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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冷劍飛鶯][雲中岳][1~30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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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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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16: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第一章

  官道進入平原,青翠的田野一望無涯。

  山腳下的歇腳亭坐了兩個人,老遠地,便可看到奇異的閃光,那是劍把雲頭上所鑲的紅寶石在閃光。

  晃凌風點著手中的如意竹鉤手杖,回頭瞥了身後的山區一眼。

  聽人說,咸寧山區有強盜出沒,但他已經通過這百餘里長的山區,連小蟊賊都沒發現半個。

  已經日上三竿,他已經離開咸寧縣城三十里以上了,還有一百多里,腳程放快些,今晚定可以起到武昌落店。

  五月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丘陵地帶草木蔥籠,鳥語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他緊了緊肋下的包裹,撒開大步向下走。

  北面山坡下,一乘暖轎正不塗不疾往歇腳亭接近,四名青衣轎夫,兩名穿青勁裝佩劍的侍女護轎。

  他先到達歇腳亭,突然腳下遲疑、

  「進來.難道還要人請你嗎?」那位青袍老道三角眼一翻,在亭內向他陰森森地說,手中的長尾佛塵不住輕拂,似乎正在趕蒼蠅,但附近根本沒有蒼蠅飛動。

  另一位歇腳的人像一位遊學書生,年輕、英俊、劍眉虎目,留了小八字鬍,佩的劍寶光耀目,雲頭上的紅寶石足有指頭大,劍穗也是織金絲穗,很搶眼。

  「不要把無辜的人拖下水。」年輕書生將手邊的書囊形包裹挪開:「這位小老弟似乎不是武林人,你把他拖上,未免有失風度,不像個成名的字內魔道至尊。」

  「閣下,你走眼了。」老道陰笑;「這位年輕的施主,一雙眼睛隱有奇異的光芒流轉。內家小輩就是這種鬼樣子,碰上可疑事物,想深藏不露。卻又掩飾不了心中的戒意,不信你可以試試他。」

  晁凌風道;「不用試,在下的確練了幾年武。」。

  他往亭子裡走,順手將包裹放在木凳上:「三湘蠻荒出沒,猛獸成群,所以無村不館,哪座村落沒有武館調教子弟?」

  「唔!小弟,你好像沒在外面走動過。」書生劍眉深鎖,不住打量他。

  「那也不見得,在湘江、洞庭,跟著朋友學會跑單.幫,混了兩年。」他明白表示自己不是初出道的人。

  「認識洞庭王?」

  「抱歉,咱們跑單幫的人怕定了他。碰上他那些小嘍囉已經沒有命了,碰上他那還了得?」

  「你碰上這個老道,恐怕也不會好過。」書生指指坐在對面欄凳上不住陰英的老道。

  「公子爺笑話了,在下並沒有招惹這位道爺。」他坐下用腰帶拭汗。

  「碰上天下四大魔君的西雨傅霖,不招惹也會有禍事。」書生指指老道:「他就是西雨傅霖,道號叫行雲丹士。假使你剛才不理會他,不進亭,那一定有大災禍。」

  「公子爺別嚇唬人好不好?哦!什麼是天下四大魔君?」他好奇地瞥了老道一眼。

  老道的陰笑相當可怕。三角眼中的厲光似利鏃。

  他不得不趕快把視線移開。

  「你該先把你七煞書生朱坤的名字告訴他。」老道發出一陣刺耳的陰笑:「在江湖朋友口中,七煞書生的威名,比天下四大魔君,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所以貧道才不惜以四色珍寶,請你來對付那潑婦呀。」

  「兩位的話。在下聽得一頭霧水。」他笑笑站起,提起包裹掛上肩:「在下要趕路,少陪啦!」

  「你敢走?」老道沉下臉:「走給我行雲丹士看看?哼2除非你活膩了。」

  「咦!道爺,你的話……」

  「貧道要等的人即將到這,會讓你走上前去通風報信嗎?哼!」

  「道爺,在下是遠道的旅客,在此地人地生疏,向誰通風報信呀?」

  「哼!給我坐下!」老道凶狠地踏進一步。

  他似乎吃了一驚,嚇了一跳,有點驚恐地、順從地坐下了,臉色大變。

  暖轎已到了坡下。相距已不足百步。歇腳亭在路旁,如不來至切近。便難以分辨亭中人的面目。

  「老凶魔的話.是不能不聽的。」七煞書生笑笑,「其實你即使有心通風報信,也絲毫不會改變什麼,會發生的事依然會發生,結果也是一樣的。」

  「在下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們要做些什麼事。」

  他檀硬地坐得筆直,說的話卻是清楚明白:「出門人能忍則忍,和氣生財,忍得一時之氣,可免百日之災。只是,諸不要傷害我這無辜的人。」

  「你真能忍嗎?」

  「可能的,尊長的教訓就是一個忍字。」

  「忍字心頭一把刀。」

  「是的,那是很難受的事。」

  「能忍,是很了不起的事,小老弟,我祝福你,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祝福,不然你是活不下去的。」

  七煞書生半真半假地說,身形突起,好快。

  老道也不慢,飛射亭外。

  暖轎恰好到這,轎中傳出一聲輕叱,四名轎夫突然倒退兩丈,四人舉動如一。

  兩位青衣侍女兩面一分,劍吟起處,雙劍出鞘,立即完成攻擊的準備。

  轎門一掀,一位風華絕代的高貴美婦,已到了兩侍女的前面,一身墨綠衫裙,手中有一把連鞘古劍。

  四名轎夫也在後面列陣,四把腰刀映日生光。

  「嘿嘿嘿……」行雲丹士發出令人毛骨依然的陰笑。

  「呵呵呵……」七煞書生的笑也令人毛骨依然。

  「原來是兩位大駕攔路,不知有何指教?」美婦鎮靜地說:「如果我所料不差,兩位似乎早有準備,消息之靈通,委實令人佩服。」

  「這與靈通無關,景夫人。」行雲丹士說:「你是三天前船抵武昌的。九宮山望雲山莊莊主江右第一劍客,電劍嚴濤嚴莊主,是尊夫的姨表親,你既然到達武昌,必定前往九官山走走親戚,所以……」

  「所以,道長在此地有所圖謀。」

  「不錯,你女飛衛是比我西雨厲害,一比一,貧道確是棋差一著……」

  「所以請來了七煞書生,就穩可將我女飛衛埋葬了?」

  「大概可以。貧道說過,不論何年何月,只要貧道有一口氣在,五年前尊夫一劍之賜,誓必償還。」

  「那一位又是誰呀?」女飛衛景夫人纖手向亭中一指,指向僵坐不動的晁凌風。

  「你就別管啦!景夫人。」七煞書生說:「在下與尊夫冷電景青雲無仇無怨,在下之所以為西雨助拳,乃是道不同視同仇敵。尊夫是白道英雄,我七煞書生是黑道煞星,所以……」

  「七煞書生,你怎麼能抬頭挺胸說道理呢?」女飛衛打斷對方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該說。」

  「你……」

  「道不同,怎麼能視同仇敵?難道說,黑白道的人一見面,就應該你砍我殺嗎?虧你還以書生為號,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歪曲,你不感到慚愧?」

  「在下不是來和你說道理的。」七煞書生惱羞成怒。

  「你早就應該閉上嘴拔劍上的。」女飛衛冷冷地說。

  一聲龍吟,七煞書生憤然拔劍,劍上光芒四射,烈日下有如一泓秋水,好劍。

  「朱施主,貧道先上。」西雨行雲丹士舉拂欺進:「請替貧道擋開潑婦的僕從。」」

  可是,已晚了一步,女飛衛的劍,已向七煞書生化虹而至,快得令人目眩。

  「錚掙掙……」

  兩道電芒行猛烈的衝刺、糾纏,丈內劍氣徹骨裂膚,風吼雷鳴,快速的閃動移位人影依稀,第三者想加入真不容易抓住機會。

  西雨行雲丹士也無法加入,四轎夫與兩侍女堵住了他。四刀兩劍進退如一,劍誘攻刀狠搏,以如山勁道步步壓迫,不許他與七煞書生會合聯手。

  行雲丹士吃驚了!

  他做夢也沒料到這些僕從竟然如此高明,似乎每個人都可獨當一面,聚六人之力,威力陡增一倍,是一比十二而非一比六。

  行雲丹士綽號稱西雨,指的是他的拂塵攻擊時有如驟雨。

  他本籍是山西人,名列四大魔君之一,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武功出類拔萃,在高手名宿中,威望也在天下十大高於的中間幾名。

  與女飛衛比較。不論在武林排名或者江湖聲望,他都低了一級。可是卻沒料到自己竟然奈何不了幾個僕從。

  狂攻百十拂,全被六名僕從封住了。

  但六僕從想擊潰他,也力不從心。

  另一面,女飛衛也把七煞書生逼得施展不開,同樣地,如想在三兩百招之內擊敗七煞書生,亦非易事。

  勢均力敵,情勢是短期間誰也佔不了絕對上風。

  行雲丹士愈打愈冒火,有點受不了啦!

  「朱施主,還不把你那一位見不得人的傢伙叫出來。」他一面進攻一面大叫。

  七煞書生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可能要灰頭土臉,在女飛衛的綿密劍網下,快要遞不出招式啦!

  「老道,除非你割捨那兩件寶物。」七煞書生開始游鬥:「不然我可要走了,誰知道你連幾個僕從都收拾不了?你要負責。」

  「貧道答應你。」行雲丹士咬牙說。

  「一言為定。」七煞書生身形閃動加快,發出一聲刺耳的長嘯。

  「嘿嘿嘿……」梟啼似的怪笑聲發自亭後,一個灰影飛上亭頂。

  是個灰髮如飛蓬,挾了外門兵刃蜈蚣鉤的怪人。

  「行雲丹士,寶物你可帶在身上?」怪人怪叫:「我飛天娛蟻從不信任虛言保證,我是不見兔子不撤鷹。」

  「我西雨一言九鼎。」行雲丹士向亭口退:「原來是你這老混蛋!快發射你的絕活飛蜈蚣,斃了這些狗爪子,那潑婦不要你動手。」

  女飛衛花容驟變,停止逼攻,收劍向後退。

  「退到轎旁。」她向六位僕從急叫:「拆轎板護身,建方陣,快!」

  「就算你們有甲盾護身,也難逃一死,嘿嘿嘿……」

  飛天蜈蚣狂笑,賣弄地一飛沖天,上升三丈高下,升至頂端蜷縮成團,快速地一連串前空翻滾著,向下飄落。

  距地面不足五尺,身形猛地伸張恢復原狀,翻正身形,雙腳向地麵點落,要再次騰空而起,以便半空中發射江湖朋友聞名喪膽的蜈蚣毒鏢。

  「噹啷……」手中的蜈蚣鉤竟然失手掉落。

  這瞬間,雙腳沾地,無法縱起,但覺雙膝一軟,砰一聲大震,似乎地面亦為之震動,摔了個手腳朝天。

  七煞書生恰好退到附近,大吃一驚。

  「屠七公,你怎麼啦?」七煞書生躍來驚問。

  「該死的!我的手……手腳……」飛天蜈蚣屠七公掙扎著爬起,駭然活動手腳:

  「突然會……會發麻,豈不是見了鬼嗎?」

  行雲丹士一躍而至,冷笑一聲。

  「飛天蜈蚣,你的心脈一定有毛病。」行雲丹士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人是不能不服老的,偏偏你就不服老,窮耍寶死賣弄,十幾個空心觔斗,心脈承受不了,血往腦門沖,手腳怎能不發麻,沒變成中風,算你走了狗屎運!去你娘的!誤了我的大事。」

  女飛衛與兩名侍女斷後,掩護四名轎夫,抬了轎子向南如飛而去。三十里外是咸寧城,一進村鎮便安全了。

  飛天蜈蚣無暇理會行雲丹士的冷嘲熱諷,仔細檢查右手的脈門、曲池、肩俞……和右腿的各穴道。

  「你在找什麼?屠七公。」七煞書生愕然問。

  「我發誓,決不是心脈老化有毛病。」飛天輕鬆怪叫:「而是手腳某一條經脈,某一處穴道,被什麼鬼東西碰著了。可是……可是……卻又沒有異狀呀!」

  「不會是被鬼作弄了吧?」行雲丹士嘴上仍然不饒人。

  「閉上你的臭嘴!」飛天蜈蚣火冒三干丈,一把抓起蜈蚣鉤、凶狠地說:「你是不是要考驗我飛天蜈蚣老不老?嗯?」

  「屠老鬼,我怕你。」行雲丹士向後退:「和你這種死鴨子似地嘴硬的人在一起辦事,真他娘的活該倒霉,我認了

  「王八養的臭雜毛……休走……」飛天蜈蚣大罵,一躍三丈餘。可是,行雲丹士已遠出六七丈外去了,—身形如行雲流水,向北冉冉而去,行雲的道號,可不是白叫的。

  飛天蜈蚣的輕功,在短距離內確是快得像飛,但三五起落之後便每下愈況,後力不繼了。

  七煞書生也大感無趣,隨後急追。

  「屠七公,算了算了。」七煞書生一面追一面叫喚:「牛鼻子事沒辦成,白丟了四色珍寶,也夠他難受的了,怪不得他嘴上缺鑲。喂!珍寶分給我一份呀……」

  三人愈追愈遠,把亭中的晁凌風忘了。

  口口口口口口

  歇腳亭的亭柱下,木架上放了一桶茶,掛了幾個竹碗,兩隻竹茶勺。

  晁凌風的神色顯得頗為輕鬆,他用茶勺舀了一碗茶,坐在亭欄凳上,頗為愜意地喝茶,目光落在往北的官道。

  遠處,已看不到七煞書生三個人。

  那是往武昌府的方向,他不願跟上去自找麻煩。

  身後,傳來極輕微的,只有他才能聽得到的聲息。

  「喂!那裡面什麼都沒有,幾件換洗衣褲,值不了幾個錢。」他並沒回頭,拍拍自己的腰囊:「這裡面有金銀,革囊中有雜物,用得著的時候,還真值幾個錢。」

  噗一聲響,身後有人將他的包裹丟在一旁。

  同一剎那,他的右手抓住了伸向他左肩脅下的一隻蒼老的手。

  「能從在下身邊將隨身物品偷走的人,還真找不出幾個。」他將那只蒼老的手推開,這才泰然扭頭回顧。

  身後的亭欄外,一位斑白鬍子亂糟糟,面容顯得蒼老的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右脅下挾了一根紫竹杖,穿一襲灰袍,背上有包裹,既不像花子,也不像個窮混混,那雙老眼是唯一顯得有精神的器官。

  「小子,似乎老夫也老了,十年來是第一次失手。」灰袍老人踴身跳入亭中:「只要讓我老人家近身,連大閨女的胸圍子也保不住,你……」

  「老不正經,別說那種有傷風化的話好不好。」他笑笑,舀另一碗茶遞過:「喝口茶解渴,老伯。人老並不是壞事,世間有一大半的人,活不到老伯你這種年紀呢!不怕老伯你生氣,老而不荒謬,才能受人尊敬;掏大閨女的胸圍子.那是我這種年輕小伙子的事,對不對?」

  「對,對極了,你小子還真不含糊。」灰袍老人放回茶碗,解下包裹丟在凳上:

  「貴姓呀?」

  「小姓顯,晁凌風。」他抱拳行禮:「請教老伯高名上姓。」

  「柏大空。小子,你該知道我。」

  「很抱歉,小可足跡不曾北出洞庭,不認識幾個人。」

  「唔!很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告訴我,剛才你用什麼東西,把那位目空一切、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擎打得當堂出彩的?」

  「小可沒有呀?」

  「真的?」灰袍老人眼中的冷芒一閃即隱。

  「人老了,手腳抽筋平常得很嘛!」

  「哈哈!老夫的手也抽筋了。」

  嘯風聲乍起,紫竹杖攔腰便掃,勁風先行及體,這一杖是用內力擊出的。不僅勁道兇猛,速度更令人心驚膽寒。

  晃凌風坐在亭欄的欄凳上,背後的亭欄高及肩背,想躲開這一杖出其不意的重擊,勢比登天還難。

  眼一花,杖過無聲。

  「咦!」柏太空一杖落空,訝然驚呼。

  晁凌風已經不見了,反正看到人影一閃,眼一花,人就像是平空消失了。

  凳上的包裹、竹鉤杖,也失了蹤。

  身後有腳步聲,柏大空火速轉身。

  官道上。晁凌風點著竹鉤杖,脅下掛著包裹,青袍的下擺掖在腰帶上,撒開大步泰然自得,向北走了。

  相距已在二十步以上,不可思議。

  「這小輩是個鬼!」柏大空脫口驚呼。

  青天白日,當然不會是鬼,大太陽在頭上高照,人怎會比眼睛的視力還要快?

  「小輩,等我!」柏大空抓起包裹出亭急迫:「等我一等,老夫要交你這位朋友……」

  人是不能不服老的,追了兩里地,前面晁凌風的背影愈來愈小,等到道路轉了兩處彎,背影便消失了。

  柏大空像洩了氣的皮球,老了認老,腳下一櫻,拭掉臉上的汗水,用平常的腳程趕路,老眼中冷芒再現。

  「這小子看似不快,又不是用輕功,只是普通的奔跑,我居然追不上了。」拍大空苦笑自語:「看來,我真是老得不中用了。奇怪,誰調教出這麼一位出色的門人弟子?

  把幾個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全耍了一招,而又不著痕跡,他已經具備了掀起江湖風暴的條件,相當可怕!」

  薑是老的辣!

  這位老江湖的心中,油然興起尋根究底的念頭,要查一查這位自稱晁凌風的年輕人是何根底,闖入江湖的抱負和發展。

  他不承認自己真的老得不中用了。

  晁凌風卻沒有與江湖人打交道的念頭,他有自己的事需要處理,盡量避免與陌生人發生纏夾不清的糾紛。

  在歇腳亭無意中碰上了幾個武功頗為高明的人,一時手癢,捉弄了那個什麼飛天蜈蚣,沒想到卻被隱身在亭後林子裡的什麼柏大空看出破綻,頗令他感到意外。

  為了避免麻煩,他一走了之,卻自以為一定可以把麻煩擺脫呢!

  如果他知道他所碰上的人,全是江湖上了不起的風雲人物,就會明白已經惹上了麻煩,是不易擺脫的了。

  他把這些功臻化境的風雲人物,看成武功「頗為高明」的人物。

  人的運氣來了,連泰山都擋不住。

  相同地,麻煩來了,躲也躲不掉,甚至愈躲麻煩愈多。

  咸寧至武昌府城,全程兩百四十里。

  在他的心目中,一天的腳程綽綽有餘。可是,歇腳亭無意中碰上意外,耽擱了大半個時辰,真得要趕幾步了。

  擺脫了柏大空,他的腳下雖然放慢了,但比起普通旅客的腳程,仍然快了一倍以上。

  在他來說,這只是他的平常腳程,不以為意。

  而在旁人眼中,他的腳程是頗為驚人的!

  走長途的旅客,怎能用快步趕長程?

  走出三十里,譚家橋鎮在望。

  他超越了三名旅客,前面走著另三名旅人,一個穿月白長袍的身材修長青年,帶了兩位青衣隨從,腳下沉穩從容,甚有氣派。

  距鎮口已在一里之內,他腳下一慢,不打算超越,且到鎮上找些吃的喝的,歇息片刻,不必再快走了。

  前面二三十步的三位旅客,也沒留意身後的人。

  他一侵,先前被他超越的三位旅客,卻逐漸加快到了他身後了。

  是三位粗壯的大漢,打扮像某些田莊裡的長工,但滿臉橫肉,目光懾人,絲毫沒有長工們樸實善良的外表。

  他清晰地聽到三個人勿忙的腳步聲漸來漸近。

  驀地,他心中一動;只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另一個人的腳步聲似乎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變輕了,輕得像伺鼠的貓在暗中走動,幾乎連他都聽不真切。

  他本想扭頭回顧,卻又忍住了。

  前面的三個人,已接近鎮口。

  噗一聲響,有人在他的後腦上敲了一記,是掌,還不至於打破他的頭。

  他打一踉蹌,向前一栽,立即被後面揍他的人,一把揪住了他的後領,拉住了。

  兩個人搶前,一左一右挾住了他。

  「沒弄死他吧?」挾左臂的大漢問。

  「沒有.打昏了,」揍他的人說:「很可能是保鏢,押給老大問口供。快走!」

  兩個人連架帶拖,將他架出路口,進入樹林,疾趨鎮側的一條小巷。

  他的竹鉤杖勾掛在左臂彎裡,居然沒掉下來,連著脅下的包裹,一併被帶走。

  這是鎮東的一家農舍,廂房顯得窄小幽暗。

  兩個人將他的包裹、竹鉤杖,放在唯一的木桌上,一碗冷水潑醒了他。

  「哎唷……」他掙扎著叫,用手猛揉後腦:「哪一個天殺的賊胚!在我腦袋後面敲了一記狠的?」

  他好不容易從壁角里爬起來。吃驚地楞住了。

  眼前站著兩名抱肘而立的大漢,怪眼盯著他不住冷笑。

  桌前坐著一位佩刀的豹頭環眼中年人,正和兩名同伴,逐一檢查他的行囊,和他的腰囊中各種雜物。

  桌上擺滿了他的物品:換洗衣物、五錠十兩的金錠、十兩的十錠官銀、一些三兩一兩的碎銀、藥瓶藥包、還有他的路引身份證明等等。

  「唔!看來咱們可能捉錯了人。」中年人停止檢查,向兩個同伴說。

  「老大,可不一定哦!」一位左眉有條刀疤的大漢不以為然:「所有的身份證明都可以偽造。至少,他身帶了這許多金銀,就大有可疑。」

  「依你之見……」

  「先問問。寧可捉錯一百,也不要錯放半個人。」

  「也好。」老大的目光,凌厲地落在昆凌風身上:「你叫晁凌風?幹什麼的?」

  「我是個鄉下人,要想到外地見見世面。」

  他站得筆直,神色似乎仍然有點委頓:「這次要到南京,找龍江船行的親友,希望能在船上找份差事,到京師天子腳下見識見識。龍江船行經營海舶客貨聯運,看看海洋逛逛京師,不虛此生,所以才經過此地。」

  「唔!龍江船行,不是三江船行?」

  「我沒聽說過什麼三江船行。」

  「哼!你撤慌!分明是三江船行的人。」大漢拍桌大聲說,神氣凌厲威猛。

  「我告訴你,我不知道什麼是三江船行。」他也大聲抗議。

  「哼:先前我還以為捉錯了人,現在……」

  「現在你們仍然捉錯人了。」

  「你不要再裝了。」大漢冷笑:「三江船行在武昌有行站,受到青龍幫的幫主保護。

  龍王公冶長虹的次子白鯉公冶勝宙,到咸寧訪友被咱們盯上了,在此地布下埋伏捉他。

  你走在他後面,定然是他的保鏢,咱們沒捉錯人。」

  他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也有點心中不安,這些江湖尋仇事件牽涉到幫派,惹上了真有無窮盡的麻煩。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什麼三江船行,什麼青龍幫,也沒有聽說過什麼龍王什麼白鯉。」

  他開始鎮靜地整理衣袍:「我這人很講道理,雖然我年輕血氣方剛,修養有限,但我會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能忍就盡量忍。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你要走?」大漢獰笑。

  五個人都笑了。

  「是的,我不想介入你們的事,我要平平安安到南京。你們的人,無緣無故在我頭上敲了一記,拖死狗似的把我拖來,好在還沒造成什麼傷害,所以我不和你們計較。現在你們已經知道捉錯了人,當然該放我走,是不是?」

  「唔!可是,在下認為捉對了人。」。

  「這……你打算怎樣?」

  「怎辦?哼!要口供。」

  「問口供?」

  「不錯。年初。貴幫的人在九江擄走了咱們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一門遠親,不知囚禁在何處。在下要在你口中,問出一些線索。」

  「真是見鬼!一個什麼幫已經夠糟了,現在又有一個什麼堂。」他摸摸腦袋:「我不管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去解決,我要走了。」

  「哼!你……」

  「你聽清楚沒有?我要走。」他不說地說,舉步向木桌走。

  兩大漢雙手齊出,分別擒住他的雙手反扭制住了。

  「可惡!」中年大漢拍案站起,怒容滿面:「居然膽敢在我陶天雄面前說這種話,揍他!」

  坐在桌下首的一名勾鼻大漢,離座向他走去,臉上的獰笑十分可怕。

  「不要這樣。」他沉聲說;「要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欺人太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要揍我,必須想到有一天會被我揍……」

  「噗」一聲悶響,勾鼻大漢一拳搗在他的小腹上,力道奇重。

  「我再說一遍,我年輕,耐性有限。」他渾如末覺,說話的腔調絲毫未變。

  勾鼻大漢一怔,接著勃然大怒。

  「砰噗噗!」

  三記重拳又急又猛,全搗在他的小腹上,一拳比一拳沉重。

  「夠了吧?」他的腔調絲毫不變,站得筆直。

  兩個擒住他的大漢,將他扭轉在背後的雙手拼全力往上扳抬,但絲紋不動。

  「咦!」中年大漢臉色一變。

  「噗噗!」勾鼻大漢在他左右頸根又劈了兩記重掌。

  「陶天雄,你還不制止你的人?」他向中年大漢冷冷地說:「你還來得及。」

  勾鼻大漢被憤怒沖昏了頭,不甘心地挫身給了他一記凶狠無比的霸王肘,要撞斷他的左脅骨。

  「豈有此理!」這一肘可惹火他了,雙手一振,擒住他的兩大漢向外跌,直摔出丈外,撞翻在壁根下。

  「?啪!」耳光聲震耳。

  「哎……」勾鼻大漢狂叫,仰面急退。

  他到了桌旁,首先抓起自己的竹鉤杖。

  「勞駕。替我把腰囊和包裹收拾好。」他向中年大漢陶天雄平靜地說;「我不願和你們計較,你們……慢著!閣下,你如果想動刀子,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陶天雄的手僵住了,腰刀已出鞘半尺,但竟然不敢再拔,臉色大變。看了他的輕鬆鎮靜神態,和剛才絲紋不動承受打擊的光景,陶天雄失去拔刀的勇氣。

  挨了兩耳光的勾鼻大漢暈頭轉向,不甘心地大吼一聲,莽牛頭向他的腰脅兇猛地撞去。

  他大手一伸,五指如鉤,扣住了大漢的腦袋,扭身信手一帶,五指一鬆。

  勾鼻大漢嗯了一聲,轉向閉上的房門撞去。「砰」一聲大震,房門崩塌,大漢也反彈倒地,蜷曲著抱頭掙扎,起不來了。

  「你不打算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他的竹鉤杖輕敲著桌面:「小心哦!閣下。小心我要你賠償損失,那就對閣下大大的不利了。」

  陶天雄如受催眠,驚恐地替他收拾抖散的衣物,將金銀塞入腰囊,手不住發抖,顯得慌亂心虛。

  「好啦好啦!我自己來。」他將竹鉤杖放在桌上,自己收拾。

  另一位一直在旁戒備的大漢,突然乘機在他的左例發出一枚三稜鏢,射向他的左脅要害。

  「不可……」陶天雄及時大叫,要制止大漢發鏢,但已晚了一剎那。

  他像是早就料到有此一著,身形絲紋不動,左手反手一抄,及脅的三稜鏢到了他手中。

  「我要還給你。」他亮鏢向發射的人說;「你用暗器偷襲,存心要我的命,我不能饒恕你。閣下,你準備接回你的三稜鏢。」

  「跪下!老七。」陶天雄沉叱:「是什麼人教你一聲不吭,用暗器偷襲的?」

  大漢老七臉色大變,驚恐地向沒有門的房門退。

  「陶香……香主,這……這人太……太強了……」老七驚恐地說:「我……我……」

  「跪下!」陶天雄沉叱,伸手拔刀:「你還敢強辯?你丟盡了本壇弟子的臉,你……」

  老七不敢再退,頹然跪倒。

  「把手伸出來。」陶天雄走近咬牙叫。

  「香主請大發……慈……悲……」老七爬伏著叫號。

  「算了算了。」晁凌風將鏢往老七的身邊一丟:「陶天雄,你還算條漢子,用不著把責任往手下的人推。你也有錯,明知捉錯了人,仍然不想承認錯誤,還想將錯就錯以掩飾你的無知無能,怎能怪你手下的人也用不正當的手段妄為?」

  缺了門的房門外,突然衝入兩個人,像一陣狂風,一刀一劍幾乎同時攻到。

  竹鉤杖一閃,錚錚兩聲脆響,刀劍被震偏,杖影再閃,從中楔來一記快速利落的分花拂柳,隨即響起兩聲著肉的怪響。

  「哎唷……」刀劍的主人狂叫,丟了刀劍向兩側暴退,幾乎摔倒。

  「似乎你們有很多人。」晁凌風到了桌旁收拾行囊:「人多人強,算我怕你們,好不好?」

  「罷了!」陶天雄洩氣地說:「咱們這些人學術不精,受到你老兄的教訓,算咱們栽了,沒話說。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期。」

  「這就難說了,陶老兄。」他將腰囊繫妥,抓起包裹掛上肩:「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後會是否有期,誰也不敢斷定。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禍福操在你自己手中,日後見面,再有這種情形發生,你一定會後悔,所以你最好心理上早作準備。再見,諸位。」

  他大踏步出房,不久便到了鎮上唯一的小街上。

  家家閉戶,好像一座死鎮。

  但巷口屋角,不時可以發現手中有刀劍的人隱伏。

  這種路旁的小鎮,又小又窮,本來就沒有多少人,三四十戶人家,與唯一的小街,但住宅零星散落。

  小街的幾家店舖平時就沒有幾個客人光顧。但舉目四顧不見人蹤,氣氛就足以令人心中不安。』

  繞出街口,便是南北官道。

  北端的鎮口外,是一座風水林,松樹三五百株,傳來陣陣松濤聲。官適從松林西面繞過,視界可遠及三里外。

  三里之內,不見人蹤。

  似乎近午時分,旅客大概紛紛打尖歇腳了。

  松林前,陶天雄抱肘而立,臉色凝重,目不轉瞬地目迎他走近。顯然是抄小巷搶在前面等候的,神色中流露出凶兆。

  他心生警兆,臉色漸變。

  「陶老兄,咱們再見是不是太快了些?」他在路中心止步,向站在林前的陶天雄說:

  「林子裡的幾個人,是你老兄的同伴吧?」

  「他們是在下的頂頭長上。」

  「哦!幸會幸會。」

  林子裡共有三個人,同時綏步出林。

  領先那位佩劍的青袍中年人,天生的山羊眼不帶表情。

  「陶香主已將經過情形已一稟明瞭。」青抱中年人聲調也呆呆板板:「當然,他斷定捉錯了人。」

  「他本來就捉錯了人。」他沉靜地點頭。

  「但在下不以為然。」

  「閣下又有何高見?」

  「青龍幫的地盤,下游雖然僅及太平府,但太平府距南京近在咫尺,與南京的道上朋友,多少有些交情。」

  「有此可能,可惜晁某對這些事毫無所知,也不想知道。」

  「據在下所知,龍江船行確是經營海舶,海舶不往上越過南京。龍江船行的東主追魂拿月楊震寰,為人四海頗負時譽。雖然沒有人能證明他與青龍幫的幫主龍王有交情,至少在水上行業上,他不可能與龍王沒有交往。」

  「晁某還沒到過南京,此次算是第一次前往龍江船行,楊東主的事,晁某毫無所知。」

  「在下卻不作此想。」

  「但不知尊駕……」

  「你已經知道得太多。」青袍中年人語氣一冷:「為免走漏風聲,必須將你留下。」

  「把在下留在此地?豈不耽誤了在下的事?」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閣下。在下會派人徹查你的身份,甚至會派人至龍江船行求證。如果證實你的確與青龍幫無關,在下會釋放你,當然要等到本堂與青龍幫的過節解決之後。閣下,你願意留下嗎?」

  「抱歉,在下一點也不願意。」

  「你……」

  「你們不能把自己看成天下的主宰,你們無權任意發施號令迫害他人。」他的臉色逐漸難看:「你們已經無禮地對付在下,已經毫不講理地擄劫挾持在下將近一個時辰,在下不計較,你們應該心滿意足了。閣下,不要再次作出不合乎情理法的事,那對你們毫無好處的。在下要走了,告辭。」

  「你不能走。」

  青袍中年人往路上移步,擋在北面迎面一站。吸口氣功行百脈.山羊眼中突然湧出冷電寒芒。

  「不要再作笨事,在下看你不是個笨人。」他向前邁步。昂然向對方逼進:「讓路,借光。」

  他的神色倒還和氣,但口氣未免托大了些。青袍人臉上看不出獰惡的神情,心中卻大感憤怒。

  「在下留客!」青袍人進馬步左手一引,右手閃電似的來一記金豹露爪,連抓帶擒迅疾無比,搶制機先極具威力,勁氣襲人,爪上的真力陡然進發。

  「免了!」他切掌斜揮,還以顏色回敬一招手揮五弦,攻脅肋聲到掌到,速度似乎比對方快了一倍。

  青袍人經驗老到,斜身移位沉掌化招,另一手隨腳切入,現龍掌反擊上盤。

  雙方攻拆皆反應超人,一沾即走招式不敢用老,彼此各懷戒心,先用伙速的試探性攻擊,以估計對方的斤兩,保留了五成實力。

  人影閃動逐漸加快.進退移位令人眼花繚亂。

  十餘招之後,表面上已可看出優劣。

  晃凌風的左手挾了竹鉤杖,肩上掛了包裹,事實上他僅用一隻右手化招攻招,而且攻勢佔了七成。

  他退的幅度有限,進則長驅直入,化招之後的反擊回敬銳不可當,常令青袍中年人顧此失被,不得不被逼撤招移位自保。

  另兩位佩刀的壯漢看出情勢不利,緊張地從兩側逐漸逼近。

  「用絕學擒他!」一名壯漢急叫。

  青袍中年人早知情勢不利,立即一聲沉叱,真力貫於雙手,招發摘星撈月,上插雙目下攻陰襠。

  招出風雷驟發,速度突增三倍,全力進攻要以深厚的內力緊迫強壓,逼晁凌風百忙中接招,如山內力必可將晁凌風接招的右手擊毀。

  貼身了,雙手已將晁凌風完全置於控制下。

  另一名壯漢,卻臉色驟變,看出了危機。

  「小心他的腳……」壯漢大叫,突然飛撲而上。

  叫晚了,晁凌風的右手也加了勁道,身形半轉,右手下沉、斜切,右腳隨即撥出。

  撥的勁道不可能太大,但青袍中年人卻禁受不起,驚叫一聲,斜飛出丈外,右腳在著地時向下一挫,幾乎屈一膝跪倒。

  同一剎那,撲上的壯漢右肩腫挨了一掌。向前撲出攻擊,反而背部挨掌,可知必定一撲落空,反而被對手俯在身後加以痛擊。

  「哎……」壯漢的腰幹夠硬,但雙腿拒絕承受下傳的沉重打擊勁道,向前一栽,跌了個大馬爬。

  第二名壯漢抓住了好機,悄然拔刀、悄然撲上、悄然刀發指天誓日,順拔刀的刀勢向前揮出,自下至上勁道驚人,颯颯刀氣一湧而出。

  已刀落空,晁凌風已從刀尖前閃退、旋身、移位、竹鉤杖也用上了指天誓日,乘勢揮出。

  「噗!」竹鉤杖也擊中壯漢的右肩腫。

  壯漢剛中杖,剛被打得向前衝,青袍中年人已冷哼一聲,喝聲似殷雷。

  「接飛刀……」喝聲震耳欲聾,飛旋著的電虹連珠似的飛出,向身形尚未穩下的晁凌風破空連續飛射,控制了丈寬的正面空間。

  「叮叮叮叮……」

  竹鉤杖幻化出淡談的閃動虛影,被擊中的飛刀一一下墜,六把飛刀似在同一瞬間全部被擊落,無一倖免。

  「該死混帳東西!」昆凌風破口大罵;「你們竟然想下毒手要我的命,你們必須付出同樣的代價。」

  青袍中年人大吃一驚,打一冷戰,雙手還各有三把飛刀,似乎忘了發射。

  「沒有人能站在原處不動,用兵刃打落我迫魂奪命刀三把連珠飛刀。」青袍中年人意似不信地高叫:「你用一根竹杖,站立在原處打落了六把……」

  「你手中還有六把,左右各三。」晁凌風說。

  他劍眉一軒,臉色一冷:「右手刀長八寸,左手六寸,六寸的才是追魂奪命刀。發來吧!我等你。」

  「在下不信邪!」

  吼聲中,刀如滿天電虹,六刀齊發,而非連珠發射,右手擲左手拂,六把刀勁道平均,上三下三,威力籠罩了八尺正面空間。

  相距僅丈二左右,快得令人肉眼難辨,即使身形再快,也無法閃避,更不可能用兵刃擊落一把半把。

  死定了,追魂奪命刀名不虛傳。

  可是,怪事發生了。

  上三把飛刀走直線,下三把走弧形,飛行的軌道無法預測。

  但竹鉤杖不但閃動如屏,而且完全項測到飛刀的飛行路線。一聲暴響,竟然像在同一瞬間,擊中了從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射來的六把飛刀。

  飛刀不再向下墜,而是向上下四方激射而出,打擊的手法神乎其神,不可思議。

  青袍中年人的臉,突然變得蒼白失血,猛地一躍三丈,竄入松林如飛而遁。

  「啪」一聲響,人影閃動如電,一竹杖敲翻了剛爬起的那位用刀偷襲的壯漢。

  「你逃得了?」晁凌風向追魂奪命刀的背影怒叫。飛躍而進。由於敲翻了爬起擋住去路的壯漢,因此起步晚了一剎那,追魂奪命刀已連躍三起落,遠出十丈外去了。

  另一位仁兄也擋在路上。是陶天雄。

  「不關我的事……」陶天雄狂叫.向側撲倒讓路。

  身軀還沒觸地,便感到狂風一掠而過。

  人倒地扭轉身一看,晁凌風已經不見了。

  「哎啃……」被敲翻的壯漢在地面滾動狂叫。

  最早被敲了一杖的另一名壯漢,已先片刻爬起。

  「這……這傢伙到……到底是……是何來路?」壯漢戰慄著叫.嗓音走了樣:「沒……

  沒有人能……能對付得了他。陶香主,咱們平……平空樹了已個可……可怕的勁敵,大事不……不好……」

  「糟!咱們趕快追上去接應。」陶天雄悚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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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4-23 09: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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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17: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小徑折入一處小河灣,灣尾有兩座小農舍。除了本鄉本土的近鄰,誰也不知道這裡住了些什麼人,也不可能有人走到此地來。

  這裡,距譚家橋鎮已在七八里外,連鎮上的人,也不知道這兩家農舍的底細,絕大多數的人甚至不知道農舍的存在。

  追魂奪命刀逃得很快,快得打破他以往的最高記錄,雖則迄今仍然感到右腿不太利落,被晁凌風踢中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

  遠距農舍三里外,他已發現晁凌風不曾跟來,顯然已經被他扔脫了。但他不敢慢下來喘息,必須盡快地逃,盡快地到達安全庇護所。

  這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懼。在江湖橫行了二十餘年,追魂奪命刀的綽號聲威遠播,名列武林十大暗器高手名家。

  出道迄今,威望如日中天,從來沒有人能避開他明裡發射的致命飛刀,更沒有人能從暗中發射的飛刀下留得命在。

  而今天。明六暗六,十二把飛刀全部落空。

  拼武功,也落了個灰頭土臉。

  對手太強,太可怕,假使逃的輕功也不如人,豈不完了?

  天老爺保佑!他扔脫了晁凌風,得救了,真得慶幸自己在輕功上,下了超人的苦功,肯下苦功的人有福了。

  他不敢慢下來,全力飛逃,全身大汗如雨,呼吸已出現重濁現象,但速度仍然能保持。當然,比開始逃命的時候慢了很多,人畢竟不是鐵打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支持一些時候,會崩潰的。

  再次謝謝天老爺,終於安全到達庇護所啦:後面沒有人追來,他已獲得雙倍的安全。

  農舍旁的竹叢內,閃出一名青衣大漢。

  「樓爐主,怎麼啦?」青衣大漢攔住訝然急問:「你的人呢?」

  「可……可能完了。」迫魂奪命刀腳下一慢,踉蹌接近:「於……於壇主在……在不在?」

  「壇主正在問口供。」大漢顯得吃驚:「樓爐主,你說可能完了,是什麼意思?」

  「碰上了可怕的扎手人物。」追魂奪命刀越過大漢向緊閉著大門的農舍走:「就是這意思。」

  「咦!那你……」

  「你沒看到我落荒而逃?小心警戒,那傢伙可能跟來了,留些神。」

  大漢惶然隱入竹叢,小心地用目光搜尋小徑盡頭的可疑處所,希望能盡早發現警兆。

  視野可及兩里外,一無所見。

  但身後,卻有可疑聲息。

  農舍的堂屋裡,六名大漢與四名剛健的女郎左右分立,監視著神色委頓的三個人,其中之一就是那位白衣青年,氣色甚差,顯然吃過苦頭,盤坐在堂下怒目而視。

  堂上高坐著一位黑衣裙,美麗而冷艷的年輕女郎,所佩的劍也是黑鞘、黑穗、黑佩帶、黑包頭,全身黑,只有臉是白的,唇是紅的。

  「二少幫主,本壇主再說一遍。」黑衣女郎語氣冷森森,頗有令人寒慄的威力:

  「我一定要知道年初貴幫九江的主舵人是誰,是誰擄走了本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親一門老少四個人。你如果依然頑強拒絕合作……」

  「於天香,你不要在我公冶勝宙面前擺威風。」白衣少年人沉聲說:「你們太極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親,在九江無故失蹤的事,貴堂主旱天雷冉大剛,曾經派人向本幫下書要求調查。家父已經出動九江分舵全舵弟兄,甚至派了傳旗使者二珠使者生死判駱一中,親往九江坐鎮指揮。本幫對貴堂一向相當敬重,彼此相處井水不犯河水。貴堂經營陸上的行業,本幫作水上的買賣,各安生理,彼此沒有成見。宋大堂主的表親失蹤,本幫可說已經盡了全力追查,貴堂也有人參與協調,查不出線索並不是本幫的錯。這件事早經雙方認定是外人所為,目下仍由雙方明暗之間尋找蛛絲馬跡。於壇主今天竟然安排陷阱將在下擄來,一口咬定這件事是本幫所為,未免欺人太甚。在下既然被你們毫無理性地擄來,該怎麼辦,你瞧著辦好了。於壇主,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本幫會向貴堂討公道,要殺要剮,悉從尊便。」

  「你不要稱好漢,那對你毫無好處。」黑衣女郎於壇主陰陰一笑:「本姑娘已經從貴幫的弟兄口中,查出許多不利於貴幫的線索,在在皆指向貴幫的有地位人物,涉嫌劫持魏家一門老少,以作為日後向本堂脅迫的人質,所以才設下埋伏將你弄到手,必須從你的口中,找出……」

  「於壇主,我不知道你這些話,說出來有何根據。」公冶勝宙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但在下認為,你的話十分可笑而令人憤慨。在下不明白,太極堂與敝幫一陸已水,沒有利害衝突,敝幫沒有任何理由向貴堂脅迫。退已萬步來說,魏家一門四老小、只是貴堂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遠表親,本幫居然將他們擄劫作為日後脅迫貴堂的人質,任何一位小有知識的江湖朋方.也會嗤之以鼻,荒唐得離了譜。請問,本幫究竟要向貴堂脅迫什麼?」

  「脅迫本堂退出沿江各埠呀!這件事,早些年不是曾經由貴幫的人提出過嗎?」於壇主冷笑:「好像是由貴幫武昌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提出的,是不是?」

  「那是你們的說法。廖分舵主為人四海,豪邁慷慨深明大義,你們栽誣他,是不會成功的。」

  「不久,就知道是否成功了。」

  「你是說……」

  「本姑娘已佈置停當,不久之後,他就會和你一樣,成為階下囚,哪怕他不承認?

