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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大石圭][咒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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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27: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咒怨1

序章

我進入教室,接著--原本響徹於教室裏大家的嘻笑吵鬧聲,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都沈默下來。

然後,視線集中在我身上。

我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步走向座位。

不記得從哪時開始,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吧。當我靠近時,人們便停止談話,不再嘻笑。爲什麽會這樣呢?我不知道。不管多麽努力去想,還是不明白。

伽椰子這個名字是父母親幫我取的,是由朝鮮半島所演奏的樂器--伽椰琴而來的。但是,爲什麽要取那種樂器的名稱,我並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樂器,會發出什麽樣的聲音--好象在很久以前曾經聽過,但卻早巳遺忘,而現在也無從查詢。因爲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他們大都會買給我。

但是,不論父親還是母親都忙於工作,很少在身旁陪我。所以,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獨自在這個家渡過。

不、不是獨自一人,還有只名叫“小黑”的貓陪伴。我跟“小黑”經常從這個家的窗戶眺望天空飄過的雲朵,以及庭院裏髓風搖曳的樹木,我跟“小黑”一起用餐,把整天發生的事對“小黑”訴說,並撫摸著“小黑”的身體沈沈睡去。

沒錯,除了“小黑”以外,我都是一個人的。

我是父母親在結婚十三年之後,好不容易才生的小孩。雙親非常的疼愛我……應該算疼愛吧!但就算周圍有一群人,我還是孤獨的。

在幼稚園就讀的時候,常跟同學們一起玩耍。要將所有人分成兩組時,大家會用猜拳方式選擇同伴,說“想要xx小朋友”、“xx小朋友給哪一組”,就是這樣的遊戲。

不過,就算是玩遊戲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人說過“想要伽椰子小朋友”。一次也沒有過。

沒有人需要我,不過,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所以,這一點算是“互不相欠”;沒有男孩子喜歡我,我也沒有心儀任何人--所以,這一點算是“彼此彼此”,也因此取得平衡。

但在進入大學的時候,一直以來的平衡感卻瓦解了。因爲在大學同一班出現了小林俊介。

--小林。

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上別人。

那是在進入大學的一個星期之後。那天,我們教育學系一年I班的全班同學,在大學附近的居酒屋舉行班上的聯歡會。我並沒有特別想跟班上同學搞好關係,但卻也找不到可以拒絕的理由,所以只好出席了。

在那之前,我從未喝過酒。但或許大家也都一樣。有些人因喝醉而昏睡,還有些人則跑到廁所抓兔子。小林也是在廁所吐得七葷八素的其中一個。

在聯歡會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剛從廁所出來,就看到小林蹲在廁所前面的過道。好象才在廁所吐過似的,嘴巴四周因漱過口而濕濕的。

直到現在,我還是說不上來爲什麽自己會有那樣的舉動。但那個時候,我在他面前彎下腰,一言不發的把手帕遞出。小林擡起頭,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說“謝謝……川又小姐”,他有些害羞地微笑著,並接過我手中的白色手帕。

--謝謝……川又小姐。

那個時候,小林爲何會記得我這個剛認識的人的名字呢?

小林記得我的名字。而且,當“川又小姐”一從他口中進出時,我的心跳加速。第一次知道“心跳加速”的感覺,就是在那一瞬間。

沒有任何理由。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上小林。從那天開始,我就不停地注意著小林。

沒錯。那個時候,我總是、總是看著小林他的側臉及背影。早上,躲在車站旁等待從剪票口出來的小林;在教室,總是坐在小林後面的座位,盯著他的背後看;就連在學校餐廳跟圖書館,甚至是學校附近的唱片行、書店、漢堡店、遊樂場、小鋼珠店,咖啡廳等,我的視線一直一直停留在小林的身上。

喜歡。真的好喜歡、好喜歡。

當然,我不可能向他告白說“喜歡你”。能夠做的只有,把對小林的思念貼在咖啡色剪貼簿裏,就像研究大象、獅子、大猩猩、黑猩猩生態的研究者一樣,仔細觀察動物並將有關事項巨細靡遺地記錄下來,而我則是記錄小林他的一舉一動。

他跟誰說話、吃了什麽、去哪里、做了什麽……在怎樣的環境成長、喜歡什麽飲料、興趣是什麽、做什麽樣的運動……並使用畫得不太好的插畫、地圖及人像畫,與偷偷拍的照片,將小林的生活紀錄與自己對他的思念,一筆筆的填入咖啡色剪貼簿裏。

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我的初戀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小林沒選擇我,而是跟同班同學--綠川真奈美走的很近,最後他們就開始交往了。很悲哀的是,我是班上最早發現他們兩人關係的人。

雖然很懊惱,但綠川真奈美的確是個美人,而且又有一副如模特兒般的好身材。她一定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是衆所矚目的焦點。全身散發著自信的光彩,優雅、活潑,且朝氣蓬勃。我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跟她相比。

我對她從吃醋、嫉妒到怨恨、詛咒……然後,終於放棄了。除了放棄別無他法。

就在那時候,“小黑”死了。當我一回到家,就看見它的身體僵硬地躺在房間的角落。我抱著它,整整哭了三天。

第四天,才把已經開始散發出異味的“小黑”屍體,埋在庭院一角的櫻花樹下。

對於唯一需要我的“小黑”之死,我不停的哭泣,也不知哭了幾天。

不幸的事情接二連三地降臨。

在“小黑”死後不久,父母也在國外旅行的交通事故中不幸遇難。

不過,我卻沒有傷心的記憶。不可能不會感到難過的,但卻沒有深刻的印象。爲什麽呢?“小黑”死的時候足哭得那麽悲慘,但爲何失去雙親卻沒有哭呢?不管是在守靈還是喪禮,都沒流下一滴眼淚,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說不定,我沒有哀悼人死去的心,不!還是我根本就沒有人的心。

父母死後,我就辦理休學。原本上大學也是他們的意思,現在他們都死了,就沒有繼續上大學的理由了。更何況,我也討厭看到小林跟綠川真奈美打情罵俏的模樣。所以,我離開了學校,真正開始在這個家孤單地生活。

此時,剛雄闖進我的世界。

佐伯剛雄是個大我六歲的插畫家,住在我父母出租的附近公寓,曾經見過幾次面。對十九歲的我來說,禿了頭的剛雄看起來跟個歐吉桑沒兩樣。

可是,剛雄卻對我說,“伽椰子,我要你。”跟小林的情形不一樣,我內心沒有任何的悸動,也不覺得特別興奮,或者多麽幸福。

--伽椰子,我要你。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需要我。

因此,我決定成爲剛雄的。

跟剛雄舉行了簡單的婚禮,之後,便開始了在這個家的新婚生活。

--伽椰子,我要你。

在做愛之前,剛雄總是這麽說。在我聽來,這些話是多麽的新鮮,讓我非常高興。每天晚上,我都期待著剛雄對我說,“伽椰子,我要你。”

但並不是因爲我喜歡做愛。

其他男人是如何我是不知道,不過,剛雄的方式卻很粗暴。與其說那是愛我的表現,倒不如說是壓制我、擊垮我,讓我跪在他的腳下,成爲完全服從他的奴隸之儀式。每次在床第間發生這種行爲時,我便會因喘不過氣而想吐,因屈辱而呻吟。當身軀被貫穿,向上舉起的時候,便會因那樣的衝擊而發出悲鳴,如被征服的殖民地人們無法不掙扎。

做愛確實是殘暴的,但除此之外,剛雄是個相當體貼的人。

結婚後一年,我們生了個男孩,在百般地請求下,剛雄終於同意將幫小孩取名字的權利交給我。

俊雄--那是我擷取初戀情人小林俊介的“俊”字而取名的。

當然,對丈夫不可能完全沒有罪惡感。所以爲補償丈夫,第二個字則取剛雄的“雄”字。

“俊雄、俊雄。”

每當呼喚寶寶的名字時,都讓我想起小林,內心深處也因而有了小小的悸動。就像那時候一樣,産生了悸動。平平順順的過了好幾年。

剛雄的佔有欲比想象中的要強,很容易嫉護,凡事都想要束縛我。只要我說喜歡哪個演員,他就會開始發飆。但除此之外,我們的生活還算安穩。我盡全力做好身爲這個家庭主婦的責任,除家事之外,丈夫和小孩我也妥善照顧。我心裏想,要是日子能這樣一直過下去該有多好。

可是--平穩的日子維持不了多久。剛進入小學的俊雄,他的導師很不巧的就是我的初戀情人小林俊介。

在入學典禮發現小林的我,驚訝、狼狽,然後--高興。

從臥房的窗邊往庭院看,那株底下埋著“小黑”的櫻花樹--在我出生之前就在那裏,而且每年都會盛開著櫻花的老樹--今年也是繁花盛開。淡桃色的花瓣如雪片般的隨風飛舞,而黑色泥土則逐漸變成淡桃色的地毯。

閉上眼睛,應該在教室裏幫俊雄他們上課的小林身影浮現在眼前。

“小林。”

我試著輕聲地叫出來、

跟那時候相同,下腹部感到一股寒意。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4-23 09: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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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28:11 |只看該作者
從前,某個國家的醫師曾經做過一項實驗,醫師將離死期不遠的患者的病床裝上某種裝置,以測量患者在死去瞬間體重的變化。

根據醫師的推測,如果世上有靈或魂的存在,那麽必定有質量,也就是重量,要是真的如此,那當人類死去的瞬間,病床上的重量應該會減少掉靈或魂的重量。

入院患者逐漸接近臨終時刻,醫生會來到患者身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設置在特製床鋪旁精密的秤。然後,就像是期待著這個時刻的來臨,患者死去。

患者在死去的瞬間,體重真的有減少嗎?還是沒有改變呢?

事情真如所料--醫師的推論是正確的。在死亡的瞬間,大多數患者的體重都有減輕。醫師認爲,減少的重量就是那個人魂魄的重量。

經過了許多年,測試了幾十個人的患者,醫師才有此結論的。除幾個特殊案例外,多數患者在死去的瞬間,體重都會減少一些。然後,醫師發現了更有趣的事情。

人在死亡的瞬間所減少的體重,最少的有五公克。平均則爲十公克。也有幾人超過二十公克,還有的人則減少近三十公克。體重減少的多寡與生前的體重並無關係,那麽,到底跟什麽有關呢--?

醫師做了各種的推測,最後終於得到一項結論,那就是”對人世間留下越多的留戀與執著的死者,在死時所減少的體重就越多”。

遺留下幼子而死的母親。

對他人懷有強烈恨意而死的男人。

獻身給音樂的年輕人。

被覬覦財産的妻子毒殺的丈夫。

又或者是申訴著自己無罪卻死去的男子。

每天遭受丈夫暴力相向,最終被殺害的妻子。

在醫師所測量的患者當中,體重減少最多的是,在不醒人事的情形下,被送進醫院的孕婦。在她心臟停止的瞬間,測量計的指標竟銳減一百公克。

解剖死亡孕婦的遺體後發現,她是服毒而死的。不久,孕婦的丈夫便以殺人罪被逮捕。後來該名丈夫承認是爲了要跟年輕愛人在一起,所以強迫懷孕的妻子喝下毒藥。

這個丈夫被拘留期間,因妻子冤靈的糾纏而發瘋死去。究竟測量計及測量方法的準確性有多高,至目前爲止仍無人可以斷言,實驗結果的真僞也無從判定。

沒過幾年,該名醫師因心臟病而過世。他死亡時的體重到底減少多少的紀錄並沒有被留下。

剛雄

“如果可以的話,下一個我想要女孩。”

佐伯剛雄早就這麽想了。

但是,在六年前生下長男俊雄的妻子伽椰子,卻遲遲沒有再懷孕。等得不耐煩的剛雄,帶著伽椰子到婦産科檢查。他猜測,或許是妻子的身體有什麽問題導致不孕。但是,妻子的檢查結果是“沒有異常”。

所以,這次換剛雄親自前往醫院接受檢查。當然,他對自己精子的生育能力完全不感懷疑。

不過,如果只讓妻子接受檢查,而自己不做的話,又好象有點說不過去。

精液檢查過後的一個星期,爲了聽取檢查結果,剛雄再次前往醫院。他打算聽完報告之後,再回到設計公司上班。

此時正值日本黃金周剛結束,一個深綠的季節。這天相當酷熱,剛雄走在街頭不時可看到迎面而來的女性當中,有人已經換上露肩小可愛及無袖小背心。在初夏強烈陽光的照射下,她們的頭髮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剛雄在醫院的候診室約莫等了十五分鐘,聽到護士叫喚著“佐伯先生!”便進入診間。在明亮、潔淨的診間等待著他的是,跟上次檢查時不同的一位年輕醫生。相貌端正,戴著無框眼鏡的醫生,看了記錄著檢查結果的資料夾一眼,又將視線移到剛雄臉上,然後說“應該是少精症吧。”

“啊?你說什麽?”

對從未聽過的醫學名詞,剛雄又再問了一遍。

“是少精症。”

“啊?”剛雄歪著頭,“醫生,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檢驗佐伯先生所交出的精液後發現,精液中的精子濃度比正常人要稀薄。”

“精液…濃度低?”

“是的,也就是說精子比較少。佐伯先生1cc的精液當中,精子的數目在三百萬以下。”

“三百萬以下?”剛雄又不明白了,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講什麽,“嗯……能不能請你再做更簡單的說明。”

“好的,不好意思。”年輕醫生微微一笑,“一般來說,1cc的精液中,要是精子的數目少於兩千萬以下的就稱爲少精症。若1cc精液中的精子數低於兩千萬,則自然懷孕的可能性就不高;而要是少於五百萬以下,那自然懷孕的可能性就更低;像佐伯先生這樣,精子數少於三百萬以下……一般來說…自然懷孕的可能性低到幾乎接近零。”

--零。

聽到醫生的話而深受打擊的剛雄,不由自主的發出呻吟聲。

“請問……醫生,這……我精液濃度變低是最近發生的嗎?還是……以前就這樣了?”

這次,換醫生感到不解,“這個嘛?我不能很明確的告訴你,但從截至目前爲止的患者病例來看,佐伯先生應該是在很久以前就……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少精症的患者。”

剛雄覺得喉嚨相當乾澀。的確,精子導致生育能力低是個大問題,可是更嚴重的是--他已經有了俊雄這個孩子。

沒錯,這一點才是有問題的地方。

原本輕描淡寫說著的年輕醫生,在看到剛雄的臉色大變後,馬上改口“啊,不過也不必那麽擔心啦!”同時笨拙的笑著解釋,“現在有種篩檢、濃縮人工受孕法,如果還是不行的話,也可考慮體外授精或顯微鏡授精等方法。所以,像佐伯先生這樣的狀況,絕對還是會有小孩子的可能。”

但是,剛雄的震驚並未因此平靜下來。令他震驚的原因不是“以後”,而是“以前”的事情。

“那麽、醫生……”

剛雄打斷醫生的話,直視著眼鏡鏡片後面那雙冷冷的雙眼,然後,一口氣問出來,“那麽,我第一個孩子是怎麽來的?第一個孩子究竟是怎麽來的?”

“咦,你已經有小孩了啊?”

對剛雄的話,醫生明顯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臉上一副“慘了”的表情,顯然感到退縮。

醫生慌張地將視線移到剛雄的病歷表,接著,支支吾吾的說“不是……那個……佐伯先生呢,也不是說完全沒有懷孕的可能……那……只是……可能性較低……嗯……總之這個……再檢查一次看看吧……這樣的話……那個……”

醫生繼續多餘的解釋,但從中途開始剛雄就聽不進去了。

--俊雄不是我的孩子嗎。俊雄不是我的孩子嗎。

這種想法在他一片空白的腦袋裏,不停的環繞著。

--俊雄不是我的孩子嗎?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到底是誰的孩子?

那天,剛雄心中開始對妻子産生莫大的猜疑。被背叛了……畜生……伽椰子那臭女人,竟然還有其他男人……畜生……她竟然背叛我……還有其他男人……畜生。

從醫院回家的電車裏,剛雄如此喃喃自語著。雖知道周圍的乘客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但他根本沒心思去在意這個。

原本應該回去工作的地方。連續假期剛結束,工作囤積了一堆。但是,這種精神狀態下,是不可能回去工作的。畜生……伽椰子那臭女人,還有其他男人……畜生……

剛雄完全沒心情去欣賞窗外不斷變換的初夏街景,只是暗暗咒駡著。

做夢都沒想到,看起來那麽老實的伽椰子竟然跟其他男人交往。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

兩人剛認識的時候,剛雄二十五歲,伽椰子才剛滿十九歲。

在都內一家設計公司工作的剛雄還是個插畫界新人,他住在練馬區老舊的木造公寓,而伽椰子就是公寓房東的獨生女。

那間公寓繳交房租的方式現今比較少見,是直接將房租交給房東。剛雄每到月底的時候,都會帶著一個月的租金拜訪位於附近的房東住家,但川又夫妻經常外出,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女兒伽椰子出來應對。

“這個女孩看起來很乖。”

這是他對伽椰子的第一印象。

每到月底,交付幾張一萬元日幣的同時,剛雄都會跟伽椰子閒聊。留著一頭烏黑直長髮的伽椰子,臉上未施脂粉,沈默寡言,看起來十分無精打采,她的雙眼就像遭到欺淩的弱小動物般,露出一副沒有自信的模樣。她總是一身白色衣服,在又白又細的雙臂中,經常抱著一隻黑貓。

這樣的情形持續一段時間後,房東川又夫妻突然在國外旅行的交通事故中遇難了。身爲房客的剛雄也參加了他們的告別式,原本以爲面對雙親突然過世的伽椰子,肯定會放聲大哭,但事情並不如所想的。

伽椰子以喪家身分坐在遺族席上,神情毅然,蒼白的臉龐帶著些許哀愁,靜靜的跟前來上香的人點頭致意。看到這樣的伽椰子,“剛雄第一次覺得她很美”。

沒錯,身穿黑色喪服,略施淡妝的伽椰子,散發著剛雄從未注意到的美麗。雖知道在告別式中不該有這種邪念的,但剛雄真的想“緊緊抱著”伽椰子,而且無從壓抑。

她跟之前剛雄交往過的女人完全不一樣。剛雄從前追求的女人,都是身材曼妙、臉蛋姣好的美女,但他們要是男人沒有錢就不會給好臉色。這些女人以高跟鞋、迷你裙的裝扮,不是在六本木的迪斯可狂歡到深夜,就是在飯店酒吧喝著雞尾酒,若你沒有高級進口車就不肯答應一起出遊。全都是靠賣弄自己的性感魅力來換取男人們施于恩惠的女人。要是緊追著這些女人不放,剛雄微薄的薪水轉眼間即消失殆盡。

而在這樣的剛雄眼中,有涵養、不做作的伽椰子是非常稀奇的。

因此到了次月月底要付房租的時候,剛雄便邀伽椰子到附近的咖啡廳去;剛開始她露出訝異的表情,接著便小心翼翼地“嗯,嗯”點頭答應邀約。

沒多久,兩人便開始一起到餐廳用餐,看電影,租車出遊。某天,在前往西伊豆兜風的回程路上,剛雄終於告白了。

“伽椰子,我想要你。”

在那瞬間,伽椰子的表情出現明顯的變化。沒錯,那短短的一句話,完全抓住伽椰子原本冷淡的內心,這點剛雄也十分明白。

“我想要你。”

他又再說了一遍,而伽椰子則無言的點頭。

在西伊豆的賓館裏,全身赤裸的伽椰子徹底滿足了剛雄的欲望,這是從未有過的激情。

伽椰子並不是那種讓人眼睛一亮的美人,但娟秀的臉龐卻幾乎沒有缺點,胸部雖然不豐滿,但身材卻相當嬌小勻稱。她很柔順,不做作、有涵養……最吸引人的,莫非是在做愛的時候,滿足了剛雄強勢的征服感。

征服--對了,就是征服。

對剛雄的要求,伽椰子完全的接受,並且滿足他,只要剛雄要求,不管是什麽行爲,怎樣的體位她都沒有拒絕。披散著烏黑長髮,纖細的身體微彎成弓狀、難過地喘息,激烈地掙扎、淫蕩地呻吟、如娼婦般地淫亂、如野獸般地喊叫。

剛雄下定決心,要跟這個女人在一起。

最後,剛雄遷出公寓,搬到伽椰子的家開始了兩個人的生活。數個月之後,他請來住在新瀉的雙親,在都心某教會舉行只有自家人參加的結婚典禮。

接著,他們生了個小男孩。從來沒有自我主張的伽椰子,這次卻堅決要替孩子取名爲“俊雄”。雖不知“俊雄”這個名字到底有何意義,但剛雄卻接受妻子的建議。

雖然剛雄並非有名的插畫家,工作卻相當的忙碌。但即使他幾乎每天都因加班而晚歸,妻子跟孩子總會在家等著他;放假的時候,他們會到附近的公園散步,夏天還會去露營或烤肉,偶爾全家也會一起旅行。雖然是簡單、一成不變的生活,但對剛雄來說,卻是無可取代的幸福時刻。這樣的幸福持續了六年,以後還想再繼續下去,但--幸福的時光,現在,突然被中斷了。

……畜生……伽椰子那臭女人……還有其他的男人……畜生……

在回家的電車上,剛雄緊握著發汗的雙手,不停的喃喃咒駡著。無法原諒背叛自己的妻子,絕對不可原諒。

俊雄

佐伯俊雄拿著蠟筆在圖畫紙上畫畫。長髮,纖細,一直穿著白色洋裝的媽媽,以及結實、頭髮稀疏的爸爸。俊雄的四周,其他一年二班的同學也露出天真爛漫的神情,專心的畫著。

今天的第三堂課是俊雄最喜歡的美勞課,課堂一開始,導師小林老師便說“今天大家試著畫家裏的成員”。所以,俊雄才決定畫爸爸跟媽媽的畫。

偶爾,他停下拿著蠟筆的手,閉上眼睛,看著映照在視網膜媽媽的臉,接著是站在媽媽旁的爸爸。然後,張開眼睛,趁印象裏的殘像還未消失前,將它畫在圖畫紙上。於是,連自己都覺得訝異,所畫出的畫是那麽具有真實感。

雖沒有取笑其他孩子的意思,但看到大家畫得那麽差,他實在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坐在右邊的吉田畫的爸爸,爺爺、伯父的臉都完全一樣,誰是誰根本看不出來;左手邊的小池美雪也是相同的水準。

真希望我也能跟爸爸一樣,從事繪圖的工作。

當他若有所思時,又把眼睛閉上了。沒一會兒,視網膜出現媽媽的臉,宛如現在就在眼前一樣的清晰,媽媽還是穿著白色衣服,靦腆地笑著。

對了,媽媽一直都穿著白色衣服,從沒看過她穿過其他顔色的衣服。

沒錯,不知哪時候俊雄曾問過媽媽“爲什麽媽媽都只穿白色衣服呢”,媽媽則回答“不能跟爸爸說喔……”,猶豫一會兒又說,“媽媽以前喜歡的男人曾經讚美過,說我適合穿白色衣服”。

“男人……是爸爸嗎?”

俊雄問著,媽媽則不發一語的搖搖頭。

“俊雄……現在我們說的絕不能讓爸爸知道喔。”

說完之後,媽媽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看著窗外……俊雄想起曾經發生過這麽一件事。

……媽媽。

他在心中呼喊媽媽,不讓任何人聽見。視網膜中的媽媽歪著頭問“什麽”。俊雄睜開眼睛,急忙的將剛剛映照在視網膜的媽媽臉孔畫在圖畫紙上。

“俊雄!”

俊雄突然被叫到名字而擡起頭。

小林老師站在那裏。

“俊雄真的畫得很棒,可能比老師畫得還要棒,我想只要有這幅畫,老師能夠從許多人當中,找到俊雄的爸爸跟媽媽。”

高大,帥氣的小林老師微笑著說,俊雄有點不好意思、有點高興,心情有些複雜。

俊雄很喜歡年輕又親切的小林老師,能夠成爲一年二班的學生真的很幸運,要是一班的話,導師就是可怕的青山老師,而如果是三班的話,就是有張撲克臉的川上,就是那個歐巴桑老師來擔任導師。要是這樣的話,要是真的這樣,那可能就會很討厭到學校上課。能夠被分到二班,真的太棒了。

俊雄又閉上眼睛,頗有感觸地思考著。然後,這次試著想起爸爸的臉。

剛雄

回到家,沒有看到伽椰子,難道是去買東西了。

剛雄直奔二樓寢室。二樓東側的房間是伽椰子從小就使用的房間,雖然後來變成夫妻共用的寢室,但在壁櫥裏應該遺留有裝著妻子私人用品的紙箱。剛雄打算去查看。

平時,剛雄並不是那種會任意潛入別人的房間、調查他人隱私的男人。不過,今天的剛雄完全異於往常。只見他進入二樓寢室將壁櫥打開,將堆叠在裏面的紙箱一個個搬出來,又把裏面的東西全數倒出來。

裏面儘是伽椰子用過的教科書跟筆記本、裁縫箱與畫具盒,素描本、裝了書法用具的木箱、鉛筆盒及圓規、美工刀、文庫書、畢業紀念冊、信及明信片、cD跟錄音帶、錄影帶……

然後,剛雄終於找到那件物品,終於找到了。

翻得舊舊的剪貼簿--在裏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伽椰子令人不敢恭維的字迹。

剛雄視線落在剪貼簿上,瞬間“小林”這兩個字不容閃避的映入眼裏。

……今天,跟小林四目交會……跟小林擦身而過,但他卻沒有注意到我……坐在小林的後面,總會聞到帶著檸檬香味的古龍水……因爲小林忘記帶字典,所以我借給他。然後,在還我字典的時候,小林說“川又同學,那件洋裝很適合你”,他讚美我這件白色無袖洋裝,高興得快要窒息……今天,小林跟同班的綠川真奈美走在一起。我好擔心,好擔心,就連現在也好象要瘋……今天,從學生餐廳的煙灰缸撿起小林他吸完的香煙煙頭,在自己的房間偷偷的點火抽起來。雖然咳嗽咳個下停,卻無法不抽……小林也真是的,像綠川真奈美那種三八的女人,到底哪里好?……買了小林在書店翻過的文庫書,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白癡”,馬上開始閱讀……那個女人,竟敢對我的小林動手動腳,絕對不能原諒……撿到小林掉在桌上的頭髮,這是我的寶物……

……小林……小林……小林……小林。

剛雄試著去冷靜。剪貼簿上的日期是剛雄跟伽椰子開始交往之前--已經九年了。對,是九年前的事了。

剛雄用顫抖的手,繼續翻著這本記錄著妻子九年前所喜歡男人的種種事情的剪貼簿,裏面還有幾個畫得不是很好的插畫,以及貼著幾張失焦的照片。

小林笑了……跟小林肩碰肩……小林他……小林是……小林的……和小林……對小林……

伽椰子對那個男人的愛慕超乎常理。雖然知道這是九年前的事了,但剛雄仍無法壓抑嫉妒的心理。

他繼續翻著剪貼簿,然後--然後,剛雄終於發現令人愕然的事實。

這是恐怖到讓人忍不住大叫的事實。那個“小林同學”的名宇是俊介。

剛雄想起伽椰子堅決要幫小孩子取名爲“俊雄”,俊雄的“俊”也就是小林俊介的“俊”。

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這到底怎麽回事?接著,就像原本混亂的拼圖逐漸完成似的,所有事實皆在腦袋裏靜靜地成形。回想起就在數小時之前,醫生告知剛雄精液檢查的結果。

“1cc的精液中,要是精子的數目少於兩千萬的就稱爲少精症。要是1cc精液中的精子數低於兩千萬,則自然懷孕的可能性就不高。而要是少於五百萬以下,那自然懷孕的可能性就更低,像佐伯先生這樣,精子數少於三百萬以下自然懷孕的可能性低到幾乎接近零。”

--事情原來是這樣啊!原來如此,這樣就真相大白了!俊雄不是我的小孩!他是伽椰子跟那個叫小林的男人所生的小孩!我就像養育布穀鳥幼鳥的黃鶯,愉悅的養育著別人地小孩。

剛雄的手機械式的繼續翻著剪貼簿。在九年前的某天,剪貼簿的內容暫時結束了,然後……令人難以相信的……在一個半月前,也就是今年四月初的某天,伽椰子以讓人驚訝的語句又開始記錄了。

“啊!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偏偏小林是俊雄的導師!啊、老天爺請幫幫我,到底要我怎麽做呢!……”

兩個人--小林俊介那個男人跟伽椰子,現在竟然還在交往!

這個時候,剛雄內心的某個地方碎掉了,沒錯,剛雄確實認爲聽到自己的心破碎的聲音。

在伽椰子的剪貼簿裏,記載著約一個月前,伽椰子跟小林俊介闊別九年後再次相遇的事情。冷靜地思考就知道,六歲的俊雄絕不可能是小林的孩子。

但是,剛雄已經不可能那麽冷靜了。

“……畜生……伽椰子那女人……一臉乖巧的樣子……畜生……”

此時,聽到有人打開玄關門,接著便聽到伽椰子喊著“我回來了”。

伽椰子

玄關的門沒並沒有上鎖,因此,伽椰子知道是到醫院做精液檢查的剛雄回家了。

可以不回去工作嗎?伽椰子如此想著。

在生下長男俊雄六年之後,伽椰子就一直沒再懷第二個小孩,雖然她覺得無所謂,但丈夫剛雄卻真的很想再生第二個孩子--尤其是女兒。丈夫認爲不孕的原因出在伽椰子身上,所以,前幾天到婦産科做了檢查。在做了各種詳細的檢查後,就如原先想的,並沒有發現伽椰子的生殖機能有任何異常。既然都生了俊雄,應該不可能會有異常的。但是,剛雄對“無異常”這個檢查結果並不滿意,數天前,在忙碌之中,抽空親自到醫院接受精液檢查。

“我回來了。”

站在玄關水泥地上的伽椰子,對應該在家的剛雄喊著。

“回來啦!”

玄關旁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剛雄出現在中途呈直角的樓梯間,面帶微笑的回答。跟剛結婚的時候相比,他的頭髮更加的稀疏了。但那個笑容,就如往常一樣。

“你沒回公司啊?檢查的結果如何?”

“嗯……那個啊……伽椰子,我有些話要跟你說,上來一下好嗎?”

剛雄帶著笑容,在樓梯上面向伽椰子招手。

“有話要說?什麽話?是什麽啦?好事?”

伽椰子也微笑的回應著,並在玄關的水泥地脫掉涼鞋,匆匆的上樓了。

就在她爬上樓梯,走到剛雄所站的地方時,眼前站著的剛雄突然臉色大變,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要快,真不曉得他是怎麽辦到的,平時的笑臉轉眼變成魔鬼的樣子。

魔鬼——沒錯,簡直就是魔鬼。

就在這瞬間,剛雄的右腳向前伸出踢向伽椰子白色洋裝的胸部中央。踢的力道並沒那麽大,但這一踢卻讓伽椰子的重心頓失,朝後方--就像高空跳水的選手,以後翻的姿勢--飛了出去。她匆忙地伸手想抓住什麽,卻落了個空,只有雙手揮空,手指抓到牆壁而已。就在下一秒鐘,伽椰子從樓上摔下去,並發出巨大聲響。

剛開始,她感到腰部一陣劇痛,接著是背部,然後,後腦勺……最後便昏厥過去。

“喂!快起來!快給我起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

剛雄的聲音跟頭發被拉扯的痛感,讓伽椰子張開了眼睛,她無法立刻明白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身體各部分都感到刺痛,而頭的中間部分也傳來陣陣的悶痛,她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摸頭時,才發覺雙手已經無法動彈。怎麽回事……兩個手腕被綁在腰際附近,嘴裏則滿是像鐵一般的血味。

“……怎麽了?……你爲什麽?”

她喘著氣的說,並拚命要查看自己的身體。純白洋裝從前胸到腹部被暗色的血迹染髒了;及膝的裙擺卷到大腿,摔跤時碰撞到地面的右腳,因擦傷而滲出血迹;左腳呈不自然的扭曲,帶有光澤的絲襪如被撕扯般的裂開,說不定已經骨折了;流進眼睛而令人刺痛的液體應該是血吧。

“……你……爲什麽要這樣?”

伽椰子又再問一次,剛雄盛氣淩人地站在眼前狂叫著“你還問我爲什麽!”

“問問你自己,不要臉的女人!”

完全不知原委的伽椰子又看了自己身體一眼。

現在的她,屁股著地的靠在床邊一角,雙手一起被反綁在腰後,再用另外一條繩子綁在床腳上,伽椰子使出渾身力量想挪動身體,但沈重的床鋪卻因跟地板産生摩擦發出嘰嘰的聲響。

“好,你老實告訴我吧?”站在伽椰子前面的丈夫說,“老實說,俊雄到底是誰的孩子?”

“啊?你說什麽?”伽椰子反問著,完全不知道丈夫在說什麽。

“我問你,俊雄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你這個臭女人!”

剛雄大聲怒斥著,伽椰子則蜷縮著身軀不停顫抖。“什麽誰的孩子……是你的啊……這還用問嘛!”伽椰子左右搖著疼痛欲裂的頭說道,“……除了你,還會有誰……”

“你少騙我!”在伽椰子還沒說完之前,剛雄怒吼一聲,同時右手朝她的臉頰揮去。

“啊!”

她的臉撇向一側,額頭上的鮮血也向外飛濺。

“啊!住手!求求你!告訴我是怎麽回事!,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儘管伽椰子如此哀嚎,她的臉--左眼處--卻遭受到剛雄右拳的攻擊。聽到骨頭碎裂聲的同時,她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意識漸漸的模糊不清。但是,剛雄並不允許她就這麽昏過去,左右兩頰又被甩了好幾個巴掌,此時,意識朦朧的伽椰子睜開了眼睛。

“每次都這樣,以爲假裝不知情就沒事了嗎!”

剛雄憤怒的吼叫著,然後,在伽椰子面前將那本咖啡色剪貼簿拿出來。

“啊、那個是……”

伽椰子不假思索的叫出聲。雖然現在自己的處境如此危急,但羞愧還是讓她的雙頰泛起紅暈。

“不要看!還給我!”

伽椰子劇烈的掙扎著,與兩手綁在一起的床,這時又發出吱吱哢哢的聲音。

“不要看!求求你!還給我!”

看見伽椰子這樣的反應,丈夫更是怒氣衝天。

“囉嗦!”剛雄大叫,下一秒鐘,伽椰子的腹部又嘗到一記右拳。

“喔--”

錐心刺骨的疼痛讓伽椰子瘦小的身軀蜷曲起來,隨著劇烈的痛苦,苦澀的液體湧至嘴裏。不知什麽時候,滿溢而出的眼淚遮住了視線。

“少瞧不起人了,別把人當傻瓜耍!喂,伽椰子,俊雄是這個叫小林的孩子吧?我說得沒錯吧,所以,才取小林俊介的俊字,取名叫俊雄的吧?”

丈夫憤怒的吼叫聲從頭頂傳來,伽椰子拼命忍住腹部被襲擊的疼痛,根本無法擡起頭。

“你竟然騙了我那麽多年,徹底的愚弄我……畜生……少看扁我……”

“不是……不是這樣的……那是……那是……”

她想跟丈夫說明,但原本就不擅言詞的伽椰子,完全找不到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言詞。

“不是……不是那樣的……俊雄確確實實是你的……”因丈夫揮來的拳頭正好打中下顎,讓她無法再說下去。“啊--”

牙齒咬到舌頭,口中鮮血不停湧出,她又慢慢失去意識了。

剛雄抓起伽椰子的長髮,讓她的臉仰起來,並撿起掉落地面的折叠小刀,將刀子打開露出刀刃,然後,將它壓在伽椰子滿是瘀青的臉頰上。

“喂,伽椰子,告訴我,俊雄是誰的孩子?”

“不要!別殺我!”

伽椰子的眼中充滿了恐懼。看見妻子這樣的反應,剛雄內在的虐待欲望如滴落水面的墨汁般,慢慢地暈開來。

“如果你老實說的話,我不會殺你的。好啦,說吧!”丈夫那異常冷靜的聲音,聽來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誰的孩子?快說!俊雄是你跟小林生的吧?我說的沒錯吧!”

“不是……不是的……”

“別說謊!”下一瞬間,伽椰子看見丈夫手中那把折叠刀揮過來,也看見鮮血飛灑出去。

俊雄

從學校回家的俊雄,注意到小黑貓坐在家門口前,從來沒外出過的它,到底是從哪里跑出來的呢?

小貓的名字叫“小瑪”。大約在一個月之前,媽媽爲了慶祝他上小學,在附近的寵物店買給他的。在寵物店的玻璃展示櫃有白跟黑兩隻貓,因爲媽媽說“黑色的比較可愛”,才決定買下它,討厭動物的爸爸看到兩人帶回來一隻黑貓,雖面有難色,但還是沒反對養它。

“怎麽跑出來啦,小瑪?你在這裏會被車子撞到喔!”

說完後,俊雄將小貓抱起來。

抱著小貓將門打開,走進玄關。每次只要俊雄一抱它就會很高興的,但不知道爲什麽,今天在俊雄懷裏的小貓卻顯得急躁不安。

“怎麽啦,小瑪?發生什麽事了?”

壓住想要逃開的小貓,將玄關的門打開。瞬間,小貓從俊雄懷裏跳開,又想跑到外面去,但幸好他迅速的把門關上,才沒讓它又跑出去。

雖然是這樣,但今天到底是怎麽了,爲什麽小瑪那樣想出去呢?

“我回來了……”

俊雄將接著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

家裏,好像充滿了難以形容的異樣氣氛。

他極度惶恐的查看四周,就在那個時候--。

“不要--!”

從二樓傳來媽媽的喊叫聲。

俊雄抱起害怕的躲在玄關角落的小貓,前往二樓查看狀況。

“求求你!住手!”

再次聽到媽媽的哀嚎,手中抱著的小貓掙扎得更厲害了。

俊雄心跳速度加快。他背著書包,手中緊緊抱著小貓,脫掉鞋子進入家中。他從玄關旁的樓梯往上看,然後再低頭看自己的腳下,在樓梯下面沾染像是滴落的暗紅色墨汁。他彎下腰,用指尖試著碰觸看看,有點粘稠的液體,靠近一聞,帶著些微的腥臭味。

是血!

從未經歷過的強烈恐懼感,在俊雄小小的體內竄流著。太恐怖了!真想立刻打開玄關門沖到外面,看是逃到哪里去。但是--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逃,因爲,這裏是俊雄的家。

他將不斷在懷中掙扎的小貓抱得更緊,躡手躡腳地慢慢爬上樓。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膝蓋在顫抖著。

俊雄爬到二樓樓梯口時,聽到爸爸的怒吼聲,“應該沒錯吧!俊雄不是我親生的!”那是俊雄最討厭,爸爸生氣時的聲音。

“啊--!”幾乎與爸爸的聲音同一時間,媽媽的慘叫聲也跟著響起。他們兩個人應該是在他們自己的寢室。該怎麽辦才好?

他呆呆的站在樓梯上,突然,懷中的小貓“喵”的叫出聲來。緊接著,爸媽的寢室門打開了。

“俊雄嗎?”

從門縫露出臉的爸爸問。他的臉滿是汗水跟油光,而且臉色相當的不好。右手握著折叠刀,身上白色襯衫的胸口附近也弄髒了。

血--沒有錯。

爸爸慢慢靠近呆呆站在原地的俊雄,一把抓起懷中小貓的脖子,然後用低沈的聲音命令著,“你回去自己的房間。”

俊雄完全無法忤逆爸爸的命令,他擡起頭盯著爸爸的臉,慢慢往後退。然後,打開在雙親寢室旁邊的自己房間的門,沖進去並關上房門。這一瞬間,聽到小瑪“嘎--”的慘叫聲。

--小瑪被殺了。

俊雄立刻明白了這點,此時他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任何事情,全身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身軀似的劇烈顫抖著。

會被殺死…連我也會被殺……被爸爸殺死……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俊雄找不出答案的,只是把房間裏隨手可得的東西一一椅子、垃圾桶、地球儀、書包及國語字典--一股腦兒全堆在房門前面。然後,躲進被窩,兩手搗住耳朵,雙眼緊閉。

媽媽的哀嚎聲及爸爸的怒吼聲,竟也傳進被窩當中。

“俊雄那個叫小林的導師,也就是俊雄的父親,沒錯吧!”

