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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文莘楠坐在計程車上,穿著白色外套遮住底下的雪紡紗洋裝,手裡拽著一對白色羽毛翅膀。
「司機先生,麻煩開快一點。」
「小姐,塞車啊,怎麼快。」
她苦著一張臉,從外套口袋掏出手機看時間。
萬聖節舞會七點開始,她已經遲到十分鐘了。
「小姐,偶看這塞車一俗半刻也動不了,妳要去的百貨公司離這裡不會很遠,用走的話會比較快捏。」說著臺灣國語的司機也被塞得不耐煩了,不想再繼續跟車陣往前擠,想找機會將車掉頭離開這裡,勸說乘客下車。
週五夜晚,下班人潮全湧向各熱鬧的百貨商城,加上又是萬聖夜,很多人趕著去參加活動,才會讓整條路塞到爆。
文莘楠想了想,決定聽從司機的建議。
她付了車資,飛快下車,抄近路走小巷子。
當她跑得喘吁吁,眼看只要再過兩個大路口就抵達百貨公司了,一輛摩托車突然從寬闊馬路轉進來巷子裡。
摩托車的大燈朝她筆直照射,她直覺地抬手阻擋那刺眼的光線,因為這個動作讓她忘了要閃避摩托車,腦袋空白地僵立在原地。
摩托車騎士過了一秒才發現她,驀地一陣刺耳的煞車聲響起。
「閃、閃開啊!笨蛋!」騎士大叫。
文莘楠恍然回神,在摩托車要撞上她前驚險的跳開。
可她腳步絆了一下,朝後跌倒,頭部先撞到牆壁,臀部才著地。
這一撞,撞得她頭發暈,屁股好疼。
驚覺闖禍的騎士並沒有過來看她的情況,牽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車一躍而上,噗噗噗又把車騎走了。
文莘楠嚇壞了,整個人呈虛脫狀態,兩片嘴唇在發抖,嚇得沒有力氣喊一聲救命,她縮在牆角坐在地上等暈眩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暈眩稍微減輕後,她捲起沾上污垢的白色外套袖子,幸好手肘只是輕微擦傷,沒有破皮見血。
忍著不適扶著牆壁站起來,她慢慢往前走,當她終於抵達舞會現場,見到充滿鬼域氛圍的佈置,讓她又感到頭暈了。
充滿古愛爾蘭古堡氛圍的空間,天花板垂掛著一隻隻邪惡的黑色蝙蝠、黑色蜘蛛、吐著舌尖的彩色小蟒蛇,灰色水泥牆面和堆疊著啤酒桶的裝飾牆上,錯落裝置著一盞盞表情猙獰的南瓜燈。
用餐區那頭,一張張圓的、長方形的木頭餐桌上擺著黑色啤酒杯、黑白格紋餐巾紙、巫婆造型的蛋糕、加入惡趣味的精緻餐點,還有今晚最受歡迎的桶裝生啤酒。
鉦理律師事務所今晚包下這間位於知名百貨裡的美式啤酒屋,跟著流行舉辦一年一度的萬聖節活動。
平日總是繃緊神經受上司荼毒的員工們,以各式各樣古怪逗趣的邪惡裝扮進場,今晚抓緊機會放鬆並小小瘋狂一下。
戴高尖黑帽打扮成巫婆的派對主持人,在舞臺上掌控整場的氣氛,掀起趴踢一波接著一波的高潮,臺下,人擠人一片混亂。
文莘楠走到旁邊,把外套脫掉掛好,穿上白色翅膀。
回頭,她試著走入會場中,卻走沒幾步便被卡在人群中動彈不得!
