便得到了緩解。疲 憊之色頓去,獨孤微微一笑道:“多謝!”

蕭強見她臉色已無先前蒼白,逐鬆開左手,亦沒有說話,隻是將口中的饅頭慢慢咀嚼咽下。

左手端起粥碗,他忽然間有一絲恍惚。粥碗是涼的,夏天嘛,粥本就是解暑氣的,自然清涼無比。然而,蕭強卻覺得這碗粥是熱的。因為這隻手剛剛握過比這涼上百倍,冰上千倍的東西。那是一隻冰冷又瘦削的手。即使自己的內力源源不絕地送過去,那隻手仍是冰冷無比的。

蕭強的恍惚隻是一瞬,接著,便將米粥一口喝幹。其實,連他自己都詫異,在看到獨孤明月疼痛難忍之時會出手相幫。而當他意識到時,他已經把真氣渡給她了。

曆來霸主自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令其屬下臣服,心甘情願為其賣命,他……是否也在不知不覺間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了呢?蕭強困惑地蹙下眉,畢竟靈石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嗎……

獨孤明月傷勢緩和後,埋頭吃著飯,並未發現蕭強轉瞬即逝的異樣。她必須補充體力,因為後麵的路還很長,即使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兩人吃罷午飯,結完賬後,正要離開,忽聽到酒肆外馬蹄聲響,一陣亂糟糟的噪嚷過後,一群人威風凜凜地走進來……

獨孤明月看清其中一人時,臉色驀地一沉,暗自後悔當初的婦人之仁,禁不住菲兒的苦苦哀求,一念之仁放過他。現下自己重傷在身,可如何是好?

酒肆本不大,那人也同時認出了她。一怔之下,他忽然大吼:“獨孤明月!”厲喝之人,一身錦衣華服,麵容俊朗,腰間別劍。此刻一臉憤慨地怒瞪著獨孤明月。

正是慕容世家的三公子——慕容雲。

獨孤明月心中苦笑,正所謂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啊!然而,神情卻淡定自若,微微上前一步,她拱手笑道:“慕容少俠,久違了。”

慕容雲身側的幾個人,在聽到他的大喝後,本是一驚,待看到慕容雲所指的那人後,又是一驚。

他——會是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雖然名聲響亮,但江湖中得見其真容的人並不多,她無論做何事都是指派屬下去辦,自己隻在後麵運籌帷幄,絕不輕易現身,這也是江湖人稱她狡詐的原因。是以,這幾人才露出驚訝之色。

他們萬萬料不到,眼前身形瘦削,臉色蒼白如紙,病怏怏的公子哥會是名動江湖的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今天我定要為江湖除害。”“嗆啷”一聲,慕容雲已憤怒地拔出了劍,劍尖直指獨孤明月的咽喉,“出招吧!獨孤明月。”看得出這位慕容公子是個急性子。

酒肆內原本吃飯的客人,見到這光景後,“呼啦”一聲,一瞬間跑得無影無蹤。酒肆夥計追出去叫喊,“客官,飯錢,飯錢……”

獨孤明月輕笑一聲,對慕容雲的挑戰置之不理,眸光轉向慕容雲身側——身著道冠的白須老者,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武當掌教真人,人稱‘神劍虛空’的長虛道長了。”

“不敢當。”長虛禮貌地一拱手。獨孤眸光又轉向慕容雲的左側,“這位……”

“獨孤明月,別妄想拖延時間了,你在等幫手來嗎?告訴你,今天無論如何你也休想活著離開這裏!”被晾在一邊的慕容雲受不了獨孤明月的蔑視,氣憤地嚷了起來。

“幫手?”獨孤明月譏誚地一笑,“有幫手的可不是我啊!慕容少俠。嘖嘖!不愧是世家公子。武當掌教、雪山劍客、江南第一刀、峨嵋掌門人竟都被你請來了,慕容少俠當真看得起獨孤明月埃”

獨孤明月指出的這幾個人,在江湖上名氣皆大過慕容雲,且也是他的長輩,而獨孤這樣說,無非貶低了這幾個人的身份,同時也激怒了慕容雲。

被獨孤明月一眼辨認出身份的老江湖們無不暗自心驚,若非慕容雲認出獨孤明月,他們哪裏知道眼前這病弱的“公子”竟是黑道梟雄呢?而對方卻隻憑一眼便指出自己的名號,倘若對方要加害自己,那可真是防不勝防了!

慕容雲被獨孤明月氣得跳腳,“收拾你這種人,哪需要什麼幫手!”

其實,這幾人皆是慕容世家請的客人,三日後就是慕容老莊主壽辰,最容老莊主為了表示敬重之意,便派慕容雲十裏外相迎,這才偶遇了獨孤明月。

“如此說來,慕容少俠是要與我公平一戰了?”獨孤明月背負著手,含笑說道,特別加重了公平兩字。

“這是當然。”慕容雲傲然道。

獨孤冷笑,她等的就是這句話。要知道,慕容雲身邊的幾個人哪一個站出來,她都吃不消,況且,她現在又重傷在身。相比之下,慕容雲的功夫倒是最低的了。

一直沉默無語的蕭強,此時卻不由得淡淡一笑,好個獨孤明月啊!隻輕輕一激,便令其他人無法出手相幫,既然公平,自然是一對一了。

先前,蕭強還不覺得什麼,然而,當看到獨孤明月站在眾人麵前侃侃而談時,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她產生迷惑了。

要知道在場的眾人,哪一個不是轟動一方的領主,統領萬千弟子,舉止、氣度自然不同於凡人。而慕容雲也是世家子弟,從小環境使然,自是養成一種高人一等的華貴之氣。

然而,奇怪的是,看似平凡瘦削的獨孤明月與他們站在一起,卻隱隱有一種淩駕眾人之勢。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無不炫目懾人,加上機智、不卑不亢的對話,氣得蹦蹦跳的慕容雲與她一比倒像是個無禮取鬧的三歲孩童。

獨孤明月淡定自若的表情、從容不迫的氣度、雪亮的雙眸、獨特的氣質,形成了她無與倫比的折人魅力,震懾了全常

獨孤明月——是天生的霸主!

長虛道長是何等厲害!一雙精明內斂的眼睛早已洞察一切。蕭強看得出來,他自然也不例外。慕容雲哪是獨孤的對手,隻是他看出獨孤明月受了嚴重的內傷,兩人打起來,慕容雲未必會輸,是以才沒開口。其實,他顧忌的是站在獨孤明月身側,一直沉默觀望的青衣人。

長虛道長在武林中已算是絕頂高手了,當武功練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互相之間自然能感應到對方實力的虛實。

然而,青衣人明明殺氣淩厲,但他卻感應不到他的功力虛實,倘若青衣人收斂住氣勢,那他絕不會感覺到他的存在。

高手過招,並非用眼睛去看,更重要的是憑一種直覺,一種感應,去判斷對手的招式取向,若等用眼睛看清對方的招式,再出手抵禦,必敗無疑。

“獨孤明月!拿命來!”忽聽一聲暴喝,但見寒風一閃,慕容雲提劍刺向獨孤明月,轉瞬已攻出數招。性急暴躁的慕容雲再也忍不住了,他可沒興致與狡詐的獨孤明月閑談。

獨孤明月知他性子急躁,隨時都會動手。雖然表麵閑適地與他對話,然而,心底早就暗暗防備著。因此,慕容雲雖取得先機,且劍法疾速快捷,卻也沒占到什麼便宜。

然而,時間稍一久,獨孤明月便呈現敗相。她因體質所限,武功勉強練到中上,加之又受了重傷,此刻與慕容雲交手,隻覺得胸中氣血翻湧,腦中更是轟鳴作響,手中招式不由得慢了下來……

驀地,獨孤明月悶哼一聲,原來,因躲閃不及,手臂上已被劃開一處長長的血口子,更被削去大塊衣袖,露出纖白的前臂……

慕容雲見獨孤受傷,鬥誌更加昂揚,長劍在他手中翻騰,一劍快過一劍,一招更比一招淩厲……

站在一旁觀望的蕭強,眼神變幻不定,似在猶豫著什麼,待獨孤受傷後臉色更是一沉,卻仍是未動。

突然,他看到獨孤明月手撫向胸口……暗叫一聲:不好!身形已迅疾如閃電般衝了過去。半空中另外兩條身影也飛身搶上……刀劍相觸發出刺耳的尖銳之聲,並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劍氣橫空……眾人感到空氣像是被撕裂了,隻覺一陣窒息……

待這恐怖的壓迫感消失,蕭強已攬住獨孤明月的腰,飛身落於店外,酒肆被適才的劍氣毀得七零八落——倒塌了!

然而,發生的這一切,也隻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而已。

原來,蕭強看出獨孤明月傷勢複發,避不過那致命一劍,神思電轉之間,青衣一閃,飛身撲救……長虛道長與江南第一刀趙陽峰反應最快,立即搶上……

獨孤明月與慕容雲事先即已說好公平一戰,那麼蕭強的相救自是先壞了規矩,是以長虛道長與趙陽峰相攔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他二人萬萬料想不到,蕭強的武功竟如此厲害,閃電般奪下慕容雲手中的劍,反手又揮出一劍,便逼退了當世兩大高手的聯手攻勢,救下傷勢複發的獨孤明月。

其他人在酒肆倒塌之前飛身掠出,惟有慕容雲,劍 被對方詭異地奪去後呆怔了一下,是以出來得最晚,弄得灰頭土臉,好不狼狽。這下子他更氣得哇哇叫、蹦蹦跳了。

“咳咳!咳……”獨孤明月在適才打鬥時,本就是憑著一口真氣勉力支撐,現在卻再也支撐不住,頭埋在蕭強的身前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本以為多少能撐過這場比試,看來,她真是小看慕容雲了。

“咳咳……我想交易不用……等三天了,我現在就同意,條件是保我一路周全,到了洛陽,靈石……就是你的了。”獨孤明月狠狠地咬破嘴角,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斷斷續續地說道。

“還好嗎?”蕭強左手撐著她的身子,右手握著從慕容雲手中奪來的那把劍,劍尖指地,擔憂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

“我知道……你怕我死了……咳咳……就拿不到靈石,放心吧!閻王還不想……收我呢……”獨孤明月眼神渙散,終於再也支持不住,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昏倒在蕭強懷中。

“獨孤,醒醒!醒醒……”蕭強輕喚著她,隻有他清楚地明白,在飛身救起她的那一瞬間,他根本沒想過什麼靈石……然而,當他看到獨孤暗青的臉頰時,眼神突然變了……糟了,再不治療就來不及了。

慕容雲長劍 被奪,覺得臉上無光,第一個衝上來質問:“你用了什麼妖法?”他一向自詡武功高強,至少也不該在一招之內就被人用肉眼看不到的疾速閃電般奪去兵刃,是以他一開口便斷定對方使用的是妖法。

“讓開!”

蕭強攔腰抱起獨孤明月,根本不理慕容雲的叫囂,使用移形換位的輕功身法越過慕容雲,不料卻被長虛等人攔篆…

蕭強眸光冷然地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哼!年輕人,不要太自大了,是不是對手……不比劃一下怎麼知道?”話聲未落,陡然,江南第一刀趙陽峰舉刀猛地斜砍,蕭強側身避過。

“你們……”蕭強劍眉微鰻,有些無奈地看著眾人,再看看已然昏迷不醒的獨孤明月,許久,歎息道:“好吧……”

說完,身形稍稍一側,兩腳微分,他神情冷淡地道:“一起上吧!”然而,蕭強的雙手抱著獨孤,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擺個姿勢而已。

但是,眾人卻忽然不敢動了,如此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裏,全身上下卻找不出絲毫破綻,進可攻,退可守,如淵停嶽峙般。

眾人心中頓時一冷。

蕭強可沒有時間等他們找破綻,眼睛驀地雪亮如電,一飛衝天。他身形一動,其他人不得不隨著動……

但見銀光滿天,半空中好似變出千千萬萬柄寒劍,宛若煙花般璀璨耀眼,光華四射……突然,空氣中傳來一聲冷叱——

“放手!”

霎時間,眾人手裏的兵刃好似中了魔般不受控製地脫離手掌,“嗆……。”兵刃墜地之聲,眾人驚呆了!

長虛怔然地看著地上的兵刃,陡然間,猛地抬頭看向立於圈外的蕭強,像似回憶著什麼。忽然,他震驚地大叫:“你是……煙花一劍,不錯!你就是煙花一劍!十年前那個劍法高絕的少年,煙花一劍蕭……蕭飛揚,你是突然間失去蹤跡的蕭飛揚!”

蕭強先是一怔,苦笑著,還是被認出來了,然而,他隻是向眾人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得罪了……”語未落,身形已掠出丈外。獨孤身上的傷不能再耽擱了,幾個跳躍起落,他已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外。

“蕭飛揚?是誰啊?究竟怎麼回事?”眾人驚魂未定地詢問。待蕭強離開後,許久,他們才驚覺衣服已被冷汗潤濕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炫目卻又美麗至極、淩厲至極的劍式。

“唉!”長虛道長仰天長歎,

“此事說來話長了……萬萬料想不到,隻是……以他性情怎會與獨孤明月走在一起呢?若此二人聯手,一文一武,當今世上,隻怕無人能敵了……唉!獨孤明月聰慧狡詐、心狠手辣,加之又野心勃勃,這次讓‘他’逃脫,武林必將有一場浩劫,唉……”長虛道長兀自長籲短歎著,若他知曉獨孤明月是女兒身,不知又會是何種表情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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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4: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獨孤明月悠悠醒來,正是日落西山、萬籟俱寂的時候,四周林陰茂密,透過樹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天邊的殘陽如血。

“你醒了。”蕭強感覺出背後的動靜,輕輕地問道。他正背著獨孤明月走在林間的土路上——兩個時辰了。

“這是去哪?”獨孤明月雙手扶在他的肩頭,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好多了,想來,他又為她療傷了。

“去洛陽的路上。”蕭強腳步不停地答道,幾乎是足不點地的,獨孤明月感到道路兩旁的林木飛快地向後掠過。

“酒肆這一鬧,義父知道了我詐死,殺手很快便會追尋到我的蹤跡,以後的路就更難行了。”獨孤明月剛剛清醒,腦中的思緒即飛快地運轉著。

“真沒想到,剛行了半天的路就被發現行跡,若知如此我又何必詐死,多此一舉呢?唉!一點時間也沒爭取到,還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獨孤明月心有不甘地說道。

“或許……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蕭強遲疑了一下說道。

“嗬!你怎麼跟菲兒那丫頭一個語氣?”獨孤明月輕笑地說,“若她在我跟前也一定是這個話。”

“林姑娘心地純善,悲天憫人,看似柔弱,實則剛強不輸男子。”蕭強淡淡地評價,能被獨孤明月留下做貼身女侍,想必智慧、才情皆是不凡了。

“不錯……”獨孤歎息了一下,“跟在我身邊那麼多年,日日耳濡目染,她的眸光竟還是清澈澄淨,有時……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了。”頓了頓,獨孤明月眼望林陰深處,忽地冷笑道:“你為了靈石,想必把我身邊的人也調查得一清二楚吧?”

蕭強隻是平淡地一笑,“我隻知你身邊有兩個對你很重要的人,林菲兒及林靜兒。而你與義父獨孤天的微妙關係,隻要稍加思考自會明白,不是嗎?一山不容二虎。”

獨孤明月收回目光,眼神雪亮地看了蕭強一眼,然而,映入眼中的卻是線條利落、俊美的側臉,膚色紅潤健康,背她疾馳數裏,竟無一滴汗珠溢出。

“你是蕭強,還是蕭飛揚呢?”獨孤感歎地說道,“煙花一劍蕭飛揚……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啊!”

其實,當時獨孤明月並非完全昏迷過去,神思渙散間自然也聽到了長虛道長震驚的話語。強敵環伺左右,以獨孤明月這樣狡詐的人又怎會徹底失去知覺……就連蕭強她也是不信任的。

蕭強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神情,眼神問了一下,許久,才淡淡地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歎息著,他並不想多談。

“十年隻是彈指一揮間,奇怪……以你的武功,早該名揚天下了。”獨孤明月疑惑地說,突然,又笑了,“想必,上次你與我交手時連五成的功力都沒用上吧?不然……別說被我下毒了,就連你身邊的一丈我都近不了。”

蕭強也笑了,“我沒想到你會下毒,而且,我也不想傷你。”

“你有淩厲的殺氣,心中卻無殺機,若遇到與你功力相當的人,死的一定是你。不過……”獨孤明月感歎了一下,許久,才淡淡地道:“就我所知,當世也很難找到武功能與你匹敵之人了。”

“那又如何呢?百年之後都隻不過是黃土一坯。”蕭強忽然道,眼中流露出一抹看透世事的淡然。

獨孤明月聽後,哈哈一笑,“不錯!不錯!”忽然間又大聲吟唱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聲音驚飛了林鳥……

蕭強沒有再說話,隻是心中感歎,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獨特奇異的女子,時而豪爽灑脫,時而狡詐陰險,時而憂憤鬱悒,性情複雜難以預測。

而這樣的性情竟出現在一位女子身上,獨孤明月——林明月,林家的長女,不愧是林家的後人啊!