  哼!」

  「看來,於壇主,是你在處心積慮,向本幫大動干戈了。你不會獲得好處的,你知道在做些什麼愚蠢的事嗎?」公冶勝宙凜然問:「一幫一會之間火並,不知會掀起多大的江湖風暴,你從其中能得到什麼好處?」』「公道不伸,事情不能解決;本姑娘認為,一幫一會之間,早晚會大規模結算的,能早日解決,糾紛便不至於擴大。這不是個人恩怨與誰能獲利的問題,而是令尊公冶幫主有意併吞本會的基業,貴幫應該負責,他必須還本會的公道。假使真發生火並。令尊該是罪魁禍首。」

  「於壇主……你……」

  「住口!現在,你打算合作嗎?」

  「在下無所謂合作,因為在下根本不知道你在玩弄什麼陰謀詭計。」

  「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見了棺材,我公冶勝宙也不會掉淚。江湖人生死等閒,你嚇不倒我的。於姑娘,在下要見貴堂主。」

  「你還不配。來人哪!把他架起來。」於壇主怒不可遏下令。

  兩名大漢大踏步上前,一左一右扭臂挾住了公冶勝宙,將他拖近牆壁。

  「先給他一點教訓。」於壇主冷笑:「不要弄斷他的肋骨,傻傻來。」

  跟來已名大漢,獰笑著伸出大拳頭,放在嘴前吹口氣,猛地一拳搗向他的小腹。

  公冶勝宙穴道已經被制,被擒時也吃了不少苦頭,想運氣抗拒也力不從心,這一拳似乎打得他的胃部要往外翻,五臟六腑痛得陡然收縮,痛得眼冒金星。

  「於天……香……」他咬牙切齒叫:「我公冶勝宙記……記住你今……今天的嘴臉……

  呃……」

  一連又是兩記重拳,打得他渾身一軟。

  「你招不招?」於壇主沉聲問。

  「你這惡毒的賤……賤母……呃……呃……」

  又是兩拳,他口中血出,幾乎閉氣。

  門外腳步聲急促,追魂奪命刀急奔而入,恰好看到大漢痛打公冶勝宙的情景,大吃一驚。

  「於……於壇主。」追魂奪命刀忘了自己的疲勞,大聲向堂上叫:「二少幫主是青龍幫,有身份地位的人,壇主應該將他押回總壇。交由大副堂主處理,怎可現在就用刑逼取口供?壇主這樣做……」

  「樓爐主,你說什麼?」於壇主厲聲喝問:「這裡的事,是你作主呢,抑或是我?」

  「不是屬下強出頭干涉壇主……」

  「那你就給我閉嘴。」

  「屬下……遵命。」追魂奪命刀只好行禮應諾。

  「這裡的事,既然由本壇主作主,本壇主必須盡早找出線索來,一切責任,本壇主一力承當。本堂與青龍幫之間,早晚會因利害衝突而了斷,這時正是發動的大好時機,這位二少幫主,正是本堂所掌握的最佳人證。所以……這些事,你們不必多問.你們只需聽命行事,一切有上面的人擔當。樓爐主.你不是負責擒捉相關的可疑保鏢嗎?」

  「是的,屬下……」

  「人呢?」

  「屬下無……無能。」追魂奪命刀餘悸猶在:「那人的武功驚世駭俗.咱們留在譚家橋鎮的人,沒有人能禁得起那位叫晁凌風的人一擊……」

  「什麼?樓爐主,你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也無法將人擒住?你的飛刀呢?」

  「屬下共發了十二把飛刀,六明六暗。」

  「結果……」

  堂口突然出現晁凌風修長英俊的身影。

  「結果,在下跟來了。」晁凌風將包裹往門角下一丟,舉步入廳:「你們這些什麼堂的狗東西,對一個陌生人無緣無故劫持還不算,還要用刑煎逼,最後下毒手要殺在下滅口。該死的東西!在下今天要把你們一個個弄個半死,再來看看你們這些什麼堂的混蛋,到底是些什麼為非作歹,隨意殺人的狗屁神聖。我要把你們的根刨出來,以牙還牙。

  你們這些人如果死光了,江湖道上也許不會從此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

  兩名女郎站的位置接近堂口,暗中默運真力戒備,並不上前阻攔。

  晁凌風向前走,從兩女之間一面說話一面通過,對兩女毫不介意,視若未見。

  他剛通過兩女所立處,驀地身後沉重的粉拳及體,一掌擊中他的後腦,一中脊心,力道足以震腐他的腦髓,震碎他的內腑。

  「你們好狠。」他轉身向兩女說,將竹鉤杖插在腰帶上,虎目中冷電倏現。

  兩女不知厲害,同聲嬌叱,上攻五官,下攻腹肋.兇猛地近身搶攻。

  堂上,於壇主已離座而起。

  誰也沒看清交手的經過,更不知是如何結束的,反正眼見三人一合,兩女便翻倒在晃凌風的腳下,如此而已。

  「我會慢慢整治你們,現在並不急。」晁凌風眼中的殺氣消失了,將人向兩側的壁根下一丟。

  「哎唷……」兩女躺在壁根下尖叫,但動彈不得。牆整治公冶勝宙的三名大漢,猛地將公冶勝宙抵在上。

  「閣下,不打算救你們的二少幫主嗎?」於壇主在堂上陰森森地叫:「你再撒野,本壇主就下令毀你們的二少幫主。」

  先前負責上刑的大漢,拔出單刀抵在公冶勝宙的胸口上,不住獰笑。

  「你們?你們指誰呀?」晁凌風問:「哈哈哈哈……在下只有一個人,誰又是什麼二少幫主呀?」

  「少給我裝蒜!」

  「哈哈!你這個女人非常奇怪,我給你裝什麼蒜?你是什麼東西?休以為你是老幾?

  玉皇大帝的女兒嗎?你少臭美。你哪像個女人?你過來,在下要教教你做一個女人的規矩,女人不做女紅下廚房,而拿刀仗劍殺人,該道天罰的,夫不罰你,我罰,你給我滾過來。」他點手叫:「我已經來了好片刻,親眼看到你高高在上發施號令裝人樣,你已經擺足了威風。夠了吧?」

  於壇主被罵得粉臉泛青,氣得快要昏倒啦:發出一聲不屬於女性的獸性尖叫,猛地掠近飛腳便踢。

  靴尖是裹鐵的所謂鐵尖鞋,踢在人體上比刀斧所造成的傷害不相上下,挨一下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晁凌風本來已是滿腹怒火,再一看這鬼女人下毒腳,更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年輕人修養有限,報復的本能尤其不易控制。

  一聲怒吼,他向側一閃,手伸如驚電,一把扣住了於壇主的膝蓋,左手也奇準地扣住了右肩尖,向下一摔。

  「砰」一聲將人摔落,立即一腳踏住了小腹。

  「哎……」於壇主狂叫,想挺身力不從心,想滾轉也無能為力。

  「你也未免太毒太大膽了。」他拔出竹鉤杖:「我以為你是什麼諸天神佛母夜叉,其實只是一個內功小有成就,拳腳勉可派用場,只不過傲慢自負,自以為了不起的潑婦而已。」

  他的竹鉤杖向前一伸,指向作勢撲上搶救的三男兩女,虎目中殺氣再現。

  三男兩女的刀劍,已隨時可以攻出。

  「你們可以衝上來。」他沉聲說:「廢不了你們這些混蛋,算我晃凌風栽了。」

  「放了咱們的壇主,在下與你生死一搏。」一名大漢咬牙說。

  他的竹鉤杖向下點了三記,封住了於壇主的雙肩井與七坎大穴,一腳將於壇主踢得滾至一旁,毫無憐香惜玉的風度。

  「閣下,你上。」他向大漢伸一指輕蔑地一勾:「我看你也是個自負傲慢大言不慚的貨色,你一定以為你比你們的壇主武功高出十倍,所以敢說這種大話,上!」

  大漢打一冷戰,反而向後退。

  顯然是心中發虛,武功怎麼可能高出壇主十倍?

  「用追魂奪命刀殺他!」發僵的於壇主躺在一旁尖叫,向追魂奪命刀下令:「樓爐主,不要管人,快!」

  追魂奪命刀渾身在發抖,聽到最後一個快字,似乎嚇了一跳。

  這個快字不但是命令,而且聲調尖厲刺耳,連田生的男人聽了,也會出現聞雷落箸的現象。

  三把飛刀在這一驚之下飛出了。

  不像飛,倒像是丟。

  晁凌風左手一伸,刀響傳出,掌中已多了三把飛刀。

  「現在,你準備逃命。」晁凌風向追魂奪命刀說:「在下要把飛刀完壁歸趙,生死關頭,你必須為你的生死全力掙扎,有多快你就逃多快,不要讓在下輕而易舉地殺死你。」

  追魂奪命刀膽都快被嚇破了,臉無人色抖得十分厲害。

  「在下不……不逃。」追魂奪命刀語不成聲:「殺人償命,欠……欠債還……還錢,你……你發……發刀吧!在……在下欠……欠你十……十五把飛……飛刀的債。」

  「唔!不賴債的人,還不會太壞。」晁凌風將三把飛刀丟在對方腳前:「你可以走了,或許有一天我會找你;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你。」

  「我不走。」迫魂奪命刀一挺胸膛,不發抖了:「在下是五大壇中。義壇的三爐主之一,壇主有難,壇下弟子豈能苟免?咱們這幾個人,還可以和你一拼。」

  「很好,你們講義氣,那就一起上吧:「顯凌風拉開馬步:「在下成全你們。」

  追魂奪命刀拔出佩刀,振作地拉開馬步立下門戶。

  「咱們拼了!」迫魂奪命刀向男女同伴們下令:「本壇弟子生死與共,你們還等什麼?」

  挾持公冶勝宙的兩大漢,丟下挾持的人撥刀佔住了右首列陣。

  七男二女剛形成合圍,剛要發動攻擊,竹鉤杖已突然揮舞、盤旋、吞吐、席捲、是風呼嘯、像是大地突然刮起一道威力無比的龍捲風。

  一陣驚叫,一陣狂亂,人影依稀中,人體摔倒,刀劍飛拋、小小的堂屋.鬼哭神嚎,人與刀劍倒了一地,灑了一地。

  只有三個人不倒,是公冶勝宙與兩位隨從。

  三人貼在牆壁上,眼看竹鉤杖刮起的龍捲風,刮倒了一切,摧毀了一切,驚得毛骨悚然。

  人影重現,暴亂結束。

  「我認為你們都是搶匪和殺人犯,我要把你們牽到鎮上去,交給地方村裡處治。」

  晁凌風站在堂中冷冷地說:「你們不能隨意殺人擄掠而不受懲罰。」

  「兄台。」公冶勝宙有氣無力說;「譚家橋鎮中,有他們太極堂的弟子,也一定是該鎮具有潛勢力的名人,交給地方處治,不會有結果的。」

  「好,那就把他們帶到武昌交給官府處理。」晁凌風接著說:『你們三位來幫忙,把他們的腰帶解下來做個繩,收集所有的刀劍作證物,像牽狗一樣,把他們一眾男女牽到武昌。」

  「兄台,可否將三個首腦人物,交給在下問問內情?」

  「為何?」

  「在下複姓公冶,名勝宙。家父龍王長虹公,首創青龍幫,十餘年來,在大江上下擁有不小的基業。而大江兩岸,卻是太極堂的勢力範圍。堂主旱天雷冉大剛,為人倒不失正直,頗有豪名。一幫一堂十餘年來,一水一陸本來相安無事。而今天的情勢,顯然即將發生,而且已經發生了可怕的變故。太極堂下設五壇,分稱仁義禮智信。這位於壇主九天玄女於天香,身份地位極高,竟然設下毒謀,將在下擄劫而來,居然在此地向在下施刑逼供。即使在下不是青龍幫有身份地位的人,她也決不可以用這種犯忌的手段來對付在下的。這件事如果傳出江湖,將是一場可怕的大風暴,太極堂必定激起江湖公憤,一幫一會之間,只有你死我活一條路好走。因此,這些人已經存下歹毒的念頭,要在此地逼供之後,秘密將在下三人滅口掩埋。這件事恐怕除了這幾個義壇的人之外,一定還有重要的人參與,其中不知道牽涉到哪些惡毒的陰謀。所以在下希望把陰謀的真相發掘出來,或許能消弭江湖慘烈的大風暴發生,及早阻止血流成河的大屠殺。」

  「唔!奇怪。」晁凌風突然自語。

  「兄台,奇怪什麼?」公冶勝宙訝然問。

  「好像真有些什麼可怕的風暴要發生了。」

  「兄台是說……」

  「這一天中,在下曾經目擊不少事故發生,見過不少武功相當高明的人衝突。豈不可怪?」

  「這裡的事故……」

  「公冶兄,你認識飛天蜈蚣屠七公?」

  「老天爺!江湖上稍有見識的人.誰不知道這可怕的宇內凶魔?」

  「還有七煞書生、行雲丹士西雨傅霖、女飛衛景夫人、柏大空等等。」

  「兄台所說的這些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聲威震天下的武林高手名宿。兄台行走江湖,也應該知道……」

  「在下第一次遠遊,還不算行走江湖。」晁凌風糾正對方的話。

  他又說:「這麼說來,真有點風雨欲來,醞釀大變的先兆呢。好吧!給你問口供。

  可是,你問不出什麼來的。」

  「兄台之意……」

  「在下反對你以牙還牙用刑反逼,這些人咬緊牙關不說,你怎辦?」

  「這……」

  「這樣吧!你把幾個重要的人,帶回幫交給令尊,按江湖規矩,將這件事公諸天下,要求太極堂出面,雙方弄個水落石出,豈不強似單方面逼供來得光明正大?」

  「但兄台要把他們送官……」

  「我把另一半人帶去便可。看你受了內傷,能帶得走他們嗎?」

  「在下這兩位隨從,還可以派用場。」

  「好,那就讓你帶走兩個,你請吧!」

  「謝謝晁兄厚賜,容後圖報。」公冶勝畝行禮道謝,向九天玄女走去。

  「你先把這鬼女人捆上,我再破她的氣機解穴,她就無法作怪了。」晁凌風輕拂著竹鉤杖說:「這位追魂奪命刀姓樓的,飛刀並不怎麼出色,但身份可能不低,你也一併帶走好了。」

  「他是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排名不高不低。晁兄竟然說他的飛刀並不怎麼出色,未免小看他了。」公冶勝宙搖頭苦笑:「在下就是被他的飛刀把,擊中身柱穴而被制住的。就算他不暗算偷襲,在下也逃不過他的追魂奪命刀。」

  「姓晁的。」九天玄女厲聲叫:「你管了本堂的事,太極堂所有的弟子,定會全力對付你,將你化骨揚灰。」

  「真的?」晁凌風笑問。

  「本壇主的話,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我顯凌風也明白地告訴你。」

  「你……」

  「太極堂的任何一個人,今後膽敢不知自愛,向晁某毛手毛腳,那就是太極堂的末日到了,我一定會連根鏟掉你們。太極堂的人將會發現,他們碰上的不是可任殺任剮的人,而是要命的無常。他們將會八輩子也不敢提太極堂三個字,聽到晁凌風三個字都會發抖。

  「你……」

  「我說話算數,我晁凌風不是善男信女。我是一個相當講理的人,能忍則忍,一旦忍不下去,想要激怒我的人,將會發現他犯了致命的錯誤,後悔已來不及了。你,已經快要激怒我了。」

  「你儘管說狠話吧!本堂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弟子遍佈大江南北,是江湖七大幫派之一,你……」

  「哦!你們的惡勢力真有這麼強大?」

  「公冶二少幫主,可以證明本姑娘所言不虛。」

  「這麼說來,你們為非作歹,殺人越貨、謀財害命、聚眾凌寡等等傷天害理的罪行,也同樣多得不可勝數吧?對不對?」

  「胡說!你……」

  「你引起我的興趣了。」

  「引起你什麼興趣?」

  「本來,我打算到各地走走增長見聞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花費一些時間,看看你們這些聚集一大群歹徒,弱肉強食橫行霸道的強人,到底強到什麼程度。」

  他拖起其他十名男女,拍開穴道。

  「你們可以走了,回去告訴你們的堂主旱天雷,將今天所發生的事向他稟告,不妨添油加醋胡說八道。」他冷冷一笑;「我希望他派人來找我,最好用卑鄙的手段暗殺偷襲.我就有剷除你們太極堂的藉口了,快滾!」

  十男女臉色泛青,不知如何是好。

  「在下以十聲數送行,數盡而走不出在下視線外的人,必須留下身上的一些零碎。

  比方說,一條手臂,或者兩隻耳朵等等。一!二!」

  門外,柏大空支著紫竹杖當門而立。

  「小老弟,等一等。」柏大空援手叫。

  「老傢伙,你還不死心嗎。」晁凌風怪腔怪調問。

  他這一聲老傢伙,可把所有的人嚇了一跳。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柏大空舉步入廳:「我柏大空栽一次已經受不了,可不願栽第二次。你像個鬼,人怎能與鬼鬥?喂!這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災禍?」

  「參見柏老前輩。」公冶勝宙搶著行禮,氣色甚差:「這裡所發生的事,請老前輩作見證。」

  「老夫從鎮上經過,打聽出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所以前來看個究竟。」柏大空老眼冷芒又乍現乍隱:「你們一幫一堂,一向相安無事,有時也合作愉快,怎會為了些小磨擦,就翻臉相殘了?要不得。」

  「老前輩請問問於壇主,她這種犯了江湖大忌的作法,到底用意何在,不難查出到底是什麼人有意挑撥仇恨,誰在存心不良,玩弄惡毒的陰謀詭計了。」公冶勝宙對柏大空執禮甚恭,但說話時難免怒形於色。

  「是你嗎?於壇主。」柏大空向躺在地上的九天玄女沉聲問。

  「太極堂的事,老前輩,恕難奉告。」九天玄女的態度依然頑強:「有何疑問,何不向敝堂主提出?」

  「老夫會向旱天雷質詢的。」

  晁凌風劍眉一軒,哼了一聲。

  「老人家,你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了?」他大聲說:「這件事在下已經管了,而且已經決定,你跑來擺出一手包攬的氣派,你沒問在下肯是不肯呢?」

  「小老弟,你不要火上添油,把糾紛擴大得不可收拾,這對誰都沒好處,反而會加速引起一幫一堂的火並,將有無數江湖人士捲入游渦,死傷之慘是可以預見的。小老弟,讓老夫權充調人,消弭這場災禍好不好?」

  「可是……」

  「小老弟,你問問公冶二少幫主,他知道老夫是個有擔當的人。」

  「晁兄,柏老前輩位高輩尊,他老人家既然適逢其會,有權按江湖規矩過問。」公冶勝宙說:「像這種大事,真需要有人主持公道。」

  「他。」晁凌風向柏大空一指:「他能主持公道嗎?」

  「能,晁兄。」

  「他的聲望地位夠份量嗎?」

  「柏老前輩是白道英雄中,聲譽極隆的名宿。」

  「哼!他一點也不像聲譽極隆的白道名宿。」

  「晁兄……」

  「不久之前,他就曾經出其不意,想一杖要我的命,出手很毒很狠.不像個白道名宿。」

  「胡說八道!」柏大空笑罵:「你小子一聲不吭,把威震江湖的凶魔飛天蜈蚣整得灰頭上臉,還怕禁受不了老夫一杖?喝!我看你表面氣概恢宏,骨子裡卻工於心計斤斤計較呢。」

  「對那些真正工於心計的人,我是會計較的。同時,我做人處事的態度,也會因心情不同而方法各異。任何人,包括你這位白道名宿,最好不要激怒我。」

  「小老弟,真生氣了?」柏大空不笑了。

  「還沒有。」晁凌風笑笑,伸手拍拍公冶勝宙的肩膀:「在下處事的宗旨,是從不過於勉強別人,所以,我放棄原定的計劃。既然你信任柏老前輩,在下當然尊重你的決定。我在譚家橋鎮等你。」

  「晁兄大可先行前往武昌。」

  「不,你三人都受了內傷,需要有人照料。在下既然出面管了這檔子閒事,就得管到底,不能半途而廢。我先走,鎮上見。」

  「在下深感盛情……」

  「快點來,不見不散。」晁凌風的語氣十分堅決,不見不散四個字說得斬釘裁鐵。

  不再與眾人招呼,他扭頭便走,在門旁抓起自己的包裹,大踏步走了。

  「好猖狂的年輕人。」柏大空盯著他的背影說,老眼中的冷芒又現:「武功深不可瀏,城府甚深表裡不一,一旦風雲際會,他就會飛騰變化。」

  誰也沒留意這位白道名宿的神情變化。

  譚家橋鎮恢復舊觀,鎮民的活動一切如常。

  晁凌風在鎮口的小食店中進食。

  已經是午牌初正之間,該進午餐了。

  他要了一壺酒,一面自斟自酌,一面沉思。

  他對柏大空生疑不是沒有原因的。據他所知,一個白道俠義英雄,尤其是聲譽甚隆的名宿,其一,決不會向晚輩無端出手。有聲望的老前輩們,要是不珍惜羽毛,無端向晚輩動手腳,勝了臉上無光,敗了必定斷送一世英名,誰也不願做這種荒謬的笨事。

  其二,即使返老還童,有意露兩手,也決不會出手便是狠毒的殺著。柏大空毫無顧忌地攻了他一杖,而且真力注入杖上,又快又狠。更令他不滿的是,那時他位於死境,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

  像這種行為乖僻的名宿,能信任嗎?

  這就是他要在鎮上等候公冶勝宙的用意:他不信任柏大空能真的公正地主持公道,太極堂的人太多了。

  到武昌還有百餘里,公冶勝畝三個受傷的人,沿途能保護自己嗎?他深感懷疑,所以他要管到底。

  太極堂在沿途一定還有不少人埋伏!

  那位於壇主九天玄女心狠手辣,陰險難測,要是橫定了心,恐怕連柏大空也難逃毒手,死無對證,還談得上什麼公道?

  酒足飯飽,再喝了一壺荼,總算看到公冶勝宙三個人的身影出現了。

  「先進來飽餐一頓。」他踱出店外打招呼:「公冶兄,那位柏老前輩呢?」

  「柏老前輩去找他們的信壇壇主,信壇是法壇。」公冶勝宙跟在他身後入店:「晁兄,大德不言謝,兄弟心感。這次……」

  「別提了,我想知道處理的結果。」晁凌風落坐,立即吩咐店伙準備酒菜:「傷勢怎樣了?」。

  「還好,謝謝晁兄關注。」

  公冶勝宙接著引見兩位隨從:水虎童昆、水妖郭信。

  「柏老前輩已在口頭上保證,先找太極堂本地的負責人,進一步瞭解他們的用意,再決定找旱天雷冉堂主,要太極堂公開道歉。」水妖郭信代為發言:「這件事可能是義壇的人唆使於壇主出面妄為。女人氣量狹小,於壇主九天玄女又是一個陰險而極有野心的人,她也是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心腹,妄想在這件事上替金獅分憂,為太極堂增加威望。她對咱們青龍幫本來就有成見,所以才帶了義壇的人,在此地做出這種不顧後果違反江湖道義的事。她可能會受到嚴厲的處分,至少壇主的寶座是保不住了。」

  「公冶兄,你向柏大空提的條件是什麼?」晁凌風問。

  「這件事極為嚴重,兄弟作不了主,必須先稟明家父之後,由家父決定。」公冶勝宙說:「青龍幫與太極門一向和平相處,一水一陸各有勢力範圍,互不相犯,真要干戈相向,決非江湖之福。兄弟估計,家父不會深究,只擔心太極堂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肯承認錯誤,乘機起哄蠻幹到底。太極堂主旱天雷性烈如火,很容易受到有心人的挑撥利用。」

  「這表示公冶兄準備採取息事寧人的態度了?」

  「兄弟有這種打算,一幫一堂之間,實在不能干戈相見,和為貴,大局為重。」

  「很好,公冶兄能有這種胸襟,在下十分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地方,忍讓是必要的。」公冶勝畝似乎有點感慨:

  「每件事都想用三刀六眼解決,那就會天下大亂了。當今之世,江湖道上的競爭日甚一日,任何一方的局面,皆有人伺機併吞、擴展,所以創業固然難,守成更為不易。青龍幫的實力雖然相當雄厚,上起夷陵州,下迄太平府,但並不能有效地控制,群豪環伺,隨時都有人乘機蠶食、分割。假使與太極堂兵戎相見,死傷在所難免,很可能動搖根基,誘使第三者乘虛而入,後果不問可知。因此,太極堂可能已看出我們的弱點,不斷製造糾紛,打擊我們的聲望,削弱我們的實力,此消被長,早晚會併吞我們的基業;假使我們不斷忍讓,仍會產生同樣的結果。」

  「柏大空能為你們排解嗎?」

  「柏大俠的聲望足以擔當,問題在於旱天雷是否願意改變態度。假使他存心要與我們糾纏,下次很可能變本加厲製造更大的事故。這次如果沒有晁兄介入,大江沿岸很可能刮起慘烈的腥風血雨。」

  「在下不知道你們結怨的前因後果,但至少我是這次目擊的受害人,我認為太極堂的作法,已經嚴重地損害到無辜的人,已經到了無法無天地步。今後,他們最好收斂些。

  如果我所料不差,沿途他們還佈置了不少人,假使他們膽敢出面行兇,哼!」

  「大概不會,於壇主已經派人傳出信息了。」

  「但願如此。」

  公冶勝宙三個人內腑受傷,傷雖不算嚴重,但仍然是傷,不良於行,不能用快腳程趕路。天黑之後,他們在距武昌約四十里的一座小村投宿。沿途果然不見有人出面跳釁,平安無事。

  次日一早,武昌方面派來二十位幫眾,由武昌的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率領,連夜趕來迎接二少幫主。

  據分水犀說,從前天一早開始,便發現分舵附近,有不少可疑的人物出沒,分舵的人弄不清這些人的路數,暗中戒備,並沒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昨晚,發現西雨行雲丹士與七煞書生的行蹤。分水犀猛然記起二少幫主前往咸寧訪友的事,由於這些老凶魔的出現,深怕二少幫主遭逢意外,因此星夜率領人手起來接應。

  晁凌風不想和這些亂吼亂叫的江湖好漢打交道,乘亂悄悄離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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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1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三江船行的客船,緩緩駛離武昌鈔關碼頭。

  由於凌晨啟航之前,發生旅客遺失行李事件,一而再清查,耽誤了一個時辰開航。

  因此船駛離碼頭,已經是日上三竿,別的客船早已遠出二十里外了。

  順風順流,船速度可觀,雙帆皆已升滿,船破水向下游疾駛。

  這種中型客船通常稱為快船,滿載旅客也只有四十位,終站是南京。

  三江船行擁有這種快船十艘之多,每天駛出一班,十天便可抵達南京。上行的日期,如果一切順利,二十天即可返抵武昌府,但有時會誤期三五日。

  船沿途不上下旅客,直航南京。

  但沿途有些段江面有沙礁,不能夜航,而且有些重要的關卡需要查驗,必須停泊接受檢查,不得不停泊度宿。

  第一天的宿站,預定是武昌縣西面的三江口鎮,一百七十里左右。可是,耽誤了一個時辰,到埠當然也得晚一個時辰了。

  三江口鎮是檢查站,北至黃州團風鎮,南至七礬,東至武昌縣城十里,所以要設關卡檢查。

  這裡的武昌縣,與武昌府城是兩處地方兩碼子事,搞錯了就弄不清東南西北啦!

  中艙是官艙,但這次乘住中艙的旅客沒有一個是官。

  晁凌風便是十四名旅客中的一名。隔開的小艙內有四位稍為體面的旅客,他就是其中之一,擁有一處稍整潔的床位,比前後艙的大統鋪要好得多。

  十天旅程,彼此少不了客套一番互相請教姓名,沿途也好打招呼相互照應。

  午後,他閒來無事,倚坐在艙窗旁瀏覽江景。

  江面寬有四五里,濁浪滾滾,風浪不小,江上帆影片片,天空中水禽飛翔,兩岸村鎮星羅棋布,一切皆顯得安詳靜謐,船破水的聲浪是有節拍性的,反而有安眠作用。

  後艙突然一陣亂,傳出呼叫聲。

  「船家,船家,快叫船醫來。」有人將頭伸出右舷的艙口,向後艄大叫:「有人得了急病,快來哪!」

  叫聲急迫,氣大聲粗。

  晁凌風正好倚窗外望,聞聲將頭伸出窗外,向後艄張望,無意中看到那人的後腦,右耳後近髮根的地方,長了一顆豆大的紫痣,如果不留心察看,不容易發現。

  要不是那人纏了青包頭,邊緣恰好位於痣上方,他也不會發現這顆痣。

  世間每個人都生有痣,毫不足怪。

  後艙一陣亂,不久,他聽到兩名船夥計從窗外的舷板經過。

  「真是見了鬼啦!」一名船夫大發牢騷:「好像沖了太歲一樣,船沒發航就鬧事故,弄得人心惶惶。現在又鬧急症,竟然有人咬定是瘟疫,要靠岸,要將病人隔離送走,真像是走了霉運哪!」

  「你少說兩句,閉上你的烏鴉嘴好不好?」另一名船夫說:「一切有船主相當.你想造謠嗎?哼!」

  他心中有點不安,瘟疫?這可不是好玩的。五月天,時風時雨,時令不正,吃的江水渾濁,鬧時疫並非不可能的事。

  他的本能行動,是早作預防。

  他的腰囊盛了不少零碎法寶,平時拴在腰上,外面加長腰帶掩住,小偷休想打他的主意。

  瓷製的小葫蘆中,盛有性質與行軍散差不多的藥丸,這是他的預防時疫、提神醒腦、防嘔止瀉的萬靈丹,救急保命的神藥。

  用得著,是無價之寶;用不著,不值半文錢。

  不是他敏感,直覺中,他覺得同艙的三位同伴,似乎精神有點委頓,提不起精神,迄今三個人都躺在床位上,半睡半醒顯得無精打采,似乎真有一點不對勁。

  他吞下兩顆丹九,未雨綢繆。

  不知過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睡著了。

  一連串怪夢打擾著他,他睡得很不安穩。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悠然醒來。

  艙中漆黑,他訝然挺身坐起,怎麼天就黑了?怎麼可能呢?

  艙窗是敞開的,他看到窗外的星光,本能地疾趨窗口向外張望。

  老天爺!船好像擱淺在岸上呢!

  岸上不遠處,有一堆髯火在燃燒,依稀可以看到兩個人,在篝火旁坐著聊天。

  「喂!大家起來看,船擱淺了。」他向鄰床的旅客叫。沒有回音,他心中一怔.到了鄰床伸手一摸,摸到一個冷僵的屍體。

  「咦!死了?」他驚呼。

  四張床,除了他之外,有三具屍體。

  他機伶伶打一冷戰,只感到心中發冷,不祥的預感震撼他警覺地收拾自己的包裹,悄然啟開艙門,像幽靈似的在前後艙走動。

  除了死人,什麼都沒有。

  後艄的船夫,也沒有一個活的。

  十二名船夫,船主和七名死在自己的艙房內,艄公死在艙房旁,後艙面擺了兩個,前艙面也有兩具船夫的屍體。

  帆仍然張在桅上.被風吹得啪啪怪響,半擱在岸上的船身,也因之而不住搖晃。

  船右舷近船首處,船身內陷,船殼破裂,相當嚴重,可知定是發生了可怕的碰撞,因而被人拉上岸來的。

  「真是瘟疫?」他悚然自問。

  他相當機警,慢慢定下心神,悄然到了後艄。廚中灶火猶溫,他點起一枝松明,再作一次仔細的檢查。

  船主和另兩名船夫,是被一種鋒利而細小的匕首,割斷了咽喉。可是,沒有血流出,行家一看便知,是人死了許久之後,故意用匕首刺割的。

  「咦!為何要故意佈置兇殺的疑陣?」他喃喃自語,心中疑雲大起。

  十二個船夫,一個不少。

  後艙原來有十名旅客,但只有八具屍體。中艙十四名旅客,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前艙旅客十六名,十六具屍體一個也不少。

  連船夫帶旅客,共有四十九具屍年。只有他一個人是活的,失蹤了兩名,可能是病發時,失足掉下江去了。

  後艙的八具屍體中,沒有那位有耳後有紫痣的人在內。

  疑雲重重,這是怎麼一回事?假使真是瘟疫摧毀了這艘走霉運的船,若麼可能有三具被死後割斷咽喉的屍體?顯然不合情理。

  他悄然下船,繞出兩里外,在一處樹林中換了一身青袍,藏好包裹和竹鉤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真像一位頗有氣概的年輕儒士。

  黃火燒得旺,兩個村夫打扮的人,可能為了壯膽,因此把簧火燒得旺旺地,都不敢向岸分的船隻張望,似乎害怕船上會突然出來冤鬼怨魂。

  一位村夫正在將枯枝往火上放,突然聽到一聲輕咳。

  「哎呀……」村夫嚇得驚跳起來,接著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晁凌風。

  「老天爺!你……你想嚇死人嗎?」另一位村夫拍拍胸口,臉都嚇青了。

  「抱歉。」晁凌風背著手走近,用扇向身後一指:「在下從那邊來,看到火光,一時好奇,打擾兩位啦!」

  「你是……」

  「過路的,那邊不是有路嗎?」

  「那是到黃石港的小徑。」

  「在下是從黃石港來的。我這人有夜遊的不良習慣,信步到了此地。哦!你們半夜三更在這裡……」

  「我們是前面三汊河村的人,奉村長所差,在這裡看守出了禍事的船隻。」村夫指指遠處的客船:「那艘船半夜三更,張滿帆直往上游兩里地的江礁上撞。恰好本村有兩艘漁船泊在岸旁,十幾個人把船拖到此地來了。」

  「老天爺!船上全是死人。」另一名村夫說:「不知道到底遭了什麼橫禍飛災。村民已派人到縣城報官。可真麻煩了。死了這許多人,怎麼得了?」

  「哦!這裡地屬武昌吧?」

  「不,屬大冶」

  「大冶?距武昌縣的三江口巡檢司有多遠?」

  他心中又是一驚,怎麼跑到大冶來了?

  船應該停靠三江口鎮,度宿並接受關卡盤查呀!

  「這裡往上到武昌縣,足有四十里呢!」村夫不假思索地說。

  這是說:船並沒在三江口巡檢司接受檢查。

  也是說:他整個下午昏睡至三更後。而這期間,船上的人死光了。

  他是唯一幸運活著的人,另有兩位失蹤。

  他是不可能如此昏睡的,除非……

  瘟疫!

  他曾經眼下預防的丹藥。

  但既然是瘟疫,他怎麼可能昏睡的?

  既然人都死了,誰割斷死去已久的人的咽喉?用意何在?是誰割的?

  按他昏睡的情形估計,船上發現有人患病,是午後不久所發生的事,午膳通常在午牌正末之間。

  他服藥時,該已經是未牌初正之間的事。

  那麼,他昏睡約在未牌正末之間。

  如果他估計正確,船上的人—一死去,該是申牌初的事了。

  船是如何航行的?三江口的巡哨部為何不加以攔截?除非是船黑夜偷越。

  再遠航五十里才撞礁,可能嗎?

  舵公一死,船一定會打旋、漂流、沒落下帆甚至會翻覆。可是,船居然在人死光之後,航行共百里以上。

  誰在駕駛?鬼?還是那失蹤的兩個人?

  一陣寒顫通過全身。他想起前天譚家橋鎮所發生的事故。

  太極堂!太極堂衝他而來的。

  全船五十二條人命。除了他之外,有五十一家的老少失去他們的親人。

  「你們這些天誅地滅的畜生!」他仰天厲叫,聲調完全走了樣。

  「哎呀……你……你說什麼?」兩村夫驚跳起來大叫,像是見了鬼。

  「抱歉。」他心神一定:「我不是說你們。」

  「你……你沒有毛病吧?」一名村夫問。

  「沒有。哦!老鄉,哪些人把船救起來的?」

  「我們村上的人,我也在場。」

  「很好,你親眼看見船搖搖晃晃向礁上撞嗎?」

  「不,是筆直往礁上撞的。」村夫直搖頭:「這件事,我們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

  我們都是一輩子活在船上的人,怎樣行船誰都有經驗。這艘船的確是有人駕駛的,筆直地斜向疾駛,衝向礁石航向穩定。可是,等我們搶救上岸時,船上沒有一個活人,舵工早就死僵了。老天爺!一定是冤魂在駕駛這艘船,不讓屍體餵魚鱉。菩薩保佑!我一想起來就發抖,所以幾乎被相公你的出現嚇壞了。」

  「也許真是鬼魂。」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在下也懂得駕船,死人是不會把船斜向疾駛撞礁的。水流的速度相當猛,能保持順流直漂已經難能可貴了。」

  「說得是呀!那時船的航向,舵工最少要將舵左推兩滿把。這種大舵兩滿把是六尺,才能保持右衝的航線,相當費力。死人不可能將舵壓出六尺的,一定是鬼。」

  「你們好好看守吧!我要走了。聽你們這麼一說,真感到陰森森的渾身不自在。」

  「相公,你別嚇人好不好?」村夫又嚇白了臉,趕忙將頭轉過,避免視線觸及那艘船。

  「為人不做虧心事,是用不著怕鬼的,老鄉。再見,兩位。」

  回到放包裹的地方,他重新坐下來沉思。

  假使是太極堂的人沖地而來,為何不割斷他的咽喉?只有船主三個人被巧妙的手法割斷,不合清理。

  他又迷惑了。

  如果是太極堂的人所為,兇手應該認識他,那時他昏睡失去知覺,但呼吸仍在,兇手絕不可能不檢查他,也決不可能不割斷他的咽喉。

  只有一個可能,兇手不是太極堂的人。

  「我得先留在此地,打聽官府驗屍的結果,再向目擊的村民打聽詳情,然後回武昌府城去查。」他向自己說,立即動身先遠離現場再作打算。

  府城平湖門內的三江船行,亂得一塌糊徐。

  三天了,店堂裡人潮仍滿,一片愁雲慘霧籠罩了這家倒霉的船行。

  青龍幫的總舵設在武昌站色套,幫主兼總舵主龍王公冶長虹,帶了人親自與行主劉高協商善後事宜。

  青龍幫本身也有人經營船行,但不駛長程客船。

  三江船行不是青龍幫經營的,但直接受青龍幫的保護,每年繳交定額的常例錢。青龍幫怎能不參與善後?

  如果僅是瘟疫肆虐倒也罷了,青龍幫可以不管。可是,船主與兩名船夥計的咽喉,是被殺手行家所割斷的,這一來,青龍幫麻煩大了。

  青龍幫硬賠了五千兩銀子,案子轟動江湖。

  令公治幫主咬牙切齒的是,三江船行是事發的第三天一早。才接到江夏縣衙的傳訊火籤,才知道船發生了事故。

  公文從大冶縣衙轉移江夏,所以需要時間。

  而船行的掌櫃,卻發現旅客名簿失了蹤,顯然是昨晚被人竊走的,兇手的用意顯然在湮滅證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譚家橋鎮的事故尚未處理,目下又出了這可怕的大災禍,青龍幫果真是流年不利,屋漏又遭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

  敏感的人,已經想到可能與太極堂有關。

  可是,無憑無據,總不能空口說白話與太極堂理論,只要對方說一聲拿證據來,自己就下不了台。

  晁凌風住在文昌門的江漢客棧內。

  這是市面相當繁榮的大街,文昌坊向北伸展,大街的北端就是平湖門。街很長,而且有夜市。江漢客棧規模不大,因此反而不太引人注意。

  他是事發的當天,一早自現場獲得驗屍的結果。死者全是時疫致命的。三具屍首喉間的小刀傷,仵作也查不出結果來。

  反正刀傷是死後加上去的已無疑問,替這宗駭人聽聞的大命案,平空添加了極端神秘的色彩。

  接著,他訪問了十餘位當晚目擊與搶救的漁民,證實昨晚那位村夫所見,大部分屬實,這才以快速的腳程趕回府城,當天下午便投宿在江漢客棧。

  那時,府城還沒得到血案的消息,血案的公文還沒從大冶的縣衙發出呢!

  他的落店,成為他事發並不在現場的鐵證。府城距現場足有兩百二十里,陸路需走兩天。水路更慢,需三至四天。

  他不是一個魯莽的人,決定慢慢找出兇手來。

  青龍幫群雄陸續趕來總舵,風雨欲來。

  太極堂的總壇在府城東十五里左右的小洪山鎮,鎮東北是磨兒山,西面府城方向數里。是大洪山名勝區。

  小洪山鎮這幾天,也忙得不可開交。

  太極堂的堂主旱天雪冉大剛,也忙得焦頭爛額。

  府城內,稍有頭面的江湖人,是不敢鬧事的,甚至避免露臉。

  這裡有楚王府、有按察司、有市政使衙門、有府衙、有縣衙……武職水陸衙門也不少,想在這時稱老大充大爺,門都沒有。

  反而是那些小混混會權術,能交通官府裡的緊吏役卒,城內城外吃得開兜得轉,翻雲覆雨神氣得很,正是真正的城狐社鼠。

  城外,尤其是望山門至海船窩,延伸至如魚套,這一帶才是江湖入的真正獵食場.堤內的長街長有三四里,這裡什麼都有。

  這天申牌初,晁凌風穿了青直裰,打扮得像個吃水上飯的壯漢,進入長街東首的一條小巷。

  小巷第七家正在辦喪事,忌中人家,拜祭時辰未到,通常很少有人登門。

  他提了香燭登門,有兩位戴孝的年輕人迎接他。

  他上香、一拜祭;年輕人也以家屬身份叩謝。

  禮畢,年輕人陪他到客堂奉茶。

  「在下姓晁,是令兄的朋友。」他臉上一片愁容,話說得誠懇:「令兄王建這次應朋友的敦請,到南昌幹一份差事,沒想到遭到如此可哀的變故,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事情已經發生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兩位還請節哀才是。本來,我這次也打算下南京的,暫時有事抽不開身,所未能成行。據我所知,令兄因為手頭並不寬裕,所以乘的後艙,但不知還有誰和他同行的?」

  「晁爺,先家兄是獨自前往的,並沒邀有同伴同行。」那只有十四歲的年輕人流著淚說:「那天我送他上船,也沒發現他有同伴。」

  「事先,他曾經在船行與一位旅客在一起交談甚歡,也是一條船上的人,訂了船位之後,還和那人一同離開的。他回家之後,可曾提及交了些什麼新朋友?」

  「這……好像沒聽說過他提起。」

  「比方說:姓江、姓李,江永隆、李世鴻等等。」

  「這……真的沒聽說過,晁爺問這些……」

  「據三江船行說,旅客共有四十位。我已經仔細調查過,到船行領賠償金的人,本地共有二十七人,另五人是咸寧人氏,三位是來自南京返程的小商人,另五位是外地人。

  其中有一人迄今還查不出身份,他的路引是偽造的。兩位失蹤的人,姓名是江永隆和李世鴻,對江漢陽府人氏。我曾經到漢陽四處打聽,卻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小商人。」

  「晁爺,漢陽府大得很呢,要打聽兩個在外經商的人,怎麼查呀「本來我可以多花一些時日,花些錢托衙門裡的人查戶口黃冊,漢陽只有兩縣,一定可以查得到的。只怕他們的身份路引也是偽造,那就白費心機,反而遷延時日了。」。

  「咦!晁爺查這兩個人的用意……」

  「他們失蹤,所以要查。」

  「說不定已經落江了呢。」

  「可是,已經八九天了.下游各州縣並沒有浮屍的通報傳來呀!大冶的神秘奇案已經傳遍沿江各府縣,各地有無主浮屍,一定會行文來武昌的.不是嗎?」

  「這……這我就不懂了。」

  「我是令兄的朋友,我要盡朋友的道義,他是被冤死的,我要找出兇手來。這件事你兄弟倆千萬不可聲張,知道嗎?

