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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鶴譜(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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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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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鶴譜】~作者:臥龍生

序幕
第一回 垂死老人
第二回 嘉定風雲
第三回 五鬼夜襲
第四回 浴血退敵
第五回 秘傳絕學
第六回 一劍奏功
第七回 晴天霹靂
第八回 拜師練劍
第九回 金頂神尼
第十回 初試啼聲
第十一回 人事全非
第十二回 魔刀授首
第十三回 權宜之計
第十四回 初鬥女魔
第十五回 神秘約會
第十六回 東海嬌娃
第十七回 俠骨柔情
第十八回 躍馬中原
第十九回 劍震丐幫
第十九回 劍震丐幫
第二十回 少林驚變
第二十一回 天魔女徒
第二十二回 情海興波
第二十三回 智取神珠
第二十四回 怪事叢叢
第二十五回 鬼王現身
第二十六回 神劍施威
第二十七回 神劍奇襲
第二十八回 任重道遠
第二十九回 巧妙安排
第三十回 意外驚喜
第三十一回 乍聞噩耗
第三十二回 奇峰突起
第三十三章 近鄉情怯
第三十四回 三絕五妖
第三十五回 元兇授首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1-15 09: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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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 4 感謝 阿貝大大的分享..辛苦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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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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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明月之夜,峨嵋山金頂峰上,端坐著一個白髯過腹,長眉入鬢,一襲青衫的老人。
  金頂峰僻處萬峰深處、峰腰積雪不化,結成了千年冰帶,一般人根本無法越渡一片冰帶,是以人跡罕至。
  絕峰之頂,冷風凜冽,但那老人只穿著一襲青衫,盤膝坐在一塊大岩石上。
  月華如水,照著絕峰四周,千年積結的冰岩,閃閃生光。
  突然間,那青衫老人掙動了一下身子。響起一陣急促的喘咳聲,夾雜在盈耳松濤之中。
  只見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壓制下強烈喘咳之聲。
  他似是極盡能力,使自己保持著漠然的安靜。
  夜風如刀,吹飄起他身上的單薄的青衫,獵獵作響。
  他收縮了一下雙臂,雙手輕輕地互搓了一陣。
  也許年邁了,果然是有些畏冷,但他極力忍受、支撐著。
  他不時抬起頭,看著移向中天的明月,似是在盼望著什麼。
  突然間,金頂峰下,傳上來一聲長嘯,劃破夜半的沉寂。
  青衫念人,右手輕拂一下飄在前胸的白髯,移動一下身子,使自己坐得更端正一些,口中卻自言自語的說道:“來了,來了,希望他們都能守約,全數到齊。”
  這本是他心中之言,但因盼望得焦急,卻不自覺他說出口來。
  只是那聲音很輕微,有如一縷輕煙,在夜風中化去。
  嘯聲甫落,緊接著又響起一陣婉轉的簫聲。
  那蕭聲聽來不大,但卻是一線沖天,似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道,送上絕峰。
  青衫老人精神一振,道:“好!又一個如約趕到。”
  語聲未落,又響起一陣金聲玉振般的大笑,傳到了絕峰。
  青衫老人點點頭,臉上泛現起一股淒涼的微笑。
  但聞那大笑聲依然頓住,餘音裊裊,散入天際。
  這笑聲來得如驚雷迅電,突然而止,但消失得卻是快速無比,似是一個人正在大笑之時,突然遇上了什麼驚奇大變,頓然而住。
  青衫老人心中暗暗地忖道:“還有兩個,就到齊了。”
  心念轉動之間,突聞三聲咚咚咚的皮鼓聲,傳了上來。
  鼓聲停了之後,一切又歸沉寂。
  青衫老人側耳闊聽,長久之後,仍不聞有其他聲音傳上峰來,心中暗暗急道:“怎麼少了一位呢?”
  心中焦急,促起病情發作,又是一陣急促的喘咳之聲。
  他急急吸一口氣,把喘咳壓了下去,拉一下被風吹起的衣角,雙手平放在膝前,運足目力,向前看去。
  月光下,只見那中年積結的冰岩峰邊,同時出現了四條人影。
  青衫老人暗自吸了一口氣,壓入丹田,緩緩閉上了雙目。
  顯然,他想使自己盡量地鎮靜,鎮靜得無睹那四條聯袂而來的人影。
  四條人影,各不相讓,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向那青衫人盤坐的巨岩之上沖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四人一齊奔到那大岩石之下。
  他們相互望了一眼,目光又轉到那青衫老人的身上。
  月光下,只見青衫老人法相莊重,隱隱間有一副悲天憐人的氣度。
  四個人八道冷電一般的目光,一和青衫老人的法相接觸,立時收回了那狂傲不可一世的氣焰,齊齊抱拳作禮。
  青衫老人睜開雙目,打量了四人一眼,緩緩道:“咱位又十年沒見面了,四位仍然和昔年一般的健壯呢。”
  口中說話,目光卻慢慢轉動,由左至右,打量了四人一眼。
  只見那最左一人,年約五旬,頭戴方中,黑絲垂胸,白麵濃眉,有如一個落拓江湖的文士。
  第二個是中年美婦,右手提著一把玉簫,月光下,只見她鳳眉帶煞,杏眼閃爍,嘴角上翹,一副令人莫可預測的倨傲之氣。
  第三人五短身材,大頭環目,一張嘴特別闊大,幾乎占了他半個面孔。
  第四人身材細高。一襲黑衫,左手提著一張直徑盈尺的皮鼓,右手握著一個金黃色的鼓錘。
  四人齊齊欠身應道:“我等來向陳大俠請安。”
  青衫老人淡淡一笑道:“四位想不到老夫竟然又活了十年。”
  那左首文士道:“陳大俠功參造化,再活一百年也不為怪。”
  青衫老人緩緩地舉起右手,一拂長髯,笑道:“老朽如若真能再活一百年,四位只怕等不及老朽死去了。”
  只聽那中年美婦柔聲細語的接道:“陳大夾武功絕倫,已是金剛不壞之骨,咱們雖然是年少幾歲,只怕也要死在你的前面。”
  青衫老人哈哈一笑,道:“好啊!但願你不幸言中。”
  那五短身材,大頭環目嘴巴特別闊大之人,說道:“兄弟一向是心直口快,有幾句話說出來,希望你陳大俠不要生氣。”
  青衫老人點點頭,神色嚴肅他說道:“好!你說吧!”
  大嘴矮子道:“兄弟聽說,你老患得一種怪病,已纏綿病榻數年之久,不知是真是假?”
  青衫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患病一事,你是聽何人所言?”
  大嘴矮子接道:“牆無百日不透風,你陳大俠生病的事,雖然極盡小心保密,但仍然被區區探得……”言畢,縱塊大笑起來。
  青衫老人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你是想老人一病不起嗎?”
  大嘴矮子急急說道:“陳大俠言重了,區區心中實無惡意,祝你老壽比南山,萬年長青。”
  青衫老人冷哼了一聲,目光轉到那一身黑衫、身材細高的大漢身上,問道:“十年以來,你又殺了好多人?”
  黑衣人欠身應道:“你陳大俠不死,在下怎敢妄開殺戒。”
  青衫老人道:“我死了之後呢?”
  黑夜人淡淡一笑,道:“那就很難說了……”
  青衫老人臉色一整,接道:“這麼看起來,老夫在外之前,應該先殺了你。”
  黑衣人駭然退後一步,道:“陳大俠既是不要在下殺人、以後不殺就是,你老別生氣,氣壞身子在下可是罪該萬死。”
  青衫老人抬頭望望當空皓月,暗暗地歎息一聲道:“咱們這次約會,似是少了一個人,是嗎?”
  四人齊齊應聲道:“是的。”
  青衫老人目光轉動、掃掠了四人一眼,道:“天魔女為何不來?”
  四人面面相視,答不上活。
  青衫老人眉頭一皺,投注在那中年美婦的臉上道:“你和她相處得最好,當知她為何不來?”
  中年美婦道:“她說,她說你……你……”
  她似乎是心有所畏,你了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青衫老人道:“天魔女罵了老夫,那也是與你無幹,你盡管直說就是。”
  中年美婦道:“那天魔女說,你病入膏肓,必死無疑,不用來此赴約了。”
  言罷,雙目凝神,盯注在那青衣老人的身上,神情一片驚俱,生恐那青玄老人突然出手,取去了自己的性命。
  只見青衫老者談淡一笑,道:“出了她意料之外……”目光掃掠了四人一眼,道:“四位何以和那天魔女看法不同呢?”
  只聽那頭戴方中的中年文士應道:“人人智慧不同,斷事有異,自然是結果就不同了。”
  青衫老者淡然沒道:“你兼通醫道,看老夫病勢如何呢?”
  中年文士道:“陳大俠,不能以常情論斷。”
  青衫老者道:“為什麼?”
  中年文士道:“據在下得到的消息,陳大俠的病情甚重,如是其他人得此惡疾,只怕難以活過一年,但你陳大俠內功精純,已到爐火純青之境,也許能克服嚴疾。”
  青衫老人哈哈一笑,道:“說得好,無怪人稱你惡孔明和毒大夫。”
  中年文士道:“好說,好說,那是江湖上朋友們抬舉在下。”
  青衫老者長眉一揚,似想發作,但他又強自忍了下去。
  惡孔明微微一笑,大有得意之狀。
  青衫老人冷漠一笑道:“你再仔細瞧瞧老夫。”
  惡孔明道:“如若陳大俠能夠信得過在下,讓在下把一把你陳大俠的脈穴,在下或許可作一武斷之言。”
  青衣老人緩緩伸出左手,道:“好!給你瞧瞧吧!”
  言罷,閉上雙目。
  突然間,絕峰之上,充滿了一片緊張,另外三人,六道眼神,一齊投注在那惡孔明臉上。
  明月之下,只見那惡孔明頂門上熱氣蒸騰,一顆顆汗珠兒,流了下來。
  那中年美婦舉手理一下山風吹起的散發,緩緩他說道:“如是陳大俠病勢沉重,需要什麼藥物咱們都應該盡力為他採集。”
  惡孔明回顧了那中年美婦一眼,冷冷說道:“陳大俠倒需一種藥物,只怕你柳媚娘不肯拿出來。”
  柳媚娘揚了揚手中玉簫嫣然一笑,道:“什麼藥物啊?但我力能所及,無不盡力去找。”
  惡孔明道:“不用找了,那藥物就在你身上帶著。”
  柳媚娘微微一怔,道:“你說什麼?”惡孔明冷冷說道:“太白冰潭中那尾千年金鯉膽,不是已經在你手上了嗎?陳大俠病勢雖重,只要你奉上那金鯉膽,立時可使陳大俠沉痾盡除……”
  只聽那大嘴人和黑衣人同時噫了一聲,四道目光一起轉注在柳媚娘的臉上,道:“當真嗎?”
  柳媚娘道:“聽他胡說!”
  惡孔明道:“那金鯉膽為你所取,我怎是胡說!”
  那大嘴人冷笑一聲,道:“果真如此,咱們要向姑娘討上一杯羹了。”
  柳媚娘道:“惡孔明奸詐百出,專會挑撥別人相博,他好坐收漁人之利,兩位怎能信他之言呢”
  那黑衣人緩緩說道:“此事太過重大,咱們寧可被他騙了,也得相信。”
  柳媚娘冷笑一聲,道:“咱們今宵來此,是探望陳大俠而來的,兩位如是看我柳媚娘不順眼,不妨約期相會,找個地方好好地打上一架。”
  大嘴人仰天大笑,道:“約期相會,好使你柳姑娘從從容容地藏好那金鯉膽,天下如此遼闊,那金鯉膽又是極為微小之物,如是被你藏起,咱們可就難以尋找了。”
  那黑衣人冷冷地說道:“從此時起,咱們跟定了你柳媚娘。”
  柳媚娘微微一笑,道:“好啊!如若兩位有興追隨小妹,小妹是歡迎至極……”
  語聲一頓,接道:“不過,此時此刻,小妹的事,似是沒有陳大俠的病勢重要。”
  那黑衣人輕輕咳了一聲,道:“不錯咱們應法先看看陳大俠的病情。”
  惡孔明抖動右指,緩緩的搭在那青衫老人的脈穴之上。柳媚娘、大嘴人,和黑衣的大漢,六道眼光,一齊投注過來,眼光中滿是期望之色,希望惡孔明能夠借把脈的機會,一舉間,能扣住那青衫老人的穴脈。
  但那惡孔明,只有三個指頭,搭在那青衫老人的脈穴之上,垂首閉目,似是當真集中全部精神查看那青衫老人的病勢,根本不瞧三人一眼。
  柳媚娘舉手理一下鬢邊散發,望了那大嘴人和黑衣人一眼,輕輕籲了一口氣。
  六目交投,三個人同時泛起了一臉失望神情。
  顯然,三人對那惡孔明不肯借機扣拿青衫老人脈穴一事,大感失望。
  絕峰上鴉雀無聲,連那呼嘯山風,也突然靜止下來,靜得可聞花針落地之聲。
  足足過了有一些熱茶工夫之久,那惡孔明緩緩移開了按在青衫老人在腕脈門上的右手,欠身向後退了兩步,才睜開雙目,滿臉驚愕之色,望望那青衫老人。
  那青衫老人緩緩收回放在巨岩上的左腕,淡淡一笑,道:“毒大夫,老夫的病情如何?”
  惡孔明搖搖頭,道:“陳大俠已完全康復了。”
  這一句話,字字如鐵錘擊岩一般,使三人無比震駭。
  青衫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沒有瞧錯嗎?老夫的病勢很沉重啊!”
  毒大夫搖搖頭,道:“沒有瞧錯,在下自信醫道還不致差到把有病瞧成無病。”
  大嘴人一咧嘴,露出了奇大的森森白牙,道:“兄弟不會看病,但看那陳大俠的神情,也不似無病之人啊!”
  毒大夫怒道:“陳大俠脈息均勻,氣血暢通,哪里有什麼病了,你如不信,自己上去試試!”
  大嘴人重重咳了一聲,道:“自然,在下極願陳大俠長命萬年。”
  青衫老人冷笑一聲,接道:“童子奇,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
  童子奇打了一個冷顫,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道:“兄弟是字字出自肺腑。”
  青衫老人臉色一整,目光轉注到柳媚娘的臉上,道:“你過來。”
  柳媚娘嬌艷的粉臉上,登時泛起一片慘白,放下玉簫,垂著雙手,慢步行了過去,道:“陳大俠有何吩咐?”
  青衫老人冷肅地道:“這十年來,你做了些什麼?”
  柳媚娘柔隊說道:“賤妾這十年來,一直潔身自修,未作過一件有背約言的事……”
  青衫老人冷冷地說道:“胡說!”
  柳媚娘倒退了兩步,結結巴巴他說道:“我只殺了一個人,還是那人對我心懷不軌,調戲於我,才激起我的殺機。”
  青衫老人道:“都是實話嗎?”
  柳媚娘道:“字字真實。”
  青衫老人舉手一揮,道:“你退下去。”
  柳媚娘應了一聲,緩步退回原位。
  青衫老人仰臉塑狂天上明月,道:“天不如你們所願,老夫竟然從病魔中解脫出來,看來,還有幾年好活了。”
  四個人齊齊聖首應道:“陳大俠行仁為善,天下仰,多活幾年,那是天下武林之福。”
  青衫老人哈哈一笑,道:“不論你們表面上、神態間如何的虔誠,但我知道你們說的都是違心之言。”
  語聲一頓,接道:“不論你們內心中想些什麼?但你們都還記著十年前在我面前立下的誓言,連那相信我必然死去的天魔女,也沒有明目張膽地作惡太多。”
  青衫老人輕輕咳了一聲,接道:“雖然,這十年來,你們沒有完全地聽從誓言,但大致上都還能自束自愛,對幾個偏激、固執、桀驁不馴,又身懷絕世武功的人,能夠這樣,那已是很難得了。”
  柳媚娘突然眨動了一下明亮的大眼睛,輕輕歎息一聲,柔聲道:“陳大俠,賤妾想請教你一件事,不知可否見告?”
  青衫老人道:“好,你說吧!”
  柳媚娘道:“你這番大病之後,不知對武功是否有些影響?”
  青衫老人道:“我如說沒有影響,只怕你們也不會相信。”
  柳媚娘道:“這十年中,我為了守誓言,十分苦惱。”
  青衫老人道:“你為什麼不去作幾件有益人間的善功呢?”
  柳媚娘嫣然一笑,道:“賤妾性惡嘛!”語聲一頓,接道:“記得十年前賤妾和你動手相搏,敗在第九十招之上,是嗎?”
  青衫老人道:“怎麼樣?”
  柳媚娘道:“我常想,如若我們五人合手對付你,那就很難預料鹿死誰手了!”
  青衫老人道:“但眼下,你們只有四個人?”
  柳媚娘道:“但你陳大俠大病之後,武功也打了折扣,如是我們五個人可以勝你,此時,我們四個人也就夠了。”
  青衫老人道:“你們可是想試試嗎?”
  柳媚娘搖搖頭,道:“賤妾沒有這個膽子,而且他們也不肯和我合作。”
  惡孔明緩緩道:“因此,我們只有耐心地等待一途。”
  青衫老人道:“等老夫死去?”
  大嘴人一咧嘴巴,乾咳了二聲道:“除此之外,很難想出別的良策。”
  青衫老人神情凝重,道:“你們會有等到的一天,可惜的是老夫現在還沒有死。”
  柳媚娘幽幽地道:“唉!不知還要等待好久?”
  青衫老人道:“也許很快,也許你們還要等上三五年。”
  那黑衣人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如是三五年後,你一定死,咱們自然要耐心的等待,但你如那時不死,咱們就豈不是又白等五年了。”
  青衫老人緩緩他說道:“諸位如能想個辦法,使老夫早些死去,豈不是你們少去這些束縛?”