當最後一抹殘陽消失在天際時,四周又恢複了寂靜,晚風徐徐緩緩地吹拂著,朦朧中增添了幾分幽靜與神秘。

許久,蕭強開口道:“前麵不遠處有一家獵戶,我與主人相識,今晚我們可以在那裏住宿。”遲疑了一會兒,他又道:“我們可以變換一下裝扮,或許……可以混淆殺手的耳目。”

若與殺手相遇,勢必會有一番打鬥,而他並不想參與什麼江湖恩怨,露麵越多,後續的麻煩就會越大。他隻想拿到靈石之後,繼續過自己的平靜生活。

“若能躲過他們的耳目,那是再好不過。我倒是可以扮成女人,哦,不,應該是恢複本來麵目才對,唉!真是當男人太久了,嗬嗬……”說到最後,獨孤明月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我竟是女兒身,我要當嬌滴滴的美嬌娘,大模大樣地從他們眼皮底下走到洛陽,哈哈……想起來就有趣,義父一路上撒下天羅地網,而我卻平安無恙地回到洛陽,若有機會我一定要親眼看看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哈哈……”獨孤明月蒼白的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

蕭強也不由得被她感染,笑著脫口道:“沒想到你也有小孩心性。”

聽到他的話,猛然間,獨孤明月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住了,“小孩心性”?竟然——不知不覺之間放鬆了自己,記得隻有兒時在母親麵前她才會……

連靜兒都不曾見到她這一麵啊!她竟不自覺地對他露出了……

待心緒平靜後,她忽然間說道:“你背我走了這麼久,也該歇歇了,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沒關係,就快到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適宜使用輕功,若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又該咳嗽不停了。”蕭強邊走邊說道。

然而,蕭強卻不知道,他這幾句淡淡的話語,竟讓獨孤明月剛剛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煩亂不安。深藏在內心盡頭的湖泊不再是一潭死水,它開始慢慢地。一點點地、悄無聲息地蕩漾了。

◎◎◎◎

圓盤似的銀月懸掛夜空之時,他們終於走到了茅屋。屋中亮著燭光,透過紙窗,隱約間可見人影晃動。

蕭強放下她前去應門,門開了,屋內的男人愣了一下,隨後熱情地大叫道:“是蕭兄弟來了!婆娘,快出來,是蕭兄弟……”

於是,獨孤明月與蕭強被迎進屋中。

獵戶姓李,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黝黑漢子,他妻子略微年輕,不是很美,卻有一種山野般的樸實與自然,肚腹微微聳起,是懷了身孕。

夫妻二人皆是熱情爽朗的人,也不過問獨孤明月的身份來曆,隻管拿出酒肉招待他們。

蕭強始終麵帶笑容,眸光溫和,與先前那個眼光淩厲的劍客截然不同。

獨孤明月本是個長袖善舞的人,不到一刻工夫,屋中便氣氛融融,消除了先前的陌生感。談話中得知,幾年前,蕭強曾在虎口下救過獵戶一命。

深夜,夫妻二人本意是讓出內屋給他們居住,但被蕭強婉拒。他們隻好拿出兩床被褥,蕭強在廳中以桌椅鋪床,讓獨孤明月躺下,自己則坐在椅中閉目休息。

◎◎◎◎

一夜無語,次日清晨,用罷早飯後,蕭強開口向李嫂子借了一套女裝,讓獨孤明月換上。

“蕭兄,請進來一下。”獨孤明月在屋中叫道。正在院中與獵戶夫妻交談的蕭強,聽到喊聲後,眼神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邁步走進房中。

“如何?我總覺得別扭。”獨孤明月皺著眉頭,站在室中唯一的銅鏡前,對邁步進來的蕭強說道。

蕭強怔然地看了她許久,才勉強開口:“還……還不錯。”

李嫂的藍色布衣顯然寬大了些,加之獨孤明月臉色蒼白,這下更顯得瘦骨嶙峋。頭發則用一根木簪簡單地固定住,總的看起來,倒還像……是村婦。

獨孤明月見他為難的表情,不禁一笑,“想必蕭兄從未見過如此別扭的村婦吧!女生男相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加之小時候潛意識裏就把自己當男子看待,這麼多年了,舉止神情早已習慣,一時還真改不過來。”

獨孤明月又在銅鏡前照了照,嘲諷地笑道:“怎麼都覺得是在男扮女裝,看來嬌滴滴的美嬌娘是當不成了!”

“怎麼會呢?你身形纖細,臉又白嫩,隻是自己剛穿上女裝,一時不習慣罷了,別人絕不會錯認你是男子。你我一路上可扮作夫妻,掩人耳目……”

蕭強話語陡然頓住,驚覺最後一句說得有些曖昧,疑惑——自己不說扮成兄妹,為何偏要說扮作夫妻呢?他先是怔然,然後,抬眼望向獨孤明月。

幸好,她未有任何異樣。蕭強輕輕籲了口氣,卻不知道,獨孤明月聽到他的話後,反射在銅鏡中的手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嗯!蕭兄的主意倒是不錯,隻是委屈你這俊俏的青年,娶的老婆卻是這般的醜。我倆走在一起,外人看了一定會說不般配呢。”獨孤明月輕笑。

“不——你很美!”

蕭強脫口反駁道,又是不經大腦。然後,苦笑!他——這是怎麼了?莫非自己真的……但可能嗎?他忽然間直視站在自己麵前,身著藍布衣,村婦打扮的獨孤明月,她——是美的。雖然她相貌平凡且過於蒼白清瘦;雖然她全身上下無一絲女兒家的嬌媚;雖然她聲音偏低無女兒家的清柔悅耳;雖然……

但,那倔強不服輸的韌勁,那堅強不屈的意力,那冠絕天下的智慧,那無論何時都放射出雪亮光芒的雙眸,如此的神采奕奕!舉手投足間自然揮灑著奪人的魅力……誰能說這樣的女子不美?世間又有哪個女子比得上?她根本不需絕世容顏,就已經奪去眾人的目光了。

蕭強忽然笑了起來,罷了罷了,承認了又如何?即使他們的緣分隻有這短短的幾天。等到了洛陽,他們便又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先是被蕭強突然變亮的眼光凝視,接著又看著他不明所以的笑,加之蕭強的身份與武功皆神秘難測,就算鎮定如她也不由得退後一步。

“蕭兄這是……”

“哦!沒什麼。”蕭強麵帶微笑,目光中少了先前的冷漠,“你再整理整理,我去外麵等。”說完,轉身一掀門簾走了出去。

“哎呀!獨孤兄弟扮起女人來還真像呢?”李家嫂子看到房中走出來的獨孤明月,一臉驚詫地說。

獨孤明月微笑地拱手道:“嫂子取笑了,不知蕭兄與李兄去了哪裏?”獨孤明月出來,隻看到坐在院中樹下的李嫂,手中拿著針線,正在縫補衣服。

“哦!剛才還在這聊呢!誰知我這低頭的工夫,就不知道去了哪了?”

“是嗎……”獨孤目光閃了一下,輕笑著向李嫂走去,眼中卻淡淡地流露出殺機,“嫂子這是在做什麼啊?”

“做小孩的衣服。也不知是男是女,隻好多做一些了。”李嫂手摸著凸出的肚子,幸福地笑著。

獨孤明月看到她眼中的笑,藏於袖中的匕首不禁一抖,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及一閃而逝的迷惘,但又瞬間隱去了。她走到李嫂的身側,誇讚道:“嫂子的手真是巧呢!”

在李嫂垂頭之際,獨孤明月眼神一變,不再遲疑,袖中的匕首急速劃向李嫂的咽喉,寒光閃現間……

“啊!蕭兄弟呀!”李嫂隻覺眼前青衣一閃,抬頭便看到了突然出現在麵前的蕭強。

“你……”獨孤明月望著被抓住的手腕,臉色一沉,沒再說話。蕭強在她動手之前的一刹那,突然出現,及時奪下匕首。

衣袖掩飾間,李嫂並沒看出什麼異樣,自然也不知自己在低頭與抬頭的刹那,已在鬼門關繞了一圈。

蕭強隻是對李嫂輕笑著點了一下頭,也不解釋,便拽著獨孤明月走出了院門,向林中深處行去……

◎◎◎◎

“你在做什麼?”蕭強拉著她走了很遠,確定他們聽不到後,才放開獨孤明月的手,沉著臉冷聲質問道。

獨孤明月被他一路拖著疾馳快行,腹內氣息翻湧,被蕭強甩開手時,身形踉蹌了一下,方才站穩。她挺起胸,緩緩地吸了口氣,冷笑地看著他,許久,終於開口道:“做什麼?哼!你不是看見了嗎?殺人滅口啊!我可不希望被人查到行蹤。”

“你……你怎麼如此狠毒!”蕭強沉聲說道,劍眉皺起,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這個清瘦蒼白的獨孤明月,單薄身體下的心竟是如此狠絕,她竟——下得了手?

“李嫂隻是懷有身孕的婦人,她留你住宿,你非但不感激,反而下殺手!你……”頓了頓,壓下心頭那股莫明的痛,許久,他才說道:“而且,他們根本不會出賣我們。”

“這世上沒有不會發生的事,隻有死人不會開口說話。況且,我決定做的事情,還沒人可以阻止。”獨孤明月昂著頭,目光傲然地直視著蕭強,一字一句地道。

蕭強沉默著,許久,他冷淡地道:“我不是你的屬下。”

“不錯,你不是。可你也莫要忘了,想要拿到靈石,就不要礙我的事。”獨孤明月聲音冰冷,目光如電。

蕭強先是沉默,繼而又笑了,淡淡的笑容中帶有幾分譏誚,“我在想,等到了洛陽,以你的心性也不會留我吧?畢竟,我知道你的秘密最多,在江湖中翻雲覆雨的獨孤明月竟是女兒身,傳出去一定會轟動江湖吧!”

獨孤明月一怔,她的確是這麼想的,然而,當蕭強這樣當麵質問她時,她竟遲疑了,有一瞬間,她想,她會給他靈石,然後呢?然後怎麼辦?

蕭強沒等獨孤明月回答,話峰一轉,接著說道:“你殺別人我不會阻止,隻是他們是我的朋友,隻是靠打獵為生的平凡獵戶,並非江湖中人,你不該把他們牽扯進來。”

獨孤明月冷笑,“晚了,他們已經被牽扯到江湖中來了。而那個人其實就是你喲!莫忘了,是你帶我來這的。”

蕭強忽然間覺得心中苦澀,他和她何止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使機緣下得此巧遇,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他們的思想是如此迎異。

歎息著,他摸向腰間的劍,劍鞘樸實無華,劍身冰冷銳利。這是把殺人的劍,死在這柄劍下的人很多,卻都是大奸大惡之徒,獨孤明月雖奸卻不惡,她——是梟雄。

他不希望,有一天,他的劍沾上她的血。或許,是他退出江湖太久了吧?然而,他當初的退出,不就是為了逃避江湖的血腥嗎?

仿佛過了許久,蕭強才道:“無論如何,你不能傷害他們。否則……”他頓了一下,淡漠的目光陡然間變得雪亮,淩厲的眼神射向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注意到他腳下的青草無風自動,瘋狂地顫動著,像要被連根拔起一般。

“否則……即使得不到靈石,我也會殺了你。”說完,蕭強毅然轉身離開,陡然,他沒回頭,隻手一揚,帶出一抹寒光。

獨孤明月隻覺鬢角微涼,發絲飄落,“錚”的一聲,一把鋒利的匕首齊根釘入獨孤明月身後的樹幹,正是她的那把匕首。

獨孤明月握緊雙拳,盯著他漸行漸遠的修長背影,臉上神色瞬息萬變,咬著牙,久久,“哇”的一聲,她噴出一口血,再也支撐不住,雙膝跪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該死的!他用真氣就能把她震傷。若將來能收為己用,那是最好,否則,必成為她心頭大患。

“咳咳……咳……”獨孤明月終於緩過氣息,神情萎靡地倚坐在一棵樹下。許久,忽聽到腳步聲,一抬頭,卻是蕭強走了過來。

獨孤明月仰頭,眯眼看著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形,譏誚地一笑,“蕭兄,去而複返,行動神速埃”

“你的傷……”

蕭強蹙眉,在看到她衣襟上新染的血跡時,眼光一變,心內有些後悔適才傷了她。

她做事狠絕,想來也不能怪她。 畢竟,在險惡的江湖中,她心若不狠,行事若不果斷,隻怕早死了千次萬次了,又怎麼能駕禦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黑道群雄呢?隻是……

歎息著,蕭強蹲下身,“還好吧?”伸出手搭向她腕上的脈搏,過了一會兒,放開手,淡淡地道:“沒有大礙,三日內不要妄動真氣。”

“原來蕭兄還是位郎中啊!”獨孤明月譏笑地說,眼神卻冷漠如冰。

蕭強苦笑,一側身,倚坐在她對麵的樹下,“隻是略懂一些醫理而已,你盡可不信我,但我勸你還是多注意身體。你這傷,要想完全康複,至少得用一年的時間調養。況且,你還是……女子,將來恐怕會……”歎息著,蕭強下麵的話忍住沒有說。

獨孤明月聽他停頓下來,抬眼瞅了他一眼,卻意外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一抹擔擾,她疑惑地整起雙眉,沉吟許久,陡然,雙眼驀地變亮……

“我好多了,可以走了。”獨孤明月扶著樹幹站了起來,然而,腳下卻意外地一滑……

“小心!”蕭強及時地扶住了她。然後,放手,退開一步,說道:“不用回去了,我向李兄及嫂子打過招呼了。我們可以直接起程。”

“哦,這樣埃”

獨孤明月慢慢地轉個方向,拖著瘦弱的身子,腳步有些虛浮地向前走去。奇異地,她沒有堅持要除去李家夫婦,或許是當真怕了蕭強的威脅吧。

◎◎◎◎

“船家!等等!”

河邊的渡口,艄公搖櫓正待離岸,忽聽岸邊有人大喊,抬頭一望,原來是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

看裝扮像是夫妻,男子身形修長,臉麵卻黝黑似鐵,一雙粗陋的眉毛更是濃重若炭,女子則臉色蒼白消瘦,一副病弱模樣。男人先踏上船板,轉身,伸手扶女子上來。

兩人在艙中找個空位坐下。船身微微一晃,離岸的客船緩緩向河心駛去。

“喂!聽說沒有?獨孤明月被慕容雲打敗了,差點連命都保不住了。”開口說話的是坐在船艙東側,一群勁裝大漢中的一個,嗓門很大,整個船艙的客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怎麼會?慕容雲武功雖高,但要說他能打敗獨孤明月,我可不信!”另一漢子說道。

“張兄,你別不信,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長虛道長親眼所見。隻可惜,半途殺出個神秘青年,將他救走了,唉!人言‘獨孤公子’狡詐殘忍,報複心極重,這次被‘他’逃脫,他日卷土重來,非江湖之幸啊!”這次說話的人年紀稍長了些。

身著布衣的年輕夫婦聽到後,彼此對視一眼,眼中各有深意。此二人正是改過裝扮的蕭強和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在蕭強耳邊低語,輕笑地說道:“有沒有後悔救我啊?他日卷土重來,我可不會對那些傷害我的人心慈手軟喲!”

蕭強隻是淡淡地回道:“江湖上的是非恩怨,我並不想參與。”

獨孤明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無語。而耳邊又傳來那些漢子的談話聲。

“……聽說那個神秘的年輕人,武功高深莫測,當今世上,恐怕隻有盟主孫天涯的武功能與之抗衡了。”

“這次召開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選舉下一任盟主,你說那個神秘的年輕人會不會去?”

“誰知道呢?”勁裝漢子聳聳肩,“反正我們參加大會,也隻是為了增長些見識,若那年輕人去了更好,我們也可開開眼界。”

“武林大會……”獨孤明月喃南地自語著,突然心思閃動,眼光變了一下,輕聲道:“蕭強,這裏太悶,我想到外麵坐坐。”

“好。”蕭強點點頭,扶她起身,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船頭。

河水清清,獨孤明月坐在船頭,怔怔地望著河麵……神情悠遠,許久,她好似想起了什麼,側首看向站在船頭、衣裾飄飛的蕭強。驀地,她笑道:“你這雙眉毛真是難看至極,一個本來俊逸風流的劍客可是被它徹底毀了。”

蕭強下意識地摸了眉眼一下,笑道:“我本就普通,再變醜點也無所謂。”

獨孤明月淡眉一揚,嘻嘻笑道:“蕭兄為了得到靈石,真是煞費苦心!嗯……蕭兄能否告知,你取靈石何用?”

蕭強目光錯綜複雜,似在沉思,許久,才淡淡地道:“一次,我練功不當,以至走火入魔,真氣阻塞經脈。隻有……隻有靈石能助我,否則……會雙腿殘廢,再難站起。”

“哦!”獨孤了然地一笑,“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總是喜歡站著。”

蕭強眼望江麵,目光遼遠,神色愴涼,幽幽地道:“能站著的時候站著,總是好的。”

“能站著的時候站著,總是好的……”獨孤明月喃喃地重複,忽然感歎道:“是啊!人總是失去了之後,才知道珍惜!”

兩人陷入沉默,一片寂靜,船艙的嘈雜,船工的喝聲,鳥聲、風聲、水聲……仿佛都停止了。這一刻,他們兩人的世界是寂靜寧謐的。

許久,獨孤明月打破沉寂:“靈石是修煉武功的聖品,但卻沒人知道它有療傷的功用,你是從何得知的呢?”

“因緣巧合吧,半年前,我心灰意冷之際,遇到一花甲老者,他給我開了副方子,可保我一年內行動如常,並告知,若要真正治愈,惟有林家靈石。”他頓了一下,“你該了解,人若有一線希望,是不會放棄的。”

“你竟知我是林家的人……”歎息著,獨孤明月眼波流轉,清澈的河水映出她蒼白清瘦的臉——莫測高深。

“獨孤明月不愧為林家的後人!”蕭強語氣是誠摯的,江湖對獨孤明月的傳聞,遠不如這幾日與她相處來得印像深刻。

據說林家人個個聰明絕頂,精通詩詞歌賦、騎馬射箭、奇門遁甲、兵書史冊,皆是將相之才。林家先祖曾是開國功臣,卻在天下平定之後,突然間看破仕途世情,舉家歸隱山林了。

“林家……林家沒落了。”獨孤明月神情淒涼地一笑,許久,忽然自嘲道:“你知道林家的祖訓是什麼?是林家後人永不得入仕。什麼明君明主?什麼忠臣良將?呸!這世上多得是忘恩負義之徒。”明月咬著牙,恨聲道。

“幸好,祖宗遺訓並沒說不能入江湖,哼!祖父不知,其實這江湖打殺起來也是很刺激呢!人性的貪婪醜惡可以淋漓盡致地發揮,比朝野上的偽善君子要強得多,也有意思得多……咳咳……”或許由於激動的原因,明月又咳嗽起來,眉頭因疼痛而緊緊皺起。

“怎麼了?”聽到她的咳嗽,蕭強臉色一變,急忙蹲到她身側,握住她冰冷的雙手,用真氣給她療傷,眸中露出焦慮與擔憂。

好在船夫認定他們是夫妻,看到他們親昵的模樣也未覺不妥,隻當做是妻子發病,做男人的關切一下也理所當然。

◎◎◎◎

許久,見獨孤明月麵色緩和後,蕭強才鬆了口氣道:“從未見你如此激動過。”頓了一下,“進船艙吧,這裏風大。”

然而,就在獨孤明月起身之際,卻望見河中三艘大船迎著風向他們這邊行駛過來。帆上的大旗上寫著三個大字——天水幫!