  「這……好的。」

  「尤其不要提我來過的事。我該走了,告辭。兩位務請節哀,也許我能查出兇手,慰令兄在天之靈。」

  人們都知道這件轟動大江南北的神秘大案,官府也斷定是瘟疫侵襲,但卻查不出三個人死後的一刀有何用意,也無法追查。

  通部大邑旅客往來繁忙,官府不可能控制每一艘大小船隻的乘載旅客人數,又沒有活口苦主投訴,這案子也只好暫且放下,懸而難決。

  但人們都可以想像得到,官府不久便會結案的,死者的死後一刀,可能牽涉到某種神秘的宗教儀式。

  比方說:神巫教,就有攫取死者的陰魂役使的說法。

  在死者的遺體以法刀豁切某一處都位,便可以攝取死者的陰魂,附在某件物體或法對上,永遠受到某物體或法刀主人的役使。

  這雖然觸犯了損毀屍體的罪行,但不算是謀殺,官府便不至於加緊追緝。

  追查最力的是青龍幫,出動了所有的行家,把目標放在太極堂的人身上.已大部認定是太極堂的人所為,所差的只是證據,未獲得確證之前,只能暗中進行查證的工作,雙方的關係愈來愈緊張。

  傍晚時分,晁凌風出現在黃鶴樓前。

  樓有丁勇把守,不許閒人擅登。

  樓前的廣場中,正是熱鬧時光,各種攤位買賣正旺,江湖行業中的巾、皮、李、瓜,一應俱全,趁天黑之前,多賺幾文開銷。

  他站在一處賣狗皮膏藥的攤位前,頗饒興趣地看那位中年郎中,說得天花亂墜。十幾位看熱鬧的人,真正買膏藥的就沒有幾個。

  郎中看到了他,似乎並不特別注意。

  他不再是穿青直輟的窮漢,而是青飽飄飄,手搖折扇的年輕公子爺。在這些人中,是最出色的一個。

  終於,看郎中大吹法螺的人都離開了。

  他是唯一留下的一個,站在攤前神態悠閒,盯著留了鼠鬚的郎中微笑,笑意令人難測。

  「公子爺看了好一會了。」郎中也向他微笑;「似乎公子爺無意買小可的膏藥,是不是有需要小可效勞的地方,公子爺何不明告?」

  「你的障服法道行相當高。」他用折扇指指那根用來作道具的青竹筒;「只是一刀下去,刀口太整齊了,會令人起疑的。」

  「公子爺說我這膏藥接竹是障眼法?」即中冒火了:「你這是有意損人,破人買賣嗎?」

  「別生氣,老兄。」他輕搖折扇:「沒有旁人,就你我兩個,說說無妨。」

  「哦,你是……」

  「黃郎中,貴友商柏年要在下傳話。」

  黃郎中一聽商柏年三個字,臉色一變。

  「他要我傳話說,你不夠朋友。」他接著說:「他把你當成好朋友,還想到南京混出一番局面,再派人捎書請你前往享福。可是,沒想到你居然不前往大冶替他辦後事,未免太薄情。難道說,真的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嗎?哦!這是他說的。」

  「別嚷嚷好不好?」黃郎中手忙腳亂地收攤:「他……他真的托……托夢要……要你傳……傳話?」

  「你以為呢?」

  「公子爺,你……你是看見的。」黃郎中雙手一攤:「我都快混不下去了,哪……

  哪有錢替……替他辦……辦後事?我……」

  他在袖內掏出十兩的一錠金子,丟入黃郎中的盛膏藥木箱。

  「市價一比六,六十兩銀子,夠了吧?」他說:「三江船行派有人在大冶協同善後,每人有一百兩銀子賠償。你不是商柏年的親屬,可能領不到。但領喪葬費不會有問題,你只要花二十兩銀子盤費就夠了,可以淨賺四十兩銀子,你去不去?」

  「公子爺,小的當然去,當然去……」

  「有條件。」

  「條件?」黃郎中臉色又變了。

  「我要知道是誰出生意要他前往南京謀生的。他與三江船行的胡老七交情不錯,胡老七在那艘鬼船上當火夫頭,很可能在船上閒來無事,在廚下幫胡老七的忙。」

  「這……我想想看……」黃郎中低頭沉思。「晤!我記起來了,是東湖……呃……」

  在樓前趕熱鬧的人甚多,兩人只顧談話,忽略了往來的人。

  黃郎中向前一仆,仆倒在自己的盛膏藥木箱上。左背肋出現一星金屬光芒,是釘形暗器,貫入心房,認位之準,無與倫比。

  「哎呀……」晁凌風吃驚地叫,渾身發抖,慌亂地撩起飽袂,見鬼似的扭轉身撒腿狂奔,腳步沉重,擠出人叢沿街狂奔,喘息如牛,滿頭大汗,最後奔入漢陽門,夾雜在入城的人潮中向城裡逃。

  兩個青衣人以不徐不疾的腳程,躡在他身後,並不急干跟上,是跟蹤的行家。

  但還不算最好的行家,因為他們居然沒看出可疑的徵候。

  擊斃黃郎中的暗器長雖然有六寸,但露出體外的釘尾長不足三分,不是行家決不可能一看便知;外行人也必定扶起黃郎中問原因,決不會立即撒腿便跑……

  關閉城門的鐘聲,從王城的鐘樓傳出,天黑了。

  天色漸暗,街上行人往來不絕,跟蹤的兩大漢將距離拉近至三丈左右,亦步亦趨。

  他已經氣喘如牛.腳下踉蹌,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也可能一口氣喘不過來,就此去見閻王。

  「他快完蛋了。」一名大漢向同伴說:「再不把他弄走,咱們到手的將是一個死人。」

  「不行。」另一位大漢斷然拒絕:「仙長交代過,任何人問起死鬼商柏年的事,必須活擒問口供。這小子一定有同伴,咱們必須一網打盡。」

  「奇怪!仙長為何這在重視一個下三濫的商柏年?」

  「不知道就不要多問。反正咱們與仙長交朋友,朋友有事理該效勞,沒有弄清內情的必要。」

  「對,探問內情是犯忌的事……哎呀!他完蛋了。」

  晁凌風一不小心,撞中一個行人,自己立腳不牢,重重地摔倒。

  被撞中的人反而愣住了。

  「對不起。」兩大漢搶出,向得在一旁的人道歉;「咱們的同伴喝醉了,沒撞痛吧?」

  兩人扶起了喘息如牛,似乎將要虛脫的晁凌風,匆匆便走。

  不久,拆入一條小巷。

  「救……命啊……」晁凌風虛脫地、驚恐地叫,完全失去掙扎的力道。

  「去你的!」一名大漢冷叱,一掌將他努昏了。

  內院堂屋點起了燈火。

  晁凌民昏昏沉沉,被擺放在壁根下。

  兩大漢在喝茶,一位三十來歲的妖媚婦人,也坐在桌旁喝茶,流波四蕩的媚目,緊盯著晁凌風目不稍瞬。

  「你兩個丑驢,居然在什麼地方,弄來這麼一個標緻的小後生?」婦人的話真夠粗的:「是不是打什麼鬼主意,弄來送給老娘的?」

  「你別想。把他送給你們那群人,你們也賣不了幾個錢,他不是做工幹活的材料。」

  那位滿臉橫肉的大漢說:「你也不能留來自己用,尤二娘。問完話之後,我還要把人帶走。」

  「問什麼話?」

  「你不要介入,反正處理掉,你當作沒發生這回事。喂!你下廚先弄些吃的,這裡的事不要過問。」

  「先說好,可不要把我這裡弄髒,免得老娘費手腳,知道嗎?」尤二娘到了晁凌民身旁:「老曲,這麼好的人才,處理掉真可惜,交給我好不好?」

  「一點也不好。快走,女人,我們要辦事呢?」老曲不耐煩地揮手趕人。

  尤二姐搖搖頭,扭著腰肢走了。

  老曲從衣內拔出一把小匕首,站在晁凌風面前,叩響小匕首,狼似的盯著晁凌風獰笑。

  「小子,太爺我姓曲,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漢。」老曲的話威脅意味十足:

  「太爺有話問你,你必須乖乖地有問必答。如果不,太爺要一刀一刀把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

  「我……我知道。」晁凌風虛弱的語音若斷若續:「你……你已經不……不眨眼一就……就殺了黃……黃郎中,你……你是英……英雄。」

  「你知道就好。」

  「不……不要割我,你會弄髒這地方,那……那位尤……尤二娘不肯呢。」他的腔調逐漸穩定下來了。

  「喝!你總算還沒嚇昏。」老曲在一旁蹲下,用匕首尖擱在他臉上磨來磨去:「你是怎麼認識商柏年的?從實招來。」

  「我根本不認識商柏年,他確是向我托夢……」

  「胡說八道!」

  「真的,不騙你。要不,我怎麼捨得花一錠金子,請黃郎中去大冶收屍?我又沒發瘋,我是怕商柏年的冤魂纏住我不放,所以……」

  「放屁!天下間哪有什麼冤魂?我曲柄南綽號稱判官釘,做了一輩子殺人買賣,二十年來沒殺一百,也有八十。如果真的有冤魂,這世間豈不鬼比人多?」

  「對神佛,誠則靈;對鬼怪,信則有。我什麼都信,神、佛、鬼、狐、妖、怪……」

  「去你娘的說!你姓什麼?叫什麼?」

  「我姓晁,叫晁凌風……」

  判官釘曲柄南大吃一驚,匕首突然失手掉落。

  坐在桌旁喝茶的另一名大漢,乒乓兩聲脆響,茶杯墜地打得粉碎,人也跳起來,臉都嚇白了。

  「晁凌風三個字,嚇壞了你嗎?」晁凌風挺身坐起,左手扣住了判官釘的右肘:

  「那麼,你一定與太極堂的人,多少有些關連,是不是?」

  失手墜杯的大漢拔腿就跑,奔向堂後。

  晁凌風拾起匕首,信手一拂,「噗」一聲響,匕首柄在兩丈外擊中大漢的後腦,大漢向前一栽,昏厥了。

  「咱們來談談。」晁凌風挺身站起,拖死狗似的,把判官釘施向桌旁,將人仰壓在桌上。

  判官釘渾身發軟,張口結舌想叫又叫不出聲音,想掙扎又力不從心,眼中有駭絕的神情,像是見到了冤魂。

  「我不認識幾個人,所以也不知道你判官釘是何方神聖,但從你殺黃郎中的身手看來,你確是暗殺的專家,冷血的殺手。」晁凌風的右手,在判官釘的臉部緩緩撫動,說話的腔調變得怪怪的。

  判官釘眼中的駭絕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茫然、死板、失神。

  「你是太極堂的什麼人?地位一定不低。」晁凌風繼續問話。

  「我和太極堂沒有交情,他們討厭我這種干殺人買賣的殺手。」判官釘用平靜的口吻說。

  晁凌風一怔,太極堂討厭子殺人買賣的殺手?這代表什麼意義?代表太極堂不齒與歹徒惡棍為伍?可能嗎?」

  「你又怎麼知道我晁凌風?」

  「前天太極堂主旱天雷,帶了有頭面的人到鯰魚套,替青龍幫披紅掛綵道歉,江湖朋友都知道雙方在譚家橋鎮衝突的經過。」

  「你與兩方面的人有往來?」

  「沒有。太極堂的人又臭又硬,青龍幫的幫主龍王滿口江湖道義,與我這種人格格不入。」判官釘曲柄南有問必答,臉上不帶感情。

  「你怎麼在武昌容身?」

  「我和東湖紫虛觀的道宏法師有交情。道宏法師未入玄門之前,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夜裊程累。目下知道地底細的人,聊聊無幾。他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但……」

  「但好財好包本性未改。」

  「是的,紫虛觀是他在十年前親自修建的,裡面有如迷宮,地底更有密室。可惜他不接納外人,連熟朋友也概不招待。」

  「他是太極堂的人?」

  「不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

  「他為何要你謀害黃郎中?」

  「三天前,我從河南來投奔他。他好像很忙,要我和一起來的陳洲老兄,替他在各處暗中打聽,留意查問一個叫商柏年的小混混,與哪些人有接觸,查到了問清楚之後.立即處理掉再去告訴他。我和陳兄查了三天,今天恰好碰上你和黃郎中談起商柏年,我一時改不了習慣,所以殺了黃郎中,再沒蹤在你身後,希望能找到你的同伴。」

  「哦!原來如此,其實你並不知道內情。」

  「朋友嘛!為朋友分憂,並不需要知道內情。」

  「你倒是很夠朋友。現在,告訴我到紫虛觀該怎麼走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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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19: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出賓陽門四五里,便是本城的名勝區之一的東湖,湖畔的東園是名勝區的中心。

  十年前,湖的南岸一座小坡上,建了一座紫虛觀,觀主法號道宏,出身據說是大冶縣名觀興道觀的名法師。

  興道觀祀的是許大仙許旌陽,他從江西追逐一條孽蛟經過此地歇腳,後人便建觀奉祀他。

  因此興道觀的道爺法師們,傳統上都是由有道行、法術無邊的方土主持。所以這位道宏法師,當然是道術通玄的法師,觀內所奉祀的當然也是許大仙許旌陽。

  道宏觀主貌不出眾,但確也仙風道骨,在人們的心目中,確是有道行的羽士法師,甘心情願奉上香火錢求大仙降福消災,請大法師降神攆鬼,據說十分靈驗。

  十年來,紫虛觀的香火一天比一天旺。

  觀內的十餘名道侶,也都是些道行高的作法事能手。

  晁凌風扮成年輕儒生,進入建了十餘間殿堂,比洪山寶通寺更宏麗的紫虛觀,買了香燭叩拜許大仙如儀。

  佛寺與道觀不同的地方,是佛寺古樸莊嚴,道現則富麗堂皇;都可供施主們觀賞隨喜。

  進香的善男信女真不少,十餘名道侶相當忙碌,幸好沒帶有市儈味,但免不了有些勢利眼,對多添香火錢、衣著華麗的權貴,少不了多巴結些。

  他跑了幾間殿堂,反正見神拜神,暗中留意其中格局,細察可疑事物。

  他發現有一半殿堂是封閉的,道人們的藉口是內部繕修,暫不開放,遊客和香客止步。

  當然,表面上是看不出異狀的。但行家例外,可以從極細微的徵候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花了一上午工夫,他在觀西面里餘,湖濱一座酒肆進午膳。一個成竹在胸的人,心情必定沉著穩定,他就是成竹在胸的人。

  店堂僅有八副座頭,』平時游東湖的人並不多,僅游春季節才有大批遊客,酒肆平時並沒有多少客人。

  八副座頭,僅有三桌有食客。

  他這一桌靠近臨湖的明窗,算是位置最好的一桌。兩壺酒三四味菜餚,自斟自酌顯得悠閒舒泰。

  進來了六位男女食客,佔住了他右鄰的兩張食桌。

  他感到眼前一亮,暗暗喝彩。

  「好靈秀的小姑娘!」他心中暗叫。

  六位食客分為兩桌,一桌是一位明眸皓齒、衣著華麗的少女,十六七歲芳華,正是姑娘們一生中,最美、最動人青春氣息最煥發的黃金歲月。

  黛綠色的勁裝,把動人的胴體曲線表露無遺,外面披了薄綢的同色斗篷,走動時動人的身材時隱時現,更增三分吸引人的嫵媚。

  那雙深潭也似的明眸充滿靈氣,更流露出三分慧黠的神情。

  小蠻腰間的佩劍卻古色斑讕,斗篷微動時,隱約可看到劍鞘上所鑲的一條青龍圖案。

  下首坐的兩位詩女,也清麗脫俗。

  另一桌,是兩名佩刀大漢,和一位像是保姆的中年婦人。兩大漢精壯驃悍,一看便知是少女的保鏢。

  少女也看到了倚窗而坐的晁凌風.但並不在意。

  晁凌風像位儒生,讀書人在練武人的眼中,只是一些求取功名的書蟲,秀才與兵,很難湊合在一起意氣相投。

  好在他人才出眾,所以少女總算多看了他兩眼。

  店伙送來了菜餚,保鏢這一桌也叫了兩壺酒。那位留了大八字鬍的保鏢剛斟上酒,便被另一位伸手攔住了。

  「不能喝。」那位獅鼻海口的保鏢說:「金獅宋斌那些手下,都是些祭騖不馴的貨色,很可能做出一些蠢事來,咱們必須嚴防意外。」

  「諒他們也不敢撒野。」八字鬍保鏢笑笑:「金獅宋斌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倒有點耽心他們義壇的人。」

  「他們的義壇正在大肆整頓,忙得很呢!」

  「要知道,九天玄女在義壇頗負人望,她被黜之後,義壇的人必然會遷怒我們,難免有些忠於她的人不顧利害,做出一些反常的激忿行動來。」

  「有此可能,所以你更不能喝酒誤事。」那位中年保姆伸手將酒壺放在一旁:「假使出了事,小姐有了什麼失閃,誰也擔待不起。」

  「大娘,別替我擔心好不好?」鄰桌的少女微笑著向這一桌說:「我回家沒幾天,算起來只能算是局外人,不會有人找上頭來生事的。就算有人生事,我也能應付得了,怕什麼呢?」

  話說得相當自負,晁凌民不由自主地轉頭向少女注目,臉上的泰然神色,立即引起少女的反感。

  人與人之間,第一印象十分重要。

  少女本來並不對他特別留意,但這時卻被他泰然的神色所吸引,會錯了意,以為他心存輕視,沒安好心。

  「哼!」少女狠狠地以眼還眼,還衝他哼了一聲。

  少女的五個入,不約而同轉頭向他注視。兩個保嫖的目光,尤其凌厲。像這種場合,如果換了旁人,必定走避不迭。但他不想走避,仍然泰然自若進食。

  氣氛一緊,少女六個人氣焰逼人。

  腳步聲沖淡了緊張的氣氛,三名魁梧驃悍的佩劍人踏入店門,先向店堂掃了一眼,目光在少女這一桌停留片刻,接著便移向近窗這一桌,大踏步向晁凌風走去。

  「三位爺請進裡坐。」店伙抽出左鄰一桌的長凳,向三位佩劍人微笑招呼。

  「我們要這一桌。」為首的佩劍人指指晁凌風:「叫那個人讓坐,讓遠些。」

  「大爺……」店伙大感為難。

  「你沒耳背吧?」佩劍人鷹目一翻,語氣霸道凌厲:「趕快叫他搬走。」

  「可是……」

  「小二哥,不要為難。」晁凌風的忍耐工夫相當夠火候:「替我搬好了。反正我游不了半天湖,在這裡看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搬吧!」

  「書蟲,你不服氣是不是?」佩劍人得理不讓人,大概是身側不遠有美女旁觀,正好乘機擺擺威風。

  「咦!在下可沒和你生氣,還有什麼不服氣的?」晁凌風的態度並沒改變,臉上保留著泰然自若的神情,不介意對方的無禮。

  「諒你也不敢,快滾!」佩劍人更神氣了。

  晁凌風不再理會,離座向鄰桌移動。

  「小二哥,勞駕啦!」他向搬菜餚移來的店伙含笑說。

  少女的態度又變了,女入真不可思議。

  「沒出息!」少女白了他一眼,三個字說得清晰入耳。

  三位佩劍人剛好分三面圍住了食桌,等候店伙清理桌面。為首的佩劍人立即粗眉一軒,瞪了少女一眼,接著神色一變,變得嘻皮笑臉。

  「唷!小姑娘,他是你的什麼人呀?」佩劍人怪腔怪調,眼神邪邪地:「十個懷春的大閨女,倒有九個半喜歡白面書生。那小書生沒出息並不足怪,他一見咱們身上的刀劍就發抖,有出息又能怎樣?」

  少女放下筷子,伸手按住了怫然而起的一位侍女。

  「呵呵!麻兄,人家大閨女不願意呢。」另一位佩劍人怪笑:「你可不要逞口舌之能,人家不但佩了劍,而且帶了侍女和保鏢呢。」

  「保鏢又怎樣?」佩劍人麻兄瞥了兩位保鏢一眼:「有幾個錢的人家,誰不花些冤枉錢,請幾個會幾手鬼畫符的草包來做保鏢護院?你未免太瞧得起他們了。」

  氣氛一緊,店堂的食客驚恐地走避。

  留八字鬍的保鏢冷然離座,怒目而視。

  「朋友,你的大話說得太滿了。」保縹沉聲說:「在下雖說只會幾手鬼畫符,畢竟學了幾年武,於保鏢一向也勝任愉快。但不知諸位的鬼畫符,到底比在下高明多少?在下焦家祥,請教尊駕高名上姓。」

  「麻天華。」佩劍人傲然一笑:「閣下對這姓名如果感到陌生,那麼,一指高昇的綽號,閣下可能有所耳聞,沒錯吧?」

  兩保鏢吃了一驚,焦家祥更是臉色大變。

  「原來是麻前輩,失敬失敬。」焦家祥的嗓音都變了:「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你給我談到一邊去!」一指高昇麻天華神氣起來了,聲色俱厲。

  「在下……」

  「你不理會我一指高昇的話了?」

  「在下重責在身……」

  「保鏢之責?」

  「是的。」

  「這小女人。」

  「她是幫主的千金。」

  「幫主?什麼幫主?」

  「青龍幫。」

  「哈哈哈……」一指高昇輕蔑地狂笑:「原來是這段江面的小幫混混。喝!想不到小泥鰍公冶長虹,竟然有這麼一位標緻嬌媚的女兒,真是異數。喂!漂亮的小女人,你有婆家了沒有?」

  少女一聲輕笑,離座而起。

  「我聽說過你這個什麼一指高昇,你的穿雲指可以無聲無息,殺人於丈外。」少女在對方約一丈左右止步;「在天下眾邪魔外道中,排名不上不下,指下的冤魂聽說數不勝數。」

  「你這位保縹,聽到太爺的名號,就嚇得發抖,已經證明太爺的綽號決不是唬人的。」

  一指高昇獰笑:「小女人,好像你比你老爹更有勇氣呢,你老爹雖然是一幫之主,太爺敢保證,他聽了太爺的綽號也會發抖。」

  「你錯了,家父不但不會發抖,而且不屑一提。」少女的笑容美極了,連旁觀的晁凌風也感到心中一跳:「以我來說,我就沒把你放在眼下。」

  「什麼?你……」一指高昇幾乎在怒吼。

  「你根本就浪得虛名。」少女一步步把對方逼向爆炸邊緣:「家父功臻化境,技絕武林,像你這種浪得虛名的人物,哪值得家父計較?要不信,你可以把你的絕活穿雲指,運足十成功力,向本姑娘攻擊三指,看本姑娘在不在乎你的唬人絕活?喂!你只有攻擊三指的火候,可不要藏私,因為你三指失敗之後,本姑娘會回敬你三指。你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必須利用三指的機會殺死我。相距一大.正是你穿雲指威力最強勁的距離,準備發指吧!不然就沒有機會了……好!火候真不差。」

  一指高昇並沒暴怒,反而平靜下來,臉色變得陰森冷峻,鷹目中冷電森森,手一抬,一指虛空點出,一縷罡風疾射少女的左期門穴,陰狠輕薄,全無成名前輩的風度,邪魔外道畢竟是邪魔外道。

  兩保鏢大驚,保姆也臉色灰敗,已無法出手搶救,對方出其不意出手,太快了。

  少女左手輕抬,纖掌內拂,可怕的穿雲指力,突然消失了,傳出一聲洩氣的異鳴。

  旁觀的晁凌風,已看到少女的身軀震了一下。他是行家,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少女雖然表面從容,化接指力也輕描淡寫,其實纖掌已凝聚神功,已耗去不少其力,化接得不像表現那麼輕鬆。

  一指高昇震驚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臉色大變,意似不信地死盯著仍然半舉的晶瑩如玉小纖掌,似想從纖掌中找出能輕易破解穿雲指的秘密。

  一指高昇的兩位同伴,也大吃一驚。

  「你還有兩指。」少女沉靜地說:「希望不要每況愈下,不要真的浪得虛名。」

  一指高昇一咬牙,拉開了馬步。

  「對,你必須把全部功力運到指上。」少女繼續說,她身上的斗篷出現向外飄動的現象,似乎她體內正向外湧發奇異的氣流,將斗篷向外鼓張。

  「一指高昇!」一指高昇沉叱,食中兩指全力向前點出。這次有破風的厲嘯發出,用上了全力。

  「波」一聲怪響,少女雙掌一合,向上一托,向外張的斗篷猛然上升,立即下揚。

  「下一指,你只能發出四成勁道了。」少女臉色一冷:「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本姑娘第一指便會廢了你。」

  「太爺不信你仍然禁受得起。」一指高昇咬牙說,重新穩下馬步運氣行功。

  店堂回,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年約花甲,面目陰沉的老太婆,手點著壽星杖,三角眼中冷電四射。

  「麻天華,你真的毫無機會了。」老太婆突然說;「穿雲指碰上了無為掌,指力火候如果不比掌勁強三倍,毫無勝算。她將用愚人指攻擊作,你的內功也要比她強三倍才能承受得起。大癡李李怪客的天癡八式中,無為掌與愚人指,還不是最厲害的絕技。」

  大癡李,一個曾經在江湖邀游了半甲子的怪傑,也叫李怪客,身份來歷如謎,連他的大名也無人知曉,已經失蹤了十年之久。

  在邀游江湖的三十年中,被他整得很慘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幾,還沒聽說過有誰勝得了他天癡八式的人,不論是黑白道高手與邪魔外道名宿,提起這人莫不咬牙切齒,也心驚膽跳。

  一指高昇大吃一驚,遲疑著不敢發指。

  「你是大癡李的門人?」一指高昇的嗓音變了。

  「不必問根底。」少女說:「你的年紀比我大三倍,功力也應該高三倍,就算我的武功技絕天下,畢竟火候有限,你怕什麼呢?出手吧!你還有一指之力,可別要錯過了。」

  「老身攻她的脅背,助你一臂之力。」老太婆壽星杖一伸,向前緩緩逼近:「麻天華,出手!」

  店堂口又出現一位紅光滿面的魁梧中年人,佩了一把沉重的雁翎刀。

  「老孟婆,你如果卑鄙得以兩個老前輩之力,向一位小姑娘聯手合擊。」中年人聲如沈雷:「在下的天雷掌如不震碎你的五臟六腑,從此收山退出江湖閉門思過。」

  老孟婆僵住了,止步緩緩轉身。*

  「不錯。」中年人傲然說。

  「落單了?」

  「不錯。」

  「憑你?」

  「不錯。」

  老孟婆一聲沉叱,衝上就是一記怪蟒爭窩,杖動風雷俱發,搶制機先驟然進攻,全無成名人物的風度,神態獰惡已極。

  刀光一閃,中年人的反應迅捷絕倫,刀出鞘便接個正著,錚一聲大震,壽星杖出了偏門。

  「出來!老孟婆。」中年人向店外退:「拆別人的店,你算什麼成名人物?」

  老孟婆哼了一聲,大踏步跟出。

  這瞬間,一指高昇身形暴起,但見青影連閃,已從老孟婆身側狂風似的超越,溜之大吉。

  他的兩位同伴,也驚恐地向店外退。

  「哼!虎頭蛇尾的怕死鬼!」少女向惶然退走的兩個人說。「你們告訴姓麻的.他欠了本姑娘兩指,哪兒見哪兒算,休讓本姑娘找到他。」

  店門外,傳出兩聲刺耳的刀刃破風銳嘯,然後是老孟婆的一聲驚呼和咒罵,人影瞬即消失,似乎是老孟婆幾乎挨了一刀,見機溜走了。

  兩位保鏢驚喜交集,保姆和侍女更是興奮萬分。

  一小姐嚇走了這宇內可怕的凶魔,這件事不久便會傳遍江湖。」保鏢焦家祥興奮得手舞足蹈:「咱們青龍幫的聲威,毫無疑問的陡增三倍。幫主要我和汪兄保護小姐,豈知我們反而需要小姐保護,幫主居然也不知道……」

  「不要說了。」小姐回座落坐:「這一鬧,九天交女的人恐怕要聞風走避,無法找到他們了。」

  她雖是向保縹說話,靈秀的明眸流波顧盼,卻是落在晁凌風身上。

  晁凌風自飲自酌,旁若無人,不理會所發生的事故,似乎剛才所發生的事與他無關。

  她心中更是不悅,哼了一聲。

  晁凌風放下酒杯,抬頭注視著她板著的秀臉,感到心中好笑,也因之而臉上有了笑意。

  她冒火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麼?」她氣虎虎地質問。

  「我沒笑呀!」晁凌風收了笑容,正襟危坐:「遭遇了這種掃興的事,還能笑得出來呀?」

  「你是個不知道感恩的人。」她惱火地說。

  「謝謝姑娘解危之德。」他隔著食桌抱拳為禮。

  「這還差不多。」她的氣消了,嘴角有俏皮的笑意。

  「小姑娘,你們練武的人。」晁凌風的手作出打拳的姿態,虛空掏了兩拳示意;「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是不是很好玩?」

  「胡說八道!」一名待女白了他一眼:「好玩?命是好玩的?不懂就免開尊口。」

  晁凌風搖搖頭苦笑,慢慢斟酒。他覺得,這位青龍幫公冶幫主的千金,實在比乃兄公冶勝宙要橫蠻些,武功也高明多多。

  姑娘們才貌超人,難免把自己看成公主,如果明白事理成熟些,倒沒有什麼不好。

  而這位姑娘,分明童稚未脫,卻已經喜怒無常,不是好現象。

  他決定與這位姑娘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同時,也與青龍幫保持距離。

  這幾天,青龍幫忙得不可開交,公冶勝宙雖然曾經派人尋找他,但並不積極,近來可能猜想他已經動身到南京去了,所以尋找他的事便擱下不再進行。

  他住店用了假名,外出也換了裝束,所以他相信青龍幫與太極堂,都把他晁凌風忘了。

  女人進食不會匆匆忙忙,因此他結帳離店,少女幾個人仍在進食,目送他揚長出店。

  小徑饒湖伸展,彎彎曲曲穿越樹林修竹。

  西行里餘,繞入一處湖彎,一排合抱大的垂柳中,突然踱出一指高昇三個人,劈面攔住去路。

  「太爺愈想愈不甘心,可等到你這小混蛋書蟲了。」一指高昇獰笑著說:「至於那青龍幫的小美人,太爺會找人來對付她的,把她弄到手快活快活,還可以利用她來控制青龍幫,想起來就可以樂上好半天。」

  晁凌風輕搖折扇,泰然停步微笑,他不再示怯,附近不見人蹤,示怯足以自取其辱。

  「哦!你們三位還沒走呀?」他泰然微笑:「竟然躲到這裡盤算,做白日夢,太危險了。你們要等區區在下,打算怎樣對付?」

  「斃了你這書蟲,丟進湖裡喂龜蝦。」一指高昇凶狠地說,緩步接近。

  「在下與尊駕無仇無怨,也沒有冒犯……」

  「小子,你害得太爺在那小潑婦面前丟臉,看到了太爺的狼狽相,你罪該方死。」

  「你這人未免太荒謬絕倫,也未免把自己不當人,這些小事是你自取其辱,怎麼遷怒到在下……」

  「不錯,在你小子來說,這件事荒謬絕倫,在太爺來說,卻是理該如此。太爺是個睚毗必報的人,你是引起事故的罪魁禍首,不宰了你,豈能甘心?」

  「你宰不了我的,閣下,你還有機會保全你自己不致進入枉死城,趕快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晁凌風的語氣仍是平和的,神色上也沒有任何變化,折扇輕搖,笑容不帶絲毫慍色。

  「你死吧!」一指高昇獰笑叫著.伸手欺進,右手疾扣地的咽喉,只要五指一收,就可以扣破他的氣管。

  「啪啪」兩聲脆響,折扇連收帶發,像是同一瞬間擊中一指高昇的雙頰,力道恰到好處。

  同時,伸出的右手已被晁凌風的左手扣住了脈門,向前一帶一沉。

  「哎……唷……」一指高昇陰溝裡翻船,吃足了苦頭,狂叫聲中,向前俯,雙腿下挫,身軀向前傾跌,幾乎要跪下了。

  但無法跪伏,折扇已抵住了咽喉,脆弱的竹紙制折扇傳來可怕的勁道,逼緊了更脆弱的咽喉,頭部不得不拚命向上抬,狀極可憐可笑。

  另兩人大駭,驚呆了,忘了上前搶救。

  「你要宰我,要將我的屍體丟入湖中餵魚蝦,對不對?」晁凌風陰笑著問。

  同樣是笑,但微笑與陰笑完全不是一回事,笑得一指高昇心膽俱寒。

  「哎……哎……輕一點,輕……」一指高昇膽怯地叫,左手全力抓住抵在咽喉上的折扇,拼全力將扇往外推,卻不發生任何作用,白費勁。

  「你還沒回答在下的話,閣下。」

  「是……是的……」

  「那麼,在下也有權宰你,像宰一條蟲,一頭豬,或者一隻雞。」

  「放……放我……一馬……」

  「你並沒有放在下一馬,你在路上等我。」

  「饒……饒命……」

  「你來武昌有何貴幹?」晁凌風轉變話題。

  「聽說青……青龍幫要……要和太極堂火……火並,所……所以聞……聞風趕……趕來看……看結果……」

  「其實,你該說想來混水摸魚。」

  「這……來……來的人不……不止我們幾個……」

  「來幫誰?」

  「還……還沒決……決定,反……反正幫實力最……最強的一方」

  「晤!聰明的人,永遠站在強者的一方。閣下,你聽清了。」

  「我……我在聽……」

  「離開我遠一點,下次再讓我碰上,我要卸掉你十個手指,你的一指高昇綽號,就要改成無指高昇了。」

  「我……我迴避你……」

  「滾!」

  一指高昇真聽話,仰面摔倒,後滾翻滾了一匝,爬起撒腿狂奔。

  「還有你們兩個……」晁凌風用扇向另兩個驚恐的人一指道。

  兩個傢伙打一冷戰,扭頭就跑。

  晁凌風哈哈大笑,一手掖住袍袂,跟蹤便追。

  「跑得了嗎?」他在後面叫;「在下要刨出你們的根底來,以便好好記住你們這些人性已失的邪魔外道,你們必須招供……」

  「不要追來……」兩個傢伙爭先恐後狂奔,勢如奔馬,一面不約而同厲叫。

  繞過一棟大宅的院牆角,另一條小徑出現兩位少女,穿了樸素的村姑裝,梳了兩條大辮子,靈秀絕俗,令人一見難忘。

  「咦!」兩位少女站住了。

  「不要追來,放我一馬……」逃在後面的傢伙情急狂叫,幾乎一跤摔倒,原來一腳陷入爛泥裡去了。

  晁凌風腳步沉重,撒開大步急趕。他一時興起,有意捉弄這些高手名宿。

  「饒你們不得,休走……」他怪叫連天。

  「救命!」幾乎摔倒的人跳起來,向前飛躍狂叫,希望逃在前面的同伴回頭救應。

  穿小花衫裙的少女突然掠出小徑,攔住去路。

  「不許欺人太甚。」少女拉開馬步,向急奔而失的晁凌風嬌叱。

  星凌風一怔,在丈外站住了。

  「武昌靈氣所鍾,小姑娘們都非常出色呢!」他心中暗暗喝采。

  兩位少女一看便知是小家碧玉,攔路的年長些,另一位不過十三四,梳了雙丁髻,穿的是青衫裙,像是丫鬟。

  年長些的身材發育還沒成熟,卻是少女們最動人、最具有青春特色的年代,美麗的面龐湧起怒意,一雙亮晶晶的鳳目居然也泛現冷芒。

  論年歲,與那位青龍幫主的千金不相上下,但氣質卻各有特色。

  公冶姑娘流露出高貴的逼人風華,才貌稍差的異性真有自慚形穢的感覺,甚至會心中發虛,不敢平視.會被她的光芒所震懾。

  這位村姑打扮的姑娘不同,沒有富貴逼人的氣氛流露,令人感到可愛可親,卻又不敢褻瀆。

  「小姑娘,不要先入為主。」他和氣地說:「你可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把他們追得像漏網之魚。」小姑娘怒聲說:「人家怕你也就算了,何必窮追不捨?所以我不許你追趕。」

  「他們怕我?你看到他們佩有劍。」

  「有劍並不一定是強者。」小姑娘理直氣壯。

  「罷了!再追也追不上了。」他苦笑。

  「你本來就不該追嘛!」

  「那三個人,有一個人叫一指高昇麻天華,你說我不該追,其實他們曾經要宰我。」

  「什麼?」少女大吃一驚:「你說那三個人中,有一個叫……」

  「一指高昇麻天華。小姑娘,你好像知道這個人。」

  「你說謊。」小姑娘嫣然一笑,怒氣全消,嫵媚地白了他一眼:「一指高昇伸出一個指頭,就可以在你身上戳一個透明的窟窿。」

  「反正人已經逃掉了,你信不信反正沒有對證。」

  「不是我不信你的話,而是那老凶魔決不是你這種奔跑起來像頭牛的讀書人,所能對付得了的。你不老實,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聽人提起來過這號人物,信口開河亂說,卻沒料到我是行家。」

  「行家?失敬失敬。我雖然不是行家,但那人確是自稱一指高昇,他用手指可以遠隔文外把人點死,我沒有撒謊的必要。」

  「哦!那他一定是冒充一指高昇嚇唬你的。」

  「那可不一定哦!」

  「你的意思……」

  「你看,我後面是不是來了六個人?」

  「是的。咦!你和她們……」

  「走在前面那位穿黛綠勁裝披斗篷的美麗女郎,你一定認識。」

  「晤!不認識。她後面的幾個人,我……我覺得有點眼熟……哎呀!是青龍幫的人。」

  「那位女郎,就是公治幫主的千金。」

  「公冶纖纖。」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後面百十步,正緩步而來的六男女身上;「聽說過。但公冶幫主的女兒從小就隨師學藝,武昌的人誰也沒見過她的芳蹤。」

  「她是大癡李的門人,天癡八式絕技火候相當精純。不久之前,一指高昇有眼不識泰山,用穿雲指攻了她兩指,不敢發第三指就逃走了。」

  「咦!你……你怎麼知道的?你……」

  「一指高昇就是因為欺侮我,才和公冶姑娘衝突的。小姑娘,你如果還以為我在說謊,你可以問問公治姑娘,你就會明白信口開河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了。」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要和這位小姑娘講道理?根本沒有這種必要。

  也許,是這位可愛的小姑娘本性善良,值得他講道理吧!至少,他覺得這位小姑娘比公冶姑娘要可愛些。

  「也許你是對的。」小姑娘臉一紅:「可惜我不認識公冶姑娘,我不能問她。」

  「那就算了,再見,小姑娘。」他從旁越過:「你是一個熱心幫助弱小,純真活潑的可愛小姑娘。」

  「你……」小姑娘扭頭大發嬌嗔。

  可是,他已經腳下沉重地奔出三丈外去了。

  公冶姑娘一行六人,老遠便認出晁凌風的背影,腳下一緊、已接近至二十步內。

  小姑娘王婢倆讓在一旁,目不轉瞬地注視輕快地接近的公冶姑娘,眼中有好奇的神情,也有疑雲。

  來至切近,公冶姑娘腳下一慢。

  兩隻靈秀晶亮的鳳目,相互吸引住了。兩人同樣秀麗,年歲也相等,同性相斥,雙方立即有了敵意。

  「你認識那個人?」公冶姑娘突然止步,指指已奔出二十步外的晁凌風背影問。

  「不認識。」小姑娘愛理不理地說。,

  「剛才你和他站在此地說話。」公冶姑娘咄咄逼人。

  「是又怎樣?」

  「那你怎麼說不認識他?」

  「咦!你這人真怪,我不認識他,難道就不許我和他說話嗎?」

  「你……」

  「你別神氣好不好?大癡李的門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小姑娘撇撇嘴說。

  「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公冶姑娘驚問。

  「是他說的。」

  「他說的?難怪。」

  「他說一指高昇攻了你兩指,是真是假?」小姑娘忍不住追問。

  「不錯,那三個傢伙逃得快,不然,哼!」

  「咦!這就奇怪了。」小姑娘黛眉深鎖,像在自語。

  「什麼奇怪?」

  「剛才有三個佩劍的中年人……」小姑娘將三個人的相貌裝束簡要地說了。

  「對,就是他們。」公冶姑娘點頭。

  「三個人一前兩後,像是見了鬼,拚命逃走。而他,卻在後面抓住袍袂窮追,一面追一面叫喊,逃的人甚至狂叫救命。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三個怕死鬼,看到了他,一定以為我也追來了,所以只顧逃命。」

  「哦!原來他是你們的人?」

  「不是,你沒問他?」

  「沒有。」

  「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小姑娘不願再說下去:「小梅,我們走。」

  主婢倆裊裊娜娜循原來的岔道走了,不時回頭察看。

  公冶姑娘也目送她倆去遠,方舉步動身。

  小姑娘主婢繞湖遠出里外,顯出有點心事重重。

  前面百十步外,突然出現狂奔而來的老孟婆。

  「女兒,攔住那老孟婆。」後面二十步外出現佩了雁翎刀的中年人.沉雷似的喝聲傳到:「小心她的孟婆散,別讓她跑了。」

  「爹,她跑不了。」小姑娘嬌叫,立即飛掠迎上。

  老孟婆哪將一個小姑娘放在眼下?被中年人追得心中冒煙,驚怒交加中,一聽這小姑娘是對頭的女兒,不由恨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雙方對進,急如星火。

  一聲怒吼,老孟婆疾衝的身形倏然停頓,壽星杖來一記兇猛絕倫的橫掃千軍,虎虎杖風發出可怕的怒號。

  這一杖的勁道,足以將腰大十圍的大漢掃成兩段,小姑娘那纖纖小蠻腰怎禁受得了?