  柳媚娘歎息一聲道:“想我們是想,只是很難找出個妥善的法子。”
  青衫老人仰望著當空明月,冷漠他說道:“老夫死之前,也將有一番安排——”
  惡孔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打斷了青衫老人未說完之言。
  青衫老人冷呼一聲,道:“你笑什麼?”
  惡孔明不敢再笑,陡然收住大笑之聲,道:“在下有幾句不當之言,說出來,希望你大俠不要生氣。”
  青衫老人道:“好!你說吧!”
  惡孔明道:“陳大俠所謂的身後安排,無非是找一個天生奇才,繼承你的衣缽,日後對付我們,是不是?”
  青衫老人道:“不錯。”
  嚴孔明笑道:“十年前,我亦想到此事了,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青衫老人道:“為什麼?”
  嚴孔明道:“說出來,希望你陳老不要生氣。”
  青衫老人冷笑一聲道:“你盡管說吧!”
  惡孔明道:“你陳大俠有此用心,只怕已非一日,但在下等亦早思念及此,除非你陳大俠能夠再活二十年,使你那千選萬挑的弟子,能及時繼承你的全部武功,縱然如此,我們也早有了對付他的辦法!何兄二十年中,不論何等才慧之人,也無法和你陳大俠有相同的成就啊!現在嘛,只怕是更來不及……”
  青衫老人接道:“如若老夫能再活二十年呢?”
  惡孔明沉吟了一陣,道:“我瞧是有些不可能,就算你功參天地,能夠再活二十年,但你也無法能夠保得這消息不傳揚出來,再明白一點說,我們對你陳大俠的一舉一動,早已十分留心,你如果收一個徒弟,決無法瞞得過我們……”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們五人,幾番敗在你陳大俠的手中,對你陳大俠,固然十分畏懼,但你幾次不肯取我們的性命,這畏懼之中,實也有著一番深摯的敬意,我們五人雖然一向各行其是,從來不肯合作,但有一件事,卻已取得協議。”
  青衫老人道:“對付老夫,是嗎?”
  惡孔明道:“如若我們能夠取得協議對付你陳大俠,那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青衫老人道:“那是什麼協議?”
  惡孔明道:“協議決不允許再有第二個陳大俠出現江湖,你陳大俠活上一天,我們就蟄伏一天,不作武林霸業之圖,但要安排在你死亡之後,還有對付我們之人,那就不成了。”
  柳媚娘接道:“那時,我們將不擇手段,對付你的衣缽弟子。”
  大嘴人一咧嘴巴,接道:“我們先行擄去他的父母、兄妹,以作人質。”
  那黑衣人接道:“我們將五人合作,四個人對付陳大俠,一人全力博殺你那弟子。”
  青衫老人神色肅然,緩緩掃掠了四人一眼,只見四人八雙眼,也一齊望著自己。
  果然在這一方面,四人下了很大的決心,決不肯輕易讓步。
  但他此時,別說和這四個武功絕頂的魔頭動手,就是和一般江湖之士動手相博,也是絲毫無勝的把握。當下故作平靜地一笑,道:“你們又想和我賭一下是嗎?”
  惡孔明道:“如若這是賭,卻是一次無限的賭注,包括了機詐、群毆,一切卑下、惡毒的手段。”
  柳媚娘道:“你陳大俠是仁義君子,總不會為了收一個傳授衣缽的弟子,使他鍋連九族,所有的親人,都將身遭屠戮。”
  大嘴人童子奇道:“你陳人俠已壓制了我們數十年,我們決不能容忍另一個似你這般人物,出現於江湖之上。”
  那瘦長的黑衣人接道:“如是情勢迫人,咱們只有寧為玉碎了。”
  那青衫老人仰天打個哈哈,道:“可惜呀,可惜。”
  惡孔明怔了一怔,道:“可惜什麼?”
  青衫老人道:“你們既然有和我勢不兩立的決心,為什麼不肯五人聯手,和我決一死戰呢?那天魔女今宵未來,你們實力減弱不少,雖有此心,但怕也沒有這份膽量,豈不是大為可惜的事嗎?”
  惡孔明道:“縱然那天魔女今夜也如約而來,只怕也不敢和你動手。”
  青衫老人淡淡一笑,道:“為什麼?”
  柳媚娘道:“因為我們五個人縱然能和你打個秋色平分,但也無法制你於死地,再說我們五個人也不能常走在一起啊!”
  童子奇道:“十年前,我們五人也曾談過你陳大俠,研商結果,還是不宜聯手硬拚。”
  青衫老人道:“為什麼?”
  童子奇道:“我們五人算計你陳大俠的功力,如是我們硬拚死鬥,在我們一方,至少要有兩個人死亡,也許三個人,才有殺死你陳大俠的機會……”
  青衫老人道:“就算如此,你們也有兩個或三個人活,何樂不為?”
  童子奇道:“問題就是誰要死,如果我們五人,都不願先死,這個仗,就無法打下去了。”
  青衫老人道:“你們應該試試,五人聯手,勝我的機會很大。”
  那黑衣人道:“我們已經算計三天三夜,結果是敗多勝少,一個不好,說不定五個人都死在你陳大俠的手中。”
  青衫老人大笑道:“你們算得很奇怪呀,結論各有不同。”
  黑衣人道:“結論只有一個,只不過那童子奇說不清楚罷了。”
  童子奇怒道:“你要搶著介面,怎怪我說不清楚呢?”
  青衫老人笑道:“慢慢說,你們如是先打起來,老夫就坐收漁人之利了。”
  柳媚媳冷笑一聲,道:“誰說都是一樣,用不著爭執了。”
  那黑衣人搶先道:“道理很簡單,如是我們各出全力,我你硬拼,你陳大俠在搏殺我們兩人之後,亦必將身受重傷……”
  青衫老人道:“可惜,你們竟然是全無此等勇氣一試,”
  黑衣人道:“問題就出在我們五人各懷鬼胎,誰也不願在出手時,全力飛擊,縱然是五人聯手而為,也都將各自暗留實力,准備自保,而你陣大俠,一個人力鬥五人,必將是全力出擊,頻下煞手,如若事情如此,那結局就不在我們預計之中了。”
  青衣老人故作輕松地微微一笑,道:“那該是什麼樣局面?”
  黑有人道:“我們各保實力,你陳大俠全力出手,一正一負之下,我們說不定都將死作在你的手中了。”
  青衫老人道:“所以你們一直不敢出手,是嗎?”
  柳媚娘突然輕輕歎息一聲,道:“有一件事,賤妾是不當出口,但我有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青衫老人道:“這番相聚,希望暢所欲言,你心中有什麼,盡管說出口就是。”
  柳媚娘道:“有你陳大俠在世,我們才保存了一個和平相存的局面,如著你陳大俠真的不幸而逝,江湖上立時大亂,就是我們五人,就將有一番火拼,誰能生存,那就很難說了。”
  嚴孔明接道:“最毒婦人心,古有明訓,你柳媚娘和那天魔女,處心積慮、想算計我們三人……”
  柳媚娘怒道:“你這人最可惡了,到處挑拔離間,挑起別人火拼,自己好收漁人之利,總有一天,我要和你打個生死出來。”
  惡孔明哈哈一笑,道:“區區是隨時奉陪。”
  柳媚娘冷笑一聲,道:“如是陳大俠肯作見證,咱們就在這金頂峰上動手,分個勝負出來。”
  惡孔明道:“只要你柳媚娘能夠說動陳大俠答應,區區願讓你先機。”
  童子奇和那黑衣人,冷漠地站在一側,雖未出言挑戰,但也未出言相勸。
  青衫老人舉手一揮,道:“你們不用吵了。”
  其實,惡孔明和柳媚娘,亦不願真的動手起來,只是雙方都把話說得太重,一時無法下臺而已。
  那青衫老人一開口,正好借機下臺。
  兩人互望了一眼,都不再講話。
  青衫老人抬頭堡瞭望天上的明月道:“這次,咱們相聚,主要是老夫有幾句肺腑之言,告訴你們。”
  四人齊齊道:“陳大俠有何吩咐,我等洗耳恭聽。”
  青衫老人道:“包括天魔女在內,你們都是江湖上極難一見的不世之才,如能夠合力為善,那將是天下蒼生蒙福,但如放手為惡,亦將是無數的生靈塗炭。”
  四人面面相視,說不出一句話來。
  青衫老人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使老夫想不明白的是,善惡之分,亦不過一念之間,為什麼你們可以為惡殺人,不可以行仁自善呢?”
  惡孔明道:“在下也想過此事,因名利枷鎖,使人無法掙脫。”
  青衫老人道:“既然知其原因,為何又不肯改過呢?”
  童子奇道:“江湖上早已把我們視為壞人,就算我們想做好事,別人還是不肯相信。”
  青衫老人道:“大丈夫行事為人,只求心之所安,也就是說,大可不必斤斤計較別人的看法。”
  那黑衣人道:“武林中誰不知,我們是被陳大俠武功震服,立下的約言,不許隨心所欲,這一點……”
  青衫老人接道:“十年來我也曾聞心自問,我勸你們行仁,自己卻用了霸道手段,厭服你們立下約言,因此,心中甚是不安,這番和你們重聚,我已改變了主意,希望和你們好好談談。”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我也希望你們能夠暢所欲言,把你們心中的積念,傾吐而出……”
  惡孔叫接道:“是了,這次陳大俠想說服我們。”
  青衫老人道:“老夫確然有此用心。”
  柳媚娘道:“我看此事希望不大,陳大俠縱然能舌翻金蓮,只怕也難使頑石點頭。”
  童子奇一咧大嘴巴,皮笑肉不笑他說道:“咱們聽聽也好。”
  青衫老人默察幾人神請,只覺得幾人對自己雖然曲意奉承,但神色卻流露著一種野性難馴服之氣,不禁暗暗歎息一聲,說道:“看諸位神情,老夫是很難說服你們了。”
  那黑衣人道:“今日之會,那天魔女未肯如約而來,就算你陳大俠能夠把我們四人說服,只怕也是無用,因為答應陳大俠,那是給天魔女造成機會了。”
  惡孔明道:“那天魔女不比你陳大俠度量,她如一旦羽翼豐滿,必將先殺了我們四人而後快。”
  童子奇道:“如是不幸千古,我們又被你說服,退出江湖,整個武林,成了天魔女的天下,十年後,我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柳媚娘道:“在我們五人中,以那天魔女年事最輕,但也以她的野心最大,唉!如是你陳大俠早能把她殺了,也許,江湖上就不會再有風波了。”
  青衫老人道:“我應該把你們全都殺掉。”
  惡孔明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目下所以能夠保持著暫時的平靜,大半是你陳大俠的威名所敵,但也有一半是我等之功。”
  青衫老人道:“這話怎麼說?”
  惡孔明道:“因為我們五人惡名大著,黑白兩道,全不理會,誰也不願揚名立萬,怕的是樹大招風引起我們五人的殺機,找上門去,影響所及,江湖上各門各派,都不敢太過擴充自己的實力。”
  青衫老人怒遏:“強詞狡辯,冥頑不靈。”
  惡孔明不再多言,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青衫老人冷肅地技道:“既然四位都不願被老夫說服,老夫也不願多費無謂的口舌了,不過老夫要說明一件事?”
  四人齊聲說道:“我等洗耳恭聽。”
  青衫老人道:“這十年來你們都還能信守約言,老夫不便言而無信,但自今宵之後,老夫對你們不再寄改過向善之望,哪一個膽大破戒,先行為惡,哪一個就先為老夫劍下之鬼,老夫言出必踐,屆時決不寬容,你們可以去了。”
  四個人似是未料到那青衫老人,突然間變臉相向,不禁一呆。
  柳媚娘究然一欠身,道:“陳大俠?”
  青衫老人一揮手,道:“老夫不想再和你們多費唇舌,四位可以去了……”
  突然提高了聲音,接道:“我已經把話說明,信不信是你們的事了。”
  四人面面相視,無一人敢接言。
  青衫老人只道:“你們不走,站在這裏等什麼?”
  四個人果然不敢再多停留,急急轉身而去。
  但見四條人影,去如流星,片刻之間,已然消失不見。
  青衫老人目睹四人遠去之後,才緩緩站起身子急急的地喘息了一陣,正待離去,突聞身後轉過一個嬌媚動人的聲音,道:“陳大俠。”
  青衫老人轉頭看去,只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全身白衣,長發垂肩的女人。不禁心頭一震,道:“天魔女?”
  天魔女冷笑一聲道:“不錯,你瞞得過他們瞞不過我。”一面說一面舉步直行包來。
  青衫老人冷笑一聲道:“站住!”
  天魔女嫣然一笑,道:“別說他們四人聯手了,就是一人,在十招之內,也可以取你之命。”
  青衫老人神情肅然,冷冷地說道:“你們五人之中以你最陰險惡毒,老夫今宵如能把你殺死於此,那是死也瞑目了。”
  天魔女淡淡一笑道:“只怕你早已無此能耐了。”
  她口中雖然說的輕松,但卻停下腳步,不敢向前進行。
  青衫老人緩步由巨岩之上,行了下去,逼近了天魔女,道:“也許老夫真的已無能勝你,你何不出手試一試呢?”
  天魔女疾快地向後退了兩步,道:“慢著!”
  青衫老人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天魔女道:“我確知你已無能和我動手,但我仍不願和你一拚。”
  青衫老人仰天打個哈哈,道:“為什麼?”
  天魔女冷冷地說道:“我先登上這金頂峰,對你的一言一動,都聽十分清楚,而且瞭若指掌,但我能瞧得出來,那惡孔明替你把脈,豈有瞧不出之理,一則為你威名所震,你又強行運氣,調勻了脈搏,使他心中沒有把握,不敢輕易論斷。”
  青衫老人道:“還有嗎?”
  天魔女道:“二則他為人陰險,就算探出了你確有病,但他卻故作不知,使柳媚娘、童子奇等,都認為你病情不重,不敢輕捋虎須。”
  青衫老人冷笑一聲道:“老夫想不出這對那惡孔明有何用處?”
  天魔女微微一笑道:“用處太大了……”
  舉手理了一下被山鳳吹亂的長發,接道:“如是我料斷不錯,他必將去而複返,然後潛伏在暗中觀察,待他決定你決無還擊之能,必然重登峰上。”
  青衫老人暗暗震駭道:“這丫頭年事最輕,但奸詐、陰沉,無不超人一等,日後在江湖上為禍最烈的,只怕也是她了。”
  心中轉念,口中卻冷哼一聲道:“你是說,他想來博殺老夫嗎?”
  天魔女嫣然一笑,道:“他不會殺你,但他將施用最殘酷的手段折磨你,使你說出武功。”
  青衫老人暗道:這丫頭的料事之能,實是佩服。口中卻怒聲喝道:“不用拖延時間了,這和咱們搏鬥動手,有何相干?”
  天魔女道:“自然有關,他如要暗中探視,卻不會讓我殺你,你如不支,他及時出手助你,合你們兩人之力,我自然難是敵手,豈不是殺你不成,弄巧成拙?”
  青衫老人道:“老夫不信你能傷得了我……”突然欺身而起。
  天魔女一退兩丈,笑道:“陳大俠不要逞強,你的馬步,已經站不穩了。”
  青衫老人駭然止步,心中又氣又急,不禁一陣急喘。
  天魔女冷漠一笑,接道:“不要緊張,我不會殺你,你手下留情,饒過我三次不死,此刻,我應該還報一次。”
  青衫老人怒聲接道:“老夫不信。”
  天魔女舉起白嫩的玉掌,連連搖頭,道:“不信也不要緊,事實上不殺你,還有更重要的理由,我要你活著,使他們不敢妄動,給我一個從容部署的機會。”
  青衫老人怒道:“老夫如若病勢能好,第一個殺你天魔女。”
  天魔女道:“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青衫老人道:“老夫可以把此訊告訴那柳媚娘、惡孔明,使你心願落空。”
  天魔女道:“他們四個人,難再碰到一起。”
  青衫老人道:“他們說你心機最深,看來果然不錯。”
  天魔女道:“過獎,過獎……”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絹包,投到青衫老人的身前,嫣然一笑接道:“陳大哥啊……”
  青衫老人只聲喝道:“住口!老夫是何等人,豈肯和你說笑。”
  天魔女舉手理理長發,笑道:“你此時的功力已難再撐下去,發脾氣對身體影響很大,不要小妹這般稱呼,以後我不叫你就是。”
  青衫老人心中激怒難耐,但又自知此刻,實非天魔女之敵,只好強自忍下了,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
  天魔女格格一笑,道:“陳大俠,如是我料斷不錯,你重病之身,又在這金頂峰上凍了這樣長久時間,只怕連下峰的氣力也沒有,小妹那絹袋之中放有牛肉粉幹,和兩粒助長你氣力的藥,你如須要,不妨服用,這也算小妹報答你昔年數次手下留情之恩,陳大俠多多珍重,小妹去了。”
  轉身向峰下奔去。
  將近絕峰邊緣之時,緩步走了回來。
  青衫老人冷冷說道:“你回來作什麼?”
  天魔女低聲說道:“也許那惡孔明已隱身在暗中瞧著咱們。”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這絹袋之中的藥決然無毒,你可以放心食用,我不是要救你性命而是為了我必需讓你活下去,何況,此情此景之下,你也不甘心死去是嗎?”
