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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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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雪海 -【心抹微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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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經過那傷心的一夜之後,微雲心中不再有怨,也不存任何綺想,索性把愛意深鎖起來,再也不輕易開啟。

她仍全心全意的服侍澍清,所有的事在他還沒有想到之前,她都趕在前頭幫他做好;不過她只待在自己的房間和灶房,不再踏進他的書齋,即便在院子相遇,她只是輕頷首致意,然後低著頭快步走過去。可,一旦背過去,她的眼眶就濕了。

澍清心裏明白微雲是有心避開他。不過這樣也好,他不需痛苦的在她面前壓抑感情;也許大考一過,微雲就會離開他而到祥二哥身邊。

小六拿來一封秦品南寫來的信,他讀畢,望著信出神。

“少爺,少爺……”小六叫了好幾聲。

澍清回神。“這有什麼事嗎?”

“少爺,是秦老爺寫來的吧?”

“嗯,”澍清應一聲,淡然的說:“信上說秦家小姐出閣了。”

“秦老爺可真糊塗,怎麼給少爺寫這種信呢?早知道就應該等你考完再把信交給你。”小六後悔的說。“少爺,明天就要考試,你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嘮叨?”澍清心平氣和的說:“別擔心,我早就不在乎了。”他心裏在意的是信上寫有關於微雲的事倩,秦品南把微雲交給自己。

微雲的咳嗽愈來愈厲害,此時她那濃濁喑啞的咳嗽帶著哮喘聲,讓書齋裏的人聽了都撕肝裂肺的,痛苦不已。

“小六,微雲的身體還沒有好嗎?”

“不看大夫吃藥,哪里會好?少爺,微雲姑娘真固執,說不想讓少爺擔心,始終不願去看大夫。”“你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澍清責道。

“少爺,微雲姑娘不准我……”碗盤碎地的聲音打斷小六的說話。

澍清驚嚇一跳,倉皇的奔出書齋,急如星火的趕到灶房,看見微雲昏倒在地。

“微雲……”澍清一把抱起她,著急的對小六吼道:“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麼?快去請大夫。”

微雲心頭一直掛記著澍清哥就要考試了,她應該起床為他準備東西,可是她的身體像綁塊鉛似的好沉重,想起床卻使不上力氣。

她不安的扭動,痛苦的囈語,澍清不停地為她更換額上的手巾,希望能減退她的高燒。

“少爺,藥煎好了。”小六端藥進來。

“微雲,你醒一醒,微雲……”澍清要喚她,可她始終昏迷不醒。

澍清扶她靠坐在他的懷裏,喂她一匙藥,可是藥湯還沒有進入她口中就從嘴角流出來。

“少爺,怎麼辦?大夫說微雲姑娘染上風寒,又延誤就醫,加重病情,要想辦法讓她把藥喝下,只要發汗,她的病才會好,可是現在微雲姑娘她……”

“不需要你來多嘴!”澍清眼睛滿紅絲的瞪小六一眼,然後心焦的頻頻喚她,“微雲,是我不好,只顧自己的心情而忽略了你,請你原諒我,微雲……”

她申吟一聲,身體動顫一下。

“微雲,你醒醒。”澍清以為她有知覺了,焦急的叫她,可她的眼睛依舊緊閉,高燒仍是不退。

“少爺,明天就要上考場了,我看你還是去睡一下,微雲姑娘我會照料,也許下半夜裏她就會醒來,到時候我會去叫醒少爺。”

“嗦!”澍清煩躁的說:“小六,你去睡吧,別待在這裏惹我心煩。”

“可是少爺,如果你不睡一下,明天……”

“滾——”澍清怒吼一聲,擺手揮退他。

“是。”小六呐呐的應聲,便退出去。他盯著門房看,喃喃自語的說:“不行,明天就要進考場,不能再讓少爺這樣下去,否則這幾年的苦讀都白費了。這可怎麼辦?對了,去找祥二爺。”於是小六趕緊出門往淩王府跑去。

而澍清仍不放棄的要將她喚醒,但是不管他怎麼叫她,她就是沒有醒轉過來。

“微雲,我在叫你,你聽到了嗎?”他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裏,悲愴的低呼,“天知道我多麼在乎你,我一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和快樂,你能明白嗎?”

“澍……清……”她低低緩緩的呢喃著,如遊絲般的細微,但是他聽到了。

見她的唇瓣微微的翕動著,他欣喜若狂的說:“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對不對?”

他喝了一口藥,用他的嘴來喂她喝藥,一口接著一口,慢慢地,喂完整碗藥,然後輕輕的讓她躺回床上。

他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不停地在她耳畔說話,鼓舞她,漸漸地,她痛苦的申吟聲歇息,呼吸趨於規律,身體也開始發汗。

這時門房外傳來焦急不安的腳步聲,不一會淩祥就奔進房裏。

“澍清,我聽小六說微雲一直昏迷不醒,她……”

澍清輕噓一聲。“祥二哥,微雲的燒慢慢地退了,也開始發汗,我想她應該沒事了。”

“這樣我就放心了。”淩祥注視澍清輕緩的拭著她那張嬌柔蒼白的臉,小心的程度好像是他心愛的寶貝似的,他拿另一種眼光瞧著澍清,開始有些存疑,甚至是嫉妒。“澍清,你去睡一下吧,微雲我來照顧。”

“我不累,還可以撐下去。”

“別傻了;我相信你撐得過今天晚上,但是明天的考試你拿什麼精神去應付?”淩祥訓道:“你想想看,微雲若是知道她寄予厚望的兄長為了照顧她而耽誤考試,你讓她情何以堪!”