不知是方才頭部受撞擊的關係還是現場空氣太悶、音樂太過吵雜所致,她暈眩的感覺更嚴重了,腦海閃過一幕幕過往的記憶。
當她試著捕捉那些不斷浮掠過的記憶片段時,有人不小心朝她肩頭撞了一下。
她低叫一聲,歪歪扭扭地往旁邊倒去,幸好有人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呃……謝謝。」是見習律師方國,他打扮成胡迪警長。
「你給我站住!」
後面有人嚷著,這聲音很熟,只要有上班的日子,她天天聽。
她和胡迪警長雙雙回頭一瞥,只見有點老氣的貝兒黃美芬正一拐一拐朝胡迪警長走過來。
「文助理,我得先溜了,待會兒見。」胡迪警長夾著尾巴跑掉,貝兒鞋跟斷了,拎著高跟鞋一點也不優雅,一路臭罵著胡迪警長。
文莘楠莞爾一笑,回頭想找位置坐下來,可得先擠過人群。
慢慢擠啊擠,沿路跟不少同事打招呼。
看來今晚大家都發揮了創意,有性感黑貓、恐怖小丑、邪惡版的超人鮑伯、還有站在角落玩射飛鏢遊戲的黑寡婦和鬼魅死囚等等……
「莘楠,妳怎麼這麼晚才來?」她的肩頭被推了一下,戴著面具的黑寡婦端了兩杯詭異的深綠色飲料朝她靠過來。「來,這好喝,給妳。」
「呃……妳是?」文莘楠接過黑寡婦遞過來的調酒。
這刻意裝嗲的聲音,她倒認不出來了。
「我娜娜啦。」張娜娜把黑色眼罩掀高又戴上,朝可愛的天使眨了眨眼。
「妳怎麼突然長高了!」胸部也變得好大!
平常打扮中規中矩的張娜娜,今晚卻火辣又性感。
嬌小的文莘楠視線正巧落在張娜娜的胸部,那兩團呼之欲出的雪乳讓她都臉紅了。
剛剛光線昏暗又有點距離的關係,她沒看清楚黑寡婦的全貌。
現在近距離一瞧,不禁讓她嘆為觀止。
黑寡婦用黑色蕾絲緞帶纏身展現凹凸有致的身段,酥胸半露,戴著華麗的黑色面具,踩著細高跟鞋,整個人妖豔到爆表。
「我穿高跟鞋咩。」五吋高跟鞋造就了她完美的身段,張娜娜沾沾自喜。
厲害!她如果穿這高跟鞋,腳底板鐵定抽筋。
「欸,莘楠,真不是我要說妳,明明派對規定要大家打扮符合萬聖節的氣氛,會後還有投票活動,今晚最佳裝扮獎可以獲得十二天有薪假以及兩人行的歐洲旅遊,衝著這個獎說什麼也要費點心思,可妳——」
張娜娜撇著嘴搖了搖頭,後頭的批評就不說了。
「我穿這樣很奇怪嗎?」沒參加過類似派對的文莘楠,低頭看著自己白色的蓬蓬短裙小禮服。
「今晚打扮最規矩的就是最奇怪的異類,妳榮登最沒看頭第一名。」張娜娜同情地拍拍她的肩。
娜娜力氣真大,文莘楠感覺右肩一陣痛,手裡的飲料差點灑出來。
「反正來都來了,就好好玩吧——莘楠,告訴妳一個祕密喔,因為主持人是我好朋友的關係,這個祕密可是只有我知道,聽說今晚有個高潮節目,當主持人宣布大家在舞臺前聚集起來時,妳要趕緊去卡位蛤。」
卡位幹麼?搶臺上那個黑色蛋糕嗎?
文莘楠看著拿在手中的深綠色液體,蹙起秀眉,又瞥了眼臺上那裝飾成流著腥紅血液模樣的五層黑色蛋糕,頓覺胃口盡失。
她非常不適應這古怪的氛圍,而且感覺頭有點暈。
「各位,麻煩往舞池中央靠攏,接下來是趴踢的最高潮,各位如果尿急麻煩忍一下嘿。」
巫婆主持人說話了,要所有人到舞池中央集合。
「回頭聊,我要先去找個男人卡位了——」張娜娜拍拍她的肩,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就跑走了。
頭發脹眼發昏的文莘楠一臉呆,她想把手裡看起來很噁心的深綠色液體交給侍者,可現下大家都朝舞池中央擠過去,根本沒人理她。
「喂,別推。」
可憐的她被一群妖魔鬼怪往前推著走。
她看不見前方,手裡高舉著杯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一個穿著黑色披風、戴著黑色滾金邊眼罩,揹著大鐮刀,做惡魔打扮的男人以身形優勢大步朝她靠近,難得善心地把她手裡的詭異飲料拿走。
「給我。」深綠色液體咕嚕嚕全進了惡魔的嘴裡。
「你……你不覺得噁心嗎?」惡魔一靠近她,她馬上就知道對方的身分了。
屬於藺泓諺的氣息團團將她圍繞,可很詭異的,他的身影跟腦海中掠過的一段記憶相疊,讓她有點畏縮……
他們過去曾經發生激烈爭吵?