  青衫老人冷冷道:“老夫的生死,自有老夫決定,用不著你來費心。”
  大廈女道:“好!咱們就此別過,希望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言罷,陡然翻身,一躍而起,投下絕峰。
  只一眨眼之間,天魔女行蹤已杏。
  青衫老人望著天魔女遠去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卻是暗自駭然,道:“看來這女魔頭的功力似乎已超越了惡孔明、柳媚娘等四人之上,自己如若死去,武林中紛爭起來,天下蒼生苦矣!”想到感傷之處,不禁胞然一歎。
  突然間,一聲獅吼傳來,劃破了深山的靜寂,也驚醒了青衫老人傷感的心情,使他重回到現實情景中來。
  他舉手拉一下青衫衣領,打了一個哆嗦,因病而衰退的體力,已使他無法忍受這山頂上的奇寒。
  天魔女說的不錯,他的氣力,已無法支撐下山之行,緩緩伸出手去,拾起那天魔女投於地上的絹袋。
  打開絹袋,只見袋中除了很多的牛肉粉幹之外,還有一個玉瓶,瓶中放有兩粒白色的丹丸。
  一陣饑餓之感,襲了上來,伸手取過牛肉粉幹,吃了幾塊,就峰頂積冰中,取下一塊,放入口中,步履蹣跚的向前行去。
  這一陣時光的強行裝作,又耗去他不少的氣力,重病之體,已使他無能忍受這絕峰之頂的奇寒。
  他行到山峰一角,准備早些離開,他心中明白,自己只要多停留一陣,很可能就此倒斃於絕峰之上。
  突然間腳下一滑,一跤摔在地上。
  原來,他心有所思,一腳踏在一片積冰之上,站立不穩,跌了下來。
  這一跤,雖然未使他肌膚受到多大傷害,但在心靈上,卻有如被刺了數劍。
  他掙紮坐起來,望著天上明月,口中喃喃自語道:“完了。”
  長歎一聲,拾起跌摔在地上的絹袋,打開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吞入口中。
  他必須借重天魔女的丹丸,使自己從絕望中振奮起來,下此絕峰。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5 01: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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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垂死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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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晚霞絢爛,由峨嵋到嘉定的官道上,正奔著四匹快馬。
  第一匹健馬,是一位四十開外的男子,方中青衫,長髯垂胸,馬鞍掛著一把長劍。
  第二匹快馬上,是一位中年婦人,眉目清秀,儀態萬千。
  第三匹馬上,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童子,一身疾服,劍眉朗目,十分俊美,背上插著長劍。
  第四匹快馬上,也是一位童子,身著藍衫,十分清瘦,一臉書生氣。
  這時四人正行在一座小廟前面。
  突然間,由那小廟中傳出一聲深長歎息,一個青衣老人,踉蹌而出,一跤摔在大道上。
  前面兩匹快馬已然越過小廟,第三匹快馬,疾馳而至,向那青衫老人身上撞去。
  馬上疾服童子,突然一勒韁繩,向前疾沖的快馬,忽地前蹄上揚,打了一個轉身,閃向一側。
  第四匹馬上的藍衣童子,卻及時收住韁繩,翻身下馬,放開手中韁繩,奔到那青衣老人身側,扶起那青衣老人,道:“老伯伯怎麼了?”
  那青衣老人轉眼望瞭望那藍衣童子一眼,說道:“老朽病了。”
  那藍衣童子伸手在那老人額頭上按了一下,只覺得他額上十分燙手,不禁一皺眉頭,道:“老伯伯你病勢不輕呀!”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道:“唉!老漢死不足借,可憐天下……”
  到此處,神志陡然一清,住口不言。
  這當兒,那青衣中年人,以及那婦人和病服少年,全都圍了過來。
  藍衣童子道:“老伯伯,可有什麼心願丟不下嗎?”
  青衣老人失去神采的雙目,緩緩轉動,掃掠了那青衫人和中年婦人一眼道:“是的,老朽丟不下救世心願……”
  那青衫大漢一下馬,伸手在老人頭上按了一把,說道:“閣下燒的很高,難怪是語言不清了。”
  那中年婦人突然介面道:“大哥啊,他這年紀、重病在身,如不能及時施救,只怕是難保不測,既然叫咱們碰上了,怎能袖手不管?”
  那青衫中年人凝目尋思了片刻,道:“他的病很重,咱們又有急事……”
  那中年婦人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夫君又糊醫理,理當濟世救人才是。”
  那青衫中年人沉吟了片刻,接道:“好吧!我試試看。”
  中年婦人喜道:“好極了……”
  側目思索片刻道:“我默算咱們赴會之期,還有三日可以耽擱,到時,咱們辛苦一些,快步一些就是,再說,就算咱們去晚了,為救人延誤時間,他們也會原諒的。”
  青衫中年人長長歎息一聲,道:“不瞞賢妻說,這人病情太重,我實在沒有把握能夠把他醫好。”
  中年婦人道:“咳!只要咱們盡到了全部的心力,治不好他的病勢,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青衫中年人抱起那老者,道:“此刻,咱們得找一座有藥舖的市鎮,我先替他開兩付退燒的藥試試吧。”
  中年婦人低頭看去,只見那老者雙目緊閉,似是已到難再支持之境,不禁一皺眉頭,道:“現在很危險嗎?”
  青衫中年人道:“奄奄一息,隨時可以氣絕而逝。”
  中年婦人道:“夫君煉成的八寶金丹,可否給他服用一粒呢?”
  青衫中年人皺眉頭,道:“我十年採集的靈藥,只成十粒八寶金丹……”
  婦人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哥,你那八寶金丹,作何用途?”
  青衫中年人道:“用來保命延身。”
  中年婦人道:“這位老人也是一條命啊!他為什麼不能用這金丹呢?”
  青衫中年人道:“唉!這金丹十分珍貴……”
  中年婦人不便再言,緩步行到那老人身前,黯然說道:“你本來可以不死的……”
  青衫中年人突然放下那青衣老人,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紅色的丹丸,說道:“給他服下去吧!”
  那中年婦人接過紅色丹丸驚喜地說道:“大哥啊!你捨得這粒金丹嗎?”
  青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不捨得也不成啊!我不能讓你因此事心中不快樂。”
  中年婦人雖已是三十幾許人,但臉上仍是一片天真、純潔的神情,緩緩說道:“夫君待我真好。”
  青衫中年人道:“我說過,這一生好好待你,決不讓你有不快樂的事情。”
  中年婦人蹲下身子,伸出雪白的玉手,捏那老人牙關。
  就在此時,青衣老人突然睜開雙目,望著那中年夫人,微微頷首,自動張開了嘴巴。
  那中年婦人把丹丸投入了青衣老人的口中,道:“老伯伯,這一粒八寶金丹,乃我丈夫採集的各種奇藥煉成,功能固元保命,你服用了之後,可以安心養息,待到前面市鎮之上,再替你開藥療疾。”
  青衣老人夫去神采的目光,緩緩地轉到那青衫人的身上,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青衫中年人大約對那粒人字金丹,心中仍有餘疼,冷冷說道:“不用謝我,如非我那夫人,在下實是捨不得讓你服用一粒。”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緩緩閉上雙目。
  那中年婦人突然歎息一聲,道:“大哥啊!你既然救了他,又何必傷他呢?”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煉這八定金丹,早已安排好了用處,如今少了一粒,只好另想別的辦法彌補了。”
  那中年婦人道:“唉!大哥不要生氣,我不知你早已安排了用途。”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既讓他服用下了一粒八寶金丹丸,無論如何,我也要設法把他的病療好……”
  說著抱起那青衣老人,跳上馬背,向前奔去。
  天到掌燈時分,行到一處小鎮。
  青衫中年人找了一處客棧,把那青衣老人安排在一個廂房之中。
  那八寶金丹果然有著驚人的神效,自從老人服下之後,神智竟然保持著完全的清醒,但形勢卻又迫他閉著雙目,裝作暈迷未醒之狀。
  那青衫中年人先替青衣老人把過脈搏之後,不禁一皺眉頭,但卻未發言,匆匆起身而去。
  那中年婦人堅持以八寶金丹,救那老人之命,已瞧出丈夫心中的不樂,再也不敢多口。直待丈夫去後,她才望著那藍衣童子說道:“你留這裏照顧這位老伯伯。”
  那藍衣童子應道:“伯母放心,小侄自會當心。”
  那中年夫人歎息一聲,轉身而去。
  就在那中年婦人去後,青衣老人突然睜開了雙目。
  藍衣童子喜道:“老伯伯,你醒了?”
  那青衣老人在那藍衣童子的臉上打量了一陣道:“清醒了。”
  藍衣童子道:“我去告訴伯母。”
  青衣老人急急說道:“小兄弟,不要去。”
  藍衣童子停下腳步道:“為什麼?”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道:“我們先談談如何。”
  藍衣童子沉吟了一陣道:“好吧!”
  青衣老人道:“我想問你幾件事不知你可否告訴我?”
  藍衣童子道:“那要看你問什麼了?如果我不知道的事情自然是沒有法子回答你了。”
  青衣老人道:“自然是你知曉的事情。”
  藍衣童子道:“那你問吧!”
  青衣老人緩緩說道:“你那位伯父,可是中州三俠中方二俠方天成嗎?”
  藍衣童子道:“是啊!你認識他?”
  青衣老人道:“我不認識,但方二俠,大名鼎鼎,在下只不過聽人說過他的形貌罷了。”
  藍衣童子道:“原來如此。”
  青衣老人道:“那位美麗的中年婦人想必是方二俠的夫人?”
  藍衣童子道:“是啊!正是我的伯母。”
  青衣老人道:“久聞她的善名,今日一見果是不錯。”
  藍衣童子道:“我那位方伯母,為人最是善良了,一隻鳥兒受了傷,她心中也是不忍。”
  青衣老人歎道:“她的仁善之名,武林皆聞,名氣實不在方二俠之下……”語聲一頓道:“那位穿勁裝的童子可是方二俠的公子?”
  藍衣童子道:“是的,也是我的兄弟。”
  青衣老人道:“你是老大?”
  藍衣童子黯然說道:“我們雖是兄弟,但卻非一母同胞,我是寄居在伯父家中。”
  青衫老人道:“你今年幾歲了?”
  藍衣童子道:“十五歲,我那兄弟也是十五歲,不過我大他三個月。”
  藍衣老人點點頭道:“令尊呢?”
  藍衣童子道:“家父過世很久了。”
  青衣老人道:“他是方二俠的親兄弟嗎?”
  藍衣童子道:“是的,家父小伯父五歲,他們是一母同胞。”
  青衣老人道:“令堂呢?”
  藍衣童子道:“家母哀傷過甚,不願再在塵世之上,本要以身相殉,但又怕我孤苦無依,因此五年前,把我送給伯父收養,自己削發為尼,超然塵外。”
  青衣老人道:“令尊正值壯年有力之時,怎麼會突然而逝去?”
  藍衣童子道:“這個,晚輩就不清楚了,我也問過伯母,伯母說她不太了然。”
  青衣老人點點頭,道:“你學過武功沒有?”
  藍衣童子道:“學過,不過我喜歡讀書,所以武功方面,學的很少。”
  青衣老人道:“你是不喜歡學武功嗎?”
  藍衣童子臉上掠過一抹淒涼的微笑,道:“伯伯說我天生骨質很弱,練武也難登峰造極,因此,他不主張我學武功,卻替我買了很多書籍,要我閱讀,而且還替我請了兩個通儒,教導於我。”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這也很難怪……”
  藍衣童子極為聰明,聽後怔了一怔道:“老伯伯,說的什麼意思?”
  青衣老人輕輕咳了兩聲接道:“孩子,你讀的是什麼書?”
  藍衣童子道:“我讀的很博雜,星蔔、醫道,無所不包。”
  青衣老人道:“這麼說來,你那伯父也無意使你步入仁途了?”
  藍衣童子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青衣老人道:“孩子,你覺得老夫的人如何?”
  藍衣童子道:“你好像知曉很多的事情。”
  青衫老人道:“你既然覺得老夫不錯,可願聽從老夫的話嗎?”
  藍衣童子沉吟了一陣道:“我很想聽你的話。”
  青衣老人道:“那很好,我先問你一件事,你要確實回答我。”
  藍衣童子道:“什麼事啊?”
  青衣老人道:“你是否很想學武功?”
  藍衣童子圓睜著一雙眼睛,望著那青衣老人,良久之後,才緩緩他說道:“還是不學算了。”
  青衣老人在他神情愕然之間,突然發覺那藍衣童子目光中,隱隱間含蘊著一股肅煞之氣,不禁心頭怦然一動,道:“為什麼呢?”
  藍衣童子道:“如若我學習武功,那就永遠也無法追上我的兄弟,不如棄武從文,各謀成就。”
  青衣老人淡淡一笑道:“孩子,你外貌柔和內心卻是強得很。”
  藍衣童子淒然一笑,欲言又止。
  青衣老人歎息一聲接道:“孩子,如若有一個人,能把你造就成當今武林中第一高人,你願不願意學武呢?”
  藍衣童子道:“那我自然願了,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青衣老人笑道:“老夫有一位好友,被當今稱為第一高人,日後,老夫介紹你去見他,他定會收你為徒,不過,我要先傳你基本吐納之術,不知你願不願學?”
  藍衣童子臉上呈現出一份喜悅之情,但卻又迅快消失,說道:“你為什麼不找我兄弟呢?他比我強得多,不論體能、資質都是上好的練武人。”
  青衣老人笑道:“那是他們的看法,老夫的看不則不同了。”
  青衣童子道:“為什麼你和別人的看法不同呢?”
  青衣老人道:“因為老夫看的是靈慧稟賦和氣度,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出來了,他們只能看骨骼,體質。”
  藍衣童子笑道:“原來如此……”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咱們說了半天,我還未請教你老人家貴姓。”
  青衣老人沉吟了一陣,道:“老夫姓陳,你叫我東耳老人就是。”
  藍衣童子道:“東耳老人?”
  東耳老人道:“不錯,”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孩子,你不能把老夫的姓名,告訴你的伯父伯母。”
  藍衣童子道:“為什麼呢?”
  東耳老人道:“因為老夫落難於此,不願使姓氏為人所知。”
  藍衣童子道:“如若他們問到你的姓名時,你又如何答復呢?”
  東耳老人道:“那你就說我姓東吧!”長長歎一口氣,道:“孩子,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藍衣童子道:“自然可以了,我叫方雪宜,學名方瑜。”
  東耳老人道:“誰給你起的名子?”
  方雪宜道:“我母親起的,我父親叫方天宜,母親閨諱雪蓮,媽媽給我起的這個名字,也許含有紀念家父之意。”
  東耳老人道:“原來如此。”
  談話之間,突聞得步履聲傳了過來。
  東耳老人急閉雙目,裝作暈迷之態。
  只聽木門呀然,方天成推門而人。
  方雪宜欠身說道:“見過伯父。”
  方天成手中提著藥物,道:“孩子你出去吧,我要和他談談。”
  方雪宜應了一聲,退出門外。
  方天成舉手輕輕地在東耳老人胸前拍了一掌,道:“你該清醒了。”
  東耳老人睜開雙目,道:“多謝救命之恩。”
  方天成道:“你的脈象很亂,使人瞧不出病從何而來,我已經替你抓了幾付藥來,但我仍希望你能清醒,也好問明你的病,再決定用哪一付藥。”
  東耳老人道:“老朽之病因年邁之故,只怕很難醫好。”
  方天成接道:“你好像很輕淡自己的生死。”
  東耳老人道:“螻蟻且生,何況在下是人呢。”
  方天成道:“那你就仔細地告訴我病從何來?”
  東耳老人沉吟了片刻,道:“起因好像是受了風寒侵襲。”
  方天成道:“夠了……”就三包藥中取出一包,接道:“這包藥中,附有藥單,你自己照方再吃兩付,就可以好了,我還有事,不能留此為你把脈了。”
  東耳老人道:“唉!你留老朽在此,只怕老朽也無法活下去。”
  方天成道:“為什麼?”
  東耳老人道:“老朽已入風燭殘年之境,既無可歸之家,又無銀兩,病情隨時可發,豈不是難以活得下去嗎?”
  方天成道:“好吧!我助你十兩銀子,足夠你買處房子,苦度殘年了。”
  東耳老人搖搖頭道:“這辦法也不妥。”
  方天成一皺眉,不耐煩地說道:“你要如何才成?”
  東耳老人道:“老朽雖然常病,但不病時身體還很健壯,如若老夫能夠追隨左右,執鞭隨蹬……”
  方天成搖搖頭,接道:“不行,在下奔走江湖,席不暇暖,有時連夜趕路數日不眠,豈是你這等老弱的體能,能夠勝任。”
  東耳老人道:“閣下奔走江湖,難道夫人和令郎,也要在江湖之上奔走嗎,老朽留在府上,作一老工,混口飯吃,難道閣下就不肯答應嗎?……”
  語聲一頓,接道:“何況,老朽讀了不少詩書,工餘之暇,也好為令郎講些詩文。”
  方天成心中一動,道:“原來你還是一位飽學的通儒。”
  東耳老人道:“不敢。”
  方天成道:“閣下讀的是什麼書?”
  東耳老人道:“老朽旁務雜學,五經四書之外,遍及星蔔醫道,佛門經文,亦會涉獵。”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你也通達醫理了?”
  東耳老人道:“略懂一二。”
  方天成道:“很好,待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再答復老前輩。”
  就在方天成去後不久,那藍衣童子重又行了回來,奔到東耳老人身前,道:“東老伯怕,你可是要走了?”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只要你那伯母答應,我就可以留在這裏不走了。”
  藍衣童子道:“好,那我就去告訴怕母去。”
  東耳老人道:“不用了,你那伯母乃天下至善至仁的人,豈有不允?倒是有一件重要事,我非得詳細他說明不可。”
  藍衣童子道:“什麼事?”
  東耳老人道:“你學武的事不能洩露出去。”
  藍衣童子道:“連我那伯母也不能講嗎?”
  東耳老人道:“最好別講,因為此事如若被你怕父知道,說不定他要取老朽之命,至低限度,他要把我逐離此地,自然你的武功也學不成了。”
  藍衣童子沉吟了一陣,道:“如是你那武功不如我伯父,那我就不用學了。”
  東耳老人道:“自然是比他高明……”語聲頓一頓,道:“俗言道,只有狀元學生,而無狀元老師……”
  目光瞪在那藍衣童子的臉上,瞧了良久,才道:“孩子你必須信任我,才能夠學得第一流的武功啊!”