爸爸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重復說著相同的話,應該會說到媽媽承認爲止吧。他到底在說些什麽啊?俊雄如此想。到底爲什麽要說小林老師是我爸爸呢?

俊雄將棉被蓋過頭頂不斷地發抖,他想起導師“小林老師”的臉。在剛上小學的第一堂課,“小林老師”說自己二十八歲,跟太太兩個人住在距離這裏約十五分鐘路程的社區,而且不久女兒就要誕生了。“小林老師”十分溫柔,任何時候都不生氣。剛進小學的時候,他告訴俊雄“老師的名字是俊介,俊介的俊跟俊雄同學的俊是一樣的”。俊雄想起這一段回憶,心想,要是“小林老師”真的是我爸爸的話,應該會很有趣吧。

爸爸憤怒的聲音仍持續著,而媽媽則是不斷發出慘叫、啜泣,以及哀求的聲音。

在被窩中,俊雄屏息祈禱著。神啊,請讓這個家回到今天早上的模樣,在傍晚前,爸爸跟媽媽能夠和好,希望小瑪也沒有死。他如此祈禱著,但身體卻無法控制地顫抖不已。

從床鋪看不見書桌上的鬧鐘,所以,俊雄並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的時間;突然,聽到媽媽發出長又淒涼的慘叫聲--就像從遠處傳來的狗吠聲。然後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連爸爸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剛才,媽媽被殺了。

如此認爲的俊雄,就像平常想忍住眼淚時,無意識的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指。

不過,讓他悲傷的時間並不多。

隔壁寢室傳來開門的聲音。

來了!爸爸要來殺我了!

俊雄迅速的從被窩跳出來,打開壁櫥拉門,爬到上面那一層並將拉門拉起。

他屏住呼吸,身體卻仍發抖。聽見爸爸轉動自己房間門把的聲音,也聽到堆在門前的那些障礙物翻倒的聲音。

來了!

在黑暗中,俊雄拼命的環視著四周,然後站起身來,一心一意地觸摸著壁櫥的天花板,終於,他推開了其中的一塊天花板。

“俊雄!出來!俊雄!”

是爸爸的叫聲。

俊雄好不容易才爬上鬆動的天花板縫隙,以四肢著地的姿勢拼命的往前爬,他知道雙膝的皮已經磨破,但現在根本沒心思去感覺疼痛。

他在途中,曾回頭查看。不久--原本完全漆黑的天花板上面,有了微弱的光亮,爸爸將俊雄房間的壁櫥門拉開了。

從俊雄爬上來的天花板那邊,可以看到呈四角形的光線照射進來。光亮中,突然出現爸爸的臉。

啊!

俊雄拼命壓抑著自己不要喊叫出來。爸爸憤怒的臉,就如鬼魅般扭曲著。

“俊雄!我知道你在這裏,給我出來!快出來!”

將頭鑽進天花板上面的爸爸狂叫著,看他四處張望的樣子,應該看不到黑暗裏的俊雄。

“俊雄!快到我這裏來!不然你就慘了!下場就跟你媽一樣!”

爸爸仍繼續吼叫著,當然,俊雄並沒有打算出去,他屏氣凝神,繼續努力地壓抑著身體的顫抖。如果爸爸爬上天花板的話,不論如何都要逃跑。在這個狹窄的天花板裏,應該是身材嬌小的俊雄活動比較靈敏吧。

不過,他並沒有爬上來。

“隨你吧,就待在那裏待到死吧!”

爸爸憤怒的說完後,就把頭縮回去。壁櫥門應該馬上就被拉上了吧,因爲天花板上面又變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的俊雄仍顫抖著,從下面傳來爸爸踢牆壁及柱子的聲音,以及“畜生!”的叫駡聲。他似乎一會兒到一樓,然後又再爬到二樓,如此來回的走動著。

剛開始,漆黑的天花板上面什麽都看不見,但在眼睛逐漸熟悉黑暗後,就可以辨識出些微模糊的影像。

屋頂跟天花板之間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大。由於屋頂是斜的,形成一個三角形的空間,中間部分約有一公尺高,但在邊緣卻只有大概十公分的空隙,並有一根根突出的柱子支撐著屋頂。就在某根柱子後面,好象放著什麽東西,從位置來推算,剛好是在爸媽寢室的正上方。

是什麽呢?

俊雄四肢著地,小心翼翼的靠近,有個用半透明塑膠袋包起來的大型物品。

爲了避免被應該在樓下的爸爸發現,他謹慎而緩慢地靠近,然後把手伸出去。

“啊!”

他不自主的叫出聲。

“啊--……啊--……”

在塑膠袋裏的,是滿身是血的媽媽!

“嗚--……嗚--……”

俊雄把手放進嘴巴裏,死命的壓抑著不哭出來,全身劇烈地顫抖而完全無法制止。

在半透明塑膠袋裏,倒臥在血泊中的媽媽閉著眼睛。

媽媽、媽、媽……

俊雄在心中喊叫著,他解開塑膠袋的封口,用手碰觸媽媽沾滿血迹的臉龐。媽媽已經冰冷僵硬了,但爲了再確認,他摸了脖子的動脈,果然,已經沒有脈搏的跳動了。

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啊……

俊雄不斷在心中呐喊著。

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啊……。

就在這個時候--媽媽原本閉上的眼睛睜開了。

“哇!”

俊雄本能地往後退。

應該已經死去的媽媽,凝視著俊雄並露出沾染鮮血的牙齒微笑著。

“……到我這裏來。”

媽媽的屍體說話了。

“俊雄……到媽媽這裏來。”

俊雄無言的點點頭。

人有時候會認爲“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並非住在有著游泳池、如迷宮般的大宅第;不曾搭乘豪華客輪環遊世界一周;更沒有坐過客機的頭等艙、在高級大飯店的VIP套房住上一個月;出入代步的也並非配有司機的頂級房車、或在輕井澤有二百坪的別墅;當然也沒有享受過一群傭人來照顧生活起居;在遊艇停泊港也沒有自家用的遊艇;更不是大企業的老闆或高級主管;但就是能夠蠻不在乎地認爲“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相同的,沒有待過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也沒因戰爭或災害失去了一切;身體也沒染上不治之症;也不曾在火災、交通事故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更不用擔心今晚睡在何處、明日要吃什麽;但還是有可能認爲“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更何況--伽椰子所成長的生活圈非常狹窄。

這個世界至今是現實的,有的小孩從未吃過巧克力就死去;同樣的,人生至今也是現實的,也有少女連一次盛裝打扮都未有過就這樣死去。但是,伽椰子並不瞭解這個道理,甚至連想都未曾想過。

事情就是這樣。

沒錯,當一個人的生活圈越是狹窄,怨恨就越容易變深、變強烈,就像倒進器皿中的水。

器皿越小,灌注進去的水就越快滿溢出來。相同的,人的器量越小,所灌注進去的仇恨很快就泛濫於四周。

在被丈夫用折叠刀傷害,煎熬、殘酷至虐殺爲止的數小時之間,伽椰子不單是怨恨剛雄,還對更多人懷恨、厭惡……自己進入教室時,就突然停止說話的同班同學;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愛他的小林俊介;搶奪小林的綠川真奈美;專心于工作而忽略掉女兒的雙親……伽椰子嫉護、仇視、憎恨許多人……盛裝打扮的在街上行走的少女們;幸福的購買晚餐食材的家庭主婦們;結束一整天工作正準備回家的男人們;聚集在電玩中心的少年們;在餐廳用餐的家庭;穿著迷你裙跟泡泡襪在街上行走的高中女生們;在公園跟孫子一同玩耍的老人家們……換言之,她嫉妒、仇視、憎恨除自己以外,所有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每當丈夫揮下折叠刀,將自己的皮膚一寸寸地劃開時,那猛烈的恐怖與疼痛,讓伽椰子嫉護、仇視、憎恨這個世界。

將超過六百萬以上的猶太人送進集中營並予以殺害的兇手,他們仇視、憎恨並殺死自己從未見過的人,就只因爲對方是猶太人;又或者是,劫機衝撞紐約摩天大樓的男人們,將那些素未謀面的人們都當成敵人而心懷怨恨並殺死他們,就因爲對方是美國人;還有,在越南叢林持續投下汽油彈的士兵中,也因有些人在心中想著“所有越共都死光光”,但最後死的卻不只是越南士兵,連住在那裏的女人,小孩及老人們也都被仇視、憎恨、殘害。至於伽椰子,則是賭上這一生的所有,仇視、憎恨,殺害自己除外的所有人,她認爲,被虐待至今的自己有這樣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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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28:39 |只看該作者
某個寒冬的傍晚,在醫學界神經科頗負盛名的s·威亞·米契爾博士診所的電鈴聲響起了,博士打開門,看到一位清瘦的少女,披著破爛不堪的披肩站在診所前。

少女的身體因冷風狂吹而顫抖不已,她是爲了即將死去的母親前來尋求博士的救援。

米契爾博士跟護士立刻前往少女的家,他們被帶進一棟廉價公寓二樓的某個房間,在粗糙的床鋪上,躺著一名氣若遊絲的婦人,她應該是少女的母親,似乎是感染上肺炎了。

“這可不能等了!”

米契爾博士立刻做了處置,雖然婦人的狀態十分的危急,但在給予適當的藥物與妥善醫治後,終於保住一命,也逐漸安穩的進人夢鄉。

當治療結束之後,博士正打算跟少女解釋狀況時,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少女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難道是去買東西了嗎?不過,今晚應該沒問題了,病情不會再惡化了吧。

博土這麽想著,於是跟護土離開了。

隔天,米契爾博士再次到婦人家中復診時,笑著告訴她,“要是你女兒再遲些來找我的話,真的是相當危險呢!”

聽到博士這番話的婦人,臉色突然大變。

“我女兒……去找醫生嗎?

“嗯,是啊!”

“……怎麽可能--”

“沒錯!昨天晚上,你女兒在寒風中,只披著一件披肩就到我的診所了啊!”

聽完這話,婦人馬上流下淚來。

“怎麽啦?”博士緊張的詢問。

於是婦人說道,“醫生,我女兒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到天國去了。”

“天國?你別開玩笑了。”

“我怎麽可能會開這種玩笑,我女兒的確不在這世界了。”

婦人又重申一次,這次換博士的瞼色變了,他滿身雞皮疙瘩,不寒而慄的感覺貫穿全身。

“那怎麽可能……”

“我女兒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蒙主寵召了。現在,她的遺物還放在那個櫃子。”

博士呆呆地站起來,打開了那個櫃子。除了應該是少女的一些遺物外--昨晚少女圍的那件粗糙的披肩也整齊的叠放在旁邊。

這是十九世紀發生在美國費城的真實故事。

小林

初夏的白天似乎特別漫長,小林俊介結束學校工作正打算回家的時候,天色絲毫還沒有日將西落的樣子。

打開並排在穿堂上金屬制信箱間的“205”號信箱,裏面有幾封寄給他跟妻子的信,將信取出後,便往樓梯走去。

最近幾個月,查看一樓信箱已成爲身爲丈夫小林的工作,因爲小林回家的時候,信件都還留在信箱裏,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這個住宅區並沒有設置電梯,所以就算只有二樓,也不可能要身懷六甲的妻子爬上爬下的。

“205小林俊介·真奈美”

在這個老舊住宅區二樓的5室--就是他跟真奈美的甜蜜小窩。剛結婚的時候就不用說了,但就連婚後一年的現在,每次看到並排寫著自己與妻子名字的門牌時,心中仍會湧現愉悅的感覺。只不過是塊門牌,但小林卻覺得連那塊有點髒的壓克力板,也在祝福他們幸福。

小林轉開門把,不出所料,門並沒有上鎖。從小生長在鄰居不是親戚就是熟人地區的真奈美,並沒有將玄關門鎖上的習慣,雖然小林覺得這樣太不謹慎小心了,但不管嘮叨了幾次,真奈美都笑著說“沒關係”,所以現在小林已不再多話了。

或許,就如真奈美所言沒有關係吧,畢竟,這世界並沒有那麽多的壞人。

“我回來了。”

小林邊說著邊把門打開。

“回來了啊!”

真奈美站在玄關前的廚房回應著,撫摸著與纖瘦體型不搭配的便便大腹,就跟往常一樣,“呼、呼、呼--”的練習在婦産科所學的拉梅茲呼吸法。就在她”呼、呼、呼--”呼吸的同時,也忙碌的穿梭在狹窄的廚房裏。

“晚餐馬上就好了,再等等哦!”

一如往常露出笑容的真奈美如此說。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已經有十年了,但小林仍覺得她的笑容特別燦爛。

“動這麽厲害有沒有關係嗎?”

小林把臉貼近妻子突出的肚子,像是在詢問腹中女兒的意見。

“沒有關係呢!”

真奈美代替腹中女兒,用小孩的語氣回答。她凝視著小林,撫摸著即將臨盆的肚子,滿臉幸福地笑了。幸福。對,幸福。

看著站在砧板前面,切著菜的妻子的背影,小林有此深刻的體會。這樣的幸福,從現在開始還會繼續下去……沒錯,會繼續下去--因爲太高興而身體微微顫抖著。

小林打著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的電話號碼。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還是沒有人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他失望的挂下電話筒。

“怎麽啦?”

真奈美吃著滿滿裝在玻璃容器裏的原味優格,用嬌滴滴的口吻問著,“出了什麽問題嗎?”

“嗯、有點事……”小林在妻子對面坐下,模糊地回答著。

“出了……什麽問題嗎?”

小林俊介在練馬區的小學擔任老師,今年已經第六年了。當然,一路走來雖說不上一帆風順,但卻也沒發生什麽大麻煩。對於小學老師這份工作已相當熟悉,跟學童父母親的應對也已掌握住要領。但是,每天還是會爲了些芝麻小事而擔心。解決了一件事後,另一件麻煩事又會馬上出現。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有個孩子已經好幾天沒到學校了……也就是無故缺席。”

小林盯著妻子美味吃著優格的嘴角說道。

“嗯……父母呢?無法取得聯絡嗎?”

“這就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人接。”

“這樣啊?……老師可真不好當。”

模仿小孩牙牙學語的語氣回答的真奈美笑了,而小林像是打消了念頭似的笑著回答“是”。

沒錯。現在小林惦念的是,已經好幾天無故缺課又聯絡不上、名叫佐伯俊雄的學童。從佐伯俊雄沒來學校的那天開始,大概已經打了三十通電話到他家,但每次只有電話鈴聲無止盡的響著,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故了呢?

小林的視線落在桌上攤開的學籍資料,佐伯俊雄的家庭成員欄--父親的名字是剛雄,三十四歲的插畫家,母親的名字是伽椰子。

……伽椰子?

瞬間,過去的記憶又再次浮現小林的腦海中。

……伽椰子?……伽椰子?

對了,在一個月之前的新生入學的那天,儀式結束後,在校門口附近看到有個女人握著新生佐伯俊雄的手,看似有點猶豫不決的開口喊他,“……小林老師。”小林想起那個女人的身影。

“小林老師……那……那個……我姓佐伯……我兒子……俊雄……就麻煩你照顧了。”

身穿白色套裝的長髮婦人低著頭,用戰戰兢兢的語氣說著,而小林則微笑點著頭回道,“我也要請你多多指教。”……伽椰子?……伽椰子?……伽椰子?

沒錯,那個時候沒有注意到,但是,現在仔細一想……“喂、真奈美……我們班上有沒有一個叫伽椰子的同學?”

他詢問仍繼續一口一口把優格送進嘴裏的真奈美,真奈美跟小林是教育學系的同班同學。

原本吃著優格的真奈美突然停下來,視線看向天花板,“嗯……這麽一說,好象真的有這個同學…伽椰子……川又……伽椰子?”

對,是川又,川又伽椰子,准沒錯。

但是,到目前爲止從未想起曾有過這樣一個同班同學。不,就連現在也想不起她的模樣。或許,在學生時代小林從未跟她說過話吧。

“嗯……那個女孩啊--”

“她看起來有點怪異。”真奈美打斷小林的話。

“怪異?”

“對啊,你不記得嗎?就是那個留一頭烏黑長髮,也不化妝,沈默寡言,不喜歡跟別人說話……一直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

經妻子這麽一說,確實有那樣的感覺。總是低著頭,坐在教室角落的女生,的確令人印象不深刻。

“怎麽了,突然提到她?”

真奈美疑惑的看著他。

“不……沒什麽。”

“……有點奇怪喔!”

真奈美歪著頭感到納悶。小林覺得這個姿勢非常可愛,在這一瞬間,川又伽椰子的事情又從腦海消失了。“吃這麽多不太好吧?”

小林對一直吃著優格的妻子嘮叨著,就算是懷孕了,但真奈美的優格消耗量也實在太多了。

“沒問題啦!”

真奈美噘著嘴說。因爲這個表情實在太可愛了,小林彎下腰吻了妻子。一瞬間,她因驚嚇而睜開眼睛,然後又將眼睛閉上。小林溫柔的將舌頭伸進妻子口中。可能因爲優格的關係,舌頭感到冰冰涼涼的。

“幹嘛啦,這麽突然?”

害臊的真奈美微笑著。

“不,沒什麽。”

小林說完後,以微笑來回應。淺嘗嘴唇的滋味,帶著些微原味優格的酸味。

漫長的白天即將落幕時,街頭終於染上些許黃昏的氛圍。

小林原本想明天再去佐伯俊雄的家拜訪的,但還是決定今天去,所以又換上西裝。

“明天再去不就好了!”

真奈美噘起嘴,不滿的說。

“嗯……我原本也想那樣的……但,還是會擔心……所以,先去看看吧!”

小林說完後,將領帶綁好。

“當老師真的很辛苦呢……早點回來喔!”

聽到真奈美的話,小林不經意的露出苦笑。

真的就像真奈美所說的。就算做這麽多的事,也不可能有加班費可拿,或是提高在學校的聲望,所以說,老師這份工作根本就不划算。

“真是傷腦筋。”

在玄關穿鞋的小林喃喃說著,然後緊緊抱著出來送行的真奈美雙肩。可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是最後一次看見妻子。

小林拿著學籍資料表跟地圖,前住佐伯俊雄的家,從家裏這一帶過去大概需要十五分鐘左右吧!如果順利的話,一個小時以內就可以回家了。

他穿過古老的商店街,一度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住宅區。詢問好幾位附近的居民,終於找到佐伯的家。

佐伯跟父母親同住的家,是間還蠻大的透天別墅。在磚造的門柱上,挂著寫有“佐伯”的門牌。

“就是這裏吧。”

小林俊介自言自語著,然後按下門旁的門鈴。

叮咚--

就如他心裏所猜想的,並沒人應答,他又按了一次門鈴。

叮咚--

屋裏還是一片寂靜、小林別無他法,只好推開虛掩的鐵門,朝玄關走去。這個時候,他想起大學同班同學,那個叫川又伽椰子的事情。一頭沒有燙過的黑長髮……纖弱的身材……穿著白色衣服……不記得跟她說過話……總是一個人低著頭待在教室裏的角落……

“有人在嗎?”他邊說著邊敲了好幾次玄關的門,還是沒有回應,於是他試著轉動門把。

讓人驚訝的是,門並沒有上鎖。

“有人在嗎?我是俊雄的導師小林。”

他打開門,先探半個身體進去,朝屋裏喊著,“有人在家嗎……有人在家嗎?”他不停呼喚著。

但裏面好象沒人。

連門都沒上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他走到外面的庭院,四處的查看。

“這是怎麽回事啊?”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著。

在不怎麽寬廣的庭院,散落滿地的日常生活用品。是怎麽扔地才會這麽的雜亂呢?有著燈罩的臺燈,椅子跟桌子,破碎的花瓶與碗盤、摔得稀爛的水槽、蓋子破掉的冷藏保鮮盒、碎裂的盆栽跟栽培箱,書,筆記本及相本、原子筆跟鋼筆,塑膠桶、塑膠水箱跟塑膠袋、蔬菜,塑膠盒包裝的魚、蛋跟水果……但每樣東西都不像是擺在那裏很久的感覺,看起來像是最近幾天才丟的。

“可是這未免過頭了吧!”

他茫然地四處觀查著庭院,發現在角落有個小土堆,靠近一看,似乎是最近……就在幾天前堆的。在黑色泥土堆出的小土丘上,插著一塊寫著“小瑪之墓”的木板,大概是俊雄寫的吧!“小瑪”是金魚呢?還是小鳥或黃金鼠呢?

小林爲避免踢到散落的日常生活用品而小心翼翼的走著,往庭院更裏面前進。破掉的飯碗、馬克杯、烤箱及微波爐、座鐘、電風扇及立體音響……真的,怎麽也想不到爲何會如此雜亂的散落在庭院。

就在此時--

在小林視線的一角,感覺到有“異物”的存在。

是的,很清楚的那是“不可能有的東西”。

慢慢的將臉擡起,從小林眼前的鋁制鐵窗中--有兩隻手伸出外面。

“哇啊!”

小林不由自主的叫出聲。

但是,定睛一看可看出那是小孩子的手臂。的確,是小孩子的手臂。小林振奮起精神慢慢的靠近。這個鐵窗似乎是浴室的窗戶,從開著的窗戶向內看,小林班上的學生--佐伯俊雄在裏面。

“俊雄……?”

是的,那的確是佐伯俊雄。但是……但是,這個佐伯俊雄並不是小林所認識,一直很活潑、快樂的佐伯俊雄。

“……什麽嘛,你在啊?俊雄。”

雖然小林開口跟他說話,但佐伯俊雄卻沒有回答,只用那空洞的雙眼看著小林。

“怎麽啦,待在這種地方?”

說完後,小林對俊雄溫柔的微微一笑“老師因爲你好幾天沒來學校上課很擔心,今天才特別來看你。”

不過,俊雄還是不發一語,他的眼睛無法對焦,就像不是在看小林,而是在看小林身後的誰。

“俊雄……請問……你媽媽不在家嗎?”

小林繼續的詢問,但俊雄卻無言的往後退,接著便消失在背後的浴室門外。

“俊雄……俊雄!”

他慌慌張張的繞到玄關,說了聲“對不起……我進去了。”便進入屋裏。瞬間,有什麽東西--無法言喻的--非比尋常的異樣,非比尋常的不祥之物--似乎可以感受的到。

屋裏雖然不像庭院亂的那麽誇張,但東西也是四散各處,一股無人居住的臭味撲鼻而來,而且,裏面比外觀看起來更寬廣,玄關前面是一條直直的走廊,兩側有幾扇門,另外在奉關的旁邊,有座樓梯可以通往二樓。

“俊雄,你在哪里?俊雄?”

小林在玄關的水泥地脫掉鞋子,踏上室內的地板,一進去就看到右邊房間的門打開著,學生俊雄就在裏面,他坐在寬敞的沙發上,兩眼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看。

這裏是約十二、三個榻榻米大小,看似起居室的房間。不知是太陽西下的緣故,還是窗簾被拉上的關係,整個房間顯得有些昏暗。

“俊雄……你怎麽啦?”

小林又這樣問了一次。但果真,俊雄還是沒說一句話,他沈默不語,只是恍惚的盯著牆壁上的某一點。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小林所知道的佐伯俊雄,絕不是這樣的學生,他總是爽朗敏捷,最喜歡惡作劇跟開玩笑,應該是非常正常的小學一年級學生。但是……

“俊雄、讓我看看好嗎?”

說完後,小林將手伸向俊雄的臉,撥去蓋住眼睛的頭髮,用手摸摸額頭就在這一瞬間,俊雄僵硬嬌小的身軀開始發抖。

原本以爲他在發高燒,其實並沒有,相反的,俊雄的額頭是冰冷的,比總是冰冷的小林的手,更冷--就像死去般的冰冷。

“沒有……發燒啊--”

喃喃自語的小林將放在俊雄額頭的手拿開了,接著他注意到俊雄的臉上--額頭、臉頰及下顎四周--牢牢沾著紅黑色的點狀物,而且兩膝就像是爬進某個積滿塵埃的地方,肮髒且有因摩擦而産生滲出鮮血的傷痕。

“無精打采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小林又試著詢問,但俊雄還是盯著牆壁看。

無可奈何的小林,往俊雄對面的沙發坐下,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媽媽去買東西嗎?”

絲毫沒有期待會得到回答。然而,一直沈默不語的俊雄第一次開口說“一起。”

“咦!一起?”小林又再問一次,“一起……是跟爸爸一起出門的嗎?”

但是,俊雄又緊閉著嘴巴。

呼--小林歎了口氣。

屋中靜得出奇,附近看起來並不是那麽安靜的住宅區,可見這個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錯。外面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室內寂靜的感覺就像冷空氣般的堆積,又像沼澤底層的水一樣沒有流動。不……不只是寂靜,雜亂不堪的起居室有什麽……小林從未感受過的異樣不祥物體,也堆積了好幾層。

“啊!對了。”

小林無法忍受這樣的寂靜,於是開口說:“俊雄、上次你不是畫了幅書嗎?”說著說著,便從提包拿出寫有“爸爸、媽媽一年二班”的大信封,接著抽出一張圖畫紙放在桌上。

那是上星期在上圖畫課時,小林要學生們畫的畫,而佐伯俊雄用蠟筆畫了一個看起來像爸爸,有著強壯體格的男人,以及一個看起來像媽媽留著一頭長髮的女人。看著攤開在桌上的畫中女子,小林又想起那個大學時代的同班同學……川又伽椰子。

沒錯,那個川又伽椰子也跟畫中女人一樣,有著一頭長髮跟纖瘦的身材,看起來有些陰沈。

“畫得真好,其他老師也都很讚賞喲!”

小林說完後,原本面無表情的俊雄,第一次露出笑容。

對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學生來說,那的確是畫得不錯。但是,主色系是用黑色蠟筆著色的畫,總讓人感到不舒服。

“對了,俊雄……剛剛你在浴室做什麽啊?”

因俊雄的微笑而再次鼓起勇氣的小林,又開始發問了。但就在這個瞬間,俊雄的笑容如幻影般消失地無影無蹤,那孩子又無精打采的低著頭。就像是比賽挫敗蹲坐在休息區的拳擊手,兩臂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低著頭看著膝蓋附近,他又把自己再次關進沈默的空殼中。

“……俊雄……俊雄?”

那孩子仍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小林又深深的歎了口氣。今天晚上原本有令人期待的足球轉播,心想這種狀況繼續下去的話,說不定會趕不上比賽開始時間。於是他慢慢的站起身,從窗簾縫隙眺望綠意盎然的佐伯家庭院。這個時候,從屋內某處傳來“喵--喵--”的貓叫聲。

不,這並不是貓的叫聲,那是——坐在小林身後沙發的孩子,那向下低著的嘴巴發出的聲音。但是,看著窗外的小林並沒有發覺。當然,那時出現在二樓平臺窺視著這裏的長髮女人,以及逐漸降臨自己身上的強烈恐怖,小林都沒有發覺到。

剛雄

佐伯剛雄蹲坐在住家附近的公園長椅上。有許多年紀跟他兒子相仿的孩子,愉快的玩著溜滑梯,蕩秋千跟單杠,並不時發出歡呼聲。在沙堆區,一群帶著幼小孩子的年輕母親們熱衷的七嘴八舌著,而在廣場,老人們興致勃勃的玩著木球。

剛雄兩眼無神,朦朧地望著那群人的身影。

這些日子,剛雄根本不記得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當然,公司也沒去了,家裏電話響了好幾次,但他都沒有接。這幾天,剛雄讓妻子的屍體就這麽放在天花板上,毫無意義地在家中閑晃著。心煩意亂的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會兒踢牆壁,捶柱子,將家中所有家具跟電器用品,只要拿得到的都往庭院丟,又將食具櫃翻倒,冰箱中的食物全數扔到地板上。生氣,憤怒的情緒讓他難以忍受。

或許是激情的余溫使然,現在他還是不後悔殺了妻子。那個女人所犯的罪當然是死有餘辜。不,這樣的處罰可能還不夠。

的確,伽椰子被剛雄用折叠刀劃了數十刀,鮮血從佈滿全身的傷口不斷流出,又被亂拳打得淒慘無比,在數小時的痛苦掙扎後死去。但這樣並不能熄滅他的怒火,他覺得應該讓她再多活幾天,讓她更加的痛苦。淩辱、淩辱、淩辱、淩辱,充分的淩辱之後再殺了她才對。

兒子俊雄應該還藏在家裏的天花板上吧!因爲貼在俊雄藏身的壁櫥拉門上面的膠帶還封得牢牢的,沒有拿掉的痕迹就可以證明。但是,從那天以來就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來看,說不定俊雄,已經餓死在天花板上面了,或者是,因媽媽被殺的打擊而嚇死了。

算了,他根本不需要知道俊雄變成怎樣了,俊雄又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伽椰子跟那個叫小林俊介的傢夥,也是俊雄導師所生的孩子。

就在眼前,有個老人牽著一條大型犬經過。剛雄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仰望著天空,漫長的白天終於結束了,西邊的天色開始染成紅色,一群鳥兒緩緩的在雲下盤旋著往鳥巢飛去。

人生已經結束了。插畫家的前途跟家人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迎接第二個孩子,預定夏天回新瀉老家,家庭成員三人在新年假期到南方小島的出國計劃……每一個都已成幻影。那些都消失在伸手不可及的地方,已經絕對,不管再做什麽都不能挽回。

“……畜生……畜生。”

剛雄咬牙切齒。帶著小孩從前面經過的年輕媽媽,以驚訝的眼光回頭看著剛雄。

“看什麽看啊,笨女人!”

聽到剛雄憤怒吼叫後,帶著小孩的女人小聲的尖叫並像逃跑似的奔跑離去。

現在會這樣都是伽椰子的錯。不,是伽椰子跟那個叫小林的老師--他們兩人的錯。

是的,就是小林,伽椰子是處以死的懲罰,這樣的話……下一個是……沒錯,接下來就是那叫小林的男人也必須接受相同的處罰。不,這個叫小林俊介的男人,必須承受比伽椰子更大的痛苦,跟我老婆發生關係,生了孩子讓我來撫養,然後再若無其事的當那個小孩的班導師--絕對要讓他嘗到比伽椰子更強烈的痛苦及難過。

“……我要復仇……要讓他死得很慘!”

剛雄低語著,並握緊拳頭從長椅站了起來。滿臉橫肉因過於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真奈美

薄暮開始籠罩在街道上。

小林真奈美癱坐在起居室和式坐椅上,靜靜的撫摸著即將臨盆的門腹,按下電話號碼的速撥鍵“01”。

“……鈴鈐鈐……鈴鈐鈴……鈴鈴鈴”

當鈴聲開始響起時,真奈美想象俊介的行動電話現在正演奏著“LastChrismas”的旋律。腹中的孩子現在似乎是醒著的,從剛才開始就頻頻動著,在真奈美肚中踢來踢去。小孩子已經決定取名爲“杏樹”。只要再過一個月,就可以跟杏樹見面了。光只是這樣想著,她便忍不住笑出來。

“鈴鈐鈴……喂,真奈美?”

從電話筒那端傳來丈夫的聲音。

“俊介……你現在在哪里啊?”

“這個嘛,我現在還在學生家裏啦!”

“還在那裏啊?大概什麽時候回來呢?”

“嗯……應該會晚點吧?”

“晚點……大概多久?再拖拖拉拉的話,足球賽就要開始啦!”

“我知道,可是……其實是因爲他的父母親還沒回來。”

真奈美似乎可以看見手拿著電話,一臉困擾的俊介。

“這樣啊,小朋友怎麽樣呢?”

“小朋友?……已經睡著了。”

“喔,睡著了啊……真傷腦筋……今天就到此爲止算啦?”

“是想這麽做啦……可是……”

“啊--”

“怎麽了?”

“沒什麽,剛剛肚子裏的杏樹動了……杏樹也說希望爸爸快點回家。”

“這樣啊……爸爸也非常想回去……”

這個時候,玄關傳來門打開的聲音。

“啊,好像有人來啦?”

真奈美說著並看向玄關。

“誰啊?”

“應該是藤野太太,剛才在電話中,她說要借我‘教父第三集’的錄影帶。”

“喔,那麽我等下再跟你聯絡。”

“嗯,要記得喔!”

挂掉電話,真奈美往玄關方向問著“哪位?是藤野太太嗎?”她摸著肚子,發出“嘿咻”的聲音站起來,往廚房前面的玄關走去。

在沒有上銷的玄關門旁,有個從未見過的男人站在那裏。

“啊!請問有什麽事嗎?”

“小林……真奈美女士嗎?”男人的聲音相當低沈且有點沙啞,實在很難聽清楚。

“請問俊介先生在嗎?”

“他正好不在家……恩……請問你是?”

“我叫佐伯。”

“佐伯先生?”

“你沒聽過嗎?我是佐伯剛雄。”

說完後,男人背著手將大門關上並上了鎖,再挂上鎖鏈。接著,穿著鞋就踩進屋裏。

“你到底有什麽事,別隨便闖進別人的家!”真奈美本能的往後退,“我要打電話給警察啦!”

看見男人從包包拿出的東西,真奈美髮出慘叫聲,那粗壯的的手中,拿著尖銳的厚刃菜刀。

“喔,真奈美小姐……你懷孕了啊!”

男人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直盯著真奈美的肚子並如此說,那散發著油光的臉露出扭曲詭異的笑容。

即將喪命的瞬間,真奈美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被撕裂開來。然後,似乎聽到女兒--預備取名爲“杏樹”的女兒--那微弱的初啼聲。

但是,真奈美卻無法看到女兒。之後,眼前一片漆黑,就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小林

挂掉真奈美的電話後,小林俊介把行動電話放進襯衫的胸前口袋。在沒有開燈的屋內,已經開始變昏暗了。方才無言低著頭的佐伯俊雄,現在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真傷腦筋。”

小林自言自語著,他四處隱約看著已經變暗的屋內,不經意的朝腳邊一看,注意到那裏掉著一張看起來像是縐成一團的相片,撿起了它並放在桌上攤平。

那是佐伯俊雄跟看似雙親的三人合照的相片,抱著小黑貓的俊雄站在中間,後方站在左側,體格結實的男人應該是父親,而右側有著一頭長髮,身材纖細的女人應該是母親。大概是在初春的時候照的吧,三人身後,有棵盛開的櫻花樹及如雪片般漫天飛舞的花瓣。

相片中的俊雄,帶著那熟悉的笑容,而父親,母親也都溫柔的微笑著。母親……就是在入學典禮那一天喊著“小林老師”前來打招呼的那個女人……對,沒有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是……

--她就是川又伽椰子。

他再次想起,這個女的應該就是跟自己一起上課的同班同學:川又……伽椰子……川又伽椰子……川又伽椰子……但是,不管再怎麽想,小林還是只能想起一個女生的模糊身影,他對班上的其他同學都記得相當清楚,而且跟每個同學都還有一些回憶,就只有這個叫川又伽椰子的女生,記憶中幾乎是毫無印象。

“川又伽椰子……難得又再見面,想要跟你多聊聊……”

就在小林喃喃自語時,從屋內某處又傳來“喵--嗚--”長長的貓叫聲。

“喵--嗚--”

莫名感到不舒服的小林站起身來,留下躺在起居室沙發上睡覺的小孩,輕輕的走到走廊,在空無一人的屋內緩慢的走動察看著。

“喵--嗚--”

又聽到貓叫聲,到底在那裏呢?

廚房裏的食具櫃翻倒在地,應該擺到櫃裏的盤子、玻璃杯跟碗散落一地,拉門上面有像是用拳頭捶了好幾次所造成的破洞,而牆壁則留下穿鞋印。原本應該是放在冰箱的肉、魚跟雞蛋摔的滿地,並且開始散發出惡臭的腐敗味。不管怎麽說,這都有違常理。

這個家發生了什麽事嗎?俊雄的父母親真的只是外出嗎?

小林抱著疑惑的回到起居間,然後--

原本睡在沙發上的小孩不見了。

“……俊雄………俊雄。”

小林邊呼喚著小孩的名字,邊在屋裏四處尋找。

“……俊雄……俊雄。”

廚房,客廳、供奉神位的小房間、廁所、浴室……一樓都查看過了,但還是沒發現俊雄的蹤影。

“……俊雄………俊雄。”

小林爬上通往二樓的樓梯,這個時候,從二樓傳來小孩說話的聲音……接著,聽到極爲微弱的女人說話聲。他屏息凝神,躡手躡腳的爬上二樓,聲音是從樓梯旁的房門另一端傳出來的。

“……媽媽,你去哪里了?現在小林老師來了喔……媽媽,我畫的畫棒不棒?小林老師也說我畫得很好……小林老師說想見媽媽……沒關係啦,爸爸現在不在家,真的啦!所以,出來沒關係的……爸爸殺了我的小瑪,用折叠刀將小瑪背後的毛皮給劃開,把它殺死了……其實爸爸他並不喜歡我……媽媽、我真正的爸爸是小林老師嗎?……”

仔細聆聽,可以聽到小孩說話的聲音。但是,回答的女人聲音因過於低沈,又像是在耳邊說話似的,根本就聽不見在說什麽。但可以確定的,在裏面的是個女人。

“俊雄……”小林站在門前呼喚著,“俊雄……俊雄,我要進去啦!”然後將門打開。

這裏似乎是俊雄的房間,牆壁貼了幾張用黑色蠟筆畫貓的圖畫紙,地板上也散落幾張畫有貓的圖畫紙。但是……在這個房間裏就只有俊雄一個人,剛剛明明聽到有女人輕聲低語的聲音,但現在卻沒看到任何影子。

“……俊雄。”小林叫喚著。

但俊雄就像完全沒發現小林進到房間似的,繼續在攤開於地板的圖畫紙上,用黑色蠟筆畫著畫;那張也是貓的畫--好多好多貓頭並排著的畫。

“俊雄……剛才你是不是在跟誰說話啊?”

雖然小林開口詢問,但或許是沈迷於畫畫,那孩子連頭都沒擡起來。

感到疑惑的小林環視著房內,房間裏真的全都是貓的畫、從盆栽迸出貓頭的畫、貓一半的身體如煙霧般從牆壁及天花板縫隙飛出的畫、在漆黑當中浮現出幾對像貓眼睛的畫。

歪斜的貓就像孟克(EdvardMunch)的畫。完全看不出這是純真的孩子所畫的,畫中充滿著超現實及魄力,以及說不出的恐怖氣氛。

“你媽媽他們……好慢喔!”

小林跟正坐在地上畫畫的俊雄說,“老師今天真的很想見你媽媽一面……”

然後--原本低著頭的俊雄,突然看向天花板,接著聽到“……小林”的女人聲音。

微弱、非常小的聲音,但這絕對不是聽錯了。“……小林”

沒錯,真的聽見了,從哪里呢……到底從哪里傳來的?……

他走出那孩子的房間,到走廊上四處察看各處,此時,身後的門發出嘰一一的聲音,門往裏面打開了。

像受到誘惑般的,小林走進敞開的門。

那裏像是佐伯夫婦的寢室,窗上挂著灰褐色窗簾,並擺置著大型雙人床,地板則散落著繩子及折叠刀,並殘留著像是滴到醬油或調味醬的黑色斑點,但這裏並沒有人影。

小林打開牆壁上的開關,但奇怪的是,房間的燈沒有亮。

他悄俏的踏進房間,這是第一次進別人的寢室,小林不禁想象自己的同學伽椰子在那張大大的雙人床上,全身亦裸的跟丈夫做愛。

在寢室的一角,有張桌子擺著套上防塵套的電腦,電腦旁邊有本咖啡色剪貼簿及幾張相片,相片上的人都是穿著白色衣服、留有一頭長髮的女生。

……川又……伽椰子。

小林清楚的記起,總是獨自一人待在教室角落的女孩身影。沒錯,她是川又伽椰子。

他把相片放回桌上,接著拿起剪貼簿。雖然知道偷看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但或許是不可思議的好奇心驅使,小林慢慢翻開剪貼簿。簿子的內容是用不甚好看的手寫字寫的,並有幾幅畫得不太好的插畫。

--小林。

咦?