“我……”

“你也應該知道,微雲是那種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她一定是先責怪自己不對的女子。澍清,你忍心叫她難過,我可是很心疼的,從今天開始,我不願再看到她為你蹙眉發愁。”

“祥二哥,你的意思是……”澍清一臉詫異。

“我打算迎娶微雲。”淩祥直視著他。今夜見澍清對微雲的態度,使他產生敵意,於是決定先發制人,先說先贏。“我要她每天只對著我露出幸福的笑意。”

“微雲她……答應了?”

“等她病好了,我馬上向她提出婚事,她明白我的心意,一定不會拒絕我的。”淩祥眼裏充滿對情敵的警戒,反問:“澍清,你反對嗎?”

這句話簡直是間接的逼迫澍清斬斷對微雲的綺念。

“微雲若能跟著祥二哥,我沒有反對的理由。”澍清黯然的把手巾交到淩祥的手裏。“那……微雲就麻煩祥二哥了。”

有了澍清這句承諾,淩祥松了一口氣,卸下情敵身份,恢復兄長的樣子,拍胸脯保證,“你放心的把微雲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你的好妹子。”

好妹子三個字死死的堵住澍清潰決的情潮,今夜他一旦踏出這個房門,她笑、她哭再也與自己不相干。他眷戀的再看她一眼,忍痛的走出去。

就這樣把她交出去,仿佛整顆心被剜走,胸口頓時空蕩蕩的,感受不到劇痛,只有空虛,只是寂寞。

微雲顫一下眼皮,眼睛緩緩的睜開來,見亮燦燦的陽光自窗櫺篩進來,再梭巡,看到淩祥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祥……二哥。”微雲張口叫他,他依舊酣睡不醒,於是她使盡全身的氣力讓出自己坐起來,並下床去。

她腳才抬起要跨出一步,即因身子虛弱而癱軟在地。這一倒地,淩祥好像作惡夢的驚醒過來,見微雲竟僕倒在地,立即從椅子上跳起來,將她抱起來。

“微雲,你身體還這麼虛弱,怎麼可以起床?”淩祥緊張的說。

微雲細聲的說:“我想喝水。”

“你應該叫醒我。”他惱道,把她放回床上躺下。

“祥二哥,我想坐一會。”

淩祥讓她舒服的靠坐,又為她倒來一杯水。

“祥二哥,昨晚你一直寸步不離的照顧我?”

“這沒什麼,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眼神熾熱的注視她。

“謝謝你。”那麼昨晚她依稀聽到有人在她耳畔絮絮綿綿的說一些話,是祥二哥?她借喝水來避開他的目光,又思忖一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忙的問:“祥二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快近晌午了。”

“快近晌午……這麼說澍清哥進闈場也快半天了,不知道他怎麼樣……”

“夠了!你都病倒了,還為他操這個心。”淩祥心裏嫉妒。他拿走她手中的杯子,並握住她的手,表情凝重的說:“微雲,我知道你關心澍清的前途,可是從現在開始我希望你能多為自己想一想。”

“為自己?”微雲愕然。“什麼意思?”

“微雲,你想過了沒有,今後澍清不可能一直把你帶在身邊,他若高中,前途似錦,但是身邊有一位非妹非婢的未婚配女子總是會招惹一些非議;不幸落榜,他回安陽時,又該用什麼名義帶回去?”“這……沒想到我會給澍清哥帶來困擾。”她低眉沉吟,面帶憂苦。“我真該死,澍清哥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我也應該設身處地的替他想一想,我總是不夠伶利,只會帶給別人麻煩……”

淩祥見她不停地自責,憐惜的將她攬進懷裏。

“不准你再數落自己,你沒有帶給任何人困擾,更沒有人會覺得你是一個麻煩。這段日子因為有了你,澍清才能心無旁騖的讀書,也讓我明白情為何物。”淩祥情不自禁的把心裏的話全對她掏出來。“微雲,你是那麼溫柔可人,我為你意亂情迷,為你癡狂!”

“祥二哥,不要這樣……”微雲被他露骨的表白嚇得不知所措,她想掙脫他的懷抱,但是自己實在是全身無力,而他又抱得太緊了。

“微雲,你不為自己打算沒關係,那麼就由我來替你設想,以後你就跟我,讓我來照顧你。”

“跟你?”微雲吃了一驚,抬眼瞅他。“祥二哥,你……別跟我開這樣的玩笑了。”

“我是真心的。”

“可是……”她努力思索一個正當的理由來搪塞,“你是堂堂淩王府的二少爺,以微雲卑微的身份實在是高攀不起。”

“沒有這回事;我娘還沒有生下我之前,也只不過是淩王府裏的一個丫環而已。”淩祥撫著她細柔的臉龐,輕聲細語中又不容他人有看喙餘地,“微雲,你就安心的跟著我,我在澍清面前發過誓,今生今世我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永不負你。”

“澍清哥他……同意?”微雲顫道。

“他把你交給我。”

這句話把她惟一的感情寄託給徹底壓倒。他這麼做,那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可以使她執著、令她在乎的了;既然如此,怎麼樣都可以,無所謂了……

“微雲,我打算等澍清揭榜之後,就迎娶你進門,你……”淩祥說的高興,見她臉色毫無血色,身子不住地顫抖,於是擔憂的說:“你是不是不舒服?”