  藍衣童子又似明白又似不懂地點點頭,道:“好吧,我信任你就是。”東耳老人道:“好!你就先出去吧!你怕父是否留我在此,只怕就要決定了。”
  藍衣童子微微一笑,依言退了出去。
  果然,片刻之後,方天成帶著夫人,一齊到此。
  方天成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我已和夫人談過,她很希望你留在此……”
  東耳老人目光轉到方夫人的身上,道:“夫人救命之恩,老漢還未報答,今又蒙收留老漢,隆情厚誼,高薄雲天,但得老漢力能所盡,必將竭盡綿薄,報隆情于萬一。”
  方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丈夫在江湖頗有俠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平常的事,何況,老伯伯如許年紀,就算沒有生病,我們也該照顧一二,老伯伯已經是大病在身的人了,這一點,我們自是應該效勞才是。”
  東耳老人道:“夫人言重了。”
  方夫人道:“你現在病情如何了?”
  東耳老人道:“大見好轉。”
  方夫人道:“我們很想帶著你同行,但你的病情還未完全康復,說不得,只好留你在此了……”
  東耳老人微微一怔,道:“留我在此?”
  方夫人道:“是的,等我們回程之時,再來此地接你……”
  東耳老人道:“老漢鬥膽問夫人一句話。”
  方夫人道:“什麼話?”
  東耳老人道:“兩位可是赴他人之約嗎?”
  方天成道:“不錯,老丈何以知曉?”
  東耳老人道:“在下默察情勢所得。”
  方天成突然一皺雙眉,低聲對夫人說道:“咱們去吧……”牽著方夫人急急而去。
  片刻之後,那藍衣少年又單獨奔人東耳老人的房中,低聲說道:“你怎麼得罪了我怕父?”
  東耳老人微微一怔笑道:“不得罪也不成啊……”語聲一頓,道:“孩子,你可曾聽說伯父說我什麼?”
  藍衣童子搖搖頭,道:“我聽到他說伯母……”
  東耳老人怔了一征,道:“他如何說那方夫人?”
  藍衣童子微微一笑,道:“我那伯父素來對我伯母敬重,縱然有什麼事,也不會對她厲言聲色,不過……”
  東耳老人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如若方夫人應老朽受了那方大俠的責罵,那就非老朽心願了。”
  語聲一頌,接道:“不過,你那伯父母,已決定把老朽留在長安,你必得想個法子,也留在此地才成……”
  藍衣童子道:“現在你不用留這裏了,我那伯父說伯母,也就是為了此事。”
  “我那位仁慈的伯母,覺著把你留在此地很危險,萬一你病勢發作了,無人照顧,豈不是等於沒有救你,因此,主張帶你同去。”
  東耳老人道:“你伯父可是不同意嗎?”
  藍衣童子道:“伯父為此事責怪伯母管事太多,但仍然答應伯母的請求。”
  東耳老人沉吟了一陣道:“其實只要你能留下,咱們不去還好些。”
  藍衣童子道:“怎麼?你可是不願去。”
  東耳老人緩緩他說道:“咱們和你怕父伯母走在一起,老朽豈不是無法傳你武功了嗎?”
  藍衣童子道:“這麼說來,我是非得學你的武功不可了?”
  東耳老人道:“你可是不願意嗎?”
  藍衣童子道:“我已經答應你了,豈可反悔,如是在途中無法傳我,等我們回到故居之後,你再傳我不遲。”
  東耳老人道:“那不成,我既要傳你武功,自然是越快越好。”
  語聲一頓,接道:“你可知曉咱們要幾時動身?”
  藍衣童子道:“似乎是明日一早動身?”
  東耳老人道:“好!你今夜三更之後,到我房中,但要隱秘行動,不要讓你伯父知道。”
  藍衣童子道:“好吧,我今夜三更過來。”言罷,退了出去。
  夜晚三更,那藍衣童子果然如約而來。
  東耳老人開始教他靜坐吐納之法。
  藍衣童子人極聰明,東耳老人所授的吐納術,乃是一種上乘內功初步奠基工夫,呼吸之間,內腹動作十分複雜,但那籃衣童子竟在五更之前,全部學會。
  東耳老人眼看那藍衣童子,在兩個更次時間中,學會了上乘的內功奠基之法,心中大力高興,當下就說:“孩子,記住,從今日開始,每天必需要抽出一個時辰時間,打坐運功,我如能隨你同行,自會設法指導你,如是萬一不能同行,你更要刻苦用功,不論你在何處,何地,我都會找到你,不過此事要千萬隱秘,不要讓別人知道,包括你的伯母伯父,和你兄弟。”
  藍衣童子沉吟了一陣道:“我心中有一點不解之謎,不知當不當問?”
  東耳老人道:“可以問,你說吧!”
  藍衣童子道:“你傳我武功是好事還是壞事?”
  東耳老人道:“自然不是壞事。”
  藍衣童子道:“既然是好事,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呢?”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因為,你學的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功,不論何人,尤其學武的人,都不想你比他們強,是嗎?”
  藍衣童子點點頭道:“嗯!不錯。”
  東耳老人道:“聽我的話回房睡覺去吧!”
  藍衣童子心中仍有著很多疑問,但他未敢多問,回房而去。
  天亮之後,方天成果然改變了主意,要東耳老人相隨而行。
  東耳老人除了和藍衣童子單獨相見之時,說上幾句話外,平常一直是沈默不言。
  幾人曉行夜宿,這日到了嘉定。
  嘉定緊臨岷江大渡河口,商賈絡繹,市面繁榮。
  方天成帶著幾人到了一座客棧中,要了一座跨院,對那勁裝童子說道:“今日你們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午時為父會合你們大伯父和三叔之後,如無要事就帶你們到嘉定玩上一口。”
  那勁裝童子道:“爹爹和大伯父在何處見面?”
  方天成道:“城外淩雲山?”
  勁裝童子道:“爹爹不帶我同去嗎?”
  方天成道:“為父和你大伯有事商談,你和母親,哥哥守在店中不用去了。”
  勁裝童子道:“爹爹幾時回來?”
  方天成道:“日落之前。”
  那勁裝漢子目光突然轉到東耳老人臉上,道:“老東啊!你到過嘉定沒有?”
  東耳老人道:“老漢天涯流浪,到過此地。”
  方天成目光轉到那勁裝童子身上,道:“珞兒,好好守在店裏,不許亂跑。”
  方珞點點頭,方天成起身自去。
  方天成去後,方珞目光又轉到東耳老人身上,道:“你對嘉定很熟悉,帶我去玩玩好嗎?”
  東耳老人道:“並非是老漢不肯,只因未得老爺夫人首肯,老漢如何敢擅自作主。”
  藍衣童子輕輕歎息一聲,道:“珞弟,東耳老伯說的也是,他下敢自作主張,何不等伯父、伯母回來之後,稟明再去?”
  方珞一皺眉頭道:“為什麼要等爹娘回來呢?”
  藍衣童子道:“此刻,東老伯不敢作主,如若你一定逼他同去,那豈不是為難他嗎?”
  方珞道:“唉!大哥,不是小弟說你,這老東是咱們的傭人,你怎麼能夠叫他東老伯呢?”
  藍衣童子輕輕地歎了一聲道:“兄弟,話怎麼這樣說呢,東老伯這樣大年紀了,我們還不及弱冠,如何能叫他老東呢?”
  方珞冷笑一聲,道:“好吧!你叫你的東老伯,我叫我的老東,咱們各叫各的就是。
  藍衣童子還想再說些什麼,東耳老人低聲說道:“你們不用爭執了,叫我老東也好,都是一樣。”
  方珞突然轉過身子,道:“你們好好地談吧!我要出去了。”
  東耳老人大吃了一驚,道:“那怎麼成,少主人無論如何不能使老漢為難!”
  橫身攔住了去路。
  方珞冷笑一聲道:“你要管束我嗎?”
  東耳老人道:“這個老漢不敢。”
  方珞道:“不敢你就閃開去。”手一推東耳老人,沖了出去。
  東耳老人呆呆地望著方珞的背影,內心之中感慨萬千,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藍衣童子緩緩地行到那東耳老人的身前,低聲他說道:“老伯伯,不用生氣,我那位兄弟,生性暴急,對我也是如此,老伯伯不要生氣才好。
  東耳老人笑道:“孩子你在這裏等我,我去瞧瞧方公子。”
  藍衣童子黯然說道:“大怕父對他十分愛護。”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孩子你安心用功去吧!此地事情,我自會對付。”
  藍衣童子輕輕歎息一聲,心中雖想說幾句安慰之言,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只見老人緩緩地向前行去,身影消失在門外不見。
  且說方珞,負氣奔出客棧,信步向前行去。
  此時,將近午市,街上行人正多,接踵擦肩,擁擠異常。
  方珞地形不熟,又不願問人,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去。
  走過兩三條街,到了一片廣場之中。
  只見人頭攢動,這廣場之中十分熱鬧。
  方珞擠人一圈人群之中,抬頭看去。只見兩男兩女,正在一條鋼索之上,緩緩行走,方珞年紀雖小,但衣著卻很華貴,擠入人群之中,立時有一個身著青衣,頭梳雙辮,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孩,行了過來,道:“公子,請賞點錢。”
  方珞抬頭瞧了那鋼索一眼,心中暗道:“呼!就憑你們這點玩藝也要賣錢嗎?”
  心中念轉,但左手卻探入袋中,摸出一燈金葉子,投入女童雙手捧著的竹籃之中。
  那雙辮少女,看他出手就是一片金葉子,怕有二兩多重,不禁啊了一聲。
  他一個年輕孩子,出手如此大方,立時引得全場注目,數十道眼光,一齊投注過來。
  方珞傲然一笑道:“怎麼?可是太少了?”
  那青衣女童生的十分秀致,嫣然一笑,道:“太多了。”
  方珞探手入懷,又摸出兩片金葉子,投人那竹籃之中。
  青衣女童呆了一呆欠身說道:“多謝公子。”
  只聽得一個冷漠的聲音,道:“女娃兒,到這邊來,咱們少爺有賞。”
  方珞轉眼望去,只見說話之人,頭戴瓜皮帽,身著青綢子長衫,手中提著一根湘竹玉嘴的旱煙袋,年約三十五六歲,留著八字鬍。
  在他旁側,一張木椅上坐著一個二十上下,白淨面皮,黃緞子長衫的年輕人。
  黃衣少年身後並肩兒站著兩個身軀魁偉的大漢,一身黑色的勁裝,兩張大麻皮臉,濃眉虎目。
  這時,全場中人,都為那一聲呼喝聲驚動,齊齊轉目相注。
  那青衣少女怯生生地望了方珞一眼,捧著竹籃,行了過去。
  四個走鋼絲的男女,一齊從上面跳了下來。
  那青衣女童行到那黃衣少年的身前,欠身說道:“大叔有何吩咐?”
  青衫人目光投注在那黃衣少年的身上,道:“這是我家公子爺,快些見禮。”
  青衣女童望了那寅衣少年一陣才欠身說道:“見過公子。”
  黃衣少年輕輕咳了一聲,道:“不用多禮……”語聲一頓道:“剛才那小子給你好多銀子?”青衣女童道:“那位公子,給我三片金葉子。”
  黃衣少年望瞭望青衣女童一眼,道:“來呀!賞她兩錠金子。”那留著八字鬍的青衫人,一哈腰,拉開一個白布袋子,摸出兩錠金子,放入竹籃中,道:“還不快謝過少爺的重常。”
  青衣女童望瞭望那兩錠金子一眼,心中駭了一跳,估計那兩錠黃金,至少在二十兩以上。人約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多的黃金,端著籃子的雙手有些微微發抖,緩緩他說道:“太多了。”
  那黃衣少年哈哈一笑道:“這點黃金,算得了什麼?”
  青衣女童欠身說道:“多謝公子。”
  黃衣少年一揮手道:“不用謝了。”
  語聲一頓,接道:“我不信這嘉定地面上,還有人手面大過本公子。”
  那方珞年輕氣盛,看著黃衣少出手,似是有意超越於他,心中早已不是滋味,聽得最後一句話,不禁怒火高燒,大步行了過去,道:“區區二十兩黃金,算得了什麼?”探手從懷中摸出一疊金葉子,投入那女童的竹籃之中。
  這一疊金葉子至少有十片以上,說重量不下於三十兩。
  那黃衣少年冷冷地望了方珞一眼,道:“臭小子,你是哪里來的?”
  方珞怒道:“你罵誰是臭小子?”
  那留著八字鬍的青衫人道:“公子爺你別生氣,教訓這小子一頓就是。”一面舉起湘妃竹的煙袋,指著方珞,道:“臭小子,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方珞右手一伸,抓住那青衫人手中的旱煙袋,怒道:“你罵哪一個?”右手一掌劈了過去。
  那青衫人沒有料到方珞竟然出手,而且出手是如此快速,閃避已來不及,蓬然一聲被擊在前胸之上。
  這一掌似是很重,那青衣人吃他一掌打得向後退了兩步,張開嘴噴出一口鮮血,跌坐地上。
  黃衣少年霍然站起身子,怒道:“你敢動手!”
  語聲未落,身後兩個勁裝大漢,已然雙雙撲出,四隻手一齊向方珞抓去。
  這時,那青衣女童突然放下手中的竹籃子,高聲說道:“諸位不要動手……”
  兩個大漢哪里肯聽她的喝止,左面一人五指箕張,扣住方珞的手腕,左面一人,索性一掌劈了下去,拍向方珞的頂門。
  方珞極得父母的寵愛,方天成又用了很大的心思,來培植愛子武功,所以,他年紀雖小,但武功上卻是有著不凡的成就,眼看兩個高過他一倍的大漢,分攻合擊,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同時,也激起了他好鬥的天性,一吸氣,突然一個轉身,避開了左面大漢的一掌,閃到右面大漢的身後飛起一腳,踢了過去。
  右面大漢冷哼一聲道:“這小子很滑溜啊!”
  語聲未落,屁股上中了一腳。
  這一腳踢得很重,那大漢高大的身體,也不禁向前一栽。
  這一來也同時激怒了那大漢,大喝一聲,回身撲去,掌如巨斧開山一般劈下來。
  方珞不敢硬接掌勢,縱身避開。
  那兩個大漢縱身從後圍上,擋住了方珞後退之路。
  方珞有生以來,一直在父母庇蔭之下長大,從未和人這樣動手互拼,毫無對敵經驗,在兩個大人圍攻之下,不禁急躁起來,掌法漸見散亂。
  其實一個大漢十餘合中未能擒得住方珞,心中亦是暗自震駭,忖道:這娃兒如此年輕,武功如此了得,必然是出身于武林世家,如是傷到他,勢必要引起一場爭紛,以他身手而言,如若由他家人出面,我等決非其敵。
  那青衣女童眼看兩個武功高強的大漢,搏鬥了數十合,仍未能傷到方珞,心中大是敬佩,暗道:他乃有真才實學的人,和自己賣藝江湖的花拳繡腿,大大不同了。
  心轉念動之間,突聞砰然一聲大震,傳了過來。
  緊接著,響起了一聲盈耳的尖叫。
  凝目望去,只見方珞連退了數步,倒在了地上。
  原來,兩個黑衣大漢,久戰方珞不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感難堪,情勢所迫只好施下毒手了。
  方珞對敵經驗不足,強敵施下毒手時,防護不及,被人一掌擊在左肩之上。
  這一擊落掌甚重,只打得方珞一連向後退了數步,跌倒在地上。
  左首那大漢四顧了一眼,不見有人出面,才冷笑了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兒。”
  說著話伏身一探,抓起了方珞。
  那青衣女童眼看方珞中掌暈了過去,心中大是憐惜,再看那大漢惡狠狠地抓起方珞,心中大驚,急急說道:“不要動!”
  左首那大漢兩道惡狠狠的眼光,盯住那青衣女童臉上,打量了一陣,冷冷說道:“怎麼,憑你這小毛丫頭幾招花拳繡腿想多管閒事嗎?”
  這青衣女童雖然年紀不大,但她常年在江湖上走動,處理事情之能,卻大大地超越她的年紀。
  只見她欠身一禮,道:“兩位大叔身手不凡,看來都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小女子如何也不會是敵手。”
  她說話婉轉和氣,先把那兩個黑衣大漢捧了一陣,兩人雖然不耐煩,也不好發作出來。
  左面那大漢沉吟了一陣道:“你有什麼事?快此說出來吧!”
  青衣女童道:“二位和這公子哥,並無什麼深仇大恨,他雖然打傷了你們那位大叔,但你們也打傷了他,彼此已經扯平,求求兩位大叔放了他吧!”
  這時,看熱鬧的人,仍然圍在四周,數百隻眼睛,望著場中情勢變化,但卻是一片寂然,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那青衣女童不聞兩個大漢講話,接道:“如若事和我們無關,小女子決然不敢多口,但事為我們而起,小女子怎能坐視?”
  這兩個黑衣大漢,不但身材相似,而且都是一張麻子臉,千萬人中也難找出和他們相似的一對。只見兩人相對望了一眼,仍由左面那大漢說道:“我們要生擒他回去,如若我們那位張師爺,能夠傷勢痊癒,我們自然會饒了他的性命。如是張師爺被他一掌打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然由他來抵償了。”
  那黃玄少年冷冷的站在一側,望著那青衣女童,一言不發。
  這時,方珞已由昏迷中清醒過來,此子年紀雖輕,但生性卻極高做,暗中咬牙,忍疼不言。
  那青衣女童眼看苦求兩個大漢,毫無作用,轉向那黃衣少年行去,欠身一禮道:“公子在上,小婢這裏有禮了。”
  黃衣少年冷笑了一聲,道:“什麼事?”
  青衣女童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黃衣少年道:“什麼事?”
  青衣女童道:“關于那位公子的事。”
  黃衣少年冷然接道:“這和你何關?”
  青衣女童道:“如若公子不肯放手,鬧出人命,賤妾都難免身受牽連。”
  黃衣少年望了仰臥在地上的青衫人一眼,道:“那小於是你的什麼人?”
  青衣女童道:“和賤妾毫無瓜葛。”
  黃衣少年道:“這就是了,既然是毫無瓜葛,你最好別管。”
  青衣女童道:“公子……”
  黃衣少年突然舉手一揮,怒道:“滾開去!”