燈光昏暗,沒發覺女友神情有點恍惚,人高馬大的藺泓諺伸長手把空杯子交給路過的侍者,另一手攬著打扮成天使的女友粉肩,擋去旁人的推擠將她護在胸前。
「跟著我,別亂跑。」
她抬頭看著惡魔,現場不太流通的空氣讓她頭暈了,腦中的畫面卻更加的清晰——他冷酷的神情,無情的眼神凌遲著她的心。
她甩甩頭,試著拋開那些讓人心痛的爭執片段,將那些傷人的話拋諸腦後。
「我數到三,現在請親吻站在妳(你)身邊的人。一、二——」主持人這時拿麥克風大聲說話。
文莘楠還沒回過神來呢,大惡魔嘴角微勾起迷人的笑意雙手捧起她茫然的小臉,俊顏朝她逼近——
她微微瞠目,直覺往後退,想跟他拉開距離。
「三!」臺上主持人大喊。
來不及躲了!她乾澀的小嘴被惡魔那張性感薄唇給密實的貼上了。
這一刻,十分詭異的,周身的聲音全都隱去,她身旁的人事物彷佛通通消失,眼前只剩下他——
腦海中那段曾被她徹底遺忘的痛苦記憶驀地清晰起來,他對她說的每個殘忍字眼、他冷酷的表情、憤怒的眼神像利刃狠狠一次又一次插入她的心間,直到她傷痕累累……
當吻結束,文莘楠恍惚地抬高小臉看著近在咫尺的性感大惡魔。
戴著面具的他表情看起來十分冷酷,與記憶中那個站在街頭,用言語毫不在意傷害她的男人身影相互交疊。
「莘楠?」她的臉色不太對勁。
「你……你不要孩子!」她沒頭沒腦的朝他大吼。「我想起來了,通通都想起來了……你親口跟我說過,你不要孩子!」不住地後退,她的身子搖搖晃晃,眼裡盡是痛徹心扉的哀傷。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藺泓諺如遭電擊,腦海一片空白。
高大身軀當場僵住,藺泓諺在望見文莘楠那雙痛苦泛紅的眼眸時,整個人陷入前所未有的驚慌……
文莘楠轉身跑掉。
她想逃離這裡,她的心緒像團毛線球般混亂,現在沒辦法跟他繼續待在同一個空間。
藺泓諺花了半分鐘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文莘楠早已不見蹤影。
他仗著身高,在人群中梭巡著她的身影,終於瞥見她正朝門口跑出去。
他扯掉眼罩、披風大步追上,當他追出餐廳的門口時,已不見她的身影。
正值週末,T字形走廊上滿是逛街和排隊等用餐的人潮,他不知她朝那個方向跑走,只好抓著人問。
追問之下,終於有熱心的人告訴他,那個戴著白色翅膀的天使剛剛從右邊的走廊走掉了。
他旋即追上去。
他以為以自己的腳程一定能追得上她,但當他跑到右邊走廊盡頭時,卻見電梯有往上也有往下的,文莘楠可能跑到樓上,也可能已經下樓。
他當機立斷地選了下樓。
就在他跟著人潮搭著電梯下樓之際,把翅膀拔下抱在懷中、躲在廊柱後面的文莘楠小臉蒼白的悄悄現身。
她木然地走原路回到餐廳拿了外套,然後從另一條長廊離開,混在人群中搭電梯下樓。
迎著冷涼的秋風,身上穿著外套她卻還是覺得冷,那是一種打從心裡竄上來的冷意,她感覺渾身冰凍,連指尖都發涼。
她雙手抱著自己不斷瑟瑟顫抖的身子,街頭巷尾充滿慶祝萬聖節的熱鬧喧囂,此時此刻的歡樂對她而言顯得格外諷刺。
直到離開了大街,一個人走進昏暗寂靜的小巷子裡,她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哀傷,縮在牆角掩面嚶嚶低泣……
※※※※
紀秀青表情凝重的坐在客廳。
一身黑色裝束的藺泓諺站在窗臺望著外頭,濛濛的月光灑進小小院子裡,彎彎的弦月高高掛在天際,顯得格外孤單。
整個晚上,他找不到文莘楠,也聯絡不上她,來到文家,紀秀青說她沒有回來,傳送訊息過去,她沒有讀取沒有回覆,宛如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藺泓諺胸臆間瀰漫了極度的恐慌,多年前那失去文莘楠時的無助感又捲土重來。
「莘楠……真的全都想起來了?」從震驚中回過神的紀秀青吶吶開口,嘴唇在發顫著,手也在顫抖。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一直以為只要讓女兒日子過得快樂,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自然不會再現形,不會再有機會折磨這善良的孩子。
沒想到……她最不願看到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伯母,對不起,我當時太過震驚,沒能在第一時間攔住莘楠。」藺泓諺內心正深深地自我譴責著。
他竟然讓文莘楠從他眼前跑走……
她現在到底在哪裡?是不是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哭泣?