小林的視線定在上面的“小林”兩個字。

在剪貼簿沒有畫線的空白頁上,寫滿了“小林”的文字。

“……今天又跟小林四目相對,就像心臟快要裂開似的心勸不已,魚在我腦袋裏游泳……小林今天又在常去的書店看漫畫,那是小林常常光顧的店,找總是先繞到前面去等他……今天,小林沒來學校,因爲擔心所以拿著登記在班級名簿上的住址,去他的公寓查看,雖買了花束,但實在不敢去敲小林家的門就這樣站在小林家的窗戶外面好幾個小時,好幾個小時,祈禱他的病能夠痊愈……”

小林倒抽一口氣。回想起在入學典禮那天,穿著白色衣服低著頭說“……小林老師”的女人身影。並不是刻意要想起什麽的,但她的身影卻硬是在腦海中擴散開來。

“……那個叫綠川真奈美的女人,我無法忍受她勾引我的小林,小林根本不可能會喜歡上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小林不太會喝酒,但經常會逞強的喝過量。所以昨天也在店前的街道上吐的亂七八糟,但是,我卻不能幫他拍拍背,不過,我希望他知道,就算是小林的嘔吐物,我也可以吃下去,綠川真奈美一定不行,而我卻可以……我跟那個女人不一樣,所以沒辦法像她那麽露骨的去接近小林,可是小林應該明白我的心情的……今天的午餐,小林選了三百七十九的學校的A定食,之後,喝著自動販賣機的可樂,跟鈴木及佐藤閒聊到一點半,接著,綠川真奈美刻意的經過小林面前,約他去咖啡廳,我跟在他們的後面,然後,親眼目睹他們兩人在咖啡廳桌予下雙手互握著!……今天早上,跟往常一樣在小林家門前等他出采,卻看到綠川真奈美那女人跟小林牽著手走出來!在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本能的蹲下來。那個女人,不能原諒!絕對不能原諒……”

完全不知道。這個叫川又伽椰子的女生仰慕著自己……如此愛著自己……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但是--卻絲毫沒有湧現愉快的心情,反倒讓小林覺得,這個女人有點恐怖,他心中湧起一股異樣不舒服的厭惡感。

總是在某處監視著自己的女人,簡直就像跟蹤狂,如影隨形的躲在自己身後,並把自己所有行蹤清楚記錄下來。“……是什麽樣的女人啊?!”

自言自語的小林,不經意的將剪貼簿放回桌上,緩緩的往後退,正想離開佐伯夫婦的寢室時--

“小林--”又聽到女人微弱的聲音及東西掉下的聲音--是從壁櫥傳來的,他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小林--”

雖然他口幹舌燥、雙腳顫抖著,但是,但又不能不去確認。

小林輕輕的走近壁櫥,才發現壁櫥門上貼著膠帶,這一點剛剛完全沒注意到,到底是誰爲了什麽做這種事呢?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小林撕開了那塊膠帶,然後,戰戰兢兢的將壁櫥門拉開,瞬間,胡亂被塞進的棉被滾了出來,掉在小林的腳邊,而那個棉被上,染有醬油之類的調味醬痕迹。

沾到醬油之類的調味醬嗎?

其實小林心裏明白那裏沾染的並不是醬油或什麽調味醬,而是……

不過,小林卻不想承認。的確,那不是醬油或調味醬……而是血……人類所流的血……只是那種異於尋常的事情,他無論如何說什麽都不想承認。

他小心翼翼的窺伺壁櫥裏面,裏頭卻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壁櫥的天花板好象被拆下一塊。定睛一看,在那一邊--天花板上面--可以看到有個被塑膠袋包起來的東西。

他抿著乾燥的嘴唇,把手伸進褲子的口袋,取出一個打火機緊緊握著。再一次抿嘴唇之後,他將打火機點亮了。

爲了讓火光能夠照亮被拆下來的天花板另一端,他拿著打火機儘量的靠近,在那裏--

在那裏,有張女人的臉。

剛雄

用厚刃菜刀將女人的腹部切開,再強行取出來的胎兒似乎已具備呼吸的能力、在那一瞬間,全身滿足鮮血的胎兒發出“哇--”微弱又纖細的哭聲。

……這傢夥,還想活下來啊……就算遭受這樣的待遇,還想活下來啊。

剛雄內心湧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及焦躁,他把沾滿血的拇指塞進胎兒的口中……只要這麽做,就足以讓胎兒的氣管塞住。

初來到這個世界,只呼吸了幾次的胎兒--這個應被取名爲“小林杏樹”的胎兒--也許原本可以活個八十年以上,甚至長命百歲;原本可以去愛人、享受人生,可以看到自己的子子孫孫,甚至是曾孫的一條生命,在這一刻,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斷得一千二淨,一命嗚呼了。

他抱起渾身是血的胎兒,擡起頭來,看到眼前的桌上有具白色電話,他用那雙沾染鮮血的手一把抓起它,在這個電話主機座上,貼了張小紙條,上面記載電話速撥的細目,在速撥鍵“01”的地方寫著“俊介·行動”。

剛雄手握著話筒,看著腹部被剖開,倒在地板上的小林真奈美的模樣,她也全身是血,茫然睜開的眼睛,跟死前一樣看著天花板。說真格的,她這張標致的臉蛋和可比美服裝模特兒的身材,就這樣殺掉是太過可惜了點。

剛雄突然想起真奈美在被殺前,好象說過丈夫現在去學生佐伯俊雄的家。

對了,小林現在在那個家,伽椰子也在那裏的家。

“……對了……也要告訴小林老師這件事……”

滿臉都是血及油汗的剛雄,露出醜陋扭曲的笑容。

小林

這是……川又伽椰子。

天花板上面,仰躺著的女人滿臉是血,空洞的眼睛張開著。

“啊--”

小林呻吟著,這個時候,從天花板縫隙垂下的黑色長髮,反射著打火機微弱火光。

“啊--!啊--”

小林因呈現半瘋狂狀態而大聲喊叫,並跌跌撞撞的沖出佐伯夫婦的寢室,他不停叫著“俊雄!俊雄!”然後迅速跑到隔壁的小孩房,從背後一把抱起仍用黑色蠟筆在圖畫紙上畫畫的俊雄,喊著“不能再待在這裏了!”就這樣恍恍惚惚的跑下樓。當他抱著俊雄跑到玄關,說著“走了!”正想穿鞋的時候,胸前口袋的行動電話發出“LstChristmas”的旋律。從電話鈴聲他就可以知道是真奈美打來的。

一瞬間,他有點猶豫不決,可是還是接起電話,“喂!”

他呼吸急促的喊著,“喂,真奈美!真奈美!”意外的,不是真奈美。

“……小林老師吧?”

可以聽到從電話那頭傳來如喘息般的男人聲音,“……我是佐伯……佐伯俊雄……伽椰子的丈夫。”

電話中的男人聲音像在喘息似的,很難聽得清楚。

“……小林老師,現在……你在我家吧?……已經見到伽椰子了嗎?……在二樓的天花板上面,對吧?……如果還沒見到的話,請一定要去見見她,她呢,非常非常喜歡小林老師呢……”

男人斷斷續續的說著,刹那間,小林忽然明白就是這個男人殺了自己的妻子伽椰子,他的腦海浮現出二樓壁櫥天花板上面睜著眼睛死去的大學同學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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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29:07 |只看該作者
小林想不出該如何回話,只有心臟在猛烈的跳動著。

“……從今而後,俊雄就請小林老師多照顧了。”

又聽到男人的聲音。

“你……在說什麽啊?”

如呻吟般,小林終於說出話了。

“難道不是嗎?因爲俊雄是小林老師的孩子……到現在爲止,都是我代替小林老師養育俊雄的……所以,差不多是該交接的時候了。”

“……代替我?……交接?”

小林根本聽不懂男人在說什麽。腦海中,只有死在天花板上,睜著眼睛的川又伽椰子的臉在打轉。

電話中的男人,並沒有回答小林的疑問,只是低聲笑著。

“啊!對了……小林老師……小孩生出來了喔!”

“……生出來?……什麽生出來了?”

小林反射性的再問一次,緊接著,他立刻明白這通電話是從自己家裏打來的,當場愕然失色。

沒錯,剛才他的行動電話鈴聲,確實是真奈美最喜歡“LastChirscmas”的旋律。這樣的話……這樣的話,現在這個男人就在小林夫婦的愛的小窩——住宅區205號室!現在,這名自稱是川又伽椰子丈夫的男人,正握著真奈美經常使用的那具白色電話。

“是小林老師的小孩喔……小林老師跟漂亮太太的小孩……啊,她沒有小雞雞耶……也就是說,是個女孩子……唉,真是讓人羡慕,小林老師,我也希望第二胎是女孩呢……”

說完後,男人發出尖銳的笑聲,源源不絕的,像是發瘋似的一直笑著。

這一刻,小林全身無力,眼前一片黑暗,他雙膝跪地,當場崩潰。

不知道理由,完全不知道爲何會這樣,但是,佐伯伽椰子的丈夫殺了小林最愛的妻子真奈美,以及她腹中的女兒。將她們與即將面臨的未來時光,水遠的斷絕開來。

……我不能再見到真奈美了……無法再聽到真奈美的聲音、再看見她的笑容、再緊緊抱著她纖細的身體……連即將誕生的女兒的臉也無法看見了……

小林蹲坐在地板上,身體靠著玄關的牆壁,失魂落魄的看著天花板,整個人心神恍惚,完全與現實脫節。

什麽壞事都沒做過的我,爲什麽?……爲什麽只有我?……是夢這一定是夢……不可能有如此沒道理的事……不能允許發生這麽奇怪的事……。

不曉得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多久,或許是三十秒、還是五分鐘,又或者是更久更久的時間。小林忽然發現站在身旁的六歲孩子,撿起他掉在地板上的行動電話,拿著應該沒有接通的電話,放在耳邊並說,”媽媽……你要過來嗎?恩……恩……知道了。”接著--從二樓傳來巨大物體掉下的聲音。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二樓。

來了--

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從漆黑一片的樓梯上,嘶、嘶--嘶--嘶--傳來像是拖著濕答答的塑膠袋聲。

來了?是什麽呢?

小林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他蹲坐在地板上,擡起頭茫然的看著樓梯。樓梯中間有塊呈直角的轉彎處,所以不能直接看到上面。但是,似乎是一種皮膚濕濕黏黏的生物--譬如說是大型山椒魚,或大到難以置信的鼻涕蟲--正準備從樓上下來。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這不是錯覺,他也沒有聽錯。

小林繼續盯著樓梯看,然後……然後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物體下樓了,他真的看到了。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從樓梯轉角的陰暗處,“那個東西”出現了,一隻又大又紅的鼻涕蟲,沒錯,非常巨大的鼻涕蟲。不過——不過,那只鼻涕蟲附著一顆女人的頭,一顆沾滿鮮血的長頭髮,女人的頭,附著在上面。

“那個東西”是--染滿鮮血的頭在下面,拖著緊緊纏繞住身體的半透明塑膠袋,像是芋蟲般的下樓了。是人嗎?--不、看起來不像人,她的額頭橫向裂開一個大大的口子,充血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黑長髮纏繞在脖子及身上,嘴唇腫大著,下顎滴著血。那個,簡直就是怪物!

“那個東西”以半透明塑膠袋包裹的身上,沾著黏黏滑滑的血反射出光亮,從半張開的嘴巴中,也滿溢出黏稠的鮮血,而喉嚨則斷斷續續發出“……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她緩緩的、一步步的下樓了。

“嗚哇--”

小林仿佛失聲般的慘叫著,然後,坐在地板上的他,拼命的向後退。

“……啊……啊……啊……啊……啊……啊……”

滴落在樓梯上的鮮血,迅速的流向小林的身邊。“那個東西”將慘白纖細、沾滿鮮血的手,直直的往小林伸去,看來像是受到多次毆打而腫脹的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的蠕動著,而從嘴巴則不斷流下血液。

“嘶、嘶……”

小林呻吟著,坐在地板上不停的往後退。然後,這個時候“那個東西”的嘴型像是在叫“……小……林……”

--小林。是的,“那個東西”的確是那樣說。

“哇!別過來……別過來!”

“……小……林……”

到一樓的“那個東西”伸出手,指尖碰觸到小林的腳。

“不要!別過來!”

“……小……林……”

“那個東西”倒臥在地板上,如蛇一般的擡起頭,用乞憐、哀求的眼神盯著小林看。

“……我不認識你!”

小林不停的踢著“那個東西”的手,“我根本……不認識你!”

瞬間,“那個東西”滿是鮮血的臉突然大變。是的,從乞憐、哀求的表情變成快要哭出來,失望的哀傷表情……然後,再變成怨恨、憤怒如鬼一般的臉。

--去死吧!

並非聽到了聲音。但是,在那個瞬間,小林清楚的聽見發自“那個東西”的意志。同時,也覺悟到自己無法逃走的命運。

剛雄

仿佛是沖進敵陣的足球選手,佐伯剛雄抱著胎兒雙手高舉。接著,重重的將胎兒摔在橫躺在地,已經死去的小林真奈美身邊。發出砰地板聲,血淋淋的胎兒摔在滿是血漬的榻榻米上,就像消了氣的足球般微彈了一下,接著翻滾好幾次,然後停了下來,在榻榻米上留下新的血痕。

“去你的--”

丟下這句話後,剛雄把雙手沾染的血迹擦在屁股上,然後轉過身,走向玄關。

原本仍無法原諒背叛自己的伽椰子,但在殺死伽椰子的愛人小林的妻子,並將其肚子剖開把胎兒拿出來之後,氣卻有點消了。

“真是活該……去你的!混帳!”

他惡形惡狀的穿過狹窄的廚房,接下來輪到應該還在自己家裏的小林老師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從背部中央延伸到腹部的位置,有一股異樣的劇痛穿透過去。

“嗯--”

他因劇痛而發出呻吟,並彎下腰去,尖銳的刀鋒從腹部中央穿出,襯衫瞬間被鮮血渲染。

他本能的回頭看。

就在眼前,他滿身是血的妻子--伽椰子站在那裏。

“……伽椰子……你……爲什麽會在這……?”

他伸手去觸摸背部,在那裏,應該是插在小林真奈美身上的厚刃菜刀,深深的刺進自己的身體。

隨著血液的噴出,剛雄全身逐漸變得無力,不知不覺的跪了下來。慢慢的,癱倒在地上。

“……爲什麽,你會在這裏?……爲什麽?……”

血液不斷從喉嚨湧出,已經不能再開口說話了,他明白隨著噴出的血液,生命也一起流逝。在迅速變窄的剛雄視線一角,妻子伽椰子微笑著。然後,那也是佐伯剛雄看到最後的光景。隔天,因小林俊介無故休假而感到懷疑的一名同校老師,前往小林居住的住宅區--205室拜訪,而小林家則大門深鎖。

這個同事按了好幾次門前的電鈴,但卻沒人回應,因內心感到非常不安,他便找了住宅區的管理員,一起拿著備用鑰匙打算將門打開,不過,門卻從裏面挂上了安全鐵鏈。

安全鐵鏈是無法從外面挂上的,這也就是說,有人在屋內。但是,不管在屋外是如何的呼喊,也沒有人回應,而且不時從室內飄出腥臭味。

於是小林的同事及住宅區的管理員,在這種狀況下無奈只好報警,趕來的警察把安全鐵鏈剪斷,進入屋內,眼前卻出現無法置信的場面。在屋內,一名女子。被劃破腹部,一名男子被厚刃菜刀刺穿背部,還有一具女嬰屍體躺在地上。

該名女子是小林的妻子真奈美。到現場查證的刑警們,推測殺害真奈美、並用厚刃菜刀劃破其腹部取出裏面胎兒的就是那名男子,但是--該名男子到底是被誰殺的,刑警們也不明白。

所有窗戶都從裏面上了鎖,而大門則不光是上了鎖,還加上安全鐵鏈。換句話說,屋子是處於完全密室的狀態。從現場狀況來看,並沒有任何蛛絲馬迹可顯示被劃破腹部的小林真奈美曾追到那名男子身後,再把刀刺進他背部的迹象。更何況,從插在男子背後的那柄厚刃菜刀的刀柄上所采下來的指紋,並不是小林真奈美的。

終於,查出男子的身分了,這名男子叫佐伯剛雄,現年三十四歲,是名插畫家,住在距離小林住宅區約十五分鐘腳程的地方,於是檢察官立刻前往佐伯家。接著,又陸續發現死在玄關的小學老師小林俊介,以及棄置在二樓天花板上佐伯剛雄的妻子伽椰子屍體。

佐伯伽椰子的死亡原因疑似爲出血性休克致死,在她的身上發現數十處刀傷、數十處撞傷,以及左腳及右手骨折。而凶案發生的第一現場則推斷在血染遍整個地板的二樓寢室。

不過,小林俊介的死因並不明確,從他身上沒有發現任何造成死亡的原因。

“這樣的屍體是頭一次看到。”前來驗屍的法醫感到不可思議的搖搖頭,“到底死因是什麽呢?完全查不出來。”

其他還有沒有答案的事情,小孩子就是其中一個。佐伯剛雄跟妻子伽椰子膝下應該有個六歲大的長男佐伯俊雄,原是小林俊介班上的學生,可是,那個孩子竟行蹤成謎。警方將屋裏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包括放著母親伽椰子屍體的天花板上面都仔細的搜查,但不管再怎麽找,還是不見那孩子的蹤影。

佐伯家二樓的寢室跟小孩房的壁櫥門上面,所有的門縫都像封死似的粘上好幾層厚的膠帶“寢室的壁櫥留下小林曾撕掉膠帶的痕迹”。從指紋化驗出的結果得知,貼上膠帶的人應該是佐伯剛雄,而且由此可推測,貼上膠帶的目的是爲了關住某個人。但是,壁櫥裏當然沒有任何人,天花板上面除了伽椰子的屍體外,也沒有其他人。

隨著更進一步的搜查,重重謎點不但沒被解開,反而有越陷越深的現象,尤其當他們查出刺在佐伯剛雄後背的那把菜刀刀柄上的指紋是誰的以後。

“這到底是什麽跟什麽啊,完全搞迷糊了。”

參與搜查的刑警們皆如此說著。

在佐伯剛雄背後那把刀的刀柄上的指紋,竟然是,應該已經死在自己家裏天花板上面的佐伯伽椰子!

一八九三年六月二十二日下午三點三十四分,英軍的旗艦“維多利亞號”在前往地中海非洲北岸的黎波裏港時,因與其他戰艦發生撞船事故而沈沒,在這個事故當中,包括艦長薩喬治妥拉伊翁提督在內,還有許多船員也在此事故當中喪生。

就在發生事故的當天,妥拉伊翁的妻子在倫敦伊士頓廣場的大宅中,邀請許多賓客舉行盛大的派對。

大概在午夜三點半過後,召開派對的宅邸裏,一位女賓客看見妥拉伊翁提督經過起居室,便跟他打招呼。不久之後,她將這件事告訴正在貴賓室招待賓客的女主人妥拉伊翁夫人。

“我不曉得你丈夫在家呢!”

“沒有啊……他不在家啊!”夫人懷疑的搖搖頭。

“可是……就在剛才,我在起居室看到他了啊……”

“不可能的啊!我丈夫現在正在維多利亞號上面執行勤務呢!”

不過,在旁邊聽見對話的其他女性,也說“就在剛才,我也看見你丈夫了啊!”

“我點頭打招呼,你丈夫也帶著笑容跟我點頭呢!”

“……真的?”

“唉!絕對沒錯。”

“那個……剛剛我也在走廊跟提督擦身而過,也打了招呼……”

另一名男賓客也如此說道。

於是半信半疑的妥拉伊翁夫人,便跟客人們分頭在家中尋找他的丈夫,但是,當然沒看見妥拉伊翁提督的身影。然後,就在數小時之後,提督于維多利亞號沈沒事故當中罹難的消息,傳到了夫人的耳裏。

維多利亞號沈沒的原因立刻就察明清楚了。但是,那個時候妥拉伊翁提督在自己家裏被目擊的謎,至今仍未解開。

和美

“你看,是不是很便宜呢?”

德永和美用拳頭敲著不久前才重新糊上壁紙的牆對丈夫說道,“離車站這麽近……這麽寬敞……價格又是這樣便宜,絕對值得買。”

“是這樣沒錯……但是……會不會太便宜了一點啊?”

站在和美身邊,四處查看屋內狀況的德永勝也著實感到疑惑,此時,同行的房屋仲介業務小姐則陪著笑臉說,“是啊!不過,因爲這間房子的屋齡比較久嘛!”

這的確是間很老舊的屋子,應該是在很久以前蓋的吧!屋內雖然已重新裝潢,榻榻米也已經換新,但外觀的油漆卻是斑駁不堪,排水管傾斜。外牆缺了一塊。就算如此,但考慮到這裏有這麽寬廣的土地及絕佳的地理條件,任誰也不敢相信會有這麽便宜的價格。

“即便是中古屋,價格也實在太低了吧!爲什麽會這麽便宜呢?”和美詢問房屋仲介的業務小姐,“難道說,之前這裏發生過殺人事件……”

“怎麽可能!”這個穿著淺綠色迷你裙套裝的年輕小姐,挑起那細長的月牙眉,眨著那塗上厚厚睫毛膏的睫毛微笑著,“這真的是很實惠的房子,我想不會有那樣的事才對。”

“那麽,爲什麽會這樣便宜呢?”這次換丈夫勝也開口問。

“嗯,到底是爲什麽呢?”這名業務小姐歪著頭困擾著,耳垂上的耳環閃閃發光,她從未被告知陸陸續續發生在這棟房子的詭異事件。

外面吹拂著春風,但這棟許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內卻有如冬天般的寒冷。這三個人--德永勝也跟和美,以及房屋仲介公司的業務小姐--從一樓到二樓慢慢的參觀屋裏各處,樓梯位於玄關旁,並無牆面阻隔,因此從這裏可以看見二樓房間的窗戶。

三人爬上陡斜的樓梯時,在窗戶邊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是個身著白色衣服,留有一頭長髮的女人--但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存在。

二樓並排著兩間相同大小的房間,一間是鋪著地板的洋式房間,另一間則是鋪著榻榻米的和式房間。洋式房間應該原本也是和式的,但在整修的時候改裝成洋式的吧。

在房間一側是和式拉門,那裏應該是壁櫥吧。

“嗯--”勝也沈吟著,雙手交叉在胸前。

“……真難抉擇。”

德永勝也三十四歲,妻子和美二十八歲,兩人在去年春天才剛結婚。

勝也所任職的塗料公司規模並不大,薪水也稱不上豐厚,所以原本連做夢都不敢去奢望在都內能擁有一間透天住家。不過,如果是這個價格的話,買下來應該不成問題吧!雖然付貸款的確不是件輕鬆的事,但是--從數個月前開始跟罹患老人癡呆症的母親同住,再加上年底即將誕生的小孩,或許真的需要這樣寬敞的空間。

“買不買,一定要馬上做出決定嗎?”

勝也盯著房屋仲介業務小姐的臉問,她看起來就像等下要去六本木俱樂部上班的樣子。

“是啊,因爲先下訂的人先贏……像這樣的房子,大概立刻就會有其他買家競爭了。”

這名業務小姐歪著那張塗滿厚厚一層粉底的臉微笑著,挂在耳垂的耳環又在閃閃發光。參觀完二樓之後,他們又再下樓回到玄關。此時,和美注意到散亂的擺放在玄關鞋櫃上面的幾封信。她不經意的拿起來,看了一下收信人的名字。放在鞋櫃上面的信件的其中一封,寫著“佐伯剛雄先生收”另一封則寫著“佐伯伽椰子女士收”,還有寫著“村上典子小姐收”及“北田洋·良美賢伉儷收”的信件。

“……這是?”和美問,“啊,應該是之前住在這裏的人吧!”房屋仲介的業務小姐連忙回答“請先放在那裏,等下我再來處理。”

佐伯剛雄,佐伯伽椰子,村上典子,北田洋、北田良美……這些人已無一幸存了。不過當然,他們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屋內四處都充滿寒意,尤其是樓梯下面附近更是冰冷。光是站在那裏,全身就會不寒而慄,但和美覺得這只是風灌進來吹向天花板的關係。

不,或許和美真的注意到了,對於飄散在屋子裏的異樣氣氛,和美說不定已經隱約的感覺到了,但是,想買這間房子的欲望卻讓她的直覺遲鈍了。

“沒關係啦!買啦,買啦!像這樣的房子是不可能會再有的,老公,買啦!”

對擡頭望著陡峻樓梯思考中的丈夫,和美遊說著。是的,和美想要買這間房子。不!還不如說是她無論如何都想搬離日前住的公寓。如果繼續在那間又老舊又狹窄的公寓裏,跟老人癡呆症的婆婆一直住下去的話,她一定會發瘋的。

“說的也是……那麽就……決定買吧?”

勝也說完後,房屋仲介的業務小姐低-下頭說“謝謝您”。散發出光澤的棕色頭髮,散落在她清瘦的肩上。

“太好了!”

和美高興的微笑著。然後,就在正上方--玄關上方挑高的窗後,穿著白色衣服,留著一頭長髮的女人,也跟和美一樣高興的微笑著。

德永家連忙決定在三月下旬的星期天搬家。他們預備把二樓的西式房間當作夫婦寢室,因此把黃銅制的大型雙人床放在裏面;而勝也母親幸枝的房間,就選擇一樓的和房,至於在二樓夫婦寢室隔壁的房間,則是準備給年底出生的小孩作爲兒童房的。

“婆婆,這裏是我們的新家喔!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住在這裏了。”

德永和美牽著婆婆的手,將玄關門打開。

在這一瞬間,原本面無表情的婆婆,瞼上表情突然出現明顯的變化。幸枝像是痙攣似的睜大雙眼,雙頰抖動著,身體僵硬起來,已經老化的雙腳在門前停止不動。

“怎麽了,婆婆?我們進去吧!”

和美催促她進去,但婆婆的身體仍僵硬著,根本不想踏出一步。

“呼--”

和美大大的歎了口氣,看著婆婆。心想,又開始了。才六十七歲而已,但勝也的媽媽卻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

前年秋天,原本久病不愈的公公過世了。或許因爲這件事,讓長期間獨力照顧公公的婆婆緊繃的神經突然斷了。公公的喪禮過後不到半年,這次換成婆婆罹患老人癡呆症。雖然暫時請看護來照顧,但在去年秋天,還是決定接來跟和美他們同住。

在兩房公寓中的三人生活,跟和美婚前所想象的新婚生活實在相差太遠。可能已經癡呆的婆婆不明白,但只要想到拉門的另一側有人時,做愛的時候就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於是總無法達到高潮。在假日的早上,赤裸的躺在床上盡情的享受魚水之歡,現在已經成爲夢想了。曾經有天的半夜,赤裸全身兩體交合的時候,婆婆突然把拉門拉開,那個時候,真的很想離婚回去娘家。

甜蜜的新婚生活真的非常的短暫。

她非常明白,人生有許多事情是不得不放棄的,這就是所謂的現實。但即便是現在……和美也覺得相當失望,自己爲何非得踏進這滿是荊棘的道路,她實在是難以明白。肯定的是,現在她還是非常愛著勝也。她心想,應該就是這樣的。但是,如果……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麽,或許兩人就不會結婚。是的,其他更好的男人還有很多,更有錢的,能夠讓自己幸福的人應該還有很多。但是……“婆婆,怎麽啦?這裏是婆婆的新家喔。好啦,我們進去吧!”

盡可能壓抑住激動的語調,和美儘量溫和的又再說一次。但是,婆婆仍一動也不動,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用痙攣的恐怖表情看著玄關上面。

“婆婆,到底是怎麽啦?爲什麽這麽討厭這個家?”

牙齒已所剩無幾的婆婆口中念念有詞,但卻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

“什麽!你說什麽?”

她無意識的加重了語氣。

“……我不要……有那個……我不要……那個在……”

婆婆不停重復著毫無意義的言語,這是經常發生的。

“有那個!究竟是有什麽!你不要太過分了……喂!老公!來一下,老公!”

和美終於發飈了,大聲地呼喚應該在家的勝也。“你快點來,婆婆怎麽也不想進這個家。老公!”

在這個值得慶祝喬遷之喜的日子;本來想至少今天一整天不要大聲吼叫的,但和美實在是沒辦法。

“老公,你在做什麽啊!老公!”和美像是發瘋似的不停的叫著丈夫,婆婆擡頭望著半透明的房間窗戶,重復喊著“……不要……那個在……”

婆婆幸枝當然有注意到--在二樓窗戶的另一側,有個身穿白色衣服,有著一頭長髮的女人正從上往下朝這裏看--那個女人對自己的家人懷著非比尋常的惡意及憎恨,以及莫須有的怨恨--接著,是今後自己將要面臨非比尋常的恐怖及不幸--幸枝本能的感覺到了。

但是,和美跟勝也當然沒有注意到。

從樓下傳來的東西碰撞聲把和美吵醒了。

確實有聽到聲音。樓下傳來喀擦喀擦、啪嗒啪嗒的聲音。一下子是門開開關關的聲音,一下子又是在走廊來來回回走動的聲音。接著是開冰箱聲,以及在浴室轉開扭緊水籠頭聲,還有在玄關穿鞋又脫鞋聲,和廁所沖水的聲音。一定是老人癡呆的婆婆在屋內晃蕩徘徊。

“婆婆在幹什麽啊!”

她刻意說的要讓躺在身旁打呼的勝也聽見。“三更半夜的,她到底在做什麽啊!”

她偷偷的擡起頭,查看勝也的反應。但是,勝也還是一樣的打呼著,睡得十分的香甜,看起來是不會醒過來的。

……那個臭老太婆,早死早好。

在心中如此咒駡的瞬間,和美覺得自己變成極端討人厭的那種人,不由得搖了搖頭。

在這幾個月,自己變成相當讓人討厭的人。在與婆婆同居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竟也有如此討厭的部分。沒錯,我原本是個好人,對誰都公平,對誰都體貼,是個受到大家喜愛,人緣好的人。可是,到底爲了什麽會變這樣……

被強烈的自我厭惡感驅使,和美擡頭盯著漆黑的天花板看。但是剛剛心中想的“臭老太婆,早死早好”的念頭卻無法消去。

樓下的腳步聲仍持續傳來。那個腳步聲最後開始慢慢的爬樓梯。似乎是要到二樓來吧。……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摔下去死掉就好了。

和美在心中半認真的如此希望著。

緩慢爬上樓的腳步聲,就像是拖著腳步在二樓走廊走著,一步步的朝這裏走近。喀擦,喀擦。像是拖著塑膠袋的聲音。然後,腳步聲在夫婦寢室的門前停了下來。就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看來,應該是將耳朵貼在寢室門上吧。到底打算做什麽呢?難道想聽兒子媳婦做愛時做發出的聲音?

“真討厭!”

說完後,和美把柔軟的羽毛被蓋在頭上,然後,爲讓混亂的心情緩和下來,於是開始去想即將在年底出生的孩子。

是男孩子嗎?還是女孩子?母親不安的情緒也會傳給腹中小孩的,所以要小心不要讓心情煩躁。

終於,腳步聲就跟來時一樣,慢慢的離開了寢室門外。

和美在廚房做著早餐。她在砧板上面切著醬菜,並將味噌放入水已經沸騰的鍋中。然後把烤魚翻面,又翻松剛剛才煮好的白飯。再將海苔稍微過火後切段,接著打顆生蛋到預熱好的平底鍋。

接連好幾天睡眠不足,使得她整個腦袋昏昏沈沈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搬到這個家已經一個月了,每天深夜婆婆都會四處徘徊。

“真是的……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發瘋的。”

在自言自語和美身後,穿著睡衣的勝也說著“早安”出現了。“啊--好想睡……好想再睡喔”,他憋住哈欠的說著。

“早啊!”

雖然和美盡可能爽朗的回應,但卻變成帶點歇斯底里的語調。但勝也連這件事也沒有發現。輕輕的拉開位於廚房旁邊,婆婆寢室的拉門,探頭查看裏面的情形。

“最近老媽睡得還蠻沈的嘛!”

見婆婆睡得安穩,勝也將和室拉門關上,如此說著。

“那是當然羅!三更半夜那樣的四處閑晃,早上當然睡得晚……真是的,又不是夜行性動物,真希望她能夠稍微收斂一點。”

和美滔滔不絕的說完後,勝也只是有點困擾似的笑了。

“老媽她,真的在半夜起來四處走動啊?”

“我不是一直跟你說嗎?老公、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啊!已經一個月了,每天晚上都這樣喔!”

就在這麽說的時候,她自覺自己的聲調提高了。但是,卻無法壓抑下來。“像你這種睡得很沈的人是沒關係啦,但你也替我這個睡不著的人想想嘛。如果再繼續下去的話,我一定會發瘋的。”

勝也呆呆的盯著和美喋喋不休說著的臉,最後只說了“真抱歉”後,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不愉快的氣氛。

和美又歎了口氣。

她也明白責備勝也似乎是搞錯了物件,勝也他也有在努力。不過,要是不找個人把怨氣發泄出來的話,總有一天會爆發的。

……早點死吧,臭老太婆。

瞪著婆婆的房間門,和美跟昨晚一樣在心中厭惡的咒駡著。但是--和美根本沒想到自己的願望不久後竟然會實現。

新房子比之前住的兩房公寓還要寬敞三倍以上,光是打掃就相當費事。好不容易把一樓打掃乾淨的和美,抱著沈重的吸塵器爬到二樓。她決定先從夫婦倆人的寢室開始打掃。

打開寢室門的同時,傳來一陣勝也微微的體臭味,和美不經意的皺起眉頭。接著,在那一瞬間突然出現“或許我們之間已經完了”的念頭,讓她在房門口裹足不前。

溫暖的春風吹動著寢室的棉制窗簾,從薄雲間透出柔和的陽光,照在木頭地板上,反射出光澤。夫妻畢竟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吧!她呆呆的如此想著。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趕快打掃完吧。

和美在心中對自己這麽說之後,啓動吸塵器的開明。由於寢室只是用來睡覺的房間,所以並不怎麽髒。仔細的用吸塵器將雙人床下面掃乾淨後,不自覺的把壁櫥的門打開。在那裏--

沒有放置太多東西的壁櫥上層,有本咖啡色剪貼簿。那是什麽啊?

她拿下來並翻閱它。在這本因長期使用而顯得有點肮髒的咖啡色剪貼簿裏,寫滿看起來像是出自小孩之手的拙劣字迹。除了文字外,還有一些畫的很差的插圖,以及剪貼的相片散佈各處。看起來這似乎是某個女性的日記。

爲什麽這樣的東西會在這裏呢?

今天早上,在收放睡衣的時候還沒有看到。她疑惑的擡頭看著天花板,有一塊天花板被鬆開並移到旁邊,看起來剪貼簿應該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在天花板上面,不曉得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

雖然和美這麽想,但聰明的是她並沒有去確認。反而是坐在雙人床床尾,繼續把那本剪貼簿看完。

伽椰子--在十四年前,寫這本剪貼簿的是似乎是一個名叫伽椰子的年輕女性。

伽椰子?

和美出神的盯著牆壁的一點看。然後,回想起最初到這個屋子的時候,擺放在玄關鞋櫃上的信件的事。伽椰子。沒錯,其中有信件是寄給這個名字有點奇怪的女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女人以前一定住過這裏。

是怎樣的女人呢?

和美繼續翻閱著剪貼簿。上面寫著一個年輕女孩愛慕班上男同學的點點滴滴。“……今天,坐在前面的小林回過頭問‘對不起,川又同學,可以借我一根自動鉛筆筆芯嗎?’因太過突然讓我嚇一大跳,驚慌失措的只是點點頭,無法張嘴跟叫、林說到話……今天叫’林在學校食堂吃了c套餐。而我則坐在離不太遠的座位,也吃著相同的東西。跟小林-樣,在炸豬排淋上醬油而不是調味料……在他常去的書店等待,如所預料的,小林跟北野一起來了。我也如往常一樣,買了許多本小林翻閱過的書……”

在剪貼簿裏,貼著好幾張身材瘦高的年輕男生照片。每張照片人都很小,而且焦距都不准。這個男人大概就是“小林”吧。在和美眼中,他並不怎麽出色。

除了“小林”的照片之外,其他還有幾張女生(仿佛貼在小林身邊)的照片。長頭髮,有點陰沈又帶著靦腆感覺的女生。看來這個女生就是寫這本剪貼簿的當事者--川又伽椰子的樣子。

看起來不像是會受到歡迎的女生。和美如此認爲。雖然長得並不醜,但感覺有點陰沈。

那麽,之後兩人的命運究竟--

像是在偷窺別人的秘密似的,和美好久沒如此興奮了。橫躺在雙人床上面,她繼續翻著剪貼簿。

“……綠川真奈美那個女人,絕對不能原諒。那個女人怎麽可以對我的小林伸出魔爪?……今天,小林跟綠川真奈美走在一起。我感到焦躁不安,好象就要發瘋了,一整天,什麽事都沒辦法做……今天小林坐在校園角落的長椅上,跟綠川真奈美兩個人吃著便當,那是用可愛便當盒裝得滿滿的親手特製愛心便當。賤貨!綠川真奈美那個女人,儼然自己是老婆的模樣,還做什麽便當,真讓人火大……在班級聯誼的中途,在我去廁所的時候,小林跟綠川真奈美就離開了。去哪里了呢?我也從聯誼會偷溜出去,在街道上面四處尋找,最後還是找不到那兩人……”

喔!喔!和美心中如此想著。看來這個叫伽椰子的女人的初戀就這樣結束了。

“……昨天終於拿到小林公寓的大門鑰匙了,因爲它剛好掉到小林所坐的椅子下,鑰匙上面吊著米奇的鑰匙環……今天用那把撿到的鑰匙,第一次潛入叫小林的家,小林家比想象中還要乾淨,廚房也收拾得非常整潔,牆壁上有很漂亮的版畫,屋內角落則放有觀葉盆栽,桌上擺了好幾張小林跟綠川真奈美的合照。我抱著懷疑拉開衣櫥的抽屜,結果裏面除小林的衣物外,還夾雜著女生的衣服及內衣褲,衣櫥裏也吊著那個女人的洋裝,裙子跟襯衫。一定是綠川真奈美的衣服沒錯。我怒火中燒,將桌上的照片跟綠川真奈美的幾件內衣褲(有可愛的設計及帶有性感蕾絲邊的)從小林家帶走……今天也潛入小林的家,第一次睡小林的床。被小林的氣味所包圍,我感到相當的幸福。從來沒有過這麽幸福的感覺。沈浸於如此幸福之中,而下小心耽擱了時間,直至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才醒過來。慌張的躲進床底下,幸運的是,只有小林一個人。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床底下看著小林……如往常一樣,躲在小林家的床底下,小林跟綠川真奈美竟一起回來。倆人並沒有發現我藏在床下面,然後就在我上面赤裸著身體做愛。一個晚上,好幾次、好幾次的翻雲覆雨。賤貨!無法原諒……昨晚,小林不知道我在下面而自慰著。聽著在頭頂上傳來床墊彈簧發出吱吱的聲音,我感覺得到小林現在一定在想著我。想象我赤裸的身軀及淫蕩的聲音……”

和美從剪貼簿把頭拾起。她覺得這一切太變態了,這個女人絕對不正常。競做到如此的地步,一定哪里不對勁,這樣簡直就像惡劣的跟蹤狂嘛!

但卻無法不繼續去讀。和美又開始翻閱剪貼簿。就如她所想的,川又伽椰子的戀情沒有得到結果,於是這名女子放棄“小林”也停止潛入他的屋子。然後,手記在此告一段落。

但是,在九年之後--距離現在五年前--手記突然又開始記載了。川又伽椰子兒子的小學導師,居然就是這個“小林”。

“……爲何偏偏小林就是俊雄的導師呢!啊!上帝,請幫助我。到底要我怎麽做?我應該怎麽做?啊!我的腦袋一片混亂……”這也未免太巧了吧!真的有這樣的事嗎?喜出望外的和美不由得微笑起來。

“……小林……小林……小林……小林……”

手記傳遞出伽椰子的戀情有死灰復燃的迹向。

接下來,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就像在看少女漫畫似的,和美興奮的翻閱著。但是,伽椰子跟“小林”的戀愛故事在她的兒子進小學之後的短短一個月就突然結束了。

“……今天,發現這本筆記的剛雄把我殺了。像發瘋似的憤怒,將我從樓梯上踢下去,把我綁在床腳,再三的侮辱、毆打、踹踢、欺淩後,以折叠刀把我全身千刀萬剮後殺死,再把我的屍體放入裝垃圾的塑膠袋,放在天花板上面……”

和美將臉擡起。

這個女人發瘋了嗎?根本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要是萬一,這個女人真的被丈夫殺害了……真的那樣的話,那這些究竟是誰寫的呢?