蕭強劍眉微蹙,尋思道:“天水幫是這條河上的霸主,這樣興師動眾不知又為了何事?”

“你就不懷疑他們是為我而來的嗎?”獨孤明月輕笑著道。

蕭強也淡淡地一笑,“我並非草木皆兵的人。”兩人正說著,天水幫那邊已有人喊話了,命令船隻靠過去。艄公還要在這條河上討生活,自然不敢違抗。

“姓陸的!你給爺爺滾出來!”

天水幫的船頭上站著一位滿臉虯須的大漢,還沒等船身停穩,便飛身掠上了船。蕭強與獨孤明月一直站在船頭,漢子跳到甲板上後,掃了他們一眼,見二人衣著、相貌皆平凡無奇便不再搭理。陸續又有幾名天水幫的漢子跳了過來。

叫嚷聲剛落,船艙裏立即有人回吼道:“該死的!以為陸爺爺怕你們天水幫不成!”緊接著也衝出來幾人,正是適才在船艙裏談論獨孤明月的幾位勁裝漢子。

蕭強淡漠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本不寬敞的甲板被幾個人占滿了,他與獨孤也隻好先委屈地站在船頭,看他們廝殺了。

船上有幾個膽大的客人躲在船艙門口偷看。

獨孤明月在風中站得久了,忍不住又要咳嗽起來。她不耐地皺皺眉,附耳說道:“如果我讓你把這些討人厭的家夥統統攆下河裏,你會不會做?”

“不會!”他冷聲拒絕道。

“看來隻能希望他們快點了結了。”獨孤嘲諷地說道,冷眼觀望著江湖中天大會發生的場景。

雙方先互相對罵一陣,隨即便要動手了,然而,天水幫領頭無意間的一句話,卻引起了獨孤明月的興趣。

“……我們天水幫就要加入青龍堂了,到時,有了獨孤公子做靠山,哼!姓陸的,看你們長恨幫還能囂張多久?”

獨孤明月不由得好笑,不屑地輕笑道:“這樣的草包,我可不會要。不過,他旁邊的少年……若好好栽培一下,倒是有些價值。”

蕭強的目光一變,看著身側的獨孤明月,感歎道:“在你眼中,除了價值還有什麼呢?”

此刻,甲板上的人已經打了起來,獨孤明月淡淡地回道:“我隻知道強者生存。唉!可惜了……”原來她剛剛看好的少年被人一劍挑落水中,想必是活不成了。

雙方力量懸殊。不一會兒,長恨幫隻剩下兩人還可應戰。獨孤明月見蕭強對眼前的殺戮自始至終漠然視之,神情淡漠,不由得好奇地問道:“蕭兄好像有些厚此薄彼呢,山中獵戶的性命你會救,這些人你為何不管呢?難道就因為他們不是你的朋友?”

蕭強微不可聞地歎息一下,淡淡地回道:“這條血腥的江湖路是他們自己選擇的,我無權幹涉,即使關係到他們的性命也一樣,江湖事我不插手。”

“原來冷血的並非我一人哦!”獨孤明月冷嘲地道。

這時長恨幫隻剩下一人了,且邊戰邊退,正是那姓陸的漢子。此刻,他已渾身帶傷,退到艙門口時,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對方兵刃砍到之時,他情急之下,順手在門邊抓一個人擋在身前……

然而,卻不知為何他不但沒有抓住那人,身形反倒往前衝了過去,一聲慘叫,刀刃穿胸而人。

獨孤明月看到蕭強淡漠的眼中淩厲一閃,知道是他暗中動的手腳。再定睛望去,那個適才差點做替死鬼的人竟是一位麵貌姣好的婦人,瑟瑟地縮在原地,梨花帶雨。

她忽然輕笑地調侃道:“原來蕭兄是個愛花惜花之人哪!”

蕭強不覺莞爾,但仍淡漠地說道:“她無辜,所以,我救。”更多的,他也不想解釋。

獨孤明月的眼中閃現出一絲迷惑,望著他,本想再說些什麼,然,聽到他的回答後,卻沉默了。

天水幫的人將斷氣的屍體直接踢入水中,其餘的捆綁起來押上他們的大船。一場廝殺到此結束。而適才那個被劍挑落河中的少年又爬了上來,臉色慘白,左手撫著受傷的胸口,右手仍緊緊地握著兵刃,無一絲疲 憊。

天水幫的領頭,得意洋洋之餘卻沒發現,那兩個一直站在船頭觀望的平凡夫妻,從頭至尾臉上並未露出一絲一毫的驚慌之色。反倒是那個少年在臨走之時,懷疑地望了他們一眼。

獨孤明月心中暗笑,她沒看錯,此少年果然有幾分栽培的價值。

危機解除,船客們終於鬆了一口氣,紛紛議論開來,聲音由小到大。

看著甲板上殘留的血腥,蕭強微不可聞地歎息一下,卻聽獨孤明月說道:“我們在下一個渡口上岸。”

“上岸?”蕭強淡定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不去洛陽嗎?”

“不,我改主意了,去白集鎮。當然,我們的交易有些改變,隻要護送我到白集鎮,靈石就是你的了。”武林大會,千載難逢的機會,若錯過豈不可惜了?明月目光雪亮,江湖該大大地熱鬧一場了。

獨孤明月仰望蒼穹,淡淡地微笑著。獨孤天,你當初既然有膽逼我改姓,今天,就該好好享受一下義子孝敬你的大禮吧!哈哈!可是你讓我嚐到權力的滋味呢!

蕭強銳利的雙眸仿佛能洞徹人心般,看到明月的表情後,神色一黯,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在心中暗暗地歎息。他發過誓,不再過問江湖事。

“江湖若無血腥就不是江湖了……”曾有一個老人臨終彌留之際這樣對他說過。他不想被人牽扯進入江湖,然而,這個人卻是獨孤明月啊!二十六年來,第一個顫動他心弦的奇特女子。

“你知道靈石對我有什麼特殊意義嗎?”轉身返回船艙之前,獨孤明月神色有些古怪地問道。

“呃!”蕭強怔了一下,才道:“它是你先母的遺物。”

獨孤明月淡淡地一笑,“不錯,但這只是其一……”她頓住,沒有回頭,語氣淡淡的,接著道:“最重要的是,它其實——是我的嫁妝。”

話落之際,她已走進了船艙,而蕭強卻停住了腳步,表情怔然地站在艙外,許久……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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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4: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白集鎮並非什麼繁華的重鎮,四面群山環繞,縱有一條官道相通,南來北往的商旅也少有住宿,最多打個尖而已。

他們趕到之時,已臨近傍晚。進鎮之前,她必須換下女兒裝。於是,便在鎮外尋一處有水的僻靜之地,溪水清澈,潺潺流動,正可梳洗。淨麵攏鬢,整理完畢,獨孤明月白衣束發,手執折扇,神采奕奕,又變成了江湖上獨一無二的“獨孤公子”。

略微歇了歇,天色尚早,她決定天黑以後入鎮,以她現在的裝扮還是謹慎些為好。

忽聽,林中有“嗡嗡”的輕吟之聲,獨孤明月沉思了一會兒,“刷”的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扇動,邁步走向聲音之處。

原來,“嗡嗡”之聲是蕭強舞劍與空氣磨擦發出的龍吟之聲。蕭強業已恢複了本來麵目,劍眉星目,臉側線條利落剛毅如石雕。

殘陽下,昏黃的餘輝塗抹在他那清俊異常的臉上,獨孤明月突然間覺得,他竟如此的悲涼滄桑。

衣裾飄飛,蕭強揮舞著手中的寒霜利劍,森森的劍芒形成一道道光流……它們交織穿射,一時幻為圓弧,一時成飛煌竄飛,一時作暴雨傾瀉……漫天的劍影交織成炫目的光芒,像一蓬晴天灑下來的光雨,像煙花綻放在空中……

獨孤明月看得目眩神迷之時,蕭強卻忽然間收式,“嗆”的一聲,長劍已瞬間入鞘。

獨孤明月怔然許久,才緩過神色,拍掌讚歎道:“煙花一劍,果如煙花璀璨,眩目耀眼,今晚可讓我開了眼界。 怪不得連長虛道長都不是你的對手,武當的劍法本是一絕,但若與你的劍術比起來,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其實,隻是各有所長罷了。”蕭強微微輕喘,謙和地說。

隻有他自己知道,剛才他根本是借著舞劍來發洩精力。這幾日,越接近白集鎮,他的心情越是煩躁鬱悶。明知不可能——他們之間分歧太多,她喜權勢,稱霸武林的意圖昭然若揭;而他卻厭惡江湖的打殺恩怨,雖有一身絕世武功,卻更願意寄情於青山綠水之中。

但,不甘心啊!不甘心情緣如此短暫!

“長虛道長既認出了你,想必也見過你的劍法吧?否則,那日也不會露出震驚之色。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啊?”獨孤明月好奇地打探道。

“十年前……”蕭強輕輕一歎,仿佛已沉浸在往日的記憶中。十年前,他還是個麵容幼稚的少年,提著劍,身上背著冷饅頭,找當世武功最高的劍客挑戰。

“十年前什麼?”獨孤明月追問道,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間少了平日的沉穩。

蕭強看見她期盼的眸光,難得,她竟會露出那麼真摯的表情,終於不忍拂她意,歎息了一聲,開口道:“我本是孤兒,兒時被師父收養,他是位得道高僧……”

“你原來是少林弟子。”獨孤明月眸光微訝。

“是,論輩分,我是了然的師叔。”

“了然方丈?”這次獨孤明月可真的震驚了,“你的身份來曆果然不凡!不過,你既是孤兒,卻沒剃度出家,倒是有些奇怪了。”獨孤明月按常理推斷道。

“師父說我塵緣未了……”蕭強苦笑著道,若是出家,今天的際遇是否就會不同?他還能與她相遇嗎?

“師父對我的影響很深,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可惜,我與他老人家緣分太短,隻有匆匆的十二載,恩師便圓寂仙去了。”蕭強神色哀戚,過了一會兒,才又接著道:“那時我習得武功便想去驗證一下……當時江湖排名前十大高手都被我挑戰過了,武當掌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奇怪!”獨孤明月用折扇輕輕敲額頭,蹙著眉道:“如此轟動武林的事,江湖上為什麼沒人知道呢?”

“我沒有下戰貼,也不想與他們搏生死,隻是單純地想驗證武功高低。所以……”

“哦!我明白了。”獨孤明月“刷”地展開折扇,輕笑著接口道,“所以知道你們比武的人很少,觀戰的自然也沒有幾人了。想來定是那些人比武輸了,麵子上掛不祝以你的心性不會跟人提起,他們自然也樂得守口如瓶,好保重他們的老臉麵。我說得對不對?”獨孤明月何等聰明,自然是一點就透。

“不錯。”蕭強笑著點點頭,笑容中卻有一股苦澀,長歎道:“就算贏了又如何呢?富貴名利皆如浮雲流水,轉瞬即逝,得到了,其實是失去了。而失去了,又何嚐不是一種得到呢?”蕭強說這句話時,眼光幽深,別有深意地注視著獨孤明月。輕風吹動他的衣裾,發絲揚起。

獨孤明月笑而不語,笑靨掩映下的眸光深處,卻瞬息萬變著。聰明如她又怎會聽不出他話中深意?

蕭強繼續說道:“我今生唯一的憾事——是師父圓寂之時,我卻在找人比試武功。贏了卻是輸了!”

上弦月懸掛中空,夜涼如水,月光從樹葉的罅隙灑下點點銀斑,月下兩條身影遙遙相望。

“尊師對你的影響的確深遠。”獨孤明月淡淡地道,“時辰不早,我們也該進鎮了。多謝蕭兄,今晚讓我飽了眼福。唉!劍若煙花,何等美麗炫目啊!連天上的繁星見了都會黯然失色呢。想來,能做蕭兄手上的煙花也是幸福的。”獨孤明月無限感慨,幽幽深歎。

“你呢?你可願做我掌心盛開的花?”在獨孤明月轉身之際,蕭強突然脫口問道。眼眸深邃幽遠,月光映襯下,雪亮生輝。

兩人都是極其聰明之人,日常言談舉止都已各有所覺。是以蕭強說出這番話,也不足為奇。

獨孤明月身形驀地頓住,蒼白的臉頰有一瞬間的茫然,眼光幽幽地望向蕭強,四目相對……許久,她才淡淡地道:“這朵花平凡無奇,即不耀眼也不奪目。不僅如此,它還有刺,甚至還有劇毒,你也敢握住它嗎?”

“花有萬朵,人我眼中的卻隻一枝,把它放入掌心是要嗬護它,讓它更加美麗嬌豔。”蕭強直視著她,少了往日的平靜與淡漠。

“煙花雖璀璨,卻隻是一瞬間,如流星轉瞬即逝。花雖奇特,再嗬護,時令到了,終會凋零。”獨孤明月的聲音竟有些顫抖,縷縷如水般溫柔的月光映照在她臉上。

“花開花落,隻要根不死,終會再度盛開,而且我會陪著它,就像我身邊的劍會永遠陪著我,煙花自然也會隨時綻放。”

四周靜謐,獨孤明月垂下眼眸,神色複雜變幻,許久,才道:“你……願意幫我嗎?”

一刹那間,蕭強雪亮的眼眸黯了下來,心冷了!歎息著,無語。許久,他方低語:“道不同,不相為謀。”

月光下,獨孤明月的臉色更加慘白。心口像被一重物擊中,鬱悶難耐,隨即又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怒氣,然而,她卻麵帶微笑地道:“蕭兄,該起程了。”語畢,轉身離去。

蕭強望著那瘦削卻堅挺的背影,神色一陣恍惚。陡然間,眸光變得淩厲雪亮,拇指已在輕輕地撫摸著烏黑的劍鞘,並非對她,而是密林深處一閃而逝的黑影。良久,蕭強眸光又恢複淡漠自若。略一沉吟,足尖輕點,向獨孤明月消失的方向飛掠而去。

◎◎◎◎

白集鎮有個升祥客棧,升祥客棧的老板關五,人稱五爺,眼兒彎彎,逢人便笑。好說話、軟心腸、沒脾氣,在白集鎮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然而,今天晚上的五爺卻沒有笑。

一間雅致幹淨的客房內,一燈如豆,五爺神情嚴肅地站在一白衣公子麵前。

“關大哥,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禮,坐下談。”獨孤明月微笑著示意。

“公子,禮不可廢。”關五仍垂首而立。

“你礙…”獨孤明月有些無奈,“跟關伯一樣固執。”輕笑著搖搖頭,她忽然問道:“跟我一起來的客人安頓好了嗎?”

“全按老規矩,上好的房間,上好的酒宴,上好的女人。”

獨孤明月聽到後,卻笑了起來,搖頭道:“這個人可不能按老規矩辦,還是把他當一般客人吧。”

原來,白集鎮的升祥客棧是獨孤明月暗自培養勢力的基點,隻要她認為有用的人,便會被秘密送到這裏,接受進一步的訓練。收買人心的方法有很多,金錢、美女、威脅、利誘,目的隻有一個——為她賣命。當然,沒有任務的時候,那些人除了正常的訓練以外,給他們提供的生活也是最豪華,最奢侈,最享受的。

“現在這裏有多少人手?”獨孤明月忽然蹙眉問。

“五十七名高手,十三名死士。”關五鄭重地回答道。

“嗯!”獨孤明月點點頭,沉吟著,搖曳的燭火映在她蒼白的臉上,複雜深沉。許久,她淡淡地道:“人手也算夠了,關大哥,你去做件事……”獨孤明月的眼中閃著狡詐的光,淡眉輕揚。一張平凡無奇的臉,霎時變得光彩奪目。

交待完關五做的事情,她精神鬆懈下來,眸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溫情,“關大哥,帶我去見靜兒吧。不親眼見她平安,心就是安定不下來。對了,這幾日靜兒沒為難你吧?”

關五的臉上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呃……還好!”

獨孤明月則忍不住笑了起來,“關大哥不必沮喪,連我有時都會被她氣瘋。這世上隻有菲兒能製住她那性子。”

“其實……二小姐隻是性子潑辣些。”關五聲音越說越小,明顯的言不由衷。

關五帶路,由客棧後院的一口天井下去是一條密道。密道狹窄,起初隻能供一人通過,走過一刻鍾後,漸漸寬闊,牆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放置著火燭,道雖幽暗,仍能視物。不知不覺間,人工打鑿的道,已變成了天然的岩洞。以距離計算,他們已經走出白集鎮了。

“關大哥,林菲兒來了沒有?”兩人行走著,獨孤明月忽然開口問道。

“沒有。”關五的聲音依然恭敬。

“或許是知道我沒死,便自行離開了吧?”獨孤明月自語地道,“這樣也好,離開了我,她才能真正地過她自己的生活。”頓了一下,“關大哥,你派人沿途打探一下她的行蹤。找到後,暗中保護她,別讓她成為獨孤天要挾我的工具。”

“是,屬下即刻就辦。”

正說著,他們已走出了岩洞,星光下,一排精致的竹舍呈現在眼前。

關五當先一步走到門前,推開房門。

“王八蛋!你還敢來……”

一陣清脆的喝罵聲從屋裏傳出,隨之而來的是一件暗器,關五伸手抓住,呃……是繡鞋!想來,身邊能丟的東西已被她丟光了吧?他神色尷尬地將鞋遞給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趕在她將另一隻繡鞋扔出來之前開口道:“靜兒!是我!”

“‘公子’?‘公子’……救我!”

屋內傳來靜兒驚喜的聲音。獨孤明月邁步走進,關五迅速點亮房中的蠟燭,燈光下,觸目所及,一片狼藉,好好的一間雅致的房間已被毀了。罪魁禍首正端坐床沿,頭發散亂,手上拿著另一隻鞋。

待看清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果真是獨孤明月後,她喜極而泣,跳下床來,“‘公子’!”突然看到站在獨孤明月身後的關五,怒罵道:“‘公子’,這個混蛋,廢了我的武功,還把我拘禁在這裏,說你一日不來,他便關我一日;一年不來,他便關我一年……我要殺了他!”