胸口揪擰著,藺泓諺再也按捺不了,他決定再開車出去碰碰運氣,就算是得把臺北市翻過來才能找到她,他也會去做。
從口袋掏出車鑰匙,他大步朝門口走去。
「泓諺,你回去休息吧,這樣漫無目的的找只是浪費時間。」紀秀青攔住他,輕輕拍他的肩頭安撫他。
藺泓諺的焦慮擔憂絕不是做戲,紀秀青感覺得出來。
「我必須找到莘楠,我欠她一個道歉。」沒找到文莘楠,教他如何安心休息。她現在自己一個人被痛苦啃蝕,他這個傷透她的罪魁禍首怎可能冷靜得下來。
「我去找她。」他打開大門走出去。「伯母,如果莘楠回來請務必通知我,我要親自跟莘楠道歉。」
「我知道,我會通知你,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攔不住藺泓諺,也只能讓他去了。
紀秀青目送他踩著大步走過院子,打開文家大門,但他一開門就停住了腳步。
門外,整個晚上不見蹤影的文莘楠正站在那裡。
門口的路燈照映在文莘楠身上,她身上穿著白色外套,短髮顯得凌亂,一雙翅膀被她緊緊拽在懷中,她眼睛浮腫,小臉蒼白有著斑斑淚痕。
這一次,他反應迅速地張開一雙鐵臂將她擁入懷裡,再也不許她第三次從自己眼前消失。他的心臟雖強,但也禁不起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驚嚇。
懷中的人兒明顯一僵,動也不動。
他稍稍鬆開她,想要伸手捧起她的小臉,撫觸她冰冷的雪頰。
她神情木然地別開臉。
手僵在半空中,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揍了一拳,心痛到無法呼吸。
「我……好累了。」她說,目光迷離地望著院子,徹底地忽視了他眼中的關心、擔憂及懊悔。
不只不願讓他碰觸,她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藺泓諺看見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著,事實上他的心也因惶恐而悄悄發顫。
「莘楠,累了就快回房休息。」目睹一切的紀秀青走過來,輕輕摟住女兒肩頭。「泓諺,你先回去吧,莘楠有我照顧,你不用太擔心。」她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伯母,方便讓我留下來嗎?」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擠出一點聲音。
他很害怕自己這一轉身,文莘楠會再度從他眼前消失。
「這……」紀秀青遲疑地看看女兒,見女兒沒反對,她也心軟的沒回絕。
「我睡樓下客廳的沙發,不會打擾到你們一家人休息。」
「這沙發那麼小怎麼躺得下,你還是住莘赫的房間吧。」
能夠留下來,他暫且鬆了一口氣。
紀秀青帶著女兒上樓,母女倆在樓梯間遇到文有富。
「莘楠啊,妳別擔心優紀,優紀已經睡著了,今晚她玩得很開心。」文有富負責哄乖孫女睡覺。
「……謝謝爸。」文莘楠的聲音沙啞而疲倦,若不是有母親摟著,整個人就要暈厥過去。
「莘楠,現在什麼都別想了,鑽牛角尖不能解決問題,重要的是把握現在。」文有富語重心長的勸說一句。
兩個年輕人愛情路途走得相當艱辛,看在他眼裡滿是心疼。
文莘楠緘默著,沒說話。
紀秀青搖搖頭,要丈夫暫時什麼都別說了。
※※※※
泡過熱水澡,換上乾爽睡衣,文莘楠感覺身體有點發燙,頭有點暈,雙腳踩著不穩的步伐躺上床。
優紀今晚跟外公外婆睡,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沒了顧忌,她任眼淚奔流而下,哭累了便昏沉入睡,醒了又忍不住傷心掩面哭泣。
整個晚上,她睡睡醒醒,痛哭,淚乾,心痛。
原來那些失去的記憶對她來說是那麼的殘忍,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永遠將那段痛苦的記憶埋葬,她只要記得藺泓諺的好,跟他牽手幸福快樂走一輩子……
但,她沒有選擇權!
