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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愛自由的他才不會跟別人的車。
在車上陸管家說:「經天喜冒險,第一次?斷腿是十歲那年暑假,他用滑板跳過欄桿,滾下樓梯,幸虧戴著頭盔。」
芝子說:「聽說這種性格得自遺傳,長輩中不知有誰特別大膽?」
管家想一想,「是申家的太太公吧,百多年前離鄉別井飄洋過海,到北美洲西岸發掘金礦。」
「可以追溯到那麼遠?」
「聽說是一八四九年的事了,你說,是不是英勇大膽,據說滿載而歸。」
這時,申經天的跑車與他們擦身而過,向他們招手。
管家自籃子取出三文治及熱可可,「芝子,你的早餐。」
「陸太太,你對我真好。」
她卻微笑,「我從未結婚,雖屬中年,還是小姐呢。」
芝子忙說:「又講錯話,元東說得對,不開口最安全。」
管家笑笑。
到達醫院,大家都靜下來。
「芝子,你先進去。」
申元東精神比昨日好,看到芝子,有點盼望的神色。
芝子趨向前去,把耳朵附在他嘴邊,想聽他講話。
他的呼吸呵到芝子耳畔:「替我走私鱘魚子醬進來。」
芝子笑鸏點頭,「還要什麼?」
「威士忌加冰。」
「立刻去辦。」
他歎一口氣,伸出手來握住芝子的手。
芝子輕聲問:「那天,誰來找你?」
他不回答。
「警方想知道是否有人想加害於你。」
他低聲說:「屋裡只我一個人,是我自己失手。」
他立意要包庇她。
「警示器沒有響,是你關掉?」
「是,成日嗚嗚吵,多討厭。」
這時看護進來,「病人需要休息,下午要做手術。」
芝子只得退出。
接著,申經天進去片刻就出來。
警務人員過來問經天:「他不願透露那人是誰?」
「他說當時屋內只得他一個人。」
「你們提供的名字,我們已經調查過,那人已經離境。」
「是事發前還是事發後?」經天問。
「事發後三小時,因此嫌疑最大。」
申經天說:「小叔不肯說。」
警長無奈,「這件案子只好暫時擱置。」
管家說:「下午元東將做一項新手術,植入心跳記錄及分析儀器,假使病人突然昏迷,可透過衛星定向系統測知病人所在地。」
申元東愈來愈像機械人了。
芝子說:「我有事出去一會兒。」
瞞不過陸管家的法眼,「可是替元東辦事,他要什麼?」
芝子笑,「我去做得了。」
申經天說:「我陪你。」
「你沒有其他事?」
「有一個風帆比賽邀請我參加,因疏於練習,已經推卻,下午如果沒事,同你去室內爬山。」
「是那種垂直峭壁,一個個洞爬上去吧,很具挑戰性。」
「有無興趣?」
陸管家說:「你們且去鬆一鬆,這裡有我。」
經天說:「手術完畢後通知我們。」
管家點頭。
他拉起芝子手離去。
管家露出艷羨目光,她最嚮往兩情相悅,男歡女愛,尤其是那麼年輕漂亮合襯的一對年輕人。
她從未戀愛,亦不願草草找個人結合,因此獨身,但心底始終有個盼望。
她願意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
孤兒雖無家底,可是人品那樣好,又有什麼關係。
那一邊,芝子穿上安全帶,學習攀爬峭壁,一步一步垂直爬上去,終於力盡,鬆手,墮下。
申經天在下邊問:「可辛苦?」
「在社會往上爬,大概也是這個情況。」
申經天說:「不,骯髒得多。」
「你已經是天之驕子,怎麼知道。」
他笑:「來,再試一次。」
這一次成績比上次稍高幾尺,芝子手腳酸軟,再度放棄。
「一天之內做這麼多已經很好。」
他們去買了魚子醬及威士忌,冰放在小型冰桶裡。
羅拔臣醫生已自手術室出來。
「他暫時脫離險境。」
芝子進去看他,替他調酒,把吸管遞到他嘴裡。
他喝一口,長歎一聲。
醫生即使知道,也不會責怪,九死一生,喝口酒,算得什麼。
他輕問:「是哪種威士忌?」
芝子回答:「皇室敬禮。」
元東微笑,「好酒。」
「你好好休息,我們去催醫生讓你盡快出院。」芝子說。
芝子把魚子醬放進抽屜鸏。
「看護又要來催,我先出去。」
他點點頭。
一行三人回家,只見一隊五、六輛四驅車在門口等申經天。