非常的有趣……不過,這並不是真實的故事。是這個女人捏造的事情或是小說什麽的。就算筆者被殺,但手記還是繼續下去。

“……在我被殺害後的第三天,剛雄抱著復仇的心;前往小林跟綠川真奈美(現在是小林真奈美)共同居住的住宅區。然後,在他們住的D棟205號室,以厚刃菜刀把綠川真奈美給殺了(真是爽快)之後,剛雄劃開綠川真奈美的肚子,強行取出裏面女胎兒也給殺了……在那之後,我把前來家裏查看俊雄情形的小林殺了並把他呼喚到我身邊。然後,再用厚刃菜刀也把小林家裏的剛雄給殺了……”

怎麽突然搞不懂是怎麽回事。和美如此的想。上面寫的是什麽啊,和美完全不明白。但是,手記仍繼續記載著。雖然已經不那麽感到有趣了,但和美無奈的接著讀下去。日期約在三年以前。

“……這個叫村上的業務員一家搬進我的家。冒冒失失的闖進我成長的家,一副這是屬於我的模樣,把家中的樣子改得面目全非。把在我出生之前就種在庭院裏的柿子樹,以及我把“小黑”埋葬在底下的櫻花樹都砍掉了。還把我在小學的時候所做的花壇也給拆毀,將我在中學時候種植的藍莓樹給整株拔起……村上一家是我的敵人。那些傢夥一副幸福美滿的樣子。就因爲有像那些獨佔幸福的人,幸福才不會眷顧到我……首先,我先襲擊長女柑萊並把她殺了。這個女孩,跟以前對我使壞的飯阪惠美非常像,所以,抱著復仇的心從屍體將下顎取下……殺了長男強志,順便把強志可愛的女朋友--田村瑞穗這個高中女生也殺了……殺了母親典子……殺了一家之主的村上啓一,村上家完全絕滅……”

這女人什麽心態啊!和美如此想著。就算這本手記是想象的(絕對是想象的),但是居然有這種想法,這個叫伽椰子的女人真的太變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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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29:37 |只看該作者
手記仍繼續記載著。這次的日期是去年的六月。

“……這對姓北田的年輕業務員夫婦搬進我的家。這個叫北田洋的丈夫很囉嗦,又喜歡撒嬌,真的是個討厭的傢夥。今天早上也跟妻子良美說‘換咖啡豆了嗎?不行喔,隨便就換掉。我們家一定要藍山咖啡,之前就這樣了’或是‘我不是說過荷包蛋要半熟的嗎’,盡說些毫無道理的話。這種男人讓我想起剛雄,讓我火大……所以,我拿著妻子良美的平底鍋打死了洋……側半邊的頭被平底鍋猛烈敲擊的洋,在地板上痙攣了許久。像是瀕臨死亡的蛇一樣,那個樣子看起來真有趣……我就這樣把洋的屍體留在廚房地板上。之後沒多久,也把良美給殺了。北田良美的身材高挑又是個美人,讓我想起那個綠川真奈美。會跟像北田洋這樣的男人結婚,應該也不是個正經的女人。所以,良美會被我殺死也是沒辦法的……”

北田洋?北田良美?

這兩個名字似乎在哪里看過。

在哪里呢?在哪里看過的呢?

認真思考後,和美感到愕然。沒錯,那些信件。我們第一次來看這個房子的時候,在玄關鞋櫃上面確實有寫著“北田洋·良美賢伉儷收”的郵件。

剪貼簿的手記仍繼續著。這次的日期,令人震驚的--竟是和美他們搬進這個房子的那天。……姓德永的業務員夫婦及丈夫的母親搬進我的家。那個叫幸枝的母親好象有點癡呆,但卻發現到我從二樓窺探,構成相當大的威脅……德永和美是個相當神經質的女人。總是提高音調大聲說話。而且老是欺負婆婆並對她使壞心眼。那個樣子,跟中學時代總是欺負我的野島由美惠很像……我殺了德永和美。然後,也殺了德永勝也……”

自己跟丈夫勝也被殺的日期,就是今天。

今天?和美的腦袋在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喉嚨感到乾渴,拿著剪貼簿的手劇烈顫抖著。

……這是惡作劇……一定是誰的惡作劇……不過,到底是誰呢?……是的。到底是誰,又是怎麽把這個放進壁櫥裏的……

和美將剪貼簿丟到床上。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如逃走似的奔出寢室。

勝也

德永勝也手肘靠在辦公桌,手撐著臉頰,長長的歎了口氣。

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跟罹患老人癡呆症的母親同住將困難重重,但沒想到,和美竟然這麽快就開始抱怨了。

最近,和美總是焦躁不安十分的神經質,現在根本看不到以前那體貼又溫柔的一面。從搬到新家之後,都沒有再做愛了。昨晚也是,勝也撫摸她的乳房時,“我今天很累,不要煩我好嗎!”她用相當嚴厲又憤怒的語調回絕了。在跟母親同住之前,這樣的情形從未有過……難道說,兩個人的關係會持續冷淡下去嗎?

“德永主任,你怎麽啦?”

端茶過來的佐竹佑佳裏微笑的低頭看著勝也。“主任,最近你好象經常發呆耶!”

“這樣嗎?”

勝也說完後,佐竹佑佳裏以微笑來回應。

“謝謝你的茶。”

“主任,你不是快要當爸爸了嗎?請加油喔!”

佐竹佑佳裏回眸一笑。勝也忍不住盯著她那纖細的腰,以及緊緊包在迷你裙裏的圓潤臀部。是的,那期待已久的小孩將在年底誕生。不過,和美在那種狀態下能夠養育小孩嗎?還是說小孩出生後,能夠喚醒她母性的本能而恢復到之前那個溫柔的和美呢?

此時,口袋裏的行動電話響了。從來電話鈴聲知道是妹妹仁美打來的。

“喂,仁美嗎?”

“啊,哥,最近好嗎?”

聽見仁美如往常一樣開朗的聲音他松了口氣。

“啊!很好啊。怎麽啦?”

“其實今天晚上,我想去你家看看,有空嗎?”

“今天晚上嗎?沒有問題啊……”

“這樣啊?那我大概六點鍾左右過去……媽媽的情況如何?”

“如何……就跟之前一樣啊!”

他說完後笑了。跟之前一樣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問題的所在。

“啊!對了。今天晚上的晚餐我來準備,你幫我跟和美嫂子說一聲。要照顧媽媽,嫂子也相當的辛苦吧……”

“這樣啊!真不好意思……那就等你來羅!”

他挂斷電話。腦海浮現出妹妹面帶微笑的臉,突然很想哭。

勝也立刻打電話回家。但是,沒有人接。和美外出買東西了嗎?媽媽應該在家的啊,難道說無法接聽電話嗎?

沒辦法,只好在轉換到錄音功能的電話裏留言,“今天晚上,仁美說要到家裏。晚餐仁美說會準備,所以和美你可以好好休息。”

和美

德永和美到附近的公立圖書館,在閱覽室的角落,翻閱著過期報紙的縮印版。

查看的頁面是五年前的五月,黃金周過後沒多久的新聞。

“犯下滅門血案然後殉情?”

“嫌犯因嫉妒兒子的導師,將妻子與導師殺害。之後,又殺死導師的妻子,而自己也原因不明死在密室裏。”

和美盯著報紙的標題。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仔細想起來,似乎曾經聽過這件不可思議的案件。

那本剪貼簿所寫的,並不是胡亂瞎扯的。想到這裏,手指不由地顫抖著。“十日上午十一點左右,因小學教師小林俊介(28)無故缺勤,同校老師(29)感到異常而通報警方。警方前往小林先生家中,發現其妻子真奈美女士(28)倒在血泊當中……而真奈美女士身邊,發現一名被厚刃菜刀刺中背部身亡的行兇嫌犯佐伯剛雄(34),該名嫌犯查出爲居住在死者家附近昀一般公司職員……厚刃菜刀研判爲殺死真奈美女士的兇器……據警方推測,嫌犯佐伯在殺害真奈美女士後,使遭到不明人士由背後刺殺,至於是誰刺死嫌犯佐伯則還在追查中……命案現場的大門上著鎖,而且還挂著必須從裏面才能拉上的安全鐵鏈……至於小林先生則死在嫌犯佐伯的住家玄關,另外在二樓天花板上面發現嫌犯佐伯的妻子伽椰子女士(28)的屍體……伽椰子女士的死因判斷爲出血性休克,但小林先生的死因目前尚未理清……小林先生是嫌犯佐伯的長子佐伯俊雄(6)的班級導師……小林先生與妻子真奈美女士及嫌犯佐伯的妻子伽椰子三人,在大學時代爲同班同學……真奈美女士懷有身孕,預産期在下個月,但胎兒卻同樣也慘死在嫌犯佐伯的手下……小林先生跟伽椰子女士之間並無特別的關係,警方研判爲嫌犯佐伯一意孤行……從刺進嫌犯佐伯背部的厚刃菜刀發現的指紋並不是真奈美女士的……嫌疑犯佐伯與伽椰子女士的長男目前不知去向,警方正盡全力搜尋當中……”

新聞報導中,並沒有詳細記載佐伯剛雄住家的位址。但是,和美確信就是那個家。沒錯。佐伯剛雄跟伽椰子曾經在現在自己所住的那個家住過。在報紙裏,刊登有佐伯剛雄及妻子伽椰子,還有小林俊介跟妻子真奈美的照片,可以看出佐伯伽椰子跟小林俊介就是出現在剪貼簿照片裏的人。

那是真實的事情。五年前在那個家,佐伯剛雄這個男人把妻子伽椰子殺害,並放在天花板上面。

和美突然湧現強烈的尿意,同時感到一陣眼花撩亂,她用顫抖的雙手將五年前五月的報紙縮印版掩上。接著,翻開三年前八月的報紙縮印版。

一則重大新聞映入眼簾。

“中學校園發現女中學生身首異處的屍體”

村上啓一先生(46)的長女,村上柑萊(14)一絕對沒錯。那個女中學生就是那本剪貼簿所寫‘殺掉’的那個少女。村上柑篆這個十四歲少女,留下‘因爲輪到我負責喂飼,所以我要去喂兔子’這句話,出了那個家之後就沒再回去。然後,當天傍晚,在暑假鮮有人煙的學校校園偏遠處,發現身首異處的屍體。不可思議的是,少分。

“高中生死亡之謎”

村上啓一先生(46)的長男,村上強志(17)一這個也絕對是。柑萊的哥哥在妹妹葬禮過後的一個星期,被發現死在高中校園。村上強志沒有外傷,死囚不明。

“失去孩子的母親,自宅死亡之謎”這也絕對是。村上柑萊及強志的母親典子,在強志死後的第五天被發現死在“那個家”的棉被裏。典子沒有外傷,死囚是突發性心臟病。然後,在十天之後,報紙刊登出他們的父親啓一先生,突然在出差所居住的飯店失蹤了。

是伽椰子。

和美如此認爲。是伽椰子這個女人做的。

雖然陷入半失神的狀態,但和美仍再翻開另一冊報紙的縮印版。這是去年六月的縮印版。

“丈夫被幹底鍋打死”“妻子失蹤”就像那本剪貼簿所寫的一樣。去年六月在“那個家”,北田洋遭到妻子良美以平底鍋敲打側腦部殺害。然後,失蹤的良美也在某個地方被伽椰子殺害。然後……然後,伽椰子宣告今天也要殺死自己與丈夫勝也。……該怎麽辦呢?……到底,該怎麽辦呢?無法停止顫抖。這個叫伽椰子的女人,爲何要做到那種地步呢?和美想破了頭也毫無結果。但是,那個女人十分變態。那個名叫伽椰子的女人並不是普通人,她偷偷潛進暗戀的男生房間,趴在床底下的狹窄空間,聽著自己喜歡的男生跟他的戀人做愛的聲音,她是這樣的女人。老是認爲自己是世界最不幸的人,將這個責任推給其他人,認爲自己有權力殺死所有幸福過著日子的人,她是這樣的女人。

……該怎麽辦呢?……到底該怎麽辦呢?

茫然的和美站了起來。就這樣留下報紙的縮印版,搖搖晃晃的走出閱覽室。

那本剪貼簿可能是知曉這一連串事件的人過於惡劣,刻意捏造出的惡作劇。警察應該會這樣想吧。和美她也情願這麽想。

但是……但是,就算事實如此,那個人又是如何將那本剪貼簿放進“那個家”寢室裏的壁櫥呢?難道說是家庭成員之外的某人,可以任意進出“那個家”嗎?

不曉得。什麽都想不透。

和美往“那個家”回去。她感到兩腳癱軟,四肢無力。

她強迫自己相信,那本剪貼簿是個惡作劇。若不這樣想的話,根本沒有膽量回到家裏。

她勉強的移動腳步,將鐵門打開,異樣的恐怖卻讓全身起雞皮疙瘩。總算走到了玄關,將前門打開,她出聲呼喚婆婆,“婆婆,我回來了”。

平常對婆婆的存在感到極端厭煩,今天卻能幫她壯膽。

和美打算打電話報警,打電話給警察,請求他們逮捕這個以惡劣手法惡作劇的犯人。

“媽,我到家了。”

說完後,她拉開婆婆和式的房門。春天的夕陽照進面對庭院的婆婆房間,婆婆幸枝穿著睡袍坐在墊被上面,就像往常一樣,呆呆的看著庭院。

“媽,我回來了。”

和美溫柔的呼喚著,而幸枝則慢慢的轉過頭來。她的表情像是因極度恐怖而痙攣著。

“媽,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幸枝嘴巴抖動著,緩緩的吐出幾個字。

“……伽……椰……子……來……了……”

瞬間,和美全身僵硬。

--伽椰子來了。

沒錯,幸枝的確是這樣說的。

“……伽……椰……子……伽……椰……子……”

幸枝重復說著,和美手搗著嘴巴發出無聲的嗚咽,她拼命的沖到廚房,拿起電話,劇烈顫抖的手指按下勝也行動電話的帶撥鍵。就在此時--

砰--

像是有沈重的東西掉在二樓地板似的,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可以感覺得到頭髮因害怕而直豎,全身起雞皮疙瘩。

“喂、和美嗎?怎麽了?”

從話筒另一頭傳來勝也的聲音。

“喂,老公。快點回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有道視線--看過來。不知是誰從門縫偷看她。

電話話筒仍放在耳邊,她戰戰兢兢的回過頭。但,沒有任何人。

“喂、和美,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和美?”

“啊……沒……沒什麽事……那個……今天晚上早點回來喔!”

電話那頭的勝也歎了口氣。

“什麽嘛……別爲了這種事特地打電話來啊!我還在工作耶!”

“……對不起,對不起嘛!”

“你別鬧了!”

她挂斷電話,舔了舔嘴唇。然後,悄俏的走到走廊。

接著,她又覺得在背後,確實有視線投向她而轉過頭,她就像玩“一,二,三木頭人”似的回頭看。

沒有人。不--並不是這樣。在擦得晶亮的地板上,殘留著點點打亦腳的小腳印。小腳印一直持續到樓梯下方,就像是在玻璃上呵氣形成一層白色霧氣--或者是,以汗濕的手去觸摸鋼琴表面時留下的手印一般--那些小腳印從和美面前慢慢的變淡,不多久就消失不見。

在那裏。沒錯,剛剛有人在這裏。

誰?到底是誰?

她在內心呐喊著,雙腳也開始顫抖了。

逐漸消失的腳印非常的小,這個事實讓和美鼓起勇氣。

對,這個腳印並不是大人的腳印,而是小孩子的。

像是追逐殘留在雪地上的獵物腳印般,和美跟著逐漸消失的腳印走著,然後,腳印留在階梯上。是的,這個小孩到二樓去了。跟著腳印,它在呈直角的樓梯間轉了彎。

“喵--”

那裏--有只小黑貓。

“喵--”

小黑貓向和美叫了一聲,然後輕快的爬上樓梯。在樓梯上用斜眼盯著和美看。

究竟是從哪里跑進來的呢?

和美爬了幾格樓梯,像是要抓小黑貓似的伸出手,但卻無法抓到小貓。就在和美的手碰觸到小貓身體的瞬間,從旁邊伸出一雙白色的手把小貓抱起來。

是小孩子的手臂,沒錯!那絕對是小孩子的手臂!

“是誰!你是誰!”

和美邊叫著邊爬上樓梯,看見抱著小貓的小孩的背影--那白皙的後背看來應該還是小男孩的樣子——正往他們夫妻的寢室走去。

是那個小孩嗎?那個小孩潛入這個家,並把那本剪貼簿丟進壁櫥的嗎?和美跟在赤裸著身體的小男孩後面進入寢室。然,後,她看見--

驚愕--

過度的恐怖與驚嚇讓和美停止呼吸。

在那裏--和美跟勝也的寢室。有兩個人在裏面。一個是女人,另一個則是男人。女人靠床坐著,兩腳平伸在地板上,雙手背在身後看起來像是手腕被綁在床腳,一隻腳不自然的彎曲著。長頭髮,有點病態的消瘦,穿著白色衣服。不,不是白色的,原本應該是白色的洋裝,卻被從女人口中、臉龐流下的大量鮮血染成紅色。

伽椰子。絕對是的。

伽椰子流著淚,一邊哭著,也因全身疼痛而發出哀嚎。但是……不可思議的是,和美聽不見她的哀嚎聲。

男人則以大力金剛的姿勢,站在女人的面前,像是在逼問什麽似的怒吼著,並猛踢女人的肚子,又一把抓住她的長髮,使出全力打腫她的臉,再拿著折叠刀劃傷女人的身體。每當男人的指尖嵌進女人纖細的腹部時,她的身體便彎曲成“v”字型,並從嘴巴吐出大口的鮮血。

由於男人背對著這裏,所以無法看見他的臉,但他的身材並不高,而且頭髮略微的稀疏,體格相當強壯結實。他一定是佐伯剛雄。

佐伯剛雄生氣的在逼問什麽。不過,仍然聽不見男人的聲音。伽椰子像在否認似的拚命搖頭。下一瞬間,剛雄的拳頭揮向伽椰子的臉,她的脖子往後仰,黑色長髮如賓士中黑馬的尾巴般散亂,紅色的血沫噴在睡衣上。

剛雄更大聲的怒斥著,伽椰子雖已意識模糊,但仍不停的搖著頭,剛雄揮舞著折叠刀並高高的揮下,下一瞬間,伽椰子的臉頰出現長長的傷痕,鮮血從劃開的傷口住外流,伽椰子因疼痛而像發瘋似的,在地板上把沈重的床拖著走。

“住手!住手!”

和美代替伽椰子放聲慘叫。

但是,兩人好象沒聽到和美的聲音。說不定,連身影也看不見。佐伯剛雄仍憤怒的不斷毒打伽椰子,兩手被綁在床腳的伽椰子仍發出無聲的哀嚎,身體繼續承受著疼痛。

實在看不下去了,和美想奔出房間而轉過身。在那瞬間,原本打開的門卻砰的一聲關上了。

或許是聽見這個聲音了吧?伽椰子靜靜擡起那滿是鮮血的臉。同時,剛雄也慢慢的轉過頭。剛雄的身體也因伽椰子噴出的血而染成紅色。

“不要!”

和美抓住門把,用盡力氣的轉動著,同時大聲的喊叫。不過,門打不開。但她知道自己因極度恐懼而嚇得尿濕了褲子。

低著頭的伽椰子,就像慢動作似的緩緩的向上看。盯著和美穿著褲襪的腳,緊身的裙子,襯衫下突出的胸部。然後——跟呆站在門前的和美四目交會,伽椰子露出沾染血迹的牙齒笑了。

全身癱軟無力,和美終於昏倒了。

勝也

傍晚時分,下起一場大雨。

“我回來了。”

打開玄關門,德永勝也對屋內說道。但是,家中一片漆黑,無人回應。

“喂!和美,不在家嗎?和美!和美!”

他一邊叫著,一邊走進家門,並一一將家裏電燈打開,走向母親的房間。在廚房隔壁,一片黑暗的和室房裏,母親坐在墊被上面,眼睛茫然的盯著牆上的某一點。

“媽,和美呢?”

他打開母親房間的電燈。幸枝慢吞吞的把臉擡起,往勝也看去。但是,幸枝的視線卻穿透過勝也的身體,凝視著他身後的牆壁。

“媽……媽,發生什麽事了嗎?”

勝也彎下腰,把手放在母親的肩膀上。這個時候,母親的嘴巴微微動了。

“咦?你說什麽?”

他將耳朵靠近母親的嘴邊重復問了一次。母親的嘴巴又動了。

“……伽……耶……子……”

“咦?什麽?”

“……伽……椰……子……”

“伽椰子?那是什麽啊?”

當然,勝也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卻感覺得到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是的,家中彌漫著從未有過的不舒服氣氛。

“和美!和美!”他繼續打開家中其他的燈,一面叫喚妻子的名字,找遍一樓之後,再到二樓去找。

“和美!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他邊說著,邊將寢室的門打開。

這一刻,勝也看見難以置信的光景。

和美在寢室的床邊,她倚坐在床邊一角,兩腳伸直,低著頭。仔細一看,兩手被像是繩子的東西綁著,並固定在床腳。

“和美!你怎麽啦!”

他急忙沖到和美身邊,用手扶起她低著的下顎。

“和美!和美!”

擡起臉來的和美看著勝也,但她的眼神卻是恍惚沒有焦距的,毫無血色的臉如蠟像般的蒼白。

“畜生!……是誰……究竟是誰做的!”

像是要回答勝也的疑惑,和美雙唇微動著。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你等等,現在立刻叫警察跟救護車。”

說完後,勝也從西裝口袋拿出行動電話。就在按下110的瞬間--背後好象有身影跑過去。他反射性的回頭一看。

“是誰?”

但房裏並沒有任何人。

勝也全身毛骨悚然,他知道這並不是錯覺。是的,絕對不是錯覺,一定有人從身後跑過去。“是誰!快給我出來!”

在喊叫的同時,他從身後把寢室門關上,在確認窗戶上鎖之後,他四處察看房間裏面,又探頭窺視半打開的壁櫥。

一瞬間,他又感覺到後後面有氣息。

他迅速的轉過頭,還是沒看見任何人。

勝也舔著嘴唇,十分肯定房間裏面有其他人。那個傢夥,剛剛就站在背後。

絕對有!有人在這裏!

“是誰!到底是誰!”

他彎腰查看跟和美綁在一起的雙人床下面。

結果--就在那裏。

“哇!”

慘叫一聲的勝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慢慢往後挪移。

趴在床鋪底下的那個東西,就像是大型山椒魚爬出來,出現在勝也的面前,並且慢慢的站起身來。

小孩子--沒錯。全身亦裸且皮膚異常白晰,年約五、六歲的小孩。亦裸的小孩佇立在勝也的面前,睜大著眼睛看著他。

“搞什麽!你在這裏做什麽?”

蹲坐在地上的勝也喊著,小孩子張開嘴巴像要回答似的,但是,從嘴巴發出的並非人類的聲音。

“喵--”

那個小孩發出貓的叫聲。

“喵--”

刹那間,勝也回想起來了。

不,跟回想有點不一樣,而是,就像錄有影像的錄影帶,在一瞬間,有其他影像錄進去。此時,勝也原本存在腦海中的記憶及情報在瞬間被置換了,其他的記憶--某個男人的記憶--蘇醒了。

自己爲何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呢?

勝也如此思考著,同時,從腹部深處湧現一股可怕的怒火。

沒錯,就是這樣!這個女人腹中的胎兒並沒有遺傳到我的基因,那個肚子裏的小孩不是我的。這個女人,和美,她有其他的男人,有一個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原來如此,所以,前一陣子當我有所要求時,她總是拒絕我,我一直被這個女人欺騙,從結婚之後,就一直在騙我。

勝也慢慢的環視著房間內,然後,發現掉在地板上的折叠刀。

他知道該怎麽做。像是之前就曾經做過相同的事,他相當的清楚。

勝也撿起折叠刀,推出尖銳的刀刃,走近被綁在床腳,低著頭的妻子,左手一把抓起她那帶著光澤的茶色頭髮,然後,用右手使勁的打和美的耳光。

“啊--”

和美呻吟著,並慢慢的睜開眼睛,用無法聚焦的朦朧眼神看著勝也。

“喂!給我起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

勝也抓起妻子胸口的衣服。看到把臉擡起的和美,眼神中透露出極端恐怖時,勝也感到非常愉快。

“喂!和美。”

勝也開口了,以任性的口吻說道,“告訴我吧!你肚子裏小孩的爸爸到底是誰?”

和美無言的搖搖頭。

“你沒聽到嗎!我在問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臭女人!”

勝也大聲怒吼著,和美則全身顫抖。

“誰的孩子……當然是你的孩子啊?……難道還會是其他人的小孩嗎?”

和美如此說。但那聲音並不是和美的,而是其他女人的聲音。但當然,勝也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少耍我了!”

隨著喊叫聲,勝也又摑了和美的臉頰。

“啊!”

和美的臉歪向另一側,唾液也隨之飛出。

“啊--住手……求求你,別打我……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我完全不明白……”

和美話還沒說完,就被勝也重重揮出的右拳擊中左眼。

“啊!”

接著他又對和美摑了幾個耳光,和美勉強睜開模糊的雙眼。

“你到底要隱瞞到什麽時候?”

勝也叫囂著,這次往和美的腹部揮了一記右拳。

“哇--”

和美因肚子被揍一拳而將身體蜷曲著,從嘴角啪搭啪搭的流出胃液,沒多久,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而痛苦掙扎著。

“啊……求求你……求你住手……有孩子……到底發生什麽事?”

從和美眼中流下淚來。這也讓勝也覺得爽快。

“別想要騙我!不要愚弄別人了……畜生……把我當成傻瓜……騙我這麽多年……”

說完後,勝也朝和美下顎揮拳。

“啊--”

或許是咬到嘴唇,和美的嘴角開始流血了。

勝也再次大把抓起和美的頭髮,把她的頭拉起來。然後,拿著手裏的刀刃壓在和美瘀青的臉頰上面。

“啊--,住手!別殺我!”

和美的眼睛充滿著恐懼。晦暗的欲望從勝也心中慢慢擴散開來。

“老實說的話,我就不殺你。快說!”

勝也將折叠刀壓在和美的臉頰,在他滿是汗水及油光的臉上露出微笑又再問一次。”誰的小孩?快說,快說出來!”

“……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冷靜下來……老公,冷靜下來……”

“和美,看來你想死在我手中羅!”

勝也拿著折叠刀朝和美的臉揮下,下一瞬間,鮮血四散飛濺。

“叮咚--”門鈴聲響起。

是誰呢?

玄關門被打開了。

“晚安!”

是年輕女人的聲音。“晚安……打擾了!”

是誰?

勝也身體裏面的“另一個男人”問。

“和美嫂子--哥--”

仁美……是妹妹仁美。

殘留在腦海角落裏勝也的記憶,回答“另一個男人”。

勝也隨即將斷氣的妻子手腕上的繩子松綁、並將她一把抱起,此時鮮血滴落在地板上。接著,他抱著妻子的屍體打開壁櫥的門,先把她放在壁櫥上層,自己則一躍面上跳到屍體旁邊,拆掉一塊天花板,勉強把身體弄彎再抱起妻子的屍體,從呈四方形的縫隙將屍體推進去。然後把天花板恢復到原樣,再跳到壁櫥外面,地板因而發出了聲響。

俊雄--爲什麽勝也知道那個小孩的名字。

對了,忘記了。那個孩子也……俊雄也要一併的處置掉才行。他不是我的小孩……小林……是的。是那個叫小林老師的小孩。

勝也環顧著四周。然後,爲了不讓藏在壁櫥裏面的俊雄出來,從衣櫃拿出膠帶,牢牢的把壁櫥門給封起來。

仁美

因爲下了場雷陣雨,德永仁美淋得像只落湯雞。她脫掉華麗的淑女涼鞋,在玄關用墊子擦幹了腳底,在確認鮮豔的鈷藍色的腳趾甲油沒有剝落後,進到屋裏。

“和美!哥!不在嗎?我是仁美。”

由走道往更裏處走,家中各處都燈火通明。和美大概是去附近的超市買忘記買的東西吧。她這麽猜想的同時,穿過廚房往母親的和室房走去。

母親幸枝在房間裏面。她坐在墊被上面,眼睛茫然的盯著牆壁上的某一點看。

“啊!媽在這裏呀?身體狀況如何?有沒有哪里痛呢?”

當然,她並不期待會出現有意義的回答。

“和美呢?買東西嗎?哥哥還沒回來嗎?”

癡呆程度已經相當嚴重的母親是不可能回答的,但她還是習慣的跟母親說話。

忽然,她思索起跟母親最後一次說話是哪時候的事。並不是太久遠,大概在兩年前,仁美剛從大學畢業的時候,母親還是原本的母親。沒錯,在畢業典禮的早上,母親幫仁美煮了紅豆飯。但是卻……

看到變成這樣的母親是非常難過的。原本並不想來,不過,就因爲母親變成這樣,才不能把照顧的責任全都推給哥哥及嫂嫂。

“媽,今天我來準備晚飯,再等一下下喔!”說完後,她將買來的食材全部放在廚房的餐桌上面。此時,從二樓傳來巨大的聲響。

“和美嫂子?你在家嗎?還是哥哥你呢?”

她走到走廊,朝二樓喊叫著,但卻沒有回應,於是她從走廊走到樓梯的下面。

啊--

心中有個聲音如此叫著。

好恐怖。

仁美想著,恐怖?指的是什麽?

仁美也不清楚。不過,在前面--樓梯上好象有非比尋常及讓人厭惡的東西在等著。

她戰戰兢兢的爬上樓,轉了個彎來到呈直角的樓梯間。

“不要啊!”

她反射性的叫出來。

勝也--站在那裏。

他彎著腰,站在樓梯最上面。不知爲何,手裏拿著膠帶。

“什麽嘛!哥,你在家啊。別嚇我嘛!”

聽見仁美的聲音,勝也緩緩的擡起頭。臉及胸部附近有幾塊染成紅色的地方。但是仁美卻不知道那是被什麽東西染色的。

“和美嫂嫂呢?”

“和美……嗯……剛剛出去了……那個……突然有急事……”

“有急事……不是去買東西嗎?馬上就會回來吧?”

“啊?……這個嘛……馬上會回來嗎?”

勝也的眼神異常的恍惚,連說話方式都與平時的他不一樣。是的,仿佛站在那裏的不是勝也,而是“另一個男人”……

“另一個男人”慢慢的站起身來。“仁美,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不方便。”邊說著,邊站在仁美前面擋住去路,慢慢的把仁美往前推。

“咦,等一下……這是幹什麽啦!”

仁美雖然抵抗著,“另一個男人”卻不讓步。“另一個男人”把打算爬上樓的仁美瘦小的身體推回到樓下,說“總而言之,今天就先回去啦!”

“怎麽啦?哥,有點奇怪喔……到底怎麽了?……跟和美嫂子發生什麽事了?哥……”

“和美啊,和美那個女人……和美那個女人……和其他的男人……”

突然,眼前的男人--跟哥哥勝也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男人”--說話了。

“咦?”自然的反問著。

“和美那女人,一直騙我到現在……隱瞞著我……那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仁美無法理解哥哥所說的話。

“你在說什麽啊……哥、哥哥!”

瞬間,“另一個男人”消失了,原本的勝也回來了。

“啊……仁美嗎?你哪時候來的啊?”

“哪時候……”

“……總之……總之,今天你先回去。”

勝也重復說著。“我沒問題……沒問題……讓我一個人單獨在這裏。”

“真的沒問題嗎?”

“啊……沒問題……沒問題……”

“我知道了。那麽,今天我就先回去……我不知道是不是夫妻吵架還是什麽的,但這件事你可要好好補償我。”

仁美邊說著,邊穿上濕透的淑女涼鞋。打開玄關門,雨依然下得很大。

“那麽再見了”

她打開華麗的傘,回過頭看著哥哥的臉。

站在那裏的是仁美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勝也

把妹妹仁美趕回去後,勝也將玄關門給鎖上,並挂上安全鐵鏈,臉頰顫抖著往二樓走去。他進到夫妻兩人的寢室,也把寢室門給鎖上,在檢查窗戶是否全部上鎖後,往床邊坐下,眼睛盯著沾在地毯上的大量鮮血。從窗外傳來越下越猛烈的雨聲。那個時候--

“喵--”他聽見貓的叫聲。

他擡起臉,環顧著周圍。

“喵--”

在壁櫥門的裏面?沒錯。貓就在那個爲了關住小孩而緊密貼上膠帶的壁櫥裏面。

爲什麽?

不過,已經沒有去確認的力氣了。

突然很想抽根煙而翻找胸前的口袋,但卻找不到香煙。

香煙?我會抽煙?

真是不可思議,勝也並沒有抽煙的習慣。

“喵--”

從壁櫥又傳出貓的叫聲。

“喵--喵--”

真吵。他邊喃喃自語著,邊站起身來,站在壁櫥門的前面。

這瞬間,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從背部延伸到腹部。

“嗯--”

他呻吟著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腹部的白色襯衫慢慢渲染成紅色,然後尖銳的刀鋒從腹部中央穿透而出。他回過頭一看。

眼前站著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髮的女人。

你是誰?

原本想這樣開口問,但卻發不出聲音來,代替的,是大量的鮮血從嘴巴不斷流出。雙膝頓時無力而當場跪倒在地。

在寢室的玻璃窗上映照著一個抱著肚子的男人,可以看見有把利刃從後背刺穿出來,那個男人不是自己。是誰,完全不認識的“另一個男人”。頭髮漸漸稀疏的“另一個男人”。

是誰呢?是誰殺了誰?

沒有時間讓他思考,意識迅速喪失了。

“……伽……椰……子”

勝也在無意識當中,嘴裏如此念著。擡頭一望,眼前站著一個黑髮女人向下看著,臉不自然扭曲著的笑了。

距現在三百多年前,有個名叫馬休摩爾的清教徒住在美國麻塞諸塞州的賽拉姆,馬休摩爾雖然家境貧困,但他家的庭院卻有會不斷湧出清澈泉水的泉源。

那真的是個相當美的泉源,不光是四周的風景非常美麗,水質更是清澈,甘美,受到大家很好的風評,還有許多人從遠處特地前來取汲泉水。摩爾並沒有獨佔泉水的想法,很樂意的把泉水分給來取汲的每個人,他覺得這是上帝給的禮物。

在同一時期,在賽拉姆住著一位名叫吉爾巴比裘的商人,從街上路人聽到這個傳聞的比裘,也開始注意摩爾這塊有著泉源的土地,他想在那塊土地建蓋自己的宅第。比裘帶了大筆金錢,希望摩爾能把土地賣給他,但摩爾卻拒絕了。在他而言,這份上帝所賜與的禮物要比金錢來得重要。可是比裘並沒有因此而放棄,他以莫須有的罪名誣告摩爾。這宗審判相當草率,被比裘買通的審判官們,判定摩爾信仰魔教,對城鎮會造成危害而處以死刑。

不久之後,摩爾被處以絞刑。但在死前,他說出“上帝會讓比裘飲血”的詛咒。

那個時候,沒有任何人相信這句話,甚至連埋葬摩爾的屍體都不被允許。之後,比裘如願的得到摩爾的土地及泉源,並在那裏建蓋豪華的宅第。

但一一摩爾的詛咒靈驗了。

在舉行豪宅落成典禮宴會的那天晚上,比裘被人發現躺在寢室的大床上面,口吐大量的鮮血。

雖然判定他的死因爲腦溢血,但事情的真相沒有人知道。比裘死時的樣子,聽說就像在“飲血”。

從那之後,那棟大宅第被稱作“七角樓”

(ThehouseofsevenRables),從三百年前到現在,還存在於塞拉姆。

信之

發生佐伯剛雄將小林俊介即將臨盆的妻子真奈美殺害、並以厚刃菜刀將她的肚子劃開取出胎兒的慘案的住宅區,現在還是有許多人在此過著平常的生活。

現在還是空屋的D棟“205”號室,住著前不久才跟妻子離婚的房屋仲介公司老闆以及他就讀中學的兒子。

假設這個經營房屋仲介公司的男人叫鈴木達也,而他就讀中學的兒子叫信之。

鈴木信之的臉色白晰、長相端正,小時候常被當作是女孩子。就如外表所見,信之在從前就是個乖巧又內向的小孩。比起跟朋友一起吵鬧,還是喜歡一個人看書、發呆。

信之總是一個人,但他並不感到無聊。當沒有人在他四周的時候,信之可以看見各種東西“存在”。

是的。沒有人知道,信之從懂事以來便能夠看見別人所看不到的東西。剛開始以爲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們”。但看起來,事情並不是那樣的。

環看四周。每個地方都會有他們的“存在”——有個年幼女孩緊抓著行駛而去的卡車前方的保險杆;挂吊在紅綠燈下的年輕男人;經常蹲在電梯裏面的老人;站在月臺前端,滿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在投幣式置物櫃裏的嬰兒;沒有下雨卻渾身濕透坐上公車的女人;在授課中,偷偷的從後門潛進教室,又偷偷溜走的身穿制服的少女;不管下雨或颳風,總是坐在乎交道護欄上晃著雙腳的男孩——這些沒有人看得見的東西,信之卻看到了。

他曾經悄悄的告訴過朋友。

“在游泳池的更衣室裏,總是有個中年女人雙手掩面哭泣著。”

但是,那個朋友並沒有相信信之所說的。或許因爲這樣,朋友覺得信之有點怪異而漸漸不再跟他說話了。

故從那次開始,就算看見什麽信之也絕對不跟別人說。

自父母親離婚,他跟爸爸一搬到那個住宅區的公寓——D棟“205”號室之後,信之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存在”在這裏。但發生這件事應該也不會感到特別的驚訝。因爲之前,跟雙親一起居住的公寓也有年輕女人“存在”。

是的,他應該非常習慣看見那種東西,不過——

不過,在“205”號室所看到的,並不是那麽簡單的東西。那是由你無法想象的怨恨與憎恨,以及帶著極端的惡意所誕生的産物。

達也

在土地價格持續下跌的這個時期,經營一家必須與大型業者相互競爭的房屋仲介公司是相當辛苦的。鈴木達也每天爲了工作疲於奔命,因此完全沒注意到兒子有不對勁的地方。達也通常在信之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出門了,晚上回家的時候,信之大部分都已回到自己的房間。所以,雖說是一同生活的父子倆,碰面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

達也發現異樣,是在接到信之導師的電話之後。“信之已經無故缺席二天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打好幾次電話到家裏也沒有人接,今天去府上拜訪,但大門深鎖,看起來應該沒有人在家……”

“應該不可能……”

結束跟導師的通話之後,達也試著打電話回家。但就如導師所說,不管電話鈴聲響了多久,信之都沒有來接電話。

達也慌慌張張的奔離職場,回到了家。然後,這個時候卻看見完全異於往常的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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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30:09 |只看該作者
在那裏的確實是信之,看起來像是這樣,但那只是外表,裏面卻已經不是信之了,像是會呼吸的人偶——或者說是,活著的屍體——就是那樣的感覺。細長的眼睛是茫然的,就算跟他說話,或用力搖晃他的肩膀,他都完全沒有反應,說不定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了,他的臉色鐵青,呼吸微弱,身體變得相當衰落。

達也立刻將信之送醫治療。但診療的醫生卻滿瞼疑惑的對達也說,“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

“……是的。”

醫生說完之後,便陷入思考當中。在相當長的沈默之後,醫生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了。

“信之看起來……好像遭受到非常大的驚嚇。”

“……驚嚇?”

“是的……我是這麽判斷的……其實……”

一頭白髮的老醫生說完這句話後,稍微停頓了一下。看起來像是猶豫著該不該說下去,然後他接著說。

“……其實……從前也曾經診療過有類似症狀的病患。”

“跟信之有類似症狀的患者嗎?”