一場意外的小擦撞,讓她撞到頭部,那些過往的記憶一幕幕接踵而來,讓她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想起一切,記起藺泓諺曾經的殘忍。
他曾經為了另一個女孩,決定不要留下自己的骨肉,將她狠狠推開。
既然他當初選擇投向另一個女孩的懷抱,為何在多年後還要來招惹她?
因為愛?
抑或是想從她身邊把優紀搶走?
絕不!她不可能把優紀讓給他。想到這,她胸臆間充斥著滿滿的怨懟及怒火。
她掀開被單,踩著虛浮的步伐打開房門,扶著牆一小步一小步朝隔壁房間走去。
當她抬手要敲門時,那扇緊閉的房門倏地被拉開——
※※※※
藺泓諺草草沖了個澡,身上穿著文莘楠大哥的運動服,兩人身材差異不大,尺寸恰好合適,不過袖子和褲管短了點,短半吋的衣服讓他看起來有點滑稽。
但他一點也不在乎這些枝微末節,他心裡最在意在乎的,是住在隔壁房間的女人。
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半,透過敞開的窗戶往外看,巷子裡一片靜謐,偶爾有幾聲貓叫聲傳來。
她睡了嗎?還是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哭泣?
她心裡一定很恨很氣很怨他吧?
她……會不會不願意再信任他,決定跟他分手?
一連串的問號讓他更加不安,他焦躁地在小小房間裡來回踱步。
時間從凌晨一點半走到四點鐘,時間流過緩慢如蝸牛爬行,每分每秒對藺泓諺來說都是酷刑。
他整夜沒有闔眼,時而縮著身軀在窗邊坐著,時而站在門後發呆,擰眉懺悔,隨著天空露出魚肚白,他黑髮凌亂,下巴冒出鬍碴,眼下出現疲憊的暗影,他眼皮變得無比沉重,他靠在床邊坐著,依舊強撐著不肯闔眼,豎直耳朵仔細注意聽著隔壁房間的動靜,生怕文莘楠趁他不小心睡著時離家出走。
此時靜悄悄的二樓,突然傳來輕巧的聲響。
他陡然豎直耳朵,確定那是隔壁傳來的開門聲,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長時間久坐讓他的腿發麻,他忍著不適一拐一拐走過去打開房門。
房門開啟的瞬間,就見穿著一襲米白色連身棉質睡衣的文莘楠正扶著牆站在門外。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低頭睇著她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他整顆心糾結起來。
該死的!他巴不得痛揍自己一頓,對自己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感到萬分悔恨。
她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嘗試找回一絲一縷的力氣回應他。
但唇乾澀,喉嚨燒灼發啞,渾身冷汗涔涔,她感到好難受,擠不出一點聲音來。
他大掌握住她單薄的粉肩,扶住她搖晃的身軀。「臉怎麼這麼紅,不會發燒了吧——」一手摸上她雪白的額,掌心感覺微微發燙。
她在發燒,溫度並不高,但隱隱灼燙著他的心。
藺泓諺滿心滿眼盡是難以言喻的擔憂和焦慮,再也顧不得她的感受,打橫將她抱回她的房間,讓她躺回床上。
「妳房裡有備用的退燒藥嗎?」離開床邊,他邊問著邊大步走進浴室拿來一盆溫水和毛巾。
坐在床畔,他擰乾毛巾替她擦掉額頭臉上和手臂的汗珠,捲高棉質連身睡衣,輕輕擦拭掉身上的汗。
回頭,他迅速又換了另一盆冷水來,將擰乾的冷毛巾放在她額頭上。
她暈暈沉沉地閉著眼,身上的黏膩感不見了,冷毛巾也讓她輕輕吁了一口氣,身體舒服一些些,但心裡的痛還是一樣。
睜開眸子,她沾著淚珠的眼睫輕輕顫動著,眼裡流轉著痛苦、怨懟和哀愁。
他輕輕撥開她臉頰上的柔軟髮絲,痛苦地蹙起眉低啞的對她說:「跟我說話好嗎?告訴我,妳心裡想什麼,讓我知道妳有多氣我多怨我多恨我——」