「申,到什麼地方去了?等你一個人呢,快!」
他猶豫一刻,呼嘯一聲,跳上同伴的車子,車隊立刻駛走。
管家無奈,「你看,像匹野馬。」
檢查行車道上的紅磚,都被壓爛。
誰也管不住他。
那一日深夜,他回來了,「還沒睡?」
襯衫上積著鹽花,那是出了汗風乾,又再出汗,三蒸三曬的結果,面孔黝黑,可見玩得真正痛快。
芝子正在看書,「你精力百倍。」
分一點給他小叔就好。
他淋了浴用毛巾擦鸏頭過來。
「天天都想見你,人們就是這樣結婚的吧。」
「經天,結婚沒有這樣簡單。」
「有多複雜呢?」
「在對方貧窮時、患病時也得斯守,這段日子可能長達大半生。」
申經天駭笑:「嘩。」
「你以為生活永遠花常好,月長圓嗎?」
他笑笑,「咦,這盆花好香,小叔最喜歡它。」
「是,午夜夢迴,鼻端一陣甜香,真不知置身何處。」
換了是別的女孩子,他早躺到她身邊,但對於芝子,他有份特殊的尊重。
「晚了,去休息吧。」
他居然聽話,乖乖出去。
芝子把書合上。
第二天她的鬧鐘先響。天已亮,才六點多一點點,她梳洗更衣到廚房吃早餐。
女傭正在做菜,看見芝子說:「元東想吃蒸蛋。」
「精神一定好多了。」
「是,又一次脫離險境。」
大家都無限感慨。
管家進來要了杯茶,「我已通知申先生說元東無恙。」
「那顆心,還需等到幾時去呢?」
「可惜人人只得一個心臟,若有兩個,一定樂意捐出。」
芝子說:「我已填妥捐贈卡。」
申經天下樓來,精神奕奕,手臂有擦傷痕鸏,可是一夜之間,已經結痂。
他說:「我的捐贈卡在這裡。」他取出錢包。
陸管家笑,「難得你們不忌諱,與無兒無女的我想法相同,來,趁元東尚未回家,替他收拾一下地庫。」
「醫生說他最好搬到樓上住,空氣流通,陽光充沛。」芝子說。
管家不出聲。
半晌,經天說:「誰敢動他的東西?」
芝子答:「我,最多開除我。」
管家輕輕說:「樓上主人房連私人大露台及書房,面積同地庫差不多,夠用。」
「動手吧。」
「先去看看樓上。」
房間一推開,芝子看到一間小小私人會客室,然後才是書房,可通出露台,再進去,才是臥室、衣帽間及衛生間,面積起碼千多平方尺。
打開露台門,看得到海景,陽光照進整個單位來。
「啊,環境這樣開揚,一定要搬。」
「的確比幽暗的地庫好得多,」管家笑,「最多捱罵,來,先搬床及辦公桌。」
經天說:「我幫手,先斬後奏,還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會震怒。」
芝子搖頭,「不會,經過這麼多,不再會為小事動氣。」
屋子裡一共五個人,立刻幫申元東搬上兩層樓。
芝子把傢俱抹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將書本照原來次序排列,報紙雜誌軟件全整理出來。
五個人努力幾個鐘頭,全體揮汗。
「噓,怪不得元東拒絕搬動,果然辛苦。」
「他不肯麻煩別人。」
「在地庫住了多久?」
「八年了。」
「身外物也很多。」
芝子看著經天,「你的收藏更加豐富吧。」
管家說:「他?爬???腳踏車就三、四輛,沒處放,索性掛在牆上,另外雪橇、冰曲棍球裝備、降落傘、爬山繩、靴子……像體育用品店貨倉。」
芝子輕輕說:「我只得一隻皮篋。」
管家答:「已經足夠,這樣簡約,令人羨慕。」
他們約羅拔臣醫生來參觀。
醫生一進去,便喝聲採,「誰的好主意?」
芝子笑,「是你呀,醫生。」
醫生很高興,「一點不錯,病人需要大量新鮮空氣。」
他參觀過浴室,看到大疊雪白毛巾,「很好,很好,出院後就住這裡。」
芝子說:「我們等著捱罵。」
醫生笑,「要罵先罵我。」
連申經天都佩服芝子機靈。
現在,把醫生都拖落水。
芝子算一算,她來了不過兩個月,但是彷彿已經很久,更多時候,卻像是前兩天的事,因為她剛剛才見到申元東的臉。
在這裡,時間有點混淆,叫人迷惘。
芝子把房門輕輕掩上。
申經天在樓下起坐間聽音樂,一個黑人歌手溫柔地唱:「我想知道什麼叫你哭,又什麼叫你微笑,我想知道,什麼使你興奮,因為你會令我神魂顛倒,你一走近叫我暈眩,是以我想知道……」