“祥二哥,我只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我也真是的,沒有考慮到你身體還這麼虛弱,還逕自和你說個不停。”

淩祥細心的服侍微雲躺下來,她將臉向裏面,背著他躺著,眼淚鬥大的滾落出來。她緊咬著棉被,不讓自己哭出聲。

等揭榜的這段期間,澍清和微雲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兩人卻刻意的回避彼此,以前那種溫馨濃蜜的日子不再。

淩祥每日停留在這小跨院的時間愈來愈長,而澍清往往只是和他寒暄幾句之後,便遠遠的避開他們。

淩祥和微雲並肩坐在院裏說話,她本還打起精神,但一聽到澍清開門出去的聲響,她的眼底揉進一絲絲的絕望,心情陷入低潮,淩祥幾近討好的言語,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微雲,微雲……”淩祥叫她好幾聲,見她神思不屬的樣子,於是用手指輕觸她的臉龐,微雲震了一下,滿眼驚疑。“想什麼想得這麼人神?我叫你好幾聲都不見你回應。”

“對不起。”微雲小聲的道歉。

“微雲,我不想聽到你跟我說對不起、謝謝之類的話,我最想聽的是你心裏的話。最近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你有心事?”

微雲聽出淩祥話裏有怨。

“對不……”她察覺他面有慍色時連忙住口,改說:“祥二哥,我沒有心事,我只是緊張。”

“緊張?”

“對呀,澍清哥就快要放榜了,我替他緊張。”

“又是澍清!為什麼你總是把澍清擺在第一位,而我算什麼?”淩祥憤而起身,指著她欲言斥道:“微雲,是不是我對你還不夠好?”

“不是的,從來沒有人像祥二哥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微雲。”微雲也跟著站起來,低聲的向他解釋;她不想傷害他。

“那麼是你心裏只容得下澍清,根本就不喜歡我嘍?”淩祥進一步詰問。

微雲愁眉不展,默然不語。

“你不說話,那麼你是承認了?”他緊握雙拳,妒火中燒。

她悠長的歎一聲,緩緩的抬起幽怨的眼睛瞅著他。

“祥二哥,從一開始你不就知道我們兩人從小就認識,而澍清哥一直把我當妹子看待,什麼事都會替我設想周到,所以他才會把我交給你,而我擔心他的前途也是人之常情……”她楚楚委婉的說著,如輕柔低潺的溪水,澆熄他的妒火。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一切都是我嫉妒心作祟。”他一把攬住她的腰,“微雲,我不應該對你大吼大叫,請你原諒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祥二哥,你也不需要跟我道歉,我……”微雲發現他雙眼癡迷,而嘴唇就要碰觸她的唇,她張大眼睛看著他,當他的唇饑渴的要吻上去時,她很自然的將頭一偏,他熾熱的唇印在她冰涼的臉頰上。

淩祥一愣,有點失望,卻不怪她,把她擁得更緊。

“微雲,不止是你如此,我一樣也是替澍清緊張。不過你放心,我瞧他一點也沒有將考試放在心上,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想是成竹在胸,信心滿滿,所以我們只要等揭榜那天跟他道賀就可以了。”

“如果是這樣,我……真的太高興了。”她想像他身著狀元紅袍的模樣。“真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我也盼望那天的來臨,到時候也該著手辦我們的婚事了。”

她顫著,一股無力感漸湧心頭。

“微雲,別怕,我會讓你幸福的。”

她閉上眼睛,將臉深埋在他的胸懷,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這個胸膛是溫柔的、安全的,不會惹她傷心哭泣,不會令她倍嘗痛苦;她累了,就一輩子這樣安安穩穩的靠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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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這天,所有參加考試的舉子均齊聚在殿外等待聽宣佈,看誰能得到皇帝親手用未筆在那一位舉子名字上標正一個“元”,就註定誰能大魁天下,成為新科狀元。

突然地,人潮湧動,喧嘩聲四起,隨即有侍衛揚手作噤聲之狀,顯然是宣示前十名的時刻。

有八位讀卷官魚貫出來,一一唱讀,十、九……探花、榜眼……

澍清被人擠到遠遠的門樓角落,心裏想著,若是不在十名之列,只能自認學問不如人,只好扭頭走人,找個地方痛快醉一場,然後回鄉向老母告罪,從此杜絕功名的念頭。

這一分神,他竟錯過了唱名。

“澍清兄,恭喜你,大魁天下。”

有一人走過來跟他道賀,澍清呆呆的望著這人,一時之間還沒有意會眼前發生的事情;接著陸續有一些同年圍過來,你一句、我一句頻向他恭喜,這時他才真正確定自己高中狀元。

一會兒,一位太監引領他到宮中去跪拜皇帝。出了官,又被眾人簇擁團團圍住,又是恭賀聲不斷,這一切恍如在夢中,他連被換上狀元吉服冠也渾然未覺。

接著澍清被安排上馬車,馬不停蹄的拜會每一位閱卷老師,他們都是他的恩師,但是他想點翰林全看杜仲元這位相爺了。

來到相爺府,澍清投帖求見時,門房見是狀元郎,便曲曲折折的將他延入書齋,只見一位長髯老翁正吟朗詩書,抬頭看到澍清時,臉上立即浮現喜見弟子的笑容,執起他的手迭聲道:“恭喜,恭喜!”

澍清見他和藹的慈顏,心頭充滿溫暖和感激,雙膝立即拜倒,恭敬說道:“給老師請安。”

“起來,”杜相爺親手扶起他,吩咐他坐下來,只和他敍家常。“雙親都安在?”