獨孤明月使個眼色,示意關五離開。

待房間隻剩兩人後,獨孤明月由著她又罵了一會兒,才從懷中取出一藥丸,遞給靜兒。

“這是什麼?”靜兒看著手中的黑丸。

“你不是說要殺了他嗎?不恢複武功,你怎麼殺他啊?”獨孤明月淡淡地說道。

靜兒吞下藥丸,過了一會兒,心緒平靜得差不多了,終於問道:“這麼說,那混蛋沒騙我,是你下的命令了?”

獨孤明月冷哼:“沒有我的命令,天下有幾個人敢動你?”

“姐!為什麼?”靜兒不服氣地嚷道。

“叫‘公子’!”獨孤明月冷聲喝令道。

“哦,好嘛!”靜兒噘起嘴,靜靜地站在一旁。

獨孤明月無奈地看著她,許久,歎息道:“他叫關五,你以後就叫他關大哥……別頂嘴,聽我說完。以後我若死了,他會代替我照顧你。即使……他將來又廢了你的武功,又把你關起來,那也是我的主意……唉!這樣……總比你死在別人的刀下強吧。”

“姐!哦!不,‘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是不對你說,而是你性子太浮躁,知道得太多,反而會壞事。”獨孤明月解釋道,眸光柔和地看著自己從小帶大的妹妹,爹娘去世的時候把妹妹托給她照顧,她便發誓一定要讓靜兒快樂無憂地過完一生。

豈知,靜兒十一歲那年,誤殺了正欲對菲兒淩辱的青龍堂的副堂主。為了保全一家人的性命,十七歲的她,冒險與獨孤天談了筆交易——月餘的時間內除去白虎堂。

那是她第一次以她智慧,以她生平所學,絞盡腦汁、無所無用其極地除去獨孤天的勁敵——白虎堂,也第一次接觸到殘暴與血腥殺戮。

起初,她還殘留著一絲善念,也夜夜受到良心的煎熬。但六年過去了,江湖的血腥改變了她,獨孤天的殘虐改變了她,人性的醜惡改變了她。她已不再是她。林明月六年前已經死了,活在世上的是獨孤明月——獨孤公子。

伸手揉揉靜兒散亂的秀發,她微笑地道:“整理一下,別像個瘋子似的。明兒個去跟關大哥道個歉。”

“‘公子’,我不喜歡他。”靜兒坐上床沿,彎腰穿上繡鞋,不情願地說道。

獨孤明月歎了口氣,拿起蓖子為靜兒邊梳理邊說道:“或許,你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就不會這樣排斥他了。”

靜兒輕哼了一聲。

獨孤明月不理她,繼續說道:“他是關伯的兒子,也是這世上我所能信任的少數人之一。”

“什麼?關伯……爹爹生前的侍衛,他們不是已經死了嗎?”靜兒一臉震驚地問。

“此事說來話長,等有機會我再慢慢跟你講。靜兒,靈石你有沒有帶在身上?”獨孤明月突然轉過話題。

“一直帶在身上埃”靜兒邊答邊從頸上解下荷包,遞給獨孤明月。

紅絲線繡成的荷包裏裝著一個拇指般大小的扁平石頭,質地幽暗,上有十二個小孔,在燈光的折射下,小孔中隱隱約約有紫色的光波繚繞。獨孤明月慢慢地將它把玩在手中,眼光閃爍變幻著,似在沉思,許久……

◎◎◎◎

“‘公子’,下雨了!”

清晨,升祥客棧的上房內,靜兒剛推開竹窗,雨絲便順著風刮進了房間裏,絲絲晾晾的。

然而,獨孤明月隻是漫應了一聲:“是嗎?”一整個早上,她都在想著事情,淡眉不時輕蹙著,良久無語。

靜兒有些無聊地撇撇嘴,唉!不知道“公子”又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了,竟然思慮了那麼久,一晚上都沒休息啊!若是菲兒在這就好了,起碼可以猜測出個七八分。

正胡亂想著,耳邊卻聽到了敲門聲,“誰啊?進來!”靜兒清脆地喊道。

獨孤明月的臉色變了一下,抬起頭。進來的人正是蕭強。

“蕭兄,休息得可好?”獨孤明月站起身,微笑著拱手道。

蕭強正想開口,忽然,一邊的靜兒卻震驚得大聲叫了起來:“哎呀!你不是早該死了嗎?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靜兒,不得無禮,蕭兄現在是我的朋友。”獨孤明月輕斥道,“你先下去,我有事跟蕭兄談。”

“可是……他!”

“下去!”

靜兒終於一臉狐疑地退了出去。

“蕭兄是來取靈石的嗎?”獨孤明月表情淡淡地問。然而,當看到蕭強淡漠的眼神時,心卻不由得顫動了一下,昨晚那個眸光雪亮,詢問她願不願做他掌心花的蕭強,好像隻是一場幻夢。

“這已是白集鎮了……”蕭強歎息著。青衣,長劍,清俊的臉,淡漠的表情。

獨孤明月淡笑著,“江湖上都說我獨孤明月陰險狡詐,難得蕭兄還肯相信我,送我到白集鎮,就衝著你這份信任,我獨孤明月也絕不會失諾。”她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件荷包,“這就是你要的靈石,現在它是你的了。”

靈石由荷包內滑出,落到蕭強的掌心,質地幽暗,上有十二小孔。蕭強臉上表情複雜,許久,隻說出兩個字:“多謝!”

“你……真的不能留下嗎?”獨孤明月猶豫許久,聲音微顫地問。

蕭強的手驀地握緊,掌心的靈石就像一塊燒紅的鐵塊,燒傷了他的手,更灼傷他的心。他沉默著。

沉默中,獨孤明月終於開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人各有誌。這桌上有兩杯淡酒,蕭兄能否與我對飲一杯,也算不枉你我相識一常如何?”

蕭強看了一眼清瓷懷中的水酒,忽然走過去拿起,仰首,一飲而盡,轉身,不再遲疑,邁步走出房間。

獨孤明月站在樓花窗口,眼眸迷惘。窗外,雨中的天顯得那麼空曠、蒼茫。迷蒙之中,她看著他走下樓梯,看著他騎上馬背,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風雨中,看著白牆、青瓦……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忽然間察覺到身後的異樣。陡然轉身,竟是關五。

獨孤明月微微笑了一下,又將目光投向窗外,清幽幽的天色,怕是會下一整天吧?她突然將手伸向窗外,任如涓的細雨絲絲縷縷地打在她的手上、腕上,清清涼涼。忽然,她開口了:“關大哥,說說你對蕭強的看法吧。”

關五略微沉吟了一下,才慎重地開口道:“他能將身上淩厲的氣勢做到收發自如,應是個絕頂高手。眸光淡漠,舉止從容,超然物外,像是……修禪的人。”

“是嗎?原來你是這樣看他的。”獨孤明月仍是淡淡的語氣。她沒有看關五,卻把伸出窗外的手撤了回來。袖口早已被雨淋透了,濕濕地貼在手腕上。

“還記不記得,兩年前那個太乙門門主鄭滄海?”

“記得,太乙門是‘公子’花費三個月的時間收降的,隻是鄭滄海剛歸順‘公子’不久,便莫明其妙地死在自己的臥房裏,直至現在也沒查出凶手是誰。”關五回話道。

“是啊!”獨孤明月微微輕歎道,“攻下太乙門的確損失了不少青龍堂的弟子,那個鄭滄海武功不錯,我腰間一道傷疤還是拜他所賜呢!”她淡淡地笑笑,“隻是性情殘暴乖張了些,竟會為孩童一句辱罵而殺死全村的人。 本不想留他,但那時卻是我用人之際,尋思著,他若成為我攻打天下的前路先鋒也不錯,至少有幾分震懾人心的作用。誰知卻死了!而他身上致命的劍傷,卻是十分詭異。讓我一直猜想不出是哪路劍法,直到昨天……”

“‘公子’一定是有眉目了。”關五道,突然靈光一閃,“莫非‘公子’懷疑此人就是蕭強?”

獨孤明月微微蹙眉,明亮的雙眸現出一絲迷惘之色,“我昨日無意中看到了他的劍法……但也隻是懷疑而已。據我所知,最近這幾年來,還有幾個人的死法與鄭滄海的一樣。我思索了一夜,他們這些人在江湖上的名聲不是很大,並非什麼黑道的魔頭,互相之間也沒什麼聯係,而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他們皆殺過很多不諸武功的平民百姓。”

她沉思著,回憶著蕭強一再說江湖的打殺恩怨他不會參與,但若不是江湖事呢?她深思了許久,望著窗外的雨簾,最後,她說道:“放個風出去,就說……靈石不但能助人修煉武功,那裏麵還蘊藏了巨大的寶藏……還有絕世的神功,總之越誇大、越誇張就越好。麵且,靈石正在一個青衣劍客的手上,劍客的名字叫……蕭強!”

“是!”關五領命正要退出房間。

“等等!昨晚交待的事情做好了嗎?”

“已全部備齊。”

“那好,準備馬車,我也該出發了。”

關五離開後,獨孤明月神情有些恍惚地呆坐在椅子上,許久,終於深深地歎了口氣,“既然我不忍殺你,隻有想辦法留住你了。”她喃喃自語著。

突然,她的眼光掃向桌麵那隻清瓷杯,伸出手,指尖輕觸,“嚓”的一聲,清瓷杯居然早已碎成千萬片。獨孤明月眼光閃爍著。忽然,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蕭強,你會回來的,你一定會回來的!

◎◎◎◎

雨中,官道,一匹白馬四蹄飛揚,風馳電疾般奔跑著,忽然,馬匹一陣長聲嘶鳴,前蹄揚起,待落下時,奔馳的白馬終於停頓下來,鼻腔“嗤嗤”地噴出白氣。馬上的青衣男子,利落地躍下馬背,牽著緩繩走進路旁一家小店。

青衣人已經全身濕透,被雨水淋濕的黑發貼在清俊的臉頰上,濕答答地滴著水。淡漠的眸光隨意掃了一眼,便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剛坐下不久,一身穿蓑衣,頭帶鬥笠的漢子走了進來,背對青衣人坐在另一張桌子前。

青衣人眼神閃了一下,靜靜地用完飯後,沒等雨停,便起身上路。臨走之時,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背對他的大漢。

蕭強將馬騎到一僻靜處,飛身下馬,然後,拴好疆繩。手無意識地撫摸著樸實無華的劍鞘,就這樣,靜靜地站著……陡然,他眼光驀地雪亮,“嗆”的一聲慶著一束雷霆閃光,劍已出鞘。劍 光衝天,劍氣橫空。

突然,“哎呀!是我,師弟!”驚呼中,鬥笠飛上了天。

劍 光消失後,一男子氣喘籲籲地撫著胸口,站在離青衣人兩丈外。正是適才出現在小店裏的漢子。鬥笠被劍氣劈成兩半,落在一邊,露出一張英俊的臉,年約二十七八左右。

“哇!飛揚師弟,你的武功一次比一次厲害。剛才差點被你一劈兩半,好險!好險!”他邊說邊拍胸口安慰自己。

“果然是你!”蕭強也笑了,眼中不再冷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聽江湖傳聞,一劍客高手在酒肆救走獨孤明月,所用劍法炫目耀眼如若煙花,美麗至極。那時我便懷疑是你,就留心起來,碰巧盟主派我到白集鎮辦點事,嗬嗬!陰差陽錯地就被我撞上了。”周峰笑嘻嘻地解釋道。

“怪不得,我剛一察覺身邊有人,就被對方逃脫了。原來是你,為什麼不出來,反而躲躲閃閃地跟蹤我?”蕭強疑惑地問道。

“好奇啊!你竟然會跟‘獨孤公子’走在一起。知道嗎?他請你喝下那杯酒時,我躲在外麵都替你出了一身冷汗呢!誰曉得他會不會下毒?”

“‘獨孤公子’雖狡詐,卻也非嗜殺之人。”蕭強不自覺地為獨孤明月辯解。

“是嗎?”周峰聳聳肩,“不見得吧?你走後,我可聽他吩咐屬下要放出風去……”周峰把聽到的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蕭強臉色一變,沉吟半晌,便了然了,“好狠毒的計……”他歎息著,苦笑,“她……並非要殺我,而是……不甘心吧。”

“師弟,你救獨孤明月真的是為了那塊靈石嗎?”周峰一直關心著蕭強跟“獨孤公子”在一起的原因。

蕭強長歎:“說來話長了。”

周峰眼神閃爍一下,走過來說道:“說起來,我們師兄弟也有五六年沒見了,也不知你隱到哪個深山密林裏去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不如找個地方,我們師兄弟喝個痛快如何?”

“師兄,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嗎?”蕭強瞬間恢複了冷漠,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你與盟主孫天涯是結拜兄弟,‘獨孤公子’與他又勢不兩立,你質疑我的行蹤也在情理之中,你無需對我打探什麼,我與‘獨孤公子’的關係……”他頓了一下,長歎,“放心吧,十年前我既然退出了江湖,今天就絕不會再插手江湖之事。至於,把酒言歡……改日吧?我還有要事待辦,先告辭了。”語罷,蕭強不再耽擱,轉身徑直走到拴馬的地方,解下韁繩,就要離去……

“飛揚師弟,你看這……師兄不是那個意思……”周峰被拆穿心思,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急忙上前攔住他。

蕭強微微一笑道:“師兄,你不必如此,你知道的,我本就是性情淡漠之人。而且,你也不希望師弟今後天天被一群人追著要靈石吧?我必須去盡快解決此事。”蕭強飛身躍上馬背,朝周峰一拱手,在雨中縱馬揚鞭而去。

周峰則呆呆地站在原地,沉思,五六年不曾相見,這次……師弟好像有些變了。若師弟歸屬了“獨孤公子”,獨孤明月必將如虎添翼,那當真是不好辦了。不過,以師弟性情,應該……不會吧?周峰英俊的臉上呈現出憂慮之色。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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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4: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大路上,大隊車馬快速向前行進著,車馬過處,揚起漫天的灰塵。然而,馬隊卻疾而不亂,穩中有序。

馬車前麵走著二十騎,穿著統一的衣服,月白絲袍邊上,繡著青龍堂獨有的標誌,中間是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車後面又是十騎緊緊跟隨。

獨孤明月倚坐在馬車裏,身下鋪著厚厚的一層錦被。蒼白的臉頰上,淡眉輕蹙,身子隨馬車前行的節拍晃動著。

陡然,馬車頓住,獨孤明月也因事出突然,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前傾了一下,“出什麼事了?”

“‘公子’,前面好像有人攔路。”駕車的紅衣女子邊說邊由馬車上站起,踏腳向前面望去,“咦!好像……是蕭強,對了,公子,是蕭強!”林靜兒看清楚後說道。

“是嗎?”馬車內,獨孤明月的眼睛一亮,不可抑制地湧出喜悅的光芒來。她命令道:“讓護衛領他過來。”

蕭強一掀車簾,卻見獨孤明月倚在軟墊上正笑盈盈地望著他,他瞪視她半晌,身形一縱,也跳上了馬車。靜兒在獨孤明月的示意下放下車簾,吆喝一聲,車隊繼續前進。

蕭強坐在另一側,忽然聞到車廂內有股血腥味,眉頭一皺,脫口道:“你又咳血了?”

聞言,獨孤明月心口湧上一股暖流,眸光更加晶瑩明亮,輕笑地解釋道:“可能是早晨受了點兒風寒,無妨,剛剛已經吃過藥了。”

蕭強看看她的臉色,半晌,輕歎了一聲,卻無語。然後,背倚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你好像很疲倦的樣子。”許久過後,獨孤明月淡淡地開口。

“我已經七日未曾合過眼了。”蕭強閉目,淡淡地道。

“怎麼會?就算江湖人聽到傳聞,也不會那麼快就找到你啊?”獨孤明月詫異地說道,卻沒有絲毫愧疚之意。

蕭強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從懷中取出一卷紙,扔給獨孤明月。

遲疑地看了蕭強一眼,獨孤明月展開紙卷,當看到紙上畫得一模一樣的蕭強時,終於笑了起來,“沒想到關大哥會把你的相貌畫上,一並傳了出去。嗯!主意真是不錯,回頭一定要給關大哥記個大功,不知,各府各地的城門口有沒有貼上?如此,就連普通的百姓都會認識你了,哈哈!蕭大哥真是出名了!”

蕭強仍是麵無表情,閉目休想著。

獨孤明月看著他,眼眸一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蕭強的武功雖高,但江湖人可不知曉。然而,“‘獨孤公子’就不同了,若他們知道,身懷靈石的蕭強與獨孤明月在一起,那麼動手之前,自然會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夠是不夠,免得丟了性命。江湖中誰都清楚,‘獨孤公子’,陰毒狡詐,若是一擊不中,那麼……等‘他’報複回來,哼哼!不但會殺其本人,還會誅其九族的。”

蕭強眼睛驀地睜開,直直地看向獨孤明月,神色複雜,許久,歎息地開口道:“何必如此呢?道不同,勉強……”

“你既然知道不可能,當初為何還要說那些話?”獨孤明月突然打斷他的話,神情激動地質問道。

蕭強避開她的眸光,表情複雜而痛苦,許久,苦笑著道:“或許……我們都不甘心吧?”

獨孤明月也把頭轉向一邊,怔然許久,忽然開口道:“如果……我退一步呢?我不要求你幫我獨孤明月殺一人,你能否像那晚所說的……留下來陪我?”咬著嘴唇,聲音已細如蚊鳴,終於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無論獨孤明月心性再怎麼獨特,再怎麼狡詐厲害,遇到感情時,也會變得不自在起來。

蕭強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那一瞬間,心裏突然湧上的感動,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

然而,獨孤明月等了他許久,卻仍無響應。她忽然臉色一沉,冷聲道:“好,既然如此,那也不勉強蕭公子了。來人,停車!”