  小姑娘急進的嬌軀,也化不可能為可能,突然停止而且穩若泰山.力迫千鈞的杖尾間不容髮地掠過她的腹前,危極險極。

  這掠過的剎那間,她的纖手閃電似的一拂,奇準地按上了杖尾,拂力驟發。

  「哎呀!」老孟婆驚叫,杖的去勢突然猛烈了一倍,帶動了馬步,杖反而將老孟婆帶得斜衝出兩丈外,砰一聲撞斷一株碗大的桃樹,枝葉蔌蔌而下。

  「要活的!要問她們來武昌的陰謀……」衝來的中年入一面大叫。

  小姑娘一躍而上,五指如鉤伸手擒人。

  老孟婆杖不要了,身形著地向側急滾,接著一竄而起,遠出兩丈餘,落荒飛遁。

  「算了,女兒!」追到的中年人急叫;「你欠缺經驗,暗器可怕,追不得。」

  老孟婆已逃入前面的樹林,三兩起落便形影俱消。

  鯰魚套是一座城西南的小鎮,距城僅五六里,通常前往鯨魚套有兩條路,一走望山門南湖長街,一走路堤。

  龍王公冶長虹的家,在鎮北巡檢司衙門的右首不遠處,是一座有二三十座廳房的大宅院。青龍幫的總舵,則設公陳公套。

  套對岸的白沙洲,是總舵快船的泊舟站。

  大宅的左側是裡河,有小艇作為交通工具,可以疾駛府城,水陸交通十分方便。

  重要會議在陳公套總舵進行了三天。

  這已是第三次會議,議事堂戒備森嚴,非經內堂掌旗使者傳帶,任何人擅自接近,皆可能受到嚴重的處治。

  幫主龍王公治長虹年屆半百,但像個精力充沛的壯年人,高坐案中極具威嚴。他的兩個兒子,公冶勝宇、勝宙,分列在案兩側。

  堂兩側兩排長案,分別坐著全幫的精英。

  左首,是幫中主要執事人員;右首,是各地分舵應召趕來參加會議的各分舵大爺,濟濟一堂。

  這是五年來全幫最大的一次盛會,也是青龍幫有史以來,在最嚴重的危機下,所召開的重要會議。

  總舵令主八極靈官程嘯天,今天顯得特別激憤,青黑色的臉龐,因激動而青中泛紫。

  「幫主明察。」八極靈官站起來怒容滿面,聲調提得高高地:「這三天來,咱們的眼線,發現了許多掩起行藏面目的江湖高手名宿,在府城至洪山之間飄忽出沒。午間令嬡不但發現一指高昇、老孟婆那些凶魔,而且太極堂的堂主旱天雷,也曾經現蹤。洪山是太極堂的山門重地,可知那些掩起面目行藏的江湖邪魔外道,都是太極堂暗中請來助拳,暗中計算本幫的人,太極堂消滅本幫的陰謀,已昭然若揭。幫主,已經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了,唯一可做的事,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再拖下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屬下堅決主張,立即主動襲擊太極堂,不能等他們搶先一步下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破釜沉舟和他們徹底了斷。」

  荊州分舵舵主五爪蚊陳昌,樸實的面孔顯得老成持重,立即離座而起,搖搖頭苦笑。

  「總令主的主張,屬下不敢苟同。」五爪統沉著地申述:「迄今為止,咱們不曾獲得太極堂陰謀消滅本幫的確證。不錯,江湖一些心狠手辣,居心叵測的人聞風而至,活動在府城與洪山之間,但這並不能證明這些人是太極堂請來助拳的,太極堂一定會聲稱無權干涉那些人的活動。咱們以之作為搶先下手的藉口,名不正言不順.不論勝負結果如何,本幫皆會受到天下江湖朋友的杯葛,千萬不可貿然行事,幫主務請慎重考慮。」

  「陳分舵主。」八極靈官怒叫:「你好像要替太極堂說好話,你是何居心?」

  「屬下豈敢?」五爪蚊毫不動容:「屬下只是就事論事。茲事體大,牽涉到本幫的生死存亡,必須冷靜權衡利害,豈能意氣用事?」

  「你指證本座意氣用事?」

  「屬下並未指證令主。只是,令主與太極堂第四壇智壇壇主陰陽一刀陽一新,過去有些恩怨也是事實。該堂義壇壇主九天玄女於天香劫持二少幫主的事發生後,令生不等幫主下決定,便擅自派遣人手潛往洪山,意欲襲擊太極堂總香堂。要不是三珠使者趕往制止,情勢恐怕早就不可收拾了。」

  「你胡說!要不是三珠吳令主趕往勒令撤走,哪會有三江船行的事故發生?哼!」

  「不許互相攻訐。」龍王公冶長虹大聲制止:「諸位.咱們現在是研究情勢,擬定對策,而非意氣用事的時候。程令主力排眾議,堅決主張光下手為強,確也有點輕率,毫無證據師出無名,本幫恐將成為眾矢之的,不宜操之過急。陳分舵主力主慎重,不知有何建議?」

  「屬下認為,在沒獲得證據之前,本幫為防意外,必先求自保應變,以免措手不及。」

  五爪蚊沉靜地建議:「本幫的人集中在總舵,建立嚴密牢固的防衛網,然後積極查證,留意小洪山鎮太極堂的動靜,時機成熟,再公然和他們了斷。」

  傳旗信使四珠使者入雲龍太虛羽士,輕咳一六站起。

  「本幫總舵固然可攻可守。但對方如果想一舉殲滅本幫的人,就希望咱們集中在總舵防守.斷然不可。」入雲龍充滿智慧的虎目炯炯有神:「咱們人力分散。固然防守力薄弱,但必定可以避免被對方一舉突襲殲滅的惡運。至少,圖謀本幫的人,會考慮後果。

  分頭襲擊,他們的力量必定分散。集中襲擊某一處,只能傷害本幫一部價人,而他們的陰謀,便會立即暴露,所以就不敢妄動。」

  「可是,四珠使者可曾想到,咱們集中防守,實力強大無比,不是可以嚇阻對方妄動嗎?」五爪蛟振振有詞:「防止敵人,使他不敢攻,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門。」

  「只要咱們一集中.就已經給予對方可以攻的機會。」

  「四珠使者似乎有故意將人手分散,予敵方逐一殲滅的機會。」五爪蚊悻悻地說。

  「本使者的判斷正好相反,集中之後,一定會受到致命性的無情攻擊。」入雲龍斬釘截鐵地說。

  「目前的情勢,對方還沒有發動的跡象,至少太極堂還沒有召集人手進行攻擊的準備,近期還不至於有受到致命攻擊的情勢發生。」公冶幫主有意中止雙方的爭執:「因此,本幫還是暫勿集中的好。目前最迫切的是,加強眼線的活動,分配調查監視的人手。

  現在,咱們來慎重調遣,組成可進可退的打擊小組,以應付可能的特殊變化。根據情勢估計,大規模攻擊的情勢還不會發生,小規模的殺手活動可能展開。因此,咱們派出的人必須小心嚴防意外,諸位有何高見,請提出來大家集思廣益參詳。」

  八極靈官是最不高興的人,他的先發制人計劃受到否決,委實感到不是滋味。

  五爪蛟集中防守的建議也不被接受,當然也感到極為不滿。

  會議在不愉快的氣氛中進行,每個人的心頭皆感到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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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20: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晁凌風還不打算返城,他要在各處走走。

  城東郊直至洪山,這十餘里地面應該是太極堂的勢力範圍,目下卻群雄出沒,青龍幫的人也在其中活動,真可以感覺出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可嗅出令人不安的危機。他感到奇怪,是不是與紫虛觀有關?

  難道說,青龍幫也查到了這根線索?

  他決定四處看看,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來。

  從湖南岸繞至湖北岸,小徑穿花拂柳,風景綺麗,不時可以看到一群群男女遊客。

  接近觀星亭,他突然站住了。

  亭內對坐著兩個人,他認識其中一個:七煞書生朱坤。另一位身材像鐵塔,獅鼻海口,絡腮鬍其色蒼黃,脅下挾了沉重的連鞘九環刀。

  事先,他已經在調查上下過一番工夫,看長相和那把九環刀,他猜想可能是太極堂三位副堂主之一,大副堂主金獅宋斌。

  九天玄女出下策劫持公冶勝苗,用意就是替金獅報親戚在九江失蹤之仇,她懷疑是青龍幫的人所為。

  金獅在這裡與七煞書生交談,是否意味著太極堂向宇內邪魔外道求援?或者他們早有預謀,要利用邪魔外道對付青龍幫?

  他心中略一思量,最後向觀星亭接近。

  亭中心設有石桌,四周有石凳。金獅與七煞書生對向而坐,氣氛顯然並不太融洽。

  「宋兄,不是兄弟多事。」七煞書生陰笑著說:「青龍幫決不會因貴堂登門道歉而甘休的.早晚會向貴堂大動干戈。據兄弟所知,青龍幫的人,皆眾口一詞指三江船行慘案,是貴堂的人蓄意陷害該幫的陰謀,廠派眼線在貴堂的地盤內活動,就是最好的說明。

  貴堂如不及早為謀,很可能從此在江湖除名,何不接納兄弟的意見,請人為貴堂助拳?」

  「朱兄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金獅淡淡一笑:「龍王公冶長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在沒獲得確證之前,他不會對敝堂採取冒失激烈的行動。真金不怕火煉;本堂的人都是響噹噹的漢子,三江船行慘案人神共憤,本堂的人怎會做出這種絕子絕孫的事:相信公冶幫主……」

  「公冶幫主已經相信九天玄女所做的事。」七煞書生冷笑:「當然也會相信貴堂做出三江船行慘案.以打擊青龍幫威信的勾當。」

  「朱兄……」

  「算了吧!宋兄,你能忘了青龍幫擄殺令親一家四口的仇恨,青龍幫可不前寬恕你們劫持二少幫主,作下三江船行慘案的罪行。防意如繩,不早作準備,屆時後悔便來不及了。目下西雨和飛天蜈蚣都在,只要貴堂能付出些少禮金意思意思,咱們三人就助諸位一臂之力,乘機剷除青龍幫,支持貴堂接收青龍幫的基業。值得的,宋兄。」

  「很抱歉,朱兄的盛情,兄弟心領了。」

  「你拒絕咱們的幫助了?」

  「不是兄弟有意拒絕,而是敝堂主沒有與青龍幫決絕的打算,真要火並起來,一堂一幫誰也佔不了便宜,死傷之慘,不問可知。」

  「宋兄,死傷是難免的,但也值得,是不是?俗語說:量小非君子……」

  七煞書生突然中止說話,扭頭凶狠地盯視著站在亭欄外的晁凌風,眼中凶光外射,殺機怒確。

  晁凌風泰然而立,折扇輕搖狀極悠閒。

  「是你!」七煞書生長身而起:「你不是咸寧道上,茶亭內出現的人嗎?」

  「正是在下,尊駕的記性不差。」晁凌風含笑點頭。

  「晤!你不是在下所料的平凡年輕人。」

  「在下不是說過嗎,在鄉下練了幾年武。」

  「哼!可能西雨料中了,你小子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本書生竟然走了眼。說!你聽到了些什麼?」

  「聽到閣下挑唆一堂一幫火並。」

  「該死的!你不該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七煞書生凶狠地說,舉步向亭外走。

  「朱兄,算了,請不必和這位小老弟計較。」金獅站起伸手虛攔:「兄弟相信這位小老弟不會胡說人道的。」

  「宋兄,別攔我。「』七煞書生斷然拒絕:「只有死了的人,才不會胡說八道。」

  「朱兄……」

  七煞書生飛躍而起,輕靈地飄落在晁凌風身側八尺左右,眼中殺氣熾盛。

  「上次本書生來不及善後,讓你逃掉一死。」七煞書生的語氣充滿凶兆:「那次你也不該在場,不該看到你不該看的事。這次……」

  「這次.在下又不該聽到不該聽到的話。」

  「對,所以……『』

  「所以,你要殺我滅口。」晁凌風神色不變.甚至連輕搖的折扇也不停止:「七煞書生,能聽得進忠告嗎?」

  「什麼忠告?」

  「不要動輒想置入於死地,把自己看成禽獸不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見得能殺得了我。」

  「要打賭嗎?」七煞書生獰笑。

  「打什麼賭?」

  「賭你一定會死。」

  「不必賭,人當然一定會死,只有笨蟲傻蛋才和你賭。」晁凌民笑了。

  「我賭你一定會被我殺死。」

  「真的呀?」

  「半點不假。」

  「賭注是什麼?」

  「沒有賭注,你也得不到賭注。」

  「你賭我的命,你也必須用你自己的命來賭。」

  「那是當然。」

  「好吧,我賭了。」

  七煞書生哼了一聲,閃電似的近身,一記七煞掌吐出,突下毒手志在必得。

  晁凌風早有防備.左手猛地抓出,快得令人肉眼難辨,一把扣住了拍來的七煞掌,封死了已發的七煞掌力,扣得牢牢地。

  「得得得……』折扇下落如雨,全落在七煞書生的頭肩上,一連七擊,頂門、聰角、雙肩、雙肩尖……七記敲擊,像是暴雨打殘花。

  「呃……呃……」七煞書生怪眼一翻,跪倒、仆伏、昏厥。

  亭內的金獅大吃一驚,毛骨悚然張口結舌,怪眼瞪得大大地,似乎不相信所見的事實。凶名昭著,威震江湖的黑道高手,怎麼像泥人一樣任由對方擺佈: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晁凌風拖死狗似的,將七煞書生拖入亭,往石桌下一丟,在金獅對面坐下。

  「尊駕可是太極堂的大副堂主金獅宋斌前輩?」他微笑著問,態度平和毫無敵意。

  「正是區區。請問老弟尊姓大名……」

  「暫難奉告。在下要請教的是,三江船行血案,到底與貴堂是否有關?」

  「不瞞老弟說,敞堂主正為了這件事,四出尋找線索,向江湖朋友打聽。」金獅坐下說;「太極堂雖然也算是黑道組織,但對江湖道義從不馬虎,五十餘條人命,豈是稍有人性的人所能做得出來的?如此報復,未免太滅絕人性,豬狗不如。宋某不敢自命英雄,至少敞堂主旱天雷是個有擔當、講道義的好漢。就算我金獅是畜生,敢做出這種天打雷劈絕於絕孫的事,敝堂主也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宋某敢以人頭保證,不是本堂的人所為。」

  「好,在下相信你。」

  「謝謝老弟的相信。」

  「在下要把七煞書生帶走。」

  「那是老弟的權利。」

  「這惡賊早些天,也就是貴堂的九天玄女劫持公冶勝宙的同一天上午,糾合了飛天蜈蚣和西雨行雲丹士,攔截女飛衛景夫人,現在又遊說貴堂火並青龍幫,似乎唯恐天下不亂,所以在下要查他的根底。告辭。」

  七煞書生悠然醒來,發覺自己躺在湖灣的密林茂草中,渾身失去活動能力,知道大事不妙。

  晁凌風盤膝坐在一旁,折扇輕搖神態悠閒。

  「你輸了自己的命,閣下。」晁凌風笑吟吟地說。

  「你……你會……會妖術?」七煞書生驚恐地問。

  「會一點。」

  「白蓮會的人?」

  「不是。」

  「在下不服!」七煞書生大叫:「有種就和我真刀真劍公平賭命,用妖術……」

  「閣下,你是不是外行?」晁凌風打斷對方的話:「在下用爪功逼住你的七煞掌力,能說是妖術?呸!你也配在下用妖術對付你,你少臭美。」

  「我……」

  「現在,我要口供。」

  「我七煞書生可殺不可辱,要命,你就拿去;要口供,你少做清秋大夢。」

  「好,我就拿你的命,但我並不急,慢慢來消遣你。」晁凌風臉一沉,收了折扇:

  「對付你這種殺人不眨眼、滿手血腥的宇內凶魔,痛快地給你一下致命,簡直就便宜了你,對不起老天爺。」

  「你要……」

  「我要用你自己的劍,一寸寸剝掉你的皮,一絲絲割裂你的肉,一分分抽出你身上每一條筋……」

  「不要!不……不要……」

  「你要的,我要看你到底有多硬,有多英雄。」晁凌風一面說,一面拔出那把寶光耀目的長劍:「先點你的啞穴,免得你這雜種雞貓狗叫。」

  「不……不要,我……我招……」七煞書生崩潰了;「你……你要問……問什麼?」

  「你為何要挑唆一堂一幫火並?」

  「是……是飛天蜈蚣的意思。」七煞書生神魂方定;「他想向旱天雷大撈一筆,他是有名的財迷,為了金銀珍寶,他什麼絕事都可以做出來。我也不願平白失去四件請他截殺景夫人的珍寶,所以答應與地合作,那次失敗之後,他把四件珍寶獨吞了,不分給我。」

  「顯然旱天雷沒有什麼好給你們撈了。」

  「他不上道,我們會去找龍王公冶長虹。」

  「哼!乾脆兩面拿錢,豈不多撈一筆?你們這些嗜血的狂人。」晁凌風抽了對方兩耳光:「你們為何要截殺景夫人?」

  「這……」

  「你的皮肉一定發癢了。」晁凌風的右手向下一搭。

  「不要!」七煞書生狂叫,假使手一搭上皮肉,很可能會皮開肉綻,光棍不吃眼前虧,目下不是逞強的時候:「我說,我……說……」

  「我在聽,閣下。」

  「西雨與冷劍景青雲結有不解之仇。冷劍是白道公認的領袖人物,功臻化境,劍術通玄。他的妻子女飛衛呂巧巧,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西雨的藝業,比冷劍差了一大截,也禁不起女飛衛全力一擊,自知報仇無望,因此不惜巨資,四出請人助拳,發誓要埋葬冷劍公母倆,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根本算不了秘密。這次西雨暗中跟蹤景夫人,認為機會到了,倉卒間找不到助拳的人,恰好我剛抵達武昌,他找上了我。我不該貪圖他的珍寶,同時也認為女飛衛不難對付,為了保證成功,我拉上了飛天蜈蚣,就是這麼一回事。」

  七煞書生乖乖吐實,在死亡的威脅下,這位江湖朋友聞名色變的黑道高手中的高手,再也顧不了自己的身份、名望、尊嚴,從實招供。

  晁凌風對這些武林風雲人物陌生得很.更不知道這些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事不關己不勞心,好奇心立即消失,懶得理會七煞書生的話是真是假,他只關心自己的事。

  他的事是追查謀害他的兇手,這件事牽涉到青龍幫和太極堂。假使一幫一堂展開血腥火並,就會影響到他追查兇手的大計。

  「你給我聽清了。」他一把揪住七煞書生的髮結,語氣凌厲:「不許你再挑撥一幫一堂火並,你如果再敢扇風撥火,我必定廢掉你一雙為非作歹的手,割掉你的舌頭。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了。」

  「在……在下記……記住了。」七煞書生痛苦地說。

  晁凌風解了對方的穴道,挺身站起。

  「你最好是記牢,免得我費神提醒你。」他用折扇向旁一指:「現在,給我滾!」

  七煞書生略為活動手腳,一躍而起,狠盯了他一眼,撒腿便跑。

  「小輩,你也給我記住。」七煞書生逃出二十步外,轉身怨毒地厲叫:「我不會放過你,我和你沒完沒了,我要不擇手段,用盡千方百計來殺死你,我……」

  晁凌風哼了一聲,飛躍而起。

  七煞書生扭頭狂奔,快極。

  晁凌風將那把寶光耀目的劍,一腳踢入草叢中,沖飛奔而走的七煞書生冷關一聲,離開現場。

  七煞書生逃出兩里外,發覺身後沒有人追來,這才放慢腳步,調和呼吸.揩拭滿頭大汗。

  劍丟了,百寶囊也失了蹤。

  「這小狗整得我好慘。」他痛心極了,仰天大叫:「此仇不報,何以為人?我發誓,我……」

  小徑旁的一株大樹後,突然踱出飛天蜈蚣嚇人的身影。

  「小朋友,你的誓有誰信?哈哈哈……」飛天蜈蚣怪笑:「你心目中既沒有鬼神,也沒有菩薩。老天爺!你這麼狼狽,定然是遭到禍事了。怎樣,找到金獅了。談得怎麼樣?」

  「別提了,屠七公。」他狼狽地苦笑:「金獅不上道,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絕。在下確是遭到禍事了。」

  「說來聽聽。」

  「記得那天攔截景夫人的事嗎?」

  「你別掏老糞坑好不好?」飛天蜈蚣老臉居然有點紅,而且有怒意。

  「記得那天涼亭中有個少年人嗎?」他不理會飛天蜈蚣的態度,該說的他必須說。

  「這……不錯」

  「那小輩扮豬吃老虎。」

  「什麼,他……」

  「他是個極為可怕,武功深不可測,高手中的高手,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混帳東西。」

  「你沒發高燒吧?語無倫次……」

  「你看我像發高燒嗎?你看,我的寶劍、百寶囊都丟了,身上挨揍的地方還在痛呢!

  要不是我大丈夫能屈能伸,恐怕我七煞書生這時已經過了鬼門關,永遠從江湖除名了。」

  「晤!你好像不是在開玩笑,哈哈……」

  「你還笑得出來?哼!那天你突然失足,一定是那小子搞的鬼。」

  「怎麼一回事?」飛天蜈蚣不笑了。

  七煞書生將與金獅談判,碰上晁凌風吃了大虧的經過一一說了。

  「他娘的真是走了亥時運。」七煞書生最後咬牙切齒說:「這是我七煞書生成名以來,受到最慘重的一次打擊,這奇恥大辱我沒齒不忘,我決不甘休。」

  「這小雜種可惡!」飛天蜈蚣氣得跳起來:「走!帶我去找他,我要剝他的皮,我要……」

  兩人飛掠而走,氣湧如山。

  可是,晁凌風已經走了。

  總算不錯,七煞書生抬回了自己的寶劍和百寶囊。

  飛天蜈蚣本來還不完全相信七煞書生的話,這時才完全相信了。

  「非找到他不可。」飛天蜈蚣恨聲說:「我要亂鉤分他的屍,我要……」

  東園今天似乎遊人甚稀,已經是未牌正,可能遊客已經陸續返城了。也可能是遊客們膽子小,看到有不少佩刀帶刻的人出沒,唯恐惹上無妄之災,見機走避大吉大利。

  晁凌風信步到了東園,意態悠閒真像個遊客。

  園內設有茶居,是一座花木扶疏,頗為雅致的建築,茶座散設在其中的五間八角亭型式的小閣內。

  每閣設有生副座頭,遊人少時,一個人可以占一副座頭坐上老半天,泡一壺好茶可以打發,要幾色茶點亦可充飢。

  剛踏入茶居前的小廣場,右首花徑同時出來了一位丰神絕世的小書生,身後帶了兩位清秀的十二三歲小書僮,一捧劍匣一捧食盒,似乎並沒帶書簏。

  武昌是湖廣的首府,學舍書院真不少,府學、縣學、江漢書院,學員當然也不少。

  這位小書生可能剛入學不久,因為入學最低的年齡是十五歲;看身材。這位小書生恐怕還不到十五歲。

  十五歲的少年,必定壯得像頭小牛犢,雖然不至於牛高馬大,至少也該有大人的體型了。

  東湖是遊玩的地方,不帶書簏是可以理解的。

  小書生的儒衫不用腰帶,顯得更為瀟灑,有意無意地瞥了晁凌風一眼,背著手悠然向茶居緩步而行。

  晁凌風踉在兩書僮的後面,笑笑搖搖頭。

  他看到小書生耳垂上的環孔,一眼便看出小書生是易釵而笄的小姑娘。

  他覺得,這位假書生極為出色,如果換穿了女裝,決不比先前所看到的兩位美麗小姑娘遜色。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那位公冶纖纖。

  女人就是好強,才貌過人的女人更是好強。

  一指高昇麻天華的穿雲指,火候精純威力逼人,公冶纖纖委實不必冒無謂的險、逞強硬接三指,第一指就幾乎出彩。

  假使一指高昇的內力再深厚兩分,那……

  這位假書生也攜有劍,必定也是驕傲自負的武林名門閨秀。那兩位小書僮年齡雖小,內功的根基還相當扎實呢!

  一天之內,他看到了三位出色的美麗小姑娘。可是,三位小姑娘在他心目中留下的印象,似乎都不太美好。

  他是一個正常的年輕力壯大男人,對異性動心該是正常的現象。他承認這三位美麗的小姑娘都很可愛,但卻不是他心目中的可入對象。

  男人心目中的對象有多種:妻子、情婦、朋友……在他來說,他的心境還沒有這麼複雜只有單純的好惡。

  好,看到就喜歡;壞,看到就討厭,如此而已。至於其他因素,他還沒進一步思索,沒有別的念頭。

  他本能地覺得,這位假書生很可能比公冶纖纖更神氣,更驕傲跋扈。

  這就是他的第一印象,他主觀的印象。

  五間茶亭相隔都不太遠,一條花徑連貫其間,中間有花圃,僅能從花木的間隙中,可以隱約看到鄰亭的景況。

  五間茶亭都有茶客,店隊在他的交代下,泡來一壺好茶,四碟小巧清淡的茶點。

  隱約中,他看到不遠處第四間茶亭內,坐了一位他不陌生的茶客,趕忙換了座位,側面相向,暗中留了神。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又道是冤家路窄。

  是行雲丹士、西雨傅霖,仍是玄門方士打扮,名列天下四大邪魔的人,不會改裝掩人耳目,那柄長尾拂塵,就是這位名震天下的邪魔活招牌。

  西雨沒留意這一面的動靜,因此並沒認出他的面貌。當然,他目前的穿章打扮已完全不同了。

  西雨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站在花圃側方,背向而立的一個青影所吸引,因此忽略了新來的茶客。

  那人穿一襲藍衫,梳道士髻,高大健壯,長衫下擺露出腳下所穿的抓地虎快靴;武林朋友通常喜歡穿抓地虎,可以穩定下盤。

  他的發會已呈灰白,年紀不小了。所佩的劍古色斑斕,可能是一把古劍。

  「我知道你是誰了,老朋友。」西雨終於發話了:「去你娘的!你鬼祟祟在幹什麼?

  知道貧道栽了,你等笑話看是不是?」

  那人徐徐轉過身來,大馬臉上湧起阻森的怪笑。

  「牛鼻子妖道,你居然還記得我。」那人陰笑著走近,進入茶亭。

  「咱們一東一西,三年兩載多少要碰一次頭,你的背影瞞不了我。」西雨喝了一口茶:「你東風蒙長風一直就在蘇杭一帶做劊子手,怎麼跑到湖廣來了?」

  「你在晉陝河西做殺手,也跑來湖廣鬼混,你能來,我就不能來?」東風拖凳在對面落坐:「老道,你的事我清楚得很。老實說,我也感到奇怪,你能不惜工本請得到七煞書生和飛天蜈蚣,按理,你們三個人足以對付有三頭六臂的神佛,足以在湖廣掀起一場覆地翻天大風暴。可是,你們連一個僅可茗列二流高手的女飛衛也對付不了,委實令人失望。」

  「你知道個屁!」西雨毫無修道人的氣概:「誰也沒料到潑婦那些從人,也都是武功可列二流的貨色。偏偏該死的飛天蜈蚣,在緊要關頭炫耀耍寶.而致失足幾乎中風,所以讓潑婦逃掉。」

  「你呀!你像一頭蠢豬。」

  「什麼?你……」西雨氣得要跳起來。

  「少安勿躁。」東風毫不激動,陰笑更濃:「你來武昌,是應某一位仁兄的邀請來壯局勢的,卻臨時起意改變自己的私事,找上了女飛衛,事先既沒探聽江湖情勢,也不鎮定地偵查對方的根底,冒失妄動,失敗自在意中。幸而那天你請來了飛天蜈蚣,不然,哼!恐怕連老命都會豁上呢!」

  「你是說……」

  「你知道女飛衛有多少人前來武昌?」

  「這……她只是到九宮山望雲山莊……」

  「告訴你,她的丈夫冷劍早已暗中到達武昌。」

  「鬼話!胡說八道……」

  「所以我說你是條蠢豬。」東風不住搖頭:「不但冷劍來了,白道狗熊中宇內五大高手全來了。」

  「你……真的?」西雨吃驚了:「為何?」

  「宇內五大高手中的夜遊神陸光,查出二十年前天下群雄毀去的滅絕谷,漏網的四大使者曾經在武昌現蹤,所以傳下俠義柬,暗中召集群雄趕來偵查線索。當年群雄雖然毀去滅絕谷,殲除了大部份谷中高手,可不但滅絕谷主血手天絕郝天絕失了蹤。連天絕谷四大使者也神秘地脫身。這些人如果重出江湖,冷劍那些白道狗熊,早晚會被送下地獄的,所以他們一得到消息,便緊張兮兮全力以赴。女飛衛是去請電劍嚴濤的,為了防範意外,她那幾個轎夫,全是高手名宿假扮的。要不是飛天候蚣出現。他們對蜈蚣毒鏢深懷戒心,你和七煞書生能支持多久?哼!」

  「咦!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西雨大感驚奇。

  「四大邪魔,我東風名列首位,你以為我浪得虛名?哼!我告訴你,武昌所發生的風風雨雨,休想瞞得了我東風。我不像你,我有些得力的手下替我辦事。老道,往昔獨來獨往稱雄道霸的時日,已經一去不回頭,要活得安穩,就必須擁眾自保了。」

  「哦!你收了一些黨羽?」

  「不錯.你有興趣嗎?」

  「去你娘的!」西雨臉一沉:「你要我西雨跟你走,做你的黨羽?少做你的清秋大夢。」

  「老道,以你的聲望名頭,我東風還不至於要你屈從,雖然論真才實學,你比我差得太遠。」

  「什麼?你敢小看我西雨?」西雨真的冒火了,拍桌而起怒容滿面。

  「你永遠改不了毛躁的性格,永遠不能擔當大任。」東風陰森森地說:「也永遠不識時勢,永遠驕傲自負聽不得老實話。我不會要你做黨羽,只要求你合作。」

  「哼!休想。」

  「你會合作的,走著瞧。你要明白,合作是互惠的。以目下的情勢來說,你如果不和我合作,我就沒有助你一臂之力,助你死中求生的義務。」

  「你在說什麼鬼話?」

  「老實話。」東風冷冷地說。

  「你是說……」

  「你看。」東風往假書生的茶亭一指:「你已經落在冷劍荊門山莊的人監視下,附近還不知有多少白道高手待機而動。」

  西雨這次真的吃驚了,悚然舉目四顧。

  「你說那三個小小的人,是荊門山莊的高手?」西雨心中一寬,傲態又來了:「你打的什麼鬼主意?開玩笑?老朋友,你算了吧!」

  「那是冷劍景青雲的女兒,歸州白衣庵三聖尼的得意門人。如果你認為對付得了佛門降魔聖功菩提大真力,何不試試?去吧!可不要等她來找你,那多沒面子。」

  西雨吃了一驚.臉色一變。

  「白衣庵三聖尼的門人?」西雨似乎打一冷戰:「怎麼可能?白衣庵三聖尼已經三十年閉關不出,不以武林人自居,也不過問江湖是非……」

  「你能禁止她們授徒嗎?她們不想把絕學帶入墳墓。」

  「這……你不怕?」

  「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東風與冷劍無怨無仇,荊門山莊的白道高人,憑什麼敢打破我的頭?」

  「我西雨也不見得怕三個老尼的菩提大真力。」西雨丟下一錠碎銀當茶錢,溜走的意圖極為明顯:「飛天蜈蚣和七煞書生就在這附近,我去找他們。」

  「呵呵!別忘了合作互惠四個字。」東風接收了茶,取杯用茶洗滌:「我還得坐坐.想通了不妨找我,只要大叫一聲,我一定聽得到的,哈哈哈……」

  東風和西雨兩人說了半天話,聲調足以讓全茶園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茶亭中的假書生當然聽了個字字人耳,而且一面向這一面注視。留意兩人的舉動。

  西雨示怯溜走,但為了保持自尊,不便撒腿飛遁,警戒著大踏步出亭。

  糟的是要想出店,必須先經過假書生所坐的第三座茶亭,除非他跨越花圃踐踏花卉而走。

  假書生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沿小花徑繞來的西雨,神情輕鬆悠閒。

  「找到了他們,請把他們帶來。」假書生悅耳的語音十分動聽,但在西雨的感覺上卻不是滋味:「本姑娘不甘菲薄.想見識見識屠七公威震江湖的蜈蚣毒嫖。你們不能糾部在途中行兇而不受懲罰,本姑娘在這裡等你們。」

  話說得托大,名列四大魔君的西雨怎受得了?

  「小女人,你未免狂得太不像話了。」西雨實在受不了啦,站在亭外的小花徑上羞憤交加:「我西雨曾經栽在你老爹劍下,並不表示我西雨連你家的阿貓阿狗也害怕。你出來,貧道倒要看看你在三個老尼姑門下,到底學到了多少零碎,小小年紀憑什麼敢在貧道面前猖狂。」

  假書生泰然離座,背著手踱出亭外。兩位小書重隨後出亭,分立在後面像是保鏢。

  「道長是前輩,不知道可否讓晚輩問幾個問題?」假書生笑吟吟地抱拳施禮,甚有風度:「如果前輩不願賜教,晚輩就不必嚼舌了。」

  「你問吧!貧道不一定答覆你。」西雨強抑怒火說。

  「家父與前輩結怨,不論是武林道義或江湖規矩,都講的是冤有頭債有主,好漢作事好漢當,天掉下來一肩挑。前輩糾合同伴,向家母挑釁行兇報復,是否不會道義?請前輩教我。」

  「有道是父債子還,夫債婦還。」西雨說得理直氣壯:「貧道有權這麼做,你不必用什麼武林道義來扣我。」

  「前輩有點不顧身份,沒有擔當……」

  「你給我閉嘴!」西南怒叫,惱羞成怒的神情十分可怕:「我告訴你,你爹刺了貧道兩劍的仇恨,貧道誓在必報。我會利用一切機會和手段.把荊門山莊連根拔掉。貧道不斷搜集奇珍異寶,請人助拳全力以赴,不達目的,決不罷手。」

  「前輩已經無可理喻了。」假書生冷冷地說:「似乎已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對,唯一的解決辦法,是你爹去見閻王。」西雨咬牙切齒說。

  「你死了,家父也平安了。」假書生右手一抖,大袖上移,纖纖玉手露出袖口,向側伸。

  捧劍區的書重立即掀開匣蓋,取出裡面的劍遞到假書生的手中。

  西雨抓住機會立即出手,一聲沉叱,拂塵起處,像千百根堅硬的鋼針,劈面直射假書生的上盤,發出刺耳的破空嘶嘶異嘯。

  徑大兩尺以上,每一根馬尾部可貫石穿牆,內力之渾厚,決不是假書生這種年輕人所能抗拒得了的,普通的刀劍一近拂塵便會被震偏或折斷。

  攻得太快太猛,按理,假書生絕對無法拔劍封架,甚至想躲閃也力不從心,排塵一擊中的,勢在必得。

  假書生突然在拂塵前消失,出現在左方八尺左右。

  「邪魔之所以為邪魔,就是你西雨的本性。」假書生的劍已交到左手,右手握住了劍把:「你丟盡了武林人的臉面,卑鄙無恥……」

  西雨駭然變色,似乎不相信剛才自己的一擊落空了,因此身形倏止,這才發現人已到了自己的右側。

  「我不信你會變!」西雨厲叱,旋身搶進,拂塵順勢橫掃,閃電似的襲取中盤。

  假書生冷哼一聲,長劍出鞘。進步、揮出,毫不示弱硬接攻來的拂塵,像是電光一閃,接觸了。

  一聲異響,罡風呼嘯,佛塵被震得向外張,竟然無法捲住封來的劍身。

  不等西雨收勢,假書生的劍乘勝追擊,劍發衛星逐月,電虹破空長驅直入,深得快狠準劍道神髓。

  西南大吃一驚,發覺對方劍上的神奇劍氣,可輕而易舉地圭破他四十載辛勤苦練的以神馭刃絕學,劍以剛克柔已臻不可思議境界,不由心中發虛。接著,排山倒海似的反擊光臨,徹骨裂膚的劍氣及體,可怖的劍虹耀目生花。

  一聲怒吼,他飛退八尺,連封三拂,狂亂地封架電射而來的劍虹。

  劍虹無法封住,吞吐如靈蛇,一劍連一劍緊鍥不捨,每一劍皆間不容髮地接近身軀,每一劍皆欲貫體而入。

  一退再退,繞著茶亭發狂般閃避、急退,狂亂的拂塵發出可怕的銳嘯,但竟然一劍也無法封實。

  劍虹皆接二連三貫拂網而入,他除了閃避疾退之外,毫無辦法,完全落入挨打的危境,一雙大袖已經出現了七八個劍孔,表示他快速的閃避也擺脫不了劍虹的緊迫退襲。

  威震江湖的四大魔君之一,竟然在一個年剛及笄的少女劍下遞不出招式。

  岌岌可危,大事去矣!

  「東風!」西雨狂亂地叫:「我答應你合作,快來助我!」

  「一言為定!」茶亭中的東風欣然叫,人如怒鷹凌空而起,翩然飄落在兩人身側,人落地劍已出鞘.身劍合一長驅直入。

  「錚錚!」劍鳴震耳,人影三面疾分,劍氣乍斂。

  假書生飄退丈外,臉色一沉。

  「再不走,她的黨羽一到,就走不了啦,老道。」側飄丈外的東風怪叫:「小丫頭劍術已獲她爹真傳,再獲三聖尼的伏魔慧劍精髓,短期間奈何不了她的,走!」

  「休走!」假書生怒叱,向東風猛撲而上。

  東風一聲長笑,倒飛三丈外,笑聲未落,第二次斜向躍出,立即擺脫假書生的追擊。

  西雨早已逃出五丈外去了,見機溜之大吉。

  假書生經驗不夠,同時也對東風頗懷戒心,東風封住她兩劍,確令她心中凜凜,顯然東風比西雨高明多多,窮追猛打恐怕佔不了便宜,自己格鬥的經驗不足,不得不見好即收,停止追趕。

  回到茶亭,店外匆匆來了五名壯漢。

  「小姐,怎麼一回事?」最先到達的壯漢急急地問。

  「碰上了東風和西雨。」假書生笑笑說:「兩魔君浪得虛名,逃掉了。」

  「謝謝天!」壯漢臉色大變:「這兩個魔君惡毒殘忍,小姐今後千萬要小心,請不要獨自在外亂闖了,小姐,趕快回去吧!」

  「他們還奈何不了我,急什麼呢?」假書生拒絕離開:「我覺得奇怪,那東風老魔竟然知道我的底細,他怎能知道如此詳盡?他引誘西雨合作,合作些什麼?」

  五個壯漢不是同時到達的,最後一人急急越過晁凌風所坐的茶亭,突然咦了一聲,倏然止步。

  晁凌風也一怔.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似曾相識。

  「是你!」』壯漢突然脫口叫。

  晁凌風終於記起來了,這人是景夫人的四轎夫之一。他雖然換了裝,像位年輕的公於爺.但相貌絲毫未變。在一些久走江湖經驗豐富的人來說,銳利的目光洞察無遺,過目不忘,所以看出是他。

  他心生警兆,但並不在意,友善地向對方淡淡一笑。

  「閣下,你就是那天與西雨三個邪魔,半途截擊景夫人的兇手之一。」壯漢的嗓門像打雷,而且立即堵住了亭口,氣勢洶洶。

  人影急動,假書生那方面的七個人都過來了。

  「咦!你這傢伙真會血口噴人。」他不悅地說:「你知道兇手兩字,會帶來什麼後果嗎?」

  「你敢否認那天你不在場嗎?」壯漢見同伴到達,嗓門更大了。

  「不錯,在下那天在場,目擊一切經過。」他冷冷地說:「找不認識你們,自始至終、我一直躲在歇腳亭內,你怎麼一口咬定我是兇手?」

  假書生伸手阻止壯漢爭辯,緩步進入茶亭。

  「家母在咸寧道上遇襲的事,已經是盡人皆知。」假書生冷冷地說:「不錯,那天閣下一直就躲在亭內,家母到達時,閣下與七煞書生西雨兩人有說有笑也是事實。情勢對你們不利,所以你不出來。」

  「小姑娘,你也是一個信口入人於罪的人。」他逐漸有點不耐。

  「是嗎?今天,你又在場,真是巧合嗎?閣下又何以教我?」假書生又咄咄逼人。

  「在下是來遊湖的,是否巧合,怎麼說悉從尊便。在我的看法,是東湖乃大眾遊玩的地方,人人皆可來得,樂園茶居也是人人可來的所在。我這人很講理,奉公守法,在這裡沒侵犯過任何人,我應該有權不受任何人傷害。你們如果認為在下的行業有什麼不對,可以去把巡捕找來。武昌是湖廣首府之區,畢竟是有王法的地方。小姑娘,你最好不要任性,學學克制自己,不要武斷是非。」

  假書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畢竟是少見世面,在晁凌風理直氣壯的指責下,有點招架不住。

  「你的理由不值一駁。」壯漢趕忙替小姐解困:「當然我們並不是不講理的人,目下唯一解決之道,是你隨我們去見夫人,向夫人證明你的無辜。」

  「沒有必要。」他一口拒絕;「我只聽從執法人的吩咐,不理會任何人的脅迫。我在這裡等你們半個時辰,你們的夫人可以前來和我講理,或者找巡捕來控告我。現在,諸位請勿前來打擾。」

  「看來,你是有意放潑了。」壯漢怒聲說:「武林人敢做敢當,恩恩怨怨一肩挑,可不要像潑皮一樣混蛋,平時橫行霸道,碰上強者卻又向公門托庇求援。閣下,你未免太不上道了,在下只好將你帶走。」

  「來硬的?」他放杯而起。

  「不錯。也許閣下比西雨高明,在下不自量力,必須領教閣下的神功絕學。」壯漢在亭外拉開馬步一點手叫:「出來,閣下。」

  「你不制止你的人?」他向站在桌對面的假書生問。

  「我也有意帶你會見家母。」假書生說。

  「那你最好是自己出手。」笑笑;「那天四男兩女,其中包括了這位老兄,六個人聯手,也僅能勉強牽制住西雨而已。」

  「閣下的意思,是閣下比西雨高明?」

  「差不多,高明一點點。」

  「這是說……」

  「這位老兄不是在下的敵手。」

  「哦!看來,我非出手請你不可了,你的兵刃……」

  「在下很少帶兵刃。」他淡淡一笑:「刀劍在手,會膽壯氣粗。而且,極易失手傷人出人命。」

  「那就在拳腳上見真意。」假書生將劍拋給書僮,向亭外走:「如果你願意隨我去見家母,我會把你當成客人;如果不……」

  「非常抱歉,我不習慣受人挾制。」他跟出亭外:「除非我覺得有其必要,不然,誰也無法強迫我。」

  亭外的花圃不大,交起手來,花木必定遭殃。先前第三座茶亭交手的花圃,目下已是花殘木折。

  兩人面面相對,五名壯漢立即在外形成合圍,防止晁凌風逃走。

  「得罪了。」假書生冷冷地抱拳行禮。

  「你就別客氣啦!」晁凌風的神情輕鬆下來了,相對行禮語氣更是輕鬆。

  他覺得,這位小姑娘還不太囂張跋扈。

  一聲嬌叱,假書生虛攻一招現龍掌。

  他錯步移位,上盤手虛撥,虛攻一招海底撈月,虛撈假書生的右膝。

  三招虛攻,招發即變,一沾即走,然後一聲沉叱,假書生無畏地切入,似乎一閃即至,纖纖玉手到了他的右肩前,要扣地的右肩井。

  他像一條滑溜的蛇,在指尖前溜走了。

  而他的身形,卻不可思議地到了假書生的身後,快得像是鬼輕幻形,一扭一滑一轉,便換了一百八十度方位。

  兩人幾乎是貼身滑過的,假書生一抓落空,接著連撈帶扣攻了三招,每一招皆慢了那麼一剎那,勞而無功。

  假書生臉色一變,有點冒火了,立即發起更快速、更猛烈的攻擊,勢如狂風暴雨,盡展所學步步搶攻,拳、掌、指,腿全部出籠。

  他在對方的凌厲狂野攻勢中遊走、閃掠、急旋、回錯,但見人影依稀,像個有形無質的虛影,在丈餘方圓的窄小空間中遊走自如,觀之在前忽焉在後,任由假書生盡情發揮,他卻毫無反擊回敬的念頭。

  他像是風,風是打不中抓不牢的。

  假書生攻了百十招。除了幾次掌指擦及他的大袖外,根本無法觸實他的身軀,更不必說擊中要害了。

  終於,急動的人影中,傳出啪一聲輕響,假書生一掌拍中他的右小臂,人影倏然中分。

  「不錯。」他瞥了右抽一眼,神定氣閒:「小姑娘,你下過苦功,好像是落英繽紛掌,和十二式擒龍手,很高明。但如想制住我,不是易事。你走吧!叫你的長輩來理論,好不好?你年紀太小,沒有講理的修養,三句話不對就擺出霸王面孔,有理也變成無理了.所以………」

  「你的身法有鬼!」假書生怨聲說:「我要用內功對付你。」

  「小姑娘,不要……」

  一聲嬌叱,假書生進馬步右手食中兩指虛空疾點,指尖指向他的胸口鳩尾穴。

  相距丈餘,進一步加上手臂的長度,指尖已拉近至八尺以內。

  誰敢相信一位年方及笄的少女,指力可及八尺?那是不可能的,內家高手練氣一甲子,也難臻此境界。

  但晁凌風可不敢大意,並不認為這是虛聲恫嚇,例移一步,右手凌空科撥。

  嗤一聲銳利的嘯風聲傳出,指風斜出,八尺外一株兩寸粗的丹桂,突然折斷下墜。

  空間裡,流動著淡淡的檀香味。

  「你用天心指下毒手!」晁凌風眼中冷電乍現:「好,我會去找白衣三聖尼,我不和你計較,她們不該把這門絕學,傳給爭強好勝心地不正的人。」

  「你……」

  他身形乍起,倒飛三丈餘,越過茶亭頂,翻越亭外側的花圃,有如勁矢離弦,快得令人幾乎看不清形影,但見身形一閃即逝,好快的飛騰術。

  假書生也不慢,像飛燕衝霄,眨眼間便登上亭頂。

  可是,晁凌風已經疾衝而下,比她快得多。

  「不許追!」假書生站在亭頂,制止五名壯漢追趕:「這人已修至超凡入聖境界,你們禁不起他一擊。」

  跳下亭,假書生臉色不正常。

  「小姐,你該用劍對付他的。」捧劍匣的書僮說。

  「沒有用。」假書生悚然說:「用拳腳貼身搏擊也近不了他的身,用劍同樣白費勁。

  老天,這人是誰?」

  「反正是西雨請來的人,錯不了。」壯漢接口。

  「不像。快將信息傳出,留意這個人的動靜。」假書生不安地說:「他將是最可怕的勁敵。你們必須注意,千萬不可冒失地向他下手。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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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21: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紫虛夜探

  七煞書生和飛天蜈蚣在湖岸各處,發瘋似的搜尋晁凌風,找了不少地方,找得七竅冒煙。

  到達湖北岸一處湖灣,湖堤上一株大柳樹後,突然閃出一個穿青飽,戴了鬼面具掩去本來面目的人。

  「屠七公,留步。」鬼面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說,舉起左手,左掌心金芒一閃即沒。

  七煞書生看不到鬼面人掌心的物品,但似乎看到了一閃即沒的金芒。

  飛天蜈蚣當然看到了,躁怒的神情瞬即消失,竟然一斂心神,欠身頜首為禮。

  「朱兄,到前面等我。」飛天蜈蚣向七煞書生低聲說,而且揮手趕人。

  七煞書生吃了一驚.凜然瞥了鬼面人一眼,打一冷戰,被鬼面人可怕的眼神所懾,不由自主急急退走。

  飛天蜈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魔中之魔,竟然對這鬼面人如此恭順,豈不反常?這人必定可怕極了,再不見機迴避,很可能遭上橫禍飛災呢!