“先父見背了,母親在堂。”

“有幾位昆仲?”

“澍清是獨子,並無兄弟。”

“娶親了嗎?”

清雲怔了一下,然後毫不遲疑的回答,“沒有。”

社相爺緩緩地拈著白蒼蒼的長髯,目光不停地在澍清身上梭巡,見他氣宇軒昂,一表人材,不住的點頭。

相爺明白他今日的行程必定忙碌,只和他聊了一會兒,便親自送他出相爺府。

在謝恩師之後,便是重頭戲——狀元遊街。澍清騎著一匹白馬,昂首闊步隨著前導差役緩步前行。

只聽見爆竹接連的響著,兩旁湧擠看熱鬧的人潮,你一句、我一句的嚷喊——

“快來看新科狀元,聽說江蘇安陽人。”

“你們看,這個狀元郎長得真俊俏。”

就在夾道歡迎、交頭接耳的話語當中,新科狀元的遊街隊伍一路走到租賃的跨院,頓時鼓樂大作,爆竹更加響亮。

澍清一跨下馬時,發現與一早出門時大不相同,除了張燈結綵外,最醒目的是新貼的一副紅紙楹聯,五言對句:禹門三激浪,平地一聲雷。

走進屋裏,已是賀客濟濟一堂。原來在宣讀皇榜的同時,立即有差爺前來跨院報喜了。

“澍清,恭喜,這下子你可真是揚眉吐氣了。”淩祥說:“今天你大登科,不久之後即將小登科,真叫人羨慕。”

“祥二哥,你別取笑小弟。”

“我怎麼敢取笑你這位新科狀元,我是特地來跟你道喜,而且是雙喜。”

“祥二爺,何來雙喜之有?”在座一位賓客問道。

“我要出門時,正好遇見相爺府的人,說是相爺對你讚賞有加,我猜他這位得意門生在不久之後可能成為乘龍快婚了。”

淩祥一說出這樁喜訊,在場的人莫不欣羨。

“澍清,天下的好事全讓你占盡了。”名列第九的何榮進說:“一旦你真和相爺千金成親,那麼你仕途從此平步青雲,前途不可限量,我們這些同年兄弟就要全靠你的提攜了。”

“不敢當,說這些還言之過早。”澍清臉上堆滿笑容謙和的說,唇邊卻扯出一絲絲的苦意。

大家一直鬧到三更天才甘休。澍清帶著疲乏的身子要回書齋休息,在經過微雲的房間時,見屋裏燈還亮著,紙窗上映有人影,他躊躇半晌,便舉起手輕叩一聲。

不久,微雲前來開門。

“微雲。”這些日子以來,兩人沒有如此面對面的說話,此時他竟有些靦腆。“我是看你的房間還亮著,心想你還沒有睡下,所以我……”

“我特地在等澍清哥。”

“特地等我?”

“嗯,今天我還沒有機會跟澍清哥道喜呢。”微雲深深的注視他,險衽一拜,柔聲道:“澍清哥,恭喜你。”

“謝謝你,微雲。”今日恭喜之言他聽了不下千百遍,卻遠不及她這聲來得踏實有感覺。

“還有,我聽說相爺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你,澍清哥,我真的很替你高興。”微雲努力的讓臉上笑容綻得燦爛。“我想今後我再也沒機會跟在你身邊服侍你了,所以就趁今晚我一併跟你道喜。”

“你不在……”澍清愕然,緊接著追問:“你不跟著我,你要去哪里?”

“澍清哥,你真傻,你跟相爺千金成親之後,你身邊哪里還需要我?”

“我跟相爺千金八字都還沒有一撇,為什麼你現在要說這種話?”澍清不禁有些動怒。

“可是這是遲早的事吧。”微雲黯然的說,也是在提醒自己。

他面帶慍色拂一拂袖,氣道:“算了,現在不談這件事。微雲,上任之前我有兩個月時間要回鄉省親,到時候你要跟我回安陽,還是要我送你回杭州?”

“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京城。”

“你要留在京城?”澍清驚詫,“不,我不答應,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不是一個人,祥二哥會照顧我。”微雲低聲的說,面無喜色,不帶憂戚,兩眼只是茫然的望看前方的夜。

“祥……”澍清怔了一下,隨之唇角淡扯一抹苦澀的笑。“我明白了,你說不能隨侍在我身邊,原來全是為了祥二哥。微雲,該跟你道喜的是我,恭喜你找到好歸宿,祥二哥對你是真心真意的,你跟他,我很放心。”他心很痛,鼻為之一酸,他將泫然欲下的眼淚硬生生的給逼回去,聲音頓時變啞了。“很晚了,你……休息吧,晚安。”

說完,澍清旋即轉身過去,快步的走回書齋。

“晚安,澍清哥。”她望著他的背影輕聲喃喃的說,他們倆的情份就在這聲晚安劃下句點。

微雲從枕下拿出那張兒時離別前澍清送給她的那副兩小無情賞菊圖,她的手撫著畫裏兩個孩童,這時淚水撲簌簌的滴落在畫上,小男孩的臉被淚暈開,模糊了。

以前她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他身上,今後她的愛將緊鎖在黑夜裏。

分離在即,所有的行李都搬上馬車,在不遠處有一頂淩祥為微雲準備的轎子。

時辰到了,還不見澍清回來,小六搓著手焦急的在門口來回徘徊。

忽聞馬蹄聲,倏地,就看到澍清騎著馬飛快地朝這裏過來。

“少爺回來了!”小六嚷叫,屋裏的淩祥和微雲急忙的走出來,澍清正好下馬。“少爺,不是說去去就回來嗎?祥二爺和微雲姑娘等你好些時候了。”