  方珞高聲說道:“這事和你無關,你不要管,料他們也不敢動我。”
  黃衣少年怒道:“王合、王寶,打他們兩個耳光!”
  王合應聲出手,左右開弓,呼呼兩個耳括子。
  那方珞本已受了很重的內傷,口中血跡未幹,王合又出手甚重,兩聲脆響過後,直打的方珞滿口鮮血,狂噴而出。
  倔強的方珞仍然是緊咬牙關,一聲不響。
  黃衣少年突然舉步行了過來,冷笑一聲道:“你很倔強,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鐵打銅澆的羅漢。”緩緩舉起右手。
  方珞究竟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在父母蔭護之下長大,幾時吃過這等苦頭,雖然忍住未叫,但雙目中早已是滿眼淚水。
  只見黃衣少年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你可是害怕了?”
  方珞道:“誰怕你了?”
  他滿身是傷,雙頰紅腫,說來語焉不詳。
  黃衣少年怒道:“好硬的小骨頭,今日我如不叫你告饒求命,我就把宗字倒過來寫。”
  正待出手點方珞五陰絕穴,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住手!”
  黃衣少年舉目望去,只一個身著青衫,頭戴氈帖帽,白髯垂胸的老人,停在三尺以外。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不知何以竟到了身側。
  方珞已瞧出來人正是東耳老人,急急的說道:“老東,你快些告訴我爹爹去,這些人都會武功,你不是他們的敵手。”
  東耳老人緩緩的說道:“老漢既然來了,拼了老命,也要把少爺救出來。”
  方珞強忍著疼痛,說了數言,再也接不下去。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你這把年紀了,死也不算夭壽啊!”
  突然揮手一掌,拍了過來。
  全場人中,無不替那老漢擔心,看那白發蒼蒼,這少年一掌非要竹斷他幾根肋骨不可。
  東耳老人肅然不動,任那黃衣少年拳勢擊中前胸。
  但聞一聲悶哼,傳入耳際,幾聲深長的歎息聲一齊響起。
  那是一些惋借東耳老人的歎息,也是贊美他捨命救主的豪壯。
  方珞理是不忍瞧看,閉上雙目。
  只聽得東耳老人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兩位還不放手嗎?”
  方珞只覺身子一松,抓在身上的兩條手臂突然松開,心中大感奇怪道:“這兩個麻皮大漢,凶惡橫蠻,怎會聽東耳老人的話。”
  睜眼望去,只見東耳老人,仍然站立在原地,那黃衣少年卻抱著小腹,蹲在地上,似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玉合王室呆呆地站在一側。
  東耳老人舉手一招,道:“少爺,咱們回去吧。”
  方珞愕然望了王合王寶一眼,仍然站著一動不動。
  原來他們傷勢沉重,無法舉步。
  東耳老人大步行了過來,抱起方珞,穿出人群,直回到客棧,洗去方珞臉上的血跡,放在木榻之上,歎道:“老漢晚到一步,致使少爺受傷。”
  那東耳老人在抱著方珞奔行之時,已暗中活了他身上經脈。
  方珞覺著身上血行舒暢連傷也好了許多,只是他自己並未覺得是東耳老人暗中相助之力。
  這時那方瑜聞迅也奔了進來,目睹方珞受傷之狀,不禁暗然淚下,道:“兄弟,什麼人打傷了你呢?”
  方珞搖搖頭道:“我不認識那些人。”目光轉到東耳老人的身上,接道:“老東你不用害怕,這事和你無關,爹爹回來問起,自有我一人承擔。”
  東耳老人伸出手去輕輕在方珞身上拍了兩下道:“少爺安心睡吧,老爺回來,責罵老漢兩句,那也是應該的事。”
  方珞似是極為聽話,聞言閉上雙目,很快地睡熟了過去。
  方瑜搖搖頭歎道:“東伯伯,我這位兄弟,從小就被叔父寵壞了,如有得罪你老人家之處,還望你不要見怪才好。”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令弟說話雖然難聽一些,但他心地還很善良。”
  語聲一頓,接道:“我的底細,你也許已經知道很多,這番事故之後,也許我無法在此多留下去,孩子,如若我無法在此多留,你願不願意跟著我一起走呢?”
  方瑜低頭沉吟了一陣道:“咱們到哪里去呢?”
  東耳老人道:“天涯海角,越是隱秘的地方越好。”
  方瑜沉吟了一陣道:“伯母待我好,有如親生子一般看待,如是和你偷走,伯母一定很傷心。”
  東耳老人道:“老夫也不想如此,但如情勢逼人,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方瑜沉吟道:“如是別無選擇,晚輩自然追隨老前輩了……”
  語聲一頓,突然流下淚來,接道:“伯母受我逃塵避世的母親所托,對我之好,實是尤勝親生之子,我如若不告而別,她心中自然悲傷無比,我實在不願使她傷心,如是咱們能夠不走,那是最好不過了。”
  東耳老人緩緩他說道:“你能有如此知恩必報的孝心我是更安心了。”
  語聲一頓道:“你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守候他。”
  方瑜道:“伯伯去吧!我守候在這裏。”
  談話之間,突然步履聲響,方天成一馬當先,行進房中。
  他本是臉帶笑容,但進入房中之後臉色突然冷了下來,目光注在方略身上,打量了一陣道:“這是怎麼回事?”
  東耳老人低聲說道:“少爺和人鬥毆,受了傷。”
  方天成久歷風險的人物,心中盡管焦慮、痛疼,但仍然保持著鎮靜,嗯了一聲道:“傷得很重嗎?”
  東耳老人道:“傷得雖然不輕,但卻不礙事了。”
  方天成緩步行近木榻,仔細瞧了愛子一陣,但卻並未伸手觸動,舉手一揮,道:“咱們到外間談談吧!”
  方瑜轉身望去,只見方夫人和兩個勁裝大漢,並肩站在門口。
  左面一個約五旬以上,虯髯如戟,身著深灰勁裝,外著玄色披鳳,濃眉環目,神態十分威猛。
  右面一個年約三旬以上,白麵無須,看上去十分地清俊,只是瘦了些。
  方夫人臉上一片淒傷,望了仰躺在床上的愛子一眼,欲言又止。
  方天成舉步行到門口,低聲對那虯髯的大漢道:“大哥,珞兒受了點傷,此刻睡得很熟,咱們到外間談談吧!”
  虯髯大漢緩緩他說道:“傷得很重嗎?”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就小弟觀察所得,傷的應該不輕,但他氣息還很均勻。”
  那白麵無須的中年低聲說道:“看來珞侄的內功,進境很大。”
  方天成道:“以他的功力而論,受此重傷,決難這等熟睡鎮定,其間必然有人相助。”
  虯髯大漢輕輕歎息一聲道:“是否是別人有意傷他。”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小弟推想,還不致于有人有意傷他……。”語聲一頓,接道:“不過,詳細內情,還未了然。”
  群豪等一齊退出,到廳中坐下來。
  方天成盡量維持著心情的平靜,說道:“大哥三弟請坐。”
  那虯髯大漢和白麵中年人緩緩地坐了下來。
  方夫人抑制著焦慮、悲傷,親手為三人奉上香茶。
  方天成喝了一口茶,道:“瑜兒,你兄弟怎麼會被人打傷?”
  方瑜黯然說道:“珞弟要出去玩耍,東老伯勸他不要去,珞弟不肯聽,獨自出去玩耍。”
  方天成道:“以後呢?”
  東耳老人接道:“老漢勸不下少爺,只好追出尋找,老漢找到他的時候,少爺已經身受重傷了。”
  方天成道:“你救他回來?”
  東耳老人沉吟了一陣道:“老漢抱他回來。”
  方天成道:“什麼人打傷了他?”
  東耳老人道:“老漢不認識那些人。”
  方天成道:“他們穿的是什麼衣服?”
  東耳老人道:“一個穿著黃衣的少年,兩個穿黑衣的大漢,一臉大麻子。”
  東耳老人思索片刻,把經過之情說了一遍。
  那虯髯的大漢緩緩他說道:“你抱方賢侄回來此地,黃衣少年肯放你們走嗎?”
  東耳老人沉吟一陣道:“老漢眼看少爺山得很重,當下心中十分緊張,匆匆忙忙地抱起少爺就跑,那兩個黑衣大漢雖想攔住,卻為老漢捨命沖了出來。”
  虯髯大漢微微一笑道:“東老丈辛苦了。”
  方天成舉手一揮道:“你可以休息去了。”
  東耳老人欠身一禮轉身向外行去。
  虯髯大漢目睹東耳老人背影去後,才緩緩他說道:“二弟,這位老東是何許人物?”
  方天成道:“小弟在途中救得的一個人。”
  虯髯大漢道:“你知道他的姓名嗎?”
  方天成道:“他自稱是東耳老人。”
  虯髯大漢沉吟了一陣道:“只怕那不是他真實的姓名。”
  那白麵瘦子道:“方賢侄被人打傷,難道就此罷休不成?自然不能就此罷休,小兄立刻去拜會程子望,打聽一下那黃衣人的來路,”
  方天成輕輕歎息一聲道:“我看算了!”
  虯髯大漢道:“珞侄受此重傷咱們就這般罷休,日後傳到江湖之上,豈不是要為人恥笑嗎?”
  方天成道:“珞兒這點年紀,自然不會和人結仇,我又很少帶他在江湖之上行走,認識他的人絕無僅有,這次,他被人打傷,只怕是偶然發生的事件,而且詳細經過之情,目下還不瞭解……”他語音一頓,又緩緩他說道:“珞兒的傷勢,也不很重,小弟想到此事,追究起來,不知是如何一個結果,此刻,咱們正事很多,不用為犬子的小事,耽誤咱們的正事了。”
  虯髯大漢沉吟了一陣,道:“話雖如此,但咱們也不能不管珞侄。”
  那白麵中年人突然開口說道:“算時間路程,咱們在嘉定府還可以逗留三日,停上三天,不論什麼事都應該辦好了。”
  虯髯大漢道:“三弟說的不錯,這個氣咱們決然不能忍受。”
  方天成心中叫愛子受傷一事豈有不報之理,只是形式上不得不作出一另不在乎神態,但聞那虯髯大漢和白麵中年再三堅持之後,也就順水推舟他說道:“大哥、三弟既然堅持要查明內情,咱們只好在此停留兩日了。”
  白麵中年人突然說道:“小弟有個很奇怪的感覺,不知二哥以為如何?”
  方天成道:“什麼事?”
  白麵中年人道:“小弟總感覺那東耳老人還有話未講完。”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小兄也有這感覺,但他既然不願說,小兄也不想追問於他了。”
  虯髯大漢道:“不用追問他了,小兄和那程子望有過數面之交,他曾經和小兄談過,嘉定地面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我找他。”
  語聲一頓,接道:“目下想查明經過之情倒很容易,只要找到現場一問不就了然了,但咱們要查明那黃衣少年的底細,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夠知曉了。”
  白麵中年人道:“大哥說的是。”
  虯髯大漢道:“反正我要到程子望那邊走一趟,他在嘉定地面上十分熟悉,小兄去問問他再說。”
  方天成道:“大哥先請吃杯茶,休息片刻再去如何?”
  虯髯大漢道:“小兄去去就來。”
  話落口,人已到數丈之外。
  方天成目光轉到那白麵中年人的臉上,道:“俊弟,就小兄觀查所得,大哥表面上雖然鎮靜,但內心中實是十分地焦急,小兄不願為犬子的事,再替大哥添麻煩。”
  白麵中年沉吟了一陣道:“二哥的用心,小弟十分的清楚,然橋歸僑,路歸路,不能說明咱們有要事,珞侄被人打傷一事,咱們就不聞不問了。”
  方天成眉宇間憂慮重重,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這件事太大了,小兄不願再節外生枝,多增大哥煩惱。”
  這時,方夫人已經悄然退出,回到內室探望愛子,廳房中只剩下方天成和那白麵中年兩個人。
  白麵中年四顧了一眼,低聲道:“二哥,小弟有幾句過慮之言,說出來二哥不要多心。”
  方天成道:“咱們八拜金蘭情共生死,俊弟怎的還說這等話,”
  白麵中年道:“此番事情的變化,確然出了我們的意料之外,但我既然頂了下來,自不能中途畏縮,中州三俠之名也不能因此而蒙汙,我看大哥的意思是,甯名存身不在……”
  聲音突然放低,接道:“我和大哥都未娶妻育子,將來咱們百年之後,珞兒是唯一到咱們墓前燒化紙錢的人,因此嫂夫人和珞兒,似是用不著涉這次之險……”
  方天成苦笑一下道:“三弟用心,小兄明白,不過,咱們兄弟如若死去,對方決不會饒你嫂嫂和珞兒。”
  白麵中年人道:“因此咱們必得未雨銅纓,早作安排……”
  長長吐一口氣,接道:“天下之大,何處不可以安身立命,二哥必可以想到一處安排嫂嫂及珞兒的隱秘之地。
  方天成道:“你嫂嫂經常和我一起在江湖之上走動,認識她的人很多,一時之間,我瞧此事不易安排。”
  白麵中年人道:“如是二哥當真想不出來,小弟倒有一個去處。”
  方天成道:“什麼地方?”
  白麵中年人接道:“小弟有一叔父,遠在江南行醫,他非江湖中人,不妨先把二嫂和珞侄送到他那裏去……
  方天成接道:“此事不妥。”
  白麵中年人道:“為什麼?”
  方天成道:“咱們如遭大變,對方必有斬草除根之心,你嫂嫂和珞兒定然難逃他們的耳目,令叔非武林中人,如何能夠對付得了江湖中人物的詭計,被人查出,反而連累令叔了。”
  白麵中年人道:“二哥說的也是。”
  兩人對望了一陣,默然不語。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抬頭望去只見虯髯大漢當先進門,道“兩位賢弟,小兄替兩位引見一位朋友……”回目望著那青衫老人接道:“這位是程子望兄,乃嘉定地面,水旱兩路的龍頭老大。”
  方天成、白麵中年人齊齊抱拳說道:“久仰大名!”
  程子望道:“不敢,不敢,兩位是方大俠和石大俠了!”
  方天成道:“兄弟方成。”
  白麵中年人接道:“兄弟石俊。”
  程子望道:“仰慕兩位久矣!今日有幸得會……”回目望了那虯髯大漢,接道:“兄弟曾和鄭大俠有過數面之交。”
  方無成、石俊齊聲應道:“我等亦常聽大哥說起程兄,在嘉定地面的威望。”
  程子望哈哈一笑道,“小局面,在三位面前,實叫兄弟慚愧。”
  語聲一頓,接道:“剛才區區已得知鄭大快說知內情,方大俠愛子被人打傷,而且又在嘉定地面上,兄弟實是不能坐視。”
  石俊一揮手道:“那就有勞程兄了。”
  程子望道:“兄弟已派人手,查明內情,我相信今夜之前,定然能給三位一個交代。”
  方天成道:“兄弟之意,只想查明經過之情也許錯在小大。”
  程子望道:“不管如何,令公子總是受了傷,對方就算是在理,也不能出手打人,何況,打的還是一位孩童。”
  方天成道:“不能這樣說,彼此動手,自然是難留餘地了。”
  程子望歎息一聲道:“方二俠的風度,實叫程某佩服……”
  談話之間,突然一個宏亮的聲音傳來,道:“快腿張三,求見莊主。”
  程子望道:“張三是區區手下一個最能幹的管事,我派他查明此事,想必已有回報來了……”
  語聲一頓,道:“你進來。”
  只見人影一閃,一個穿灰色短褂,腿上纏著白裹腿的漢子,快步行了過來,對著程子望行了一禮道:“見過莊主。”
  程子望道:“這三位是鼎鼎大名的中州三俠,今日你有幸能夠見到。”
  張三躬身一個長揖道:“小人久聞三位大俠之名,今日得會,實是三生有幸。”
  方天成、石俊及那虯髯大漢也都微微一欠身,還了一禮。
  程子望輕輕咳了兩聲,道:“張三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快腿張三道:“小的如未辦妥怎敢回慶主的話。”
  程子望聽他說已經辦妥,臉上亦覺光彩,微微一笑道:“好,你說出來聽聽。”
  張三道:“他們住在一個畫舫之上,停泊於岷江之中。”
  程子望道:“好,你去送個帖子給他,老夫要看看他們是何許人物。”
  方天成道:“這個怎敢勞動程兄呢?”
  程子望道:“嘉定地面方圓百里內,不論何許人,提起我程某人,都會打個招呼,那人既然不把我程某人放在眼中,行客不拜坐客,兄弟嘛!只好去拜訪一下他們了。”
  張三道:“莊主要去小的就去准備帖子。”
  方天成道:“程兄一個人去嗎?”
  程子望道:“兄弟再帶兩個助手同去。”
  石俊道:“在下陪程望弟一塊去如何?”
  程子望哈哈一笑,道:“石兄弟要去那是最好不過。”
  方天成回顧了虯髯大漢一眼,道:“大哥,小弟是否也要去一趟呢?”
  虯髯大漢點點頭,道:“你去一趟也好,小兄留在店中,等候你們消息。”
  方天成一躬身道:“大哥稍息風塵,小弟們去去就來。”言完,大步而去。
  虯髯大漢也不送他們幾人,伸手就掩上房門。
  張三帶著程子望、方天成等幾人,一口氣跑到城外岷江岸畔。
  這時,已是二更時分,但碼頭旁仍然十分熱鬧。
  江中漁火點點,岸上夜市未散。
  張三伸手指著泊在八丈外,一艘銀色的畫紡,說道:“就是那一艘船。”
  程子望低聲說道:“你要碼頭上的哥們,弄一艘快舟來。”
  張三道:“今已在江畔等候。”
  石俊抬頭看去,果然有一條小舟,停在身側不遠處。
  程子望微微一笑,長揖肅客。
  方天成當先舉步而行,登上小舟。
  石俊緊隨著方天成身後,程子望最後登上船,低聲對張三說:“招呼他們,准備幾艘大船,這畫舫如果起錨逃走,好在江中攔截他們。”張三應了一聲,道:“莊主請放心,小的不會誤事。”
  程子望一揮手,小舟離岸,駛向畫舫。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5 01:3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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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嘉定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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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丈距离,轉眼即到,小舟馳近畫舫五尺左右時,停了下來。
  程子望站在船頭上,揮揮手,高聲說道:“畫舫上哪位執事!”