  飛天蜈蚣等七煞書生去遠,方向鬼面人走去。

  「使者有何吩咐?」飛天蜈蚣抱拳行禮低聲問。

  「長上認為你辦事不力,迄今尚無結果。」鬼面人冷冷地說。

  「老朽正在加緊進行。」

  「進行得怎樣了。」

  「雙方都無意挑起紛爭,委實……」

  「往口!這是你辦事不力。」

  「這……」

  「你為何不另行設法?」

  「目下尚未絕望……如何另行設法,長上可有指示?」

  「聰明人造時勢,愚蠢的人才被時勢所左右。屠七公,機會不能坐等的,要你製造機會。」

  「這……」

  「上次你擅自行動,為貪兩件珍寶,丟下正事不管,你丟入現眼不算,還打草驚蛇誤了長上另一件大事。今後再擅自行動,就用不著你了。」

  「老朽知道。」

  「那就好,趕快進行你的工作。哦!西雨這個人,今後你不必過問他的事。」

  「好的。」

  「七煞書生你可以切實掌握,他會成為你最有力的幫手,必要時可以動以利害,但不得洩露長上的任何消息。」

  「老朽記住了。」

  「你走吧!」

  飛天蜈蚣行禮告退,急急走了,在前面會合了七煞書生,默默地信步而行。

  「屠七公,那人是誰?」七煞書生忍不住發問。

  「不要多問,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會送命的。」飛天蜈蚣橫了對方一眼:「你是個成了精的老江湖了,連這點都不懂?太不上道了。」

  「就算在下不上道好了。」七煞書生冷冷一笑:「多知道一些,也可以多一分自保的本錢,這道理我懂。你也得小心,記住我的話:走錯一步,遺憾終身。」

  「去你娘的,不要說了。」飛天蜈蚣煩躁地說:「走,趕快找到那小王八蛋出口氣,再辦正事。」

  「什麼正事。」

  「向太極堂撈一筆的事呀!」

  「金獅已經拒絕了……」

  「哼!他拒絕沒有用,咱們利用太極堂的名義,向青龍幫點火加柴,還怕太極堂不來求我們?我會好好策劃的,不能再枯等觀望了。」

  「說得也是,青龍幫正在群情激憤中,咱們再弄掉他們幾個人,那就不可收拾了,不打上小洪山鎮才是怪事……咦!認識這些人嗎?」

  小徑對面二三十步外,假書生一行七人,正急步迎面而來,由於小徑彎曲,有花樹擋住視線,等雙方看清面貌.迴避已經來不及了。

  「鬼才認識這些小輩。」飛天蜈蚣大踏步往前闖:「你認識嗎?你本來就只會與那些小輩們打交道,在小輩面前神氣。」

  「你這老混蛋也只會交些掩去面目,見不得人的朋友。」七煞書生反唇相譏:「前面的人不算是小輩,是荊門山莊的白道英雄。」

  「什麼?荊門山莊?」

  「後面第三名大漢,正是那天景夫人的四轎夫之一,燒成了灰,我也認得他。」

  「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飛天蜈蚣欣然怪叫:「可給老夫碰上了。荊門山莊的混蛋,老夫見一個宰一個,再去找西南弄些珍寶來花用,殺!」

  人的名,樹的影。飛天蜈蚣是黑道群邪中,可以躋身前十名高手的風雲人物,連景夫人也對這老凶魔深懷戒心,江湖朋友可說聞名喪膽。

  保護小姐的五壯漢心中一寒,但狹路相逢,想迴避已經來不及了。

  假書生也沒有迴避的意思,遠在十步外便接過小書僮遞來的長劍,劍出鞘龍吟隱隱,她獨自向前迎去。

  七煞書生不甘人後,哪將假書生一個小娃娃放在眼下?飛天蜈蚣剛撤出沉重的娛蚣鉤,七煞書生已拔劍搶出,神氣萬分地向假書生衝去。

  「我要先將你弄到手!」七煞朽生傲笑著遞劍。

  如果一劍中的,人豈不死了?

  死了又怎能算弄到手?

  這一劍攻勢極為兇猛,長驅直入,不可能有活的人弄到手,一看便知是致命的一劍。

  假使假書生的注意放在劍上,一定會上當。

  七煞書生這一劍是誘招,誘對方封架,左手找機會用七煞掌擒人當然劍上的勁道也有相當份量,只是目的在手而不在劍。

  劍攻得兇猛,不由對方不封架,一封就會暴露空門。

  可是假書生卻不在意六煞書生的詭計,一聲冷叱,劍發雲封霧鎖,錚一聲封住一劍,第二劍有如電光一閃,恰好迎著七煞書生的乘勢伸來的左手。

  「哎呀……」

  七煞書生驚叫掌心鮮血淋漓.被刺破一個寸寬的創孔,發狂般向側斜退丈外,一照面便掛了彩,幾乎斷送了左掌。

  衝近至一丈左右的飛天蜈蚣吃了一驚,駭然止步。

  大名鼎鼎的七煞書生,怎麼一招便灰頭土臉可能嗎?這小後生有這麼可怕?

  「朱坤你怎麼啦?」飛大蜈蚣驚問。

  「我的左手……」七煞書生厲叫:「小心那小子的劍有鬼,用飛天蜈蚣收拾他們……」

  假書生一聲冷叱,身劍合一疾衝而上。

  飛天蜈蚣可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一聲狂笑,斜飛兩丈外,半空中左手連揚,二道體積比鏢大的黑芒破空而飛,向假書生與七名同伴分別射去。

  假書生剛一劍落空,剛穩下身形,黑芒到了,不假思索一劍封出自保。

  來不及躲閃也不易躲閃,黑芒走弧形襲到,奇快絕倫一閃即至,唯的辦法是用到擊落。

  「錚!」怪響人耳,黑芒捲住了劍,同時發散出八枚細小的芒影.速度比大黑芒快了一倍,而且是向前散飛的,控制的面積足有三尺以上。

  假書生雖已運功護體,但小黑芒速度加快一倍,勁道可知必定更為驚人,憑勁道就可以專破內家氣功。內家頂尖兒高手所發的暗器,只有內功火候高出一倍以上的人,才能抗拒或反震。

  假書生的內功火候,不可能高出飛天蜈蚣一倍。

  「哎呀!」假書生疾退八尺,左手掩住了右肩。

  黑芒是飛大蜈蚣的威震武林暗器蜈蚣毒鏢,鏢分十二節,每節有一對可活動的鉤爪,淬了奇毒。

  擊中人體時,鏢像蜈蚣一樣抓牢人體的肌肉,其中四對鉤爪自行脫落飛出,鉤入人體極為霸道。

  十二節捲住握在手中,體積並不大。

  刀劍擊中蜈蚣毒鏢,鏢將抓牢刀劍,蜷曲收緊。而四雙活動的鉤爪則脫體向前散射,任何反應快捷的人,也無法躲閃。

  兩丈外的七個人,看到黑芒本能地散開閃避。

  兩名壯漢剛閃在樹後,一枚蜈蚣毒鏢辦到達,擦在樹側,突然鉤抓住樹幹,尾端一搭一卷,活動的爪鉤恰好析向射中樹後的兩名壯漢。

  「哈哈哈哈……」飄落地面的飛天蜈蚣支鉤仰天狂笑,十分得意。

  噗一聲響,假書生的長劍失手墜地,立即開始顫抖,臉色泛青。

  「倒也!倒也……」飛天蜈蚣狂笑著怪叫。

  兩位壯漢倒了,在地上滾動、掙扎、呻吟。

  假書生蹣跚地走了兩步,並沒倒下,晃了兩晃,勉強站穩了。

  但她渾身猛烈地抽搐,青灰色的臉部肌肉扭曲變形,忍受無邊痛苦的折磨,強忍一口氣不發聲呻吟。

  「小姐……」兩書僮尖叫.從藏身的地方竄出,向假書生奔去。

  「哈哈!原來是景老狗的女兒。」七煞書生忘了手掌的痛楚,提著劍向假書生奔去:

  「妙極了,屠七公,咱們中了頭彩……」

  「哈哈哈……」身後飛天蜈蚣得意的狂笑震耳欲聾。

  驀地,七煞書生吃驚地站住了。

  他看到奔近假書生的兩位書僮,陡然止步張口結舌,驚駭地向笑聲傳來處注視,像是見了鬼。

  人的言行出現奇異的變化,應該有合理的解釋。七煞書生遠在丈外,也本能地倏然止步,也好奇地轉身回頭,反應完全出乎本能。

  狂笑聲,也在同一瞬間嘎然而止。

  七煞書生如中電殛,感到一陣冷流起自尾閭,瞬即上升遍佈全身,不由自主打一冷戰。

  飛天蜈蚣渾身發僵,但並沒有死,張開血盆大口,似乎剛才的大笑耗氣過多,一時回不過氣來。

  晁凌風一手抓住飛天蜈蚣的飛蓬髮,一手拖了蜈蚣鉤,把飛天蜈蚣向前拖來,像是拖著一條死狗,臉上笑容可掬,神態悠閒。

  「是……是誰偷……偷襲老夫……」飛天蜈蚣終於叫出聲音了,聲如狼嚎。

  「七煞書生,這次,我一定要廢掉你一雙手,割掉你的舌頭。」晁凌風大聲叫,拖著人大踏步接近:「上次你和我賭命,你輸了,我饒了你,你現在又在興風作浪,這次一定不饒你。」

  七煞書生膽都快嚇破了,發著抖向側退。

  「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七煞書生一面顫抖著後退,一面用劍指向接近的晁凌風:「不……不是我興……興風作……作浪,是……是屠……屠七公的……

  的意思……是他……」

  「你還敢狡辯?留下你的手!」晁凌風沉叱,拖著一個沉重的人腳下一緊:「還有你的舌頭……」

  七煞書生猛烈一抖,似乎感到舌頭已經不在了,扭頭拔腿狂奔。

  「你走得了?哈哈哈……」

  「請不要追……來……」七煞書生狂叫,突然飛躍而起,遠出三丈外,噗通通水聲震耳,水花飛濺,情急跳湖逃命。

  晁凌風搖搖頭,拖著人往回走。

  三名壯漢已扶了兩位抖得十分猛烈,不住痛苦呻吟的同伴,到達假公子身側戒備。

  兩位書僮扶住了軟弱欲倒,站立不牢的假書生。

  所有的人,皆用驚懼而又困惑的目光,向拖著人走來的晁凌風注視。

  他們看到他拖著半死的飛天蜈蚣,拖死狗一樣毫不費勁,這位江湖朋友聞名喪膽的凶魔,嘎聲喊叫手腳不能動彈,真像一條死狗。

  而名頭同樣響亮的七煞書生,表現得真像個喪了膽的可憐蟲,難怪假書生這些人看得莫名其妙。

  當然,他們已經看出晁凌風,就是東園茶居與小姐交手的人,小姐認為晁凌風是飛天蜈蚣的同伴,在咸寧途中截擊夫人的兇手。

  晁凌風走近,將飛天蜈蚣丟在地上仰面躺下.先在雙肩踢了兩腳,然後用奪來的蜈蚣鉤,鉤住老魔的頸脖,用腳踏住鉤柄。

  只消向下一踏,鉤內緣的鋒刃,便會割破老魔的咽喉,決難倖免。

  「現在,你兩隻手可以動,趕快把蜈蚣毒鏢的解藥掏出來。」晁凌風笑吟吟地說:

  「除非你不想活,不然就乖乖聽話。」

  「你……你是誰?」飛天蜈蚣狂叫。

  「少廢話!」

  「你……你就是那天亭子裡的人……哎……」

  晁凌風俯身伸手,抓住一把骯髒的頭髮,手一帶,硬生生將一把頭髮拔掉了,頭皮立即冒出鮮血。

  「我要好好修理你一身零碎。」晁凌風笑笑,伸手抓住了老魔的右耳,作勢欲撕。

  「不……不要……」老魔狂叫:「解藥在……在百寶囊中,我………」

  「給我取出來,你一雙手可以活動了。」

  老魔凶不起來了,一雙手顫抖著摸索百寶囊,身軀不能動,動又怕脖子受創。

  「取錯了藥,我要不把你這老狗一塊塊肉分屍來餵狗,算我栽了。」晁凌風加上一句。

  「我……我只有—……一種解藥。」飛天蜈蚣完全屈服了,抖索的手掏出一隻朱紅色小葫蘆;「算我有……有眼不識泰山,放……放我—……一馬。」

  晁凌風一把奪過小葫蘆,再將百寶囊奪過,將內中的物品傾出。

  果然沒有盛藥的盛具,囊中還有十二枚捲成團的蜈蚣毒鏢,一些金銀,幾件珍飾,和一些江湖入使用的小工具,像百靈鑰、火折子等等。

  「怎麼服用?」晁凌風舉起小葫蘆:「解藥有效,你的老狗命就可以保住,不然,哼!」

  「服……服一顆就……就夠了,片刻印寒……寒止筋松,氣血回……回暢。創口小,用普通金創藥即可醫治,但得等創口的血由及轉紅時,方能上藥。」老凶魔也是個怕死鬼,十分合作。

  小葫蘆中足有上百顆褐紅色的豆大丹丸,居然清香撲鼻。晁凌風倒出三顆,遞給一名壯漢。

  「快將人扶入林中救治。」他向壯漢說,順手將小葫蘆拴在自己的腰帶上;「你們都走,快。」

  「謝謝厚賜。」壯漢由衷地行禮道謝。

  「公……公子爺,請……請賜……賜示大……大名……」假公子虛弱地說,聲音幾不可聞。

  「快走快走!」晁凌風懶得理會,揮手趕人,蹲下收拾飛天蜈蚣的百寶囊:「這老狗不敢和我賭命,那一定是真的解藥。別煩我了,我要辦事。」

  「你……你答應過的。」

  「我答應了什麼?」

  「放我一馬。」

  「我才懶得要你的命。」晁凌民取開鉤,沒收了老凶魔的百寶囊:「我這人是很守信用的,雖然我並沒長有金口玉牙。老狗,你給我聽清了。」

  「聽……聽清了什麼?」

  「不許再挑動一幫一堂火並,不然,哼!」

  「這……」

  「我已經向西雨提出了同樣的警告,要是你們膽敢違抗,你們死定了,記住了沒有?」

  「老……老夫記……記住了。」

  「記住就好,滾!」

  他拖起老凶魔,在身柱穴連拍三拿下了兩指,手一鬆,老凶魔摔倒在地,立即全身可以活動了。

  「從背後偷襲,你算什麼人物?」老凶魔坐起活動手腳.一面悻悻地說。

  「哈哈!偷襲你,是看得起你,你知道嗎?」晁凌風背著手站在一旁大笑:「要是當面動手。我一定會把你打個半死,你這一身老骨頭換不了多少下,就會有許多碎骨頭需要收拾了。」

  飛天蜈蚣突然抓起身旁的蜈蚣鉤。飛快地一蹦而起,運足了全力,形如瘋狂一鉤揮出,要鉤斷晁凌風的腰脊,咬牙切齒神情獰惡已極。

  假書生一群人藏身在二十步外的樹林內,派有兩個人隱身林緣,向這一面監視。兩名壯漢都是行家,以行家的眼光看來,這記出其不意的猝然襲擊,晁凌風是死定了,不由同時驚叫出聲。

  一鉤落空,晁凌風就在鉤將及體時躺倒,雙腳貼地前滑,閃電似的絞住了老凶魔的雙腳,奮身急滾。

  砰然大震中,老凶魔倒了,鉤也拋出三丈外,像倒了一座山。

  晁凌風一躍而起,哼了一聲,先踢了老凶魔兩腳,踢得老凶魔狂叫出聲。

  接踵而至的打擊凶狠極了,老凶魔成了練功的沙袋,抓起來,倒下去,拳擊、掌劈、肘攻、腳踢;絆、摔、扭、摜……

  老凶魔的厲叫聲,終於微弱得聽不見了,渾身衣褲破裂,五官流血,臉部青腫,攤手攤腳躺在地上,像是一團死肉,發出痛苦的虛脫呻吟。

  「你是老骨頭生得賤。」晁凌風站在一旁整衣:「如果我沒有把握擺佈你,會把你的兵刃放在你身旁?真是少見識,你白闖了四五十年江湖。」

  「你……你你……」

  老凶魔想咒罵,但語不成聲。這簡直是挖下了陷講坑人,製造揍人的機會,好陰險,這一頓痛揍挨得真冤。

  「我有權揍你。哈哈!三兩月內,你得躺在床上過太平日子了,說不定塞翁失馬,焉如非福?至少這期間不會被人宰掉,所以挨這一頓值得的。這是小小的警告,希望以後你的運道轉好。好好保重,山長水遠,後會有期,哈哈哈哈……」

  笑聲冉冉去遠,老凶魔掙扎著爬起,拖了自己的蜈蚣鉤,可可憐憐蹣跚地走了。

  在遠處監視的兩壯漢,目擊這場瘋狂的打擊,驚得渾身冒冷汗,張口結舌好半天做聲不得。

  假使在東園茶店,晁凌風也用這種打法來揍他們,老天爺!那………

  傍晚時分,望山門內的賓陽老店內有一場盛會,俠義道高手名宿濟濟一堂。

  整座三進院全被包下了,二十餘間上房沒有一個外客。

  戒備並不森嚴,但擅自闖入的人,包括指定的三名店伙在內,必定會被態度相當和氣的人擋駕。

  晚膳已畢,大多數人已各自返房盥洗安頓,客堂中燈火通明,只留下地位最高的幾個人,一面品茗一面商討目下的混亂情勢。

  七個人,都是當今的風雲人物,俠義道中名號響亮,武功超塵拔俗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為首的人,是白道朋友公認的領袖人物,荊門山莊的莊主,冷劍景青雲。這位爺年僅半百,便榮登武林至尊寶座,雖然這只是朋友們起哄而形成的浮名虛譽,其實也可以算得實至名歸。

  景大爺仗義疏財濟難扶傾,正直慷慨富正義感,確也令江湖朋友由衷地敬佩,當然也遭到邪魔外道人士的嫉恨敵視。

  荊門山莊景家,也是武林名門世家之一。

  「想不到武昌的情勢,亂得這樣糟。」中州老槐莊二莊主定一刀徐國良搖頭苦笑:

  「這一來,追查老魔的事便難以專心處理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陰謀。」夜遊神陸光的炯炯虎目冷電四射:「一堂一幫醞釀火並,江湖的蛇神牛鬼紛至沓來,從中煽風撥火,咱們便亂了腳步,血手天絕就可以隱身在內從中取利了。他暗我明,情勢愈亂對他愈有利。」

  「我對那位計算拙荊,卻又救了小女,痛打飛天蜈蚣的神秘年輕人,總感到莫測高深。」冷劍的神色有點不安:「他會不會是天絕谷的人?他的舉動有何用意?」

  「查一查飛天蜈蚣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了傷,不就明白了嗎?」武當緊霄宮三老之一的紫霄散仙鄭重地說:「貧道猜想,他可能故意製造接近令嬡的機會,以便消去咱們戒心的毒謀。一旦血手天絕洞悉我們的行動,不難一舉毀滅我們。」

  「玄真仙長的猜想值得重視。」潛山萬松谷萬松堡堡主天地一筆馮略,同意紫霄散仙的見解;「這樣就可以完全知道咱們的舉措動靜,不得不防。」

  「妙手空空柏大空俠駕飄忽,假使能找到他相助,不難查出老魔的隱身處。」游僧曇本說:「他已經來到武昌,正在調解一幫一堂的糾紛,可惜他神出鬼沒,不知該到何處找得到他。」

  「柏大俠是遊戲風塵的老好人,他對結交天下朋友興趣甚濃,對除魔衛道並不熱衷。」

  冷劍的表弟電劍嚴濤,似乎對妙手空空頗感不滿:「這次陸兄在磁州行腳,查出鬼影山威接獲天絕令,依令前來武昌聚會的消息,便星夜奔赴老槐莊找徐二爺商量。徐二爺認為事態嚴重,魔崽子們聚會武昌,定有毒謀,極可能宣佈東山再起,第一件事必定是發動襲擊以報七年毀谷亡命之仇。因此徐二爺傳下俠義柬,邀請同道至武昌聚會應變,與老魔徹底了斷。可是,柏大俠先來卻不現身,他那幾位有過命交情的好友,迄今也蹤跡不見,咱們還能依靠他嗎?」

  「情勢逼人,嚴檀越。」游僧淡淡一笑:「俗語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座的幾位中,除了老衲是孤家寡人遊蕩於天地間,無牽無掛之外,諸位都是有家有業,很少在江湖走動的人,對老魔的慘烈報復懷有恐懼,不得不挺身而出希圖先發制人自保。而柏大俠不同,他遊戲風塵無根無底,一直就在江湖得意,朋友滿天下,行蹤愈來愈隱秘。

  老魔想找他絕非易事,所以最不怕老魔報復的人就是他。他犯不著窮緊張,也許他正在秘密活動,偵查天絕谷黨羽的下落呢!」

  「但願如此。」冷劍的口氣不穩定:「一幫一堂情勢不穩定,聞風而來意圖渾水摸魚的人甚多,影響咱們的偵查大計,委實令人深感憂慮。」

  「難在這件事咱們不明就裡,不能出面干預,那是吃力不討好,極易引起雙方反感的事。」電劍嚴濤說:「我在想,會不會是老魔所策劃的陰謀一部份?」

  「晤!很可能是老魔所玩弄的詭計玄虛,製造混亂的情勢,以掩護他散處各地爪牙前來聚會的行動。」紫霄散仙加以分析:「老魔潛遁二十年,如果所培植的實力不足,怎敢貿然捲土重來?他當然知道咱們趕來對付他。咱們吃虧的是站在明處紛既然有柏大俠出面斡旋,應該不會有問題,咱們還是處身局外不作左右袒,以免引起誤會……晤!

  咱們來了不速之客。」

  燈火搖搖,七個人幾乎在同一瞬間掠出堂外,奇快絕倫地進入小院子。

  院子不大,左右廊張掛了兩盞廊燈,光線朦朧中,可看到院中站著一位黑袍人,黑巾包頭,戴了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諸位果然不愧稱當代的武林頂尖兒人物,警覺性之高,無與倫比。」黑袍鬼面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說:「可說已修至落葉飛花亦可分辨境界了。兩位明暗警哨就差得太遠了,現在才知道來了不速之客。」

  院角躍出一位警哨,屋頂也飄落另一位。

  「閣下幾已修至來無影去無蹤境界,倏然現身有若鬼魅幻形,佩服佩服。」冷劍以主人身份發話:「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閣下定然是當年天絕谷四大使者之一,二十年隱修。功力更上重樓了,可喜可賀。」

  「好說好說,謝謝誇獎。至於在下的身份,無關宏旨,反正是天絕谷的人,景大俠料中了。在下此來,奉命傳達谷主的口信。」

  「哦!在下洗耳恭聽。」

  「敝谷主對諸位消息之靈通,極為佩服。」

  「多承貴谷主誇獎。」

  「敝谷主之意.是自從天絕谷被毀之後,天絕令已在江湖除名,現在不會有,將來也不會有,不再對江湖朋友構成威脅。諸位實在沒有再次追索趕盡殺絕的理由,所以請諸位從此不再干預敞谷主的事,留一分情意,往昔的仇恨一筆勾消,諸位意下如何?」

  「貴谷主以殘忍的雷霆手段,脅迫天下武林同道聽命於他,天絕令下,玉石俱焚,橫行肆毒整整十二年之久。順之者生,逆之者死,血腥滿天下.因而導致二十年前天下群雄攘臂而起,毀去天絕谷的事故。貴谷主如果真的有意不再在江湖稱雄,不再裹脅武林同道,景某又何必計較往日的恩怨是非?可否請貴谷主出面,與景某當面談談,以便讓天下武林同道釋疑?」

  「時機一到,敝谷主會與諸位見面的。」

  「何謂時機?」

  「日後自知。」

  「原來貴谷主並無誠意。」冷劍冷冷地說。

  「正相反,敞谷主懷有十分誠意希望與諸位見面。」

  「貴谷主可以指定時地。」

  「屆時敝谷主一定派專使奉告,在下這就將景大俠的意思稟明谷主定奪,告辭。」

  說走便走,但見淡影依稀、微風颯然,隱隱輕煙流動,人驀而失蹤。

  七人駭然變色,不由自主急退兩三步。

  「幻形術!」紫霄散仙驚呼:「天絕四使者之一,大使者無常使者。他的功力比往昔精純數倍了,貧道竟然沒看到他是怎樣走的。此人必須嚴加防範,他是示威來的,也志在探測咱們的實力。」

  「他扣住咱們了。」冷劍苦笑:「誰知道老魔何時派他前來回訊?老魔比往昔更奸詐更陰險了,咱們除了嚴加防範之外,別無他途。咱們輸了第一步棋。」

  晁凌風傍晚時分返回江漢客棧,這一天中,他碰上了許多風雲人物,這些人對他偵查兇手的事毫無助益,他覺得管的閒事太多.簡直是最大的浪費,因此心中作了決定,盡量避免介入於己無關的事。

  二更末,黑影出現在紫虛觀的西面。

  十餘間殿堂,西面一帶有四間正在大興土木,工程已完成十之八九,僅需進行內部的裝修,因此設了阻障,阻絕香客接近。

  觀中有十餘名有正式道士身份的法師,但卻有不少沒有道土身份的執役香火道人。

  未完工的殿堂,夜間也當然有工人留守,名正言順地在內住宿。因此,全觀到底有多少人,又有些什麼人,恐怕連道宏觀主也弄不清。

  黑影穿了黑長衫,黑巾蒙面,手中有一報兩尺長的竹棍沒佩刀也沒帶劍。當他出現在一座殿堂已完工的殿脊上時,真像一個鬼魂。

  道觀與寺院外表最大的不同,是殿頂有各式各樣的雕像,有神話故事裡的人物和妖怪,有會興風作浪的魚龍異獸。

  黑影所站處在屋頂脊正中,身側就有一座鎮火塔。

  「嗚……嗚……」

  黑影發出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的怪聲,聲音並不大,時高時低,綿綿不絕,像鬼哭,如風濤.似哀吟……

  不久,第一個人影飛躍而登,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先後共上來了五個人,把黑衫人圍住了。

  三名老道,兩個魁梧的勁裝佩刀人。

  「我知道你們會出來的。」黑衫蒙面人用低沉的嗓音說;「我這人很懶,不願到處亂找。」

  「你是什麼人?」與他並立在屋脊的佩劍老道沉聲問:「施主的攝魂魔音.火候委實精純,似是我道中人,請亮名號。」

  「我姓甚名誰,說出來諸位也不曾耳聞。」

  「哦!怕暴露根底。施主以攝魂魔音將貧道引出來,不知有何貴幹,又有何見教?」

  「在下來找人。」

  「找誰?」

  「道宏觀主。」

  「貧道就是道宏。」

  「失敬失敬。十年前,有一位輕功卓絕,夜間出沒婦女閨房的色中餓鬼,好像是姓程。呵呵!觀主對這個人是否感到耳熟?」

  「聽說過。晤!施主不是來和貧道談江湖典故的吧?」

  「順便提提而已。」

  「施主有話可否明說?」

  「好,在下就直接了當說出來。請教,觀主可知道商柏年其人?」

  道宏觀主深深吸一口氣,一雙鷹目狠盯著黑衫蒙面人,僅想從對方的身材輪廓中,看透對方的身份。

  「觀主,在下等候答覆呢!」黑衫入加以催促。

  「貧道非答覆不可嗎?」道宏觀主語氣變得又陰又冷,頷下的褐須無風自搖。

  「恐怕是的。」黑衫人肯定地說。

  「憑什麼?」

  「不憑什麼,在下只希望能找回公道。」黑衫人語氣也變得凶狠凌厲:「商柏年死了,他的鬼魂從枉死城中偷回陽世,向在下托夢要求伸冤,如此而已。在下不怕世間的人卻怕枉死的冤鬼纏身,不替他伸冤,在下每天晚上都會做惡夢,所以……」

  「胡說八道!」

  「不,觀主說這種話就不上道了。觀主管人驅鬼收妖,祈壽禳福,心目中必定有鬼有神,你本來就是沾鬼神的光,才得以任所欲為的,該知道在下被冤鬼纏身托夢,是千真萬確的事,除非你報本不信有鬼神。」

  「你是商柏年的什麼人?」

  「觀主還沒回答在下的問題呢。」

  「你不配要貧道答覆任何問題。」道宏觀主不屑地說:「你最好立即據實回答貧道的問題。」

  「真的呀?」

  「半點不假。」

  「在下不信。」

  「你已經在貧道的五雷天心正法有效的控制下,目下你已經施展不開攝魂魔音了,除非你想骨肉化灰神形俱滅,不然還是乖乖回答為妙。」

  「在下不是來回答你的,而是來要你回答。商柏年上了到南京的船,客船上伙夫胡老七張羅旅客的膳食。不知道那一個天殺的雜種。騙他把一些毒藥放入飯菜中,全船的人都死了.他也糊糊塗塗賠上了老命。道宏觀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一手做的好事,你必須有擔當,瞞得了鬼神,卻瞞不了人。你這傢伙好色好財,在下已經清查過所有的旅客根底,並沒有牽涉財色的事引起你下毒手的因素,所以我知道另有主謀,你只是兇手謀殺犯的中間人。在下透露得太多了,現在,你打算從實招供嗎?這是你最後的洗脫機會。」

  「你當真知道得太多了,你下地獄吧!」

  同一瞬間,五個人同時一掌吐出,火龍隨掌而出,火光耀目生花。

  五條火龍匯聚,響起一聲霹靂狂震,火星激射,煙硝瀰漫,威力駭人聽聞,三里外也可以清晰地聽到爆炸聲,一閃的光亮有如烈日。

  鎮火塔化為碎屑飛走了,屋脊中斷,瓦裂沙飛。

  「孽障自取滅亡,罪有應得。」道宏觀主得意地說:「明日派上來整修善後的人,不可派外人,以免被人看出血肉的殘痕。」

  「嘿嘿嘿……」道宏觀主身後下方的堂簷。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聲。

  五人吃了一驚,向下察看。

  下面的堂簷中間,站著黑衫蒙面人。

  「區區五枚陰雷雷火陣,絕對不可能將人化為碎屑的,你們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黑衫蒙面入拂動著小竹棍說:「五雷天心正法的把戲,已經騙不了人啦!」

  「斃了他!」道宏觀主厲叫。

  五人雙手連揚,暗器漫天而飛。

  黑衫人哈哈一笑.一聲暴響,身形疾沉。

  堂簷出現一個大洞。黑衫人向下逃掉了,暗器全部落空,白費勁。

  道宏首先躍下堂簷,再向下跳。

  一名勁裝佩刀人走在最後,剛躍落堂簷,還來不及往下跳,簷洞中突然升起黑衫人的身影。

  「哈哈哈……」黑衫人大笑:「在下要逐個剷除你們這些兇手妖孽。」

  一聲刀嘯,佩刀人拔刀出鞘。

  糟了,刀剛出鞘,人影恰好近身,小竹棍奇準地擊中佩刀人的天靈蓋,天靈蓋中分一條血槽,紅白齊湧。

  屍體向下飛墜,黑衫人也隨之躍落。

  下面是殿前的廣場,先著地的四個人還弄不清怎麼一回事,反正聽到上面有奇怪的聲息,看到有兩個人墜下。

  一名老道視力銳利,看清了衫袂飄飄的黑衫人,火速拔出松紋劍,不等黑衫人落地,大喝一聲.劍發狂鷹展翅,揮向黑衫入的雙足。

  黑衫入突然吸腹收腿,上身疾沉,腿不但險之又險地從劍上反升,小竹棍也隨之已落。

  「噗」一聲響,小竹棍毫不留情地敲破了老道的天靈蓋,黑社人也借力上升,側空翻猛撲兩丈外的道宏觀主!

  身形似乎變了,不是人,是鳥。

  道宏大駭,怎麼自己的道侶攻出一劍便死了?心中一寒,再看到不可思議飛來的人影,更是魂飛膽落。

  他大喝一聲,雙手齊揮,黑霧隨袖湧發,萬千星鬼火閃爍,中間傳出可怕的鬼哭神號——是暗器破空的怪嘯。

  黑衫人不敢大意,身影疾落,一沾地便人化逸電流光,繞一側射到。

  可是,道宏觀主失了蹤,借黑霧鬼火遁走了。

  另兩個勁裝佩刀人,已見機逃入黑暗的殿堂。

  「你這天殺的畜生!你跑不了的。」黑衫人站在殿階上,向黑暗的殿堂內大罵:

  「我會找到你的,跑得了老道跑不了觀,我不信你夜裊程景上得了天,入得了他,你必須償命,你這卑鄙的怕死鬼!你這……」

  第二天,紫虛觀的老道們向外聲稱,觀主外出雲遊去了,何時返觀無法預計。

  晁凌風當然不相信道宏觀主肯輕易地棄觀避禍,他不會輕易罷手。

  白天不能公然地到紫虛觀鬧事,因此他白天留在客店。昨天出城在東湖偵查,惹了一大堆是非,再四出走動,恐怕是非更多。

  早膳畢,他在房中品茗,一面仔細思量。

  「我該不該向青龍幫求助?」他向自己問。

  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他只有一雙手兩條腿,如果想早日把兇手找出來,決不是他一個人所能辦得到的事。

  青龍幫是地頭龍,人手眾多,全是些耳長眼尖,無孔不入的蛇神牛鬼,些少線索即可抓得緊緊的,還怕查不出江永隆、李世鴻兩個失了蹤的人?

  道宏觀主的舉動,也難逃過大批入手的監視釘梢。

  可是,他也考慮到青龍幫人多口雜,消息如果走漏,以後可就白費勁了,兇手必定聞風遠避,鴻飛冥冥,再也休想找到兇手啦!

  胡思亂想,委決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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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人躲在店中,仍然有是非。

  砰一聲大震,房門被踢開了。

  房門本來就沒上閂,響聲特別驚人。

  兩個踢門的暴客大踏步闖入,氣勢洶洶。

  四大魔君的兩個:東風、西雨。

  「果然是你這小輩。」西雨行雲丹士厲聲說:「那天在咸寧道上,你小輩真人不露相,破了貧道的買賣,七煞書生的話是真是假?小輩你說。」

  東風眼中有疑雲,不住打量他的外表與神態,似乎不信他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他太年輕了。

  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推凳而起,—信手抓住擱在身旁的竹鉤杖。

  「老道,七煞書生說了些什麼?」他向兩人接近,神色泰然自若:「在下的長相是天生的,怎能說不露相?你總不能說我不是真人吧?要不要摸摸看?」

  「七煞書生說,昨天你在東湖,從背後偷襲屠七公,幫助荊門山莊的人。」

  「確有此事,七煞書生還說了些什麼?他沒說昨天他挨揍的事?」

  「他挨揍?誰揍他?」

  「正是區區在下。」

  「憑你?你是怎樣偷襲屠七公的?」

  「他用蜈蚣毒鏢行兇,我看不順眼,從後面悄悄摸上去,在他的身柱穴上狠狠的給了他幾下,就這樣,打得他服服貼貼。呵呵!我敢保證,他今天一定起不了床。」

  「那麼,那天在咸寧道上,也是你從後面偷偷地用暗器打他的了。」

  「是的!」

  「混蛋!你這卑鄙的偷襲混混。你說,你真是荊門山莊的人?」

  「不是,路見不平,看不順眼,手癢便管閒事,如此而已。」

  「混帳東西……」

  「你娘才混帳!」他怒火上衝:「你這狗養的雜種,一大把年紀位高輩尊,怎麼口這麼髒?你白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不知道你這天下四大魔君之一的名頭,是怎麼混騙來的?你給我滾!」

  他這一冒火,神情真有點唬人。像一頭發威的猛虎,虎目的冷電懾人心魄。

  七煞書生的名頭,與西雨相當;不同的是,七煞書生名列黑道之雄,西雨名列魔道之霸。

  七煞書生挨了揍,當然感到臉上無光,怎敢將挨揍的經過說出?臉往哪兒放?因此他只向西雨說晁凌風偷襲屠七公,隱下自己兩次挨揍,被趕得跳水逃命的事;所以東風和西雨,都不知道昨天事故發生的經過,在心理上,並沒將晁凌風看成勁敵。以他們的名頭聲威來說,他們也不怕勁敵。

  西雨被罵得狗血淋頭,氣得幾乎要吐血,無名火沖昏了。靈智,不假思索地一掌摑出。

  晁凌風哼了一聲,左手上抬,上盤手噗一聲架住了來掌,右手的竹鉤杖伸出,有如電光一閃,鉤住了西雨的後頸,真力倏發,猛地向下一拉。

  西南氣昏了頭,反擊也來得太快,來不及有何反應,被鉤得向前一栽,巨大無比的力道太兇猛,想抗拒也力不從心。

  估錯了對方的實力,一照面便栽得好慘。

  噗一聲響,下顎挨了一膝蓋,口中立即血出,牙齒幾乎要崩落,上身一挺,眼冒金星,不知人間何世。

  又一聲悶響。左頸根被竹鉤杖狠狠地敲了一記。

  「嗯……」西雨發狂般向斜後方跌出,沉重的打擊禁受不起,吃足了苦頭。

  「咦!」一旁的東風脫口驚叫。

  雙方接觸太快,結束似乎更快,旁立的東風根本來不及出手相助,更來不及搶救,做夢也沒料到大名鼎鼎的西雨,竟會如此不濟。

  「牛鼻子妖道,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晁凌風用竹鉤杖向仰面摔倒的西雨一指,怒火已消:「我年輕氣盛,還沒修至打不回手,罵不回口的泥菩薩境界,小心我拆散你一身老骨頭。」

  「你這小輩手腳好快。」東風的右手按上了劍把:「出其不意猝然襲擊,打擊有如迅雷疾風,難怪連屠七公也栽在你手上,老夫要……」

  「東風老前輩,你最好什麼都別要。」晁凌風搶著說:「你如果想在客店中公然拔劍行兇,你要的必定是一副棺材。對付存心殺我的人,我是不會客氣的,對付你們這種字內凶魔,唯一的手段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把西雨拖走,不要賴在我的房間內。」

  西雨暈頭轉向,踉蹌爬起搖搖晃晃。

  「貧道要……要將你化骨揚灰!」西雨狂叫,拔出插在背領上的拂塵向前衝。

  拂塵尚未攻出,晁凌風已一閃即至,竹鉤杖奇準地鉤住老道握拂的右手脈門,封死了拂塵的活動,左掌重重地劈在老道的右脅下,有如巨靈之斧,這一記吳剛伐桂已用了五成真勁。

  「呃……」西雨再也支持不住了,向下挫倒。

  「你,拔劍吧!」晁凌風用竹鉤杖向東風一指,冷笑著說:「我替你從江湖除名。」

  東風的劍拔不出來了,手仍握住劍把,勇氣快速地消失。

  這一次西雨被擊例,並非由於晁凌風的突襲,而是公平的交手,一照面西雨便倒了,可知晁凌風的真才實學,比西雨高出太多。

  「帶我……走……」西雨在地上掙扎厲叫,似乎腰幹無法挺直,無法自己站起來。

  「小輩,咱們後會有期。」東風恨恨地說,拉起西雨的手搭上肩,連架帶拖將人挽住向外走。

  晁凌風拾起西雨遺落的拂塵,跟出房外。

  「下次見面,你們最好避開我遠一點。」晁凌風將拂塵插回西雨的背領:「誰要是不自愛,我保證他灰頭土臉,決不寬貸。」

  房外的院子裡,有不少人探頭探腦看熱鬧,看到滿嘴是血軟弱無力的西雨,看到羞憤交加的東風。

  「東風西雨走了好運!」有認識兩老魔的人怪叫。

  「這種運,還是不走的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悅耳已極:「西雨簡直像垂死的老牛,大名鼎鼎的一代魔君,怎會被人打得這麼慘?嘖嘖嘖!好可憐哦!」

  是一位俏麗出塵,貌美如花的綠衣佩劍女郎,身後分列著四位明眸皓齒,極為出色的俏侍女,都佩了劍,主美婢俏,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出言譏笑的綠裳女郎,顯然是見多識廣的江湖女英雌。

  晁凌風一怔,立即被綠裳女郎的大膽,與明艷照人的絕代風華吸引,對方年華僅雙十出頭,竟然敢諷刺聲威震江湖的東風西雨,確也令他大感詫異。

  他看清女郎腰間的百寶囊上,繡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飛燕子。

  四位侍女年歲也差不多、皆在二十上下,高聳的胸襟上,分別繡了一枝花:蘭、荷、菊、梅。

  「飛燕楊娟,你這潑婦最好不要在老夫面前逞口舌之能。」東風冒火地怒目相向:

  「等哪一天老夫有空,再陪你玩玩。」

  飛燕楊娟居然不生氣,院角站在走廊旁一位英俊的佩劍儒生卻劍眉一挑,移步迎面擋住去路。

  「東風蒙前輩,你也算是活了一大把年紀,老得快進棺材的人了,怎麼說的話如此沒有風度?」佩劍儒生語利如刀:「你得道歉。」

  東風實在受不了啦!