“對不起,跟恩師和一些朋友辭別,耽擱了一些時間。”澍清道歉。

“沒關係。”淩祥說。

小六端來三杯酒,澍清拿起一杯對淩祥說:“祥二哥,千言萬語無從言謝,我今天就用這杯酒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澍清,我們是一見如故,你說這種話就太見外了。”淩祥拿起酒杯,爽朗的說:“我就這杯酒祝你一路順風,從此仕途平步青雲。”

兩人相惜相知一干而荊再一杯,澍清轉身面對微雲,脈脈凝視,依依不捨。

“微雲,這杯酒我……”澍清支吾著,仿佛有一塊東西梗在喉間,讓眼前離別的氣氛多一份淒迷。“我祝你永遠幸福快樂。”

說罷!微雲早閃在眼眶裏的眼淚激動的飄了出來。

澍清看得心疼,很自然的要將手伸去為她慍淚時,淩祥已搶先攬著她的肩頭安慰她,他連忙的又將手縮回去。

“哭什麼?澍清不過是回去省親,又不是不回來。”淩祥安慰她,“我聽說相爺有意將他安排在翰林院,這表示他往後會待在京城,以後我們有的是見面機會。”

待在翰林院,那就表示他和相爺千金的好事將近了。微雲忙將眼淚擦幹,舉起一杯酒,敬道——“這麼說來是喜事了,我真不該哭的。澍清哥,我也祝你永遠幸福快樂。”說著,她苦苦的喝下這一杯酒。

澍清心裏也苦,今日一別,相見無期。適才他已經婉拒相爺千金這門親事,想他要在京城履職是不太可能了。

“少爺,我們該上路了,否則天黑之前可能到不了驛站。”小六的催促聲將澍清從悲淒的思緒裏驚醒。

“微雲,我要看著你上轎跟祥二哥回淩王府再走。”

“不,我和祥二哥看著你離去。”微雲堅持。

“澍清,不論誰目送誰離開,終須一別。”淩祥這時開了口:“何況我們是相見有期,等你回京時,到時候我們再敘吧。你上馬,就讓我和微雲目送你一程。”

澍清江視他們兩人一會兒,便躍上馬背,頭也不回的揚長離去。

前方的路塵埃落定,人影杳然,淩祥提醒微雲說:“別看了,人已走遠,我們回去吧。”他扶她上轎。

微雲整顆心和整個魂都隨澍清離去,只剩下一個軀殼隨著淩祥擺佈。

微雲倚靠在相思亭的欄桿眺賞前方新種的菊花。淩祥知道她愛菊,在她住進來的第一天,便命人把這片園地改種菊,正巧此園有一相思亭,於是這個園子成了她在王府惟一流連的地方。

淩祥興匆匆的從外面回來,不見微雲待在房裏,便知道她又來這園子賞菊。他來到園子,見她托腮凝思,於是輕手輕腳的走到她身邊,沒有喚她,只是悄然的立在一旁在視她。

自從她住進王府之後,人前她是笑著臉,但是只要她一人獨處的時候,她總是這副悲傷的神情。

“微雲,”只要他叫她一聲,她會立即收住幽怨,回眸對他一笑,可是她的眼裏那抹愁思是無法掩飾。

“你回來了。”

“微雲,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祥二哥,你在外頭忙了一天,這回先歇一會,喝口茶之後,我再聽你說。”微雲將剛才小婢端來的菊花茶端給他喝。

淩祥喝了一大口,口齒生津。“這菊花茶真不錯。”

“你若是喜歡喝,我每天便為你準備菊花茶等你回來,可好?”

“我真的很高興,以前我一直羨慕澍清身邊有你這位可人兒,如今你……”這幾日,微雲絕口不提澍清,淩祥心知肚明,而今一高興便脫口而出,等他發現話已來不及收回。“對不起,微雲,我不是……”

“祥二哥,你不必跟我道歉。”微雲淺淺一笑。“你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

“對,關於我們倆的婚事,我想問你的意思,你是想在成親之後再回杭州拜見你爹,還是想在成親之前回杭州,然後從秦家大門出閣?”

“祥二哥,我沒有意見,你決定就好了。”

淩祥有點失望,真希望她對親事能稍微熱絡一點。

“好吧,那我就照澍……”淩祥顧忌的瞅她一眼。

“澍清哥怎麼說?”她平靜的問。

淩祥見她臉上並沒有不開心的樣子,也就放膽的說下去,澍清曾跟我提起你的身世,並說你爹也就是秦老爺,他一直希望能親眼看你出閣,我想天下父母心,過幾天我就派人送你回杭州,到時候我到杭州迎親,你說這樣安排好不好?”

微雲緩緩的點頭。氣氛滯悶,她又陷入思緒之中。

“對了,微雲,今天我接到澍清十萬火急捎來一封信函。”淩祥略帶誇張的口吻,引起微雲的關切。

“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起初我也是這麼以為,著急的打開信來看,結果你猜信上寫什麼?”