達也反問,但醫生卻沒表示肯定。只是,凝視著牆壁那個房子現在應該還是空屋,所以,寫著“205”的門牌下面不會有居住者的名字。不過,卻深深刻印著曾經在這裏“小林俊介·真奈美”的名字。

打開“205”號室用鮮豔的綠色漆成的鐵門就是玄關了,前面是狹長型的廚房,走過地板已堆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廚房,旁邊應該有個約八個榻榻米大小的洋式房間。好了,這裏就是案發現場。

然後,只要閉上眼睛,集中全身的神經去感受四周圍的氣氛。

終於——聽見女人尖銳的哀嚎聲,你將眼睛睜開。

接著,就在那裏,你應該能夠親眼目擊到,有個高挑的女人挺著個即將臨盆的大肚子,而佇立阻擋在她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粗糙的手握著厚刃菜刀。

“肚子蠻大了嘛……快要臨盆了嗎?”

頭髮稀疏的男人低聲的說著,而高挑的孕婦則邊喊叫著邊往後退。“……別靠近我……住手……不要……不要!”

“你不要那麽害怕嘛!我只是想幫真奈美太太生小孩罷了……”

男人慢慢舉起手中握著的厚刃菜刀,就在那一瞬間,孕婦回過頭往裏面房間逃。但——男人在孕婦剛要踏出第一步之前,就從背後伸手一把抓住染成茶色的長髮。就那樣,用盡全力的將她拉倒。女人纖細的身體劃過天空,背部著地並發出巨大的聲響。

“不要!不要!”

地板上的女人再次發出哀嚎。但哀嚎聲卻持續不久。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頭髮,就這樣拉著女人的後腦去敲鋪了地毯的地板。砰、砰、砰的,直到女人昏厥過去才罷手。

看見孕婦失去意識,男人滿意的笑了。掀開癱軟的孕婦身上的孕婦裝,直盯著裸露出來的孕婦肚子。然後,男人握好厚刃菜刀,在孕婦突出的肚子——從心窩到肚臍下面——直直的劃開一刀。大量的血及羊水從傷口冒出,瞬間在地毯流泄開來。

你還能夠繼續看下去嗎?——像模特兒一樣纖細的孕婦,手臂及腳仿佛在痙攣的抖動著——從孕婦肚子流出的胃、腸及肝臟,冒出熱氣在地板上緩緩起伏著——孕婦的眼瞼微微顫動著——你還能夠看下去嗎?

男人雙手插進孕婦剖開的腹中,然後,從那裏硬生生將沾滿鮮血的胎兒取出,並將臍帶扯斷。一瞬間,胎兒發出微弱的哭聲。

就像是弄翻水桶裏的水一般,鮮血及羊水摻雜在一起的紅色液體在地板上擴散開來。男人的褲子也被那個液體給弄濕了,膝蓋及腳都黏滑滑的。

男人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手中的胎兒。然後,慢慢的轉過身……看著站在那裏的你。佈滿血絲的眼睛,被噴到血及因汗水而發亮的臉……男人面向你,露出牙齒笑了。

鈴木信之在症狀沒有好轉的情況下,繼續住院,但在某天,他忽然從病房消失了。護士在病歷上如此記載著,在失蹤之前,病人口中不斷說著,“伽椰子來了。伽椰子來了。”

在鈴木信之失蹤後的幾天,這次連父親達也也失去蹤影。公司屬下盡全力尋找達也的行蹤,也請警察幫忙搜尋,最後還是沒有發現鈴木達也。

信之跟達也究竟到哪里去了,至今仍是個謎。

——但如果這樣你還是想看的話,就去那個住宅區看看吧。只不過,在那個時候最好先去跟親近的人道別比較好。

——被詛咒的場所。被詛咒的東西。

在這個世界上,某些事物必須以這種方法來解釋。譬如,像這輛車——

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奧匈帝國王儲法蘭斯裴迪南大公夫婦,乘坐一輛鮮紅色敞篷車來到塞拉耶佛。當王儲夫婦被歡迎民衆包圍時,突然從人群當中一個拿著手槍的男人沖出,將奧匈帝國王儲及其妻子賀葉布魯克王妃射殺了。

成爲引發第一次大戰導火線的這個事件是衆所周知的,但這個時候,對王儲夫婦所乘坐的那輛紅色敞篷車的下落卻鮮有人知曉。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這輛紅色敞篷車被南斯拉夫政府改裝,成爲政府高級官員的專用座車。但當時統治者所乘坐的這輛車卻發生了四次的事故,而在最後的事故當中,奪走當時統治者的右手臂。

在那之後,這輛車被統治者的朋友,一位名叫斯奇裏斯的醫生接收了。但沒多久,斯奇裏斯在駕駛這輛車的時候,因發生翻車事故而喪生了。之後,這輛車由其他醫生經手之後,成爲瑞士賽車選手的所有物。但這名賽車選手在其他競賽當中,因發生撞車事故導致頸椎骨折而死亡。

這輛紅色車的下個主人是大農莊莊主。但在某天,農莊莊主開車載著友人外出,但在行駛途中引擎卻突然熄火。兩人無可奈何的下車並打開引擎蓋檢查,就在這一瞬間,車子突然發動將兩人輾斃。

最後成爲這輛車的主人是一位叫做泰巴哈非魯頓的男人。他將這輛車重新上漆成暗藍色。然後,爲了參加結婚典禮而跟五位友人盛裝打扮出門了。不過,他們卻無法准時參加結婚典禮,因爲在前往現場的時候,跟其他車輛正面衝突,包含泰巴哈非魯頓在內,有四個人死亡。

之後,這輛車被放在維也納博物館展覽。但博物館館長本人,從讓任何人,甚至是親近的人都不讓他們坐這輛車。因爲他知道這輛車被詛咒的了。

最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維也納博物館遭受到炸彈的摧毀,而這輛被詛咒的車也連同博物館一起被燒毀了。

理佳

初夏強烈的陽光,照得新發的綠葉散發出耀眼的光澤。從噴水池不斷噴出的水注下方,可以看見顔色鮮豔的彩虹。

仁科理佳踩著柏油路上自己的影子,往社會福利中心走去。遠遠看著映照在社福中心乾淨明亮的玻璃窗上,剛把頭髮剪短的自己的身影。

在美容院的男設計師勸說下剪短……還滿適合短頭髮的嘛。像是“羅馬假期”裏的奧黛莉赫本……

仁科理佳如此想著,在心中默默的笑了。

穿過社福中心的自動門,在陽光斜照的大廳裏,有的社工推著老人家的輪椅走過,有的社工抱著厚厚一叠書報資料來來去去穿梭著。

“你好啊,看起來精神不錯嘛,老婆婆。”

她跟已經相當熟悉的社工及老人們打著招呼,穿過寬廣的大廳。

“你好啊,理佳。”

站在大廳的廣橋,手拿著行動電話笑臉盈盈的出聲打招呼。“總是那麽有精神喔!”廣橋是這裏的社工之一,在理佳剛開始還不習慣社會福利工作的時候,總是親切的給她建議。

“是啊,活力是我值得驕傲的地方。”

她對仍把行動電話放在耳邊的廣橋微笑著回答。

二十二歲的仁科理佳,就讀大學社會福利科系。在進入高中的時候,學習喜愛的英文並成爲空中小姐是她的夢想。但在看見經常到家裏來照顧臥病在床的祖母的看護人員,他們獻身於工作的情形之後,她期許自己將來也能夠從事“有助於他人的工作”。

看護老人並不像空中小姐是那麽風光的工作。既不能化妝也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當然也不能夠把指甲留長、薪水也不是很豐厚、需要體力、穢物處理等事情也十分麻煩。但是——聽見老人家高興的說句“謝謝”,就能深刻感受到這份工作所帶來的成就感。

明年就要從大學畢業了,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在像這樣的社福中心工作。現在,在這裏做義工也是爲此的一種學習。

“啊!理佳等一下。”

把行動電話放進褲子口袋的廣橋,叫住正往裏面辦公室走的理佳。

“有什麽事嗎?廣橋先生。”

“沒有啦,其實有件事想拜託理佳幫忙的。”

慘了。理佳在心中如此叨念著。廣橋親切又溫柔,確實是個好人,但當廣橋說”有件事想拜託一下”時,大部分都是非常麻煩的工作。

“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呢……難道說,又是麻煩的事嗎?”

“我想……麻煩倒還不至於啦!”

“是什麽事?”

“嗯,其實有戶人家最近這幾天都聯絡不上。姓德永的家庭,他們家有個罹患老人癡呆症的老婆婆,但在這幾天,打了好多通電話都沒有人接。然後呢,想請理佳過去查看一下情形……目前暫時打算這樣做。”

“這件事……很棘手吧?”

理佳噘著嘴巴。

“拜託啦,沒有人可以幫我了。”

廣橋搓著兩手手掌,做出拜託的樣子。

“但是……那個……負責的人呢?”

“找不到那個人,從上星期開始就聯絡不上了、拿著鑰匙離開辦公室就不再露臉,我也感到很困擾。”

理佳歎了口氣。

“廣橋先生,我只不過是個義工喔!”

“沒關係,沒關係。理佳也已經很熟練了……幫我查看一下狀況就可以了……下次再請你吃好吃的東西。”

說完之後,廣橋把抱在腋下的整叠資料塞給理佳。

“啊!等一下……”

“總之就麻煩你了,拜託羅。”廣橋只丟下這句話之後,連忙往一旁經過的職員走去。

“啊!鈴木,等一下好嗎?”

啊——啊。答應他了。

理佳又在心中歎氣著。

很快就找到德永家了,是在距離車站不遠的新興住宅街上。雖說不上是高級住宅區,但卻是處寧靜的場所。

二樓透天厝的德永家,被綠意盎然的樹林所包圍著。有點老舊,但要比理佳跟雙親同住的家要寬敞,外觀看起來還滿漂亮的。

站在以紅磚砌成的門柱旁邊擡頭望著這棟房子,幾乎所有窗戶都拉上窗簾,有些窗戶更是關上了防雨板。難道全家外出旅行嗎?

按下“德永”門牌下的電鈴。

叮咚——

沒有人回應。

她窺探大門裏側,然後推開鐵門走向玄關。不可思議的是,玄關上方的電燈是亮著的。她邊說著“打擾了”,邊試著轉動玄關門的手把。

門沒有上鎖。

難道不是去旅行嗎?

她輕輕的將門打開。

“啊——”

一瞬間,理佳皺起眉頭。屋裏就像是肮髒的公共廁所——不,應該說是夏天的垃圾場一一飄散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好臭。什麽味道啊?

她心中暗想著,並從包包拿出手帕掩住鼻子。“對不起……嗯……我是社福中心派來的,有沒有人在家啊?”她朝著屋內半喊著說。

距離入夜還有一段時間,但家中各處都燈火通明。

“對不起!沒有人在家嗎?”

她以手帕掩著鼻子,又再朝屋內喊了一次。此時——

從裏面,傳來像是在刮東西的聲音。

喀、喀——喀、喀——

是什麽呢?

她抱著懷疑的心態,在玄關脫掉鞋子進到屋內,並忍住惡臭,往走廊前進。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聲音是從走廊深處傳來的。聽起來就像用指甲抓黑板,會讓神經異常焦慮的刺耳聲音。

是什麽呢?到底有什麽呢?

理佳知道自己的腳已開始微微的顫抖。不只是腳而已。肩膀、背部、腰部等,身體各部位都在顫抖。真想立刻轉身離開。理佳是這麽想的。要是不立刻離開的話,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理佳心中的防衛本能感受到在前面走廊存在著極端的恐怖,命令著理佳“轉身離去”。

“轉身離去,理佳。這裏有奇怪的東西。”

……好象轉身離去……好想轉身離去……好想立刻轉身離去。

“轉身離去,理佳。這裏有奇怪的東西。”

可是,理佳卻無法轉頭離去,因身爲看護所具備的強烈責任感,壓抑著那想轉身離去的強烈欲望。

那個抓東西的聲音仍持續著。

喀——喀——喀、喀、喀——……

她滿懷疑懼的踏進走廊盡頭的餐廳廚房區。

“啊!”

她不自覺的叫出聲。

在食具櫃旁邊有扇霧面玻璃門,門裏有人正用手揠著玻璃表面。

那樣子不知做了多久。突然,理佳回過神把霧面玻璃拉門拉開,從拉開的拉門縫隙伸出一隻滿是皺紋的手。

“不要!”

她反射性的慘叫出來。

在飄散著劇烈惡臭的房內,蹲著一個穿著浴衣的老婆婆。

理佳不自覺的用雙手搗住臉,忍住從喉嚨湧上的嘔吐感覺,但在下一秒鐘,理佳又再感受到身爲社福義工的責任感。

“嗯……老婆婆!”

理佳叫喚著並將老婆婆抱起。“振作點……振作點,老婆婆!”

大概已有好幾天沒人管吧,老婆婆的下半身跟床鋪都因她失禁排泄出的大小便給污染了。

“老婆婆,發生什麽事了?家裏的人都到哪里去啦?”

這個時候,老婆婆拾起頭,用恍惚的眼神看著理佳的臉。

“……伽……椰……子……來……了……”

散發出濃烈口臭的老婆婆開口說了。

“……伽……椰……子……來……了……”

但理佳根本不知道老婆婆言語中的涵義。

她拼命的忍住不斷湧現的嘔吐感覺,將所有窗戶全都打開,讓新鮮空氣與屋內渾濁的空氣相互流通,又搬出散發出強烈惡臭的被墊,挂在曬衣杆上面,然後從衣櫥找出乾淨的浴衣,幫老婆婆換上。

對理佳來說,這當然是相當沈重的工作,但她卻早就見怪不怪了。從事義工工作快要一年了,但直到現在,還曾經遇到更肮髒的工作。要是爲了這種程度的事情就畏畏縮縮的話,根本沒辦法勝任社福這份工作。

當所有工作告一段落之後,理佳開始跟呆滯坐在外面走廊的老婆婆說話。

“請問……你是德永幸枝老婆婆吧……我是代替高橋來幫忙的仁科理佳。”

或許有點重聽吧?還是因爲癡呆症狀變嚴重了呢?老婆婆對理佳的話完全沒有反應。

“嗯,德永女士……幸枝女士……我是仁科。請多多指教!”

老婆婆還是沒有反應,恍惚的眼神望著綠木叢生的庭院。

理佳回過頭,環顧著屋內。鋪著幸枝被墊的榻榻米,因大量糞尿的滲透而變成黑褐色,而且有點腐爛掉的樣子。大概也用了很久吧,這樣的狀態絕非一天兩天造成的。說不定這個老婆婆已經四,五天,甚至是一個星期以上,沒吃沒喝的,獨自一人被扔在這裏。

總之,理佳先燒了些水,用濕熱的毛巾幫老婆婆擦拭身體。

她小心地不去碰到褥瘡,用扭幹的毛巾擦拭著老婆婆已出現老人斑的背後,同時試著問,“幸枝女士,有沒有什麽需要呢?”

但老人還是沒有回答。就像是失去魂魄似的,茫然的眺望著庭院。

真傷腦筋……該怎麽辦呢?

理佳喃喃自語當中,摻雜著歎息。

有張照片掉在廚房地板上,理佳彎下腰將它撿起來。

被折到且有點皺的照片裏,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中間,左側站著一個頭略禿的男人,看起來應該是父親,而右側則站著一個長髮女人像是母親。男孩剪著馬桶蓋髮型,手中抱著一隻小黑貓,以盛開的櫻花樹爲背景,三人肩靠著肩並露出笑容。

這是張相當平常的幸福家庭照片。

是這家人嗎?

理佳將照片攤平之後,將它放在廚房餐桌上面。

窗外,黑暗已開始籠罩大地。

真的沒有人在家嗎?

別無他法的理佳決定在屋內四處看看。她一間間的將房間門打開,但是,一樓果真沒有任何人,點亮的燈光將無人的屋內跟走廊照得燈火通明。

爲了慎重起見,她決定上去二樓看看。當她爬到樓梯中間那段呈直角彎曲的樓梯間時,突然——有股難以形容的不安感襲擊著理佳。

不安?不,並非不安。肯定?對,她可以肯定。

理佳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但如果要比喻的話,就像是明明看見鯊魚魚鰭探出海面還要下海——或者是,在因傳染病而死亡的屍體堆中行走——就是那種感覺。

是的,不是不安,她可以肯定這裏一定有“某種東西”的“存在”。不是理性,而是理佳具備的防禦本能如此告訴她的。

“不要去,不可以去二樓。”

理佳的防禦本能如此喊叫著。

她的心臟劇烈的起伏著,膝蓋也不由自主的抖動著,嘴巴也覺得乾渴。

“不要去,絕對不可以去。”

爲什麽呢?

理佳如此間著自己。

在害怕什麽呢?會有什麽呢?理佳。你就像個傻瓜,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種東西不是嗎?理佳揮去防衛本能“不要去”的制止,一階一階的,重重的爬上樓。

一樓有好幾間房間,二樓卻只有兩個房間。她先將樓梯旁邊的房門打開看看,那是間約八個榻榻米大小的和室房,好象是拿來當倉庫使用,現在大概已沒有在使用吧。好幾件家具、紙箱及雜誌等,被整齊的擺放在房間的角落。

理佳心想,這個房間沒有人用吧!

但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房間的燈也是開著的。

她又再回到走廊,這次往更裏面的房間走去。當她一把門打開時,一瞬間,一股說不出難聞的臭味跟著渾濁的空氣一湧沖出。

屍體的臭味?怎麽可能。

對於自己的突發奇想,理佳覺得好笑。但因臉頰肌肉僵硬,所以無法隨心的笑出來。

這個假設並沒有錯。那的確是肉類腐壞的時候——哺乳類動物在死去後,肌肉被細菌分解時所産生的臭味。不過,對剛處理完樓下老婆婆一塌糊塗的排泄物的理佳來說,這種程度的臭味並不是難以忍受。

這個約十個榻榻米左右的洋式房間,應該是德永夫婦的寢室。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華麗美術燈,白色牆壁上還裝飾著裱了框的勞特雷克的海報。大型的雙人床放置在窗邊,床的兩側皆擺放著美麗的床頭櫃,上面擺著一對白色燈罩的陶制床頭燈。然後,所有的燈也都是亮著的。

爲什麽每個房間的燈都是亮著的呢?簡直像是住在這裏的人突然消失似的。

理佳站在門旁邊,環視著房間內。角落那邊應該是壁櫥吧,不知爲何,壁櫥門貼著膠帶。

咦,怎麽回事啊?爲什麽那裏貼著膠帶?

沒錯。相當明顯的,這有點違背常理。這樣做的話,就沒辦法開關壁櫥了啊?

爲什麽要在那裏貼上膠帶呢?

就當理佳在心中喃喃自語時——聽到了聲音。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誰?

極度的恐懼感讓她産生尿意,這讓理佳下腹部麻痹了。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因恐怖而顫抖的理佳,膽戰心驚的環視著四周。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咦?在那裏面嗎?在那個壁櫥裏面嗎?

沒錯。那個抓東西的聲音確實是從壁櫥傳出來的。

她戰戰兢兢的走近壁櫥,將手放在拉門上面。此時“喵——”

壁櫥裏面傳出貓叫聲,理佳不由得嚇一跳。

貓?壁櫥裏面有貓?

“喵——喵——”

沒有錯,有只貓被關在壁櫥裏面。

理佳稍微猶豫了一下,便下定決心將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取下。她把黏在手指的茶色膠帶甩掉,拉開了門。

在那裏——壁櫥上層——有只小黑貓。它蹲坐在堆得不高的棉被上。

忽然照射進的光線,讓小貓一瞬間睜不開眼睛。然後,它對著理佳“喵——”發出微弱的聲音。

“什麽嘛……別嚇我啦……好啦,快出來吧!”她生硬的微笑著,並爬進壁櫥裏面。密閉的壁櫥內散漫的一股濃烈的腐臭味。

……好臭。

就在她喃喃自語的時候——忽然看到拉門的死角有個男孩。

“啊!”她發出慘叫聲並閃躲開來。

“誰!你是誰!”她邊後退邊叫著。

男孩大概五、六歲左右。肌膚白得有點恐怖,身上只穿著內褲,抱著纖細的膝蓋,直盯著理佳看。

“那……那個……小朋友……嗯……小朋友你是誰啊?”

理佳提高音調的問,而男孩像是要回答似的開口了。

“喵——”

那不是從男孩口中所發出的叫聲,而是蹲坐在旁邊小貓的聲音。但理佳卻覺得是男孩發出貓叫聲。

“啊!”理佳邊叫著,邊沖出房間。

她跑到一樓老婆婆的和式房。

“幸枝女士,那個……二樓有個小孩耶!”

……章枝穿著剛換好的新浴衣,坐在理佳重新鋪好的被墊上面,眼睛盯著牆壁上的一點。“嗯……幸枝女士……二樓有個小男孩,那個孩子是誰啊?”

老婆婆用茫然的眼睛看著理佳。然後,乾裂的雙唇微動著說。

“……伽……椰……子……”

“咦?你說什麽?”

“……伽……椰……子……”

完全聽不懂老婆婆所說的,理佳感到十分困惑,抿了抿嘴唇。然後,想起在隔壁廚房地板上發現的照片。

她走到廚房,拿起剛剛自己才放在餐桌上的照片。

沒有錯,關在二樓充滿腐臭味的壁櫥裏面,就是照片裏抱著黑貓的男孩。

“……伽……椰……子……”

老婆婆從剛才開始就像鸚鵡一樣,重復說著相同的話。

“……伽……椰……子……伽……椰……子……”

理佳已經放棄了。她走到走廊,拿起行動電話打給社福中心的廣橋。

接起電話的廣橋還是一樣的忙碌。

“嗯……沒錯。沒穿衣服……好象是被關在壁櫥裏面……我事先沒聽說有小孩,所以嚇了一跳……是啊,現在還在二樓……所以,還沒有回來啊。好象已經好幾天不在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廣橋先生,你能不能來一趟啊?……這樣嗎?沒有辦法嗎?……是……是我知道了……”

廣橋現在似乎沒辦法離開工作崗位。因爲有社工休假,所以忙得不可開交,對於理佳拼死的訴說,也只是應付性的回答著。

她不得已的將電話挂掉。“該怎麽辦?”她自言自語著。

這個家不對勁,明顯的異常。但到底該怎麽辦呢?

因屋內燈火通明所以沒有發現,不知哪時候,外面已經一片漆黑。肚子也有點餓了。

對將這件麻煩事推給自己的廣橋産生恨意,突然,電話響起來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鈴聲連續響了五次之後,傳出不太適合現在聽到的機器聲,接著是男人錄音的聲音“這裏是德永家,我們現在不在,請在嗶聲後開始留言”

該怎麽辦?是不是接電話比較好呢?

就在理佳猶豫不決的時候,有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說“喂,我是仁美。”

“喂,和美嫂嫂在家嗎?……媽的狀況怎麽樣了呢?我非常的擔心,所以請務必跟我聯絡。”

當理佳匆忙的伸出手時,電話就切斷了。

該怎麽辦才好呢?

突然感覺到後面有人在看她而回過頭。

沒有人。只聽見老婆婆自言自語的聲音。一定又是重復說著“……伽……椰……子……”那意思不明的話。

無計可施的理佳歎了口氣。看著手裏的照片。照片裏長頭髮的女人就是“和美”嗎?她又感覺到後面有人在看她而回頭。

還是沒有人。

“……伽……椰……子……”只聽見老婆婆嘀咕著。

仁美

德永仁美歎著氣,從包包裏拿出行動電話。按下光是今天就打了三次的電話號碼。

今天晚上因爲處理跟顧客之間的無聊問題,而延遲了回家的時間。辦公室只剩下仁美一個人。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在電話鈴聲響了好幾次之後,就跟每次一樣跳到自動答錄,接著就是哥哥錄音的聲音,“這裏是德永家,我們現在不在,請在嗶聲後開始留言。”

“真是的,哥到底在搞什麽啊?”

自言自語之後,她對著答錄電話說,“喂!我是仁美。”

“喂,和美嫂嫂在家嗎?媽的狀況怎麽樣了呢?我非常的擔心,所以請務必跟我聯絡。”

挂斷電話之後,又歎了一口氣。

仁美想起在一個星期前那天晚上哥哥的樣子。是的,那天晚上,哥哥勝也明顯有些反常,就像被“另一個男人”附身似的……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從那天開始,每天都打好多次電話到哥哥家,卻一直都是自動跳到答錄,只聽見電話錄音而已,並沒有人來接聽。哥哥的行動電話也是一樣,每次都是電話鈴聲不停的響著。

她簡單收拾一下辦公桌,提著從香港買回來的LV包包出了辦公室,通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往電梯走去。

此時——

有種聽得出來跟仁美的高跟鞋完全不同的腳步聲——像是亦著腳在潮濕的走廊上走路,唰——唰——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咦?是誰?

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當然,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她又再往前走。然後——就像配合著仁美的腳步聲,又是那個刷——刷——的聲音。她迅速的回頭再看一次,果然還是沒有人。

“我到底在幹什麽啊?”

她苦笑著自己對自己說。突然,感到一陣尿意,於是進入電梯前面的洗手間。上好廁所,仁美壓下沖水開關的時候,又是那個唰——唰——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唰——唰——唰——唰——聲音正往這裏靠近,然後,走進女用洗手間裏面。

進入洗手間的那個腳步聲,進到仁美隔壁間的廁所。從廁所門下面的縫隙可以看見那個女人——因爲是女用洗手間,所以當然是女人——的影子。

還有其他人在公司啊……可是也沒必要特地選隔壁間的廁所……還是說那個腳步聲……究竟是穿什麽樣的鞋子啊?

就在這麽想的時候、包包裏面的行動電話響了。從standbyme的旋律知道是哥哥從家裏打來的。她自語著“啊!打來了!”邊將電話拿出來。真的是哥哥,在小液晶畫面顯示出“德永勝也”四個字。

“喂,哥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電話那頭傳來的,像是從喉頭深處所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仁美嚇了一跳,瞬間,將電話拿離開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別開玩笑了。你不知道我打了幾次的電話啊?”

電話挂掉了。

“哥,哥……真是的!”

仁美正要按下重撥鍵的時候,牆壁傳來叩叩叩的聲音,是隔壁間廁所的女人敲的。

“啊,對不起,我馬上挂掉。”

決定到外面之後再打電話,於是將電話放回到包包裏。

此時,從隔壁廁所傳來——

“……啊……啊……啊……啊……啊……”跟剛才在電話裏面聽到的一模一樣,從喉頭深處發出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誰?是誰?”

她叫著並沖出廁所隔間,挂在包包上的熊熊護身符不小心鈎到門把而掉到地上。當她彎腰預備撿起護身符的時候,那間開著的單間廁所門打開了,她反射性的擡頭看。從門縫看到有人——一個長頭髮的女人走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抛下掉在地板的護身符不管,沖出了洗手間。她頭也不回,甚至不搭電梯而改走樓梯直接沖下樓。當她气喘吁吁的沖到一樓時,立即往警衛室直奔而去。

運氣相當的壞,留守在警衛室的是仁美最討厭的警衛。

那個四十多歲的警衛,每次只要仁美走在前面,就會用猥褻的眼神盯著她的身體看。

但是,現在不是討厭的時候。對放肆的盯著自己胸部及雙腿看的警衛,仁美拼死的將剛才發生在五樓洗手間的事告訴他。

“應該是還有其他女同事留下來吧?只是這樣吧?”

警衛光是盯著仁美的身體就相當忙碌了,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說的話。

“不是。不是那樣的……該怎麽說……那個……拜託你,請過去看看。”

“好,好……那麽我就去看看,德永小姐就先待在這裏喔!”

“麻煩你了。”

“五樓北側的女用洗手間對吧?”警衛說完後,刻意碰了碰仁美穿著薄襯衫的後背,他不懷好意的摸著,口頭還輕薄地說,“德永小姐,今天你穿的是淺藍色的內衣喔。內褲也是一樣的顔色嗎?”然後,笑嘻嘻地走出警衛室。

之前,這種舉動一定會惹她發火,但今天晚上的氣氛實在不對勁。仁美不安的環顧著四周。

難道真像警衛所說的,還有其他女職員留在公司嗎?

不,不是這樣,絕對不是。仁美確確實實看到了,那個女人……那個長頭髮女人所穿的白衣……沾滿了血。

她想起,那個女人從喉嚨發出像勉強擠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聲音。

光這件事就讓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警衛室有好幾個像小型電視的監視用熒幕,照出辦公室內各個場所。今天晚上幾乎已經沒有人留在公司了,出現在每個黑白監視用熒幕上,都是無人的公司內部。

終於,其中一個熒幕出現那個討厭警衛的背影。仁美印製住自己身體微小的顫抖,盯著警衛穿著制服的身影看。

警衛東張西望的環看著周圍,並朝著沒有人影的五樓走廊北側的女用洗手間走去,他在洗手間門口停下了腳步,主裏面看……像是看到什麽東西似的,突然僵在原地……名後……就那樣……仿佛被吸入的走進女用洗手間。

……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

怎麽了呢?爲什麽還不出來呢?

不管等了多久,還是沒有人從洗手間出來。

仁美繼續盯著熒幕,身體開始劇烈的發起抖來。

……四分鐘……五分鐘……六分鐘。

怎麽回事?那個人到底怎麽啦?

仁美還是繼續看著熒幕。

終於——有人從女用洗手間走出來。但並不是那個警衛。

從女用洗手間走出來的是,那個身穿白色衣服,留著乏頭髮的女人。

“爲什麽?”仁美像在呻吟般的自言自語。“爲什麽?”

因女人低著頭,所以看不見她的臉:但她卻知道,那牛白色無袖洋裝的胸前部分,沾染一大片如血般的痕迹。卻是光著的,沒有穿任何鞋子或涼鞋。

仁美的身體如石頭般僵硬,繼續看著熒幕畫面。雖然想要逃出去,但因全身肌肉僵硬,根本就無法動彈,甚至圭呼吸都忘記了。

滿身是血的女人低著頭,走在走廊上,直直的朝這裏一監視攝影機的方向——接近。現在,可以清楚看到鮮血從女人身體滴落。

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搖搖晃晃的繼續在走廊前進,然後在監視攝影機前面停下來。然後,慢慢的將臉擡起來。原本隱藏在頭髮下女人的臉露了出來。

“啊——”

仁美看到一張滿是鮮血的女人的臉。然後,同時間——熒幕上的女人也看著仁美。一臉鮮血的臉不自然的扭曲著,從熒幕裏對著仁美笑。應該沒有麥克風的,但是“……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卻傳到無人的警衛室。

就在下一瞬間,仁美抱起包包沖出警衛室。

根本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

失魂落魄奔回自己公寓的仁美,沖入停在一樓的電梯。雖然從電梯門上的小玻璃窗,看見有個不認識的女人,似乎也想坐這台電梯而往這裏跑,但仁美完全沒有餘力等她。

她同時按下”關”及”10”這兩個按鍵,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並將身體往牆壁靠過去。然後緊緊的把Lv包包抱在懷裏,眼睛直視著電梯門上的小窗。

當電梯正要經過二樓樓層時,真的就那麽一瞬間,仁美看見身穿白色衣服、留著一頭長髮的女人,背對向這邊站著。

“啊——”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但當電梯經過二樓之後,就不見女人的身影。偶然,沒錯,是偶然。白色洋裝,連我都有呢。她死命的朝這方向去想。

電梯經過三樓。在那裏——也有穿著白色衣服、留著長髮的女人以幾近相同姿勢背對站著。

“咦?怎麽搞的?”

電梯經過四樓。那裏也有穿身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爲什麽!爲什麽!”

電梯經過五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六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七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八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九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不!不!”仁美掩面大聲的尖叫著。

電梯終於抵達十樓。在那裏——並沒有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不!”

邊叫著邊沖出電梯的仁美,在日光燈青白色的燈光下,像發瘋似的狂奔著。她沖到門口寫著“1002”自己的房間,從包包拿出鑰匙,拼命的插進鑰匙孔,終於打開鐵門沖入室內。

理佳

……那個小男孩或許知道些什麽。

如此想的仁科理佳再次爬上二樓。當樓梯走到一半時,她往裏面的房間看去,只見寢室門是敞開著,從房裏傾泄出明亮的燈光。在門的旁邊,小男孩抱著小黑貓蹲坐在那裏。他仍只穿著內褲,而露出的皮膚則如蠟像般的白晰。“喂,小朋友,你不冷嗎?”

理佳走近赤裸著上半身的小男孩,溫柔的問他。“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能不能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呢?”

抱著小貓的男孩在一瞬間,眼神看向遠方。然後用微弱的聲音說?……俊雄。

“俊雄?你叫俊雄啊?對了,俊雄,你爸爸媽媽到哪里去啦?”理佳開口問。但是,這次小男孩卻不說一句話。

“那個……嗯,俊雄,爲什麽你要躲進壁櫥呢?”

小男孩仍是沈默不語。就這樣無言的,用那朦朧的眼睛,像是在看理佳背後的其他人似的。

爲什麽赤裸著身體呢?被誰關進壁櫥的呢?從哪時候開始就在壁櫥裏面的呢?爸爸跟媽媽哪時候就不在了?兩個人哪時候回來?

有許多許多事情想問男孩。但是,理佳卻忍住不問,她想小男孩一定有他不願意說出的特別理由吧。

……真是傷腦筋。

當理佳在心中如此嘀咕的時候,抱著小貓的男孩突然遞出一本茶色剪貼簿之類的東西。“這是什麽啊?”

她反射性的接下遞交在胸前的東西。那是本老舊的剪貼簿,應該被翻閱了許多次吧。剪貼簿的四個角變得有點弧度,而且遺留有手垢。

“這個,姐姐……可以看嗎?”

看見抱著小貓的男孩默默的點頭之後,理佳將剪貼簿迅速的翻過。

那看起來像是女性的日記。從十四年前春天的某天開始。

在空白的剪貼簿上,滿滿寫著拙劣的字迹,理佳快速的看過。在那裏!某個女性對所喜歡男人的愛慕,一點一滴的寫在上面。

“今天早上,在像擠沙丁魚的電車上,小林的手跟我的在瞬間碰觸了。小林的手是溫暖的,卻留著點汗,小林他並沒有注意到。但是,那一天只要想起小林手的溫暖就充滿幸福……跟在教室那一側的小林四目交會。光是這樣,就讓我心臟怦怦的跳,沒有辦法思考其他的事……明明其他還有許多空位,但上課遲到的綠川真奈美卻刻意坐在小林的旁邊。而且,還說忘記帶課本要小林把課本借她看……今天,下課之後,綠川真奈美邀小林去咖啡廳。雖然小林說還要去打工而拒絕了,但綠川真奈美這樣的積極讓我有點吃驚。絕對沒錯,她跟我一樣都喜歡小林……”

邊讀著剪貼簿,理佳也想起自己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時期。同時,也想起久違的豐島裕二的臉。

豐島他現在到底怎麽樣啦?畢業之後的工作已經決定了嗎?

是的。就在不久之前,理佳也跟寫這本剪貼簿的女生一樣,對這個在大學參加同一個社團,名叫豐島裕二的男生懷有好感。

那個時候,理佳過著一整天只想著豐島裕二的日子。非常非常喜歡豐島裕二,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光是跟豐島裕二在同一間教室,就感到幸福無比。科系雖然不一樣,但只要他選擇的課理佳也會盡可能的出席。雖然很少,但她也曾跟豐島說過幾次話。只有一次,兩個人單獨到紅茶店喝茶。雖然她並非虔誠的教徒,但每天晚上,在睡覺之前,都會在被窩中向上帝祈禱。“上帝,請你讓豐島跟我交往,讓我有一天能夠跟豐島結婚。上帝,求求你。”

但是,理佳對豐島裕二的愛慕,最後還是無法實現,在理佳主動表白之前,豐島裕二就跟同一社團的學妹交往了。還記得那時候忘不了那種打擊,理佳向學校請假兩個星期,只是關在自己房間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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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30:41 |只看該作者
“俊雄。這是誰的日記啊?”

理佳開口問仍蹲坐在地上、抱著小貓的男孩,但小男孩還是不說一句話。

她原本並沒有興趣去看別人的日記。但不知爲何,卻無法壓抑“想讀它”的衝動。

理佳的視線回到剪貼簿上。裏面貼了好幾張像是“小林”,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生的照片。以及長頭髮,感覺憂鬱靦腆的女生照片,而且她在每張照片都穿著白色衣服。這個女生好象在哪里看過,真的,在哪里看過……

啊——理佳擡起臉來。對了,那個女的就是掉在一樓廚房地板的照片中的女人。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定就是這個叫俊雄的男孩的母親。但是……“小林”呢,很明顯的是,跟照片中的男人是不同的人。

“俊雄,這……是你媽媽的日記吧?……你把它拿給其他人看,不怕會被罵嗎?”

理佳又開口問小男孩了。但他還是不說話,像在命令理佳“繼續看”似的等著她看。無可奈何的理佳,又將視線放回到剪貼簿上。

“……昨天終於拿到小林公寓的門鑰匙。因爲它掉到小林所坐的椅子下。我看了看四周,偷偷的放進皮包裏……用那把撿到的鑰匙,第一次潛入小林的家……打開玄關的鞋櫃。在那裏排著女生的涼鞋、平底鞋跟靴子。一定是綠川真奈美的鞋子……今天也潛入叫,林的家,第一次睡叫、林的床,被小林的氣味所包圍,我感到相當的幸福。從來沒有過這麽幸福的感覺……如往常一樣,躲在小林的臥床底下,小林跟綠川真奈美竟一起回來。倆人並沒有發現我藏在下面,然後就在我上面赤裸著身體做愛……平躺在小林的床上,開始生平第一次的自慰。想象赤裸的小林及被小林侵犯的裸露的我,過了好幾個小時……今天也趁著叫、林不在的時候潛進去,在他的床上自慰著。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一直的,一直的……今天我又赤裸著全身在叫、林的床上自慰。剛開始的時候,外面的天色還相當的明亮,但不自覺中卻變黑?……想象著被小林強暴的自己……搓揉著自己的乳房,撫摸著下體……小林蠻橫的將他那個放進我嘴裏……小林揉搓著我的乳房,從後面,深深的進入我的身體……小林射進口中的精液,讓我喉嚨不自主的發出聲音……”

……太變態了,這個人太變態了。

理佳如此想著。沒錯,我確實是非常喜歡豐島,但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連想都不會去想。

理佳合上剪貼簿。總不能一直閱讀別人性愛的幻想,而且她也想到老婆婆還在樓下。

“……俊雄。姐姐要去看看奶奶的狀況……那個老婆婆是俊雄的奶奶對吧?”

小男孩果然還是沒有回答。張著茫然的大眼睛,只是呆呆的望著理佳。

理佳想要把剪貼簿還給男孩。但是——突然改變主意,而翻到最後一頁去看。不知爲何,好象非得這樣做似的。

“今天,有個叫做仁科理佳的杜福大學學生到(我的家)……”

“咦?”

她全身肌肉僵硬了起來。

……爲什麽,寫著我的名字呢?

“……我想跟以前一樣將仁科理佳給殺了,但因想到萊件事所以先放她一馬。只是把她殺了一點也不有趣,與其殺掉這個叫仁科理佳的,倒不如進入她的身體……”

……爲什麽知道我失戀的事情呢?

她反射性的看了一眼日期,那是今天。

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劇烈的顫抖緊接而來。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剪貼簿砰的掉在腳邊。蹲坐在地板上的男孩擡頭看著理佳,臉部不自然的扭曲著笑了,而男孩抱著的黑貓“喵——”的叫了。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呼吸無法順暢,理佳大口喘著氣,同時慢慢的往後退。接著,她像是夢遊病患般走下樓梯,朝玄關走去。

“不可以待在這裏!”

“快離開這個家!”

“快一點!”

“快點!”

“快點!”

“快點!”

“快點!”