芝子埋首在臂彎中,聽著歌手快樂無奈的申訴,有點羨慕,能夠戀愛真是好。
經天看見她,伸手招她。
芝子走近,他握住她的手,「我想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芝子微笑,「這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我知道,」他把她的手放在臉頰邊,「但是我已愛上你。」
芝子笑著在他身邊坐下來,「你愛得那麼廣泛那麼多,生活中一切都令你興奮快樂。」
「是我熱愛生命。」
「你愛我像愛海浪白沙一樣吧。」
「你們都美麗到極點。」
芝子見猜中了,不禁拍手。
「芝子,我們一起讀書──」
芝子給他接上去,「年年都放暑假,永遠不要畢業,開銷全靠家裡,直到五十歲,請問:以後怎麼辦?」
經天想一想,「長輩會有產業留給我們。」
芝子笑得彎腰。
「你喜歡工作的話,我不介意。」
芝子拍拍他的手背,「但願你永遠不老。」
芝子與管家接申元東出院。
他坐輪椅,鼻端接小小氧氣罐,頭上戴漁夫帽。
他輕輕說:「羅拔臣醫生說已經作主把我搬到樓上。」
芝子點點頭。
「真可惡,你們也不向我匯報。」
芝子賠笑。
「立刻把東西全部搬下去。」
芝子勸說:「你先看看。」
「我自己的家,有什麼好看。」
芝子蹲下來,「樓下在粉刷。」
「你們好似反客為主。」
芝子說:「我扶你到樓上去。」
「我自己走得動。」
他輕輕推開門,看得出眾人出過一番力,光線柔和,一大盤梔子花猶有餘香。
「這花已經謝了。」
芝子輕輕答:「等到明年花開時,親自跟你送花來。」
他忽然無限悲哀,「送到什麼地方?」
芝子不慌不忙,溫柔而肯定,「送到你書房來。」
他只得笑了。
「我想靜一靜。」
「好,有事叫我們。」
芝子看見管家拎著行李出來。
「你又要回大宅去?」
管家無奈,「你好好看視元東。」
經天探頭出來,「芝子,我們帶小叔出去散心。」
「到什麼地方去?」芝子問。
「我教你跳傘,他在地下看。」經天說。
芝子瞪大雙眼,「別開玩笑。」
「我教你,縱身一跳而已,並不難。」
芝子駭笑,「我不跳。」
引得管家也笑起來,「也好,有你倆,元東不至寂寞了。」
她笑著出門。
經天讓芝子站到桌子上,替她背上降落傘,「往下跳,過一分鐘左右,拉降落傘繩索打開。」
「打不開呢?」
「拉這張後備傘。」
「又不張開呢?」
他坐下來笑,「那就完蛋了。」
「你好似不甚擔心。」
「很多人走路也會摔跤。」
芝子沒好氣,「你自己跳吧。」
「我去邀請小叔。」
一擡頭,看見申元東站在樓梯上。
芝子揚起一條眉毛,作一個詢問狀。
申元東笑說:「樓上都住得,還怕什麼。」
經天歡呼:「下午無風,天氣好,我們出發吧。」
到了草原,芝子陪申元東坐著看經天跳傘,草地上還有許多同道中人。
真沒想到這樣熱鬧,芝子自車尾箱取出冰櫃,請眾人喝啤酒汽水。
她調了一杯威士忌加冰給申元東。
他看著藍天白雲,不由得說一句:「活著還是好的。」
忽然之間,聽到小型飛機引擎聲,擡頭一看,正好看到有人跳出來。
自地面看去,像一隻鷹那樣大小,迅速往下墮,忽然之間,七彩繽紛的降落傘張開,跌勢變緩,終於像風箏般緩緩飄落著地。
經天在地上翻一個斤斗,磊落地站起來,哈哈大笑,解下降落傘。
他走近取一罐啤酒喝,「芝子,你真應該試試。」芝子暗暗佩服。
申元東問侄子:「感覺如何?」
「真正自由,全無拘束。」
「大家都羨慕你。」
他坐在地上,「小叔,多出來走走。」
申元東點頭,「你講得對。」
芝子聽了,很是高興。
他們一直在草原上留到黃昏,那是一個悠長的日落,金橘色的晚霞良久在天邊不散,最後,雲層幻化為淺紫色,但是,天空仍未黑透,回家路程異常愉快。
第二天一早,芝子下樓,看到周律師從書房出來。
像是已經辦妥了事;笑著招呼:「有沒有牛乳咖啡?」
「請到這邊。」
「元東的精神相當好,病人的意志力很重要。」
芝子微笑,「周律師可要吃早餐?」
「我節食,但是,有無巧克力蛋糕,加點覆盆子醬。」
芝子一聲不響,從容地切了一大塊蛋糕,連咖啡奉上,活著而不能吃,還有什麼意思。