“明月!我太疲倦了,想睡一會兒。”蕭強笑著說道,眸光輕柔,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親密地稱呼她。

獨孤明月一怔之後,笑了。

“‘公子’!”靜兒停下馬車後,掀開車簾。

“沒什麼事,繼續趕路。”獨孤明月突然有種心事被靜兒看透的感覺,揮手,快速地說道。

“哦!”靜兒疑惑了一下,神情有些愣愣地放下了車簾。

當馬車再次走動時,蕭強歎口氣道:“你終於對我笑了。”

“怎麼?我以前沒對你笑過嗎?我對笑可沒吝嗇過。”她獨孤明月長袖善舞,精明狡詐,自信對敵人都能笑出七分真來,又怎會沒對他笑過呢?

“我是說發自內心的笑,就像剛才,你的眼睛都在笑,很美……”說著,蕭強已經閉上了眼睛,不久,氣息已然平穩,竟真的睡了。

“敢在我麵前這麼安靜地休憩,你倒是第一人啊!也不怕我害你,別以為武功高就萬事大吉,若要殺你,隨便一想就有數十種方法,到時候啊,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看起來倒是挺聰明的,也不知道防人……”獨孤明月喃喃自語著,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許久,獨孤明月才收回眸光,拿起身側的一本書卷看了起來。卻沒有發現,蕭強的嘴角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

◎◎◎◎

“‘公子’,蕭強真的做了你的貼身護衛嗎?”夜晚,一行人馬錯過了客棧,隻得在一處破廟內宿營,火堆旁,靜兒坐在獨孤明月的身側低聲問道。她已經忍了多日了,但疑惑仍在腦中,卻越想越不明白。

看著坐在遠處石階上的蕭強,獨孤明月眼光柔和,淡淡地一笑,道:“他不是已經留下來了嗎?”

林靜兒搔搔耳邊的發,還是滿臉的迷惑,“哎呀!其實,我問的意思是……他會不會成為我的……我的姐夫啊?”

陡然,獨孤明月的眸光由蕭強身上收回,驚詫地看著靜兒,蒼白的臉頰在火光的映照上,看起來竟有些異樣的紅暈。

“你……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她表現得真的那麼明顯嗎?連靜兒這種粗心大意的人都看得出!

“你對他跟對別人不一樣啊!”靜兒理所當然地說道,“我雖然粗心,但我不笨啊!你說過江湖險惡不能隨意相信別人,除了我和菲兒外,你根本不允許任何人貼近你身邊三尺內。可我看見他給你把脈,你的脈門在他的手上,你卻很放鬆,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然而,一個不會武功的郎中為你看病時,你都謹慎提防著,惟他例外。”

靜兒偷偷瞄了一眼似在沉思的獨孤明月,繼續說道:“而且,他竟知道你是……女兒身!”這三個字,靜兒隻是用口形說。不過,即使是說出聲,料想其他護衛也聽不到,他們離得很遠,而且,“獨孤公子”與人的談話,他們再借個膽子來,也不敢刻意偷聽。

“他知道這麼大的秘密,你竟沒殺他滅口,太反常了。我在想除非你對他……對他——有情!”靜兒說出這個大膽的想法,本以為,她或許會反駁的。

然而,獨孤明月仍然隻是靜靜地沉思著,目光怔怔地望著火堆,默默無語。許久,她終於開口道:“靜兒,他若成為你的姐夫,江湖上就不會再有‘獨孤公子’這個人了。若讓你從姐夫與‘獨孤公子’當中選擇,你要哪個?”

“哪……那可不可以兩樣都選啊?”靜兒眼巴巴地望著獨孤明月,並不覺得非要任選其一不可。

獨孤明月淡淡地笑一下,眸光幽深難測,沒有說話,許久才道:“時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靜兒一臉困惑,但最終還是忍住沒問,在火堆旁邊側身躺下。

獨孤明月望著用完幹糧後,就一直坐在石階上的蕭強,又陷入沉思中……許久。

陡然間,她站起身走了過去。

“夜涼,你該加件衣服。”獨孤明月還未走到他身邊三尺,他卻淡淡地開口了。

獨孤明月走到他身側,微風拂過,衣袂飄飄,“你為什麼不問我,我要去哪裏,要做什麼?”

“我不會插手江湖的是非恩怨,我們說好了,不是嗎?”驀地,蕭強轉首,抬眼望著白衣束發的獨孤明月,淡淡地微笑道。

“如果我一輩子都做‘獨孤公子’,你也這樣做我一輩子的隨身護衛嗎?不為我殺人,不為我做事,隻負責我的安危。我們的關係隻能如此,你還會甘心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嗎?你不會後悔嗎?”

蕭強站起,一隻手落在她的肩上,似歎息般道:“我若後悔,你再殺我好了。”

“其實……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不忍下手。你還是可以離開的。”獨孤明月表情複雜地看著蕭強,“當然,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殺了我以後全身而退,這樣就不用擔心,有一天我會反悔去殺你了。”

然而,蕭強卻笑了,落在她肩上的手,順著手臂滑下,直到握住她冰涼的手,眼神深邃猶若深潭,深不見底。

他淡淡地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突然又怪異地一笑,“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下麵的話,他用傳音入秘說道。

獨孤明月聽到後,卻臉色一變,震驚地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該放心了吧?”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然而,他的眸光卻雪亮,蘊藏著義無返顧的決然……與灼熱!

許久,獨孤明月神色恢複如常後,忽然想起他們交握的手,瘦削的手被包裹在其中。他的手指修長,可以感覺到他指肚的厚繭——是一雙握劍的手,溫暖的感覺由手掌傳遞過來,仿佛心也變得溫暖無比……

她掃了一眼遠處的護衛,忽然輕笑道:“你說,會不會被別人懷疑有斷袖之癖?”

“哈哈……”蕭強難得露出這麼爽朗的笑,“那又如何?反正,他們談論的隻會是天下聞名的‘獨孤公子’怎樣怎樣,對我蕭強可是一點影響都沒有,頂多用護衛兩個字代替我而已。”

獨孤明月目光一冷,“你敢取笑我?”繼而,她也大笑起來,“哼!就算懷疑又怎麼樣?我獨孤明月在江湖人的心中,本就是邪的、惡的、壞的,再多加一條有特殊嗜好也不妨啊!要不然又怎會是‘獨孤公子’呢?”夜空下,她的目光閃亮,一瞬間,江湖上獨一無二的‘獨孤公子’又回到了她的體內,揚眉,大笑,揮袖之間,淩人的霸氣隱隱閃現。

蕭強神情一陣恍惚,心中不得不承認,他所欣賞的。愛慕的不就是現在這個奇特的她嗎?若她不再是獨孤明月——江湖上的‘獨孤公子’,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癡迷嗎?他迷惘了……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忽然問:“你身邊帶這麼多人,是擔心獨孤天派殺手來嗎?”

獨孤明月得意地一笑,“現在他的獨子已經在我的手上,他不會輕舉妄動。”在得知獨孤天派殺手暗殺她的時候,她便派人去挾持了獨孤一行,她絕不是坐以待斃不懂反擊的人。若真死在獨孤天派來的殺手中,那麼他的兒子獨孤一行必是陪葬者之一。

“至於,帶這麼多人嘛……自然有道理啊!青龍堂的副堂主出行怎麼可以沒有排場呢?你說是吧?”獨孤明月別有深意地笑著,眸光狡猾地一閃。她繼續說道:“這些護衛都是關大哥親自訓練出來的,無論武功與忠誠度都要高過青龍堂的護衛,很有用的。至少,他們也幫你擋了很多麻煩是吧?這幾天,一些不知深淺死活的江湖人妄想得到靈石,不是連你的麵都沒見著,就被打發了嗎?”

蕭強的目光中湧現出一絲無奈與輕柔,輕笑著望著她,“這些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

“惹這點小麻煩,能讓你留在我身邊,很值得的,畢竟……千金易得,良將難求啊!”獨孤明月加重語氣說道。

驀地,蕭強的臉色一沉,淡漠道:“這些還留不住我。”他鬆開了握住明月的手,轉身拾階而上。

“明天,就到五毒穀了。你不想知道我去那做什麼嗎?”獨孤明月倏地在蕭強身後問道。

蕭強腳步沒有停,‘獨孤公子’要做的事,我不想插手,也不想知道。”他表情淡淡的,語氣卻不容置疑的堅定。

獨孤明月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傳聞,五毒穀穀主生性殘忍、喜怒無常,使毒功夫更是詭異莫測,令人防不勝防,我這次有求於他……”

蕭強的腳步慢了下來……

“……還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呢?”獨孤明月歎著氣。

蕭強終於站下,似乎在遲疑著什麼。他沒有回頭,半晌後,說道:“明天我陪你入穀。”

望著他挺拔修長的背影,獨孤明月微微地笑了,然而,她那自信的眸光卻複雜而又瞬息萬變……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地幫我,助我一統武林,稱霸天下!

◎◎◎◎

五毒穀外表看起來並沒有江湖傳言的那麼可怕,穀中繁花似錦,翠綠如陰,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倒似進了桃園。獨孤明月將人馬留在穀口,除了抬箱子的四名護衛,她身邊隻有蕭強與林靜兒兩人。

一行六人走在如此美麗的地方,卻無絲毫欣賞的興致。緩步慢行,每跨出一步都小心翼翼,一呼一吸都謹慎非常。其實,他們最擔心的是那無形之毒,這裏畢竟是令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五毒穀。

遠處,隱隱約約有一處屋舍,在小路上又繞行了一刻鍾的時間,終於到達門前,房門虛掩,一路行來,無人出現阻攔,安靜異常。獨孤明月蹙眉沉吟一會兒,望了一眼站在身側的蕭強,他則朝她輕輕點了下頭。

得到屋內有人的暗示後,獨孤明月朝門內拱手施禮,笑著說道:“青龍堂副堂主獨孤明月求見穀主……”半響,卻無人應,獨孤明月的目光變了,殺氣一閃而逝。

“青龍堂副堂主獨孤明月求見穀主!”獨孤明月又說了第二次,麵上笑容可掬。許久……

“吱呀”一聲響,虛掩的門被打開了,走出一駝背老者,枯槁黑瘦的手,端著一隻簸箕。在這一瞬間,蕭強已閃電般地掠到獨孤明月的身側,目光冷厲如冰。

駝背老者抬起頭的刹那,獨孤明月看到了那雙陰森的眼睛,幽幽地散發出一絲怪異的光,好似鬼火。

當老者的眸光與蕭強相對時,下意識地回避了一下,心神一顫,心中不由得沉思,好淩厲的氣勢啊!

“你們擾了我的午睡!”駝背老者開口道,聲音嘶啞尖銳。

一旁的林靜兒不由得皺皺眉頭;差點就想捂住耳朵,好難聽的聲音!

獨孤明月微微一笑,“老先生想必就是五毒穀的穀主毒仙兒了,在下不慎驚擾了穀主的休息,隻是事出有因,還望穀主見諒。日前在下曾派出兩名屬下,先行拜會穀主,不知他們是否已向你說明我的來意?”

“說了,不過那兩人長得太俊,老夫看了歡喜、順眼,就把他們留下做了花肥。”他像是談天氣一般,絲毫不將獨孤明月放在眼裏,聲音嘶啞難聽至極。

林靜兒聽到此處,杏眼圓瞪,就要提刀上前,卻被獨孤明月用眼神製止。

蕭強隻是靜靜地站在獨孤明月的身側,手指來回撫摸著腰際的劍鞘,麵無表情,目光淡漠又銳利如劍。

獨孤明月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能做穀主的花肥,想來也是他們的福氣。”

她不氣不惱的態度,倒讓穀主怔然了一下。

獨孤明月微笑著繼續道:“他們既已把我的話帶到,就算完成了任務。隻是不知穀主可願意與在下做這筆交易呢?”

“隻要‘獨孤公子’付得起價錢,老夫沒道理不做。”

“好,爽快!”獨孤明月一揮手,四名護衛合力抬上紅木箱子,打開箱蓋。

瞬間,光芒四射,讓人睜不開眼睛。原來箱中之物皆是價值連城的珠寶,玉如意、紫晶翠玉、夜明珠,得此一件便可富貴一生,何況這整整一箱呢?

“如何?”獨孤明月笑問。

穀主陰森的眸中露出一絲貪婪之色,卻又瞬間隱去了,“這個……好像少了點兒吧?”

獨孤明月眸光淩厲一閃,卻談笑道:“既如此,穀主開個價。”

獨孤明月的態度始終禮貌恭敬,可見其城府之深。 穀主更是不敢大意,沉吟片刻,見獨孤明月臉色微變,他這才胸有成竹地開口道:“聽聞,‘獨孤公子’最近收留了一位青年劍客,還聽說,那位劍客身上有一件武林人人欲得的至寶,其內藏有富可敵國的寶藏。不知‘獨孤公子’能否與之交換呢?”

獨孤明月聽後,忽然大笑,“好好好!想不到穀主隱居深穀,對江湖事倒了解得很呢!想用靈石交換?穀主以為這交易公平嗎?”

“是有點,不過……加上你‘獨孤公子’的命,應該可以了吧……”穀主陰陰地道。

獨孤明月臉色一變,“什麼意思?”

蕭強則快速抓起獨孤明月的手腕,把脈過後,神色一沉。 果然,他猜得沒錯,她中毒了!

不待獨孤明月開口,他霸道地將她拉自身後,目光雪亮似冰直視穀主,冷冷地道:“解藥!”

獨孤明月心思一閃,便暗自運功,然而,內息一窒,差點嘔出血來。好烈的毒!

“‘公子’,你怎麼樣?”林靜兒一臉焦急地詢問,“該死的老東西!敢向‘公子’下毒,我非砍了你不可!”靜兒朝穀主怒罵道,若不是獨孤明月拉著她,她早就衝過去要了他的命。

“穀主不會不知我獨孤明月的脾氣,竟然還敢要挾我,膽量當真不小啊!”獨孤明月強自壓住體內迅速漫延的毒性,譏誚地說道。

此毒不運功還尚可忍受,但若試著運功逼毒,則會全身劇烈疼痛難當。她本就內傷未複,這一中毒,更是痛上加痛,隻說幾句話,便汗如雨下。

各主適才被蕭強充滿殺氣的目光嚇得後退一步,直到此時方才回話:“人……為財死,老夫也隻好賭一把了……”他咽了一下唾液,接著道:“此毒名為絕命魔滅,公子隻有半刻鍾的考慮時間,若是過了,就……就不好辦了!”

蕭強看著獨孤明月痛苦的神色,心中一痛,沒有絲毫遲疑,冷聲道:“好,我交換。”

“你……”獨孤明月滿臉震驚地看著他從懷中取出荷包,倒出靈石,那一瞬間,她的目光複雜無比,竟然忘了開口阻止,忘了她才是下命令的人。

穀主也詫異地愣了一下,他不記得有誰可以替獨孤明月作決定,即使是獨孤明月身邊最得寵的靜兒姑娘和菲兒姑娘也是不能的。難道傳聞有假?

◎◎◎◎

“‘公子’,體內的毒真的清除幹淨了嗎?”回程的路上,靜兒滿臉焦慮,對盤坐在馬車內的獨孤明月問道。

獨孤明月運功調息後,對靜兒點點頭,“無礙了,隻是有些疲倦。”

“那就好了。”靜兒長籲口氣,“我還真擔心老東西給我們的解藥是假的呢!”

獨孤明月看了身側的蕭強一眼,虛弱地笑道:“他隻為求財,還不敢傷我性命。”那雙透澈的眼眸卻相反的無半絲的倦怠,像是能洞察人心般,瞬息萬變著。

“那老東西也太大膽了!你既然已經無礙了,我現在帶幾個人去一把火燒了他的老巢……”靜兒憤憤不平地怒罵道。

卻被獨孤明月喝止了,“不許去!”

“為什麼?他敢讓你中毒……”靜兒連腰間的刀都拔出來了。

“我自有道理,你別背著我胡鬧,若惹出事來,我絕不輕饒你。”頓了一下,語氣稍稍緩了緩後,歎息地道:“你先出去吧,我跟蕭強有話說。”

“可……”靜兒不甘心地冷哼一聲,接著,紅衣一閃。掀開車簾已跳下了馬車。

一刹那間,車內變得寂靜安襤,兩人無語,蕭強的目光一直望著車窗外,幽遠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沉默中,獨孤明月淡淡地開口道:“我沒想到你會願意拿出靈石交換,那畢竟是你千方百計才得到的東西,沒有了它,你的腿不就殘廢了嗎?”

蕭強目光柔和地看向獨孤明月,淡笑道:“你的命更重要,你原有內傷,恐怕連半刻鍾的毒性都挺不過。 穀主雖為求財,但他不知你受過傷,毒性隨時都會要你的命。至於靈石……”蕭強看看自己的腿,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還有些時間,我會想辦法再拿回來。”

獨孤明月目光晶瑩地望著他,一句“你的命更重要”勝過千言萬語,心中激蕩萬分,她本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刻雙眸竟有些泛紅了,“以你的功夫殺了他,一樣可以得到解藥埃”她似是喃喃自語地說道。

“你真想殺他嗎?”蕭強劍眉一挑,反問道。

聽到此言,獨孤明月的目光驀地一閃——他看出來了。

蕭強隻是淡淡地笑著,“你先睡一會兒吧。適才運功逼毒,太耗精力了。”

獨孤明月依言躺下,側身枕著枕頭,望著他,“你說得對,穀主目前還有利用價值,暫時還殺不得。我想他也是看出來了,要不然,也不會逼我以靈石做交換。五毒穀雖然厲害,但在我眼中還算不上什麼。來日方長,他最好堅持一輩子都對我有用,否則……就不要怪我心狠心辣了。”

她眼光奇異地看著坐在身側的蕭強,忽然道:“你若成為我的敵人,一定是最可怕的對手。因為我……”她頓住,沒有說出口,但那充滿柔情的眸光早已說明了一切。轉眼,她又抿嘴笑了,“不過,幸好,你不是。”

蕭強眼光不易察覺地閃了一下,頭一次見她露出女兒家的嬌氣,不由得溫笑道:“別亂猜想了,睡吧!”