  今天所碰上的人,都是年輕出眾的男女,一個個態度強項,全不將老一輩的人放在眼下啦!以他的聲威與輩份來說,確是無法容忍的事。

  他將衰弱呻吟的西雨放在廊下,鷹目狠盯著佩劍儒生,凶狠地一步步向儒生走去。

  「老夫認識你這小狗。」東風獰惡的神色十分具有震撼力:「你就是那個在江湖逐臭的什麼無雙秀士李世豪。你自詡劍術無雙,碎玉掌無雙;你他娘的除了追逐在女人裙下的能耐之外,你什麼都沒有,狗屁空架子一個……」

  無雙秀士憤極拔劍,劍出鞘一半,左掌突然閃電似的拍出,在作勢拔劍時,暗中已神功默運。

  這一掌功力已凝聚十成,含忿一擊石破天驚。

  可是,薑是老的辣,默運神功的舉動,已被東風看出,掌出暗勁出湧,可遙碎碑石的掌力遠及八尺外,但卻被東風先一剎那閃開了。

  同時反擊一記可摧山裂石的劈空掌。勁道似乎更為猛烈,掌風呼嘯有如風濤,比無雙秀士的陰柔掌力性質不同,剛猛勁烈聲勢十分驚人。

  無雙秀士的劍及時出鞘,一劍拂出,發出虎嘯龍吟,猛襲而來的劈空掌勁應劍而散。

  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絕學,劍上已可發出無儔的劍氣。

  東風的劍出鞘了,眼看要發生一次空前猛烈的龍爭虎鬥一代凶魔與武林年輕俊彥,即將決定誰死誰活。

  院口傳來一聲怪笑,妙手空空柏大空進入院子。

  「好傢伙,你們要驚世駭俗,在客店公然動刀劍拚命,不怕引起官府查辦嗎?」妙手空空的話震耳欲聾:「你們這一鬧,武昌的江湖朋友誰也別想混了,這件事老夫非管不可。飛燕楊姑娘,是你惹起的災禍嗎?」

  東風對這位白道聲譽甚隆的妙手空空,確是懷有戒心,哼了一聲收劍入鞘,向靠坐在廊下的西雨走去。

  『喲!柏前輩,你看像是我飛燕引起的災禍嗎?」飛燕楊娟嬌滴滴地說,語氣中並沒含有多少尊敬:「你柏大俠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怎麼也信口開河?」」

  「有這位小伙子在。」妙手空空指指剛收劍的無雙秀士:「那就八九不離十是因你而起的,錯不了。」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無雙秀士劍眉一撓:「不要在這裡倚老賣老,我不吃你那一套,你最好少管季某的閒事。季某眼中認得你是前輩,劍卻不認得你是誰。」

  「好!壯哉!」飛燕楊娟喝起彩來;「無雙秀士,我對你的,反感是愈來愈少了。」

  「謝謝姑娘青睞。」無雙秀士欠身說,臉上有得意的笑容。

  「不要再扇風撥火了,楊姑娘。」妙手空空搖頭:「真要打打殺殺出了人命,誰也休想安逸。為了三江船行的五十二條人命,官府正感到不耐,很可能大捕江湖人出氣,對誰都沒有好處。」

  這時,東風已將西雨扶走了。看熱鬧的旅客,也議論紛紛散去。

  妙手空空說完,向站在房外的晃凌風走去。

  「是我惹起的風波。」晁凌風笑笑:「與那位姑娘無關。老前輩俠名滿天下,俠蹤現處,天大的糾紛也會平息,果然名不虛傳。」

  「呵呵!小老弟,不要語中帶刺。」妙手空空不在意他的諷刺:「老夫是專程來找你的。」

  「不要來找我,我忙得很。」晁凌風擺出拒人於千里外的態度:「青龍幫與太極堂的過節,有你這位大菩薩出面調解,足矣夠矣!」

  「老弟……」

  晁凌風退入房中,重重地關上房門。

  「柏前輩,這人是誰呀?」飛燕楊娟笑問:「他打傷了西雨,趕跑了東風,江湖道上的高手中,怎麼從沒聽過有這麼一位年輕高人?」

  「剛出道的武林新秀。」妙手空空感到有點臉上無光:「似乎驕做得很,叫晁凌風。」

  「晁凌風?哎呀!那不是及時阻止一堂一幫火並的晁凌風嗎?」

  「正是他。」

  「老前輩找他……」

  「青龍幫的幫主,想找他面致謝意,找他攀交,托老夫代,為致意。」

  「柏前輩,你根本就不該拖這位晁爺下水。」飛燕冷冷地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堂一幫之間,早有問題存在。一水一陸其實很難分清勢力範圍,也就難免有利害衝突,再加上有人從中挑撥是非,火並是必然會發生的事。老前輩出面調解,僅壓抑雙方自我約束是不夠的,根本問題不解決,捨本逐末從枝葉上做文章,濟得甚事?老前輩見多識廣,當然知道事情棘手,何必把晃爺一個初出道的人拖入游渦裡?你好心,離開他遠一點好不好?」

  「哼!丫頭,你責備老夫嗎?」妙手空空怒聲問。

  「我怎敢?只不過骨鯁在喉.不吐不快。」飛燕楊娟冷冷地說:「我來武昌已經有好些日子,所發生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底細。有關那些推波助瀾,躲在暗處施展陰謀詭計的貨色。多少也知道一些風聲。本來這不關我飛燕楊娟的事.我只希望這些風風雨雨,不要波及我和我的朋友。假使有人影響我的安全,我會毫不留情地加以反擊。我飛燕楊娟出道五載,亦正亦邪敢作敢為,多少有些聲望,江湖上有我的地位,不識相的人膽敢向我挑戰,我一定會糾正他的錯誤。」

  說完,舉手一揮,率領四侍女匆匆走了。

  無雙秀士冷冷地盯了妙手空空一眼,也拂袖而去。

  房內的晁凌風,把雙方的話,聽了個字字入耳,對飛燕楊娟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至於妙手空空這位白道英雄中的風雲人物,他一直就感到這人不可信任,這也是他對楊娟產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顯然飛燕楊娟對妙手空空的作法不以為然。

  妙手空空石再拍門找他,大概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吧!

  ※        ※         ※

  每一座客院,皆設有一座食廳。

  江漢客棧雖然並不怎麼有名,但規模並不小。

  飛燕楊娟以往是在自己的房中用膳的,主婢五人住了三間上房。但今晚,她帶了侍女出現在食廳中。

  無雙秀士在鄰桌,也帶有兩位驃悍魁梧的中年隨從。

  江湖人對僕從同樣講究禮節,僕從不能與主人平起平坐,因此女的五個人佔了兩桌.男的三個人也佔了兩桌。

  女人進食是很慢的,有—點身份的女人更慢。

  無雙秀士也顯得十分文雅,而且他在小飲,當然也慢。

  「喂!無雙秀士。」飛燕楊娟主動向無雙秀士笑吟吟地隔桌打招呼:「你什麼時候才走路,去尋找追求別的女人?」

  江湖朋友都知道,無雙秀士文、武的才華都佼佼出群,在武林朋友中,像他這種文武全才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而他喜歡追逐美麗女人的嗜好,也是盡人皆知的事。

  他最為人詬病的事,是對追到手的女人,熱情會很快地下降。也就是說,他喜新厭舊的毛病實在令人不敢領教,尤其令那些衛道的名宿深惡痛絕。

  他也有好處,那就是對所追求的目標從不用強硬手段,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反正以他的品貌才華,不伯找不到想愛的女人。

  「我還沒絕望呢,楊姑娘。」無雙秀士也笑意盎然:「其實,你不必急於趕我走。」

  「為什麼?」

  「多一個才華雙絕、功臻化境的護花使者,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

  無雙秀士熱情地注視著對方出奇秀美的面龐:「有一天,你會需要我的,姑娘。你對我的反感和不滿,也會隨相處日穩而逐漸消失改觀。」

  「不見得。我鄭重地告訴你,我不喜歡喜新厭舊的男人,尤其討厭風流自命的男人。

  你該已明白,我不是你那一類型的武林志趣相投江湖男女,你最好趕快另尋對象,在我這兒你毫無希望。」

  「是嗎?我們走著瞧,呵呵!我是很有耐心的。」無雙秀士大笑著說。

  晁凌風就在這時候踏入食廳,立即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晁爺,過來坐。」飛燕楊娟親熱地向他招手,指指自己的食桌對面座位;「能把天下四大魔君的東風西雨折辱得灰頭土臉,你足以躋身江湖龍虎榜的前幾名,有你應有的身份地位,不嫌我高攀吧?我作東,如何?」

  晁凌風本來就對她有好感,這一來,想拒絕也沒有堂皇理由啦!

  「怎能由姑娘作東?在下身邊手頭還算寬裕呢!」晁凌風灑脫地在對面坐下:「在下……」

  「武昌大概有一半以上的江湖朋友.知道你晁凌風的大名。」飛燕楊娟搶著說,向店伙揮手示意加碗筷:「我姓楊,楊娟,娟秀的娟。江湖朋友所賜的綽號叫飛燕,當然我的輕功比燕差了十萬八千里,那是我的侍女,她們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很俗,是不是?晁爺。」

  態度熱情大方,毫不矯揉造作,一連串瀝瀝鶯聲悅耳極了。晁凌風對這位江湖女英雌,又增加幾分好感。

  「在下本來就是俗人,還能說誰俗?姑娘帶了四位侍女在江湖行走,想來必定很麻煩。」

  「人多勢眾呀!」飛燕嬌笑:「闖道五年,我這四位侍女,可說是刀光劍影中長大的。她們的武功與經驗,磨練得足以獨當一面,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老實說,舉目江湖,真有膽量向我飛燕挑戰的人,就沒有幾個。哦!晁爺是初出道的?」

  「談不上出道,在下也無道可出。」晁凌風坦率地說:「在下要前往南京投奔朋友,意欲乘風破浪見見世面,做點本份買賣,正正當當過活,志不在江湖,心也不在江湖,姑娘請不要把在下看成江湖人。」

  「可是,你管了一幫一堂……」

  「在下不管誰的閒事,而是無意中捲入他們的糾紛。我年輕,修養不夠,為人處事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要想傷害我,他必須付出代價。姑娘久走江湖,必定見多識廣。」

  「不敢說見多識廣,但要說不知,那是騙人。哦!晁爺好像……」

  「想向姑娘打聽一些消息。」

  「說說看,我知無不言,但願我幫得上忙。」

  「十年前,有一位黑道高手夜梟程景其人,突然銷聲匿跡下落不明,姑娘可知道有關這人的消息?」

  飛燕一怔,沉思片刻。

  「你找他有何貴幹?」飛燕鄭重地問。

  「有一件血案,牽涉到他。」。

  「多久時間的血案?十年前?」

  「不,最近。」

  「最近?」飛燕苦笑:「那惡賊一躲就是十年,音訊全無,怎麼可能牽涉到最近的血案?你是不是弄錯了?」

  「沒弄錯。東湖附近的紫虛觀,姑娘是否熟悉?」

  「不算陌生,紫虛觀的住持是道宏法師。這雜毛似乎有點道行,據說並不怎麼規矩,貪財好色,暗中無惡不作,不是一個好東西。」

  「他就是夜梟程景。」

  「哎呀!」飛燕驚呼:「不要聲張,小聲些,真的?」

  「千真萬確。」晁凌風壓低聲音:「我昨晚去找他,被他逃掉了,不知躲在何處藏身,我找不到他。」

  「如果是他,包在我身上。」飛燕學男人的舉動,拍拍自己高聳的酥胸保證:「那妖道的幾處秘窟,我都知道。原來他就是惡名昭彰的夜果。難怪作了狡兔三窟的打算,他一直就在耽心自己的安全。要不要我帶你去找?」

  「在下感激不盡,先行謝過。」晁凌風抱拳致謝,心中大喜過望。

  「晁兄客氣。」飛燕不著痕跡地改了稱呼,晁爺改為晁兄,「我們好好進食,之後請到我的住處商議,晚上我帶你去,有七成把握可以找得到他。」

  七成的比率,已經高出所望之外了。

  晁凌風心中狂喜,想不到無意中獲得有力人士的幫忙,用不著去找龍蛇混雜的青龍幫求助了。

  ※        ※         ※

  夜,屬於江湖人的。

  夜,法、理都失去了光彩。

  夜,是肉食者的天下。

  自洪山向北行,有一條小徑通向白楊湖。

  從府城前往,不必走洪山,全程也只有十餘里。

  臨湖建有一座幽靜的莊院,那就是臨湖莊,東南不遠處就是九鯉山。

  天黑後不久,一群不速之客便到達莊東北的樹林內。

  臨湖莊平時就人蹤稀少,四周竹木圍繞,在外面看不見莊內的房屋,附近的鄉民,皆對這座城內景大爺的莊院,懷有莫測高深的戒意。甚至連放牛的野孩子,也相戒不敢接近莊院外圍的樹林,怕被莊內的打手型惡僕抓住痛打一頓。

  他們是晁凌風、飛燕楊娟與四侍女。

  「楊姑娘,他真敢躲在此地?」晁凌風有點存疑,因為這裡距紫虛觀只有六七里,妖道如果逃遁藏匿,應該走得愈遠愈好。

  「不會錯的,這是妖道三處秘窟中,最隱密的一處。」飛燕楊娟肯定地說:「我有正確的消息來源。不過,要進去的話,還真不容易。」

  「警衛森嚴?」

  「那是一定的。以往,曾經有人想打他的主意,想狠敲他一大筆金銀,但都失敗了。

  這些人知道他是不規矩的老道,卻不知他是夜梟程景。」

  「我先進去引他出面理論。」晁凌風說:「在確實證明他的罪行前,請姑娘不要傷人。」

  「恐怕辦不到,晁兄。」飛燕笑笑:「黑夜中刀劍無眼,為了保護自己,勢必傷人,你說的是外行話。」

  「這……」

  「走吧!你該耽心你自己,耽心進去之後是否能活著出來。」

  「好吧!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已至此,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晁凌風橫定了心,乾脆不用內蒙面,繞樹林直趨莊們,他不願浪費時間摸索,要快速地直入中樞。

  躍登莊門頂端,終於看到莊內的燈火,似乎每一揀房舍皆懸了燈籠,暗紅色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搖擺不定。

  飛燕楊娟站在他身旁,陣陣幽香往他鼻孔裡鑽。

  莊門高僅丈五六,他發現飛燕楊娟躍登時輕如鴻毛,不提氣不作勢,泰然上升點塵不驚,輕功已臻化境。

  飛燕的綽號名實相符,名不虛傳。

  「奇怪,怎麼院門內外都沒有警哨?」飛燕楊娟不安地說:「不可能走漏消息,難道夜梟已修至未卜先知境界,先一步遷地為良避禍躲災?」

  「警哨就藏身在小徑的那叢修竹下。」晁凌風的語音提高了三倍:「有兩個,他們正像窺伺獵物的豹,等我們經過時出其不意襲擊,很可能先用暗器打頭陣,或者用騙人的妖法裝神弄鬼,製造下毒手的機會。」

  「真的呀?」飛燕大感驚訝:「你發現了?你竟然可以發現二十步外潛藏在竹內的人?可能嗎?」

  「是他們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晁凌風俯身揭了幾塊瓦:「是否可能,當場見效。」

  瓦片發出刺耳的嘯風聲,接二連三向竹叢飛去,劈劈啪。啪一陣暴響,碎瓦飛藏。

  果然衝出兩個黑影,相當狼狽。

  晁凌風突然出現在兩黑影的面前。

  飛燕楊娟也悄然現身,四詩女則慢了一剎那。

  「擅聞私宅,大膽!」一個黑影揚刀沉叱:「你們是什麼人?」

  「來找景大爺的,嘻嘻嘻……」飛蒸發出悅耳的嬌笑:「也可以說,來找道宏觀主的。或者,來找程老大,夜梟程景。可否勞駕諸他出來談談?」

  「女人?」黑影是個彪形大漢,似乎大感意外;「這裡是臨湖莊,你們是否找錯了地方?這裡沒有什麼道宏觀主,沒有什麼夜梟程老大……」

  「有景大爺,沒錯吧?」

  「這———景大爺不在,你們……」

  「他如果不在,便不會要你們這些人嚴密戒備了。在你們向我們出手攔截之前,我仍不傷人。但如果你們出手,那就怪我們不得了。帶路吧!兩位。」

  「你這小女人口氣好大,亮名號。」

  「飛燕楊娟,閣下大概不陌生吧?嗯?」

  兩大漢吃了一驚,悚然後退。

  江湖上亦正亦邪聲譽鵲起的飛燕楊娟,號稱宇內最美麗的女霸王,連四大魔君也對她懷有戒心,其他的人就不用說啦!

  不遠處的花樹暗影中,鑽出一個黑袍人。

  「領她們進去見大爺好了。」黑袍人說:「楊姑娘打上門來,你們攔不住她的。」

  黑袍人說完,重新隱入花樹叢中。

  兩大漢留下一個人,另一人乖乖在前領路。

  「人的名,樹的影。」晁凌風由衷地說:「姑娘是江湖的風雲人物,辦起事來,比我這種無名無望的人方便多多,難怪天下的人,不論賢與不肖,皆熱衷於追逐名利。」

  「晁兄,你已經打下了良好根基,只要繼續將心力投入,要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成為江湖上的風雲人物,龍虎榜上的霸王英豪。」飛燕楊娟熱切地說:「怎樣?有興趣嗎?」

  「我毫無興趣。」晁凌風語氣十分堅定。

  他接著說:「我只希望能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因為我是個不喜受拘束的人。過不慣你們這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日子。家師是修道的人,他過的是清靜無為灑脫自然的日子,自耕自足、煉藥濟世換取生活所需.何等自在?我要不是想起年輕時到外面見見世面,還不願出來走動呢:「

  「那麼。你管閒事,也算是玄門無為無不為的信念所促成的了?」

  「我不是管閒事,而是他們的殘忍惡毒的作為,損害我的安全,威脅我的生命。我必須制止這種事繼續發生,當然也與無不為有關。如果沒有這種信念的話,自己就理不直氣不壯。」

  「哦!你找夜梟,到底為了什麼血案?」

  「迄今為止,他僅是涉嫌人,涉嫌主謀,但在獲得確鑿證據之前,還不能認定他的罪行。」

  「好,我會盡全力幫助你。」

  「謝謝你,楊姑娘。」

  經過了一些廳舍院落,似乎不見任何人跡。領路的大漢埋頭急走,後面的晃凌風與五女也不以為怪。

  似乎正踏入一座花園,前面輕湧著淡淡的雲霧。

  「沾些藥末蘸在鼻端。」晁凌風將手掌伸至飛燕面前;「丹丸每人吞服一顆。」

  飛燕順從地將四侍女召近,從他掌中各取走一顆豆大的丹丸,蘸掌中的粉末抹在鼻端,一陣清香入鼻,五女皆感到腦門一清。

  「是毒霧嗎?」飛燕在他耳畔低聲問。

  「是的。不久之後,恐有異象出現,你們千萬不要驚慌失措,一切異象皆迷惑不了定力深厚的人。」

  「妖術?這……」飛燕的語氣中流露出不安的情緒。

  心念主宰行動。

  心懷恐懼的人,首先便失去精神力量的支持,後果相當可怕。

  「你們不宜深入。」他低聲說;「就在此地列陣戒備,我進去與妖道理論。」

  「不,我要跟你進去。」飛燕斷然拒絕,極為自然地挽住了他的左臂彎,女性倚賴的天性流露:「叫小蘭她們在此地戒備就夠了。」

  鼻中已隱約嗅出怪味,空氣流動所發出的輕微聲息,也:有令人心煩的感覺,薄霧中的花樹也偶或自行搖動,有如山稻木怪躍然欲出。

  小蘭四侍女依言停步,隱下身形全神戒備。

  晁凌風盯緊大漢的背影,夷然無懼大踏步而進。

  飛燕也許真的心懷恐懼,掛在他手膀上的嬌軀愈好愈近,似乎怕他突然會消失。在危險的環境中,女人的確需要堅強男人的保護。

  大漢突然止步,然後整衣,誠惺誠恐地下拜,用的是俯伏式。

  「弟子謹遵仙師法旨,將入侵的凡人帶到。」大漢以額觸地大聲叩告。

  「退!」前面男影中傳出人聲。

  「弟子遵命。」大漢叩拜再四,起立,再拜手,躬身倒退。

  「好神氣。」飛燕感慨地說:「這就是人人皆不惜一切去爭取的地位,高高在上掌握眾人的生死榮辱,這種成就感是任何事都不能取代的。」

  「你很嚮往嗎?」顯凌風低聲問。

  「不,我是女人。男人到了這種地步,獲得驚人的權勢,他就是人所敬畏的王霸;女人一旦也獲得同樣的成就,反而被人看成武則天。我,沒有這麼高的野心。」

  前面霧氣洶湧,突然異光閃動,霧氣一分,不可思議地出現兩個高有丈餘,遍體金光閃爍的戎裝金甲神將。

  飛燕大吃一驚,本能地纖手一揚,銀芒破空飛射,三枚小銀梭魚貫射向左面的金甲神。這是驚駭中的自然反應,一種出乎本能的自衛舉動,但普通膽氣不夠,心目中信鬼神極為虔誠的人,就會情不自禁跪伏下來膜拜。

  金甲神巨靈之掌一揮,狂風驟起,而且一聲霹靂,滿天金蛇亂舞,三枚小銀梭失了蹤,不知飛到何處去了。

  「妖女大膽!」金甲神沉喝,剛才所發的異象也同時消失了:「還不跪伏等候天師的法旨?」

  「我……」飛燕快驚昏了,雙腿發軟,嬌軀戰慄,想說話,似乎咽喉被人扼住了。

  晁凌風則站得筆直,右手緊握住竹鉤杖,長衫下擺和大袖無風自搖,像是站在狂風中,氣流的旋轉呼嘯聲,在他四周發出時高時低的異嘯。

  「定下心神。」他挽緊了飛燕,語氣堅定有力:「我不知道。你眼中看到了些什麼異像,你一定看到了某些心中畏忌的事物,聽到了某些奇異的聲息。但不要怕,鬼由心生,定神斂意,收起雜念。」

  「晁兄,我……我看到兩……位金甲神,好……好高,好……大……」飛燕發覺晁凌風的大手按上她的肩頭,便發現身上的無形壓力突然消失,可以說話了。

  「哦!真的?你怕神嗎?」

  「我……」

  「現在還看得見嗎?」

  「咦!消失了呢!」飛燕膽氣壯了些:「晁兄,你……你剛才沒……沒看見?」

  「我所看到的是,有人利用法器專用的聚光燈,利用煙霧為幕,照出可以嚇唬人的各種光影。這些煙霧中,有令人迷亂昏沉的藥物,你心中想到什麼,就可以看到什麼;行家來說,這就是幻術。」

  「好……可怕。」飛燕餘悸仍在。

  「定下心神,根除雜念,就不再可怕了。」晁凌風拍拍姑娘的背心,語音猛地提高三倍:「閣下今晚的道行,似乎比昨晚高深十倍。這裡才是你道宏觀主的真正巢穴,在下找對地方了。撤去妖術吧!不要讓在下打進去玉石俱焚。」

  遠處傳來三聲鐘鳴,煙霧一陣洶湧,異光溘逝,中間現出一條通道,通道盡頭便是一棟幽暗的大樓。

  階上,巨大的門廊柱兩側,八名夜叉奇形怪狀擔任門衛,每一柄銀芒閃亮的托天叉又大又沉。

  要不是心理上早有準備,乍一入目真要把人嚇昏。

  「地府冥宮,進入者生死自行負責。」大開的中門出來了一位巨靈似的猙獰鬼王,高舉著攝魂幡沉聲叫。接著舉幡一揮,黑霧湧發,轉身大踏步走了。

  「剛才裝神,現在弄鬼,這點點道行嚇不倒區區在下。」晁凌風大聲說,握住飛燕發抖的手,挽手舉步向黑暗的所謂冥宮走去。

  飛燕已說不出話來,緊張得掌心直冒冷汗,下意識地死死抓緊了晁凌風堅定強勁的大手,畏畏縮縮地挪動雙腳。

  假使沒有晁凌風在旁,她可能已經逃出三里外了,那八名猙獰可怖的高大夜叉,真可以嚇破膽小朋友的膽子。

  他們升上門階,必須從八柄叉尖前穿越,真需要相當壯的膽氣。

  晁凌風神色泰然,從黑霧湧騰中,從容自叉尖前穿越。心膽懼寒的飛燕,從他身上獲得勇氣,不再發抖,對他的鎮定從容極感佩服。

  踏過尺餘高的門限,廳中突然亮起慘綠的幽光。

  飛燕又是一驚,又開始發寒慄了。

  不是廳,確是一座殿堂。

  墀下列有拜台拜墊,上面是神座神案,高坐著一位閻王。

  案側,是判官、主簿。

  案前兩旁,四個人:牛頭、馬面、黑、白兩無常。

  兩廂,兩列鬼王、鬼卒、鬼魂等等。

  沒有人移動,沒有任何聲息,寂靜如死,落針可聞,似乎這些閻王鬼卒,全是木雕泥塑的。

  唯一動的東西,是流動著的、有草霉氣息、偶或雜有腥味的淡霧。

  「閃在門側等我。」晁凌風附耳向飛燕說:「背部必須不能讓人接近,任何聲息與異狀,皆不可大驚小怪。記住,你所看到和聽到的,都是幻象,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記牢了。」

  她如催眠,竟然一反剛才的常態,默默地、順從地側移,移至門側的牆壁倚壁而立。

  當然,她並不知道這是晁凌鳳在她的意識中動了小手腳。恐懼消失了,意識也陷入朦朧,她只有一個念頭:倚壁戒備,保護自己。

  她能聽到,能看到,但引不起她情緒的激動。

  「你到了幽冥地府。」上面的閻王說話了。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聲震屋瓦:「就算是到了幽冥地府,在下也要把道宏觀主帶走。」

  「為何?」

  「那是在下與道宏觀主的事。閣下,你是道宏觀主的師門長輩吧?在下惟你是問。」

  「大膽!」

  「膽不大就不會來,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少在我面前神氣,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是什麼人?」

  「晁凌風,你不至於沒有印象吧?」

  閻王眼神一變,似感意外。像

  「難怪你敢猖狂。」閻王厲聲說:「拿下他。」

  腥風壓體,黑無常一閃即降,一聲怪響,鎖魂鏈突然挾呼呼是風,攔腰纏到。

  鉤正是對付鏈的最好兵刃,竹鉤杖一閃,便鉤住了纏上來的鏈。

  晁凌風不再客氣,左掌同時一揚、一抓、一抄、一揮,但這些變化太快,即使在對面也無法看清,只能看到他的手掌伸出,如此而已。

  砰一聲大震,黑無常斜飛丈外,重重地慣倒在墀角,似乎骨頭已被摔散了,伸手伸腳抖動,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這點點伎倆,少來獻寶。」晁凌風大聲說,從竹鉤上取下奪獲的八尺長鎖魂鏈,左手將鏈掄得呼呼怪響;「下一個動手腳的人,就不會如此幸運了。」

  從雙方的距離估計,他的手掌確已觸及黑無常,因此極易被旁觀的人誤認是被他將人掀扔而出的,並沒任何奇處。

  但在扮閻王的人看來,卻又另有看法,黑無意練有精深的氣功,拉開馬步屹立如泰山,即使用千斤巨錘痛擊,也難將馬步撼動分毫,決不可能人一沾掌,便被摔飛攢倒,人畢竟不是紙糊的。

  那麼,黑無常必定是被某種不測的武功所制,不明不白吃足了苦頭。

  「咦!孽障果然有所恃而來。」閻王驚訝地叫:「你們要小心……」

  白無常一聲怪叫,挺無常棒飛撲而下,棒一伸毒煙噴出,灰霧遠及丈外。

  晁凌風及時右閃,毒霧無功。

  無常棒勢如崩山,來一記力道千鈞的橫掃千軍,威力籠罩三丈方圓,挨上了必定腰折體裂。

  虎虎罡風聲如萬頃松濤,潛勁直迫三丈外。

  棒到人影下縮,委地直貼高不足一尺。

  棒挾風雷掠過,人影重現伸張。

  鎖魂鏈有如電光一閃,快得肉眼難辯,殿中本來就幽暗,滿殿映著綠色的幽光,視力大打折扣,因此誰也沒看到鏈子飛出。

  白無常驚叫一聲,身軀突然向下一顏。接著,無常棒餘勢末盡,帶動了白無常的身軀,向左廓拄前人後飛旋而去,去勢驚人。

  左廓的鬼卒們大驚失色,驚恐地走避。在轟然大震中,無常棒扔出,白無常也重重地摔倒。

  晁凌風站在原地,左手的鎖魂鏈掄得呼呼怪響。

  先前白無常進招的地面,遺留下一條人腿,自膝蓋以上四寸左右折斷,是被鎖魂鏈硬生生勒斷的。

  鮮血仍在流出,血腥刺鼻

  「下一個人,如果沒練有鐵頸功,最好不要出來送死。」晃凌風掄動著鏈子說:

  「即使這人的頸脖,比白無常的腿堅硬十倍,在下也可以用鏈子把他的頸脖勒斷,靈不靈立可分曉。」

  「仙師替我……報……仇……」白無常在兩名鬼卒的救助下,聲嘶力竭地狂叫:

  「我……我右腿……哎……唷……輕一占……」

  猝然一擊,嚇壞了不少人。

  扮閻王的人駭然一震,挺身站起,順手拈起案上擱著的松紋古定劍。

  「弟子收拾他。」扮判官的人沉聲說,抓起案上筆架中的判官筆,舉步下墀。

  晁凌風眼神一變,一雙虎目突然反射出幽綠色的光芒,像煞了夜間肉食獸類的眼睛,左手的鎖魂鏈不再掄動,斜垂在身前徐徐左右輕擺。

  整個人似乎籠罩在一種看不見,但可以感覺得出的怪異氣流內,雙油與袍袂,有韻律地徐徐飄揚。

  判官筆向前一伸,判官口中唸唸有詞,筆尖突然幻發一星異光,碧中帶金漸漸擴大。

  風生五步,寒氣襲人,雲生殿頂,霧起兩廊。

  呆立在壁前的飛燕,感到這剎那間,天地突然變色。

  她看不見閻王、看不見鬼卒、看不見晁凌風,但見眼前一片灰茫茫,天地一色,已一無所見,一無所有。

  寒風颯然掠過,好冷。

  她打一寒噤,本能地、下意識地拔劍出鞘。

  她聽到一聲輕雷,眼前突然出現各色各樣的七彩奇光流轉閃動,然後狂風呼嘯,走石飛沙。

  風和沙,都打不到她的身上,反正就在她身前不遠,她可以看得見,感覺得到。

  接著,無數天兵天將往復衝殺,各種傳說中的怪獸異禽奔騰博擊。

  她所看到的是驚心動魄的戰場呈現在她眼前,而她卻是在戰場邊緣的旁觀者,一切廝殺與她無關。

  她想叫,叫不出聲音。

  她想動,全身已經麻木不受控制。

  她除了旁觀之外,毫無辦法。

  她只知道自己在心中狂叫:「晁兄!晁兄……」

  她知道自己關心晁凌風的安危,可是,她毫無辦法。

  天兵天將廝殺良久奇禽異獸倏滅倏現,殺擊與吼聲,令她心膽俱寒,全身汗出如雨。

  廝殺吶喊中,出現一條巨大無朋的青龍,張牙舞爪旋舞,天動地搖。

  傳出連續數聲銳嘯,破風聲刺耳。

  她神智略清,這種銳利的破風聲她熟悉極了,那是暗器飛行的厲嘯聲。她是暗器的大行家。

  她的小銀梭在江湖上人見人怕。

  又一聲輕雷,青龍突然隱沒,一道青虹夭矯而起,似從迢遠的雲天深處橫空而至,愈近光芒愈盛,終至耀目生花,挾風雷突然麇臨宇宙。

  這瞬間,狂風乍起,電閃雷鳴,似乎天門突然洞開,霄電自天疾下,深入九幽地底,洞開冥獄之門。

  她張口結舌,渾身可怕地戰慄。

  接著,她聽到一聲熟悉的沉叱。

  是晁凌風的叱聲!

  她像是如從惡夢中驚醒,眼前幻像全消。

  眼中呈現先前的幽暗殿堂,沒有雲霧、沒有風雷、沒有青虹、沒有金甲神兵、沒有青龍、沒有奇禽異獸。

  她真以為自己做了一場惡夢,這裡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晁凌風站在那兒,像一座屹立的天神。

  他的鎖魂鏈,纏住了判官的脖子,判官仰躺在他腳下。他拉緊了鏈,腳踏住判官的小腹。

  「噢……」判官的喉間,發出可怕的叫號,雙手死扣住鏈子,阻止鏈上傳來的可怖勒勁。

  「你這點點道行,再修煉二十年,也奈何不了區區在下。」晁凌風冷冷地說。

  他用竹鉤杖打掉判官的判官帽,刮動判官臉上的化裝油彩:「原來你是道宏觀主,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上面的閻王已離開案座,站在神案前,右手仗劍,左手握住作法器的串鈴。

  「放了他!」閻王沉喝:「本仙師要以一甲子道行,鬥一鬥你這外魔不侵的武林高手。」

  「你最好等一等,在下處置了這妖道,再和你了斷,鬥法賭命,在下一概奉陪。」

  晁凌風說。

  「不,本仙師……」

  「你如果等不及,在下先煉化這妖道。」

  「哼!不要用人質威脅本仙師。」

  「你怎麼說,那是你的事。在下只對辦自己的事有興趣,不受任何外力所左右。」

  「師……父……」道宏觀主嘎聲叫:「救救弟子……弟子受……受不了……」

  「哦!原來你這位扮閻王的人,是道宏觀主的師父。」晁凌風恍然:「打了小的,老的必定會出頭。同樣地,在下處置了小的,然後找老的。你不會甘休,在下也不會罷手。小的所做滅絕人性的罪行,也必然是老的在主謀。」

  「住口!你說什麼滅絕人性的罪行?」

  「何不等在下先問問小的?」

  「你……好,你問吧!」

  「呵呵!道宏觀主,令師的話,你可聽清了?」晁凌風向快嚥氣的道宏問:「要不要令師再說一遍?」

  「我……我我……」道宏終於崩潰了。

  「說吧!商柏年是你的什麼人?」

  「這……」

  「這裡除了令師之外,還有不少人,有些是你的同門,有些是你的屬下,希望你不要撒謊。」

  「他……他是替貧道跑……跑腿的信徒。」

  「你要他到南京謀生路,那是大吉大利大發的方向,對不對?」

  「是的。」

  「他卻不吉不利不發,反而送了命,你這大法師不替信徒指示迷津,反而指引死路。

  嘖嘖嘖!你也真夠狠。你知道他與伙夫胡老七有交情,可以接近廚房。請教,商柏年向誰取得毒藥?」

  「這……」

  「是你給他的?說!我在聽」。

  「老天!不……不是我。」道宏狂叫。

  『准?李世鴻?還是江永隆?」

  「這……」

  「說!」

  「是……是江永隆。」

  「江永隆的真名號是什麼?」

  「我的天!我怎麼知道?我接受了一個人五千兩銀子,條件是差一個可以接近胡老七的人,將一包可以令人昏睡的迷藥放入飯菜中,如此而已。全船暴斃的消息傳來,我也難過了好些天,我只知道他們要迷昏全船的人作案,怎知他們志在殺光船上的人?我……」

  「你這天殺的畜生:你敢說你不知道?作案會給你五千兩銀子?五千兩銀子挑也要三四個人。找一個殺手謀殺一個人,一百兩銀子也有人搶著幹,你……」

  「我發誓,我真不知道他們要謀殺全船的人。三江船行與青龍幫關係密切,我與青龍幫的人也小有交情,我怎會喪心病狂幫助他們去謀殺五十二個人?」

  「他們?那麼,除江永隆之外,還有幾個人?」

  「我知道還有一個……」

  「李世鴻?」

  「我不知道,反正另有一個,那人才是將毒藥交給江永隆的人,由江永隆交給商柏年施放。」

  「哼!你都不知道,給你五千兩銀子的人,你該知道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晚上來的,戴了頭罩,銀票是荊州寶泉局所發,三省通兌的官票,憑票即付十足兌現的鐵票,我一點也不清楚那傢伙的底細。」

  「你說謊!」晃凌風冷笑。

  「我如果撒謊,天打雷劈!」道宏罰起咒來。

  「我就知道你撒謊,你的心事瞞不了我。」

  「冤枉!」

  「晁凌風,且慢!」扮閻王的人高叫。

  「閣下有何見教?」

  「你是青龍幫請來追查的人?」

  「不是,在下與青龍幫毫無干連。」

  「那你……」

  「在下是受害人之一。全船五十二個人,失蹤了三個,失蹤的人有江永隆、李世鴻,和區區在下。要不是在下命大,恰好那天吞服了一些辟毒保元養神的藥物,僅昏睡了大半天,不然早就死了。」

  「五十二條人命關天,這孽障居然敢做出這種殘忍惡毒滅絕人性的事,你不追究,本法師也不會不管,請交給本法師盤問……」

  「不,在下要自己問。」昆凌風斷然拒絕:「在下要將人帶走,片刻再將人帶回交還閣下.閣下有意見嗎?」

  「這……好,本仙師答應你。」

  「謝謝。請照顧飛燕楊姑娘。當在下將人帶回。而楊姑娘有些什麼三長兩短,其後果之嚴重,閣下應該明白,暫且告辭。」

  聲落人動,但見黑影一閃即逝,微風颯然,人已失蹤。

  「晁兄……」飛燕楊娟急叫。

  「楊姑娘,請留步。」大法帥急叫:「姑娘請不要亂跑,本仙師擔了萬千風險。」

  「你……」

  「你如果有了三長兩短,這裡將血流成河,姑娘千萬不要任性。你追不上他的,他用的是隱形遁術,本仙師苦修一甲子。距他的境界仍然遙而又遙。」

  「你是什麼人?」

  「逍遙仙客。」

  「這……宇內三妖仙之一……」飛燕大吃一驚:「你……你竟然奈……奈何不了晁凌風?」

  「唔!你的口氣不對,你……」逍遙仙客眼神一變:「晁凌風不是你的朋友嗎?」

  「當然是,那還用問嗎?」飛燕不悅地說。

  「哼!但願如此。」逍遙仙客冷冷一笑:「你給我乖乖等著,不然休怪本仙師作法因住你,哼!」

  不久,晁凌風挾著神智清醒的道宏觀主,無聲無息出現在殿口。

  「大法師,道宏毫髮無損交還給你。」晁凌風將道宏向內一推:「閣下最好帶著他遠走高飛。因為就算在下不找他,他的日子同樣難過,送銀子給他的人.如果不殺他滅口.是不會罷休的。楊姑娘,咱們走!」

  飛燕楊娟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崩潰了,全身大汗徹體,雙腿軟弱得像是已經麻木了,似乎要拒絕支撐她那疲乏的身軀。

  剛才她所看到的,感覺到的一切變故,是那麼真實,確切。決不是幻覺。更不可能是做惡夢。

  她覺得,自己仍然能站在此地而不倒下去、真是難以置信的事。她實在是太幸運了。

  她剛邁動軟弱顫抖的腿,剛挪動了半步。

  鬼影一閃,她感到陰風徹體生寒,身側多了一個人,鼻中嗅到男人散發出來的,令她感到噁心的體氣。

  「姓晁的,你不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這人的嗓門十分刺耳,每個字都帶了七八分鬼氣:「這個小女人,她也……」

  是那位扮主薄的人,一張臉慘白得十分嚇人,五官更是酷肖死人面孔,真像是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假屍。

  她想動,動不了;她想喊叫,叫不出聲音。主簿的一雙手搭在她的右肩上,像死人的手爪,不但其冷如冰,而且帶有腥臭味。

  「你給我聽清了,閣下。」她聽到晁凌風直震腦門的語音:「當在下心中的毒火仍在燃燒,殺機未除之前,任何人必須避免激怒在下,不然,那將是極為可怖的大災禍。

  你給我離開楊姑娘遠一點,免得在下殺你個血流成河。」

  「你……」

  「走開!」晁凌風叱聲似沉雷。

  主簿吃了一驚,渾身一震,駭然向側移。

  道宏踉蹌站穩,作勢遁走。

  「孽障!你敢?」逍遙仙客厲喝。

  「師父,弟……弟子……」道宏嚎哭著俯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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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22:35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返城途中,飛燕楊娟一直就半倚在晁凌風身側,似乎她餘悸猶存、心力交疲,必須由晁凌風扶持而行。

  「晁兄。」她語氣不穩定:「逍遙仙客真有驅神役鬼的神通?老天爺!未免太不可思議了,我看到天兵天將,看到……」

  「楊姑娘,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麼,聽到了些什麼。」晁凌風溫和地說:「那都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幻景。而我所看到和聽到的,與你完全不同,我不會看到天兵天將,我看到聽到的是他們巧妙佈置的所謂法器,利用聲和光運用高度技巧想置我於死地,虛幻中有真實的殺人利器,如此而已。我告訴你,刀劍殺人只是基本的功夫,利用聲音與光線殺人,才是最厲害、最高明的技巧。所以你們武林人,寧可和絕頂高手拚搏,不願和術士巫蠱玩命,一點聲音,一道光線,都可以殺人。如果我不對你先施以禁制,你在聽到第一種怪聲,看到第一個光影所形成的幻象,便已自己崩潰瘋狂了,你可能用自己的劍殺害自己,而不需他們殺你。再說明白些,當你踏入霧影的第一步,你便嗅入可令你瘋狂、足以致命的的物了,而你自己卻不知道。」

  「我的天!你說得令我毛骨悚然。」飛燕抽搐了幾下;「用迷藥毒物,我懂;用器物,比方說暗器殺人,我也懂。用聲音,江湖上就有幾個以魔音殺人的高手,我也懂;但利用光線,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當你踏入冥宮殿口,那綠色的幽光,是不是讓你感到毛骨依然與肌肉強直的感覺?」

  「是呀!這……」

  「這表示你心中已經發虛,手腳失去應有的敏捷反應了,僅此一端,你已經發揮不了五成武功,一個三流人物,就可以把你擊倒。再加上特殊光影在霧中映出的異象,你還能不崩潰瘋狂嗎?而且那些怪聲,也可以令你發瘋。」

  「哦!我懂了。而……而你,你不怕?」

  「我當然也怕,但我懂,而且他們的技巧還不算頂高明,我還應付得了。道宏其實非常了得,他的霧中飛騰撲擊術真可以媲美夜梟,他筆中藏針的暗器也霸道絕倫。以後你如果碰上他,千萬要小心。我不知道你的武功造詣,輕功或許極佳,或許可以與他勢均力敵。至少,在我的感覺上,除了幻術不計,東風西雨與飛天蜈蚣這些人,真才實學絕對不比道宏這頭夜梟高明。」

  「我不敢把自己估計過高,晁兄。」飛燕緊緊地將他的手臂,挽在自己的胸懷裡:

  「樂觀的估計,我勝得了東風西雨,與飛天蜈蚣則半斤八兩,他的蜈蚣毒鏢我深懷戒心,他也怕我的絕魂銀梭。」

  「那麼,小心些,你就不怕夜梟了。」

  「逍遙仙客,聽說還沒碰上敵手,你卻……」

  「他怕我毀了他的得意門人,投鼠忌器。」

  「你問出口供了。」

  「不錯。」

  「誰是兇手?」

  「在證實之前,我不能平空指證某人是兇手,所以我要循線索追查。」

  「請記住,我幫定你了,我有豐富的江湖經驗,我知道該如何獲得消息。」

  「謝謝,楊姑娘,只是……」

  「叫我小娟,好嗎?不要只是,凌風,你我兩人並肩合作,兇手除非上天入地,不然絕對逃不了的。」

  「先謝謝你,小娟。」他叫得很自然,因為他對飛燕的確產生了十分好感,好感當然滋生感情:「我一個人,的確勢孤力單,怕夜長夢多,追查兇手是不宜遷延時日的,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已經獲得了,凌風。現在,可以告訴我兇手是誰了吧?」

  「我們只能說向兇手接近了一大步,誰是真兇,還待查證。現在要找的人,是那位化名為李世鴻的人。這人把毒藥交給化名為江永隆的人,江永隆則轉交給商柏年施放。

  我們已經有兩條線索,另一條是荊州寶泉局的局票,到底是誰兌入請發的?寶泉局是官營的,一定留有詳盡的底案,道宏已招出發票日期和編號。」

  「如何去找化名為李世鴻的人?」

  「道宏是很小心精明的,他在武昌暗中結交各式各樣的蛇神牛鬼,消息比青龍幫和太極堂更靈通,更廣博。他懷疑那位化名為李世鴻的人,是六合瘟神詹無極。事發前半月,道宏的一位朋友,曾經在對岸的漢口鎮;看到扮為行商的六合瘟神,之後便失去蹤跡。」

  「六合瘟神詹老魔?老天爺!誰敢去找他?」飛燕大吃一驚:「連少林武當武林兩大山門,也不敢阻擋這老魔的進出。」

  「少林武當的人不敢,我敢。」晁凌風咬牙說;「道宏接受五千兩銀子,不敢不接,就是心疑那伉蒙面人是六合瘟神。」

  「如果是六合瘟神,根本就不需假手他人呀:他自己就可,以隨時下手。」飛燕顯然不同意是六合瘟神所為。

  「傻姑娘,這不是武林人或江湖朋友的仇恨火並。船上人全是無辜的百姓,謀殺這些人,不但要驚動官府,而且萬一消息傳出江湖,他六合瘟神還有臉站出來充人樣?甚至會引起天下江湖人的憤慨,群起而攻,即使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人從後面搠一刀呢!