吃完早餐周律師愉快地離去,沒有說來幹什麼,當然,芝子也不會問。
她是一個僱員,她不是家庭一分子,必不能過分。
申元東自書房出來。
芝子站停等他吩咐。
他輕快地問:「今日有什麼好去處?」
芝子駭笑,「我不知道,這得問經天,他才是嚮導。」
「別躺在家著,叫他起來。」
芝子走過去,「不如先徵求羅拔臣醫生意見。」
申元東卻說:「別理他,他最好叫我進醫院坐著等。」
這時背後傳來經天的聲音,「小叔想出去?我們到附近哈勃河飛線釣魚。」
申元東十分高興,「這我或許勝任,芝子,準備食物飲料,我們出發。」
芝子卻先跑到樓上與醫生通電話。
醫生沉吟,「讓他散散心也好。」
芝子放下心。
她從不知道釣魚也有這麼多花式,經天帶來高及腰際的連靴厚膠褲,穿上了完全防水,可舒舒服服站在溪澗裡。
他教她把魚線飛擲出去。
她問:「然後呢?」
「等魚兒上釣。」
「好像有點渺茫。」芝子笑起來。
申元東提點,「可乘這段時間冥思。」
真的,流水淙淙,空氣清洌,芝子決定背詩篇第二十三篇。
忽然之間,她的內心明澄如水,再無雜念: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你使我的福杯滿溢,我這生這世必有思惠慈愛隨著我,直到永遠。
河流這一段只得他們三人,河水清澈得可以看見蛙魚劃游,申經天是好手,釣了一條又一條,量過尺寸,又放回河中。
太陽漸漸發威,氣溫升高,經天建議休息。
芝子帶了繩床,在樹幹兩邊縛好,讓元東躺著休息,她與經天生火烤起魚肉來。
元東問:「是剛才的魚獲?」
芝子答:「不,超級市場的蛙魚腩。」
大家都笑起來。
元東在繩床上盹著。
經天說:「假如我們三個人流落在荒島上,誰是最後活著離開的人?」
芝子毫不猶豫答,「我。」
經天笑,「怎麼會是你。」
「我最能吃苦,我最不會放棄。」
「搭個帳篷,在此過夜,你看怎麼樣?」
芝子搖頭,「我怕蚊子咬。」
經天大笑,「才說最勇敢,又怕起蟲蚊來。」
芝子不出聲,孤兒院裡衛生情況不差,可是不知怎地,就是多蚊子,夏季,咬得兩條腿又紅又腫,滿是豆子,皮膚一抓就爛,直到搬離,才免了此苦,芝子談蚊色變。
「你會陪我到冰川露營嗎?」
「經天,你與大自然有緣。」
「人類根本是大自然一分子。」經天說。
「當初他們說你不羈,我以為你喜好燈紅酒綠。」芝子說。
申經天笑。這時魚烤熟了,香氣四溢。
「叫醒小叔。」
「不!讓他多睡一會兒。」
「那我們先吃。」
申元東其實聽見他們對話,但是不清楚內容,他???是一個迷途的樵夫,誤入仙境,在叢林中,聽見仙子絮絮細語,他心底格外平靜。
如果可以醒轉,他會努力生活,享受每一天,如不,他也樂得不再為生命掙扎。
他覺得他不再會輸,更加睡得安穩。
直到有人輕輕拍他手背,「該回家了。」
他睜開雙眼,看到芝子小小秀麗的面孔。
他微笑,「睡醒了,也該回去了。」
芝子卻沒聽懂話裡的哲理,她幫經天淋熄火種,一邊收拾工具。
「肚子可餓?我帶了清雞湯給你。」
申元東搖搖頭,伸個懶腰,他對室內生厭,希望天天出來。
「經天,明日又去什麼地方?」
芝子代答:「明日你去覆診,接著,到大學取下學期學生名單。」
申元東苦笑。
經天其實有好去處,第二天一早,他把跑車駛出來,叫芝子:「別淋花了,我們去一個好地方。」
「元東要去覆診。」
「我已代你請了半日假,替你作主,讓你出外輕鬆一下。」
「啊。」芝子點頭,「你們兩位事前也不必徵求我同意。」
「你不會後悔,跟我走。」
芝子擡起頭,看見元東站在露台上向他們揮手,示意他們出去散心。
芝子只得點點頭,跟經天上車。
他把跑車駛進一座小型私人飛機場,立刻有同伴迎上來。
芝子以為又是跳降落傘,微笑地看著他們。
只見經天穿上全身裝備,拉□芝子上一輛老式雙翼飛機。
「咦。」芝子說:「這可是林白飛過大西洋的飛機?」
經天笑,「不,還要早,這是懷特兄弟用的始祖飛機。」
「由你來駕駛?」
「放心,我已考獲執照。」
一個人的時間用在哪裡是看得見的,芝子歎口氣。
飛機上一前一後只得兩個座位,經天把頭盔交給她。
芝子猶豫,這是有危險的吧,應不應該上去呢?