獨孤明月緩緩地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蕭大哥,你別再廢心機去想怎樣從穀主手中拿回靈石,因為……靈石本就是假的。”

“你說什麼?”蕭強臉色變了。

獨孤明月對他淩厲的神色卻不以為意,嘻嘻地笑著,突然伸出手,握住他溫熱的手掌,手指在他掌心中比劃著。

“原來並不是什麼事都被你料到,嚇死我了,還以為什麼都被你看透了呢?別生氣,之所以給你假靈石,是希望你發現的時候,再回來找我啊!我是怕那些江湖人不能把你逼回來。因為那時我已經……已經下決心不讓你走了。”她把他的手掌拉到懷裏,抱住,然後,倦倦地閉上了眼睛。

蕭強原本心中惱怒,但望著被她緊緊抱在懷中的手,所有的怒氣便再也發洩不出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狡詐的女人!”

獨孤明月笑著揚起嘴角,仍是閉著眼睛,低喃地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答應陪我一輩子,說話要算數哦?”

蕭強無奈地苦笑,又氣又憐,真不知該怎麼對她好?本以為她睡了,突然又冒出一句話:“蕭大哥,被人疼愛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礙…”

蕭強心神一顫,驀地,發現她眼角有亮光閃動,延著蒼白的臉頰滑落,留下淡淡的痕跡。刹那間,先前存在他心底對獨孤明月的困惑與遲疑徹底消失了,另一面的明月是如此脆弱纖細!他心中了悟,望著熟睡的她,心中重重地許諾——你不是獨孤明月,我也會陪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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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過了這座山,再行五裏多路,就到了巫州,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就定在巫州郊外的駝雲峰上舉行。

林靜兒策馬行到蕭強身側,一身紅衣在陽光下耀眼奪目,正如她潑辣的心性一般。

“蕭強,你知不知道‘公子’讓我們去武林大會的用意?”

“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問問?”蕭強策馬緩行,淡笑著說。

“我問了,她不說。”林靜兒聳聳肩,側身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然後,她又把眸光投到蕭強身上,繼續說道:“我看得出,‘公子’很信任你,一定會對你說出我們此行的目的對不對?”

她用大眼睛期盼地望著他,見蕭強不回答,遂解釋說:“哎呀!其實,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的,隻是悶在心裏,什麼都不知道,實在很煩啊!也不明白她向穀主買的失魂散到底要做什麼。”靜兒皺著眉頭,右手搔搔耳邊的發辮,樣子嬌憨可愛。

蕭強神情淡漠,望向遠處的目光複雜憂慮,恍惚地尋思著,她想做什麼?怕是要挑起一場江湖血腥吧?唉!如此重權嗜殺的女子。他真能做到冷眼旁觀,不聞不問嗎?

江湖若無血腥,若無打殺便不是江湖了。對嗎?而自己這樣置身事外,對嗎?

“喂!蕭強!蕭強!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靜兒在他身側喊道。

蕭強終於轉首看向她,淡笑道:“我也不知,她沒對我說過。”

“哦!這樣埃”靜兒撇下嘴角,一臉失望。看到她嬌憨的樣子,蕭強不由得心中暗歎:她若像你一樣單純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傍晚時分進了巫州城,城中大小客棧皆已被參加武林大會的人占滿。獨孤明月一行人馬打著青龍堂的旗號住進了天水巷的一家名為天仙閣的妓院裏。

天仙閣實為青龍堂在巫州設立的暗樁,專為收集江湖上的各路情報。然而,這次,獨孤明月大張旗鼓地住進來,似乎是有意讓人知道一般。

吃罷晚飯,侍女奉上清茶,獨孤明月揮手,侍女退去。

“蕭大哥,喝茶。”獨孤明月給蕭強斟上一杯茶。在兩人獨處時,獨孤明月稱蕭強為蕭大哥。

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啜飲一口,皺皺眉,放下茶盞,道:“再好的茶葉,也衝不出我想喝的那個味道。唉!八年了,還是菲兒沏的茶最有味道。”一抬頭,卻看到蕭強已解下腰間的劍鞘,“嗆”的一聲,抽出長劍,手腕抖動間,龍吟之聲傾吐而出,劍身鋒利,隱隱滲出冰冷的寒氣。

蕭強目光深透,凝視著劍身,拿出絲巾緩緩地擦拭著。獨孤明月站起身,笑著走過去,伸手握住鋒利的劍身,瞬間,一絲鮮紅的血液,順著青茫的劍身緩緩滑落,滴到地上。

“做什麼?”蕭強劍眉一蹙,淡漠的眸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獨孤明月將染血的手指含在嘴裏,微笑地望著他,說道:“劍雖是好劍,但若無鮮血映襯,便失了它原有的光芒。再鋒利也隻是裝飾而已。”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蕭大哥,以你的武功,劍法,若能參加大會,那麼武林盟主之位……”

“別說了,我不會同意。”蕭強的臉瞬間一沉,眸中卻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獨孤明月眼神變了一下,輕笑道:“好吧!就當我沒提過此事。”有一瞬間,她竟感到心慌,為他眼中的那痛,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蕭強仍是淡漠的表情,沒有說話,取出金創藥,走到獨孤明月麵前,“手……”

獨孤明月乖乖地將受傷的手指伸過去,看著他迅速卻又不失溫柔地為她包紮。瞬間心裏有了決定,接著便笑了起來。

蕭強抬眼看到她在笑,皺皺眉頭,淡淡地道:“你又算計我什麼?”

“沒有,永遠都不會有,我保證。”她誠摯地說道,眸光雪亮晶瑩,微微仰首,直視著蕭強。

蕭強亦無語,許久,歎息般地道:“那就別再傷自己了。”他輕輕地將她拉至懷中。獨孤明月螓首輕依在他肩上,兩人無語。

過了許久,獨孤明月幽幽地開口道:“蕭大哥,這麼多年,我心性改不了了,喝酒、殺人、大笑,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女兒家的嬌媚,本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卻偏偏遇到了你,在你麵前,我都不知……不知該怎樣做我自己了。”語氣中竟隱隱透出一絲無措。

在遇到蕭強之前,她再聰慧,也不會料到有一天她會說出如此怯弱的話。在他麵前,她好像失去了自信,身為女子的自信。因為,二十三年來,她從未將自己當做女子過啊!

蕭強望著懷中白衣束發、男裝打扮的獨孤明月,微微笑道:“沒關係,我就喜歡男兒氣的你,雖然有時……狡詐了些,讓人吃不消。”

獨孤明月“撲哧”笑了起來,從他懷中抬起頭,笑道:“還說喜歡呢,你除了用狡詐形容我之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了。 別忘了我可是女子哦!”

蕭強雙手攬住她的腰,眸光柔和地看著她,笑道:“記得嗎?荷花池塘八角亭上,殺氣彌漫四周,你白衣散發,月下,執酒獨飲,長笑吟唱。那時,我就被你迷惑了。”

“自然記得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獨孤明月笑著,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得意地說道:“這麼說,你要感激我是女兒身嘍?”

蕭強輕點她鼻頭,清俊不凡的臉上流露出寵愛的光芒,笑斥道:“狂妄至極!”

“隻要你不討厭就好,知道嗎?當初,看出你的不凡後,我還想利用菲兒的絕色與才情,把你留下來呢。沒想到你看中的竟是我!嘻嘻!現在你後悔可來不及了,即使菲兒真對你有情,我也不讓了。誰若敢跟我獨孤明月爭丈夫,我就殺了誰。”

蕭強蹙眉輕斥道:“胡鬧……”

“菲兒才不會跟你搶呢。她的命就要沒了!”“砰”的一聲響,門被人一腳踢開,一身紅衣的林靜兒滿臉焦急地衝了進來。她跑到門邊時,恰巧聽到了那句話。

屋中原本相擁的兩人乍然分開。獨孤明月一臉緋紅地轉過身,怒斥道:“靜兒,你又做什麼?”對靜兒的衝動,她真是無奈至極。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也隻有她敢這麼無禮地闖進來。

蕭強也有些神色不自然地笑笑。

“出事了!菲兒出事了!”靜兒才不會注意到獨孤明月難得一見的紅暈臉頰,急急地嚷道:“我收到了關大哥的飛鴿傳書,海龍王看上了菲兒,要娶她做妾,還……還……”

“還什麼啊?把信給我。”獨孤明月冷聲道。看過信後,她臉色沉了下去,雙眉蹙起,尋思著。

“你快想辦法救菲兒啊!”林靜兒在一邊急得跺腳。她與菲兒從小在一起,有時還要親過麵前這位姐姐,菲兒遇險,她比誰都焦急。

獨孤明月目光憂慮,看了靜兒一眼,歎息地道:“海龍幫久居南島,以搶劫來往商船為生。青龍堂雖稱霸一方,但平日裏與他們並無牽扯。你讓我怎麼救?”

“但你是江湖上獨之無二的‘獨孤公子’啊!”靜兒道。

“可人家是在海上,我算什麼?他們憑什麼買我的賬?”獨孤明月冷冷地道,眸光森冷無比,看不出情緒。

她忽又冷笑道:“菲兒的絕世容顏,為她惹來禍事,那也是必然的。不過……”她頓了一下,“能做海龍王的妾也沒什麼不好,他雖年紀大了點兒,卻是海上的霸主,呼風喚雨,連朝廷都奈他不得。以菲兒的姿色、才情,定會受寵,到時,衣食無憂地生活一輩子也未嚐不好。”

“胡說!菲兒一定會誓死不從的。”靜兒氣憤地說道。

“哼!菲兒冰雪聰明,以她的心性絕不會輕易尋死的,你以為她像你這麼衝動嗎?”獨孤明月冷然道。

“菲兒真是奇怪,為什麼要去海上啊?”靜兒見獨孤明月一副冷然漠視的態度,心中一急,眼淚便落了下來。

“別急,我或許可以救出菲兒姑娘。”蕭強忽然開口說道,安慰地拍拍靜兒的肩膀,神情倒有些複雜。

“真的?”靜兒的眼睛驀地變亮,“你真能救菲兒嗎?”

“早年我與海龍王有過一麵之緣,或許我可以試試。”蕭強淡淡地道,早年他的家師與海龍王有過交情。

“這麼說,你是決定幫我了?”獨孤明月問道。

“不!”蕭強仍然是淡漠的語氣,“你莫忘了,菲兒姑娘曾救過我一次,我此去隻是為了還這個人情罷了。”

獨孤明月正要開口,蕭強忽然冷聲道:“你忘了,剛才對我保證什麼了?”

獨孤明月果然不再言語,遲疑了一會兒,才道:“那你小心了,事不宜遲,你明早便動身吧。”

蕭強目光閃了一下,道:“不,我今晚就動身。”

◎◎◎◎

天仙閣即為煙花之地,到了夜間,自然少不得要掌燈接客。獨孤明月雖然居住在這安靜的小院內,但前麵笙蕭歌舞、浪笑淫語之聲還是隱隱地傳了過來。

皺下眉頭,她隻得遠離窗戶,走到內室合衣躺下,卻了無睡意。長夜漫漫。武林大會三日後舉行,到時,黑白兩道的群雄齊聚駝雲峰,會是何等壯觀啊!

義父啊!此刻的你一定因堂中突然出現的怪事忙得不可開交吧?放心吧!這次大會過後,我會送你一件大禮。青龍堂的堂主也該換換人了。

忽然間,她笑了,那雙雪亮的雙眸湧出一絲殘酷的殺機。

蕭大哥,你為何不幫我呢?老天即讓我們相遇、相知、相愛,為什麼又讓我們對事物的看法不同呢?我重權難道有錯嗎?歎息著,她起身寬衣正想睡下。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神情不禁一變,一向淡定從容的眸中流露出焦急之色。

“靜兒!”她大聲喚道。

◎◎◎◎

夜色之中,一黑一青兩條人影閃電般地奔馳著,穿林渡水。

驀地,前麵那個青衣人陡然停下身形。

“師弟,是你?”後麵的黑衣人待看清後,驚訝地說道。

“師兄,別來無恙。”青衣人一拱手,清俊非凡的臉上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正是蕭強。

“師弟,你當真跟獨孤明月走在一起了,是不是?”黑衣人質問道。聽聞他跟獨孤明月一起進的巫州城。

“是。”蕭強點點頭。

“哼!既如此,咱們師兄弟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黑衣人冷聲道。

蕭強不以為意,淡漠地笑笑,“師兄,我引你來這,是有事告訴你。”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遲疑了一下,才把它遞給了師弟,“這是失魂散解藥的藥方,你把它……交給盟主吧!”

“這是何意?”黑衣人疑惑了,忽然靈光一閃,脫口問道:“是不是,獨孤明月要對我們下毒?”

蕭強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卻多了一抹苦澀。許久,他才淡淡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會用得上。”

“師弟,你這是暗中幫我們了,那……你跟獨孤明月在一起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對不對?”他就說嘛,以師弟的性情絕不會與獨孤明月走到一起的。

苦衷?蕭強嘴唇緊閉著,冷峻的嘴角擠出一絲淒然的苦笑,應該是有苦也有甜吧。唉!不應插手的,但真的袖手旁觀的話,怕是死去的師父也不會原諒他吧?既知道了便做不到置身事外。江湖上少些血腥總是好的。

歎息著,他道:“沒有什麼苦衷,我這樣做是有條件的。”

“條件?什麼條件?”師兄詫異地問。

“第一,藥方之事,除了你我之外,我不想讓第三人知曉;第二,絕不能傷獨孤明月的性命,否則……”

“哼!既然已經背叛了,還談什麼傷不傷的事……”林中暗處,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響起,不屑地冷哼道。

“誰?”師兄冷喝道,身形隨之迅速撲向發聲之處。

而蕭強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雙拳驀地握緊,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糟了!是林靜兒!

“師兄,別傷她!”蕭強飛身過來,擋住師兄的殺招。他兩係出同門,武功在伯仲之間,林靜兒自然不是師兄的對手。他攔擋之時,靜兒則趁勢逃脫了。

師兄見他攔擋之下,人已瞬間逃逸得無影無蹤了,氣憤地說:“你瘋了,她是獨孤明月手下的……”

“我知道,我會追上去擋住她,你不用插手。”蕭強冷聲道:“記住我說的條件,不可傷獨孤明月性命,否則我決不放過那人,即使是你……也不例外。”話落,蕭強的身形已掠向林靜兒逃逸的方向,瞬間無蹤。

“為什麼?”他自然不會忽略蕭強離開之時,眼中那抹淩厲的殺氣。

◎◎◎◎

“怎麼?想追上去殺人滅口嗎?”

蕭強飛掠的身形驀地頓住,身體竟不由得輕顫了一下,慢慢轉首,表情複雜地看向發聲之處,許久,歎息般道:“你在?!”

遠處,獨孤明月一身白衣,背負著手,冷冷地站在那裏,像似已站了許久,許久。她身側站著的是林靜兒,正怒目瞪視著他。

“真沒想到,你會背叛我。”獨孤明月目光冷冽似箭。

蕭強苦笑,“你也從未信任過我,不是嗎?否則,你也不會派靜兒跟蹤我了。”天意吧!他長歎。

“不錯,我沒信任過你……又怎麼能指責你……背叛我呢?”獨孤明月的聲音竟有些顫抖,直直地望著遠處俊逸挺拔的蕭強……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派靜兒追他,隻是為了給他送靈石,她擔心南島路途遙遠,怕他腿傷複發。沒想到……

獨孤明月忽然覺得視線模糊,她咬著牙,忍住心中的酸痛,冷聲道:“好一個心性淡泊!好一個不插手江湖恩怨!好一個超然世外虛懷若穀!蕭大俠……我被你騙得好慘!想必,你所謂的腿傷也是假的吧?怪不得,你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五毒穀主的條件,是為了贏得我的好感嗎?告訴你……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蕭強聽到她的話後,心一點點地往下沉,心像被撕裂了一樣痛,他絕望地閉上眼睛,許久,才聲音澀澀地道:“你……誤會了。”

“誤會?”獨孤明月冷笑,然,眼中漸湧的淚卻再也忍不住落下,臉色更加蒼白如紙,“真是一個完美的局,從開始接近我,假意中毒被我所擒,到為了靈石與我交易,一路護送我到白集鎮,一點點地,一步步地讓我對你的疑心漸漸消失。每一步棋都走得恰到好處,發現我是女兒身之後,又對我……”她聲音頓住,狠狠地拭去眼角的淚,咬著牙道:“蕭強!我真是小看你了!”

蕭強凡欲開口,然而,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臉上流露出難以抑製的痛苦和悲愴。他心中暗歎,以她高傲的心性,現在說什麼……怕是也沒用了吧?

“沒想到,我獨孤明月自詡為聰明,卻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本也沒什麼,江湖險惡,隻能怪我識人不清,我隻恨我自己……”她轉過頭,不再與蕭強對視,苦澀地笑了笑,笑容中,卻有無盡的淒涼與失望,道:“不但付出了信任,還賠上了一顆心!”

“明月……”蕭強歎息般地喚道,表情複雜而痛苦。

獨孤明月的身形晃了一下,幸好身側的靜兒扶住了她。

“你怎麼樣?”靜兒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樣子,頓時有些無措,恨聲道:“你別氣,我們殺了他不就得了。”

獨孤明月微微地搖了搖頭,“傻靜兒!我們的武功怎麼打得過他啊!”然後,她又看向一身青衣的蕭強,一把長劍,仍是那麼俊逸不凡,她漸漸平靜下來道:“蕭強,你我相處這幾日來,想必你也知道了不少我的暗樁、勢力。你自可以把這些轉告給派你來的人。要我獨孤明月的命也可以,我就站在這裏,你拿去便是了。我若死了,再瓦解我培養的勢力,更加易如反掌?”

“明月……我絕不想傷你的。”蕭強表情痛苦地道,“我以前所說的話……句句屬實。”

“哼!沒用的。”她高傲地揚起頭,決然道:“你要麼現在就殺了我……要麼我走。”

蕭強直直地看著她,目光複雜,表情凝重而痛苦,似掙紮猶豫了許久,最後,終於開口道:“保重!”雖然隻有兩個字,卻已起了無法控製的顫抖。

“好!”獨孤明月笑了笑,然,目光卻冷厲如冰,再無眼淚,“今日一別,他日相見,必是我取你性命之時。你……也保重!”語罷,轉身與林靜兒決然而去。

蕭強怔怔地站在原地,耳畔忽然響起——

“如果……我退一步呢?我不要求你幫我獨孤明月殺一人,你能否像那晚所說的……留下來陪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答應陪我一輩子,說話要算數哦?”