“寫什麼?”微雲緊張不安,惟恐聽到不好的消息。

“信上也沒寫什麼,只托我到他之前租賃的住所幫他找一件東西,說是他一生最珍貴的東西,請我務必要找到它。”淩祥從懷裏拿出一塊玉兔項鏈,“就是這個,我實在想不通,這不過一塊普通的玉,有什麼好珍貴的……”

微雲接過玉兔,激動的將它緊握在手心裏,目不轉瞬的凝視它,見物觸情,眼淚再也拴不住的滑下臉龐。

“微雲,你怎麼了?”淩祥驚詫的看著她瞧玉兔傷心的樣子。“你知道它?”

“祥二哥,我……”這塊玉兔完全擊潰她,讓她無法掩飾心中的感情。“我對不起你……真的很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麼?”淩祥嚴肅的說。“把你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不要再悶著,一個人獨自痛苦。”

“我利用你,欺騙你……我以為我可以對澍清哥忘情,可是看到這塊玉兔的時候,才知道我……我做不到……”她哭的傷心,令人心碎。

“真是一個傻女孩!”淩祥將她擁進懷裏,悵然的說:“在淩王府這幾天,你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感情,如今你總算哭出來了。其實我早就看出你的心意,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可是我錯了。”

“祥二哥,像你這麼好的一個人,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女孩真心真意的愛你。”

“微雲,我心目中最好的女孩就是你。”

“不,我不配,我不值得你愛,祥二哥,對不起,我沒有臉再待你身邊,更不能和你成親,我不能……”說著,微雲推開他的胸膛,哭著跑出王府。

事情變成這個地步,她能去哪里?回秦府絕對只會讓爹在夫人面前難堪;又不能像先前一樣再去投靠澍清哥,他早已把自己交出去,她還有什麼臉去找他收留?就算澍清哥願意,萬一將來相爺千金容不下她,豈不是又給他添麻煩。

她茫然地在街上走著,只覺得腦中有一片灰白在攪動什麼,往事如夢,而這夢被輾得像灰塵一樣拼湊不成片段。

忽然地一聲梵唱,臨風傳送觀音寺的尼姑在做早課。

對啊,她驚喜地自語:這不就是我立身安命之處,既可免除煩惱,又能不給他人帶來為難;青燈黃卷,懺悔宿業斬情絲,這樣不就皆大歡喜,從此再也沒有煩惱和痛苦了。

她毅然的朝山上走去。

澍清一行人緩緩的前行,不像是急於衣錦歸鄉的狀元郎。

“小六,你去告訴幾個差爺一聲,在前面的茶館歇一會再走。”澍清見前面有茶館,便吩咐小六幾句。

“少爺,照你這樣走法,我們幾時才能走到家。”小六忍不住怨道。

“小六,既然你那麼急著回去,那你就提著行李先走一步不就得了。”

“怎麼可以這樣,小六一定是要跟著少爺回安陽,到時候少爺穿紅袍、騎白馬,而我在前面引導,風風光光的接受鄉親們的歡呼聲,那才神氣。”小六愈說愈興奮,“少爺,我現在好像聽到那一長串的鞭炮聲,再聽到許多人指指點點的說:瞧!誰說張家是狀元缺,這不就出了一個狀元郎。”

小六滔滔不絕的說時,澍清一夾馬腹,朝茶館賓士而去。他才不稀罕這些,而今他在意的,是祥二哥可否替他找到微雲的玉兔。

“少爺,我真的好想趕快看到這一幕。”小六一抬頭見澍清已跑在前頭,急得呼叫,“少爺,你……等等我……”

待小六趕到時,已是一盞茶的工夫。小六牛飲般喝了一大壺茶,吞了兩個包子,緩一口氣之後,開始催促,“少爺,眼看太陽就要下山,我們該上路了。”

澍清置若罔聞,兩眼怔怔地注視著前面那條京城路,此時真恨不得能折回去從祥二哥身邊帶回微雲。

“少爺,快上路吧。”

小六再三的催促,澍清起身慨然的揮一下衣袖,走出茶館,跳上馬背。再回首來時路,這時路徑黃沙彌漫,像是有人急著趕路。會如此風馳電掣的狂奔,必是為所愛的人,真令人羨慕;而自己只會離所愛的人愈來愈遠。

不堪再回首,只有絕了心。

“小六,我們走吧。”澍清踢一下馬肚,馬揚蹄向前奔去。

約莫走不到半個時辰,身後好像有人追趕上來。

“澍清,停下來——”聲音夾雜馬蹄聲傳到澍清的耳裏。

“小六,你聽到有人在叫我嗎?”澍清詢問坐在行李車上的小六。

“少爺,我什麼也沒有聽到,我想你一定是聽錯了。”

“是嗎?”澍清放緩馬步,懷疑的回頭望看,遠方的黑點愈來愈接近,身影也就逐漸地熟悉。他認出來人,驚叫一聲,“是祥二哥!”

澍清勒住馬,停下來等淩祥。很快地,淩祥就趕上來了。

“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總算給我趕上了。”淩祥伏在馬背上喘口氣,然後下馬。

“祥二哥,”澍清跟著下馬,疑惑的說,“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給你送來你最珍貴的東西。”祥淩從懷裏拿出玉兔。“是這個嗎?”

“是的,就是它。”澍清喜出望外的接過玉兔,感激的說:“祥二哥,真的很謝謝你替我找到它。當我發現它不見了,我心衰不知道有多難過,現在好了,它又回到我身邊了。”

“你先別忙著謝我,我還有東西要給你。”淩祥瞪眼的說。

“什麼東西?”