她看著經天,發覺他也正凝視她,芝子血液內的冒險因子發作,她毅然攀到座位上。
後悔嗎?不,正如她離開孤兒院往外走一樣,她樂得看一看藍天白雲。
輕巧的小型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片刻,突然上昇,飛上幾百尺高空。
芝子覺得空前舒暢,開頭有點緊張,隨即放鬆。棉絮似白雲在身邊擦過,她伸手去抓,高興得哈哈大笑,又有雁群在機身附近飛過,可以清晰看到羽毛的顏色,叫芝子驚歎。
「我早知道你會喜歡。」經天說。
他兜過海灣,飛往田野,忽然,他站了起來。
芝子驚問:「你做什麼?」
「我出去走走。」
芝子急叫:「神經病,在高空上,走到什麼地方去?」
「走到飛機翼上站一會兒。」他笑嘻嘻。
芝子瞠目結舌,在高空說話有點困難,她大聲叫:「你站出去,由誰駕駛飛機?」
「放心,它會自動浮游。」
芝子驚嚇得忍不住用手掩住眼睛。
「芝子,看。」
芝子自指縫中看出去,只見他站在機翼上,快樂得像一隻鳥,半刻,又回到駕駛艙,將飛機平安降落。
芝子只覺唇焦舌燥,雙腿發軟,整個胃部像是反轉,只想嘔吐,但又不敢在眾人前出醜。
「怕什麼,我背上有降落傘。」
芝子不去睬他。
回到家中,她向元東訴苦。
元東只覺好笑。
「真是瘋子,神經病。」
元東笑說:「他們說,一個女孩子控訴男生神經病才是對他有好感。」
「我真是被那個瘋子嚇得嘔黃膽水,活該他一生沒有女朋友,誰還敢同他出去散心?」
元東說:「嘿,不知多少女生為他顛倒。」
芝子說:「自從他搬進來住,永無寧日。」
「可是要叫他走?」
芝子忽然覺得自己話說多了。
元東笑,「家裡有他比較熱鬧。」
這時,女傭進來說:「芝子,喝碗定驚湯。」
芝子把那碗苦茶一飲而盡。
「那神經病呢?」
「經天梳洗後出去了,說是朋友生日。」
「他的同伴同他一樣瘋。」
芝子賭氣上樓去。
申元東的世界是靜寂的:聽一首歌,看一本書,聊幾句,看窗外日出日落,又是一天。
芝子回憶剛才一絲絲棉花似的白雲撲到面頰上的感覺,真新奇好玩。
整個晚上,她輾轉反側,興奮得難以入睡。
半夜,到廚房取水喝,發覺經天穿著短褲光著上身在吃消夜。
他看見芝子,「咦!我以為你睡了。」
「受驚過度,難以瞌眼。」
「我向你陪罪。」
她看著他,歎口氣,「誰會同你認真。」
「有,我爸媽。」
芝子一怔。
「他們一早放棄了我。」經天黯然。
「胡說,到了要緊關頭,仍然是一家人。」芝子說。
「他們對我徹底失望。」經天說。
芝子溫言安慰:「不會的,你不聽話,他們不高興,下了氣,就誤會冰釋。」
他忽然握住芝子的手吻一下,「芝子,你真可愛,思想天真。」
芝子何嘗不知道他家事沒有這樣簡單,可是總得溫言勸慰。
他們兩人都沒有回頭看,否則,可以看到申元東站在樓梯上。
他靜靜看這對年輕人絮絮細語,和好如初,她不再怪他是個瘋子,他也不會介意她膽小。
申元東微笑,轉身上樓,走到一半,停了一停,心中像是有點辛酸。
稍後,芝子也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芝子聽見屋頂有巨大聲響,初時,她以為是打雷,驚醒了,到露台去查看。
只見經天早已起來,正指揮工人安裝碟型天線。
芝子連忙披上外衣,「喂,早。」
經天看見她,也笑說:「你早。」
「元東可知道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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