理佳內心的防衛本能又開始喊叫著。

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理佳只是知道“不可以再待在這裏”。

到了玄關,她把手放在門把上,恍惚的穿著鞋。那個時候——

“喔……嗯。”

從背後傳來老婆婆如呻吟般的哀嚎。

原本想不管它,立刻離開這個家。但是卻無法這麽做。她轉過身,把剛才穿好的鞋子脫掉,毫不考慮的往走廊跑,奔到老婆婆所在的和室房。

在那裏——老婆婆眼睛睜開著,仰躺在墊被上。

“……幸枝女士!……幸枝女士!”她邊叫著,邊搖晃著老婆婆的身體。

“請振作點!幸枝女士!幸枝女士!”

老婆婆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卻已經沒有生命迹象了。

雖然這是第一次碰觸人的屍體,但理佳卻清楚的知道。

異樣的恐懼貫穿全身。

“快逃!”

“快逃!”

“快逃!”

“快逃!”

理佳心中的防衛本能仍繼續喊叫著。

快逃吧。下定決心的理佳正要站起身的時候,有人從後背拍打理佳的肩膀。

“啊一一”

知道自己不能轉過頭去。只要一轉頭,“那個”就會“在”那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對方不成話語的發出聲,理佳的身體像石頭般的僵硬。那個時候,肩膀又被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終於,理佳轉過頭去了。然後,看到“那個”就“在”那裏。那一刻,理佳無法喊出聲音就昏倒在地。

仁美

仁美將玄關門上了鎖,挂上安全鐵鏈。邊打開玄關跟走廊的燈,邊往廚房走去,然後將冰箱裏的實特瓶礦泉水拿出直接的喝。

她調整紊亂的呼吸,將LV的包包放在桌子上面,原本垂挂在包包上的小熊護身符只留下銀色的鏈子。一瞬間,德永仁美又想起站在每層樓電梯前面,穿著白色衣服,留著長髮的女人身影,然後用力的甩甩頭。

……振作一點,仁美,那是錯覺啦!根本不可能發生那麽誇張的事吧?錯覺,對,那絕對是我的錯覺。

她用面紙把沾在寶特瓶瓶口的口紅擦掉,將礦泉水放回冰箱。此時,桌上的電話分機的鈴聲響了。一瞬間,她有點猶豫,接著她戰戰兢兢把手伸向電話,然後輕聲細語的回答“……喂”。

“喂,仁美……是我,和美啦!”

電話那頭的聲音是哥哥的妻子和美。

“啊……和美嫂子!”

仁美放下心的說,全身的肌肉整個放鬆,眼淚也快要掉下來了。

“現在我在仁美公寓的附近,方便過去一下嗎?”

“嗯,當然羅。和美嫂嫂,馬上過來嘛!”

“嗯……仁美的房間是幾號啊?”

“十樓的1002室。和美嫂嫂,請你快點過來好嗎?”

“1002號嘛。好,好,我馬上過去。”

電話那頭的嫂嫂有點奇怪的笑了。

嫂嫂已經來過仁美的家好幾次了。但這是第一次問房間的號碼。不過……驚慌失措的仁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終於,“叮咚——”門鈴響了。手拿著電話分機,仁美恍惚的朝玄關走去,她一如平時的習慣,從防盜眼觀看外面走廊的情形。她看見畫著濃妝的嫂嫂和美,微笑的站在那裏。

拉開安全鐵鏈,她叫著“和美嫂嫂!”並把門打開。

但是……門外沒有看見任何人。

咦?爲什麽?……爲什麽?

她臉上的血色頓時消失,全身無力。這個時候一一從手中電話分機傳出聲音。她失神的把電話分機靠在耳朵上。

從分機聽到的是,像從喉嚨深處發出的“那個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立刻把電話分機丟出門外,一把關上門,上鎖並挂上安全鐵鏈,她跑過短短的走道及狹窄的廚房,沖進廚房旁邊寢室兼用的起居室,然後環視狹窄的房間,將床頭的電話線拔掉,讓屋內電燈全開就躲進被窩。

四周十分的安靜。寂靜中,只聽見自己紊亂的呼吸聲。無法忍受這份死寂,仁美害怕的從被窩伸出手,抓起放在床頭櫃的遙控器。按下電視的開關。熒光幕上出現女記者的身影。那像是某個事件的現場。穿著淺色迷你套裝的女記者,以指甲油光澤閃閃發亮的手握著麥克風,濃妝豔抹的臉因沈重而扭曲。

“……這次的事件,造成藏匿屋內的嫌犯將八歲的人質殺害的最壞結果。爲什麽不能再更迅速的採取對策呢?今後警方處理類似案件的方法將是一大問題……”

仁美根本不在乎是什麽內容,只是現在,很想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她蓋上被子,像烏龜似的只把頭伸出去,眼睛直盯著電視熒光幕看。

……仁美,冷靜下來,別害怕,冷靜下來。

仁美拼命的對自己說。此時——

熒幕上的畫面突然有雜訊。因夾雜著啪嘰、啪嘰、啪嘰的聲音而無法聽得很清楚。畫著濃妝的女記者,她那看起來有點強勢的臉一會兒直,一會兒橫的扭曲著。

“……被殺害的田村裕美香的父親……啪嘰、啪嘰……現在不想說任何話……啪嘰……啪嘰啪嘰……啪嘰……事件的……帕嘰……啪嘰……犯人是……啪嘰……啪嘰……啊……啪嘰……帕嘰……啊……啊……啪嘰……啪嘰……啊……啊……啊……啊……啪嘰……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聲音”絕對是從電視喇叭傳出來的。像是由喉嚨深處發出的,那個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死命的按著遙控器,想要把電視關掉,但電視怎麽也關不了,整個電視熒幕只見女記者的臉左右扭曲,就像孟克“呐喊”的畫,歪斜的臉被固定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電視又繼續發出“那個聲音”一會兒,然後就突然消失了。

“不要!不要!”

仁美躲進被子裏喊叫著。那個時候,手臂好象碰到什麽東西。

她慢慢的拿出來看,那是原本垂挂在Lv包包的那個小熊護身符。的確……那是那個時候……掉在公司女用洗手間的地板……爲什麽……爲什麽會在這裏……。

“我不要!”

她把小熊護身符取出來,把被子蓋到頭上。然後,在黑暗裏繼續顫抖著。

沒來由的,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前……母親幸枝帶著仁美第一次到幼稚園的那天……幼稚園的畢業典禮及小學的入學典禮……夏天,全家人到新瀉海岸露營時,和哥哥勝也在海中盡情游泳的事情……曾經喜歡吉田的事……到佐渡遠足的事……初經來的那個早上……中學的入學典禮……在體操部第一次站上平衡木的事……喜歡佐山學長及第一次接吻的事……在無人的社團教室裏,跟佐山學長擁抱在一起,以及中途突然感到害怕而沖出教室……考上第一志願學校那天,媽媽煮了紅豆飯的事……

從高中開始練習的新式體操,及參加高中校際團體比賽中,不小心掉了體操的時候……被同班男生石田告白,然後他開始交往的事……在他家第一次發生性行爲的事……月經遲來二個星期的事……考上東京的大學時,及高中畢業那天的事……到新幹線月臺送行的母親身影……在東京的公寓開始一個人生活,大學的生活,聯誼、校慶及社團活動的事……那個時候的男朋友,杉田篤史的事……想留在東

京而到處去應徵的事……每天在辦公室忙碌的事……因杉田篤史出軌而跟他分手的事……父親死去及母親生病的事……數天前,看見哥哥勝也的表情……

大概一分鐘,最長不超過二分鐘,這許許多多的回億一幕幕出現在腦海裏,瞬息萬變。然後……仁美,覺悟了。

我會死……哥哥跟媽媽大概也都死了。

在無意識當中,已淚流滿面。

那個時候,“那個”坐上了棉被上。

仁美從棉被探出頭來。然後,看見“那個”“在”那裏。

某個男人要把飼養的貓遺棄。已經養了好幾年的貓,之前夫婦倆像是自己的小孩似的疼愛它,但當妻子懷孕,生了小寶寶之後,對貓的愛突然間消失了。

男人把貓放進籠子裏,走出了家門,去離家不遠的公園遺棄貓。那座公圖還有其他的流浪貓,也有很多愛貓人士會去喂貓,他心想,丟掉的貓應該不會餓死吧。

“要過著幸福的日子喔!”

男人說完後,將貓從籠子裏抱出來,讓它留在長椅旁,逕自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但是,當男人回到家之後,發現在家裏的客廳裏,出現了剛剛已經丟掉的貓。而且貓還比男人更快回到家。

“離家那麽近當然不行啊!”

抱著嬰孩的妻子笑著說。

於是,隔天男人又把貓放進籠子裏,這次他將籠子綁在腳踏車的貨物架上,出了家門。然後,從家裏騎了三十分鐘左右,騎到比昨天還要遠的川原,才貓給丟棄了。他認爲,這種距離貓是不可能走得回家的。

然而,就在男人又騎了三十分鐘的腳踏車回到家時,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貓又跟昨天一樣蹲坐在客廳裏。

“這只貓是剛剛才到家的,沒想到它的速度比腳踏車還快,感覺有點怪怪的。”

讓嬰孩含著自己乳頭的妻子,表情僵硬的說著。

“可惡,這只貓怎麽這樣煩人。”

男人用厭惡的眼光盯著貓看,咬牙切齒的說。

隔天,男人又將貓放進籠子裏,然後對妻子說,“這次絕對要把它丟到它找不到路回來的地方”,便開著車出門下。

直到今日仍然沒人知道,男人那天到底往哪里去了。

貓這次是沒有再回來了,但男人也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廣橋

憑著模糊的記憶走著走著,在迷了好幾次路之後,廣橋幸夫終於到了德永家。老舊的紅磚門柱上面,確實有寫著“德永”的門牌。

……理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昨天,接到仁科理佳那通電話之後,就再也沒有連絡了。打了好幾次電話到她獨自居住的公寓,也打了好幾次她的行動電話,還是無法聯絡上。之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他按下門柱上對講機按鍵。但沒人回應。於是他推開鐵門朝玄關走進去,再按下玄關旁的門鈴。但還是沒有人應門。

“真傷腦筋。”

自言自語的廣橋,想起負責照顧德永幸枝的女社工高橋。跟廣橋在同一個社福中心服務的高橋綾香,從上星期開始就無故缺勤,到現在仍然沒有取得聯絡。

他轉動著門把,發現並沒有上鎖。

“對不起。我是社福中心的廣橋,有沒有人在家啊?”

在玄關脫掉鞋於後,他便進入家中。大白天的,家裏卻是燈火通明。可是,卻沒有人在的樣子。

“有人在家嗎?”

之前,曾經跟高橋綾香來過德永家。根據廣橋的記憶,名叫幸枝的老婆婆應該住在走廊盡頭的廚房旁邊。

從廚房窺看隔壁的和式房間,發現德永幸枝躺在墊被上睡覺。

睡覺?

不,不是的,她不是在睡覺,而是睜著眼睛死了。

“哇!”

廣橋慘叫一聲。在下一瞬間馬上回過神邊叫著“幸枝女土!”他邊趴在老婆婆身上,劇烈的搖晃那穿著浴衣的身軀。但是已經死亡的老婆早就回天乏術了。

“爲什麽?”

廣橋無意識的喃喃自語著,把臉擡了起來。接著從口袋拿出行動電話,並環看著屋內四周。卻發現屋內的一角——仁科理佳正縮在那裏。她的身體靠在牆壁上,茫然的望著這裏。

“啊,理佳!”

他慌慌張張的沖到仁科理佳的身邊,兩手抓住她纖瘦的肩膀,大聲喊著,“理佳!理佳,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理佳張著那空洞的大眼睛,凝視著廣橋。然後,塗著淡淡口紅的雙唇微微掀動著。

“咦,什麽?你說什麽?”

廣橋把耳朵靠近理佳的嘴邊。從她胸前飄散出淡淡的香水味。

“……伽……椰……子……”

這次他聽到了。不過,還是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咦,伽椰子?伽椰子,是什麽啊?”廣橋又再問一次。

不過,理佳沒有說話,只用那茫然的眼神呆呆的盯著廣橋看。

廣橋搖了搖頭之後,按下行動電話上110的按鍵。

中川

屋裏仍持續著檢警相關人員的現場搜證工作。

練馬警署的資深員瞥中川健一站在德永家的廚房,看著桌於上面的照片。有點皺的照片上,有著一對看起來像是夫婦的男女,以及一名抱著貓的小男孩,應該是他們的兒子。

檢察宮陪同警方到現場勘查,但那個叫德永幸枝的老婆婆,死因仍是個謎。不過,中川卻不認爲有他殺的嫌疑。老婆婆的身體並沒有明顯的傷痕,頸部也沒留下勒痕。

……看樣子是很難有什麽表現了。

中川在心中如此嘀咕的時候,部署五十嵐大介喊著,“中川先生,你看這個,”說著便遞出一張小便條。

“這是什麽啊?”

“嗯。看起來像是這家主人德永勝也的行動電話號碼,那邊電話裏的速撥鍵所設定的。”

“這樣啊,試著打過了沒有?”他用低沈沙啞的聲音問五十嵐。

“還沒有。”

“那還站著幹什麽?快點去打看看。”

中川有點焦急的命令著。“這麽基本的事情,不用我說也知道該怎麽做吧!”

“啊,是,真的很抱歉。”

注視著邊看著小便條紙,邊按下電話號碼的五十嵐大介,中川大大的歎了口氣。當刑警已經三年了,這個叫五十嵐的男人如果沒有中川的指示就不知道要做什麽,也不會思考自己該做什麽事。

“在德永幸枝的屍體旁邊發現的那個女孩子叫仁科理佳,問她發生什麽事,她根本答不出來,所以我覺得這件事絕沒那麽簡單。”

中川自言自語的說著的時候——家裏某處傳來電話鈴聲。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你們給我安靜一下!”

中川沙啞的聲音讓正忙著搜集現場證據的人全都停止動作。

的確,從屋裏某處可以聽到電話的鈴聲。

他走到走廊,豎起牙朵仔細聆聽。這個聲音似乎是從二樓傳出來的。

“鈐鈴鈐……鈴鈴鈴……鈴鈴鈴……”

“大介,來吧!”

中川對五十嵐如此說著,便往樓梯方向走去。很明顯的,電話鈴聲隨著他們通過樓梯間轉角之後,變的越來越大聲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二樓的房間看來似乎只有兩間。規律的電話鈴聲是從裏面那個房間傳來的。

“好象是從後面房間傳來的耶!”

“啊,似乎是這樣沒錯。”

打開房間的門,這裏應該是夫婦的寢室,放著一張大型雙人床,跟下面所有房間一樣,這裏也是燈火通明的樣子。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在這個上面吧!”

擡頭看著寢室天花板的中川說。“有手電筒嗎?”

“啊,好的,請等一下!”

等不及匆忙飛奔而去的五十嵐回來,中川直接拉開壁櫥的拉門。拉門下面掉出被揉成一團的膠帶。

中川上半身探進壁櫥裏,隨即皺起眉頭。

“這是什麽臭味啊?”他自言自語著。

腐臭——沒錯。壁櫥裏面充滿東西腐敗的臭味。

他跳上塞著薄被的壁櫥上層,挪開一塊天花板,再把脖子探進天花板上面。那裏面,籠罩著更強烈,會引人嘔吐的腐敗臭味。中川停止呼吸,仔細的聆聽。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絕對沒有錯。電話鈴聲就是從這附近傳出來的。中川努力想看清楚些,但天花板上面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喂,大介,手電筒還沒拿來嗎?”

中川從天花板把頭伸出來,大聲喊叫的時候,五十嵐終於拿著手電筒回來了。

“哇,這是什麽臭味啊?”

邊交出手電筒,五十嵐把臉轉過去。

中川沒有答腔,一把從五十嵐手中搶過手電筒,再次的把頭探進天花板。手電簡所發出的微弱光線,照亮滿足灰塵的天花板裏面。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他忍住不斷想吐的感覺,憑藉著電話鈴聲,慢慢的移動著光線。“啊!”

中川尖叫一聲,手電筒不自覺的從手中掉落。接著,他慌張的把它撿起來,再一次照亮天花板裏面的一角。

在那裏——有兩個男女。

被手電筒照到的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是活著的。在濃烈的腐臭味中,兩個人滿身是血,像是戀人般閉著眼睛,緊靠在一起。

中川健一當刑警已經快三十年了。到目前爲止,當然也遇過一些無法破案的時候。但這麽不可思議的案子卻是頭一遭。

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所發現的男女屍體,是那個家的住戶德永勝也及妻子德永和美。德永和美全身被利刃劃了無數處傷口,兇器應該是在現場發現的折叠刀。至於德永勝也則是從背後爲厚刃菜刀所殺,深深刺入的刀刃前端幾乎穿透腹側。據研判,兩人大約都已死亡兩個星期以上。

從現場的情形來看,德永勝也是將妻子以折叠刀殺害之後,再將屍體搬運到天花板上面。折叠刀上面清楚留有勝也的指紋。但是到底是誰殺了德永勝也,又是誰將他的屍體搬到天花板上面的,這點疑點並無法理清。刺在德永勝也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上,留有幾個應該是女性的指紋。據警方調查指紋的結果,讓人無法置信的事實出現了。

刺在德永勝也背部的厚刃菜刀上的指紋,與五年前在鄰近住宅區被殺害的男子佐伯剛雄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紋相吻合,是屬於佐伯剛雄的妻子佐伯伽椰子所有,而這個女人同樣應該已於五年前死亡。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中川歪著脖子,感到疑惑。“死掉的人,到底是怎麽去殺人的呢?”

佐伯剛雄也曾經是現在這個德永家的住戶。五年前、佐伯剛雄將妻子伽椰子及兒子學校的導師殺害,然後自己又被某個人——根據殘留在兇器的指紋,應該是那個被自己放置在家裏天花板上的妻子伽椰子——殺害的。

天花板上的屍體、折叠刀,從背部貫穿腹部的厚刃菜刀、遺留在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紋、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這次的事件跟五年前實在太過於相似。除非這是有人刻意這麽做,此外別無其他的可能。

那麽,到底是誰這麽做的呢?

“到底,這是怎麽回事呢?”

中川健一又再次喃喃自語著,然後再歪著脖子。

理佳

仁科理佳呆呆的盯著病房的牆壁。就像迷失在夢中一般,所有的事物皆失去真實感。

“……理佳?……理佳?”

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子,她轉過臉來。在那裏,站著一位長頭髮的女性。

霎時間,她身體僵硬了。

“理佳,理佳!”

盯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知道那是從高中時代到現在的好友,中田真理子。

“啊,真理子。”

“怎麽了啊?整個人在發呆。沒問題吧?”

“嗯……真理子……你來了啊?”

“是啊,接到社福中心的廣橋先生打來的電話,嚇了我一跳……理佳,不要緊吧?”

“嗯……真不好意思。真理子。謝謝你專程來看我。今天,不去學校沒關係嗎?”

“別擔心我啦……倒是你,理佳,到底發生什麽事啦?”

妝化得相當美麗的真理子,因擔心而皺起那描得細細的眉毛。

“那個……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明白?”

“嗯。”

她並沒有說謊。社福中心的廣橋委託她去探望德永幸枝的狀況……後來卻看見幸枝睜著眼睛死了……只記得到這裏爲止的事情。但是之後的事情就完全不記得了。每當要去想起時,理佳內心的某個聲音便命令她“別想起”。

“別想起,不可以想起。”

似乎曾經看過極端恐怖、極端令人討厭的東西,但卻不是很清晰。

“理佳,振作一點!別搞到自己反而需要別人來照顧吧?”

真理子溫柔的微笑著,理佳回了個笑容說,“嗯,我知道了。”

“謝謝,那麽……可以幫我買可樂嗎?”

“喝可樂會發胖吧,不怕嗎?”

“嗯。”

“OK、OK、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身材高挑的真理子走了出去,就像是跟她換班似的,一名西裝筆挺、身材結實的中年男人走進病房。

“你是仁科理佳小姐嗎?”

這名神情嚴肅的中年男子,在理佳面前彎下腰,用低沈的嗓音詢問著。

“是,我就是……請問……”

“我是警察,叫中川。”

說完之後,男人那張嚴肅的臉露出了笑容,呼出的氣息帶著煙臭味,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張笑臉卻是相當溫柔的。

“那麽,仁科小姐。再和你確認一下,請問原本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是仁科小姐親手撕下來的嗎?”

“……啊,是的。”

“你非常肯定嗎?”

面對這個姓中川的刑警強硬的詢問,理佳答道“是的……非常肯定。”

接受刑警詢問偵查這是第二次了。跟上次那個姓五十嵐的年輕刑警一樣,這位中川刑警也逼問著有關貼在二樓壁櫥拉門上膠帶的事情,但理佳卻不明白這件事到底爲何那麽重要。

理佳還未被告知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發現了兩具屍體,而且也未被告知從壁櫥拉門撕下的膠帶上,只有德永勝也跟理佳的指紋。當然,她也不知道刺在德永勝也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所殘留的指紋,是屬於應該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死掉的女人所有的。

“這樣嗎……”

中川刑警皺著嚴肅的臉,歪著頭露出一付不可思議的樣子。“我知道了……嗯……然後……關於你在德永家所看見的小男孩的事情……”

“啊,找到那個小男孩了嗎?”理佳反問著。

因爲在上次警方偵訊的時候,從五十嵐刑警那裏得知,在德永家根本沒有這樣的男孩。

“不……還沒有耶!”

“怎麽可能……真的有……那個壁櫥裏有個男孩被關著,外面還用膠帶封起來。”

“在壁櫥裏喔……那會不會是仁科小姐的錯覺啊?”

“怎麽會是錯覺……絕對不可能!年約六,七歲……皮膚很白……赤裸著身體的小男孩……絕對有。”

理佳回想起那個男孩的樣子如描述著。

“這個嘛……”

中川將他粗壯的手臂環抱在胸前,又歪頭思索著。結實的肌肉讓西裝的袖子顯得有些緊繃。

“啊一一”

此時,理佳突然想起了什麽。

“……俊雄。”

“咦?你說什麽?”

“俊雄……那個男孩子的名字……是他自己說的。”

“俊雄……是嗎?”

說完後,中川擡起頭,閉上了眼睛,然後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再看著理佳的臉,沈默了好一陣子。那個樣子,看起來像是猶豫著某些話該不該跟理佳說。

“嗯……刑警先生。”理佳想要詢問似的。

“……其實呢,仁科小姐。”中川終於開口了。”德永家……並沒有小孩子。”

“沒有?唉,怎麽會……那那張照片呢?”

“照片?”

“是啊,屋裏應該有張全家福的照片啊!我看到的那個小男孩就是照片裏的人啊!”

中川盯著理佳的眼睛看。

“確實有張全家福的照片。但,那並不是德永家的照片。”

“咦……那到底是誰啊?”

“目前仍在調查當中。”

這一刻,理佳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有某種——極端恐怖,極端讓人討厭的感覺——是的,那張照片裏的女人……那個女人……但這個時候,理佳心中的某個聲音又再命令“別想起”。

“別想起來,理佳,絕對不可以想起來。”

理佳停止繼續去想。

“嗯……刑警先生。”

“什麽事?”

“在那個家……發生過什麽事嗎?”

理佳如此說的時候,放在中川西裝口袋的行動電話響起了。

“啊,先失陪一下。”

說完後,這位中川刑警匆匆忙忙的走出病房。然後,就這樣一去不回。

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呢?

理佳凝視著病房內的牆壁。

“……伽……椰……子……”

她無意識的喃喃自語著。但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何會喃喃的說著這這句話。

響子

遠山響子正翻閱著早報,忽然她的視線停在社會版的某個報導。

“啊——”她不自覺地叫了出來。

心臟怦怦的眺,呼吸混亂,拿著咖啡杯的手微微顫抖著,想嘔吐的感覺湧至喉頭。

“夫婦倆人的屍體在天花板上”

“樓下則發現母親的屍體”

瞧一眼報導裏的住址,沒有錯。

“是那棟房子。”

……天花板上面夫婦互相依偎般死在一起,折叠刀疑似爲殺死妻子的兇器、從丈夫的背部貫穿腹部的厚刃菜刀、殘留在刀柄上的不是妻子而是其他女人的指紋,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

全都一樣,每件事都跟五年前一樣。

“……伽椰子。”

響子無意識的自言自語著,就在下一秒鐘,響子因過於厭惡那個名字而渾身發抖。

沒有辦法再繼續看下去了。她將報紙叠好,推到桌子的角落,又將杯裏剩下的苦咖啡一飲而盡。然後用手指將印在咖啡杯緣的口紅痕迹擦掉,她像是要忘記剛才看的報紙內容般,用力的搖了搖頭。感覺得到,耳垂上的耳環也跟著晃動。

“我什麽都不知道……已經跟我無關了。”

她自言自語著,拿起放在桌上的包包,站起身來。然後她和往常一樣,往房間角落的全身穿衣鏡前面一站,確認今天早上的裝扮會不會太奇怪。

淺褐色的包包搭配明亮的乳黃色及膝裙套裝、黑色漆皮細皮帶、腳尖無縫線的自然色褲襪,黑底白圓點的絲質方巾、手錶及飾品全都是銀製品。這樣的話,高跟鞋還是選擇乳黃色比較好吧?還是要跟包包及皮帶的顔色搭配呢?

響子到現在還搞不懂自己,爲何連這麽小的地方都這麽謹慎。只要有一處不對勁,連帶其他地方也會感到不對勁。手指甲油跟腳指甲油的顔色和衣服搭不搭?飾品會不會戴太多了呢?包包是名牌貨,搭這雙高跟鞋會不會太便宜了呢?這個季節選這個顔色的方巾好不好呢?

還在當刑警的時候,對上班時穿什麽根本不在乎,從未看過流行雜誌,高跟鞋只有在朋友結婚的時候才穿,妝則幾乎是不化的。

還在當刑警的時候,這樣倒是沒有關係。事實上,要是打扮得太過頭的話,反而會被男刑警當成笨蛋。但現在身爲OL就不可以這樣了。響子回想起剛到現在的公司的時候,周圍的OL們的裝扮似乎隨時都可以參加宴會,但自己卻連口紅都沒擦,覺得非常的不好意思。

她在玄關猶豫了一下,從鞋櫃中拿出黑色漆皮涼鞋穿上。這是一雙鞋跟高約七公分的有鞋帶涼鞋,這樣就不必擔心鞋跟過高或太低,看起來也不會太廉價吧。

“嗯……這樣應該可以吧!”

她自言自語著,打開玄關的門。此時——剛才那則新聞報導又在腦海中掠過。“夫婦的屍體在天花板上”、“樓下發現母親的屍體”、“沾染血迹的折叠刀”、“貫穿丈夫後背的厚刃菜刀”……

那個時候,還好辭掉了刑警的工作。響子深深這麽認爲。要是那時候,沒有辭掉的話……要是那樣的話,說不定……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跟搭乘同台電梯的上班族一起步出電梯口,加入路上趕赴上班的人群當中。溫暖的和風,輕輕柔柔的吹拂她栗子色微卷的發絲。在道路兩旁的大樓玻璃窗上,穿著DIBBAKARAN乳黃色套裝的自己映照在上面。

……這真的是我嗎?

身材看起來還是那麽的纖瘦,腳踝也很勻稱,小腿的肌肉也相當的緊實。但是,那只不過外表而已,因長時間缺乏運動,應該有相當的脂肪囤積在體內吧。曾經是提供熱能的肌肉組織,現在應該已完全萎縮了吧。想到這裏的響子,感到有點落寞。

遠山響子,三十三歲,一個人住在北池袋的單身公寓。辭去刑警工作已經五年了,現在隸屬於部內的某大型人才派遣公司,被派遣到新宿的精密機器製造公司擔任電腦操作人員。

沒有男朋友,也從未交過男朋友。但響子並不是沒有男人緣,就算現在已經三十三歲了,還是有許多男人來追求。也跟這些男人中的幾個約過幾次會,但在響子的眼中,四周所有的男人都太過於軟弱。不光是體格方面,意識也是相當的軟弱,脆弱、沒有志氣,每個人都太沒危機意識了。對曾經如戰場士兵身處於案發現場第一線的響子來說,他們的輕浮及無危機意識讓她受不了。

住在富山的雙親殷切期盼獨生女響子能夠結婚,每次母親打電話來,都會問“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或“想早點看見孫子”。但是響子卻完全不打算跟那樣的軟弱男人共度下半生,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

這份電腦操作人員的派遣工作十分單調,又很無聊。

身爲派遣員工的響子並未被賦予任何的許可權,也沒有決定權,所以做起來並沒什麽成就感。想起爲了不輸給男刑警而拼命工作的那個時候,偶爾也會感到無可奈何,也會有種空虛的感覺。

當刑警的那個時候……是的。那個時候,響子每天都很拼命。身爲刑警的她就是想要得到別人的肯定,也想獲得功勳,想升官,然後,也想替社會做點事才會熱衷於案件的追查。

遇上那個案件也就在那個時候。

雖有點在意涼鞋的鞋跟高度,但還是選擇不利用地下鐵的長手扶梯而快速的從樓梯跑下去。

就如往常一樣,月臺上來來回回的都是要去公司的上班族及粉領族。她感覺得到,好幾個男人的視線都直盯著身穿套裝的自己看。

……看什麽。你們以爲我是誰啊?

響子在心中自語。但她已經不是刑警了,只是個粉領族而已。

偷偷的擡起頭,環顧著四周的人。無精打采、眼神茫然的人群。男人們的體臭。女人們的化妝及香水味,體育報及經濟報。在那裏既沒有夢想也沒有希望,更沒有危機意識。響子低著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這種生活到底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這種日子我能忍耐多久呢?

慢慢的擡起頭,抿了抿嘴唇。根本沒打算要去回想起來,但不知爲何卻想起那個事件。

那是響子第一次負責的大案子。在這個重大刑事案件中,至少有五個人——住在練馬區的插畫家及其妻子,住在附近住宅區的小學老師及其妻子、然後是她即將臨盆的女胎兒,總共五個人死掉了。而且,插畫家夫婦六歲的兒子行蹤不明。響子奮勇的闖進現場。不管如何,都希望能親手破案。但……在持續搜查當中,卻發現這並不是個普通的案件。

沒錯,那不是普通的案件。然後,這次一定也……不,不要再想下去了……就到此爲止。就這樣……要是那時再繼續當刑警的話,我現在絕對會跟吉川眼神尾一樣……

遠山響子不願再繼續想下去了。她讓腦袋一片空白,進入抵達月臺擁擠的電車。在擁擠不堪的電車裏,她死命的緊抓著吊環。然後,看著映照在玻璃窗上自己的臉。

映照在窗上的眼睛是空虛的,而且非常的寂寞。

“……伽椰子。”

她不自覺中,又如此喃喃自語著。

中川

在警政署資料室的桌子上,堆著許多資料夾跟照片等。

“你看看,這個。”

五十嵐大介指著那些給中川看,毫無意義的笑了。“在德永夫婦之前,也有幾個曾經住在那裏的家庭或相關的人死掉或是失蹤。”

“這個……是全部嗎?”

“是的……我也感到驚訝。”

五十嵐擡頭看著中川,又無意義的笑了。

沒有意義嗎?

不,應該不是那樣。五十嵐大介的笑容,是死命的想要忘記恐怖的笑容。

“然後……”

“還有啊?”

“是的……社福中心負責照顧德永幸枝,名叫高橋綾香的女性,從上個星期開始就無故缺勤,至今仍無法取得聯繫。”

“……無法取得聯繫?難道跟男朋友私奔了嗎?”

中川笑了,但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點僵硬。

“不是……最後是去拜訪德永家,然後就行蹤不明了。”

“這樣啊……”中川盡可能冷靜的說。“……對了,德永勝也的妹妹呢?”

被殺害的德永勝也,其胞妹,也就是德永幸枝的長女仁美,從前天晚上便也失去行蹤。

一‘還沒有連絡上。其實,昨天晚上,德永仁美上班的大樓也有一名警衛死了。被其他的警衛發現倒在女用洗手間的地板……原則上,死亡原因是心臟麻痹……”

“啊,這我聽說了……但是,我覺得那個警衛的死跟這次的事件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是啊。不過是個偶然啦。”中川說完之後,從桌子拿起一份資料。是五年前,報導佐伯剛雄殺害妻子伽椰子後,將其屍體藏在自己家裏的天花板上的新聞。

報紙上面,刊登出佐伯剛雄跟妻子伽椰子臉部的照片。

那是——跟在德永家桌上的那張全家福照片裏的男女是相同的人。如果是這樣的話,跟這兩個人合照的孩子……

“應該是佐伯剛雄跟伽椰子所生的小孩吧?”

“是的……嗯……有個叫俊雄的六歲男孩。”五十嵐翻閱著資料如此回答。

“你說俊雄?”中川腦海中的記憶被喚起了。

“是的,俊雄,佐伯俊雄。”

“……那個孩子,現在怎麽樣啦?”

“這個嘛,在那之後就行蹤不明……”

“難道不是被殺了嗎?”

“並沒有發現屍體。”

“這樣啊……有那個孩子的照片嗎?”

“有的……就是這張。”中川盯著五十嵐遞出的照片。

絕對沒錯。那是在德永家桌上那張照片裏的小男孩。

中川嘀咕著。交互看著這名叫佐伯俊雄男孩的照片,以及在德永家桌上那張佐伯親子照片,悠悠的歎了口氣。

頭腦混亂,有點不知所措。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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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31:12 |只看該作者
“這個案件,似乎在背後有某人在操縱著……譬如說……佐伯伽椰子有個雙胞胎姐妹,跟伽椰子有著一摸一樣的指紋……”

“這是不可能的!”

五十嵐發出咯咯的笑聲,中川則生氣的說,“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

沒錯,不用五十嵐說也知道,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那到底還有其他什麽可能。究竟使用什麽樣的手段,在五年前死掉的女人指紋爲何會遺留在兇器上呢?難道說,是這個女人的幽靈搞的鬼。

中川心浮氣燥的點了根煙。資料室雖然禁煙,但警政署裏卻沒有人會去警告他。

“總之……再一次,那個女孩子……倒在德永幸枝屍體旁邊的女孩……叫什麽來著?”

“是指仁科理佳嗎?”

“沒錯,去見見那個女孩……應該已經出院了。立刻幫我打電話給她。”

“知道了。”

看著走出資料室的五十嵐的背影,中川歎氣的同時也把煙給吐出來。然後,再次盯著新聞報導中刊登出的佐伯伽椰子臉的照片。

這個女孩子原本有這麽漂亮嗎?

中川在心中喃喃自語著。女人只要稍微化妝就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啊。

白天,在醫院見到仁科理佳的時候,她沒化妝又穿著睡衣,但現在坐在中川面前的她,卻化了漂亮的妝,穿著無袖的白色洋裝。

“特別請你出來,真是非常的抱歉。”

他盡可能避開不去看,那纖瘦的身材及特別突出的胸部,然後開口說話了。

“不會……沒有關係的。”

仁科理佳眼睛略略向上看著中川,並且露出微笑。看起來有點落寞的笑容。

“我就直說了吧,仁科小姐。其實,有些事情想要確認一下。”

“……想要確認?”

“唉。想要確認的,其實就是關於那個叫俊雄的小男孩的事。”

“啊……好的。”

“……仁科小姐在德永家看到的,是這個男孩嗎?”

中川將佐伯俊雄臉部放大的照片遞給仁科理佳。

“是的。”理佳瞧了照片一眼,點了點頭。

“沒有錯嗎?”

“是的……沒有錯……這個小孩找到了嗎?”

“還沒有。”

中川搖搖頭。然後,像是威嚇似的加強了語調。

“仁科小姐。我老實告訴你,其實我不相信你所說的話。”

“咦?……請問……爲什麽不肯相信我呢?……”

對中川所說的話,仁科理佳感到驚慌失措。那個模樣就像跟父母走散的幼小草食動物般,頓時失去了依靠。

因爲,仁科小姐,要我相信這件事真的非常困難。請你聽我說,這個男孩子名叫佐伯俊雄……他在五年前就失蹤了,至今仍下落不明。”

“唉……怎麽會……”

仁科理佳感到相當驚訝,可以看得出她纖細喉嚨微微的顫抖著。看見這般情景的中川,忽然有種勒死她的想法。

他接著說。“你聽好,仁科小姐。五年前喔。明白我說的嗎?五年前是六歲,如果這個佐伯俊雄現在還活著的話……如果真是如此,現在已經十一歲了。明白嗎?仁科小姐。十一歲喔,十一歲!你看見的是十一歲的男孩嗎?”

“怎麽會……十一歲……絕對不可能……我看見的那個男孩跟照片上的一樣,絕不可能是十一歲。”

仁科理佳雖如此說,但中川並不相信她,因爲實在無法去相信。

“那麽,仁科小姐。你的意思是說這孩子在這五年都沒有成長嘛!也是說有小孩在五年當中一點都沒有長大羅!……仁科小姐,你覺得這世界上真有這樣離譜的事嗎!”

中川說著不自覺激動起來,仁科理佳像是在熱帶大草原的一角,被獅子群盯著的斑馬,瘦弱的身軀顫抖著。

“請老實說,仁科小姐!”

“那個……可是……”

“就因爲你說謊,麻煩的事情會變得更加的麻煩。”

“但是……我,沒有說謊……”

仁科理佳的那雙大眼睛開始泛出淚光,中川突然回過神。

“啊……失禮了……哎呀……真對不起……”

中川說完後,從口袋拿出白色手帕遞給了仁科理佳。但她卻沒有伸出手接下。只是懊悔的咬著泛出粉紅色光澤的嘴唇。

“我有什麽理由要說謊呢?我沒有說謊,絕對沒有。”

從上了睫毛膏的眼睛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仁科理佳又再強調一次。

“……我知道了。”

中川無可奈何的說。但是,他當然沒有相信理佳所說的。

像是跟仁科理佳交替似的,一個三十歲左右,一身漂亮打扮的女性,跟中川的部下五十嵐大介一同走進調查室。

女人化了妝,有著一頭柔軟的茶色微卷長髮,挂在耳垂的銀邑耳環閃著光芒,戴在襯衫胸前跟耳環配成一套的胸針也閃閃發光,身上穿著突顯出窈窕身材的乳黃色套裝。

在褲襪包裹著纖細的雙腳上穿著一雙鞋跟很高的華麗涼鞋,在留長的手指甲上塗了粉紅色指甲油,腳指甲則塗了藍色的。

……這是誰呢?

凝視著女人,中川疑惑的歪著頭。嗯、正當中川要開口問的時候,五十嵐介紹說,“中川先生,這是之前負責佐伯家這個案子的遠山響子。”

中川沖口而出,“咦,你是遠山?”然後,慌張的低下頭說,“你好,我是中川。”

五年前負責佐伯家案件,名叫遠山的刑警,在中川轉調至這個警政署之前,在發生佐伯家事件之後不久,就辭去刑警的工作。理由是“個人因素”。中川也聽說,那是個相當有能力的刑警。但竟沒想到,竟是個女性。

……什麽嘛,這個女人。她以前真的是刑警嗎?