“蕭大哥,被人疼愛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礙…”

蕭強突然間覺得心神俱裂,喉嚨一甜,“哇”地噴出一口血,身形亦踉蹌了一下。明月……難道你我真的是無緣嗎?真是天意如此嗎?

◎◎◎◎

三個月後,荷香樓。

獨孤明月倚在軟榻上,手裏拿著一卷書翻看著。屋中點著紫金暖爐,輕煙氤氳。忽然聽到上樓的腳步聲,繼而門開了,她並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道:“這幾日去哪了?沒事的時候別去外麵跑。”

“姐……”

“叫‘公子’!”獨孤明月仍是淡淡的語氣,慢慢地翻了一頁書。握書的手蒼白瘦削同她的臉色一樣沒有血色。

“又沒有外人在!”林靜兒不服氣地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公子’,這些日子不去青龍堂,不怕副堂主的位置被人奪去啊?”

獨孤明月仍然沒有抬頭,眼睛都不眨一下,許久,淡淡地道:“如果我不讓,誰也奪不去。”

“哼!那可說不定!這幾年你幫獨孤天打下了半壁江山,北六省的綠林都被青龍堂收服了,而且,大部分人都是服你不服他,他早將你視為眼中釘,不除不快。”林靜兒擔憂地說道。

獨孤明月終於抬起頭,看著站在眼前的靜兒,不由得笑道:“我的小靜兒知道為我分擔煩惱了。還真是長大了!”

“‘公子’,你別取笑我,我又不是笨蛋。你雖然什麼事都不跟我說,我有眼睛也會看啊!你從武林大會回來以後,就不曾開心過,整天鬱鬱寡歡,連青龍堂的公務你都交給別人去處理,告假養傷。雖然獨孤天的兒子在我們手裏,他暫時還不敢對我們下毒手。但以後,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就背著你做了一件事。”

獨孤明月臉色一變,急問:“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林靜兒被獨孤明月陰沉的臉色嚇了一跳,急忙回道:“我隻是看你鬱悶,便想讓你高興一下,於是,我就決定去殺了蕭強!”

“什麼!”獨孤明月一驚,書“啪”地掉在地上。驀地,她由軟榻上坐起,身形忽又一怔,眼神複雜地閃爍著,然後,又慢慢地躺回榻上,“以你的武功還殺不了他,你能平安回來,他已手下留情了。”

“才不是呢!是我手下留情才對。”

“什麼意思?”獨孤明月目光雪亮如電,看向林靜兒。

“他……他的腿真的殘廢了!我想,他需要靈石療傷的事,並沒有騙我們。至於……其他的,我也搞不清楚了。”

“是嗎?”獨孤明月表情複雜,許久,才淡淡地說出兩個字。

屋內忽然安靜了下來,隻有暖爐的輕煙繚繞,寂靜中,林靜兒又道:“菲兒給我們寄來的書信中不是提過,在南島,有一位蒙麵的年輕人,暗中救過她,你說,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蕭強啊?”

獨孤明月仍然沉默著,沒有回答。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深遠地望向荷花池塘。那裏,花早已殘敗,荷葉枯黃,一片蕭瑟。許久,她忽然問道:“靜兒,你知道我最不了解的人是誰嗎?”聲音空茫 悲涼。

“你是指蕭強吧?”靜兒回答道。

“不!你錯了!”獨孤明月緩緩地轉過身,神情淒然,“我最不了解的人……”她低喃歎息著,“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礙…”

“‘公子’,我不明白。”林靜兒困惑地搖搖頭。

獨孤明月目光複雜地看著她,明白?你當然不會明白,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當聽到靜兒去殺蕭強的時候,那一瞬間,心中的感覺竟是——痛,痛徹心扉。她怕,怕蕭強真的死了。這究竟是愛,還是恨?

獨孤明月神情迷惘,許久,才淡淡地道:“靜兒,我還能做回林明月嗎?”

“呃?”林靜兒更糊塗了,手指搔弄著耳邊的發辮,這般沒頭沒腦的話讓她怎麼回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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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威信鏢局,雖然已開了十幾年了,但在江湖上仍然默默無聞。十幾年來,所接下的最大一票鏢,也隻有五百兩銀子而已。

總鏢頭年近五旬,性情淳和,手下有十幾個鏢師跟他混飯吃,雖說發不了財,日於過得倒也清閑。鏢頭膝下有一雙兒女。女兒彩雲,年方十六,性情開朗活潑。

此刻,她卻躥到威信鏢局後巷的一家民宅裏。

“蕭大哥,我把藥熬好了,你快喝了吧。”彩雲端著一碗黑糊糊的湯藥,遞給坐在院中木椅上的蕭強。

“謝謝!”蕭強接過碗,笑著說道。然而,他的眼睛卻是沒有笑意的。

“彩雲姑娘真是越大越漂亮了。”剛推門出來的郭大嬸看見這一幕,滿面笑容地說道:“將來嫁給蕭兄弟,也定是個賢惠的娘子。瞧!現在就知道心疼人了。”

“大嬸,彩雲臉皮薄,你別逗弄她了,將來,彩雲嫁人的時候,我這個做大哥的還要送呢。”蕭強笑著說道,神情淡淡的。

彩雲原本被郭大嬸調侃的幾句話弄得滿面羞紅,這時偷瞄蕭強幾眼,低聲嘀咕道:“我才不要嫁人呢!”

蕭強目光雪亮透澈,此時,微閃了一下,故作不知般淡淡地笑著,將碗裏的湯藥一口喝幹,苦澀的藥一入喉,蕭強的眉頭皺了一下。然而,湯藥的苦卻遠不及心中的苦痛。他怔然地望著雙腿,陷入了沉思。

“蕭大哥,你放心,喝完了這副藥,你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彩雲見蕭強茫然地望著雙腿,以為他是擔心腿傷。

蕭強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解釋。

“蕭大哥,我昨天在廟裏為你求了個平安符。”彩雲往身上一摸,“哎呀!我忘在家裏了,你等等,我這就給你取去。”說完,便跑出了院子。

“蕭兄弟,我看彩雲這姑娘對你有情有意,不然也不會天天往這邊跑了,要不,哪天我做個媒人替你去向總鏢頭提個親,你年紀也不小了。”

“大嬸,我隻當彩雲是妹妹。況且,我的腿殘廢了也不能拖累人家一輩子。”蕭強淡笑著說,眼望著蒼穹,那裏白雲蒼狗,滄海桑田。蕭強的心思不知飄到了何處。

“彩雲可沒嫌棄你,總鏢頭對你不是很器重嗎?我看這事準行。你啊!也不知怎麼搞的,出了回遠門就把自己的腿弄傷了……”郭大嬸兀自嘮叨著,一邊把晾在繩上的幹衣取下來。

蕭強沉默著,來到威信鏢局五年了。在老鏢頭心中,他隻是個會點武功把式的青年而已。他沒有顯露自己的武功,也不想引人注意。這裏日子平靜悠閑,便留了下來,誰想這一留就是五年。

五年後,小丫頭也長成了姥姥玉立的大姑娘了。他想,他若沒有走這一趟,沒有遇到獨孤明月,或許,他真的會娶彩雲,然後,平靜地過一輩子。

然而,曾經滄海難為水,指的便是這個吧?他苦笑著。陡然,他目光一閃,猛地轉首,然後,神情略顯激動地說道:“你來了!”

“什麼來了?”郭大嬸以為蕭強在跟她說話,猛一抬頭,卻看見院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是一位白衣束發的‘年輕公子’,臉頰蒼白瘦削,卻隱隱透出一股不尋常的霸氣,很自然地,郭大嬸的目光下意識地躲開她,詢問蕭強,“這位‘公子’是誰啊?”

然而,蕭強深邃的目光卻一直盯在白衣人身上,久久無語。 郭大嬸還待開口之時,白衣人忽然出手,一道寒光直射向郭大嬸咽喉。

突然,蕭強手中的空碗飛了出去,“當”的一聲響,暗器被擊落了,接著蕭強手一揚,憑空點了郭大嬸的昏睡穴。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離開“白衣公子”——獨孤明月。

微笑著望著她,眼光柔和,他知道,林靜兒出現後,獨孤明月很快便會找來。這幾日,他一直在等。

“還記得,我上次所說的話嗎?”獨孤明月眸光冷冽,冷淡地道:“再次相見之日,必是我取你性命之時。”

“記得。”蕭強點點頭,“你還在生氣?”

“生氣?”獨孤明月冷笑,“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害得我的計劃付諸東流,白白損失了金銀不算,還暴露了青龍堂的暗樁,結果什麼也沒得到。”

蕭強表情複雜,猶豫許久,終於鼓足勇氣道:“我……會陪在你身邊。”

“陪我?憑什麼?一個殘廢我留有何用?何況,我會再用背叛我的人嗎?”獨孤明月冷嘲熱諷地道。然而,目光卻流露出痛苦不甘的神情,背負著的雙手也緊緊地握成拳頭。

“是嗎。”蕭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痛苦地問了一下,“那……是我說錯話了。”

“你的腿雖殘了,功夫卻沒廢,蕭強!拔劍吧!”獨孤明月聲音冰冷地道。

蕭強深深地望了她許久,最後,重重地長歎一聲,“好吧!”手一伸,原本放在屋內的長劍竟捅破窗紙,自動地飛到他的手中。隔空取物,足有三米遠的距離,可見蕭強的內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他的手撫摸著樸實的劍鞘,眼神空茫絕望,淡淡地笑道:“我的腿雖然殘了,但取我的性命還不是那麼容易的,盡管使全力上吧。”

獨孤明月冷笑,“我想殺得人還沒有逃得掉的。”話聲未落,她陡然出手了……

當漫天劍 光寒芒消失之時,蕭強適才所坐的木椅己然破碎。獨孤明月手執長劍指向跌坐在地上的蕭強,冷聲道:“哼!殺人的招式,心中卻無殺意,你注定要敗。”又冷嘲地笑了笑,“沒想到,當初你用傳音入密告訴我你身上的死穴竟是真的!”

蕭強平靜地看著指在自己喉間的長劍,然後,抬起眼望著她,眸光輕柔。他微笑著道:“你贏了!拿去吧!”然後,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揚起一抹蒼茫的笑意。

許久,感覺到劍尖上的顫抖,驀地,“刷”的一聲,劍鋒從他臉側掠過,釘入地上,劍 柄微微晃動。

她怎會不知,適才兩人相搏,身形相錯之際,他本可傷她,卻硬生生地讓她半招。

驀地,冷凝的聲音由空氣中傳來:“蕭強!從此以後,你我恩怨兩清了。”轉身正要離開,忽然,“吱呀”一聲,院落的門被推開了。

“哎呀!蕭大哥,你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啊?”回家取平安符回來的彩雲,一進門就看見蕭強跌倒在破碎的木椅上,脫口驚呼道。她急忙跑到蕭強身側,神情焦慮,道:“蕭大哥!你沒事吧?”隻顧著擔憂,竟沒有看到站在身側的獨孤明月。

然而,蕭強的神色卻變了。他驀地看向獨孤明月,看見她眼中的殺氣。他身側的手慢慢地握緊,該不該還手?他心中悲寒,本已萬念俱灰,死活已無所謂,但他不想連累無辜,以獨孤明月高傲自負的心性,彩雲性命恐怕會不保。

“……誰若敢跟我獨孤明月爭蕭強,我就殺了誰。”明月說過的話仍言猶在耳。

“明月!”蕭強忽然喚了一聲,神情複雜地看著她。獨孤明月揚起的手腕停在半空,也轉過頭看他。兩人對視許久……

此時,彩雲終於看到了獨孤明月,她帶著戒備的眼神,質問道:“你是誰啊?是不是你傷害了蕭大哥?”

獨孤明月忽然間自嘲地笑了,“既然兩清了,我這又何必呢?”她頹然地放下手,最後看了一眼蕭強,一縱身,越上牆頭,身形一晃便失去了蹤跡。

“這位‘公子’是誰?為什麼無緣無故傷人啊?”彩雲氣憤地說道。

蕭強則鬆了口氣,看著她,神情苦澀地笑了笑,這個傻丫頭!差點就沒命了……

她沒有動手,或許真的兩清了吧?他神情有些茫然,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不甘心又如何呢?

他忽然間奇怪地笑了笑,淡淡地道:“彩雲,把郭大嬸扶到屋裏躺下,她隻是昏了過去,過會兒,醒了就沒事了。然後……給我打壺酒來!”

“哦……好。咦,這是什麼?”彩雲在郭大嬸的身側撿到了一個荷包,拿起時,荷包裏滑出一塊拇指般大小的扁平石頭,“蕭大哥,這是什麼石頭啊?”

蕭強本已心如死灰,此時眼神驀然一閃,表情複雜瞬息萬變著,凝視著手上奇怪的石頭,石上有十二個小孔,在光線的折射下,孔中隱隱約約有紫色的光波繚繞。這竟然是——靈石!

◎◎◎◎

“姐!不……‘公子’,怎麼樣啊?”林靜兒牽著馬,站在巷口,正無聊地望天,遠遠看見獨孤明月的身影,急忙迎了上去。

“‘公子’,你有沒有殺他啊?還是有什麼誤會?哎呀!你們到底怎麼樣嗎?”林靜兒好奇地追問。

獨孤明月翻身上馬,淡淡地回答道:“什麼也沒發生,我們隻是……兩清了。”

“那他以後不陪我們了?”林靜地追問,身形一縱,躍上馬背,與獨孤明月並合而行。

獨孤明月淒然地一笑,低喃道:“他已經有彩雲了,還要明月做什麼呢?”

陡然,她又笑了,轉首對林靜兒大聲道:“靜兒,我們喝酒去,今天我要大醉一場!”語罷,一揚馬鞭,駿馬長嘶,四蹄飛揚,當先衝了出去。

“好啊!喝酒誰怕誰啊?等等我!駕!”林靜兒一身紅衣,策馬直追而去。

◎◎◎◎

“蕭大哥站起來了!蕭大哥站起來了!”彩雲高興地嚷嚷著,“郭大嬸,你來看,蕭大哥的腿複原了!”

“看到了!看到了!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郭大嬸沒好氣地說道,這丫頭興奮得把她老太婆的耳朵都要震聾了。

蕭強反倒是神色平靜,一臉淡然。有了靈石,再輔以良藥,加上他內功深厚,不消半月便康複如常了。

“蕭大哥,我就說嘛!服藥以後,你的腿一定會好的。正好,爹爹今天押鏢回來,我們去告訴他。”說著她就拉蕭強往外走。

蕭強無奈地笑了笑,他待她一直親如兄妹,兩人這樣拉扯雖不合禮法,但蕭強也總是縱容她,便隨她去了。

還沒到大廳,遠遠地便聽到剛回來的幾位鏢師大聲談論著最近的江湖軼事。

“吻!張良,你是沒看到啊!那場麵,真叫慘烈。打得天昏地暗,驚心動魄,據說把運河裏的水都染紅了。我們第二日路過的時候還看見那水是紅色的呢。你說,厲害不?”

“李哥,你說他們父子倆為什麼要拚個你死我活啊?”一旁的溫剛插嘴問道。

“唉!說穿了,還不是為了一個權嘛!這次青龍堂內哄,我看八成呀是白道中人暗自挑撥離間,你想啊,青龍堂若是垮了,還怎麼有能力下江南,一統武林?青龍堂現在恐怕連北方的勢力都保不住了!”

此時,蕭強的腳步慢了下來,神色變得異常凝重,耳邊繼續傳來大家議論的聲音。

“是啊!連獨孤公子那樣傳奇厲害的人都死了,青龍堂隻怕再難恢複了。聽說獨孤明月是中了暗算,被人打入水中,連屍體都沒找到呢。”

“唉!可惜了,一代梟雄,年紀輕輕,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這說明,薑還是老得辣,獨孤天也不是好惹的。”

“蕭大哥,你怎麼了?”彩雲正要邁步進大廳,卻發現蕭強的身形突然停了下來,一隻手緊緊地抓住門邊的欄桿,臉色慘白,似乎在抑製極大的痛苦。

蕭強用盡全力才止住顫抖,痛楚地呢喃著:“明月,是我負你……是我負你……”

這時候,廳中眾人也看見了蕭強,紛紛走了出來,“蕭兄弟,原來你的腿傷好了!恭喜啊!”

蕭強抬起頭,勉強抑製住撕心的痛楚,向眾人拱拱手。

“蕭兄弟!腿傷康複是好事啊!你這是怎麼了?”眾人見他神情怪異,皆詫異地詢問。

“哦,不是。”蕭強搖頭,淡淡地一笑,然而,眼中卻流露出痛苦與悔恨。一瞬間,他心中下了決定,開口道:“我是來向總鏢頭及眾位兄弟辭行的。”

“蕭大哥,你腿傷剛好,要去哪裏啊?”彩雲一臉疑惑地問道。

蕭強隻是對彩雲微微地笑笑,笑中帶著苦澀。然後,對總鏢頭誠懇地說道:“總鏢頭,多謝你五年來的收留與照顧,蕭強在此感激不荊”又對其他人說道:“眾位兄弟平日待我的好,蕭強永生不會忘記。隻是我今生欠一個人的情,必須償還……”頓了一下,神色決然,想要再說些什麼。

然而,許久過後,他卻隻說了一句話:“他日若有緣……再見!”

“蕭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彩雲不安地問,難道蕭大哥要離開這了嗎?

然而,蕭強隻是目光複雜地看了眾人一眼,“告辭!”一轉身,決然而去。

“蕭兄弟!這……”眾鏢師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措手不及。

“蕭大哥,你別走!”彩雲隨後追去,卻被總鏢頭一聲叱喝止住了腳步。

“回來!”

“可是爹……”彩雲急得跺腳,“我不能讓蕭大哥走,我要留下他!”說完便再不理會,急急地追了出去。

然而,總鏢頭卻無奈地搖搖頭,歎息般地道:“傻丫頭……他豈是你能留下的人!”睿智的目光轉向蕭強適才扶住的欄桿上——那裏,早已深深地印下了五個手指印,“傻丫頭哇……他並非你所認識的他!”