“就是這個——”話一出,淩祥一個拳頭揮過來,澍清向後踉蹌幾步,滿眼驚訝。“這一拳是替微雲打你這個大笨蛋,你竟然狠心拋下她離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淩祥根本不理會他的疑問,又是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這一拳是為我自己,你罔顧兄弟之情,戲弄我的感情,讓我活像個傻瓜似的。”

“祥二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澍清從地上爬起來,質問他。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自己看吧!”淩祥把在微雲枕頭底下找到的畫擲到澍清的手中。“你看到上面的淚痕嗎?這是為你的無情而流的。”

澍清顫抖的拿著這幅畫,臉上動容的抽搐著。

“你們不是要成親了嗎?”

“事到如今還成什麼親?”淩祥扯動一下雙肩,故做瀟灑的說:“我們的婚事取消了。”

“你……”澍清一拳將他打倒在地,指責的說:“是誰對我發誓會一生一世照顧她,要讓她過好日子的?我真是錯看你!”

“我願意為微雲付出一切,”淩祥頹坐在地,沮喪的說:“可是她始終不給我機會;一直以來,她的心裏只有她的澍清哥,根本就容不下任何人。”

“祥二哥,對不起。”澍清伸手要拉他站起來,卻被淩祥揮開。

“你別管我!澍清,如果你愛她,那就趕去觀音寺阻止微雲削髮為後,否則遲了一步,就是遺憾一生。”

澍清心一驚,迫不及待的上馬,快如閃電的朝京城狂奔而去。

觀音寺大殿裏梵音嫋繞,一片肅穆,微雲被著長及腰的秀髮跪在菩薩前,雙手合十,虔信的膜拜。

“遁入佛門是我佛慈悲,不是逃避紅塵。微雲姑娘,我看你情根深重,何不先了卻世間情緣再入佛門。”站在一旁的住持慧心師父說。

“不,微雲願此生服侍菩薩,好洗淨滿身情孽業障。”微雲堅定的說。

慧心師父示意一下,一位小尼姑捧著一把剪刀走過來,慧心師父拿起剪刀,若有所思的注視微雲,語重心長的說:“這青絲一絞,就等於了斷世間一切情愛,絕無再戀紅塵,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請師父成全。”微雲莊嚴的凝視前面的菩薩。

“阿彌陀佛。”慧心師父念了一聲,一手握住她那頭長髮,一手張開剪刀正準備絞斷這一把黑髮。

“等……等一下!”澍清一身狼狽的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道。

微雲和在場尼姑不約而同的詫異回頭。

他進入大殿,走到微雲身旁抓住她顫抖的雙肩,氣憤、心痛的吼說:“這一刀剪下去,誰來成全我?微雲,我負你,你應該給我彌補的機會,怎麼忍心這樣對我?”

沒想到還能看到他,她眸光驚閃,唇瓣顫動,暫態所有的痛苦排山倒海湧來;不,她不要再承受這種痛苦了。她斂一斂尊容,狠心的拿開他的手,雙手合十膜拜,口念一聲阿彌陀佛。

“師父,請動手吧。”微雲平靜的說。

“你……”澍清瞪視,見她一副置死地而後生的神情,便說:“既然我阻止不了你,但是我也不會再把你一個人丟下,獨自的留在紅塵之中,等你一落發,遁入空門,我也立即出家當和尚,陪你一起吃齋念佛。”

“澍清哥,你……你不能這麼做。”微雲一臉驚駭的神情,責道:“你肩上擔負著張家的孝和朝廷的忠,你怎麼可以如此不負責,自毀大好前程呢?”

“你既然要入佛門,應該早就根絕世間的情感,那你又何必替我操心?”澍清無所謂的說:“微雲,你一旦削髮為尼,我若不入佛門,這世間上豈不多了一個人為情受苦。我佛慈悲,菩薩會瞭解的。”

“我在這裏無苦無憂的,是我最好的選擇,你又何必要擾我?”

“我不擾你,是你自己擾自己。”他緊緊的將她合十的手包在手心裏。“你舍不下我。”

“你……胡說!”微雲否認,奮力抽出她的手,重新合掌,口中喃喃念著,“阿彌陀佛……”

“你的心全被我佔據,怎麼容得下菩薩,念著阿彌陀佛。”

“澍清哥,別這麼放肆!”微雲驚恐的瞥身旁的慧心師父一眼,然後正色對澎清說:“這裏是佛門之地,不談紅塵情愛,你走吧。”

“我不走;微雲,你有情、我有意,可是我們卻躲躲藏藏的、兜了這麼一大圈子還不夠苦嗎?”

“等我青絲一絞,就不苦了。”

“微雲,我知道我對感情的猶疑和退讓使你承受極大的痛苦,可是我自己何嘗好受呢!當我把你交給祥二哥的時候,我懊悔過一次,可是今天我不會再把你交出去,我會用我的愛來讓你一生幸福和快樂。”

一生幸福和快樂!微雲心動了一下,這話好像在哪里聽過?

“微雲,馬上跟我回去,好嗎?”

她凝眠他,再抬眼望著上頭的菩薩一眼,毅然決然的眉一斂,心一橫,朝慧心師父頂禮一拜。

“師父,請為微雲剃發。”

“微雲!”澍清不敢相信她最後還是捨棄他。

“你心意已決?”慧心師父再一次問。

微雲堅定的點點頭。

慧心師父再一次握起她的長髮時,澍清情急無法可想之下,又無禮的出聲阻止。

“不,這是不對的。”澍清轉對慧心師父說:“師父,佛家講的不就是一個綠字,她該留在紅塵續情緣,還是遁入空門結佛綠,一切由菩薩來決定,是不是?”