  那畫舫上艙門密閉,而且垂著厚厚的帷子,雖然點有燈火,但在外面卻瞧不出來。
  程子望呼叫一聲之后,那舫門立時大開,燈火射出,只見一個滿臉麻子的大漢急步而出,道:“什么人?”
  程子望道:“嘉定程子望,名不見經傳,閣下只是不認識。”
  那麻臉一揮手道:“久聞大名,有幸得會,但不知深夜來此,有何見教?”
  程子望冷笑一聲,道:“閣下是畫舫主人嗎?”
  這麻臉大漢正是王合,當下說道:“不敢當,兄弟只不過是一個長隨。”
  程子望按下心頭的怒火,道:“閣下既作不得主,那就有勞通報一聲,就說程某求見了。”
  王合一皺眉頭,道:“敝東主身体不适,不便見客,而且我們天亮之后,就要离此,有勞程庄主大駕,兄弟這里代主人謝領了。”
  程子望怒道:“在嘉定地面上沒被人打過回票,敬請奉告令東主,在下既然來了決不會就此回頭。”
  王合道:“既然如此,在下代程庄主通報一聲就是。”
  言再,轉身入艙。
  片則之后,王合又轉了出來,道:“敝東有請庄主。”
  程子望一提气,飛躍而起,登上畫舫。
  方天成、石俊緊隨程子望一躍而過。
  王合站在艙門口處打量了方天成和石俊兩眼,道:“這兩位是什么人?”
  程子望緩緩他說道:“這兩位都是在下的朋友。”
  但聞艙中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道:“王合,請他們進來。”
  程子望當先而入,行入艙中。
  方天成和石俊魚貫相隨身后。
  畫舫中布置得十分豪華,四周都用紫綾遮住兩支儿臂粗細巨燭,熊熊燃燒,艙中一片通明。
  一個身著黃衣的少年,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在他旁邊坐著一位四旬以上,臉色慘白的黑衣人。
  另一個和那門口大漢一般模樣的勁裝大漢,站在那黃衣少年的身后。
  雙方目光交投半晌不聞聲息。
  方天成一掠那黑衣人,微微一皺眉頭。
  一种不應有的肅靜,使船艙中充實著一种沉默与緊張。
  良久之后,那黃衣少年才冷笑一聲道:“程庄主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程子望重重地咳了一聲,答非所問地道:“閣下這等待客未免太小家子气,連個座也不肯賜嗎?”
  黃衣少年道:“好!諸位請隨便坐吧!”
  程子望當先坐下,方天成,石俊隨著也坐了下去。
  三人剛剛坐好,那黃衣少年已冷冷地接道:“現在可以說了。”
  程子望臉色一變道:“在嘉定地面上還無人敢對老夫如此無禮。”
  黃衣少年道:“程庄主深夜相訪,只為了這几句話嗎?”
  程子望道:“老夫深夜來此,自有原因。”
  語聲突然冷漠,接道:“閣下今日打傷一個童子,是嗎?”
  黃衣少年道:“不錯,怎么樣?”
  程子望道:“你知不知道那位童子是何許人?”
  黃衣少年冷冷地說道:“在下不知。”
  程子望冷冷地說道:“咱們暫時撇開他的身份不談,閣下看樣子已過弱冠之年,不知何以要出手傷一個十几歲的童子。”
  黃么少年道:“閣下和那童子是何關系?那抱走他的老人是誰?”
  程子望緩緩說道:“老夫今宵來此,并非是答你所問而來。”
  黃衣少年道:“那是問罪而來了?”
  程子望道:“閣下這點年紀,說話如此無禮,定然是大有來頭的了?”語聲一頓,道:“老夫希望你能說出師門來歷,免得鬧出慘局。”
  黃衣少年突然縱聲大笑起來,響亮的笑聲,打斷了程子望未完之言。
  程子望老謀深算,看那黃衣少年如此的狂傲,似是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反而多疑起來,暗道:這年輕人如此狂傲,似是有恃無恐,此事倒是不可莽撞了。
  心中念轉,心中的火气,反而平息下去,只待黃衣少年笑聲停下來之后,才緩緩地問道:“閣下笑什么?”
  黃衣少年冷冷地說道:“程子望,在下不過是路過此地,并非在嘉定地面上鬧事之人。”
  話聲一頓接道:“閣下如若自認是嘉定地面上的龍頭,應該居中調停,以公正態度出之,但閣下寅夜登舟,來勢洶洶,倒似興師問罪而來,這哪里還像是居中調解紛爭的態度。”
  程子望輕輕咳了一聲,道:“閣下之言,驟听起來,似甚有理,但閣下如若能仔細想想,只怕就有些不通了!”
  黃衣少年道:“如若在下在嘉定地面被人打傷,程兄又將如何呢?”
  程子望道:“事實上閣下打傷了人,而且是一個童子。”
  黃衣少年道:“程庄主硬行替人出頭,想來和那童子非親必故了?”
  方天成突然低聲說道:“程兄,最重要的是咱們先要問明事情起端經過。”程子望點點頭道:“不錯……”
  目光轉移到那黃衣少年的臉上,道:“閣下既然承認傷了人,那也是大丈夫男子漢的行徑,但不知可否把經過之情,說給程某听听?”
  黃衣少年目光一掠方天成和石俊道:“那兩位是什么人?”
  程子望道:“程某人的朋友。”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程庄主說在下打傷的,在下也認了,程庄主如要替人出頭,盡管划出道儿,如是別無他事,在下還要早點休息,程庄主和貴友也好請便了。”
  這几句話說的豪不客气,別說程子望了,就是石俊和方天成,也听得怒火上沖。
  老謀深算,向不輕易發火的程子望,也難以受這几句近乎污辱的逐客令,霍然站起身子怒道:“閣下想在嘉定地面撒野,我程某人就第一個容你不得!”
  那黃衣少年一跳而起,准備向程子望沖過去,卻被那坐在身側的黑衣人伸手攔住,低聲道:“公子請坐。”緩緩站起身子,行了過來。
  此人面色慘白,全無半點血色,偏偏又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黑白分明,看上去陰气森森。
  他步履很慢,一步不盡半尺,但程子望卻已提聚真气暗作戒備。
  那面色慘自的大漢逼到了程子望身前兩尺左右時,停了下來,冷冷地說道:“閣下容不得我家公子,不知要如何對付他了?”
  程子望久年在江湖上闖蕩,閱厲之丰,那是很少人能夠及得,一看黑衣人,已知他練的武功,必然是屬于陰柔、歹毒的武功,只要被他擊中一掌,不死亦將重傷,是以心中十分警覺。
  程子望冷冷地說道:“閣下怎么稱呼?”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程庄主也不會和在下交朋友,這通名報姓的事,我看免了……”語聲一頓,突然轉聲接道:“閣下究竟替何人出頭,希望坦然說出。”
  程子望道:“在嘉定的地面上,程某人的身份,難道還不夠嗎?”
  黑衣人道:“有一句話在下記得程庄主說過,如是彼此造成誤會,難免要鬧出慘局……”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在下希望能如實說出那童子的身份。”
  程子望心中暗道:“這人看上去雖然陰沉可怖,但卻仍是毫無江湖經驗,大名鼎鼎的中州大俠,兩個人在他面前站著,他竟然認不出來。”
  念轉及此,不禁失聲一笑。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程庄主笑什么?”
  程子望緩緩他說道:“朋友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嗎?”
  黑衣人冷冷地說道:“區區素不愿輕易和人來往……”突然揚手一把,疾向程子望手腕之上扣去。
  出手迅快,疾如閃電,程子望左腕一縮右手正待反擊,突然掌影一閃,石俊已搶先出手,一掌拍了過去。
  黑衣人扣程子望腕脈的右手,原是半伸,突然間五指伸直,易抓為掌,硬接了石俊一掌。
  但聞蓬然一聲,雙掌接實。
  石俊和那黑衣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石俊和那黑衣人似是都未料到,對方武功如此的高強。同時為之一怔,仔細地打量了對方一眼。
  黑衣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不相信閣下是程府中的武師。”
  石俊冷笑一聲道:“不相信也法相信了。”
  黑衣人道:“閣下很狂。”突然手腳齊出,連攻四招。
  石俊揮掌封擋,把四招一齊封架開去人卻仍站在原地無動。
  這時,黑衣人知已遇上了勁敵,驕任之气頓消。
  程子望看著兩人動手情勢,心中暗叫慚愧忖道:“如是不帶他們同來,今夜非出丑不可,單是那黑衣人适才拳腳齊出的快速四招,只怕我就接不下來。”
  石俊目光一掠那黃衣少年,道:“怪不得你如此狂傲,原來是有所恃。”
  黃衣少年做夢也沒有想到程子望帶來之人,竟有著如此高強的武功,一時間呆在當地,不知所措。
  方天成兩道威猛四射的目光一掠那黑衣人道:“閣下和劍門五鬼,怎么稱呼?”
  黑衣人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兄弟就是五鬼董方。”
  方天成道:“你們那大師兄白衣吊客成玄通,沒有來此嗎?”
  董方道:“劍門五鬼中只有區區一人在此。”
  語聲一頓,接道:“不過,四位師兄,也許很快赶來此地。”
  程子望吃了一惊,暗道:“五鬼齊到必有大事發生,他們來嘉定不知要鬧出什么了?”
  方天成望了那黃衣少年一眼,道:“這位年輕人,和你們劍門五鬼有何淵源?”
  董方對方天成一開口就說劍門五鬼,又提大師兄的姓名,心中雖然有些得俱,但既然叫了名號,卻又不得不自恃身份,當下說道:“閣下的姓名,還未見告。”
  方天成道:“在下姓方……”語聲一頓,接道:“這位年輕人打傷的孩童,正是方某的犬子。”
  程子望已為劍門五鬼惡名所懾,反而不敢插口交言。
  董方望了黃衣少年一眼,道:“這位公子么——姓宗?”
  方天成道:“宗什么?”
  董方道:“閣下的大名還沒說出。”
  原來他想了很久,仍是未想出方天成的身份。
  方天成淡淡的一笑,道:“方天成。”
  董方啊了一聲,道:“中州三陝的方二俠。”
  方天成道:“不敢當。”
  董方道:“兄弟失敬了。”抱拳一揖。
  方天成欠身還了一禮道:“犬子被打一事,兄弟并未問罪之心,我只是想查出是非曲直,如是鍺在小犬我也好教訓他一頓。”
  黃衣少年道:“在下和令郎的沖突,說起來是誰都有錯。”
  石俊冷笑一聲道:“就憑閣下對我們這股狂傲之气,那就不難想你到欺侮一個童子的情況。”
  那黃衣少年似是為中州二俠的大名震懾,態度大變,雖受那石俊譏諷,仍然忍下未言,打量了石俊一眼,說道:“在下和方大俠令郎沖突經過,在場之人,不下數百,閣下不信,不妨去問問那些目睹實情之人。”
  方天成道:“好!閣下請仔細的說明經過,犬子如有不對之處,在下決然不吝責罰。”
  黃衣少年當下把經過之情,說了一遍。
  自然,言語稍有委過方珞之意,而且加重了方珞出手打傷自己隨行管家一事。
  方天成還未來得及答話,石俊已冷笑一聲,接道:“据在下听聞的經過,和閣下所言,有甚多不同之處。”
  黃衣少年道:“在下說的句句實言。”
  石俊道:“那位管家現在死了嗎?”
  黃衣少年搖搖頭道:“雖然未死,但他傷得很重。”
  石俊道:“但閣下卻毫須未損。”
  董方接道:“宗公子和兩位長隨,都被內家反彈之力震傷,不過,那人下手极有分寸,他們傷得不重,兄弟及時而到,以身怀靈丹施教,三人才得好轉。”
  語聲一頓,道:“論方公子和宗公子沖突經過,雙方都有損折,方大俠令郎的傷勢如果至今仍未惡化,似是用不著再追究下去了。”
  石俊目光投注在董方的臉上,肅然說道:“這位宗公子能和你們劍門五兄弟扯上關系,足證非平常人物。”
  董方道:“這位宗公子的尊翁,和咱們五兄弟相交甚深。”
  方天成目光投注到宗公子的臉上,道:“尊翁名號可否見告?”
  黃衣少年道:“家父金槍宗士義,不知方大俠是否相識?”
  方天成點頭應道:“聞名久矣,緣慳一面。”
  董方輕輕咳了一聲,道:“宗賢侄這畫舫之中,不是帶有四瓶陳年杏花釀嗎?”
  黃衣少年道:“晚輩有心奉酒,但不知方大俠是否肯賞光。”
  方天成道:“名酒誠可貴,盛情誼更高,可惜方某不是善飲之人,兩位的盛情,在下這里心領了。”
  黃衣少年說道:“宗某失手,傷了令郎,原非有心鑄錯,常言道不知者不罪,想來方大俠必高抬貴手放過晚輩了。”
  方天成道:“如若宗公子說的不錯,小犬也有錯處,如何能夠責怪方公子一人呢?”
  語聲微微一頓,目光轉到董方臉上,接道:“董兄,方某有一事請教,不知董兄是否會据實相告。”
  董方道:“方大俠盡管請問,在下是知無不言。”
  方天成道:“适才董兄曾言,你們五兄弟,要在嘉定集會嗎?”
  董方道:“不錯,除了我們五兄弟之外,還有這位宗世兄的尊翁,金槍宗士義。”
  方天成道:“諸位千里迢迢到此會聚,想來定是有所為了?”
  董方道:“一點小事,不勞方大俠挂齒。”
  方成道:“你們兄弟武功高強,那金槍宗士義宗堡主,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自然是用不著方某擔心,不過……”
  董方道:“不過什么?”
  方天成道:“這位程兄,乃是在下的好友,嘉定地面上一向平靜無事,在下不希望在嘉走鬧出麻煩。”
  董方沉吟了一陣道:“為何在此聚會,只有師兄知曉內情,在下實不知為了何事。”
  方天成道:“董兄倒是推得很干淨啊!”
  語聲一頓,接道:“如若方某今夜定要追究打傷犬子之事,董兄又將如何?”
  董方雙目中凶光一閃,道:“宗世兄打傷令郎一事,方大俠已然知曉經過,在下局外人,說出一句公平話,錯也不在宗公子一個人,令郎除了年紀小外,似是并無大多的理由,何況,論出手,是令郎先行傷人,事后,貴府中有一位老武師,救走令郎時,又傷了宗公子和兩位長隨和宗公子本人,如非兄弟在此,替他們三位治療傷勢,此刻,只怕他們還不能下床行動。”
  方天成道:“在下不愿為犬子之事……但也希望你董兄能給在下一個面子。”
  董方道:“方二俠的用心如何呢?”
  方天成道:“放開嘉定,你們劍門兄五弟和宗堡主換一個地方聚會如何?”
  董方道:“此事重大,在下作不了主。”
  方天成道:“那是說董兄不肯賞臉了?”
  董方道:“在下很尊敬方二俠,雖然我們交往不多,但一件事歸一件事,不能混為一談,令郎和宗世兄的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如若方二俠難消愛子被傷之气,不妨去找金槍宗士義理論,如是硬把此事和我們劍門五兄弟聚會在嘉定一事扯在一起,豈不太過牽強?”
  程子望心中暗道了兩聲慚愧,忖道:我本是助人而來,想不到此刻反要借重中州三俠來助我。
  劍門五鬼,在江湖惡名甚著,程子望自知惹不起五鬼,是以,無法插言。
  但聞方天成冷笑一聲,道:“董兄之言,听起來似是有理,其實狡辯虛浮,不值識誠者一哂……”
  董方臉色一變,接道:“但問方二俠的高論?”
  方天成道:“宗公子打傷犬子,凶人實犯,現在這畫舫之上,區區為什么要舍近求遠,去找金槍宗士義呢?”
  董方道:“方兄之意?”
  方天成道:“如若董兄不賞光的話,方某大可以牙還牙,先留宗公子,董兄請傳迅金槍宗士義,要他找我方某要人。”
  董方仰天打個哈哈,道:“為一個名不出嘉定的程子望,方兄當真要和我們劍門五鬼作對嗎?”
  方天成道:“留下宗公子和你董方何干?”
  董方道:“宗士義和我們五兄弟交情深厚,義同金蘭,董方既然見到了這檔事,豈能不管?”
  方天成道:“巧得很,我們中州三俠也和程子望交情很好,董兄定要在嘉定地面上掀起一場風波,方某也是不能坐視。”
  董方冷冷地說道:“既然是如此,方二俠不紡訂個約期,劍門五鬼准時候教。”
  方天成道:“后天中午時分,你們劍門五鬼到程府要人。”
  董方說道:“你今夜要帶人走嗎?”
  方天成道:“不錯,除非董兄能阻攔住在下。”
  董方冷冷說道:“劍門五鬼,在江湖上應該是甚有信用之人,想你方二俠還信得過,既然定約,就該一言為定,帶人作質,未免有些大小覷我們劍門五鬼了。”
  方天成也冷冷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失信,但問題是在下等無法在嘉定多留,因此,限期不能超過后日……”
  語聲微微一頓,道:“我知道你們劍門五鬼,有一种鬼火傳訊之法,一夜間可及千里,在下如若扣下宗公子,我想在你董兄鬼火傳訊之下,你那五位師兄會盡快赶來此地。”
  董方道:“不錯,我們鬼火傳訊之法,一夜間可及千里,”突然住口,改轉話題,道:“如若我們后天中午無法赶到呢?”
  方天成冷冷說道:“區區帶走宗公子,你們劍門五鬼和金槍宗士義,若在嘉定鬧出了什么麻煩,區區就先行開罪宗公子。”
  董方怒道:“你這等擄押人質的方法,算得什么俠義之風?”