幾年前,他就看出了蕭強的不凡,也深知遲早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如此的快。蕭強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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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9 00:15: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蕭強牽著馬,緩步慢行,神情淡漠,眉宇之間呈現出風塵之色,顯然是多日未曾休息了。

當走到鎮上升祥客棧門前時,他停下了腳步,撣了撣青布衣上的塵灰,從馬上取下包裹。

此時,店裏的夥計跑步迎了出來,他把馬交給夥計,淡淡地問:“我要見關五,他在嗎?”

“五爺在,客官你先請,我馬上給你通報。”夥計禮貌客氣地回道,忽又接著問:“不知客官高姓大名?可否告之,小的也好去通報。”態度不卑不亢,不像是一般的夥計。

蕭強眼神變了一下,許久,“蕭強。”

不多久,“原來的是蕭公子,失敬失敬!”關五眉眼彎彎,一掀門簾,笑著走進雅間。

蕭強目光依然淡漠,起身禮貌地拱手,微笑地道:“關公子,別來無恙。”兩人分別落座,夥計獻上茶水糕點。

關五表情和善,遲疑了一下,開門見山地道:“看蕭公子風塵僕僕,想是趕了很久的路,不知這次蕭公子是路過白集鎮,還是專為見關某而來?”

蕭強沉默不語,隻是將身上帶來的包裹拿到桌上,打開……關五臉色變了一下,隨即又恢複正常。

包裹打開之後,露出的竟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關五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江湖傳聞,獨孤天莫明其妙地死在自己的臥室內,現場竟無一絲動手的跡象,原來竟是蕭公子下的手,果然是藝高人膽大,關某佩服!請恕在下愚笨,仍猜不出蕭公子此舉的用意。”

“一份誠意!”蕭強嚴肅地說道,淡漠的目光中閃現出一絲企盼,“請關公子告之獨孤明月所葬之處,我想去墳前祭拜。”

關五哈哈一笑,道:“蕭公子將關某當成何人了?我與‘獨孤公子’雖有幾麵之緣,但也僅此而已,又怎會知‘他’的墓地所在,蕭公子隻怕是問錯人了。”

蕭強目光淩厲一閃,許久,他歎了口氣,淡淡地道:“或許,你不知,她曾把你與她的關係告訴過我。”他的神情有些怔忡,“她也曾很信任我……”苦笑著,他的眸光仿佛洞察一切般再次看向關五,道:“普天之下,我想也隻有你能知道她在哪裏了?”他的手撫上劍鞘,慢慢地撫摸著,神色要然變得沉重,冷然道:“我不在乎再多殺幾個人,即使你曾是她的屬下也一樣。”

關五不再笑了,臉色瞬息萬變著,似在沉吟,許久,他才開口道:“好吧!不過要蒙上你的眼睛,並且……”他頓了一下,冷眼看著蕭強,“必須先服下化功散,否則,你就算殺了在下,也別想知道‘獨孤公子’葬於何處!”

他後一個條件無疑是強人所難,化功散雖不能傷人性命,但服下後十日之內就會武功盡失,毫無自保能力,形如廢人。

然而,蕭強連一絲遲疑都沒有,就點頭了,“好,我同意。”

他的果斷,倒讓關五詫異了一下,眼神奇異地一閃,淡笑地道:“如此,請隨我來。”

◎◎◎◎

再次拿下蒙眼的黑布時,蕭強已身處山穀之內,四周林陰茂密,鬆柏森森,正前方立著一塊石碑,正是獨孤明月的墓碑。斜陽裏,墓碑陰影交錯,一片斑駁,竟有種蒼茫淒涼的意味,漸漸彌散開來。

“蕭公子,恕在下不敬,隻是‘獨孤公子’生前與人結怨甚深,不想她的屍骨被人打擾,無奈隻得這樣做了。”關五站在一邊,慢慢地解釋道。

蕭強不語,好似沒有聽到關五的話,他隻是茫然地看著墓碑,原本挺拔的身形好似彎了下去,頹然站在那裏。

他忽然道:“能否讓我與她單獨待一會兒?”

關五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喂!關大哥,你說他還要站多久啊?已經一整個晚上了,他好像一動沒動過。”林靜兒躲在遠處的草叢裏,明亮的眼睛裏露出疑惑,對站在一旁的關五詢問道。

“這……我也有些猜不透。”關五遲疑地說道,蕭強是除了大小姐以外,他第二個摸不清心緒的人。

“那我去看看好了。”林靜兒忽然從草叢中跳出來。

關五拉住她,“二小姐,別魯莽,大小姐不是吩咐過……”

“哎呀!沒事的,我也去給姐姐上香,他不會懷疑的。”靜兒甩開關五,一縱身便躍到了蕭強身側。

“算你有心還記掛著姐姐,你替姐姐殺了獨孤天,我想她在九泉之下會感激你的。”

然而,蕭強仍然怔怔地站在那裏,沒有反應。夜裏露重,早已潤濕了他的鬢角和衣襟。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林靜兒見蕭強毫無反應,性急的她,伸出手去在蕭強的眼前來回地搖動,想引他注意。

許久,蕭強終於動了,轉首看了一眼林靜兒,淡淡地笑了笑,道:“是靜兒姑娘……你還是沒有變。”

然後,又把眸光投向墓碑,猛然間,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變了一下,驀地轉首直視林靜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茫然的眸光瞬間變得雪亮,呢喃般地道:“你果然還沒變……”

“什麼變不變的?”靜兒沒好氣地道,莫明其妙!

陡然,蕭強疾速出手,瞬間已扣住林靜兒的脈門,冷聲質問道:“明月在哪?”

“哎!你……你的武功?!你不是服了化功散了嗎?怎會……”林靜兒驚悸地看著他,欲要閃避,無奈脈門被他狠勁捏住,半身酥麻,哪裏還動得分毫。

“放手!”關五突然跳了出來,臉色陰沉地命令道。瞬間,原本無人的山穀,突然出現了十多名手執兵刃的黑衣人,不待關五下令已團團圍住了蕭強。

穀中靜謐的氣氛,變得凝重肅煞。晨曦,本是清新爽潔的空氣,竟讓人覺得窒息。

“唉!”驀然,一聲歎息由空氣中遠遠地傳來,“靜兒,你每次都不聽我的話,以他深厚的內功,那點化功散的藥性豈能製住他?真是胡鬧!關大哥怎麼連你也這麼大意?”說話之時,一白衣公子由林中深處緩緩行來,話落,人已走至近前。

臉頰蒼白,身形瘦削,有別於她眉間的病弱,眸光雪亮有神,衣袂飄揚,由晨霧中慢慢現身出來。

竟是已然死去的獨孤明月!

“明月!”蕭強終於放開林靜兒,神色變了,眸光深切複雜,心情如波濤般激蕩翻湧。然而,他沒有動,隻是直直地,一眼不眨地凝視著她。

許久,他突然笑了,“我怎麼忘了,獨孤明月善用詐死瞞天過海。你豈是那麼容易就死了的人!”說話時,他的眼睛竟泛紅了。

“你錯了,我沒有詐死,是死裏逃生。況且,獨孤明月的確已經死了。”明月淡淡地回答道,一揮手,圍在蕭強身邊的黑衣人向後退去,瞬間,身形淹沒在林中,不見蹤影。

“我現在是林明月,一個大難不死、隱退在山中的普通人而已。”明月的神情依然淡淡的,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奇怪!他怎麼知道你還活著的?我可什麼也沒說啊!”靜兒走到明月身邊,一臉疑惑地詢問道。

明月看了靜兒一眼,無奈地搖搖頭,道:“你下次再來祭拜我的時候千萬不要穿紅色的衣服,別人會誤以為你是來喝喜酒的。”然後,轉首對關五命令道:“既然已經拜祭完了,就送他出去。”

“明月!”

這次蕭強動了,飛身掠到她的麵前,動作之迅速,連站在一邊的關五都來不及擋下。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眸光激動而複雜,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她的神色終於變了,伸手想去推開他,然而,攬住她肩膀的手似鐵鉗一樣那麼有力。

“知道什麼叫心如死灰嗎?”蕭強的低喃聲在明月耳邊響起,她終於不再掙紮,“這次,你真的把我嚇壞了……”歎息著,他的雙臂抱得更緊了。

“放開我,我們早已經兩清了。”明月在他懷中抬起頭,冷然地看著他。

然而,蕭強清俊的臉上竟露出奇異的笑容,淡然的眸光充滿憐愛地凝視著她,許久,才道:“錯了,我們今生今世也清不了了。”

關五與林靜兒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山穀中隻剩下兩人,陽光漸漸攀升,林陰中鳥聲唧唧,如此恬靜悠然的氛圍,明月好似也被感染了,表情怔然著,既不動,也不語,沉思了許久,才緩慢地開口道:“晚了,獨孤明月已經死了。”她的眸光看向墓碑,那裏清楚地刻著獨孤明月四個字,“你若不想我恨你,就放開我,然後,永遠地離開這裏。”

“你瘦了,以後我要把你養得胖些。”蕭強好似沒有聽到明月的話,微笑著,自顧自地說道。

“你……”明月微微有些惱怒,目光複雜地閃爍著。

“放心吧!我會永遠陪著你,寵愛你,憐惜你。”他微笑著說,眸光充滿溫情與憐愛。

“你居然敢這樣說……”明月極力控製自己的心緒,咬著嘴唇,然而,眼中卻淚水漸湧,“我怎麼敢再相信你?我怎麼可能再信任你?”

在看到她眼中的淚水之後,蕭強終於鬆開手,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歎息著道:“你還在氣……”

“沒有!”明月退開兩步距離,冷然地道:“我明白你心中的掙紮,你看不得我的處事方式,看不得天下英雄相互殘殺,你早就猜出了我的計劃。以你的心性,會把解藥方子給盟主孫天涯,也在情理之中。事後我想了許久,怪你、恨你,但……”她頓住,忍住淚,“都過去了,在查清你不是任何人派去的之後,我便決定把靈石還給你,那畢竟是我們先前的交易。所以……我們兩清了,也結束了。”

她轉過身,接著又說了一句話:“我們都不該勉強對方,那樣隻會讓彼此痛苦。當初……我們都錯了。”

“明月!”蕭強叫住她欲行的腳步,表情瞬間變得嚴肅無比,道:“無論你信不信,我都會陪你,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在你身邊。”

“碧落黃泉!”明月冷笑,“免了吧!我會叫人送你出穀。”說完不再停留,轉瞬間,她的身形消失在林中深處。

蕭強沒有追上去,望著她瘦削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她或許不知道,若靜兒晚一步出現,他與她真的就陰陽兩隔了。

◎◎◎◎

“關大哥,這次的部署一定要嚴密,兩日後,你把各地的領主都召來見我,我們要好好策劃,這次行動隻許成功……”書房內,明月與關五正嚴肅認真地籌劃著一次行動。

蕭強殺了獨孤天,這正是青龍堂群龍無首之時,正好趁此良機一舉吞並。‘獨孤公子’雖死了,可她還活著。用不了多久,便是她重出江湖之日。

“姐,你計劃的任何事都會成功的,隻是對那個人你好像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啊!”書房內原本嚴肅的氣氛,被剛進來的林靜兒破壞殆荊

“靜兒,進門前也不通報一聲。”明月斥責道。

“哎呀!除了我,侍衛哪敢放其他人進來啊!”靜兒滿臉笑嘻嘻的樣子,“姐,我是來告訴你,蕭公子已經住在穀中的竹舍裏了。他還說,他不會再出去了。”

“什麼?”明月詫異地抬起頭,“關大哥,我不是吩咐你把他送出穀去嗎?”

麵對明月質問的眼神,關五隻能無奈地搖搖頭,“這……”那個人哪是那麼容易就送得走的?不是武功高低的問題,而是明月這邊……

見關五表情遲緩,明月何等聰明,瞬間便猜出了他的顧慮,也不由得一歎。這事自然怪不得關五的。

“姐,他就是看出你的心思,才這麼肆無忌憚,嘻嘻!我覺得他很厲害,竟然能讓你變得猶豫不決,我以為你的心永遠堅硬如鐵,不會有軟化的一天呢。誰知……唉!姐,連我都知道你的致命弱點是什麼了。”

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讓明月的心震撼了。她驀地抬頭直視著妹妹,眼神複雜地閃爍著。看來靜兒真的長大了,最近她的舉動常常出人意料。

這根本是在點醒她。她若想成就心中一統武林的願望,就必須放棄兒女情長。否則,上次武林大會計劃失敗的事件還會重演。隻是,見他腿殘的樣子,她都不忍,何況取他性命,若真下得了手,也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難道,她隻能任選其一嗎?蕭強,你何苦逼我,逼我恨你?

關五好似看出了明月內心的掙紮,有些遲疑地說道:“其實……蕭公子性情淡泊,以大小姐的才智足可以籠絡住他的心,應該不會影響小姐的大計。”

“什麼淡泊呀?”林靜兒不以為然地插嘴道,“他根本就是冷漠,看起來倒是挺平和的,也隻有麵對姐姐才會不一樣。姐,你們兩人恍恍惚惚的神情真的很像哦!嘻嘻!我把你發呆的樣子跟他說了,他的表情終於變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決定要教我劍法。姐,這次真是托你的福了,哈哈!聽說他的劍法很厲害呢!”靜兒笑逐顏開地說道。

明月則越加沉默了,許久,她才淡淡地道:“就讓他……住下吧!他若真教你劍法,就認真地學,對你總是有好處的。”

然後,她又對關五吩咐道:“在穀中,隻要他不走進禁地,就不要幹涉他的自由。至於以後的事情……”明月神情迷惘,歎了口氣,“到時再說吧。”

◎◎◎◎

“明月,你來了。”正在桌前寫字的蕭強,見到推門進來的明月,忙放下手上的筆,微笑著起身相迎。

明月神情冷淡,隻微微地點了點頭,掃了眼桌上的紙張,淡淡地道:“你在寫什麼?”

“是我最近以劍法悟出來的刀法招式,寫下來好讓靜兒照著練習。”蕭強淡淡地笑著,“對了,這是剛寫完的一套內功心法。”他從一疊紙下麵取出遞給明月,“你體質弱,照著練習不但可以增強內功修為,對你身體健康也有一定益處。”

明月神情複雜地看著手中的心法,以蕭強年紀輕輕內功便深不可測,想來與這本心法有關了。這無疑是每個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

然而,她卻冷冷地拒絕了,淡然道:“不必了!”隨手拿到燭台前引燃,瞬間白紙化成了灰燼。

蕭強暗暗歎口氣,卻並沒阻止,也沒開口說話。他們的心結,怕是一輩子也解不開了吧?

誰知一絲火星卻鬼使神差地飄到桌上的宣紙上,並迅速漫延。明月剛想上前撲滅,然而,恍惚間卻又停住了動作。看著躥起的紅色火苗,心中忽然跳出個瘋狂的想法,燒吧!燒個徹底,燒個幹幹淨淨,那樣……心是否不會再受煎熬?燒到灰飛煙滅,無魂無魄,就再也不會有感覺,有痛苦。

這不是她潛意識裏最盼望的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她進入江湖後便有了吧……

奇異的是,蕭強也沒有撲滅火焰的意思。他怔然地望著迅速躥起的火舌,燃燒的火光映在他英俊的臉上,明暗不定,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火勢漫延得很快,轉瞬間,窗榻、床鋪、紗帳都被點燃。驀地,像有默契般他們同時轉過頭,看向彼此。誰都沒動,也沒有開口,沉默著互相凝視……彼此的眼神都深沉複雜,瞳孔中映出對方的身影……

周圍已變成了一片火海,熾熱的氣息向他們逼來,烤得臉頰火辣辣的痛,明月下意識地運功抵禦著,一時之間,火苗還近不了她的身。然而,蕭強卻是毫無反應。

明月眼看著火舌燒到他的衣襟,他的袖口,他像是失去知覺般不知疼痛,隻有凝視她的深切眸光是有感應的。當火苗即將燒到他的頭發時……

明月疾速地撲了過來,拍熄了他身上的火星,大叫道:“你瘋了!”雖然極力控製,但語氣中還是流露出驚惶與失措。

“若能瘋倒好了……”蕭強歎息著,眸光柔和地望著站在身前的明月,伸出雙手,輕輕地將她攬進懷中。

此刻的明月也好像變成了溫柔如水的女人,盡管她仍是男裝打扮。她輕輕地抬起手,將他散亂的黑發緩緩地掖向耳後,突然,她的手停頓住,目光複雜地凝視著那裏——他的雙鬢不知何時已長出了第一絲華發,“你的頭發……”

“愛上像你這樣的女子,哪有不生華發的道理?”他淡淡地微笑著說。

“你……”她仰首凝望著他,慢慢地眼睛變得濕潤,心酸無比。

許久,她淒然地道:“你——何苦逼我恨你?”

“你也可以選擇……愛我!”他的目光雪亮,輕輕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許久,明月仍是沒有回答,然而,她卻終是微微地笑了。火光映著她的眸光晶瑩如鑽,深深地歎了口氣,她環視四周一眼,輕笑著道:“看來我們出不去了!”

“怕嗎?”他輕柔地問,臉上帶著笑。

明月微微搖頭,“不怕,隻是有些熱。”她在他懷中笑著,臉頰紅紅的,額頭冒出微微的細汗,“從沒想過我會是這種死法,這樣也好,到時我們都燒成了灰,連風都分不開我們了。隻是給靜兒添麻煩了。那時,定會傷腦筋——是立一個墓碑呢,還是兩個?”

“她現在也很傷腦筋。”蕭強淡淡地說。他們耳邊除了火燒東西的“劈啪”聲外,隱隱地,還能聽到外麵正有人大聲喊著救火……

“抱緊我!”他忽然說道。她虛脫地依在他懷中,好熱!漸漸地,火焰消耗掉了所有的空氣,她已經不能呼吸了……

蕭強最後望了她一眼,眼睛深處閃著異樣的火焰,就在燃燒的巨木轟然而落時,他的袖袍揚起,終於出手了……

恍惚中,她好似看到烈焰如煙花般向四周避開……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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