他寧願她對他厲聲譴責,寧可她搥打自己,把她心頭的怨氣一古腦發洩出來,而不是躲起來獨自面對噬心痛苦,氣出病來……
他眼裡化不開的濃濃擔憂讓她迷惘了……
明明對自己做過那麼殘忍的事,可是她還是好愛他,無法對他說出狠心決絕的話,她的心早就被他緊緊拴住,恐怕已經掙脫不了了。
「我只問你一句——」
「妳說。」她的聲音極小,他得傾身朝她靠近才聽得真切。
「你接近我……是想搶走我的優紀對不對?」如果他敢說是,她會痛打他一頓。
藺泓諺定定地凝視著她,將她眼底的憤怒、慌亂和濃得化不開的怨懟,全都放進眼底心裡。
「莘楠,我當年並沒有背叛妳,我跟蕭芸芸從未有進一步發展,我會接近她是因為一時鬼迷心竅,想利用蕭家的財勢背景,早一日揚眉吐氣讓父親看見我的成就,讓父親回到母親身邊……」他把當年的心情糾葛掙扎全說了出來。「追求名利的慾望蒙蔽了我,當我以為我的計劃就要成功時,妳卻突然現身破壞這一切,我因而失去理智對妳提出分手,甚至失心瘋的要妳拿掉孩子——」
她聽著,心又一次被凌遲著,不知是怒還是冷,單薄的身子瑟瑟顫抖起來。
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想給她溫暖,她想掙脫,他不肯。
「可是我馬上後悔了,也清醒了,即便不靠蕭家在法界的影響力,我也有自信靠自己闖出一番成就。我想通了,隔天我急著去找妳,可沒想到妳已經早一步辦休學,搬離租屋處,我一直在尋找妳,但始終沒有收穫……」看著她,他眼裡透著祈求,求她諒解,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證明自己的真心。
「你真的——」真的回頭找過她?
他用力的點頭。「我用我的人格和我的金字律師招牌做保證——我回頭找過妳,我對妳的愛從來不曾減少過,只有越來越深,深到無法自拔。」
他眼底的真誠讓她無法不信,激動的眼淚又從她乾澀的眼中冒出來。「你、你還沒回答我,究竟是不是為了孩子才故意接近我?」
「莘楠,我再次遇見妳時,我並不知道妳生下優紀,我以為我們的孩子早在六年前就不在了,妳現在問我是不是為了孩子接近妳,會不會太不公平?」
呃……她把腦子哭糊了,都忘了這個先後順序。
她的心軟、歉意,他看見了,馬上再接再厲爭取回到她身邊的機會,爭取她的諒解。
「妳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這種指責對我來說糟透了——可誰教我錯在先,是我先欺負妳,現在換妳欺負回來,我會甘心承受。」他又深情款款的說:「莘楠,我愛妳,因為深深愛著妳所以我也愛上了優紀,我要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的在一起生活,求妳原諒我過去的殘忍錯誤,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好不好?給我彌補的機會好不好?嫁給我好不好?」
一連串的好不好,問得她頭昏腦脹。
她不知該說哪個好,哪個不好。
「乖,快說好。」
他改行當土匪嗎,這樣逼她?不過就算是土匪,也是最溫柔又霸道的土匪。
她心裡是怨他的,可卻放不開他,深愛著他。
「莘楠,拜託別再折磨我,我知道妳心裡怨心裡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願意給妳一輩子的時間宣洩妳心中的怨氣……但現在別折磨我好嗎?這一整個晚上我被強烈的不安凌遲得快得心臟病了。」
一輩子,很好的交換條件,聽起來她好像一點都不吃虧。
文莘楠破涕為笑,「好。」為了解救他,她答應了。「我原諒你,我……也愛你!」
藺泓諺與她相擁,身軀微微顫抖著。
她小手輕輕拍著他顫抖的肩頭,但自己也控制不了情緒地又哭了起來,不過這次落下的是喜悅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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