  他六合瘟神不是神仙金剛,決難逃過高明殺手的暗殺。他必須設法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卻百密一疏,被道宏的朋友無意中發現他曾在漢口鎮露了魔蹤。」

  「那麼,你斷定就是他了?」

  「等找到他就知道了。如果你不便出面……」

  「笑話,我為何不便出面?」飛燕大聲抗議:「如果真是他所為,我也會毫不遲疑等候機會,用絕魂銀梭暗殺他這個江湖凶殘公敵。」

  「好,先謝謝你。現在。第一步是打聽六合瘟神的下落。」

  「給我三天工夫,我有辦法打聽出來的。」

  兩人談談說說向府城走,後面四侍女默默地亦步亦趨。

  ※        ※         ※

  天一亮,四侍女已經化裝出店走了。四侍女是飛燕楊娟的得力臂膀,每個人都可獨當一面。

  昨晚奔波相當辛苦,飛燕楊娟直至巴牌左右方出房早膳,順便約晁凌風前往南湖泛舟。人總不能整天活在刀光劍影與陰謀詭計中,有機會便該偷得浮生半日閒,到郊外看看風景散散心,暫時忘卻血甭腥風。

  南湖就在望山門外,也叫赤瀾湖,外面是長堤,最有名的龍蛇混雜地區,長街橫貫其中。

  湖週二十里,可租小艇遊湖,到長街的老字號食店,吃一些當地特產河鮮等等。

  遊湖船十分簡陋,光禿禿的瓜皮艇,中間可以乘坐四五個人,操舟的壯漢在後船划兩根長槳,戴一頂這陽笠徐徐控舟,乘客只好自備陽傘擋大太陽。

  飛燕楊娟今天換了黛綠春衫,那一身玲瓏曲線充滿青春魅力,撐起一把彩花遮陽傘,與晁凌風並坐在舟中,真像一雙出色的愛侶。

  她佩了劍,掛有囊,登徒子們最好避開她遠一點。

  晁凌風穿青衫,有點像公子爺,臂上掛了他那根土裡土氣的兩尺多長如意竹鉤杖。

  飛燕今天似乎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叱吒風雲的江湖女英雌,而是溫婉可人的姑娘,倚在晁凌風肩下,媚笑如花,親呢中帶有三分矜持。

  這時的她,才是一個十足的女人。

  三個文人談書,三個屠夫佬談豬。

  三個武林人,也少不了談武。

  現在他們雖然只有兩個人,不久便談上了與武有關的事,他們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那個俠義道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飛燕首先改變話題:「在俠義道排名上,論聲望他比冷劍景青雲差一點。論潛勢力,卻比冷劍雄厚,原因是冷劍很少在外走動,他卻遨遊天下遊戲風塵.結交武林豪傑。不過,這個人表面嘻嘻哈哈,但城府甚深,表裡不一的人,相當可怕,你可要當心這個人。」

  「第一次見面,我就對他不敢領教。」晁凌風幾乎要將咸寧道中發生的事說出,但卻忍住了:「聽說他處理一幫一堂的糾紛,倒還不失公正呢!」

  「是你管了這檔閒事,凌風。」飛燕冷笑:「你把九天玄女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罪證確鑿,你又逗留武昌不走,柏大空豈敢不公正?」

  「哦!你知道我的事?」

  「我的消息是十分靈通的,江湖人消息不靈通一定有麻煩。柏大空高興死了,平白撿來的便宜。他獲得一幫一堂的尊敬和聲望,而你卻得罪了太極堂的人,尤其是九天玄女,把你恨入骨髓。柏大空忙了好些日子,一幫一堂糾紛暫告結束,他一定去找冷劍那些人。」

  「冷劍那些人?」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景夫人曾經前往九宮山。」

  「去找表親電劍,都來了。」

  「我對這些人略為聞名而已,對他們毫無興趣。」

  「你不想做一個俠義英雄?」

  「哈哈哈哈……」他大笑:「你看我像個俠義英雄嗎?我問你,俠義英雄是幹什麼的?」

  「這……」飛燕被他問得一楞:「行俠仗義呀!」

  「做保鏢護院?做捕快?」

  「不,那叫白道行業,也可以稱白道英雄。」飛燕加以解釋:「白道與俠義是不一樣的,甚至是對頭。做捕快就是執法人,執法人與俠義格格不入,大多數的俠義英雄本身就是犯法的人。不過,執法人有時也玩法,俠義英雄有時也以法制人,因此這兩種人有時互相勾結利用,有時幾不相容,怪有趣的。」

  「真是見了鬼啦!難怪天下大亂。小娟,你呢?」

  「我?一個遨遊天下,興之所至任性而為,亦正亦邪的武林女光棍。不是俠義,不是白道,不是黑道,更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晁凌風又糊塗了:「他們不是稱你為江湖女英雌嗎?」

  「你又弄錯了。」飛燕嫣然一笑:「所謂江湖人,是指從事江湖行業的人。你看我,我既不從事江湖行業賺錢;也不靠武功謀生,又不向人敲詐勒索,不組幫籌會,怎能算是江湖人?天下間練武功的人多如牛毛,有些人八輩子也沒有機會使用武功,你能說,練武功的人都是江湖人嗎?凌風,你靠武功混口食嗎?」

  「這……」

  「所以,你也不是江湖人,不是江湖混混。凌風,你的家境富裕嗎?」

  「還過得去,至少不至於靠武功混口食,也絕不會幹江湖行業度日餬口。我家有田有山,日子過得平安愉快。」

  「所以,你只能算是武林人,因為你練了超塵拔俗的武功。你擊敗了魔道中的東風西雨;整治了黑道的飛天蜈蚣;震懾了邪道中的逍遙仙客;藐視了白道中的妙手空空。

  這些人,都是該道中的高手名宿,你已經成為武林名人,也成了各道人士爭取的目標。

  凌風,好自為之,有望躋身武林風雲榜中的風雲人物,各方尊崇、也會成為受到各方攻擊的對象。你必須結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方面保持自己的武林名位,一方面保護自己的安全。現在,你已經有我做你的忠實朋友,你不會嫌棄我吧?」

  「你該打。」他拍拍飛燕的肩膀:「你看我們不像朋友嗎?哦!也許……」

  「也許什麼?」

  「像愛侶。」他突然緊欖住飛燕的肩膀,眼中湧起異樣的光彩,聲調有點異樣:

  「在我的家鄉,女人很可伶。她們終其一生,很少與自己所愛的人,公然在人前相依相偎,更不用說並肩攜手遨遊於名山勝境間。她們相夫教子,足不出戶。我想,世間所有的妻子們,都應該有段美好的時光來回憶,這才是值得留戀的人生。」

  「凌風!」飛燕感情地低喚,粉頰緊倚在他堅強的胸懷裡:「我喜歡你的想法。但是,你想過壞的結果嗎?」

  「什麼壞的結果?」他正色問。

  「你瞭解我嗎?比方說,我的過去、現在、未來。」

  「這重要嗎?我喜愛的是現在的你。」

  「十分重要,凌風。」飛燕幽幽地說:「我是當真的,我不希望你有一廂情願的想法。」

  「哦!也許我冒昧了些。」他平靜下來了:「我娘說:男人都是糊塗蟲。看來,半點不假。對事物全憑直覺的反應,也就是你說的一廂情願。很抱歉,小娟。據說,在天下闖蕩的人,從不暴露自己的身世來歷,但不知是真是假?」

  「也不盡然。」飛燕說:「假如你有輝煌的家世,或者出身名門,那你成名的機會就比別人多幾倍。比方說,冷劍景青雲景家的子弟,只要一亮名號,至少可以讓那些不三不四的蛇神牛鬼卻步,俠義道的人也會另眼相看。凌風,你呢?」

  「我?家世平平常常,師門名不見經傳。唔!我認識街口那兩位仁兄。」

  船已划至長街的中段,湖岸泊了幾隻小舟。遊湖的人可從此地登岸,到街上走走或者買些食物。

  街上行人來去匆匆,岸旁的成誹大柳樹下,坐了一些歇涼的人。

  「哦!我認識一個。」飛燕指指柳樹下站著的人;「迫魂奪命刀樓金滔,太極堂的一名爐主,江湖十大暗器名家之一。唔!他在盯著你呢。」

  晁凌風揮手向舟子示意靠岸。

  追魂奪命刀陰冷的目光一直就跟著船移動。

  船一靠岸,晁凌風便一躍登岸。

  「閣下像在等人,不是在等我吧?」晁凌風直趨柳樹下,笑容可掬:「當然貴堂的人不會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可能算出在下偕女伴來遊湖。」

  「等青龍幫的大少幫主,鬧江鯊公治勝宇。」追魂奪命刀說。

  他的目光緊盯著翩然登岸的飛燕身上,眼神有警戒:「這裡是青龍幫的地盤,在下的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監視下,還能耍出什麼花招?晁兄請勿多心,敝堂的人,決不會對晁兄無禮。」

  「樓爐主不找晁兄的麻煩,那是最聰明的事。」飛燕似笑非笑地說:「論公道,講情理,老實說,要不是晃兄適逢其會,一幫一堂流血火並的事該已發生了。貴堂主如果知道感恩,該向晁兄專誠道謝才是。」

  「敝堂目下情勢紊亂,堂主的確無暇分身,不久之後,定會專誠向晁兄道謝的。楊姑娘芳駕稽留武昌,好像有一段時日了吧?」

  「樓金滔,你想趕我早離疆界?」飛燕嬌笑:「那就送四色禮物呀!試試看?」

  「在武昌,敝堂不敢,青龍幫也不敢。」追魂奪命刀有點汕汕地:「武昌這幾天風雨滿城,似乎突然變成一鍋十錦沸湯。正邪頂尖兒高手紛紛趕來聚會,任何人皆不敢貿然惹事生非。在下確是另有要事,與兩位無關。」

  由于飛燕人生得美艷絕倫,又佩了劍,談笑自若不讓鬚眉,因此吸引了不少閒人圍觀,看到追魂奪命刀示弱的神情,難免議論紛紛,都對這位佩劍美姑娘大感驚奇。

  「那就不打擾兩位啦!」晁凌風向追魂奪命刀與另一位大漢行禮:「以免耽誤兩位與公冶勝宇的約會,呵呵!後會有期。」

  晁凌風說完,排開圍觀的人,向湖岸的小船走去。

  「寄語貴堂主。」飛燕跟在晃凌風身後舉步,半途轉身向迫魂奪命刀笑說:「誰與晁兄過不去,也等於與我飛燕楊娟為敵,任何過節,最好把我也算上……嗯……」

  她看到追魂奪命刀驚駭的目光,但已來不及戒備了,感到背心一震,打擊力及體,渾身立即發傻,隨即被人挾住了。

  這瞬間,她心中一涼,希望已絕,因為憑她的經驗與見識,晃凌風也落在對方的手中了。

  大街之上,圍觀的全是好奇的市民.乘機行猝然偷襲,防不勝防,誰能料到這些市民中隱藏有殺手?

  即使是內功已臻地行仙境界的高手,未運氣行功之前,仍然是血肉之軀,禁受不起猝然的偷襲沉重一擊。

  她想叫喊,叫不出聲音,接著被人扛上肩頭,她便失去知覺。

  ※        ※         ※

  陰溝裡翻船。

  晁凌風缺乏經驗,中了暗算。

  而飛燕卻是老江湖,也中了暗算。

  晁凌風知道暗算可伯,知道走在大街上,也可能被人搠一刀,卻不知提高警覺嚴防意外。

  也難怪他警覺性不夠,這裡是青龍幫的地盤,太極堂只有兩個人,在此地等青龍幫的大少幫主。

  青龍幫不可能暗算他,太極堂也不可能在青龍幫的地盤內暗算他,何況只有兩個人,濟得甚事?

  從虛脫的狀態中醒來,他知道完了,大難臨頭,一雙腳已經踏入鬼門關啦!

  全身發脹、發僵,稍一移動,便已感到全身脫力。

  有高明的制人專家,在他身上施了禁制:最損人、最要命的金針過脈制經術,氣血皆受到有效的管制。

  他是行家,知道那天殺的混蛋,在他身上最少也下了二十七針。

  而且,腳上有二十斤重的腳鐐,手上有十斤重的手枷,他插翅難飛。

  眼前有朦朧的幽光,一盞死氣沉沉的暗黃色燈籠吊在外面的角落上。

  是囚室,地底的囚牢。

  血腥味、屎尿臭、霉氣……沒錯,地牢。

  還可以活動,但相當吃力,本來就全身虛脫髮僵,手腳又加了合計三十斤重量,當然辛苦。

  他咬緊牙關,試著掙扎坐起,一動之下,鏈子一陣怪響,一陣頭暈目眩,他又重新躺下了。

  好餓。好渴.大概他被擒迄今。已經有五個時辰以上了,也許已超過八個時辰。現在,可能已經是下半夜了。

  像他這種剛長成龍虎似的大漢,少了兩頓飯,感到飢渴是極為正常的事。

  他發覺身上除了褻衣褲之外,什麼都沒有了,連鞋襪都被剝除,果真搜得徹底。

  身陷絕境,他一點也不激動,不再試圖掙扎站起,冷靜地思索自救之道。

  首先,他檢查自己到底還留有多少精力,到底能否增加發揮的能量。

  很不妙,氣機被制,氣海失去作用。

  丹田被下了一針,精氣神完全不能凝聚。

  許久許久,他全身直冒冷汗,眼神百變。

  但最後,他臉上湧起怨毒無比的陰笑。

  腳步聲入耳,他鬆散地躺得平平穩穩,冷汗徐斂,臉上的神色顯得絕望痛苦。

  囚室一亮,有人舉著兩盞明亮的大燈籠入室。

  他轉臉向外望,身軀扯動了幾下。

  四名大漢,擁簇著三個黑袍蒙面人,高舉著燈籠,站在柵外向他觀望。

  「還沒問口供?」為首的蒙面人,用怪異的腔調以官話詢問。

  「不曾。」右側的黑袍蒙面人欠身恭順地說:「這小輩一直就昏迷不醒,現在才有移動的跡象。」

  「唔!現在好像已經醒來了。」

  「是的,這小輩的體質極為強韌,提早四個時辰甦醒,是不可多見的天生練武奇才。」

  「好好問口供。」為首的蒙面人下令:「弄清他的底細之後,如果證明他確是初闖道,與任何方面無關的人,務必盡最大可能收服他,我要用這個人。」

  「是的,屬下將全力以赴。」

  「那就好。假使的確不能用,處置掉,免貽後患。我走了,這裡你多費心。」

  「肩下遵命。」

  腳步聲漸遠,室中一暗。

  不久,來了三名大漢,把他像拖死狗似的拖入鄰室。

  鄰室是刑房,設有各式各樣的刑具,金木水火土全備,血腥味更濃。

  上面長案後,共坐著五個蒙面人,但由於燈火加了屏光罩,光線聚中向下照,看不到案後人的面孔。兩側,共有六名戴了只露雙目的黑頭罩,又粗又壯叉腰而立,打扮像劊子手的人。

  他半躺在下面,發出間歇性的痛苦呻吟。

  「你要到南京龍江船行當夥計,為何還在武昌逗留?」坐在中間的蒙面人間。

  「我……我不能走。」他吃力地說,但咬字清晰:「我要查三江船行的血案。」

  「替青龍幫查?」

  「去他娘的青龍幫!」他咬牙切齒;「晁某身家清白,不愁吃不愁穿,為何自甘下流,與江湖混混沆瀣一氣?」

  「那你查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又不是巡捕;查什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船上死的人,有晁某的朋友。官府查不出什麼來,我要用我的方法,查出那下毒的狗王八雜種要他償命。」

  「所以你拖上飛燕楊娟幫忙?」

  「不錯。她是個老江湖。你們把她怎樣了?」

  「呵呵!你自身難保,還關心她?你為何要在咸寧道上救景夫人?你與荊門山莊的人有交情?」

  「到了武昌,我才知道有關荊門山莊的事。」

  「你撤慌!」

  「放你的狗屁!」他粗野地咒罵。

  「不用刑你是不會招的。來人哪!上刑!」

  六名劊子手一齊搶下,他的雙手被繩套住,拴在左面的大柱下,雙腳套上了絞繩,繞上右面大柱下的絞樁上,兩人同時用絞棍絞動,把他的身軀逐分逐寸拉長。

  一名劊子手提了一竹筒辣椒醬,另一名握住一根插口的竹筒。

  「你與荊門山莊有何關係?快招」蒙面人厲聲喝問。

  「我根本不認識荊門山莊的人。」他絕望地叫。

  「絞!」

  他渾身的骨骼,發出可怕的響聲,痛得他神魂離體,痛得他發出可怕的厲號。

  「灌!」

  竹筒插入他張大的口中,直抵咽喉。

  他想咬裂竹筒,但已沒有絲毫牙勁。

  辣椒醬從竹簡流入咽喉。商個人緊扭住他的頸部,絲毫不能掙扎轉動,嗆得他五內如焚,不知人間何世。

  終於,他昏厥了。

  冷水潑醒了他,也洗掉他嗆吐出來的胃中污穢。

  「你招不招?」蒙面人的嗓音像打雷。

  他沒有什麼好招的,他確是不知道荊門山莊的事。

  「灌!絞!」

  第二次昏厥……

  第三次昏厥……

  ※        ※         ※

  天地一片渾沌,他從渾沌中醒來。

  老天爺!這是什麼地方?他不是在地獄似的刑室受刑嗎?怎麼一跤跌在雲端裡,上了天堂啦?

  這裡不是天堂!

  是香噴噴的女人香閨,身側半壓住他赤裸胴體的人,正是有香噴噴胴體,令男人發瘋的裸體仙女。

  他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沒有仙女,仙女有沒有棵體的?

  美麗年輕的面龐,就在他的眼前展露動人的媚笑,飽滿誘人的酥胸在他的胸口磨擦,一雙柔軟溫暖的玉手,不住摩挲著他的臉頰、五官、胸膛、腹部……

  「事先你已經服下保元散,受刑後再灌了護心救傷靈丹,所以復元得很快。」裸女在他口邊媚笑著說,吐氣如蘭,柔柔地、甜甜地、憐愛地……

  「天殺的!復元得快?」他沮喪地叫:「我仍然感到身上每一根筋骨仍在拉長,口中仍像有火在燃燒,每一條肌肉都在收縮……」

  「不會這麼嚴重,晁爺,我知道。」裸女開始親吻他,眼睛、鼻尖、臉頰、口、胸……

  這鬼女人好厲害,挑逗的手法熟練極了,而他,卻是第一次破天荒,看到一個脫得光光的美女。

  他身上起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他無法控制的變化。

  「你……你你……」他連說話的嗓音都變了:「住手……住口……你……你要幹什麼?你……」

  「天啊!你以為我在幹什麼?」棵女放蕩地叫、笑,玉手奇兵突出,威力萬鈞。

  「我……」

  他那無力的手。也開始不安份了,開始摸索到他不該摸的部位了,手雖然抖得厲害,但似乎力道卻逐漸增加。

  「你聽我說,晁爺。」裸女一面說,一面用手、用身子、用行動來表達意思:「你是一個武功、勇氣、膽識,都超塵拔俗的年輕人。但江湖鬼域,現實極為殘酷,初出道的人成名不易,死的機會卻多。如果沒有人提攜,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勁。」

  「你是什麼意思?」

  「敝長上要我侍候你,勸你。」

  「貴長上是誰?」

  「你還不到該知道的時候。總之,長上要你追隨他,他幫助你成名,要不了三年兩載,你將成為江湖上頂尖的風雲人物,名利雙收,酒色財氣予取予求,這可是曠世難逢的好機會……」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的話軟弱無力,雙手的活動卻完全相反,呼吸急促,渾身熱力澎湃。

  裸女更是春情蕩漾,在他身上像蛇一樣扭動。

  「傻瓜,那還用問嗎?」裸女揉動著他,嬌喘吁吁。

  「把我宰了?」

  「是呀!」

  「那……」

  「即使是天下最笨的白癡,也不會選不答應這條死路,不是嗎?」

  「對,我不是白癡。」他一字一吐,似乎在情慾的煎熬下,清醒了些。

  「這就對啦:你是說,你答應了?」

  「我能不答應嗎?我不希望你這雙逗死人妙死人的玉手,掐破我的咽喉。死,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晁爺,你比我想像中的更可愛,嘻嘻嘻!」

  「我有多少時間考慮?」

  「沒有時間考慮。你答應,一切都是你的;不答應,我只要在你的天靈蓋上拍一掌就夠了。生與死,天堂與地獄,隨你選……」

  「傻瓜!那還用問嗎?」他模仿裸女的口吻嗓音,居然神似。

  「你……」

  「你這妖精!你這迷死人的婦婦,你這可愛的一身寶貝,你這……」他把裸女抱得緊緊地,接著發出一陣狂笑,一陣激情的抓扭……

  「哎呀!你輕一點……」裸女被他抓扭得叫起來。

  他雖然在激情中狂笑,但眼中卻放射出可怕的陰森光芒。

  假使裸女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在轉些什麼念頭,一定會驚得夜裡做惡夢,會一口氣逃到天盡頭。

  好死不如歹活,誰又願意馬上去死?

  他不是烈士,不是聖人。他有活下去的堅強信念和鬥志,只需要一點點手段和技巧便可爭取到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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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14 22:23:14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同一期間,夜暗星昏。

  梅亭山封建亭東面里餘,山麓下的一棟別墅暗沉沉,沒張掛任何燈火,花木扶疏的庭院死一般的靜。

  這裡距城僅五六里,封建亭雖然允許遊人前來瞻仰,但楚王府派有專人管理、照料、警衛,經常列為禁區。比方說,楚王府某一位王親要來,附近就宣佈戒嚴。這裡,是楚王這一支家族的聖地,是楚王獲得分封楚地的紀念性皇家建築,因此附近的居民,多少沾了些王府的光,治安情形十分良好,不三不四的人相戒遠離免生意外。

  五個戴了鬼面具的人,像幽靈幻現般,不可思議地突然出現在內進大院的院中心,然後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

  笑聲不大,但卻有一種詭異不測的力量,院中新栽的各式盆景,居然發出震動的聲息。

  四周的屋頂與屋角暗影中,先後掠出四名戴了黑頭罩的勁裝警衛,但不敢貿然衝上,把守住四周戒備,並發出警訊。

  強敵深入中樞.這些警衛居然毫無所覺,直至人影現身,陰笑聲倏發,這才聞聲趕到,栽到家了。

  片刻,大廳門開啟,先後出來了七名蒙面人,急急在五個鬼面人前面列陣。

  一方用鬼面具掩去本來面目,一方用特製的黑巾蒙面,氣勢上各擅勝場,表現得無獨有偶。

  「諸位深夜光臨,有何見教?」站在七人之中的為首蒙面人沉聲問:「可否明示你們的身份?」

  「你們能明示身份嗎?」為首的入侵者反問。

  「不能。」主人沉聲說。

  「那你是白問了。」

  「好,請示來意。」

  「首先,在下表明態度。其一,在下不過問你們的行事,你們有計劃地策動殘殺,以便鋤除異己,殺掉有聲望的人,培植自己的爪牙瓜代,這一切作法,是王霸者必然的手段,不足為怪,在下無意干涉。其二,各行其是,互不侵犯。其三,你們的魔爪不可以伸到在下這一邊來,決不許可你們損害到我方的利益。閣下,在下說得夠明白嗎?」

  「唔!夠明白。」蒙面人語氣有點不穩定:「在下已經知道,諸位是何方的神聖了。」

  「你們應該有所風聞的。閣下,請貴主本人出來說話。」鬼面人的口氣相當托大。』「敝上不在。」

  「閣下作得了主嗎?」

  「目前在下是此地的負責人。」

  「很好,但願閣下真能負責。」

  「尊駕有何見教?」

  「你們已經損害到我方的利益。」鬼面人單刀直入,語氣轉厲。

  「在下所知,情形正好相反,咱們的活動,有如為貴方呼應,對貴方大大的有利。」

  「相同地,敝方的行動,也對貴方大大的有利,替貴方製造極有利的情勢。」

  「既然互利,尊駕怎又說敝方損害了貴方的利益?尊駕到底……」

  「在下是有求而來。」

  「這……」

  「在下要帶走晁凌風和飛燕楊娟,閣下作得了主嗎?」

  「不可能!」蒙面人沉聲斷然拒絕:「尊駕的要求,已超出在下的權責以外。」

  「誰有此權責?」

  「敝上。」

  「但貴上不在。」

  「對。」』

  「那麼,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尊駕……」

  「在下給你三十聲數。」鬼面人說得聲色俱厲,斬釘裁鐵:「數盡而晁凌風與飛燕楊娟不曾押出來轉交,你們,都得死!」鬼面人說完,舉手一揮。

  「一!二!三!四!……」最左前那位戴鬼面具的人,以中氣充沛的嗓音計數。

  十一比五,蒙面人這主人的一方佔了絕對優勢。

  「尊駕不要欺人太甚……」蒙面人怒聲說。

  「十一!十二……」叫致的鬼面人不徐不疾地計數,其他四人不言不動,不加理睬。

  「在下將尊駕的要求,轉向敝上稟告,方能……」

  「十五!十六!十七……」

  「尊駕咄咄逗人,可曾想到後果嗎?」

  「二十三!二十四……」

  「閣下的時限不多了。」為首的鬼面人終於發話了。

  「二十五!二十六……」叫數的鬼面人並未終止計數。

  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聲,拔劍出艄。

  「二十九!三十!」

  為首的鬼面人身形似電,三丈空間一閃即至,旁立的人連人影也無法看清。

  人到,劍到。

  蒙面人目力極為銳利,及時一劍封出。

  掙一聲暴震,火星飛藏,封住了鬼面人身劍合一的一劍急襲。可是,封不住中宮,劍上所發的勁道與劍氣,與鬼面人相差懸殊,自己的劍反而被震偏,中宮大開。

  鬼面人的左手,已毫無阻滯地長軀直入,五指像大鐵鉗,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肩,有骨碎聲傳出。

  同一瞬間,四名鬼面人同時發動空前猛烈的攻擊,向前疾衝,有如虎入羊群,出手辛辣霸道,每一擊皆石破天驚,一衝錯之下,其他六名蒙面人便倒了三個,慘叫聲倏揚,血腥刺鼻。

  風雷驟發,電耀霆擊。片刻間,四周散佈著十具死屍,快速的搏殺為期甚暫,雙方的藝業相去太遠了。

  只有一個人是活的,是為首的蒙面人,右肩已血肉模糊,躺在鬼面人的腳前,暴露在鬼面人的劍尖下。

  「我再問一遍,人囚禁在何處?」鬼面人厲聲問,劍尖徐徐迫入對方的咽喉。

  「我……我發誓,我不知道……」蒙面人魂飛魄散嘎聲叫:「長上的安……安排,只……只有少……少數人知道。我……我們這……這些人只……只能與傳話的人見面,迄今為止,長上到底是誰,在下仍一無印象,怎……怎麼可能知道長……長上的安排……」

  「那麼,你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

  「饒我……呢……」

  ※        ※         ※

  一夜中,有多處地方飄散出血腥味。

  一夜中青龍幫的人,與太極堂的弟子,在各處展開了血腥的報復行動。

  一幫一堂的火並,終於因晁凌風的被暗算擄走而掀開序幕。

  說來也令人慨歎,似乎數有前定。一幫一堂本來已發生無可避免的火並,卻因晁凌風適逢其會的出現而消除,現在卻又為晁凌風的失蹤而火並。

  晁凌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青龍幫的地盤內被擄走的,而當時卻有太極堂的人在場,雙方相互指責是對方的蓄意製造事端預謀,有理說不清。

  一幫一堂的內部,本來就群情洶洶,幾位激進的主戰派人物,更是有了藉口振振有詞,任何理由也聽不進去,想得到會有些什麼結果。

  死傷慘重的結果,也是可以預見的。

  ※        ※         ※

  這一夜,晁凌風也十分難過。

  金針過脈制經術,是一種極為精奧、極為有效、極為陰毒的制人術。制人時其實不一定用金針,金針只是一種誇大的形容詞。針灸用的金針其實也不是金製的,而是一種韌性極大的銀合針,稱金針名不符實。

  用針形器物,分別插入十三條經脈的重要穴道末梢,刺激穴道的某一段有副作用的神經,整條經脈便會受到某種程度的變形,活動稍一重些,便全身痛苦不堪,為期一久,經脈便永遠不能恢復原狀,成為殘廢,非由施針人用另一種手法施術方能復原,旁人即使熟諳同一種絕學,也不可能知道。原施針的解法。

  這牽涉到部位、深淺、時限、鋒尖所走方向,捻或搖的次數、所制經脈的順序等等,只要相差分厘,結果將完全不同。

  可以說,只有下針人的獨門解法才有效。

  練了半甲子內功,而且成就斐然的人,可以用內功自解穴道,自沖經脈,但決難自解金針過脈制經術。

  除非另具絕學;除非天生異稟;除非習過此術而又知道如何獲得外力協助;除非……

  晁凌風一口就說出自己所受的禁制,當然內行。

  他所耽心的是:時不我留。

  他需要時間,而時間卻不由他控制。

  如果不能獲得外力協助,他至少也需要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他不能等死。

  他毫不絕望,他要為自己的生命作抉擇,為生命而全力奮鬥,為保命而下最大的賭注。

  他想到了某一種方法,一種幾乎不可能獲得的方法。求生意志堅強信心十足的人有福了,他得到了。

  在他所修練的內功來說,這是走邪魔外道路徑的歪方,不容許擇取的異端。

  生死關頭,他不在乎什麼異端。

  當裸女疲極沉沉睡去時,他卻一步步在生死之門中掙扎,在死神的魔掌中奮鬥,在生死兩途中徘徊。

  頭一個時辰,他身上每一條筋肉,每一穎細胞,都在作令人刻骨難忘的痛苦脈動,身下的睡褥,全被他身上排出的,近似血漿的濃腥液體所浸潤。

  他忍受著全身要爆炸似的折磨,這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但他撐過去了。

  後一個時辰,他渾身冰冷,呼吸似乎已經停止了,他完完全全是一個死人。

  最後,脈動油然自海底穴升起,緩慢地、默默地、向全身擴散。這期間,他冰冷的身軀逐漸恢復溫暖。

  天終於亮了,房內可以聽到早起鳥兒的悅耳鳴聲。

  裸女也醒了,聽到房中有聲息。

  她看到桌前站著赤裸的晁凌風,一手挑亮燈火,一手斟倒茶壺中的冷荼入杯。燈火下,晁凌風的舉動沉靜、緩慢、悠閒、從容。臉色蒼白,呈現出堅強、冷靜、剛毅的線條。

  「你用不著起來浪費精力的。」裸女挺身坐起,取過床尾散放的胸圍子穿上,卻不穿褻衣褲:「動一動就沉重吃力,何苦?日上三竿,就會有人來設香案,監督你歃血起誓,然後替你解禁制。」

  「是嗎?我就等日上三竿。」晁凌風喝了一杯冷茶:「說來好笑,你我顛鸞倒鳳快活了一夜,我還不知道你貴姓芳名呢!就算上教坊吧!教坊的粉頭也有什麼芳呀,艷呀,香呀,花呀等等芳名,是不是?」

  裸女從床後櫃內,取出新的裹腳布,姿態香艷無比,毫無羞態地纏腳。女人下床之前第一件事就是裹腳,不然什麼事都做不成。

  「你聽說過冷香仙子丁香嗎?」裸女衝他嫣然一笑,風情冶蕩極了:「那就是我。在江湖道上,我的名氣並不比飛燕低。」

  「冷香仙子?哈哈!」他大笑:「他娘的!昨晚在床上你猴在我身上,熱得像團可化鐵的溶金的火,哪能叫冷?你他娘的應該叫熱香仙子或肉香仙子;乖乖!你瞧你那一身可以讓人發瘋的肉,嘖嘖嘖!」

  他說得又粗又野,完全變了一個人。

  「咦!你……」冷香仙子一怔:「你說話一點也不虛弱,一點也不像……」

  「不像一條任人宰割的病狗,對不對?」他冷笑:「告訴我,是哪位絕子絕孫的賊王八,用那麼歹毒的金針過脈制經術制我,在我身上下了二十七針之多?」

  「神針玉女溫嬌。不久,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玉女?那位扮男觀眾,出其不意在我身後擊昏我的女人?」

  「她其實很美,又年輕,只是自視太高,眼高於頂,瞧不起所有的男人,揍起男人來又狠又凶,敢招惹她的男人,一定會被她整治得死去活來。」

  「天殺的!你們一個仙子,一個玉女,可把我整得死去活來,可惡透頂。好,我會逐樁逐件,好好地一分一毫回報你們的。喂!我的衣褲鞋襪呢?還有我的荷包。該死的,你總不會讓我這樣光溜溜去見那什麼玉女吧?」

  「你這樣子讓她看到,她不整得你半死不活,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冷香仙子下床穿衣裙:「我可捨不得你受活罪呢!衣履在床頭櫃內,新的,你的舊物全撕破了。」

  「撕爛檢查?見鬼!我出來遊湖,什麼都沒帶。該死!我那如意竹鉤杖呢?這是我用來抓癢的東西。」

  「劈開了。」

  「天殺的!你們做得還真徹底。看樣子,我今後要找個女人專門替我抓癢了。喂!飛燕楊娟呢?」

  「你還想那位驕傲的女光棍?哼!別想。」冷香仙子白了他一眼:「長上另派有人對付她。憑良心說,她還真是個有用之才,她的號召力比我強一兩分。」

  「你們的長上是誰?」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你聽命於一個不知道的人?你……」

  「哼!有什麼好怪的?」冷香仙子似乎認為他孤陋寡聞:「若有個人不取你的性命,給你大量金錢,支持你做任何事,只要求你服從聽命,平時不干涉你的私務,但違抗必定受到可怖的處罰,你能不聽命嗎?他是誰你又何必介意?」

  「荒謬絕倫。」他搖頭苦笑:「飛燕囚監在何處?」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什麼?你的意思是……」

  「我告訴你,我不許可你再沾她,想她也不行,今後,你是我的人……」

  「你少做清秋大夢。」他穿衣穿鞋:「女人,我告訴你,今後你必須離開我遠一點,別以為我和你上過床,便會對你有幾分溫情,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會要你,雖然你才貌都不錯,但……」

  「你給我閉嘴!」冷香仙子逼近他,秀眉倒豎杏眼圓睜:「你給我聽清了……」

  「走開!」他將新的青衫穿妥,發覺居然很合身。

  「你……」冷香仙子一把揪住他的胸襟。

  「去你的!」他抓住抓胸的手,信手一揮。

  冷香仙子驟不及防,驚叫一聲,向床上飛翻,砰然大震中,帳落床坍,一塌糊塗。

  冷香仙子狼狽地爬起,驚怒交加忘了一切,發出一聲咒罵,向他兇猛地撲去,雙手齊出,右手點穴制七坎,左手擒拿扣他的右手脈門。

  「啪啪!」耳光聲暴起,冷香仙子暈頭轉向往後急退,狼狽萬分。

  「女人,你才要給我聽清了。」他陰陰一笑:「念在你曾經助了我一臂之力,我不和你計較,也不向你施行報復,但你得識相些,遠遠地避開我。」

  「我……我助了你一……一臂之力?」冷香仙子傻傻地問。

  「是的,你幫助我衝開了任、督、沖三脈之會。如果我自行設法,必須爬上三丈高的地方往下掉,而且身形必須控制得極為準確。即使這樣,也需要十二個時辰才能脫離險境。現在,你最好趕快滾開!我要在這裡等你的人來,等那個什麼神針玉女來,我要看她到底是怎樣的玉女。」

  「你休想,你……」冷香仙子尖叫,再次衝上。

  這女人太激動昏了頭,太激動就會做笨事,還不明白晁凌風的禁制已解,所以毫無顧忌地再次衝上動手。

  「砰彭!」她再次飛起,再次被摜倒在破床上,摔得暈頭,轉向烏天黑地。

  這一摔,她總算明白了,發狂般將破帳拉開,發狂般在下坍的床下窮找。

  「女人,你找什麼?」晃凌風站在床口笑問。

  「找我的劍,我的百寶囊……」她頭也不抬信口答。

  「今早我就丟到床底去了,要把破床掀開才能找得到。呵呵!找到了也沒有用。」

  「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殺你,一定要……」

  房門突然響起叩擊聲,有人在門外叫喚。

  「進來,門是虛掩著的。」晁凌風揚聲叫,虎目中冷電乍現。

  房門開處,門外站著一位佩刀的彪形大漢。

  「丁姑娘,長上有口信。」大漢急急地說,邁步入房狠盯著泰然背手而立的昆凌風:

  「情勢大變,控制不住,要姑娘趕快將人帶走,暫時找地方隱身。」

  冷香仙子正吃力地將破床拖出,無暇答話。

  「長上在何處?」晁凌風問。

  「不知道,你……」大漢有點困惑。

  「神針玉女呢?」

  「到大洪山去了。」

  「飛燕楊娟囚禁在何處?」

  「你……」

  「說!」晁凌風沉叱。

  大漢怒火上衝,衝上就是一耳光。

  晁凌風哼了一聲,一手架住來掌,右掌發如電閃,劈啪兩聲暴響,反而給了大漢兩記陰陽耳光。

  接踵而至的打擊,令抬頭觀看的冷香仙子失魂。

  一陣掌劈、拳打、摔倒、掀、損、拋、擲……大漢像一團任由擺佈的爛肉,起初拚命叫嚎,最後力竭聲嘶,叫不出聲音了,五官流血,全身鬆散。

  「飛燕囚禁在何處?」晁凌風特大漢劈胸抓提而起厲聲問:「不招,我要再揍你一頓狠的。」

  「哎……唷……」

  「你不招?好……」

  「我……我招……在……在廣平橋頭孫……孫家大……大院內……」大漢崩潰了。

  昆凌風哼了一聲,一掌將大漢打昏。

  「你……你你……」冷香仙子完全清醒了,大驚失色。

  「我很好。」晁凌風說。

  「你……你不是……不是……」

  「你現在所看到的晁凌風,已經不是昨晚受盡傷害,一團爛肉模樣的晁凌風了。你轉告神針玉女,我會找到她的。替我帶口信給你那個什麼長上,叫他趕快逃命,最好逃列天盡頭,有多遠他就逃多遠,哼!」

  他啟開房門走了,昂道闊步揚長而去。

  冷香仙子像是麻木了,絲毫不敢移動。

  ※        ※         ※

  廣平橋在城東的忠孝門外,跨越南湖。

  南湖佔地甚廣,自忠孝門延伸至望山門。

  人在南湖的長街擄走,藏在南湖的東面孫家大院,距擄人的地方不遠.頗為出人意料之外,計算頗為精明大膽。

  孫家大院在地方上頗有名氣,孫大爺是府城的大戶仕紳。佔地甚廣,十餘棟房全倚湖而築,風景頗為宜人,是孫大爺夏日避暑的地方。平時,大院內只有幾個老僕管理,甚少有人走動。

  飛燕楊娟是江湖的名女人,她的底細用不著查,一個獨來獨往亦正亦邪的女光棍、並不怎麼引人注意。

  她受到優待,被擄的當天她昏迷不醒,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囚禁在一間平常的小房內,被制了軟穴,活動極感吃力,走一步也感到力盡筋疲。

  有一名老婦張羅她的飲食,像個老債主,面孔醜陋而陰沉,不回答任何問題。

  一燈如豆,她倚在床欄上沉思,想來想去,毫無逃生的希望,想得心灰意懶,想得心煩意亂。

  除了聽天由命,她毫無作為。

  她知道被人用軟字訣手法制了脊中穴和巨闕穴,前後兩穴遙遙相對。憑她的修為,根本無法用真氣衝穴術自解穴道,雖然軟手法在點穴五種手法中,屬於中間的輕手法,她也無能為力。

  老婦把守在房外,房門不許關,小窗是釘死的,她無法在老婦的監視下脫逃,也無力脫逃。

  逃生無望,她只好聽天由命,睡了一場好覺。

  半夜醒來,她發現老婦已在室內伏桌假寐,剛爬起想逃出房外,老婦便醒了,一言不發先揍了兩掌兩拳,打得她倒在床上好半天仍感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人聲所驚醒。

  天已經亮了,房門外透入紅紅的朝霞光芒。

  桌上的燈已經熄滅,桌旁坐著老婦和一位虯鬚戟立,粗壯如熊的中年人。兩人正在交談,神色似乎都有點不安,老婦似乎有點心神不寧。

  看到中年人腰間的怪兵刃雷錘,她感到心中一緊,不祥的預感震撼著她,一陣寒顫通過全身,不由打一冷戰,本能地將身子縮成一團。

  她是老江湖,見多識廣的江湖女光棍。

  四大魔君之一,北雷雷化及,一個好色如命的老魔,對什麼女人都有興趣,惡名昭彰的淫蟲。

  四大魔君中的南雲,姓南,名雲起,與北雷雷化及,同是有名的色魔。兩人的武功,也比東風西雨高強,但在口碑上來說,兩個色魔比東風西雨惡劣多多。

  「北雷,老身奉到的指示,確是要老身將人交給你。」老婦的口氣頗為托大;「可是,指示上說,帶你來的人是姓劉的殘廢,他將另帶口信來。而現在……」

  「老太婆,你大概還不知道,昨晚城內城外亂得一場糊塗,有許多人送了命,貴長上奔東逐北四處奔波,哪有人手可以派出?」北雷冷冷地說:「他要我來接收人,你要是不給,我可要走了。」

  「可是,你……」

  「我與貴長上的協議,當然作廢。」

  「你不能……」

  「我為何不能?咱們這種人與人合作,講的是互惠,我得不到我所要求的利益,當然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北雷從不作於己無利可圖的笨事。你不願意,一切後果由你負責,告辭。」

  「這樣好不好?再候片刻,也許長上會另派信差前來傳達指示。」

  「這……」

  「你不能不講理,北雷,我的要求不算過份吧?」

  「好吧!我就等候片刻。」北雷終於讓步,一雙怪眼,貪婪地死瞪著床上的飛燕,不住猛嚥口水。

  「那就謝啦!」老婦寬心地說。

  「老太婆,有酒菜嗎?」北雷笑問。

  「我去叫人給你準備。」老婦立即鼓掌三下。

  房門外出現一位村夫打扮的人。

  「去,替客人準備酒食,送到此地來。」老婦說。

  「好的,小的這就前往吩咐廚下準備。」村夫欠身答,轉身走了。

  酒與色不分家,除了一些真正的酒鬼之外,一般的人三杯黃湯下肚,有了三分酒意,下一步所想起的事,大多與色有關,尤其是女人就在身邊的時候,色慾最為強烈。當然,與朋友在一起喝算是例外,那時一定是不醉無休。

  北雷已經有了三分酒意,目光貪婪地在床上的飛燕身上轉。

  老太婆在一旁監視,心中暗叫不妙,這老魔如果發起病來,怎阻止得了?