望著站在眼前的女人,中川在心裏嘀咕著。

響子

……已經五年了。

環顧著泛黃的調查室牆壁,遠山響子如此想著。

那個時候,實在難以忍受彌漫在這間房間的煙臭味,以及雜亂。但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現在的她卻有一股“懷念”的感覺。

響子擔任電腦操作員的那家公司,位於新宿的某高層大樓裏。清潔、明亮又很安靜。放送著壓低音量的輕柔古典樂,不知從何處飄散出一股淡淡的檸檬香味。辦公室裏四處放著小盆的觀賞植物,在裏面工作的人都輕聲細語。但是響子總覺得自己是那個地方“多餘”的人,覺得那裏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

她的鼻子微微抽動著。然後,這樣想著。說不定,我還是適合這裏的。這個煙臭味,雜亂,對誰說話都可以大聲吼叫,或許這才真正的適合我。

就好象自己是只候鳥,終於回到誕生於地球深處的故鄉。

“啊,遠山小姐……我不曉得是個女性,真是失禮了。”

中川這個中年刑警,面帶笑容毫無顧忌的盯著響子的身體看。那種糾纏的眼神,跟那個時候,四周圍刑警們看自己的眼神一樣。對女性帶著一種根本的歧視、輕蔑、差別待遇及妒忌,然後,是那種出自雄性本能的性欲。這一點,沒有任何的改變。

跟這樣的男人們一起工作確實不是很簡單。也不是從未想過辭職,也好幾次快要哭出來。但是,她並不會討厭刑警這份工作。相反的,覺得這是份值得終身經營,讓人有沖勁的工作。

沒錯。我喜歡刑警這個工作。喜歡,非常喜歡,喜歡得不得了。不過……又非得要辭掉不可。不管是多麽喜歡的工作,還是沒辦法拿性命去做賭注。

她知道說出辭職的理由,絕對沒有人會相信。要是聽到別人這麽說,她肯定也不會相信。不過,絕不是錯誤,幻想,想太多。那個案子——調查佐伯家命案的工作就是那麽的危險。像是手無寸鐵的進入關著兇猛獅子的籠子——不,比那還要危險好幾十倍,幾百倍。特別是,那個女人……那個叫伽椰子的女人……

坐在中川旁邊,那個叫五十嵐的年輕刑警,跟響子說明這次事件的緣由。響子在聽取說明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塗著厚厚一層粉底的臉頰起了雞皮疙瘩。

“果然還是不該來的”響子這麽想著。就算再怎麽拜託,也應該要堅決的拒絕。

數小時之前,響子結束工作正從被派遣公司走出來時,那個叫五十嵐的刑警正等著她。穿著西裝的五十嵐開口問,“請問你是遠山響子小姐嗎?”並將刑警識別證遞出,然後深深的低下頭。

“關於遠山小姐之前負責的佐伯家命案,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你。”

“……佐伯家的案子?”

“是的。你可以告訴我那間屋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已經離職了。所以,拜託你,能不能別問我。”

響子語氣強硬的說。“沒有任何事情是值得跟你們說的。”

扔下這句話後,響子便走進人群朝車站的方向前進。五十嵐卻沒因此放棄。

“遠山小姐……請等一下。遠山小姐……又有三個人死在那間屋子裏了。”

響子停下了腳步。

“求求你。請告訴我。能夠詢問當時狀況的人,就只剩下你一個了。”

那樣嗎,真的就是那樣。因爲負責那個案件的刑警,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死了……

“拜託,請你告訴我。”

五十嵐又把頭低下。響子看著他的臉。

這個叫五十嵐的刑警還很年輕,看起來好象還不到三十歲。還這麽年輕,不久之後卻會被那個女人……

“你幾歲了?”

五十嵐擡起臉來,像是聽不懂所問涵義而盯著響子看。然後回答,“已經二十九歲了。”

“是嗎?結婚了嗎?”

“結婚了。三年前結的……這……有什麽關係嗎?”

似乎是會錯意了吧?五十嵐輕輕撥弄自己的頭髮,眼睛散發出光芒的笑了。

“有小孩了嗎?”

“有一個老二預定夏天會出生。請問……?”

響子無言的抿了抿嘴唇。路上準備回家的人,繞過站著說話有點擋路的響子跟五十嵐。

“遠山小姐?”

“……好吧!”響子說。“我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真的嗎?”

聽見響子回答的五十嵐高興的笑了,那是非常天真,像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應該是可以拒絕的。但是,殘留在響子心中的那股身爲刑警的正義感,不,應該是身爲人的正義感,讓她無法拒絕。是的。一生當中,還沒達到任何目標的這個年輕男人——今後,還必須去養家糊口好幾年的這個男人——不可能眼睜睜讓他去送死而不去管他。

響子跟五十嵐一起坐上車,往警政署方向出發。但是,她根本沒有協助辦案的打算。只不過,不希望再有犧牲者的出現。爲此,就要讓他們替這個案子做個了結。“可以抽煙嗎?”

說完後,叫中川的刑警還沒等響子點頭便逕自點了煙。但這樣的情形還算好的。因爲在響子還是刑警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拒絕,“可以抽煙嗎?”這句話。

“那麽,遠山小姐,我就有話直說了……請告訴我們有關五年前,你負責的佐伯家命案的事。”

中川對著天花板吐了口煙,催促著。響子微微的點頭,眼睛看向泛黃的天花板。然後開始說,“你們應該已略微的感覺到……這並不是個普通的刑事案件。”

“什麽意思呢?”中川立即反問。

“也就是說,這個案子的犯人不是活生生的人。”

響子說完後,中川驚訝的眼睛向上看,然後再看向部下五十嵐的方向笑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遠山小姐。你說的犯人,指的是誰呢?”

“伽椰子。在五年前,被丈夫用折叠刀淩遲並殺害,然後被放置在天花板上面的佐伯伽椰子,她就是所有案件的犯人。”

對響子所說的,中川在一瞬間似乎有話想說,但卻又把話收回並說,“請繼續說。”

就在響子說話的時候,中川的雙手一直在胸前交叉,眼睛盯著天花板跟牆壁。在吞雲吐霧的同時,偶爾也用冷冷的視線偷瞄響子,就像對方是個瘋子似的,並刻意的從鼻子發出冷笑。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但中川如此明顯的態度還是讓響子感到無力。

“那麽,怎麽會這樣呢?”

中川舉起一隻手,阻止想繼續說下去的響子。“那麽,遠山小姐……在那棟房子裏所發生的一連串殺人事件,都是在五年前,被丈夫殺死的佐伯伽椰子的怨念所引起的,你是這麽認爲的嗎?……沒搞錯吧,如此毫無科學根據、令人啼笑皆非的說法,是身爲刑警的你真心所想的嗎?”

中川用極其輕蔑的眼神看著響子,如此的說。響子不想再多說什麽了。

果真是沒用的。說什麽都沒有用。

五十嵐這位刑警用恐懼且認真的眼神——像是即將以數人的兵力偷襲敵人大軍的遊擊隊士兵,認真的聽取前哨兵搜集的情報——爲能再多增加一點活命的機會,盡可能的想去吸收情報——用認真的眼神看著響子的臉。

響子不看中川的臉,反倒盯著五十嵐看。

“或許你不相信,但卻只能相信。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無法想象這毫無科學根據的事情。可是……事情越調查下去,越無法不去這麽想……只要跟搜查這案件有關的人,全部都死了。這個事實,想必你們也十分清楚。曾服務于這裏的吉川、神尾、飯塚……全都死了。都是佐伯伽椰子這個女人幹的好事。”

“這樣嗎?我明白了,已經可以了。”說完後,中川站起身來。

“很抱歉,還特地請你過來……請回去吧!”

“等一下,請等一下!”

響子急忙喊著。這個叫中川的刑警實在很不討人喜歡,要是一起工作的話,頭腦鐵定會變得不正常。討厭的男人。

但雖說如此,也不能眼看著他去送死。不希望再有人死掉了。

“還有什麽事嗎?”

中川已經擡起的屁股又再坐回到椅子上,他又再點了根香煙。“該不會說,要找個通靈的靈媒來吧?”

中川說完後,朝響子臉上噴了口煙。

“我覺得這個搜查就到此爲止比較好。”被煙嗆到的響子說。“如果那是不可能的話,你們最好辭掉刑警的工作比較好。”

“你說辭職?”

“是的。如果你珍惜性命的話,就最好那麽做。否則你跟那位元年輕的刑警都會沒命的。那樣也沒關係嗎?”

“別再胡鬧了,好嗎?”

中川雙手握拳,生氣的敲了桌子。但響子還是繼續說。“中川先生。我不再勸你了。但那位……五十嵐先生,對吧?你應該明白我所說的。”

五十嵐並沒有點頭。但雙唇卻顫抖著。

“五十嵐先生,就算只有你也沒關係,請收手吧。爲了太太、孩子,這個事件就請你收手吧。要是不這樣的話,一定……“住口!”中川又生氣的大叫。

“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請回去!快點出去!”

對方完全不予理睬。

“我明白了……沒幫上忙,真的很抱歉!”留下這句話後,響子離開位子。

……來這裏,這是最後一次。

想的同時,又再次看了調查室的泛黃牆壁。然後,又再看了名叫五十嵐的年輕刑警——快要成爲二個孩子的父親的臉一直盯著他看。

“五十嵐,你應該明白吧?”

“你不想死吧?”

不過,五十嵐低著頭,避開響子的眼神。

還是沒用……他的人生,大概在不久之後也會結束吧。

響子打開調查室的門時,聽到中川在背後說,“根本說不通,真不曉得那個女人的腦袋哪里有問題。”

五十嵐

在遠山響子走出調查室沒多久,五十嵐的同事,名叫村田的刑警走了進來。然後,跟中川及五十嵐報告,剛剛在社福中心的廁所裏發現廣橋幸夫的屍體。任職於社福中心的廣橋幸夫,在負責德永幸枝的高橋綾香失蹤之前兩人爲同事,他同時也是德永幸枝屍體的第一發現者。

“死因是心臟麻痹。”

聽著村田的描述,五十嵐感覺得到自己的胸口像要破裂般的劇烈跳動著。

“看來心臟麻痹很流行嘛!”

中川對著五十嵐笑了,但五十嵐卻無法回以笑容。只是爲不讓中川知道自己的手在顫抖著,而雙手握著拳頭放在桌子下面。

已經快要晚上十點鍾了。

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單獨居住在外的女性好嗎,猶豫了好一陣子。但他無法等到明天。

五個嵐大介撥了寫在萬用手冊上的號碼。在電話鈴聲響了五次之後,聽見“喂,我是遠山”的女人說話聲。五十嵐想起遠山響子端莊的臉,嘴唇上閃閃發亮的唇膏,以及略微上翹的長睫毛。

“嗯……我是五十嵐。”

“……五十嵐先生?”

女人似乎在瞬間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又馬上想起似的說,“啊……刑警五十嵐先生嗎?”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剛剛真是太冒昧了。那個……其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其實……那個……”

五十嵐不曉得該怎麽說,但遠山響子卻開口說,“五十嵐先生,你相信我所說的話對吧?”

“是的……我相信,”五十嵐有氣無力的回答。“不過,我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沈默持續了一會兒。電話那端的遠山響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嗯……遠山小姐?”

就在五十嵐耐不住漫長沈默而開口說話時,遠山響子問,“五十嵐先生,現在可以到我家一趟嗎?”

“是的,沒問題。”

“你有開車嗎?”

“有。”

“那麽你現在就開車過來……然後……如果有油桶的話也一起帶來。”

“……油桶?”

“沒錯。就是裝煤油的油桶啦。要是有的話,也請帶來……你知道我公寓的住址吧?”

“我知道。”

“那麽,請立刻過來。”

說完之後,電話就挂掉了。

五十嵐大介將行動電話放進西裝的口袋。這才注意到,手心在冒著汗。他歎了口氣,又想起遠山響子的臉。細細畫出的漂亮眉毛,翹挺的鼻子,塗著粉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甲,以及塗著藍色指甲油且散發出光澤的腳指甲。

伽椰子

——來了。

有人要來了。某人,爲了消滅我而到“這個家”。伽椰子非常清楚這點。

到底是誰——?

不,不論是誰都沒關係。除了兒子俊雄之外,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是需要她的,所以……所以……不管誰來,都絕對是敵人。

沒錯。那絕對是伽椰子的敵人,如果是敵人的話……伽椰子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伽椰子看著天花板上的幽暗空間。然後,仔細聆聽樓下的聲音。

響子

挂掉電話三十分鐘之後,五十嵐大介按下響子屋子的門鈴。響子提起事先準備好的紅色油桶朝玄關走去,她穿上老舊的NIKE運動鞋,身著穿著褪色的Levi’s牛仔褲,上半身則是合身的黑色高領毛衣。

她用力綁好運動鞋的鞋帶後,站起身來。打開玄關的門。然後,對著站在外面的五十嵐說,“現在立刻出門吧。”

“請問……遠山小姐……要出門,要去哪里啊?”

“上了車再告訴你。油桶帶了嗎?”

“帶了,放在車子上。”

“中途先繞到加油站好嗎?”

“……好的。”

響子先行進入電梯,五十嵐也跟在後面進去。在狹窄的電梯裏,兩人默默無語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當電梯通過八樓的時候,從電梯門上的小玻璃窗,看見全身亦裸,肌膚蒼白得可怕的男孩站在那裏。

不,兩人並沒有看見……響子跟五十嵐都盯著自己的腳尖瞧,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電梯經過七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六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五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四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三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二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但是……兩人最後還是沒看見那個男孩。

五十嵐的車子是日産迷你箱型車。後車座附有兒童專用座椅,旁邊則放有小熊及兔子的玩偶;在後車窗貼著“CHILDINCAR”的黃色標簽及口袋怪獸的貼紙;儀錶板上則放著一雙粉紅色小鞋。

響子心想,決不能讓這個男人遇害。

“先繞到附近的加油站吧!”五十嵐發車後沒多久,響子便如此說。

“嗯……我車子的油箱已經滿啦……”

“不是啦!是要把油桶裝滿汽油。”

五十嵐舔了舔嘴唇。但卻沒再多問什麽。待會兒自己跟響子會到哪里,去做些什麽……五十嵐似乎已經明白了。到了加油站,將兩個容量二十公升的油桶裝滿汽油之後,五十嵐不須響子多加指示便開車了。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吧?”響子這麽一問,五十嵐眼睛直視著擋風玻璃,一語不發的點點頭。

德永家四周拉上印有“禁止入內”的塑膠封條。將車子停在門口後,響子跟五十嵐將沈甸甸的油桶一個個從車上搬下來。鑽進“禁止入內”的塑膠封條,進入德永家的建地。

“……遠山小姐!”五十嵐從背後叫喚著響子。

“什麽事?”

“沒……沒什麽。”

她將玄關門打開。

瞬間,響子因充滿屋內的詭異氣氛而畏縮。又冷、又潮濕……然後,充斥著一種不祥又恐怖的氣氛。

屋內一片寂靜無聲。漆黑,只有窗外照射進來微弱的光線。試著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但燈卻沒有亮起來。

響子將臉擡起來,看向黑暗處。

——在那裏。

——她在那裏。

——她在那裏等著我們。

兩腳無力,但響子卻一點也沒猶豫,鞋子也不脫的便走進屋內,她將走廊旁的那扇門打開,並將油桶裏的汽油倒出來。

“五十嵐先生,你去把汽油倒在裏面的房間吧!”

“啊……果真是這樣……這是縱火吧?這是犯罪吧?”

“你想死嗎?”響子簡短的說完之後,五十嵐無言的搖頭。

“如果想要活命,就照我說的去做!響子命令著,五十嵐以被威脅的語氣回答,“是。”

兩人兵分兩路,把一樓的房間都澆上了汽油。屋內充滿了汽油的氣味,沒多久呼吸開始困難了起來。

當油桶裏的汽油都倒完後,響子大聲問,(五十嵐先生,你那裏好了嗎?)但是……五十嵐卻沒有回應。

“五十嵐先生!五十嵐先生!”她不停叫喚著,但仍然沒有回答。

……慘了。

有股冰冷的戰慄貫穿響子的下腹部,她呻吟般的喘息著,小心翼翼的環顧著四周。接著,她將手插進Levi,s牛仔褲的口袋,緊握住口袋裏的打火機。

“五十嵐先生!回答我!我要點火了喔!”

她仔細聆聽著。這個時候,從二樓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是誰?

這個聲音是從響子正上方傳來的……五十嵐?不,不是……聽起來像是少女們的聲音。

……在這種時候,到底是誰?

響子環顧周圍,再一次開口叫,“五十嵐先生!五十嵐先生!”但五十嵐還是沒有回答。

勉強移動因恐懼而僵硬的雙腳,往樓梯方向走去。

沒有錯。從二樓傳來的是少女們的聲音。兩個人,不,好象有三個人。少女們似乎非常高興的笑著。

……是誰呢?到底是誰在那裏?

不可以就這樣點火。響子將打火機放回到Levi’s牛仔褲的口袋。然後,壓抑住令人作惡的感覺,慢慢的爬上二樓。

“是誰!是誰在那裏!”她朝著二樓大聲喊叫。

但是……沒有回應。依舊只聽見少女們愉悅的笑聲。

“快回答我!在那裏的是誰?”

當響子爬上樓的時候,少女們的笑聲突然停了。然後——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掉到地板,砰的聲音響徹四方。

走廊裏側的門吱吱作響的打開了。同時,不知從何處傳來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令人不舒服的聲音。

——中圈套了。

一瞬間,響子明白了,根本沒有少女們的存在。全部都是“那傢夥”製造出的幻覺。

她慌張的想回到一樓。但卻來不及了。就在下一個瞬間,響子看見了。看見“那個傢夥”從敞開的門裏爬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因極度恐怖而停止呼吸,全身的肌肉也僵硬了。

完全無法動彈。連撇過臉,閉上眼睛都沒有辦法。

“那傢夥”就像變色龍似的在地板上面爬行,拖著那濕粘粘的黑色長髮。

“……不要……別過來……不要。”響子呻吟般的說著。

“那傢夥”擡起滿是鮮血的臉,睜著充血的眼睛望著響從被劃傷的額頭及嘴巴不斷有鮮血冒出,滴落在地板上。

“……伽椰子。”

響子邊退後著,邊喘著氣的問。“你就是……伽椰子對口巴!”

“那傢夥”並沒有回答。從喉嚨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並慢慢的接近響子。

“……別過來!”

響子因強烈的恐懼而大叫,“別過來!”

好恐怖。但那個時候……響子在強烈的恐懼當中萌生另一種情感——她知道自己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另一種情感一湧而來。

另一種情感——那是憤怒。

不知道這個叫伽椰子的女人遭遇過什麽事。也不知道,她是被何等殘酷的手法殺害,又是如何怨恨這個社會。但響子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繼續下去。

“住手!伽椰子!”

響子喊叫著,“那傢夥”停止動作了。“快住手!別再做這種事了!”

腦袋中心部份雖感到一陣麻痹,但響子仍低頭看著“那傢夥”。

“那傢夥”非常的醜陋。不只是外表,連內心都醜陋不堪。

“伽椰子……你爲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到底有什麽權力,去殺害毫無罪惡的人呢!”響子喊叫著,“那傢夥”慢慢的擡起那滿是血的臉。鮮血從略尖的下巴滴落。

這個時候——

“想知道嗎?”聽見“那傢夥”的聲音。

不,不是耳朵聽到的。但響子卻清清楚楚的聽見“那傢夥”的意識。

“想知道嗎?”

響子顫抖的點點頭。

“那麽想知道的話,就告訴你好了。”

“那傢夥”又再往響子方向靠近,響子略微的退後。不——沒有辦法再後退了。那裏,身後已經沒有地了。

“不!不要!”

就在下一瞬間,響子從樓梯滾落,身體因碰撞而發出尖銳的聲音。

剛開始腰部感到劇痛。接著是背部。然後,是後腦勺。接著,眼前一片昏暗。

“喂、快起來!快給我起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

男人的聲音跟頭發被拉扯的痛感,讓響子張開了眼睛。眼前的男人只在照片上看過。

身體各部位都感到劇痛,頭也感到劇烈的疼痛。響子不自主的要伸手摸頭時,才發覺雙手已無法動彈。怎麽啦……兩手腕像是被綁在腰際附近。嘴裏則滿是血的味道。

她拼命的想查看自己的身體。

不知何時,響子換上了白色洋裝。這件白色洋裝從前胸到腹部被暗色的血染紅了。及膝的裙擺卷到大腿,摔跤時碰撞到地面的右腳,因擦傷而滲出血迹。左腳呈不自然的扭曲,帶有光澤的絲襪如被撕扯般的裂開。流進眼睛而令人劇痛的液體應該是血吧。

……這裏是哪里!你又是誰!

內心想如此喊叫,但卻發不出聲音來。

完全不知原委的響子又看了自己身體一眼;現在的她,屁股著地的靠在床邊一角。雙手一起被綁在腰後,且被綁在其中的一根床腳。響子使出渾身力量想挪動身體,但沈重的床鋪卻因跟地板産生摩擦發出嘰嘰的聲響。

“好啦,伽椰子,告訴我吧?”站在響子面前的男子,看著響子的眼睛說。

……伽椰子?

響子又環顧四周。但在這個房間的只有自己跟那個男人。這樣的話……。

……我?……我是伽椰子?

“告訴我吧,俊雄到底是誰的孩子?”男人大聲怒斥著說。

“我問你,俊雄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這個臭女人!”

男人相當生氣,下個瞬間,男人的右手甩了響子一個耳光。

她的臉撇向一側,額頭上的鮮血也飛了出去。接著是左眼,這次是遭受到男人右拳的攻擊。聽到骨頭碎裂聲音的同時,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意識漸漸的模糊。但是,對方並不允許她就這麽昏過去。左右兩頰又被甩了好幾個巴掌,此時,;意識朦朧的響子睜開了眼睛。

“每次都這樣,以爲假裝不知情就沒事了嗎!”

男人仍然怒不可遏,響子看出來這個頭髮稀疏的男人就是伽椰子的丈夫,佐伯剛雄。

……沒錯。他是剛雄。剛雄在那天,就是這樣把伽椰子綁在床腳,又踢、又淩虐之後,再將她給殺了。

響子因內心湧現的恐懼而開始掙扎。與兩手綁在一起的床,又在地板上拖行著。

……不要。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別殺我!

男人發出吼叫聲,並朝響子的腹部揮出一記右拳。傳到背骨的疼痛讓響子的身軀蜷曲起來,隨著劇烈的痛苦,苦澀的液體湧至嘴裏。

“少瞧不起人了,別把人當傻瓜耍!喂、伽椰子,俊雄是這個叫小林的孩子吧?我說得沒錯吧!”

從頭頂傳來男人怒吼的聲音。同時,腦袋也響起“知道了吧?”的女人說話聲。

那是——伽椰子的聲音。

“我是如此的痛苦、如此難過、如此的淒慘……你應該有點明白了吧?”

響子睜著眼睛。心中所想的全隨著淚水流出。

“從我出生之後,就一直生活在痛苦當中。被大家忽視,遺忘,不需要……就像生存在路邊石頭下的小蟲……讓你嘗嘗!嘗嘗我所受的苦!”

“你竟然騙了我那麽多年!”又再聽見男人的聲音。“畜生……少看扁我!”

拳頭正好打中響子的下顎。牙齒咬到舌頭,口中鮮血不停湧出。她又慢慢失去意識了。剛雄抓超響子的頭髮,讓她的臉仰起來。並撿起掉落地面的折叠小刀,嘎嘎的揮出小刀。

“喂、告訴我,伽椰子。俊雄是誰的孩子?……如果你老實說的話,我不會殺你的。好啦,說吧!”

聽到男人那異常冷靜的聲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誰的孩子?快說,伽椰子。俊雄是你跟小林生的吧?我說的沒錯吧”

……別殺我!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別殺我!

下一瞬間,響子看見男人揮下手中那把折叠刀揮過來,也看見鮮血飛灑出去。同時,也聽見女人說“讓你嘗嘗我的痛苦!”

“被忽視、遺忘,不停說不需要我的痛苦,你有點明白了嗎?”

腦袋裏又聽見伽椰子的聲音。但響子已經無法張開眼睛。甚至連繼續呼吸這件事也無法做到了。她知道,生命已隨著流出的鮮血也一起消失了。

“不,你應該無法明白吧……一像你頭腦又好,臉蛋又漂亮,身材也棒……被雙親疼愛備至,又有許多男人追求……健康,意志堅強,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充滿自信與驕傲的人是不可能瞭解的吧。絕對無法明白吧!”又聽見伽椰子的聲音。

“去死吧!”

響子微弱的呼出一口氣。但,卻永遠無法再吸氣了。

隔天,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發現了遠山響子跟五十嵐大介的屍體。遠山響子的身體像足被折叠刀劃得滿是傷痕。五十嵐大介的背部則被厚刃菜刀深深刺入,且刀尖貫穿至腹部。

不可思議的是,二樓的壁櫥門上緊緊貼著膠帶。但從膠帶卻採集不到任何的指紋。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汽油灑遍在一樓各處。住二樓的樓梯上有著沾了汽油的遠山響子的腳印。

並沒有發現殺害遠山響子的兇器。但留在殺害五十嵐大介的那把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紋,是屬於女性的——與五年前被殺害的佐伯伽椰子的指紋相同。

案子發生之後隔二天,中川健一辭去了警察的工作。

在辭職書上只寫著“個人因素”。

最終章

這本書的開始所寫有關醫生的故事——還記得那個醫生說過,根據測量人死去瞬間的體重減少值,就可以知道魂魄的重量嗎?

大多數嘗試新式治療法的醫生,在採取人體實驗之前,不斷利用老鼠,兔子,有時甚至是狗、貓來重復進行相同的實驗。

做動物實驗時,當然無法等待動物們自然死亡。因此,需要將毒藥注射到動物們的身體,讓它們死亡。

動物實驗約莫重復進行近五十次。但這個實驗卻沒有較具體的結果出現。醫師認爲,這是因爲動物們並不像人類擁有靈魂,即便有也比人類要少許多,因此他們所製作的裝置無法測出如此細微的質量。

“果然還是得使用人類才行”,如此認爲的醫生,最後終於使用人體來進行實驗。最先挑選的被測試者的是年近八十歲,沒有親人的老婆婆。

被診斷所剩日子不多的老婆婆,安排睡在特別爲這個實驗所製作,安裝上秤的特殊床鋪上。這個時候,醫生命令協助這個實驗的助手及護士們,不進行任何延續老婆婆性命的醫療行爲。

醫生預測老婆婆所剩下的時間只有一天,最長應該也只有二天。但過了三天,四天、一個星期,老婆婆還是沒有死去。甚至還有逐漸康復的迹象。

“那個老婆婆到底還要活到什麽時候啊?”醫生極度的焦躁。

在開始實驗的第十天早上,助手到醫院上班時,醫生神情愉快的迎接他。然後,興奮的說,“我的推測果然正確!那個老婆婆在死亡的瞬間,體重真的變輕了耶!”

……看起來已逐漸恢復健康的老婆婆,昨天深夜,當助手及護士回家之後卻突然死亡。那個時候,留在診所裏的只有片刻不離老婆婆身邊的醫生。

……明明已恢復活力了,爲何又會突然死亡呢?

感到疑惑的助手檢查診所的藥櫃發現,架上的其中一瓶毒藥殘留量比昨天的要少。

“……莫非”,助手感到全身起雞皮疙瘩。

從那之後,又重復進行幾次人體“測量死亡瞬間體重的實驗”。但是,大部分患者死亡的時候,都是在只有醫生一人,身旁沒有助手及護士的情況爲多。而且,每次藥櫃的毒藥都有減少的迹象。

“……是醫生下手殺死的。”

助手如此的確信。也將此事寫在自己的日記上。“那個人已經把心賣給了惡魔。”

但是,助手是怎麽勸告醫生的,並沒有人知道。數天之後,助手便死在那張特別的床鋪上了。

助手的死亡原因是“心臟麻痹”。他死的時候,體重減少了一百六十八克。這是醫生所測量過最重的。

醫生在那之後,那個實驗仍持續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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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31:40 |只看該作者
早上六點。仁科理佳被響亮的鬧鐘鈴聲給吵醒了。忍著哈欠,往天花板大大的伸了個懶腰,下了床。上完廁所之後,如往常般的朝浴室走去。脫掉白色睡衣及白色棉質內褲,打開半透明的門。

浴室裏的大面鏡子裏,映照著一個全身亦裸的女人。

……咦,是誰?

她不自覺的後退了。

——長頭髮,清瘦且臉色難看的女人。

根本不用想,當然是自己羅。

……我還在做夢啊?

她苦笑著,將蓮蓬頭的水龍頭轉開。

她將洗髮水搓揉出泡沫,開始洗頭髮。並用指腹溫柔仔細的按摩著頭皮,回想起剛才出現在鏡中自己的模樣。

這種經驗其實今天並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從電車的玻璃窗及街頭的櫥窗÷停在路旁的車子的後車窗,就那麽一瞬間,看見自己時會出現一種“這是誰?”的想法。仔細看確實是自己,但驚鴻一瞥卻又像別人。

一定是把頭髮染回成黑色,又或者是將頭髮留長的緣故吧。而且說不定是因爲過度的減肥,臉色才會這麽難看吧。

腦中如此想著,繼續洗頭髮,突然,指尖好象碰到某個人的手。

……咦?

身體在瞬間僵硬,無法順暢呼吸。

……誰?

她慢慢的轉過頭。但是,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在梳粧檯前面化好妝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死黨中田真理子。

“早啊,真理子。怎麽啦,這麽早?有急事嗎?”

“也沒什麽特別急的事情啦,只是想說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明天不是休息嗎?還是理佳今天晚上很忙?”

“嗯。應該沒問題吧……真理子才是呢,不是很忙嗎?”

“對啊。每天每天都忙得不得了……但難得今天晚上有空,明天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休假,所以,才想找理佳出來聊聊。”

“好哇,約在哪里見面呢?”

“有間很久之前就想去的店。”

從高中就開始往來的死黨中田真理子,從今年春天起,就到附近的小學擔任老師。大約在一個月前打電話來的時候,抱怨學校突然要她帶班導,讓她措手不及。雖然常用電話連絡,但卻是畢業後的第一次見面,內心興奮不已。

“那裏是怎樣的店啊?”

“是理佳最喜歡的燒肉店。由美惠說了,聽說超好吃!”

“燒肉店?”

“對啊。理佳不是很喜歡吃燒肉嗎?”

“嗯……這個嘛……”

“怎麽啦?難道……理佳在減肥啊?”

“……嗯……最近……變得不太喜歡吃肉……”

“騙人?那個肉食性動物的理佳,竟然不喜歡吃肉?真的?”

“對不起,真理子……肉,真的沒有辦法。”

“這樣啊……那麽想看看去其他店吧!”

“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見見理佳而已。”

“嗯。”

挂掉電話之後,再次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後,想著曾那麽喜歡的肉是從哪時候開始變得不喜歡吃呢。

她將公寓門打開,打算出門上班時,看見門前誰掉了一本有點髒的剪貼簿。

……是什麽呢?

這麽想著並將它撿起。翻閱著角被磨圓的頁面,咖啡色頁面密密麻麻寫著醜醜的字、還有畫得不太好的插圖及幾張被剪成小小的照片。

“……半夜時,突然非常想聽聽小林的聲音,從家附近的公共電話打電話到小林的公寓。在鈴聲響了五聲之後,小林接起電話說,“喂,我是小林。”高興不已的我將電話挂上……”

一瞬間,快要遺忘的戰慄感再次復蘇了。

“不要!”

理佳把剪貼簿丟出去。

……誰!到底是誰把這個放在這裏的!

在內心喊叫著。她知道應該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什麽”,現在慢慢的擡起頭,雙唇也開始顫抖。

不能想起來。絕對不可以想起來。

理佳留下門前的剪貼簿,朝車站方向走去。

初夏的陽光照得所有東西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在陽光中的理佳,推著老人的輪椅,慢慢的往前走著。偶爾,會對老微人笑著說,“齊藤先生,你孫子快要出生了……應該很高興吧。”或是“有沒有想去散散步的地方呢?”

但是,今天早上齊藤老先生跟往常不一樣,有點恍神恍神的。就像是輪椅旁有誰在似的,盡說些“小朋友,叫什麽名字啊?”或“幾歲了呢?”還是“小朋友,你一個人啊?”。原有的老人癡呆症狀或許更嚴重了。

“齊藤先生,你在跟誰說話呢?”

她面帶笑容的問,並往社福中心的玄關走去。五月乾爽的風,舒服的吹拂過剛整理好的頭髮。去年的這個時候所剪的頭髮,經過一年長長了許多。雖然短髮也不錯,但還是留長頭髮較有女人味,也比較適合自己。所以,現在絕對不再想剪頭髮了。

“齊藤先生,差不多該回去泡茶羅!”

三月從大學畢業的理佳,從四月開始就成爲社福中心的正式社工。雖說是正式社工,但從兩年前開始,就以志工的身分在這裏工作了,所以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不過,聽見比自己年輕的志工們拜託的說,“仁科小姐,仁科小姐”時,會讓人想要更努力學習。

……要是廣橋先生還在就好了。

推著輪椅,仁科理佳心不在焉的想著。

廣橋因心臟麻痹死在社福中心的廁所裏,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年了。

……廣橋先生是那麽的健康。

這個時候,理佳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掉在玄關門前的那本剪貼簿。

……到底是誰?……是從哪里來的呢?

停下腳步,恍神的望著晴朗的天空。沈澱於心底的那份記憶似乎就要浮現時,慌張的甩甩頭。然後,做了個深呼吸,又推著輪椅住前走。

……是錯覺。我一定哪里不對勁。那個剪貼簿是不可能掉在那種地方的吧?

老人還是繼續跟輪椅旁假想的小朋友說話。

“……俊雄?小朋友,你叫俊雄嗎?真是好名字……對了,俊雄,我有好吃的仙貝,所以等一下到老爺爺的房間來吧。”

當理佳推著輪椅走回社福中心的正面玄關時,擦得乾淨明亮的自動門上,映照著穿著白色洋裝的理佳及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然後,就在輪椅旁邊……有皮膚異常白晰的全裸男孩的身影。

不過——理佳卻沒有注意到。

“咦?……理佳?是理佳嗎?”

中田真理子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分鐘。她穿著粉紅色無袖針織運動衫,及成套的毛外套,再搭配上灰色褲子的裝扮。

“啊,好慢喔,真理子。”

“抱歉,抱歉,教職員會議的時間延長了。”說完後,將手中大咖啡色信封袋拿給她看。大概是放著小朋友的答案卷,還是什麽的吧。

“不過……理佳,好像……”

喘著氣的真理子,直盯著理佳的臉看。

“什麽?怎麽啦?……妝很奇怪嗎?”

“沒有……只是……”

“只是什麽啦?”

“嗯……理佳變了好多。”

“變了嗎?”

“嗯,好像變了一個人。”

“是嗎?……那個……不知道是不是頭髮留長的原因啊?而且又染成黑色……因爲是那樣的工作,也不太常化妝……應該是這樣吧?”

說完後,理佳摸著自己留長的頭髮。瞬間,回想起今天早上在浴室時,不知是誰的手從背後摸著自己頭的觸感,渾身打了個冷顫。

“跟頭發可能也有關係啦,但是臉色好像也不怎麽好……而且裝扮跟之前完全不一樣……”

“啊,這件白色洋裝嗎?最近特別喜歡白色衣服。”

“……這樣子啊?”

不用真理子說,最近理佳儘是選購些白色衣服。連自己也不知道爲何……但好象以前,有個男人稱讚過自己適合白色農服。

“不能去燒肉店真的很對不起……你很想去吧?”

“沒關係啦,真的別太在意。還有很多店可以去啊!”

“嗯。”

初夏的白天特別長。已經過六點了,街道還是明亮的有點離譜。兩人肩並肩的走在徐徐的微風中。這樣的情景,就像是回到學生時代,讓人格外的高興。

“對了,理佳……剛入學的時候,你喜歡過豐島同學吧?”

“咦?你在說什麽啊?”

經真理子這麽一說,不自覺的漲紅了臉。

“臉變紅了喔!”

偷窺著低下頭的理佳的臉,真理子笑了。“你以爲我不知道啊?……理佳心裏在想什麽,馬上表現在臉上了。”

天空開始渲染成紅色,鳥兒們排列成飛鏢隊形飛翔著。放在咖啡店外頭的鬱金香盆栽,也爭奇鬥豔的開著花。理佳想起豐島裕二的臉。臉頰泛紅,看著真理子笑了。心想,豐島同學現在怎麽樣了呢。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濕泥土的味道。

在真理子帶領下她們到了一間義大利餐廳。不是非常寬敞的店內,飄散著濃郁的蕃茄、洋蔥及橄欖油的香氣。選了窗邊的位子坐下,邊望著街上過往的人群,點了白酒及幾道料理。端來白酒之後,“乾杯!”兩人拿起杯子互碰了一下。侍者陸續將一盤盤料理端來,沙拉,前菜、湯,魚類主菜,及真理子點的肉類主菜、義大利面……雖然常通電話,但話題卻像是永遠也說不完似的。

進入店裏將近一個小時,理佳起身去廁所。稍微的補個妝後,她又再回到座位,卻看見真理子面色凝重的把小型行動電話貼在耳朵旁講著話。

真理子看見理佳回到座位,便將行動電話放回到包包。

“怎麽啦,真理子?……有急事嗎?

“嗯,不是啦……”真理子說著,歎了口氣。“其實,有個小孩好幾天沒來學校了……也就是無故缺勤吧?”

“嗯……父母呢?沒辦法聯絡上嗎?”

“打了好幾次電話,可是都沒有人接。”

“……會不會是有什麽事啊?”

“就算是這樣,至少也要打個電話聯絡嘛!”

“也對……當老師還真累啊!”理佳笑了。真理子也像要結束這個話題似的笑著回答,“很累的喔!”

“對了,理佳,社福中心的工作怎麽樣了?已經習慣了嗎?”

“嗯……說已經習慣嘛……”

這個時候,好象有什麽東西碰觸到理佳穿著薄薄絲襪的腳踝。什麽呢——例如——像是動物的毛皮。

“咦?”

她反射性的掀開桌布,查看桌子底下。

在那裏——。

一名皮膚白晰,身體亦裸的男孩,抱著小黑貓蹲坐在那裏。

“啊!”她發出慘叫聲,整個人跳了起來。

“怎麽啦,理佳!”店內,回響著真理子的聲音。

她因恐懼而打顫,再一次的查看桌子底下。但是……

那裏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理佳,理佳,你怎麽啦?”

真理子抱起跌坐在地上的理佳,周圍的客人一起朝這裏看。“小姐!”侍著說著,往這裏走過來。

理佳再次的查看桌子底下。但還是沒有看見男孩或小黑貓在那裏。

——俊雄。

又有一個想要遺忘的記憶復蘇了。

真理子

跟仁科理佳分開之後,中田真理子決定去學校無故缺勤的學童家看看。原本打算今晚跟理佳聊到很晚,但既然發生這件事,那也無可奈何。

理佳大概很累吧。臉色非常的差,也不太講話。而且……理佳改變很多。不只是對食物的喜好,連對衣服、音樂、電影跟閱讀的嗜好也都變了,有一種不是在跟理佳,而是跟其他女人說話的感覺。

天色已經開始變黑了。通過老舊的商店街,迷路了好幾次後,雜亂又錯綜複雜的住宅區。問了幾位住在附近的人,終於找到了那個家。

沒有錯。在紅磚砌的門柱上,挂著“佐伯”的門牌。

“應該就是這裏吧!”

真理子按下門旁的通話門鈴。叮咚——

沒有人回應。她又再按了通話門鈐。

叮咚——

還是沒有人回應。真理子無奈的推開鐵門,朝玄關走去。

她說著,“有人在嗎?同時敲了玄關門好幾下,但還是沒回應。於是她試著轉動門把,門並沒有上鎖。

“對不起,我是學校的導師中田真理子。”

她將門打開,朝屋內不斷重復呼喊著,“有人在嗎?”“有人在嗎?”進到屋內。

瞬間,真理子有——某種極度異常,極度不祥——的感覺湧現出來。她在玄關前面是條筆直的走廊,走廊兩側各有幾扇房門。玄關旁邊,則是通往二樓的樓梯。

“嗯……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家嗎?”

她在玄關脫掉平底鞋,走進屋內。進去之後,打開右側的房門。

“啊!”反射性的喊出聲音。

真理子的學生就坐在寬敞的沙發上,恍神的注視天空的某個點。

“嚇了我一跳。俊雄同學……原來你在這裏啊。”

那確實是真理子班上的學生。不過,那樣的模樣並非真理子認識的男孩。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呢?男孩的眼睛無神,從身體感覺不到任何生氣。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

“俊雄,過來一下。”

真理子將手伸向男孩的臉龐,撥開披在前額的頭髮,用手去摸額頭。

跟真理子所想的不一樣,男孩並沒有發燒。前額有點冰冰涼涼的,仿佛像是沒有生命似的。

“好象……沒有發燒耶!”