  方天成道:“那要看什么事,什么人!”語聲一頓道:“在下心志已決,董兄除了動手一途,已經無法說服在下了。”
  董方臉上神情屢變,顯然,他內心之中激動無比。但他終于忍了下去,冷冷說道:“你們中州三俠,此刻都在嘉定嗎?”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不錯,但如比起你們劍門五鬼,咱們還是少了兩人。”
  董方道:“方天成帶走宗世兄,不知要如何對他?”
  方天成道:“在后天午時之前,咱們會待他有如上賓。”
  董方道:“過了午時呢?”
  方天成道:“那就很難說了……”
  語聲微頓,目光投注到那黃衣少年的臉上,緩緩說道:“宗世兄自己跟著走呢?還是要方某出手相請?”
  黃衣少年回顧了董方一眼,低聲說道:“董五叔,小侄……”
  這兩句話,字字如鐵拳一般,打在董方的臉上,只見董方滿臉通紅,不待黃衣少年話說完,立時重重咳了一聲,接道:“賢侄,大丈夫能屈能伸,那方二俠乃有名人物,自然不會對你加害,要你回去,只不過迫我們按時赴約就是……”
  對著方天成拱手,道:“方二俠,董方還有几句話講。”
  方天成道:“方某洗耳恭听。”
  董方道:“在下因為事先沒有准備,就算旋展鬼火傳訊之術,他們也未必能依時赶到,万一我超過了中午時限……”
  方天成道:“我等可等候到日落之前,次晨一早,就要离開嘉定。”
  董方道:“最好是赶中午之約,在下去了。”
  董方低聲說道:“賢侄,識時務者為俊杰,跟他去吧!”
  黃衣少年無可奈何,緩緩站起身子。
  王合、王寶相互望了一眼,突然一齊橫身攔住了方天成的去路。
  方天成冷冷地望了兩人一眼,道:“兩位是什么身份?”
  王合道:“咱們兄弟奉了宗庄主之命,保護少庄主的長隨。”
  方天成沉吟了一陣,道:“念你護主之義,在下不和你們計較,兩位請讓開路吧!”
  王合搖搖頭道:“方二俠武功高強,咱們兄弟早有所聞,咱們自知不敵。”
  方天成道:“兩位心中如此明白,怎的不肯讓路呢?”
  王合道:“咱們自知非敵,也不能眼看著少庄主被你方二俠帶走,只好放手一拼了。”
  方天成冷笑兩聲,也不答話。
  王合輕輕咳了一聲,接道:“還有一個法子,不知方二俠肯否答應?”
  方天成道:“在下素敬忠義之士,因此不忍傷害你們,還有什么法子,你說吧!”
  王合道:“方二俠帶我等一起走,我們也好追隨在少庄主的身側。”
  方天成皺皺眉頭道:“就憑你這腔愛護主人的忠義之气,在下也該設法成全,不過,你們答應在下几個條件。”
  玉合道:“什么條件。”
  方天成道:“立刻把你們身上的暗器、兵刃全部取出來,留在這畫舫之上。”
  王寶道:“這個,這個……”
  王合道:“還不快些尊照方二俠的吩咐,等什么呢?”說話之間,急忙取出了怀中的暗器,和兩把手叉子,擲在地上。
  王寶望了哥哥一眼,也把怀中的暗器,和一把匕首取出,擲在地上。
  方天成道:“我很信任兩位,身上已無寸鐵。”
  王合道:“方二俠還有什么吩咐?”
  方天成道:“第二件,兩位要遵守府中規矩,如有違犯,決不寬貨,別說在下未在事先說明。”
  王合道:“入境隨俗,我等既非招惹是非而去,自然會遵守他們的規矩。”
  方天成點點頭道:“好,咱們走吧!”當先舉步行去。
  王合、王寶和那黃衣少年,程子望,石俊貫魚出艙。
  這時,方天成等乘來的小舟,仍然停泊在那畫舫旁側,程子望搶步上前,一躍而下,落上小舟。
  方天成望了黃衣少年和王合、王寶一眼,道:“三位可要在下相助嗎?”
  黃衣少年道:“不敢有勞方二俠。”縱身而下。
  玉合、王寶緊隨著躍落。
  小舟容量有限,落上几人已然擠滿。
  張三這時又駛來一艘小舟,接了方天成和石俊。
  兩舟并馳轉眼間靠岸。
  方天成右手揮動,點了王含、玉寶兩處穴道,接道:“程兄先帶他們回去,招集家丁,准備一下,劍門五鬼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如不早作安排,只怕要多傷無辜。”
  言下之意,那無疑是說,劍門五鬼手段惡毒,要那程子望早些把內眷婢女,以及老弱家奴,遣离程府。
  程子望道:“大恩不言謝,兄弟覺著很慚愧。”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程兄不用引咎太多,說起來內情复雜得很,明日午時我們自會赴府詳談。”
  程子望一抱掌,道:“程某恭候三位大駕。”
  言完帶著張三押著那黃衣少年主仆三人,直奔程府而去。
  方天成目睹程子望遠去之后,輕輕一拉石俊,道:“三弟,你見過鬼火傳訊之法嗎?”
  石俊道:“沒有見過。
  方天成道:“咱們見識一下吧!”快步行到僻巷之中,縱身躍上屋面,晴中注視著那艘畫肪。
  等候了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后,才見那畫舫沖起一道火光,直上云霄,爆現五朵銀星,好久始散。
  石俊低聲說道:“此地距劍門遙遙千里,這沖天火花如何能夠及遠。”
  方天成道:“我想這沖天火花,必是一种煙幕,真的傳迅之法,必然有內情,劍門五劍的鬼火傳迅,在江湖甚為有名,其伎倆卻不止此。”
  石俊道:“二哥高見,咱們再等候下去。”
  又過了半炷香的時光,突見那畫舫上飛起一點火光,直向東北飛去。
  石俊微微點頭道:“是了,他們在信鴿身上,加一點燃燒的痕跡,號稱鬼火傳迅之法,看穿了,實也沒有什么希奇之處。”
  只見那燃燒的紅光,突然爆裂出數點銀星,待那銀星散去,那飛行的火花,已然消失不見。
  方天成點點頭道:“不是信鴿,那痕跡之間,還有火花,信鴿決無這大力量。”
  石俊大感詫异,道:“不是信鴿,又是何物呢?我不信劍門五鬼,真的會鬼火傳迅的邪術。”
  方天成道:“應該是一种猛禽,像蒼鷹金眼雕之類。”
  石俊道:“咱們回店去吧!”
  這時,已然夜深人靜,兩人一路急奔,回到了客棧之中。
  只見虯髯得大漢背負雙手,站在院中,望了兩人一眼,道:你們回來了?”
  方天成、石俊齊齊欠身一禮,道:“大哥還未休息嗎?”
  虯髯大漢道:“你們見到了那打傷方珞的人嗎?”
  方天成道:“見到了,那人是金槍宗士義的儿子。”
  虯髯大漢道:“金槍宗士義?”
  石俊接道:“是的,還有劍門五鬼替他們撐腰,所以,那人很是狂妄。”
  方天成道:“小弟見到了劍門五鬼董方,据那董方說,近日之內,五鬼和宗士義要在嘉定聚會,小弟已代程子望攬下了這件事情,和五鬼訂下會面之約。”
  虯髯大漢道:“但咱們在嘉定不能久停。”
  方天成道:“小弟已擅自作主,限他們后日午時會面。如是過了時限,咱們就不再等候。”
  虯髯大漢道:“五鬼并非信義之人,咱們走后他們再來,程子望勢非遭受他們誅絕滿門不可。”
  方天成道:“小弟已思慮及此,所以,我已帶來那宗士義的儿子,作為人質。”
  虯髯大漢道:“那宗公子現在何處?”
  方天成道:“已交給程子望帶回程府中去……”
  語聲一頓,道:“小弟已逼使那五鬼董方,施展鬼火傳迅之法,催促五鬼早日到此,同時也可見識那譽滿江湖的鬼火傳迅之法。”
  虯髯大漢笑道:“白衣吊客成玄通曾經對我夸口,說那鬼火傳迅之法,不但神速無比,一日可千里,异于常情,我听他自吹法螺,未理會他,成玄通也就未講下去,究竟是什么方法。”
  方天成道:“是一雙猛禽,身后帶上一根藥線和火花,說穿了,也不值識者一哂,和一般信鴿相似,可能比信鴿飛行較高一些。”
  虯髯大漢道:“原來如此。”
  方天成輕咳了一聲,道:“此番和五鬼訂約,小弟全是為了程子望,此人在嘉定雄峙一方,多半是仗憑他作人的義气,黑、白兩道中人,都肯替他保持面子,才保持嘉定一方的安靜,但如遇上劍門五鬼這等勁敵,只怕是無法應付了……”
  長長吐了一口气,接道:“他為咱們奔走不停,情誼之上,咱們也不能不管,只是咱們面對大變,結局難料之際,小弟又攔下了這檔子事,怕要增加大哥很多麻煩了。”
  虯髯大漢道:“五鬼惡名,早著江湖,只不過他們行動一向縝密,江湖中人雖都曉他們為惡,但又無法抓到他們的把柄,小兄早已動過訪查他們惡跡的念頭,但別事延誤,一拖至今,咱們嘉定可停留一天,如是路上赶緊一些,可再加兩夭,只要咱們能夠在五天之內,辦完此事,那就行了……”
  方天成不見大哥怪責,心中登時一寬。
  但聞那虯髯大漢道:“五鬼齊聚,必有大事,嘉定地面上,定然有著值得五鬼齊集的事物,這一點我想程子望一定明白。”
  方天成道:“小弟已答允他,明日午時,咱們遷居程府。”
  虯髯大漢道:“好吧!明日咱們搬過去就是。”
  語聲一頓,接道:“兩位賢弟,奔走勞累,也該早些休息了。”
  方天成欲言又止,欠身而退。
  一宵易過,人日天色近午,方天成結了店帳,步出店門。
  方珞經過一日夜的休息,又眼用了靈丹,人已可以自行走動。
  中州三俠,依序而行,方夫人、方珞,方瑜緊隨身后,最后是東耳老人。行出店門,程子望立時迎了上來。
  虯髯大漢一皺眉頭,道:“程兄到了很久嗎?”
  程子望笑道:“時刻未到,不敢打扰……”語聲一頓,道:“車只都已備妥,夫人、少爺請先登車。”
  舉手一招,一輛四匹健馬的大篷車行了過來。
  方夫人、方瑜、方珞進入車廂,東耳老人和赶車人,同時坐在車子前面。
  緊接著,四個青衣人,牽過來四匹健馬。
  程子望低聲說道:“方兄騎來的馬匹,兄弟已吩咐他們牽回庄中多加草料。”
  方天成道:“多謝程兄了。”
  中州二俠及程子望齊縱上馬背,直奔程家庄。
  程家庄緊臨嘉定城,相距不過二三里,但卻是一個四不臨村的獨出院,四周滿布翠竹,中間用鐵网連起,看上去綠直臨風,實則防備十分森嚴。
  大門是碗口粗細的松木排成,一座十分廣大院落,分成育馬棚和練武場。
  名為程家庄,實則只住著程子望一家人,上下百十號人,除了程子望、程夫人、和一位程姑娘外,盡都是奴婢武師和養馬飼犬的下人。
  穿過廣場,才是宅院,重樓疊閣,白石走廓,四進院落,各具廳廂,气魄宏偉,布設豪華。
  程子望當先下馬帶几人直入第二進院落的大廳中。
  程夫夫早已在二廳前相迎,帶著方夫人、方瑜、方珞進入后廳。
  一個帳房先生模樣的中年人,迎著東耳老人,另行入座跨院中去。程子望帶著中州三俠進入了二廳之中。
  兩個青衣小童,獻上茶,又悄然退出。
  虯髯大漢道:“劍門五鬼的事,二弟已告訴我……”
  程子望接道:“程某慚愧,原想為三位略效微勞,卻不料要三位幫我程某人了。”
  方天成道:“事情是在下攬下,這個和程兄無干。”
  程子望道:“方二俠不用向程某人臉上帖金子了,如非方二俠和石三俠在場,五鬼董方當時就不肯輕易地饒過在下了。”
  虯髯大漢道:“事情已經發生,要緊的是如何想法子對付強敵。”
  程子望道:“鄭大俠說的是,在三位面前,程子望也不會客气,此番迎敵之事,還望鄭大俠從中主持。”
  虯髯大漢道,“咱們研商決定就是……”
  語聲一頓,接道:“在下想先了解程兄這方面的人事情形,我們三兄弟不能在此多留,必需有一戰之中,解決五鬼的事。”
  程子望道:“老朽武功平平,三位早已知曉,老朽也不用隱瞞二位了,因為,我這程家庄中,倒有几位助拳之人,一般的江湖武師,可以對付,但如像劍門五鬼這等高手,那就無法對付了!”
  他似是自知來說清楚,急急接道:“能夠和人動手的大約有十几個人,二十几名弩箭手,施用連珠匣弩,一匣十二支,每人帶有弩箭四十八只,四頭西藏猛犬,另外二十名守更哨的健漢。”
  虯髯大漢點頭道:“這些實力,防守這座程家庄已然算得很強,不過,必得妥為安排,才不致于有很大的犧牲,因為那劍門五鬼都是暗器能手,尤以白衣吊客成玄通那追命蛇羽箭,在武林中享名甚盛,二十名匣箭手,必需要有著很好的掩蔽才成。”
  程子望道:“在下家中,收有十面盾牌。”
  虯髯大漢笑道:“盾牌倒是不需要了,這些箭手和武師,也只不過是用作警戒,要他們對付劍門五鬼,形同送命。”
  方天成道:“大哥和白衣吊客成玄通很熟,可知他武功如何嗎?”
  虯髯大漢笑道:“很高強,其余四鬼,也都不弱。”
  方天成道:“咱們是否也要准備一下呢?”
  虯髯大漢道:“此刻也無從准備起,因為咱們還無法預測那劍門五鬼是明來呢?還是暗襲,如是他光冕堂地的投帖求見,咱們任何布置都歸無用,我們只好多准備一下,到時隨机應變就是。”
  語聲微微一頓,目光轉到程子望的身上,道:“程兄,在下有几句話,請教程兄,希望程兄能夠据實而言。”
  程望道:“什么事?兄弟是知無不言。”
  虯髯大漢道:“必有重大事故發生,五鬼要在這嘉定地面會齊,這嘉定必有吸引他們的事物了?”
  程子望沉吟了一陣道:“十年來,嘉定地面上一直是風平浪靜,雖然電有武林人在此鬧出械斗的慘事,但都是意气沖突,一時之差,預為籌謀的事還未發生,兄弟出面調解,大家也都很賞臉,常常是化干戈的為玉帛。”
  虯髯大漢道:“在下之意,是說返嘉定地面,有什么足以引起五鬼的事物,例如一种名貴的寶物,或是武林秘錄之類的東西,千古名劍等,价值連成的奇物,在嘉定出現。”
  程子望沉思了良久,道:“有一個傳說,發生在一年前。”
  虯髯大漢道:“什么傳說?”
  程子望道:“距嘉定十里左右,有一座張家庄,每夜子時,常現出寶气,時斷時續,綿延三個月之久,但以后卻證明了那是一口火井。”
  方大成道:“程兄,可曾瞧到那井升起來寶气嗎?”
  程子望道:“那時,兄弟剛好有點事,赶往成都去,回來時,此說已過去。”
  虯髯大漢道:“火井,從未听說過,程兄去瞧過嗎?”
  程子望道:“兄弟回來之后,听到這個傳說,就親自赶到那張家庄去瞧了一下。”
  方天成道:“瞧到了什么?”
  程子望道:“一口井,常常有火焰冒出。”
  虯髯大漢道:“那口井是什么樣子?”
  程子望道:“形狀和一般的水井無异,只是有火焰冒出而已。”
  虯髯大漢道:“一年四季,不斷有火焰冒出嗎?”
  程子望道:“不一定,有時隔上三五日,有時一日一次。”
  虯髯大漢道:“程兄弟問過那火井的經過情形嗎?”
  程子望道:“問過。”
  虯髯大漢道:“希望程兄能仔細的說明經過,愈說的明白愈好。”
  程子望道:“据那張庄主告訴兄弟,說是一日夜間,忽然有火光,由地中涌出,直冒數十丈,遠遠望去好像是一根火柱,這情形常常在夜間出現,綿延了數月之久,他才叫工人在那地方挖掘,當夜就有烈焰冒出,形成火井,說起火井就是這么回事,但那張家庄有寶气出現,仍然流傳著,說那出現的寶气,和這火井無關。”
  虯髯大漢道:“程兄對此事的看法如何呢?”
  程子望道:“雖然言之鑿鑿,但卻無真憑据實兄弟也就未再查問此事。”
  虯髯大漢道:“除此之外,嘉定地面,還有什么值得那劍門五鬼到這個地方來的事嗎?”
  程子望道:“嘉定地面十分富有,那劍門五鬼不知是否想洗劫嘉定!”
  虯髯大漢搖搖頭道:“如是劍門五鬼,只是想劫取財物,用不著到嘉定來,他們隨便劫取一趟鏢銀,豈不是十分簡單的事?”
  語聲一頓,肅然說道:“程兄弟要仔細的想想,此事關系重大。”
  程子望搖搖頭,道:“如若那劍門五鬼,不是為財物,兄弟實是想不出,他們何以會在嘉定地面上聚會。”
  虯髯大漢閉目凝思,不再多問。
  方天成突然接口道:“劍門五鬼,集會于斯的舉動,實是叫人怀疑,如若咱們暗中觀察,自然難找出他們的用心,但此刻經咱們這一鬧,只怕是他們要改變主意,先要全力對付咱們了。”
  虯髯大漢突然轉變話題,道:“那位宗公子現在何處?”