“沒錯。”慧心師父慨然的放下剪刀,默然的注視這對男女。

澍清拿出王兔交到微雲的手上。“你若執意如此,那它留在我身上徒增痛苦而已,現在我把它還你,要扔要留全憑你的意思。”

微雲看著手中的玉兔,多少柔情往事一一浮上心頭,眼淚早已爬滿腮。

“微雲姑娘,此刻你的心可燈明瞭?”慧心師父確認她的心意。

“我……”微雲說:“謝謝師父開示。”

“你和這位公子也算和佛門有緣,今天就讓菩薩當一回月下老人,為你們見證。”慧心師父表情愉悅的說。

澍清拉著微雲兩人雙雙跪在菩薩面前叩三個響頭。

“菩薩在上,我張澍清今生今生永不負微雲,讓她一生快樂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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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回家了,微雲自秦府跑出來的時候,從沒有想過她還能回來,而且是衣錦還鄉的回來。

當澍清告訴她說要先回杭州時,她心裏真的感激又感動,他瞭解她的心事,並替她設想周到,這不就是她渴望的幸福,而這個幸福是爹給她的機會,此時她迫不及待想跪在秦品南面前喊他一聲:爹。

一進杭州境內,鞭炮聲綿延不絕,民眾夾道歡迎,熱鬧非凡。

“奇怪,新科狀元怎麼會先回杭州,他不是安陽的張家嗎?”其中一位大嬸問路旁賣胭脂的小販。

“這位狀元即可是秦老爺的女婿,等於是咱們杭州的女婿,不論安陽還是杭州,兩地同喜同慶。”小販眉開眼笑的回答。

“秦老爺的閨女不是王家的少夫人,這會怎麼又成了狀元娘子?”大嬸還是不解。

“提起這件事來另有一番曲折,說起來可精彩哩!”小販注視前方經過的一頂紅轎,娓娓的說:“這位狀元娘子是秦老爺的私生女,當初……”

在街尾轉彎處,停放有一頂豪華的轎子,秦水蓮坐在轎內怔怔的看著這一行神氣的隊伍,她注視馬上的張澍清氣宇軒昂的樣子,再想到丈夫滿身銅臭的庸俗,臉上全寫滿悔恨、嫉妒和心酸,當初若不是聽娘的,今天被大夥簇擁歡呼的人應該是自己。

“珠兒,回家。”秦水蓮悶悶不樂的說。她明白自己已經成為茶餘飯後的笑談,而微雲則傳為佳話,她哪里受得了。

“夫人,不回娘家了嗎?”珠兒疑惑極了。

“不回去了。”秦水蓮表情冷峻,珠兒不敢再多說,只得吩咐轎夫打道回府。

狀元娘子白微雲的轎子正要轉入這街尾前,和秦水蓮的轎子擦肩而過。

微雲掀簾望去,眼看秦府就在前面,心裏不覺緊張又期待。 過了一會兒,轎子在秦府前停下來。“微雲,到家了。”澍清扶微雲走出轎子。

微雲輕盈的步出轎子,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秦品南,她立即奔了過去。

“爹——”這一聲叫的情切悠長,仿佛把這十八年來的孺慕之情全叫進去。

“微雲,我的女兒。”秦品南喜極而泣的抱著她痛哭。“今天我終於能對得起你娘了。玫瑰,你看到了嗎?”

“岳父大人、微雲,總算苦盡甘來,應該高興才對。”澍清上前安慰。

“對呀,能和爹相認應該高興才對。”微雲含淚帶笑的為秦品南拭淚。

“老爺,客人都在廳裏等著呢!”一直在旁觀看的李氏出聲提醒,口吻少了昔日的勢利。

“微雲,以後都是一家人,現在過去跟大娘問候一聲。”秦品南開口。

微雲看著李氏,仍然心存畏懼,不敢上前。這時澍清牽著微雲的手走向李氏,大方恭敬的叫一聲,“岳母大人。”

緊接著,微雲也怯怯的叫一聲,“大娘。”

李氏羞愧滿懷,神情頗為不自然。很快地,她臉上堆滿笑容,熱絡的抓著微雲的手說道:“微雲,我以前那樣對待你,你不會怪我吧?老爺若是早讓我知道你是秦家的女兒,我也不會拿你當丫頭看待。”

“大娘,千萬別這麼說,您的養育之恩,微雲還沒有報答呢。”微雲笑著說。

“難得你這麼有心!今天我真高興,多了一個好女兒和一個狀元女婿,不像我的親生女兒水蓮,我幫她挑了一個有錢夫婿,結果一年也不見他們來家裏問候我這個做娘的一聲,想想真叫人心寒。”話一出閘,李氏不禁埋怨不休。

“好了,別說了。”秦品南招呼大家進去。

微雲再度踏進秦家大門,再回首,往事歷歷。

“怎麼了?”澍清低聲問。

“我突然想到我五歲的時候,當爹告訴我家到了,可是我一踏進這個家門,那時候的心情卻是傍徨不安。”

“不會了,今後你再也不會有這種心情。”澍清緊緊的握著微雲的手。

“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微雲仰臉看著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如果沒有他拼掉前程也要把她從觀音寺帶回來,今天她不會有父母、不會有一個家,以及一個愛她的夫婿。

娘,我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幸福的過日子。微雲在心裏對玫瑰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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