這個時候,真理子發現在男孩的臉上,牢牢沾著紅黑色的點狀物。在兩腳的膝蓋上,則像爬過堆滿灰塵的地方,有點髒且因擦傷而滲出血迹。

“怎麽沒什麽精神呢?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試著詢問,但男孩還是盯著牆壁看。

無可奈何的真理子只好坐在男孩對面的沙發,並長長的歎了口氣。

屋中靜得出奇,外面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室內的寂靜就像冷空氣般的堆積,又像沼澤底層的水一樣沒有流動。不……不只是寂靜。雜亂不堪的起居室有什麽……真理子從未感受過異樣的不祥物體,也堆積了好幾層。

“啊,對了。”

真理子無法忍受這樣的寂靜,於是開口說、並從提包拿出大信封,接著把放在信封裏的一張圖畫紙放在桌上。

那是上星期在上圖畫課時,真理子要學生們畫的畫,而男孩用蠟筆畫了看起來像爸爸、有著強壯體格男人,以及看起來像媽媽、留著一頭長髮的女人。

看著攤開在桌上的畫中女人,真理子想起好友仁科理佳。

……爲何會突然想起理佳呢?

真理子抿了抿嘴唇。

……沒錯。剛才跟理佳見面的時候,她也跟畫中的女人一樣,留著長髮穿著白色衣服。“畫得真好。其他老師也都很讚賞喲!”

真理子說完後,原本面無表情的俊雄,第一次露出笑容。

“俊雄的媽媽去哪里了呢?出去買東西嗎?”

真理子開口問,但男孩卻沒有回答。

無計可施的真理子慢慢站起身,從窗簾縫隙眺望綠意盎然的庭院。這個時候,從屋內某處傳來“喵——喵——”的貓叫聲。

真理子從包包拿出行動電話。然後,按下剛剛才分開的仁科理佳的速撥鍵。

理佳

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將門打開進入屋內。打開房間的電燈,瞬間,發現玻璃窗上映照著一個憂鬱的女人。

“誰!”理佳倒退一步並大叫著。

但是,定晴一看,映照在沒有拉上窗簾的玻璃窗,就是理佳自己。穿著白色衣服,留著長髮,臉色蒼白的女人“……我到底是怎麽啦?”

她甩甩頭往寢室走去。突然,理佳又發出”哇!”的慘叫聲。

這次絕沒有看錯。“那個”確確實實就在理佳的床上。

“……爲什麽,這個會在這裏呢……?”

今天早上,明明就丟在門外的。門也確定上了鎖,但爲何……。

她雙手微微顫抖著,朝著床上那本茶色剪貼簿伸過去。指尖劇烈的發抖著。

根本不想看。但是……又不能不看。就像是被什麽操縱似的,理佳拿起陳舊的剪貼簿。她因恐懼而顫抖著,慢慢的翻閱著。不——不是理佳在翻閱剪貼簿,而是那個在理佳體內的“別的女人”,用理佳散放出指甲油光澤的指尖翻閱著。

“……今天,社福大學的學生仁科理佳到“我的家”。原本想如往常一樣,也把仁科理佳殺了,但因有了其他想法而放過她一馬。我不把這個叫仁料理佳的女人殺掉,而要附身在她的身體裏……”

理佳仍然顫抖著,並將臉擡起來。然後,盯著映照在玻璃窗上的“那個女人”。長頭髮,滿臉憂鬱的女人——

……那不是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名字是……。

“……伽……椰……子……”

無意識的自言自語著。然後,傳到耳邊自己的聲音——感受到那句話所代表威脅的涵義。

理佳手裏還拿著剪貼簿。雖然想轉過身,卻身不由己。

理佳繼續翻閱著剪貼簿。

“……仁科理佳這個女人的興趣跟我完全不合。這個女人喜歡吃肉,但我卻不喜歡。這個女人喜歡喝紅茶,我卻喜歡喝咖啡。這個女人老是穿顔色鮮豔的衣服,但我卻喜歡白色衣服。這個女人只有蕾絲跟綢緞的內衣,我卻喜歡穿白色棉質的。這個女人將一頭短髮染上亮眼的顔色,但我卻覺得自己適合能表現出女人味的長髮。這個女人喜歡運動,但我卻很討厭。這個女人認爲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好人,但我卻覺得那是不可能的。沒錯。那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這個女人跟我差太多了。音樂、電影,閱讀、嗜好,連喜歡的男人類型,一切的一切都跟我的喜好不一樣。所以,我要一點一點的改變這個女人……”

她閱讀著,意識也逐漸茫然了。

……果真如此……在我裏面還住著“別的女人”……那個女人……叫伽椰子的女人……想要佔據我的身體。

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爲什麽是我?……爲什麽一定要是我?……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理佳在心中不斷問著,終於失去意識了。

俊雄

俊雄慢慢靠近躺在床上,已經失去意識的女人。

在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四周,飄散著相當熟悉的氣味。那是——母親的味道。

俊雄蹲坐在床鋪旁邊,慢慢的朝女人伸出手去,戰戰兢兢的撫摸攤散在頭部周圍的長髮。

好久好久以前——俊雄還活著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因跌倒而哭著跑回家。那個時候,母親在俊雄擦傷的膝蓋上塗抹咖啡色的藥水,然後溫柔的說,“男孩子不能因爲這點小傷就哭的喔。”

回想起也曾發生過那樣的事。

從那之後,到底過了多久啊?

“……媽媽。”他喃喃自語的喊著。

這個時候,房間某處傳來電話鈴聲。

理佳

因電話鈴聲持續響著,理佳清醒了過來。她慌張的環顧四周,就在一瞬間,好象看見有人躲在柱子後面。

“誰!”她喊叫著。

電話還是繼續響著。

從床上起身坐好,理佳又再一次看著房內各處,似乎就這樣開著電燈睡著了。

睡著……不是那樣。我是……昏倒了……因看了那本剪貼簿而昏倒的。

有著咖啡色封面的剪貼簿,現在也還在床鋪上。

電話還是繼續響著。理佳做了個深呼吸後拿起話筒。“……喂,我是仁科。”

“喂,理佳嗎?”

“啊,是真理子呀!”

安心之後,覺得快要哭出來。“啊,真理子……今天真對不起。”

“真的嚇了我一跳。理佳,已經不要緊了嗎?”

不管哪個時候,只要聽見真理子的聲音就會恢復精神,“思……謝謝。覺得有點累……特別約我見面,我卻破壞了興致,真的很對不起。”

“我是沒關係啦,過幾天再約出來見面吧!”

“嗯……真理子,你現在在哪里啊?”

“就是……我不是說過有個小孩好幾天沒來學校嗎?所以,我就到他家裏看看羅!”

“飲,那可以講電話嗎?”

“嗯……這個嘛,只有小孩子在家……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父母卻都還沒回家。”

“這樣啊……真是傷腦筋喔!”

就在理佳回答的時候,從話筒傳來“喵——”的貓叫聲。

“啊!”她不自主的發出聲音。瞬間,沈澱於心中的記憶像是從水底浮起的氣泡般,一個個的在水面上破掉了。

“真理子!那是哪里!真理子,真理子!”

從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並不是真理子的。

“喵——”

“真理子,真理子!”

不知何時,電話已經被挂掉了。

“啊,真理子……”她邊自言自語邊看著四周。拿起床鋪上的剪貼簿,並把它翻開。

“……今天,俊雄的導師中田真理子到家裏來了。就像往常一樣,我決定要殺了這個女人……”

“……真理子。”

我不能坐視不管。理佳拼命沖出屋子,雖然好象看到柱子後面有著白晰皮膚的男孩,但卻已經無法回頭去查看了。

真理子

憑藉著一年前的記憶,前往那棟房子。“啊,就是那裏!”告訴計程車司機之後,她從計程車上飛奔而下。紅磚砌成的門柱還是跟一年前一樣,“德永”的門牌還挂在上面。在房子四周標示有“禁止進入”的黃色帶子。

對了。從德永一家死了之後,這裏就沒有再住過人了。

站在門前面,理佳擡起頭直盯著那棟房子。以陰沈的初夏夜空爲背景,詭異的氣氛散佈在四周。

一年前,我在這棟房子……然後她放棄繼續想下去。因爲她知道,要是回想起來的話,自己可能就會抛下真理子逃離。

“……真理子。”

不可能丟下真理子不管。理佳下定了決心。然後,穿過“禁止進入”的帶子,朝玄關走去。

屋內跟一年前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發現德永夫婦屍體,警察進行案發現場搜查的那天一樣。

摸著牆壁,找尋開關後打開,但燈卻沒有亮。不過,卻也不是說完全漆黑。從窗簾縫隙斜射進來的光線,隱約照著屋內。

理佳定睛一看,在腳下的玄關水泥地上,看到相當眼熟的平底鞋脫放在那裏。沒錯,那是真理子昨天穿的那雙平底鞋。

——或許看不太出來,但也是Ferragamo的鞋子。因爲想到跟理佳有約,才特別打扮自己的。她想起真理子面帶微笑如此說著。

“……真理子。”

理佳不停的做深呼吸,等眼睛適應這昏暗的環境。

終於……屋內的情況慢慢看清楚了。理佳再看個仔細。

腳印?

真的,是腳印。在經年累月沒有打掃的走廊上,堆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而在走廊上,有好幾個看起來像是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

“真理子!這次她試著大聲喊叫。”真理子!你在哪里,真理子!”

灰塵上所遺留的腳印,在走廊來回走了幾次後便往二樓移動。

沒有時間猶豫了。理佳脫掉鞋子進入屋內,站在樓梯前面。一瞬間,理佳感受到有股異樣的壓迫力量從正上方向她逼近。

——她在。

——那個人在。

她的心臟猛烈跳動著,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窘迫。不過……決不能就此逃開。

……等我,真理子……馬上就去救你了,等我。

理佳咬緊牙關,爬上陡峻的樓梯。

她知道真理子會在哪里。真不可思議,在來這個屋子之前,理佳就已經知道了。

在二樓走廊並排著兩個房間,但她卻毫無猶豫的朝裏面的那個房間走去;用汗濕的手抓住門把,稍微遲疑了一下後,把門打開了——

這裏是德永夫婦的寢室。水遠失去主人的雙人床,還是像那天一樣的擺著,不過,已經看不到原本遺留地板上的血迹。

仔細一看,地板上也留有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從進門開始,腳印便筆直的朝壁櫥方向移動,然後就在那裏——消失了。

“真理子!”

她勉強移動著因恐懼而僵硬的雙腳,走到壁櫥前面。然後伸出激烈抖動的手,將壁櫥拉門拉開。在堆叠不高的棉被上,掉落著昨天真理子戴的那條華麗的手鏈。

“啊……真理子。”

不容許再猶豫了。理佳爬上壁櫥的上層,呼吸如喘息般急促,她站起身來,拆掉頭頂的一塊天花板。

她將頭探入天花板裏面,在黑暗中尋找著。又再叫了聲“真理子!”

天花板裏面的空氣有點涼,不但很乾燥,且帶著些微的黴味及塵埃的臭味。理佳忍住不呼吸,定晴找尋著。

這個時候——

她發現在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動。

……真理子。

理佳收回想要脫口喊出的話。

那不是真理子。

“那傢夥”如朝獵物逼近的巨大蜥蜴,趴在狹窄的天花板裏面,直直的朝理佳靠近。就像貓的眼睛似的,“那傢夥”的眼睛散發出銳利的光芒,還聽到“那傢夥”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

“不要!”

在“那傢夥”來到眼前之前,理佳便跳出壁櫥。

她拚命的從寢室飛奔而出,在心中呐喊著,“對不起,真理子,原諒我。”並沖下樓。

“原諒我,真理子……原諒我……原諒我。”

就在往玄關奔去的時候——她瞥見映照在挂鏡裏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女人。

……唉?

她不自覺的停下腳步。雙唇微顫著,站在鏡子的前面。

鏡中的“那傢夥”,雙唇微顫的站著。

這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光景。站在鏡前的確實是理佳,但反射出的卻不是。

……是誰?你是誰?

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留著長髮,讖瘦的身材,臉色很差,也穿著白色衣服。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直盯著對方看。理佳眨了眼睛,“那傢夥”也眨了眼睛。

“……伽椰子。”

盯著鏡裏的女人,理佳如此喃喃自語著。不,不是這樣。理佳什麽話也沒說,但鏡中的“那傢夥”卻自己說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伽椰子羅!”鏡子裏的“那傢夥”說完後,開心的笑了。

……爲什麽?……到底爲什麽?

理佳呆呆的站在鏡子前面。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這樣的狀況不知維持了多久——直到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站在鏡前的“那傢夥”,不,是理佳才轉過身去。

——來了。

——有人下樓了。

理佳繼續盯著樓梯的陰暗處。

她知道是誰來了。

從樓梯陰暗處出現的是,一個體格結實的男人。這名穿著運動衫的男人,全身沾染著像血一樣的東西。他臉龐泛著油光,充血的眼睛因發瘋而閃閃發光。

“伽椰子……你在這裏啊!”

男人從樓梯上往下看著理佳,粗聲說。“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理佳倒吸一口氣,不自覺的往後退。

……剛雄……佐伯剛雄。

應該從未見過面的,但理佳卻在看見男人的瞬間,就知道那是佐伯剛雄。

“再逃也沒用啦……你已經覺悟了嗎?”

男人笑了,而理佳反射性的往玄關逃去;她拼命握著門把,努力想轉開。但是,不管怎麽轉,門都打不開。應該是沒有上鎖的啊,爲什麽打不開呢?

“關上,伽椰子……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走下樓的男人站在理佳的前面。“放心,我不會馬上殺了你的……會在好好疼愛你之後,再殺了你。”

男人將手指弄出喀啦喀啦的聲音,那滿是血及油光的瞼上露出邪惡的笑容。

“不……不要……不要……別過來……不要。”

男人往理佳走去。

“不要!”

在喊叫的同時,理佳朝眼前的男人撞過去。因突如其來的攻擊,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理佳趁這個機會,往屋內沖過去。

“這個臭女人,我要殺了你!”

聽著背後男人的怒駡,她拼命的往廚房沖去。抓起桌上的醬油瓶,朝正打算站起的男人臉上丟過去。

“哇!”

醬油瓶命中男人微禿的額頭。瓶子碎了,黑色液體噴飛四處,男人額頭流出鮮血。“畜生!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男人如野獸般的吼叫著,並往廚房走來。

“不要,不要過來!”

男人不一會兒就追上發出哀嚎聲的理佳,從背後一把抓住她的長髮,將她壓倒在地。

“不要!”

瘦弱的理佳仰面直直倒下,因後腦勺撞地而發出呻吟聲。她雖然拼命的想站起來,卻因頭髮被抓住而無法如願。

“住手!放開我!”

男人緊緊抓著大聲喊叫的理佳的頭髮,並抓著她的頭重重的去敲地板。好幾次,好幾次,理佳漸漸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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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16:32:11 |只看該作者
男人終於鬆開手。意識模糊的理佳,感覺到男人粗壯的手臂伸進自己的兩腳間。接著身體被高高舉起。然後,就在這個瞬間,理佳的身體被猛力的摔到地上,發出巨大的碰撞的聲,同時整個屋子也猛烈震動。

背後著地的理佳因過於痛苦而停止呼吸,她就像瀕臨死亡的芋蟲蜷縮在男人腳下。

……住手……求求你……住手。

她在心中呐喊著。

但男人卻相當固執,朝著躺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理佳肚子,狠狠的踢了好幾下。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胸部。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下腹部。

“哇!”

男人踢著理佳的身體直到沒有力氣爲止,而理佳翻著白眼呻吟著。

“怎麽樣啊,伽椰子,你以爲可以跟我作對嗎?”用腳底不斷踩著理佳臉龐的男人如此說著,理佳則因極端痛苦、屈辱、恐懼及憎恨而繼續呻吟著。

她感覺到洋裝下擺被翻起來,褲襪跟內褲一起被拉了下來,雙腳被左右分開,渾身是血腥味及汗臭味的男人趴在身上。然後,就在下個瞬間,猛烈的疼痛貫穿下腹部。“啊!”

理佳發出低沈的呻吟聲,想要翻過身。但根本就無法動彈。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隔著洋裝揉捏著她小巧的乳房,就像帶著怨恨似的猛烈攻擊理佳的肉體。

“快,回答我,伽椰子……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快回答……回答我……快回答我!”

男人如吼叫般的說著,繼續享受著理佳的身軀。好幾次,好幾次的任意污辱著。

她根本沒有快樂的感覺,有的只有怨恨跟屈辱而已。“喂,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是誰的孩子……回答我……快回答……回答我!”

不知經過多久的時間?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身體微微顫抖後射精了。在恍惚的意識中,理佳感覺到了。

結束射精後,男人抽出命根子站起身來,匆匆忙忙的穿上褲子。理佳躺在地板上,流著淚的雙眼朦朧看著面前的光景、因無法對焦,男人的身影産生雙重的影子。

站起來的男人,低頭看著躺在地板上的理佳,“這個墮落的女人,死掉算了”。然後,把理佳丟在身後,轉頭便走出廚房。

絕對不能原諒。

忍受著全身侵蝕般的疼痛,理佳坐起身來。一個猛然的咳嗽,吐出摻雜了鮮血的液體。她用因擦傷而流血的手背拭去眼淚跟唾液,拖著坐在地板上的身軀往廚房爬去。鼻血不停的湧出並滴落在地板上。

“畜生……我要殺了你……要殺了你。”

她打開廚房櫃下面的門。門裏面倒吊著好幾把刀子。理佳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把——抓起已經有點鏽的厚刀菜刀。緊緊握住泛著黑光的刀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走在走廊的男人背後靠近。

男人沒有注意到從背後靠近的理佳。一瞬間,理佳被一股不可思議的記憶幻覺給迷惑了。

記憶幻覺?

……沒錯。之前我也曾做過這樣的事。像這樣從背後刺殺男人。

理佳兩手緊握著厚刃菜刀,放在腰際的部位,站在男人正後方。性器官因強行插入而感到疼痛,露出的大腿內側感覺精液慢慢流出。

理佳調整好呼吸。然後,像是整個人衝撞上去似的,將厚刀菜刀刺中男人背後。

“喔——”

生銹的刀刃劃開結實的肌肉,男人仰著身子,發出了呻吟。

“喔嗚……你……厲害哦。”

理佳手裏握著厚刃菜刀,除刀柄之外,刀刃完全插進男人背部的肌肉。看來刀尖已經從男人腹部刺穿出來。男人以背著理佳的姿勢,瞞跚的走了一、兩步,接著身體搖搖晃晃的停下了……就這樣撲倒在地;兩手仍握著厚刃菜刀,仍貼在男人背上的理佳,發出”啊!”的聲音。冒出的鮮血讓雙手濕濕滑滑的。

“……伽椰子……你這傢夥。”

倒地的男人轉過身,惡狠狠的盯著理佳。

“啊……”

背著抓著厚刃菜刀的理佳,男人扶著牆壁又搖搖晃晃的想站起來。蹣跚的走了二、三步之後……又停了下來……像蹲下似的倒地。躺在地上,身體像是痙攣似的微微顫抖著……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然後,就一動也下動了。

蹲在走廊的血泊當中,理佳呆呆的看著男人的屍體。再緩緩看著自己的雙手。塗著美麗指甲油的手指,沾滿濕黏又帶著腥臭味的鮮血。

她的眼淚不禁掉下來。大滴大滴滑落的眼淚,在下顎跟鼻血混雜在一起,然後再滴落地板,然後,下體感到陣陣的疼痛。

“豐島。”她無意識的呼喊著。

“……豐島。”

在過度悲傷及絕望中,理佳想起曾經非常喜歡的豐島裕二的臉。自己曾經是那麽的愛他,那麽的想他,經常在夢裏見到他……然後,理佳突然有種想法……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

人類所有的情感當中,“憎恨”是唯一能夠根本的、長期間的強烈影響人類的情感。而可以證明的是,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的人們,至今仍無法遺忘二千年所産生的怨恨,且日益的增強;巴爾幹半島的塞爾維亞人,十四世紀時,在土耳其的奧斯曼帝國統治下,被逼迫從原本信奉的基督教轉而信奉回教,使得阿爾巴尼亞的人民至今還強烈的繼續著;怨恨著;江戶幕府爲讓平民的怨恨能集中於一點,故編制“罪人”等賤民制度;非洲烏干達的弗慈基族,原本具有相同遺傳因數的同民族人民,卻生活於相互仇恨當中……人類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仇恨的歷史。

這些的仇恨,絕對無法用“愛”來消除的。沒錯,愛在仇恨面前顯得相當無力。

而且,有時候怨恨卻帶來難以相信的力量。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理佳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現在是需要“怨恨”力量的時候……一定要去憎恨某個人、絕對要讓某個人負責。然後,理佳將造成如此結果的所有責任,都丟給曾經喜歡過的男人。

是的,都是豐島的錯,一切的一切都是豐島的錯。因爲他不愛我……那個時候,如果他接受我的愛,應該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那個時候,如果他說喜歡我的話,我就不會這樣的不幸……可是……我是如此的愛他……可是……只要爲了豐島,要我做什麽事都願意……可是……豐島現在卻跟別的女人……無法原諒!……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理佳擡起頭,想起對豐島裕二的怨恨,甚至想殺了他!怨恨、怨恨,怨恨,完全無法抑制。……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

理佳是如此的不幸,而豐島裕二現在卻那麽幸福的生活著。跟理佳以外的其他女人高高興興的笑著。完全不能原諒這種不公平。

然後,理佳決定現在要去找豐島裕二。她決定立刻就去豐島裕二那裏,從他那裏奪回幸福,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她明白應該怎麽做——就像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理佳清楚的知道。

“喂?理佳?……理佳?”

電話已經挂掉了。真理子因感到疑惑又再撥了一次電話,但這次電話卻一直響著,理佳並沒有來接電話。

“理佳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她疑惑的喃喃自語著。叫喚著“俊雄”並回過頭去。

從剛才開始應該就一直坐在沙發的男孩不見了。

“咦?……俊雄……俊雄。”她邊呼喚著男孩的名字,邊在屋內四處尋找。

“……俊雄……俊雄。”

廚房、起居間、放置佛壇的和室,廁所、浴室……一樓全部巡過了,卻看不見男孩的身影。

“……俊雄……俊雄。”

爬上通往二樓的樓梯。這個時候,從二樓傳來小孩子的聲音,以及微弱的女人聲音。

她輕手輕腳的爬上二樓。聲音是從樓梯旁的房門那端傳出的。

“……媽媽,你去哪里了?中田老師已經來了……老師說想見媽媽。”

可以清楚聽見小孩說話的聲音,但卻難以聽見像在回話的女人聲音。不過,在那裏的女人——絕對就是男孩的母親。

“俊雄……”

真理子站在門前喊著。“俊雄……俊雄,我要進去羅!”說完後,便將門打開。

這應該是小孩的房間,牆壁貼了幾張用黑色蠟筆畫的貓的圖畫紙。地板上也散落幾張畫有貓的圖畫紙。但是……卻沒有看見母親的身影。

“……俊雄。”

真理子如此呼喊著。但俊雄就像完全沒發現真理子進到房間似的,繼續在攤開於地板的圖畫紙上,用蠟筆畫著畫。

“俊雄……剛才你是不是在跟誰說話啊?”

或許是沈迷於畫畫,男孩連頭都沒擡起來。

感到疑惑的真理子環視著房內。房間裏真的全都是貓的畫。

“你媽媽他們……好慢喔!”

真理子跟蹲坐在地上繼續畫畫的男孩說。“老師今天真的很想見你媽媽一面……”

然後——原本低著頭的俊雄,突然看向天花板。接著聽到“……中田老師”的女人聲音。

這絕對不是聽錯了。

理佳

借著一年前的記憶,前往那棟房子。

“啊,就是那裏!”告訴計程車司機之後,她從計程車上飛奔而下。

紅磚砌成的門柱還是跟一年前一樣,“德永”的門牌還挂在上面。在房子四周標示有“禁止進入”的黃色帶子。

對了。從德永一家死了之後,這裏就沒有再住過人了。

站在門前面,理佳擡起頭直盯著那棟房子。以陰沈的初夏夜空爲背景,詭異的氣氛散佈在四周。

一年前,我在這棟房子……然後她放棄繼續想下去。因爲她知道,要是回想起來的話,自己可能就會抛下真理子逃離。

“……真理子。”

不可能丟下真理子不管。理佳下定了決心。然後,穿過“禁止進入”的帶子,朝玄關走去。

屋內跟一年前在德悶家的天花板上發現德永夫婦屍體,警察進行案發現場搜查的那天一樣。

措著牆壁,找尋開關後打開,但燈卻沒有亮。不過,卻也不是說完全漆黑。從窗簾縫隙斜射進來的光線,隱約照著屋內。

理佳定睛一看,在腳下的玄關水泥地上,看到相當眼熟的平底鞋脫放在那裏。沒錯,那是真理子昨天穿的那雙平底鞋。

——或許看不術出來,但也是Ferragamo的鞋子。因爲想到跟理佳有約,才特別打扮自己的。她想起真理子面帶微笑如此說著。

“……真理子。”

理佳不停的做深呼吸,等眼睛適應這昏暗的環境。

終於……屋內的情況慢慢看清楚了。理佳再看個仔細。

腳印?

真的,是腳印。在經年累月沒有打掃的走廊上,堆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而在走廊上,有好幾個看起來像是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

“真理子!”這次她試著大聲喊叫。“真理子!你在哪里,真理子!”

灰塵上所遺留的腳印,在走廊來回走了幾次後便往二樓移動。

沒有時間猶豫了。理佳脫掉鞋子進入屋內,站在樓梯前面。一瞬間,理佳感受到有股異樣的壓迫力量從正上方向她逼近。

——好在。

——那個人在。

她的心臟猛烈跳動著,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窘迫。不過……決不能就此逃開。

……等我,真理子……馬上就去世救你了,等我。

理佳咬緊牙關,爬上陡峻的樓梯。

她知道真理子會在哪里。真不可思議,在來這個屋子之前,理佳就已經知道了。

在二樓走廊並排著兩個房間,但她卻毫無猶豫的朝裏面的那個房間走去;用汗濕的手抓住門把,稍微遲疑了一下後,把門打開了——

這裏是德永夫婦的寢室。水遠失去主人的雙人床,還是像那天一樣的擺著,不過,已經看不到原本遺留地板上的血迹。

仔細一看,地板上也留有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從進門開始,腳印便筆直的朝壁櫥方向移動,然後就在那裏——消失了。

“真理子!”

她勉強移動著因恐懼而僵硬的雙腳,走到壁櫥前面。然後伸出激烈抖動的手,將壁櫥拉門拉開。在堆叠不高的棉被上,掉落著昨天真理子戴的那條華麗的手鏈。

“啊……真理子。”

不容許再猶豫了。理佳爬上壁櫥的上層,呼吸如喘息般急促,她站起身來,拆掉頭頂的一塊在花板。

她將頭探入天花板裏面,在黑暗中尋找著。又再叫了聲“真理子!”

天花板裏面的空氣有點涼,不但很乾燥,且帶著些微微的黴味及塵埃的臭味。理佳忍住不呼吸,定睛尋著。

這個時候——

她發現在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動。

……真理子。

理佳收回想要脫口喊出的話。

那不是真理子。

“那傢夥”如朝獵物副近的巨大蜥蜴,趴在狹窄的天花板裏面,直直的朝理佳靠近。就像貓的眼睛似的,“那傢夥”的眼睛散發出銳利的光芒,還聽到“那傢夥”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

“不要!”

在“那傢夥”來到眼前之前,理佳便跳出壁櫥。

她拼命的從寢室飛奔而出,在心中呐喊著,“對不起,真理子,原諒我。”並沖下樓。“原諒我,真理子……原諒我……原諒我。”

就在往玄關奔去的時候——她瞥見映照在挂鏡裏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女人。

……唉?

她不自覺的停下腳步。雙唇微顫著,站在鏡子的前面。

鏡中的“那傢夥”,雙唇微顫的站著。

這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光景。站在鏡前的確實是理佳,但反射出的卻不是。

……是誰?你是誰?

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留著長髮,文件讖瘦的身村,臉色很差,也穿著白色衣服。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直盯著對方看。理佳眨了眼睛,“那傢夥”也眨了眼睛。

“……伽椰子。”

盯著鏡裏的女人,理佳如此喃喃自語著。不,不是這樣。理佳什麽話也沒說,但鏡中的“那傢夥”卻自己說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伽椰子羅!”鏡子裏的“那傢夥”說完後,開心的笑了。

……爲什麽?……到底爲什麽?

理佳呆呆的站在鏡子前面。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這樣的狀況不知維持了多久——直到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站在鏡前的“那傢夥”,不,是理佳才轉過身去。

——來了。

——有人下樓了。

理佳繼續盯著樓梯的陰暗處。

她知道是誰來了。

從樓梯陰暗處出現的是,一個體格結實的男人。這名穿著運動衫的男人,全身沾染著像血一樣的東西。他臉龐泛著油光,充血的眼睛因發瘋而閃閃發光。

“伽椰子……你在這裏啊!”

男人從樓梯上往下看著理佳,粗聲說。“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理佳倒吸一口氣,不自覺的往後退。

……剛雄……佐伯剛雄。

應該從未見過面的,但理佳卻在看見男人的瞬間,就知道那是佐伯剛雄。

“再逃也沒用啦……你已經覺悟了嗎?”

男人笑了,而理佳反射性的往玄關逃去;她拼命握著門把,努力想轉開。但是,不管怎麽轉,門都打不開。應該是沒有上鎖的啊,爲什麽打不開呢?

“關上,伽椰子……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走下樓的男人站在理佳的前面。“放心,我不會馬上殺了你的……會在好好疼愛你之後,再殺了你。”

男人將手指弄出喀啦喀啦的聲音,那滿是血及油光的瞼上露出邪惡的笑容。

“不……不要……不要……別過來……不要。”

男人往理佳走去。

“不要!”

在喊叫的同時,理佳朝眼前的男人撞過去。因突如其來的攻擊,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理佳趁這個機會,往屋內沖過去。

“這個臭女人,我要殺了你!”

聽著背後男人的怒駡,她拼命的往廚房沖去。抓起桌上的醬油瓶,朝正打算站起的男人臉上丟過去。

“哇!”

醬油瓶命中男人微禿的額頭。瓶子碎了,黑色液體噴飛四處,男人額頭流出鮮血。

“畜生!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男人如野獸般的吼叫著,並往廚房走來。

“不要,不要過來!”

男人不一會兒就追上發出哀嚎聲的理佳,從背後一把抓住她的長髮,將她壓倒在地。“不要!”

瘦弱的理佳仰面直直倒下,因後腦勺撞地而發出呻吟聲。她雖然拼命的想站起來,卻因頭髮被抓住而無法如願。

“住手!放開我!”

男人緊緊抓著大聲喊叫的理佳的頭髮,並抓著她的頭重重的去敲地板。好幾次,好幾次,理佳漸漸失去了意識。

男人終於鬆開手。意識模糊的理佳,感覺到男人粗壯的手臂伸進自己的兩腳間。接著身體被高高舉起。然後,就在這個瞬間,理佳的身體被猛力的摔到地上,發出巨大的碰撞的聲,同時整個屋子也猛烈震動。

背後著地的理佳因過於痛苦而停止呼吸,她就像瀕臨死亡的芋蟲蜷縮在男人腳下。……住手……求求你……住手。

她在心中呐喊著。

但男人卻相當固執,朝著躺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理佳肚子,狠狠的踢了好幾下。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胸部。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下腹部。

“哇!”

男人踢著理佳的身體直到沒有力氣爲止,而理佳翻著白眼呻吟著。

“怎麽樣啊,伽椰子,你以爲可以跟我作對嗎?”

用腳底不斷踩著理佳臉龐的男人如此說著,理佳則因極端痛苦、屈辱、恐懼及憎恨而繼續呻吟著。

她感覺到洋裝下擺被翻起來,褲襪跟內褲一起被拉了下來,雙腳被左右分開,渾身是血腥味及汗臭味的男人趴在身上。然後,就在下個瞬間,猛烈的疼痛貫穿下腹部。

“啊!”

理佳發出低沈的呻吟聲,想要翻過身。但根本就無法動彈。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隔著洋裝揉捏著她小巧的乳房,就像帶著怨恨似的猛烈攻擊理佳的肉體。

“快,回答我,伽椰子……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快回答……回答我……快回答我!”

男人如吼叫般的說著,繼續享受著理佳的身軀。好幾次,好幾次的任意污辱著。

她根本沒有快樂的感覺,有的只有怨恨跟屈辱而已。

“喂,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是誰的孩子……回答我……快回答……回答我!”

不知經過多久的時間?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身體微微顫抖後射精了。在恍惚的意識中,理佳感覺到了。

結束射精後,男人抽出命根子站起身來,匆匆忙忙的穿上褲子。理佳躺在地板上,流著淚的雙眼朦朧看著面前的光景、因無法對焦,男人的身影産生雙重的影子。

站起來的男人,低頭看著躺在地板上的理佳,“這個墮落的女人,死掉算了”。然後,把理佳丟在身後,轉頭便走出廚房。

絕對不能原諒。

忍受著全身侵蝕般的疼痛,理佳坐起身來。一個猛然的咳嗽,吐出摻雜了鮮血的液體。她用因擦傷而流血的手背拭去眼淚跟唾液,拖著坐在地板上的身軀往廚房爬去。鼻血不停的湧出並滴落在地板上。

“畜生……我要殺了你……要殺了你。”

她打開廚房櫃下面的門。門裏面倒吊著好幾把刀子。理佳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把——抓起已經有點鏽的厚刀菜刀。緊緊握住泛著黑光的刀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走在走廊的男人背後靠近。

男人沒有注意到從背後靠近的理佳。一瞬間,理佳被一股不可思議的記憶幻覺給迷惑了。

記憶幻覺?

……沒錯。之前我也曾做過這樣的事。像這樣從背後刺殺男人。

理佳兩手緊握著厚刃菜刀,放在腰際的部位,站在男人正後方。性器官因強行插入而感到疼痛,露出的大腿內側感覺精液慢慢流出。

理佳調整好呼吸。然後,像是整個人衝撞上去似的,將厚刀菜刀刺中男人背後。

“喔——”

生銹的刀刃劃開結實的肌肉,男人仰著身子,發出了呻吟。

“喔嗚……你……厲害哦。”

理佳手裏握著厚刃菜刀,除刀柄之外,刀刃完全插進男人背部的肌肉。看來刀尖已經從男人腹部刺穿出來。

男人以背著理佳的姿勢,瞞跚的走了一、兩步,接著身體搖搖晃晃的停下了……就這樣撲倒在地;兩手仍握著厚刃菜刀,仍貼在男人背上的理佳,發出”啊!”的聲音。冒出的鮮血讓雙手濕濕滑滑的。

“……伽椰子……你這傢夥。”

倒地的男人轉過身,惡狠狠的盯著理佳。

“啊……”

背著抓著厚刃菜刀的理佳,男人扶著牆壁又搖搖晃晃的想站起來。蹣跚的走了二、三步之後……又停了下來……像蹲下似的倒地。躺在地上,身體像是痙攣似的微微顫抖著……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然後,就一動也下動了。

蹲在走廊的血泊當中,理佳呆呆的看著男人的屍體。再緩緩看著自己的雙手。塗著美麗指甲油的手指,沾滿濕黏又帶著腥臭味的鮮血。

她的眼淚不禁掉下來。大滴大滴滑落的眼淚,在下顎跟鼻血混雜在一起,然後再滴落地板,然後,下體感到陣陣的疼痛。

“豐島。”她無意識的呼喊著。

“……豐島。”

在過度悲傷及絕望中,理佳想起曾經非常喜歡的豐島裕二的臉。自己曾經是那麽的愛他,那麽的想他,經常在夢裏見到他……然後,理佳突然有種想法……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

人類所有的情感當中,“憎恨”是唯一能夠根本的、長期間的強烈影響人類的情感。而可以證明的是,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的人們,至今仍無法遺忘二千年所産生的怨恨,且日益的增強;巴爾幹半島的塞爾維亞人,十四世紀時,在土耳其的奧斯曼帝國統治下,被逼迫從原本信奉的基督教轉而信奉回教,使得阿爾巴尼亞的人民至今還強烈的繼續著;怨恨著;江戶幕府爲讓平民的怨恨能集中於一點,故編制“罪人”等賤民制度;非洲烏干達的弗慈基族,原本具有相同遺傳因數的同民族人民,卻生活於相互仇恨當中……人類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仇恨的歷史。

這些的仇恨,絕對無法用“愛”來消除的。沒錯,愛在仇恨面前顯得相當無力。

而且,有時候怨恨卻帶來難以相信的力量。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

理佳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現在是需要“怨恨”力量的時候……一定要去憎恨某個人、絕對要讓某個人負責。然後,理佳將造成如此結果的所有責任,都丟給曾經喜歡過的男人。

是的,都是豐島的錯,一切的一切都是豐島的錯。因爲他不愛我……那個時候,如果他接受我的愛,應該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那個時候,如果他說喜歡我的話,我就不會這樣的不幸……可是……我是如此的愛他……可是……只要爲了豐島,要我做什麽事都願意……可是……豐島現在卻跟別的女人……無法原諒!……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理佳擡起頭,想起對豐島裕二的怨恨,甚至想殺了他!怨恨、怨恨,怨恨,完全無法抑制。

……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

理佳是如此的不幸,而豐島裕二現在卻那麽幸福的生活著。跟理佳以外的其他女人高高興興的笑著。完全不能原諒這種不公平。

然後,理佳決定現在要去找豐島裕二。她決定立刻就去豐島裕二那裏,從他那裏奪回幸福,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她明白應該怎麽做——就像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理佳清楚的知道。

後記

那是我跟剛雄結婚那年的年底。

還是新婚的我們在建築於箱根湖畔的老舊旅館度過了好幾天。雖然剛雄什麽都沒說,但這次旅行一定是爲了彌補因工作太忙而無法去蜜月旅行的遺憾吧。

這棟仿佛遺世獨立于冬天森林裏的旅館,是改建自早期貴族大宅邸的洋樓,眼前有著一片英國風味的美麗庭園,而在更裏處則有如鏡面般的湖泊。

居住幾天後的某個早上,我不知爲何在天還沒亮就醒來,偷偷的從睡在旁邊的剛雄臂膀裏溜開,全身亦裸的走到窗前。雖然屋內非常的溫暖,但玻璃窗並沒有因空氣乾燥而起霧。

我打開窗簾,漫無目的的望向窗外。然後——因展現在眼前的景色太美而感到驚訝。

這真的是自然景象嗎?

就像是冰冷的水放置一夜而變成熱水似的,從寬廣的湖面升起如乾冰般的霧氣,低低的在湖面上漂流著。

霧逐漸的從湖面湧上來,宛如啤酒泡沫從杯緣溢出來似的,慢慢的從湖泊溢出,並朝我們居住的旅館飄過來。

夢幻及優美的程度,讓人懷疑那是這個地球上的景致。我全身亦裸的佇立在窗邊,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黎明前的湖色。

也想過把剛雄叫起床一起欣賞的。不過,我並沒有那麽做。因爲我想獨自佔有這個美景。

沒多久,天色漸漸的亮起來了。終於,從圍繞湖泊的山陵線出現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射在霧氣籠罩的湖面。

“……啊。”

我恍惚的發出聲音。然後,像是被誘惑似的將窗戶打開。瞬間,令人無法相信的冰冷空氣竄進屋內,讓我發燙的身體舒服的冷卻下來。身體表面感到有點刺麻,意識也神遊遠方。

“……啊。”

我再次發出愉快的聲音,閉上了眼睛。然後,想起體內有個小新生命正孕育著。在無意識中我的臉鬆懈下來。就在幾天前,醫生告訴我懷孕了。但是,剛雄卻還不知道這件事。已經好幾天了,我把這件事放在心中,想將把它當成自己獨享的喜悅。

被冰冷的空氣包圍,我慢慢不斷的做深呼吸。從身後寬敞的屋內傳來剛雄規律的打呼聲。從湖泊那裏,則響起早起鳥兒的嗚叫聲。然後——那個時候,感受到這一生當中從未有過的幸福感。

沒錯。那天,那個時候——我十分幸福。從未有過的安心,從未有過的滿足,緊緊握著前往未來的幸福車票。

說不定……到目前爲止的不幸,從現在開始都會被今後的幸福給彌補起來、我是如此認爲的。

說不定這世界真的有上帝的存在,注意著幸福有沒有公平的分給每個人……現在,上帝或許也在哪里看著如此的我——

凝視從冬季的湖泊所浮起的霧氣,我是如此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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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30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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