  飛燕瑟縮在床上,心中更是焦灼萬分。她想找地方躲,最好能有一個地洞鑽進去藏身,可惜房中沒有地洞。

  「老太婆,你不打算到外面涼快涼快去?」北雷突然扭頭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老太婆邪笑著問:「房間很小,你不覺得三個人太擁擠了嗎?」

  「老身責任所在,擁擠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老太婆硬著頭皮說。

  「你已經沒有責任,已經過了四五個片刻了,對不對?」北雷怪眼一翻,不耐煩了。

  「這……」

  「在下耐性有限,老太婆。」

  「可是……」

  「你要不怕看熱鬧,出不出去在下不在乎。」北雷陰陰邪笑,向躲在床上的飛燕楊娟招手:「小女人,過來坐,相信你也該餓了,來陪太爺喝兩杯。」

  飛燕不是挑不起的姑娘,心中雖然害怕,但不能不面對現實,必須死中求生,謀求自救之道。

  她銀牙一咬,跳下床來往桌旁走。

  「唔!不錯。」北雷欣然說:「我知道飛燕楊娟,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在江湖闖道五年,成就斐然,膽識與魄力皆超人一等。我一聽有人把你弄到手,就迫不及待趕來談這筆買賣,所付的代價雖高,但仍然值得的。」

  「哦!雷化及,你所付的代價是什麼?有多高呀?」飛燕似笑非笑大方地在橫首坐下:「我飛燕楊娟的價碼如果太低,聽來委實不是滋味。」

  「這是買賣雙方的秘密,無可奉告。來,喝一杯。」北雷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面前:

  「我北雷多年來一直就在江湖上尋找。」

  「你尋找什麼?」飛燕有意製造拖延的機會,爭取有利的時辰,也許會有自救的機會。

  「尋找電母。」

  「電母?你是說……」

  「對,電母。雷公如果有電母助威,足以雄霸天下。所以我一直就在尋找武功超塵拔俗的女人,希望能找到一個願意做電母的伴侶,因此我不斷搜集武林名女人的底細資料。」

  「找到了嗎?」

  「還沒有。多年來,確也碰上不少武林女高手,可是,一是我的容貌醜陋,二是有大多數女高手名不符實,武功平平無奇。這一來,我的好色惡名也就日漸昭彰。我問你,你願意做電母嗎?」

  「願意如何,不願意又如何?」

  「願意,我還得試試你的真才實學才能決定;不願意,一夜之後,我就給你一錘一了百了。」

  「解了我的禁制,先試試本姑娘的真才實學……」

  「小女人,哈哈!不要把我四大邪魔之一的北雷,看成初出道的嫩鴿好不好?三天之後,我會給你露真才實學的機會。來,坐到我身邊來。」

  飛燕心中暗暗叫苦,這老魔要動手動腳啦!

  北雷不但要動手動腳,而且動了強烈的情慾,酒意一湧,眼中欲焰閃爍。

  飛燕被軟手法制了氣血二門,一運勁就渾身發軟,想反抗那是不可能的事,她能不焦急嗎?

  北雷鳥爪似的怪手,隨即伸過來了。

  她推桌而起,向後急退。

  「該死的!」北雷一跳而起:「你也是一個嫌我不中看的賤女人,我要讓你受盡污辱再送你下地獄。」

  她向房門逃,但距門還有三四步,便被老太婆從斜刺裡搶到,伸腳一勾,她撲地便倒,想躲閃也力不從心。

  「交給我!」北雷暴怒地衝到,俯身伸手便抓。

  「哎呀……」她在地上翻身驚呼,雙手絕望地掙扎,急撥北雷下抓的大手。

  北雷哪將她放在眼下。抓勢更快,崩開她亂撥的雙手,抓住她的胸襟往上提。

  這瞬間,她的驚惶鳳目中,殺機怒湧。

  北雷將她劈胸抓起,左手立即抓住她的腰間繡帶。

  「哈哈!小女人。」北雷狂笑,作勢撕拉她的繡帶:「任何三貞九烈的女人,在我北雷手下……嗯……不對,你……」

  裂帛響刺耳,她的外裳被撕開了,露出裡面的月白胸圍子,繡帶也被拉斷了。

  「砰!」她被摔跌出丈外,髮亂釵橫,玉體半裸,狼狽萬分,被摔得暈頭轉向,掙扎難起。

  北雷則退了兩步,搖搖欲倒,雙手狂亂地在腰問的百寶囊中掏出一隻小玉瓶,臉色泛青,呼吸一陣緊。

  「北雷,你……你怎麼了?」老太婆駭然問。

  北雷匆匆吞了三顆丹丸,隨即盤膝坐下,幾乎摔倒。

  「那……那賤女人刺……刺了我一……一針,毒……毒針……」北霄嘎聲叫:「快……快捉……捉住她,要解藥,我……我的解毒藥不……不怎麼對……對症。」

  者太婆大吃一驚,轉首向飛燕看去。

  飛燕正慌亂地踉蹌爬起,雙手抱住破裂的衣裙,慌亂地掩住半裸的胴體。

  「你……你還有毒針傷人?」老太婆警覺地問:「你身上所有的物件,都經行家一一搜出來沒收了,怎麼可能藏有毒針?」

  「本姑娘有各式各樣的殺人秘密武器。」飛燕站穩不再慌亂,逐漸恢復鎮定:「真要到了生死關頭,本姑娘用來殺人或自殺。你如果不信,何不試試?」

  「你果然不愧稱當代武林風雲女傑之一,果然有點鬼門道。」老太婆抓起一張圓凳慢慢逼進:「快告訴老身解藥在何處,不然……」

  「老婆婆,你也是女人。」飛燕想打動對方以謀自救:「你難道眼睜睜看著這老淫魔污辱我,而無動於衷?我不信你是這種毫無羞恥的人。」

  「你少給我挑撥離間……」

  「本姑娘沒有挑撥離間的必要,老淫魔並不是你們的人,怎能算是離間?事實上,老淫魔並不將你當作人看待,他對你的態度已說明了一切,你又何必為了他的死活而賣命?」

  老太婆眼神一動,腳下一慢。

  「據我所知,北雷這該死的淫魔,可說是天下女人的公敵,真才實學還算不上第一流的。」飛燕繼續動以利害:「而貴長上卻如此看重他,置你們於何地?難道真的是遠道的和尚會唸經?你們日後……」

  「別說了!」老太婆煩躁地叱喝。

  北雷大概行功幫助藥力發揮,正在緊要關頭,卻被兩人的神態所激怒,身軀無暇站起,忍不住用凶光暴射的怪眼,狠瞪著老太婆。

  「老太婆,他恨透你了。」飛燕及時挑拔。

  「你給我安份些,滾到一邊去。」老太婆顯然被飛燕的挑拔打動了,目光轉向獰惡的北雷:「北雷,這小女人身上的兵刃各物都被搜走了,解藥決不會留在她身上,老身無法助你。」

  北雷臉色一變,苦於不敢在行功重要關頭開口說話,怕走火入魔,只能凶狠地死瞪著老太婆,以表示自己內心的憤怒。

  威嚇反而收到反效果,老太婆眼中,突然湧現濃濃的殺機。

  「老身確是無能為力。」老太婆丟下圓凳,慢慢向盤坐在地的北雷接近,眼中的殺機更濃:「不過,老身可以用半甲子苦修的先天真氣。助你行功驅毒。」

  飛燕心中狂喜,暗叫五行有救。

  北雷心中又急又驚,立即停止行功,臉色難看已極。

  老太婆到了,獰笑著伸出鳥爪似的枯手。

  驀地房門悄然而開,一個道裝中年人當門而立。

  老太婆臉色一變,伸出的手僵住了。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中年人訝然問,炯炯鷹目中冷電四射。

  「這……」老太婆有點失措:「北……北雷中了毒針,毒……毒發了……」

  「什麼?中了誰的毒針?」中年人吃了一驚,急步走近北雷。

  北雷已散去剛凝聚的先天真氣,毒針的毒立即重行發揮威力.幸而吞下的解毒丹丸,也發生了作用,雖則藥力並不怎麼對症,但仍然具有相當可觀的作用。

  「老……老虔婆是……是你們的叛……叛徒。」北雷冒著冷汗說,身軀也開始發抖。

  「叛徒?」中年人的凌厲目光,凶狠地注視著老太婆,有一股威嚴迫人的氣概流露,令老太婆心中發寒,臉色變得蒼白失血。

  「統領明鑒,這個北雷不是什麼有種的成名人物,而是一個卑鄙無恥的混蛋。」者太婆定下神為自己辯護:「一個下流的下三濫豬狗,事情的經過是……」

  「天靈婆,你不必急於分辯以圖脫罪。」中年人制止老太婆辯解:「北雷老兄,你撐得住嗎?」

  「快替我向那小賤人逼取解藥……」北雷焦灼地大叫,其實叫聲並不大。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衣裙凌亂有如半裸的飛燕身上。

  「你用毒針傷了北雷?」中年人厲聲問。

  「他該死。」飛燕把心一橫,三個字說得尖銳刺耳。

  「天靈婆,你們不是已經徹底搜過了嗎?怎麼讓她身上揣有毒針?」中年人轉向天靈婆厲聲問。

  「統領明鑒,針是很容易秘藏的。」

  「你們難逃疏忽之罪。」

  「屬下知罪。」天靈婆狠盯了北雷一眼;「幸而毒針僅傷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外人。」

  「北雷老兄不算是外人。」中年統領陰森的語調令天靈婆心中發冷:「等本座處理這件事之後,再決定你該當何罪。」

  「統領……」

  「住口!以後再說。」中年統領沉聲叱阻,然後向站在床尾極感不安的飛燕走去。

  天靈婆大感委屈,統領顯然聽信外人北雷的話,對她這個自己人反而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難怪她心中大感不平,油然興起憤怨的念頭。

  既然上司卑視她的忠誠,她又何必自甘菲薄做一個忠誠的奴才?但久受統制,她還不敢反叛。

  「小心她手中暗藏的毒針。」她盡職地及時向上司提供警告,免生意外。

  可惜,她的忠誠再次受到無情的卑視踐踏。

  「你以為你比本統領高明?本統領怕這小潑婦的毒針?哼!」中年統領扭頭向她冷笑:「我看你是愈來愈不上道了,天靈婆。」

  天靈婆幾乎要氣炸了,登時臉色泛青,心中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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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24:15 |只看該作者
第 十 章

  中年統領不理會她的神色反應,目光重新回到飛燕身上,邁步繼續接近。

  「把毒針給我。」中年統領的左手,直伸至飛燕的胸口:「我要看針上的奇毒有何種毒性,拿來。」

  飛燕不敢不遵,左手徐徐伸出。

  「你如果敢耍花招,本統領一定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中年統領獰笑:「我的綽號叫鬼神愁,江湖有名的屠夫,整治那些膽敢違抗我,妄想在我面前充人樣的男女,所用的手段足以讓一等一的鐵漢喪膽。」

  飛燕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竟然是江湖十大屠夫之一的鬼神愁柏寒秋。

  她乖乖地將一枚三寸小扁針丟人對方的掌中,這枚針原是暗藏在裙褶內的。

  「你身上一定不止一枚,都交出來。」鬼神愁冷冷地說:「如此細小,難怪找的人搜不出來。」

  「就此一枚,是在生死關頭用來救命的。」飛燕無可奈何地說。

  「你說謊!」

  「我說的是實話,哎……」

  鬼神愁一掌將她劈翻,接著又給了她一腳,最後撕掉她的外衣和裙子,她成了個半裸的人。

  「哼!你是生得賤,看我怎樣整你這個江湖上以美艷狠辣出名的名女人。」鬼神愁凶狠地說,抓住她遮羞的胸圍子要撕拉。

  「不要傷她。」北雷怪叫:「人是我的。」

  「我不會傷她。」鬼神愁說:「我要羞辱她……」

  嗤一聲裂帛響,胸圍子撕破了,椒乳怒空,飛燕成了個上空女郎,尖叫著在地上雙手抱胸,蜷縮成團。

  鬼神愁一陣獰笑,舉腳踏向她的下體。

  「小心……」北雷怪叫。

  鬼神愁不收腳,腳折向斜飛,身形疾轉。

  從後面撲上的天靈婆,吐出的一掌恰好被腳踢中,啪一聲怪響,勁風四散。

  天靈婆飛退丈外,臉色大變。

  這瞬間,地下的飛燕顧不了羞態,身形滾轉,掌中暗藏的第二枚毒針,刺入鬼神愁的另一條腳的膝彎。她軟穴被制,用不出勁力,但普通基本力道仍在,鋒利的細針不難刺入。

  鬼神愁雖然發現腳下的飛燕在滾動,但並沒介意,向天靈婆衝進。

  「你果然反叛!該死!」鬼神愁怒吼,伸手便抓。

  「噗噗噗!」天靈婆一連三掌斜劈在伸來的手爪上,但僅能將抓來的手撼偏些小角度,自己卻斜退了半圈,仍難擺脫大手的跟蹤,雙方的武功相去太遠了。

  指尖行將觸及天靈婆的右胸,鬼神愁突然身形一頓,讓天靈婆脫出指尖的控制。

  「哎呀!」鬼神愁驚呼,左腿一軟,臉色變青,幾乎屈一膝跪倒。

  「你也中了針……」北雷沮喪地叫:「快召你的手下來……」

  天靈婆急急掩上房門,拉開馬步準備撲上。

  「人都撤走了。」天靈婆咬牙說;「我天靈婆受夠了,今天我要……」

  砰一聲大震,房門被踢倒了。

  門外湧入三名黑衣人,人進房立即撤劍堵住門口。

  「天靈婆,你要什麼?」當中而立的中年黑袍人語聲像梟啼。

  「她……要反……叛……」鬼神愁厲叫,身形一晃,向前一栽。

  兩個黑衣人急急衝上,摻住了他。

  天靈婆躍身一跳,接著飛躍而起,在砰然大震中,撞毀了小窗如飛而遁。

  「柏統領,你……」扶起鬼神愁的一名黑衣人急問。

  「小潑婦刺了我一針。」鬼神愁急叫:「是……是麻痺毒,我……我囊中有解藥,快……快助我取出……」

  黑袍人追出窗,片刻便重行跳窗而入。

  「老虔婆逃掉了。」黑袍人收劍,用手向蜷縮在床腳的飛燕一指:「柏統領,這小潑婦怎麼了?」

  「你……你們……」服了解藥的鬼神愁仍在發抖。

  「奉長上面諭,來請北雷往城內相見,你這裡……」

  「北雷老兄也被小潑婦暗算了。」

  「哎呀!」

  「快捉住她,小心她手中的毒針……」

  「我先廢了她的手,哼!」黑袍人拔劍出鞘,警覺地向飛燕挺劍接近。

  飛燕暗叫完了,左手的毒針指向自己的心坎。

  「本姑娘自己了斷。」她咬牙說:「今後,江湖將成為血海屠場,你們這些人,將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啊!凌風……」

  她最後的一聲抖切的叫聲,並非是絕望的驚叫,而是充滿希望的歡份、興奮、從死亡中回歸陽世的叫喊,把在場的人嚇了一跳。

  房門口,站著臉色仍有點蒼白的晁凌風。

  「我要一個個痛宰你們這些混蛋。」他憤怒地說:「你們這麼多人,竟然無恥地凌辱一個有身份的姑娘,你們已經失去了人性,我不能饒恕你們的無恥罪行。」

  「晁凌風!」失去活動能力的鬼神愁駭然狂呼。

  黑袍人大吃一驚,一聲怪叫,雙手一陣狂揮;一雙大袍蕩起陣陣風雷,灰藍色的煙霧陣陣騰湧,淡淡的積塵怪味隨風飄揚,剎那間,灰藍色的煙霧充溢在房內,視界朦朧,像是黃昏降臨。

  晁凌風疾衝而入,排霧猛撲黑袍人。

  「毒……霧……」是飛燕的驚叫聲,但已看不清她的身影。

  當然也看不到黑袍人,甚至連北雷的身影也被煙霧所籠罩。

  不是邪術,晁凌風克制不了毒霧。

  不久,灰藍色的毒霧終於飄散,房中已經人去房空,所有的人都不見了。飛蒸則昏迷不醒,被毒霧弄昏了。

  整座孫家大院,鬼影俱無。

  ※        ※         ※

  青龍幫與太極堂火並了一夜,幫的城外秘舵有幾處受到無情的攻擊;堂的幾處秘壇,也受到慘重的損失。

  雙方的總舵與總壇,總算不曾受到侵擾,可知這次火並,雙方皆有所康忌,不曾顧全力作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擲,事發倉卒,來不及全力策劃聚力生死一搏。

  破曉時分,重要人物終於在東湖碰了頭。

  紫虛觀東北里餘,有一座藏在茂林修竹內的小小別墅型幽靜小院,叫小雅居,是府城某位與楚王府沾親帶故的權勢人物,建在此地避塵遠囂的隱居處,平時很少有人注意這處罕見有人走動的地方。

  誰也沒料到,小雅居成了一幫一堂重要人物結算的地方,因此聞風趕來看熱鬧的人,只有湊巧碰上的少數幾個江湖三流人物而已。

  到底是那一方選定小雅居作為會面處的?知道內情的人沒有幾個,反正雙方碰上了,唯一解決之道是設法消滅對方。

  小雅居只有幾間佈置得幽雅的房舍,破曉時分,微曦日明,一目瞭然,花樹修竹間,有幾個飄忽不定的黑影活動,看不到任何燈火。

  九個青衣勁裝人影,飛越院牆進入前面的小院子,兩面一分,列成陣勢氣氛一緊。

  一個青衣人到了階下,唰一聲抖動手中的一面三角旗,高舉過頂。

  旗長尺八,色紫,繡了一條青龍,龍首前有兩顆龍珠。

  這是青龍幫四位傳旗使者,所持有的是會旗,珠自一顆至四顆,持有人稱為一珠使者、二珠使者……四人的地位甚高,由總舵會主直接指揮,傳達幫主的令渝。

  四使者之間,身份地位名義上是相等的,但通常珠數多的人,由資深的人擔任,無形中有了高低,四珠使者算是地位最高的人。

  「二珠使者駱,請見貴堂此地執事人員。」青衣人沉聲叫,舉旗一揮,向後退。

  毫無動靜,全宅寂靜如死域。

  青龍幫的二珠使者生死判駱一中,江湖聲望甚高,在該幫自然具有份量,出面與太極堂的執事人員打交道,太極堂各壇主的身份要比他低一級。

  這裡的執事人員如果是壇主,應該不會拒絕他的請見。

  可是.沒有人理睬他。

  久久,聲息毫無。

  九個青衣人耐性有限。本來,今晚雙方的人皆已失去耐性。

  「咱們就進去吧!」一位青衣人陰森森地說:「咱們已經盡了禮數,請使者下令。」

  「哼!好。」二珠使者生死判沉聲說:「既然他們沒把咱們放在眼下,那就休怪咱們做得太絕了。」

  右面屋頂上,突然傳出一聲異嘯,接著四面入方的花樹叢中,怪聲此起被落。

  最後,一個黑影出現在屋脊上,袍袂飄飄,面目難以看清,黑得像是剛幻現的鬼影。

  「嘿嘿嘿嘿……」黑影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諸位果然找來了。門沒開,諸位如果有膽量,那就進去吧!不必假仁假義拾出江湖禮數嚇人。」

  餘音在耳,黑影卻失了蹤,一閃不見,真像是突然幻滅了,出現得快,消失得更快,輕功身法的速度,已臻匪夷所思境界。

  兩個青衣人是在餘音未落之前,以驚人的速度向上躍升的,人接近簷口,黑影已經消失了。

  兩人繼續掠上屋脊,舉目四顧,哪有半個人影?

  「咦!這人的身法快速絕倫,太極堂哪有如此高明的人物?」最先到達屋脊的人向同伴驚問:「不對,這裡不是太極堂的秘窟,咱們的消息不可靠。」

  後簷口突然出現兩個黑影,身形再閃,已佔據了屋脊的另一端。

  「咱們的消息也錯了。」一個黑影用刺耳的嗓音接口:「消息上說,你們的幫主會來,來的卻是一個使者,委實令人失望。」

  「閣下是太極堂的什麼人?」生死判沉聲問。

  「不必多問。」黑影的嗓音更刺耳了。

  「你認為駱某不配與你打交道?」

  「你真的不配。」黑影的口氣大得很。

  「哼!駱某……」

  「你不要哼!你只配與一些三流人物打交道。」

  「在下卻是不信。」生死判拔出了判官筆。

  「不信你可以進入大廳瞧瞧。」

  「什麼意思?」

  「大廳中有七具屍體,那是太極堂的內壇高手,其中有義壇的第一把手三手喪門。

  七個高手,禁不起在下一擊,一照面便死了三雙半,你行嗎?」

  生死判吃了一驚,心中一跳。

  三手喪門是太極堂極為出色的人物,名義上聽命於義壇主九天玄女於天香,其實論真才實學,不但氣功深厚三兩成,拳劍與暗器更比九天玄女高明多多,只因為資歷比九天玄女差,所以聽命於九天玄女。

  生死判的武功,與九天玄女相較,當然高明些,但與三手喪門比較,樂觀的估計,雙方該稱勢均力敵。

  而聽黑影的口氣,三手喪門七個人不堪一擊。

  生死判感到脊樑發冷,毛骨悚然。

  對方殺了三手喪門,顯然不是太極堂的人,太極堂在這裡的確佈置有人,可是全被這兩個來歷不明的人殺光了,現在……

  現在對方要對付他了,原因何在?

  「好,在下要親眼看看。」他沉聲說;「不管閣下所說的話是真是假,駱某都要進去看看,看你閣下是真的呢,抑或是吹牛唬人。」

  「你會進去的。」黑影發出刺耳的獰笑:「但進去的必須是半死人。」

  「你閣下……」

  「現在,你得先留下半條命……」

  生死判突然衝進,判官筆作勢行雷霆一擊。

  黑影一聲狂笑,笑聲怪異已極。

  生死判感到腦門一震,氣血陡然下沉。

  而生死判的同伴,突然尖叫一聲,向後栽倒,骨碌碌向下滾墜。

  危機臨頭,反應快經驗豐富的人,水遠比別人活得長久些。

  生死判向側倒,也骨碌碌向下滾。

  下面,鬼嘯聲此起彼落,偶傳出一兩聲刺耳的垂死叫號,模糊的快速移動人影乍隱,似乎整座小雅屋,已被不測的凶險所籠罩。

  砰一聲大震,同伴沉重的身軀摔落在屋下,高度雖然不足兩丈,但神智昏迷時摔落,足以頭破足折。

  兩黑影已經消失,怪笑聲亦止。

  「叭噗!」生死判伸張著手腳以腹著地,發出的聲響雖然也沉重,但與同伴摔落的聲響完全不同。

  著地法,是練武人必須學的基本功夫,不管是失足跌倒,或者被人摔落,至少可以避免受傷斷手折足。

  生死判的著地功夫,聽聲響便知道他火候精純。

  各種聲浪突然沉寂,死一般的靜。

  血腥刺鼻,屍體七零八落;

  青龍幫來的九個人,似乎沒有一個人活著離開的。

  ※        ※         ※

  天一亮,一幫一堂的有頭有臉人物,一個個都把自己隱藏起來,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混混在活動。

  一幫一堂的總舵和總壇,已經人去屋空。

  平湖門內的太白居酒樓,末牌時分開始有酒客光臨。

  兩位年已半百出頭、頗具威嚴的佩劍酒客,登上了二樓雅座。一進樓門,不理會店伙招呼,逕自到了一處用屏風隔開的雅廂前。

  那位紅光滿面身材修偉的人,在外面輕咳了一聲。

  另一位眼有紫稜的人,則伸手輕叩屏風。

  屏風後轉出一位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英俊魁偉人才出眾,—所佩的劍也裝飾華麗,一看便知是頗有身份的武林世家子弟。

  「咦!兩位打擾了在下……」年輕人毫不客氣地指責兩個不速之客,但突然神色一變,被對方威嚴的氣概所驚,下面的話說不下去了。

  裡面,傳出放下酒杯的聲音。

  「葛賢侄,不可無禮。」裡面傳出妙手空空柏大空的語音:「賢侄少在江湖走動,但應該知道他們是令尊的朋友,俠義道至尊人物冷劍景大俠,與夜遊神陸大俠。呵呵兩位老哥請進。」

  聲落人現,妙手空空一身破舊鴉衣,站在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身旁,的確十分不調和。

  「柏老哥,你的大駕真難找。」冷劍景青雲苦笑:「連以消息靈通見稱的陸老哥,這幾天費盡工夫,今天才知道你老哥的行蹤。」

  進入雅座,年輕人葛賢侄一直就在下首,用目光不住打量眼前這兩位武林頂尖兒至尊人物,眼中有懷疑的表情流房,似乎認為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過如此而已,並沒多一個腦袋或多長一條胳膊。

  「景老哥,不是我故示神秘躲躲藏藏,而是為了一幫一堂的事,被弄得兩面不討好,麻煩透頂。」妙手空空擺出無可奈何的姿態:「真沒料到事情會變得這麼糟,實非始料所及的。」

  「柏老哥,一幫一堂的事,難道比咱們追查天絕谷主的事重要嗎?」夜遊神的口氣有不滿;「似乎你老哥專做不務正業的事,緊要關頭,居然有閒暇去管地方龍蛇的閒事,把正事給丟在腦後……」

  「陸老哥的消息果然靈通,可是,卻不知道這傢伙是天絕谷主的耳目。」妙手空空表示自己更為靈通:「唆使一幫一堂火並,就是道宏暗中策劃的傑作。早兩天他突然宣稱出外雲遊,其實躲在暗處進行他的陰謀。我已經獲得確證,可惜查不出他的藏匿處,無法揭破他的奸謀。咱們必須秘密活動,兩方面暗中追查。昨晚一幫一堂火並,死了不少人,只要找出道宏,便可以查出天絕谷主的消息。」

  「唔!值得一試。」冷劍同意秘密追查。

  「那就立即進行。」妙手空空結束話題,指指一旁的年輕人:「這位是葛老哥的公子,不是外人……」

  「哦!定是蘭州西極神熊葛老哥的公子,葛老哥很久沒在中原走動了。」冷劍頗感意外:「令尊近況如何?」

  「晚輩葛天龍。」年輕人傲然行禮:「家父最近靜極思動,近期可望東來向老朋友問好。小侄先期前來,昨日幸遇柏老伯,得知柏老伯正策劃除魔,特留供驅策。」

  「哦!聽賢侄的口氣,令尊似乎並未接獲俠義柬呢!」冷劍頗感失望:「但願令尊能及時趕來,咱們畢竟實力不足以對付天絕谷。」

  「家父名列宇內五大高手之外,來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葛天龍語中帶刺:「武林道義有景老伯陸大叔主持,除魔衛道足矣夠矣!小侄武功還可去得,或許可用。」

  「令尊對早年武林排名的事,似乎仍然耿耿於心。」夜遊神忍不住出言回敬:「賢侄目下東來闖道,柏老哥在江湖人緣極佳,劍名滿天下,賢侄隨他在江湖歷練、有如風虎雲龍,相信不需多少時日,賢侄必可成為年輕俊彥中的風雲人物,老友有子克紹箕裘,可喜可賀啊。」

  葛天龍虎目一翻,冷然傲視似要發作。

  「柏老哥。」冷劍趕忙插入:「不想撥冗見見老友?」

  「一幫一堂的局面已不可收拾,人力不可回天,算是一場劫難吧!我這局外人已無能為力。」妙手空空似有無限感慨:「昨晚一場慘烈搏殺,雙方兩敗俱傷,近期內不至於再發生大規模殺搏了。兩位老哥請先返客棧,我這裡還有一些瑣事未了。晚間再與諸位小聚,如何?」」

  「好吧!咱們專誠候駕。」冷劍略感心安:「哦!柏老哥可知道晁凌風的消息?」

  「不知道。」妙手空空苦笑:「晁小哥被擄失蹤,確有其事,一起被擄的還有一位江湖神秘女傑飛燕楊娟,這件事確是令人費解,一幫一堂……」

  「兄弟已經獲得確實消息,二幫一堂皆沒有擄劫晁凌風的任何理由,雙方都不曾劫持他們。」夜遊神肯定地說:「這也是導致一幫一堂火並的主要原因,雙方都犯不著擔這麼大的風險劫持晁、楊兩人。怪的是昨晚突然出霸一群極端神秘的高手,也在找晁、楊兩人的下落。這件事複雜得出人意料之外,柏老哥,你捲入這個漩渦,可真得十分當心。」

  「我擔心的是,晁凌風是災禍之源。」妙手空空冷冷地說。

  「柏老哥的意思是……」

  「晁凌風可能是那批極端神秘高手的司令人。」妙手空空冷笑:「他的武功深不可測,身份來歷是一團謎,不斷製造糾紛興風作浪,以便從中取利壯大自己。如果我所料不差,日後將有一群人取代江湖目下的風雲人物,鋤除異己號令江湖,這群人的首領,將是晁凌風。如果當代的高手名宿不出面干預,日後不知會造成多大的江湖風暴,我們必須及早為謀。」

  「可能嗎?」冷劍正色說:「他間接救了拙荊是事實,在東湖救了小女也是事實……」

  「難道不能說,這是他陰謀的一部份?先結恩於你,再取得你的信任,他就可以減少俠義道對他的敵意和杯疑,就可全力進行其他的陰謀了。哼!我會查出來的,我相信他的被擄,完全是計劃中的苦肉計,一幫一堂傷亡慘重,兩敗俱傷,他的陰謀達到了,不久他就會出現的,就可以證明我的猜想正確。更可怕的是……」

  「是什麼?」冷劍意動。

  「他是天絕谷主的人。」

  「這……」

  「但願這件事我料錯了,哼!只怕不會錯。不過,我正佈置。」

  「老哥佈置什麼?」

  「逼他露出狐狸尾巴。」

  「柏老哥還是小心些為妙。」夜遊神明顯地表示不同意妙手空空的見解:「不要激怒這個年輕人,以免樹下強敵。他如果是天絕谷主的人,咱們這群人恐怕早就遭了不測之禍了,至少他把那些邪魔外道打得落花流水,就足以表明他不是咱們俠義道的對頭。景老哥,咱們走吧。」

  「這件事以後再說。」冷劍顯得有點不安:「柏老哥,別忘了晚上的聚會。」

  「放心,我會到的。」妙手空空似笑非笑地說:「兩位好走,不送了。」

  冷劍偕同夜遊神出店,街上行人匆匆忙忙,一切皆顯得安靜如恆,鬧市之中,不可能發出重大事故。

  但夜遊神的神色,卻顯得憂慮不安。

  「離開大街。」夜遊神不時留意所經處的徵候。

  「怎麼啦?陸兄!」冷劍訝然問。

  「我感到有點心神不寧。」

  「一定是昨晚累壞了,精神不濟,以至……」

  「不可能。」夜遊神斷然說。

  「那是……」

  「一種災禍臨頭的心神感應。」

  「你是說……」

  「有人在我們附近伺機而動,很可能是最高明的殺手,暗殺的大行家。」

  「呵呵!陸兄,你在擔心天絕谷主。」冷劍大笑:「這叫做杯弓蛇影……」

  「景兄,與天絕谷主無關。」夜遊神鄭重地說:「天絕谷主固然凶殘,但確是一條漢子,他不會派遣殺手行刺,他會光明正大地與咱們了斷。」

  「那……」

  「大街行人眾多,防不勝防。走,從小街繞過去,而且要步步提防。我覺得……」

  「覺得什麼不對?」

  「不錯。」

  「你是說……」

  「那叫葛天龍的年輕人,雖然人才一表,氣概不凡,但請相信我的眼睛,我怎麼看也會看出他神色間的邪氣和陰森之氣。景兄,你知不知道葛老哥有幾個兒子?」

  「不知道。」冷劍搖頭:「咱們成名人物大多易於而教,兒子其實很少在家見客。

  葛老哥遠居西陲邊地,平時就少有朋友登門造訪,誰知道葛老哥有多少子女?」

  「葛老哥一枝鐵爪威震武林,你不覺得他的兒子佩劍反常?」

  「這……」

  「這個兒子,有一種令人不敢信任的氣質流露,恐怕拍老哥會上當,他在引狼入室。唔!右閃……」

  冷劍一聽叫聲不對,不假思索地向下一挫,右掠出八尺外。這瞬間,兩道淡虹從左肩外擦衣掠過,肌膚感到寒意而非高速擦掠的灼熱。

  夜遊神在發出喝聲的同時,向後躺由立即滾轉,一道淡虹幾乎掠胸而過,危極險極。

  一個青衣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右一條小巷口,撤走時從行人叢中穿越,靈活得像一條泥鰍,轉折穿越之快,令人目不暇給,幾乎看不清身影。

  冷劍飛躍而起,在行人驚呼走避聲中,奇快地飄進小巷口,身法輕靈美妙,似乎身軀的重量已經消失了。

  夜遊神也從地上反彈而起,銜尾急追。

  這是一條七彎八折的窄巷,三追兩追,前面青衣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兩人知道無法追及,站在一座緊閉的後院門前發怔。

  「咱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相距約三丈左右,居然把人追丟了,你相信嗎?」冷劍向夜遊神悚然說。

  「咱們站在這裡發呆,還能不信?」夜遊神苦笑。

  「猜得出這位仁兄的來歷嗎?」

  「不能,這傢伙行刺的舉動太大膽太肆無忌憚,我還想不起刺客殺手中,有誰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與膽氣,恐伯不是此道中人,而是出類拔萃的無畏武林新秀。」

  「葛天龍?」冷劍悚然問。

  「不可能是他。」

  「幸好你已有預感先兆,不然咱們九死一生。」冷劍餘悸仍在,但心情總算放鬆了:

  「陸兄,你這種救命的預感,不妨多來幾次。」

  「哼!你還笑得出來?」夜遊神指指緊閉的小後院門,又指指高有丈二的院牆:

  「我又有預感,這位仁兄很可能越牆進去了,裡面即使不是他的巢穴,也是預先選作撤走的庇護所,要不要進去看看?」

  「進去?裡面的人只要大喊一聲捉賊,你我官司打定了,哪來好日子過?走吧!不可冒險。」冷劍大聲說。

  兩人互相一打眼色,由原路退走。

  小巷空寂無人,原來是一條由眾多後門形成的僻巷,平乎很少有人由後門出入,比防火巷大不了多少。

  片刻,院牆上跨坐一個青衣年輕人,一襲青衫又寬又大,衣快報在腰帶上,腰帶上有一隻古寶囊和一把精緻的匕首。

  「哈哈!」青衣人大笑:「在下知道兩位不死心,躲在屋角守株待兔……」

  冷劍出現在視線內,冷哼一聲。

  「你就是兔,守著了,是不是?」冷劍舉步接近:「好像剛才行刺的人,不是你閣下。看來,這間宅子確是你們的巢穴了。」

  「哈哈!景大俠,你說的是外行話。」青衣人仍在大笑:「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在我這一行來說,在巢穴附近做買賣,出事即往巢穴溜,那是職業上的大忌,不能犯的嚴重錯誤。」

  「呵呵!承教了。」冷劍極有風度地抱拳行禮:「但不知尊駕受何人所托,接受誰的花紅?」

  「哈哈!景大俠,你又在說外行話,這些事,絕對不可能透露的。你剛才說行刺的人不是在下,你料錯了,正是區區在下。在短暫期間變形易容,是在下這一行所必備的金巧功夫。」

  「真的呀?」

  「半點不假,在下是本行中頂尖的人物。可是,你們打破了在下從未失手的記錄,在下確是不甘心,所以……」

  「所以要改用明的?」

  「不錯。」

  「下來吧!景某捨命陪君子,成全你就是。」

  「在下不會陪你玩命。」

  「你是說……」

  「這不是在下的本行。」青衣人向對面的另一家院牆一指:「你瞧,陪你玩命的人就是他。」

  對面的牆頭上,站著一個穿灰藍勁裝,蒙了青巾僅露雙目的佩刀人,一雙怪眼冷電四射,有一股震懾人心,令人心寒膽戰的魔力流露在外。

  冷劍心中一懍,被對方眼神中所透出的強大殺氣所驚,緩緩拔劍出鞘。

  不管面對的敵手是誰,他應敵時從不大意,即使對方是一個三流混混。他也從不掉以輕心。

  蒙面人飄然而降、身輕似羽點塵不驚,人落地,懾人心魄的殺氣已籠罩了附近的空間。

  「閣下掩去本來面目。必定不願以名號見示了。」冷劍沉著地升劍。劍在手他冷靜得像個石人,這是經過千錘百煉所獲致的成就,那靜如山嶽蓄勁待發的強大威勢,決不是沒經過大風浪的人所能企及的。

  蒙面人連一個字也不願說,手按上了刀把,眼神凌厲地緊吸著冷劍的眼神。

  「景大俠。」牆頭上的刺客怪笑;「哈哈哈!敢向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位至尊挑戰的人,該亮名號時,他必定會亮的,你何必急於知道呢?上啦!」

  啦字餘音在耳.刀嘯乍起,刀光似雷霆,凌厲無匹的刀氣陡然及體。

  好快,真可說捷逾電閃,眨眼間人刀俱至,蒙面人無畏地發起空前猛烈的進攻。

  一道劍虹從刀光旁吐出,恰好從刀光的幾微空隙中突入,比刀光更快,更靈活。

  人影倏分,冷劍已出現在例方丈外,身形穩如山嶽,劍斜向平伸,絲紋不動像是石人似的。

  牆上的刺客咦了一聲,大驚失色。

  蒙面人的刀斜支著地面,身形一再晃動,最後總算站穩了,眼中冷電已斂,但握刀的手依然顯得堅強有力,也借刀支地的力量支撐身軀的重心。

  肩井出現鮮血,流速甚快。

  不易擊中的部位,竟然在一照面各出一招中被刺中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蒙面人攻擊的刀法,其實威力與技巧皆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宇內五大高手的首位,果然名不虛傳。」牆頭上的刺客叫;「見好即收,你可以走了。」

  「在下要口供。」冷劍沉聲說,劍隨即指向。蒙面人,劍勢已完全控制了對方。

  「閣下不要妄想……」

  夜遊神突然從院內飛躍而上,猛撲刺客的背影。

  刺客來不及將話說完,已發現身後有警,身形向牆外倒栽而下。

  這瞬間,冷劍轉身一劍擊出。

  刺客栽落的中途,發出兩道淡淡的電芒,手法極為陰毒,出人意表。

  冷劍不愧稱宇內第一劍客,竟然擊中了射向他的一道電芒,電芒在他的劍尖前炸裂飛散,響聲與暗器高速飛行的嘯聲相應和,火星直冒。

  「嗯……」中劍的蒙面人悶聲叫,身形一晃,刀失手墜地。

  刺客在及地的剎那間,改為腳下頭上,翻轉的技巧險之又險,足一沾地,身形已疾射三丈外,向小巷另一端飛掠而逝。

  夜遊神起步稍晚,追之不及只好放棄。

  冷劍搶進,一把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肘。

  「完了!」他懊喪地叫,頹然放手。

  蒙面人仰面便倒,發出一聲可怕的瀕死呻吟,蜷縮著掙扎片刻,手腳漸鬆。

  一把刺客專用的四寸柳葉刀,貫入心坎剖裂了心房,認位之準,令人心顫膽跳。

  『這是刺客行業中滅口的慣技。」走近的夜遊神搖搖頭:「奇怪!除了天絕谷的人以外,到底有誰在計算我們?」

  「也許真是天絕谷主派來的人。」冷劍說:「咱們這次到達武昌,唯一的對頭是天絕谷……」

  「不可能是郝天絕派來的人。」夜遊神信心十足地說:「別忘了,飛天蜈蚣七煞書生那些人,就曾經攔劫尊夫人和襲擊令嬡。天絕谷主很可能唆使飛天蜈蚣行兇,但決不可能派遣刺客用暗殺手段對付我們。」

  「這……」

  「把兇手帶走,慢慢查。」

  兩人急急離開現場,以免招惹是非。

  ※        ※         ※

  距孫家大院的里餘,有幾家農舍,站在左近的樹林前,便可以看清孫家大院的院門前景況。

  晁凌風與飛燕楊娟,住宿在一家姓王的樸實老農處,劫後餘生,精力末復,他們需要將養以恢復體力。

  他們真夠大膽,就在孫家大院的近旁歇息。

  吃、喝、服藥、睡大頭覺,他們安安逸逸休息了一整天。

  黃昏降臨,晁凌風顯得精神煥發,信步到了屋左近的樹林前,背著手眺望裡外的孫家大院。

  孫家大院一片死寂,在晚霞餘暉中毫無生氣。

  他銳利深邃的目光,在搜索院中可能看得到的每一角落,想找出一些可疑的徵候。

  一絲冷笑出現在他的嘴角,目光更陰森了。

  飛燕出現在他身旁,深情地注視著他,留心他臉上神色的變化。

  「你在想什麼?」飛燕柔聲問,聲調柔柔地充滿關切。

  「我在想那些人。」他信口答。

  「想冷香仙子?」

  「以後再想她。」他自嘲地說:「那鬼女人香噴噴的胴體的確令人回味回想.但目下我寧可不想她。我想的是她口中所說的長上,我要把這天殺的混蛋揪出來,他不能把我放上絞樁灌椒水而不受懲罰,雖則他大方得把一個裸女送上我的床,但我並不能因此而饒恕他。」

  飛燕羞紅著臉,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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