  程子望道:“現在后園中的地窖中。”
  虯髯討大漢道:“找他來此問問,也許可以問出一點蛛絲馬跡。”
  程子望應了一聲,道:“老朽去帶他來此。”起身离開客廳。
  片刻之后,程子望帶著宗公子行了進來。
  那宗公子神色憔悴,顯然,昨夜未曾好好睡過。
  虯髯大漢打量了宗公子一眼,道,“閣下怎樣稱呼?”
  宗公子道:“區區宗貴。”
  虯髯大漢緩緩的說道:“你和劍門五鬼很熟?”
  宗貴道:“劍門五義,都是家父的朋友。”
  虯髯大漢道:“劍門五鬼和令尊聚會于此之事,宗公子想必十分了然了?”
  宗貴道:“听家父說過。”
  虯髯大漢道:“用心何在?”
  宗貴道:“在下年記幼小,不參机要。”
  石俊冷笑道:“好干脆的答复。”
  宗貴道:“在下言出衷誠,諸位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虯髯大漢道:“我等無意傷害宗公子,故而希望宗公子能和我等合作。”
  宗貴道:“在下知無不言,但不知道的事情,就無從說起了。”
  石俊冷冷地說道:“宗公子一向嬌生,只怕未吃過皮肉之苦。”
  宗貴抬頭瞧了石俊一眼,道:“我知道的都說了。”
  虯髯大漢冷笑一聲,道:“咱們如若從其他人的口中,問出內情,宗公子又該如何?”
  宗貴怔了一怔,道:“閣下指王合、王寶二人嗎?”
  虯髯大漢道:“不錯。”
  宗貴緩緩他說道:“在下不知道的事,量他們也不知曉。”
  虯髯大漢一揮手,道:“程兄弟,帶這位宗世兄到前面去,要好好地照顧,分別帶兩位長隨進來,”
  四個帶刀的健漢應了一聲,推著宗貴而去,不大工夫,王合帶到。
  虯髯大漢見那王合濃眉環目,似极凶悍,當下臉色一沉,道:“你叫王合?”
  王合目光轉動,掃掠了虯髯大漢和方天成等一眼,道:“不錯。”
  虯髯大漢道:“那宗貴已然說明內請,我希望閣下也能回答我的問話。”
  王合道:“什么內情?”
  虯髯大漢道:“關于那宗士義和劍門五鬼會聚在嘉定的用心。”
  王合道:“這等大事,王某不配參与。”
  虯髯大漢道:“宗貴已經說明大概,閣下如是想推諉掩遮,那是自我苦吃了。”
  王合半信半疑他說道:“我家公子說些什么?”
  虯髯大漢道:“他說那劍門五鬼,會集嘉定為了搶劫一件珍室。”
  王合哈哈笑道:“什么珍室?”
  虯髯大漢道:“這個他未說明。”
  王合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個騙術,不過王某不吃這一套。”
  白俊突然站起身子,道:“你吃過什么?行血回集的味道,嘗過沒有?”
  王合臉色一變,道:“我記得方二俠答應過董五爺,不許傷害我等。”
  石俊道:“那是說,你要和我等合作才成,如是不肯合作,那時又別論。”
  王合麻臉上肌肉跳動,果然,他內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
  石俊緩緩他說道:“我不信你是鐵打銅澆的人”,右手緩緩地向王合前胸點去。方天成突然道:“三弟住手!”
  石俊停下手,道:“二哥有什么吩咐?”
  方天成道:“我們不能失信于人,不論五鬼此番來意如何,但我們既然管了這等事,又和他們訂下了約會,他們如想在嘉定有所作為,必然先要對付咱們,如栗咱們敗于五鬼,不論他們作了什么事,咱們也是無法干預,如是五鬼敗于咱們之手,他們縱想有所作為,也是有所不能了。”
  虯髯大漢沉吟了一陣道:“二弟說的是……”
  目光轉到王合的臉上道:“該放你的時候,我等自會放你出來,如是未收之前,你們自己有所動,也就別怪我出手狠辣了。”
  王合原想難免一番皮肉之苦,但卻意想不到對方竟未加害。
  虯髯大漢一揮手道:“帶他下去。”
  兩個勁裝大漢行了過來,帶走王合。
  石俊目光轉到方天成的身上道:“二哥,小弟有一件事思解不透。”
  方天成道:“什么事?”
  石俊道:“何以二哥阻止小弟逼問內情?”
  方天成道:“第一是他未必知道,第二是我答應過未見五鬼之前,不傷害他們。”
  目光轉到那虯髯大漢的臉上,道:“大哥,那五鬼為人如何?”
  虯髯大漢道:“心狠手辣。”
  方天成道:“這一戰咱們是否要盡殲五鬼。”
  石俊道:“五鬼惡名已著,殺了他們正好為武林除一大害。”
  虯髯大漢道:“搏殺五鬼,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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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五鬼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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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小弟隱跡深山,煉制丹藥時,曾看到一只巨雕和一條鐵甲蛇,相斗深谷,那巨雕不知身息何處,巨蛇卻盤踞深谷,小弟那丹火爐就在那深谷之上,一座巨岩之上!每日加過木炭之后,正是日上三竿時分,那時小弟正好閒下無事,那巨雕也在此時飛臨深谷,和鐵甲蛇展開惡斗,一斗兩個時辰以上,直斗得筋疲力盡,那巨雕飛上峰頂一株老松上,休息甚久,才展翼而去。”
  虯髯大漢道:“那巨雕本是蛇的克墾,但那鐵甲蛇鱗片堅硬,刀槍難入,那巨雕雖然有利口銅爪,也是無法傷它。”
  方天成道:“小弟初見之時,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感到這天地之間弱肉強食的微妙消長之机,竟也時有變化。”
  石俊听得大感興趣,問道:“以后呢?”
  方天成道:“以后我發覺那雕和蛇,竟然是積了很久的仇人,在我之前,這一蛇一雕,已不知斗了好久,在我到那懸崖之后,親眼看到他們加斗了半年。……”
  石俊道:“半年之久,就未分出胜負嗎?”
  方天成道:“沒有,那鐵甲蛇身在一座岩洞之中,上身探出,惡斗巨雕以逸待勞,体力上自然是稍占优勢,但也有盡出岩洞和那巨雕搏斗情形,不過,那全身外出的情形不多,十次難得一次。”
  虯髯大漢似是也听出了興趣,問道:“難道它們就永遠搏斗下去不成?”
  方天成道:“小弟在那雕蛇出擊相斗之中,悟出了不少武功,自行創出了一种鷹掌蛇掌,但小弟才智有限,心想留到見得大哥,提出研究,卻不料天宮舊事提前發作,兄弟們一直沒有机會詳敘。”
  石俊似仍念念忘不那雕蛇相斗之事,問道:“那雕和蛇一直沒有分出胜負嗎?”
  方天成道:“小弟丹成三日之前,那巨雕突然不再出現,一直到小弟練成离開,未再見過蛇雕相斗。”
  虯髯大漢听完所見蛇雕相斗情形后,目光轉移到程子望的臉上,道:“程兄……”
  程子望欠身應道:“鄭大俠有什么吩咐?”
  虯髯大漢道:“程兄請選派几個精明之人,分布在碼頭上,視那畫舫中舉動,如是劍門五鬼和宗士義到此,定然先和五鬼會合。”
  程子望道:“這個,兄弟已經派人去了。”
  虯髯大漢微微一笑道:“很好……”目光又轉到方天成的臉上,道:“二弟,咱們對付過劍門五鬼之后,再研究你悟出的鷹掌、蛇掌。”站起身子,又道:“咱們先瞧一瞧這程家庄的形勢,分派一下弩箭手的位置,劍門五鬼,慣于暗襲,咱們不可大意。”
  程子望搶在前面帶路,繞著程家庄行了一周,道:“鄭大俠胸羅玄机,還望指示一下應如何布置。”
  虯髯大漢道:“庄中內眷可另有藏身之處?”
  程子望道:“后院中有一座秘窖,老朽已收拾干淨,方夫人的公子可在窖中休息。”
  虯髯大漢道:“好,五鬼手段毒辣,咱們不能不防,程夫人和公子最好也在窖中,集中一處,必要時也好保護。”
  程子望道:“老朽恭敬不如從命了。”
  虯髯大漢道:“一二十名弓箭手,在下准備集中前廳廣場,如是他們施展暗襲,咱們就在廣場上和他決斗。”
  程子望道:“一切悉憑鄭大俠的調度。”
  這虯髯大漢有著人所難及的記憶,看過一遍,已然熟記了程家庄的整個形勢,當下仔細說明了弩箭手配置的方位。
  程子望全神貫注,一一默記于心,直待虯髯大漢說明了全庄布置才站起身子,說道:“在下立刻要他們各就各位。”起身向外走去。
  一宵過去,風平浪靜。
  中午時分,中州三俠和程子望正在廳中小座,快腿張三急急地奔了進來。
  程子望沉聲問道:“有什么消息?”
  張三舉手擦一下頭上的汗水,說道:“畫舫靠岸,五鬼董方一人登上江岸,不知意圖何在?”
  程子望道:“怎不派人盯著他呢?”
  張三道:“屬下派人盯梢,看到他行入一家酒樓之中,相隔不過一盞茶工夫,屬下登上酒樓時已然不見那董方行蹤。
  程子望冷笑一聲,道:“好無用的東西!”
  虯髯大漢微微一笑,接道,“你登上那酒樓之后,可曾瞧到可疑人物?”
  張三道:“除了一個白髯白發,滿臉紅光的老叟之外,再無其他之人。”
  虯髯大漢點點頭道:“你通知碼頭上的各處要道的哨之人,快撤回來,五鬼已經到經嘉定。”
  張三呆了一呆欠身而退。
  程子望輕輕地咳了一聲,道:“他們是暗襲呢?還是明來?”
  虯髯大漢道:“看形勢,他們是投帖求見的成份很大——”語聲一頓,接道:“程兄請吩咐屬下,要他們備上兩桌上好的酒席。”
  程子望道:“這個早已備齊了。”
  虯髯大漢道:“傳令下去要庄外守門之人,解去佩戴兵刀,暗帶匕首,外著長衫。”
  程子望點點吩咐了長隨。
  虯髯大漢道:“他們如是投帖求見,在气度上咱們不能輸給他們。”語聲未落,看見一個健漢,手捧大紅帖子行了進來,道:“劍門五鬼和宗主求見程庄主。”
  方天成暗暗忖道:來得好快。
  程子望低聲問道:“鄭大俠,咱們應該如何?”
  虯髯大漢道:“迎接大門之外。”
  程子望吩咐了一聲那健漢,道:“老夫親往相迎,先行大開庄門,請他們進來。”
  那健漢應了一聲,起身奔出。
  虯髯大漢道:“程兄是主人,一切由程兄見面,在下從旁相助。”站起身子,道:“咱們也該去了。”
  程子望、中州三俠,魚貫出迎排列于大門之外。
  四人也不過剛剛站好,六條大漢已急步行來。
  方天成抬頭看去。只見那當先一人,全身白衣,兩條人字眉,臉長如馬,慘白的不見一點血色,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高沿氈帽。身材細高,果然和吊客一般模樣。
  虯髯大漢低聲說道:“那當先一人正是五鬼之首,白衣吊客成玄通。”
  緊隨在成玄通右面一人,身材魁梧,披著玄色英雄裝,內著天藍色緊身勁裝,濃眉虎目,紫膛臉,足著高腰薄底快靴,神情嚴肅,隱隱可見怒容,黑色長髯,直及小腹。
  另外四個人穿著黑色的長衫,五鬼董方也在其中,四人魚貫隨在白衣吊客的后面,董方是最末一人。
  程子望遙遙地抱拳一禮,道:“嘉定程子望,和各位見禮。”
  白衣吊客成玄通冷眼打量了面子望一陣,才還了一禮,道:“久聞大名,今日幸會。”
  程子望談淡一笑,道:“好說,好說,几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大廳已設酒一笑,替几位接風洗塵。”
  成玄通不再理會程子望,卻快行兩步,到了那虯髯大漢身前,“大剛兄,久違了。”
  鄭大剛笑道:“想不到嘉定又和成兄相晤。”
  成玄通道:“鄭兄相召,兄弟怎敢不如約而來!”
  鄭大剛道:“此地主人子望兄,已為成兄等擺了接風洒筵,咱們大廳中談吧!”
  成玄通哈哈一笑,道:“想不到鄭兄竟會和市井屠沽的程子望交上了朋友。”
  程子望輕輕咳了一聲,忍下未言。
  鄭大剛道:“婦說市井屠沽,咱們哪一位都算出身于斯。”
  成玄通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大剛兄和程庄主的交情,如此深厚,看起來在下是失言了。”
  只听那身披玄色英雄裝的大漢說道:“哪一位是方二俠。”
  方天成接道:“區區便是,閣下想是金槍宗堡主了。”
  那大漢道:“宗士義,名不見經傳無名小卒,如何放在方二俠心上。”
  方天成冷笑一聲,道:“宗堡主這般自輕,未免是太過謙虛了。”
  宗士義臉色一變,道:“犬子想必已在方二俠的手中,吃過不少苦頭了。”
  方天成道:“令郎一根毫毛也未損失,倒叫你宗堡主失望了。”
  宗土義道:“犬子現在何處?”
  方天成道:“就在這程家庄中。”
  宗上義道:“可否讓犬子和在下見上一面。”
  方天成淡談一笑,道:“此事么……兄弟作不了主,宗庄主,何以不問問此地主人。”
  宗士義冷哼一聲,目光轉到程子望的臉上,冷冷說道:“程庄主,在下希望犬子真如那方二俠所言,毫須未損。”
  程子望道:“宗堡主不用急,令郎現在程某府中,活著讓你見人,死了讓你見尸,致于程某人如何虐待令郎,見面之后,他自然會對你說個明白。”
  宗士義臉色一變,冷冷說道:“犬子如受一點損傷,程庄主自會為他抵償。”說話之間,已然行人大廳。
  程子望一抱拳,道:“諸位遠道而來,容程某稍盡地主之誼。”
  成玄通四顧了一眼,昂然入座。
  其余四鬼和金槍宗士義,眼看成玄通落了座位,也隨著坐了下去。
  劍門五鬼和宗士義散坐一桌,中州三俠和程子望只好在另一桌上坐下。
  雙方各据一席,壁壘分明,成玄通望了滿桌佳看和面前美酒一眼,道:“鄭兄,咱們劍門五鬼在江湖之上,和貴兄弟一直是和平相處,談不上一點過節,想不到鄭兄竟然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程子望,不惜和我們五弟敵對相處。”
  鄭大剛哈哈一笑,道:“中州三俠在江湖之上,犯過劍門五義的地盤嗎?”
  成玄通道:“沒有。”
  鄭大剛道:“這就是了,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
  成玄通接道:“叫成某想不通,這一次貴兄弟何以會替那程子望撐腰呢?”
  鄭大剛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鄭某,与程兄相識,就算是替他撐腰,但兄弟要反問一句,貴兄弟又為什么要為宗堡主撐腰呢?”
  成玄通道:“那不同,宗兄和我們劍門五兄弟交往多年,情同骨肉。”
  鄭大剛道:“咱們中州三俠也和程庄主來往多年,義共生死。”
  方天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事有本末,這件事本來和你們劍門五兄弟以及程庄主全都無關……”
  語聲一頓道,接道:“如是再加深一層,和區區大哥、三弟也無牽連,這件事是我方某人和宗堡主的事情。”
  宗士義道:“在下和方二俠素昧平生,不知方二俠何以生擒犬子?”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宗大堡主說的很輕松,令郎帶著貴堡中兩個長隨,打傷了犬子的事,宗堡主當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嗎?”
  成玄通突然接口說道:“方二俠可否先听在下一言?”
  方天成道:“愿听高論!”
  成玄通道:“小輩們少不更事,造成沖突,談不上什么仇恨,不論咎在何方,似是用不著追究下去,好在雙方都無死亡,尚未鑄成大錯,方二俠、宗堡主都是英雄人物,想也不至于太過護短,兄弟認為事情已經過去,大家杯酒言歡,哈哈一笑,從此多交一個朋友,因二小沖突,使兩位論交,在江湖上也算一個春秋美談。”
  方天成心中并未存在有為方珞報复之心,但這是唯一和劍門五鬼沖突的借口,成玄通斗席話把方天成說得不知如何答复才好,沉吟難言。
  宗士義卻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道:“成兄說得不錯,為了兩個孩子怎能使我們大人也沖突起來?在下先敬二俠一杯。”
  處此情況之下,方天成欲拒不能,也只好端起酒怀,道:“多謝宗堡主了。”
  宗士義一飲而盡。方天成也只有干杯。
  宗士義笑道:“方二俠,犬子和令郎的事,就此一筆勾銷,從此之后,咱們都不再提,兄弟收藏一些美酒,方兄有暇時,請到我宗家堡,我要和方兄痛飲一番。”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日后有暇,定當到宗堡主處拜訪。”
  宗士義道:“拜訪倒不敢當,如蒙光臨寒舍,兄弟是榮寵万分。”
  鄭大剛回顧程子望,道:“程兄,鄭某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程兄肯否答允。”
  鄭大剛故意一口一個程兄,叫得十分親熱,也是有意抬舉那程子望的身份。
  程子望道:“什么事?鄭兄只管吩咐。”
  鄭大剛道:“那宗公子現在何處?”
  程子望道:“現在程家庄中。”
  鄭大剛道:“宗堡主大駕親臨,足見對程兄十分的看重,在下想請程兄先讓宗堡主父子見上一面。”
  程子望道:“鄭兄說的是。”回頭望著廳外,高聲說道:“帶上宗公子!”
  片刻之后。宗公子行入廳中,一見宗士義立時拜伏道:“孩儿見過爹爹!”
  宗士義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沒有用的東西!”
  成玄通微微一笑,道:“孩子已經受了委屈,你這做父親的,難道還要責罰一頓,再說,他這點年紀,如何能是那方二俠的敵手。”
  宗士義道:“如非你義父為你求情,為父今日非要教訓你一頓不可,還不快些拜謝過你義父!”
  宗公子對成玄通拜了下去,道:“多謝義父。”
  成玄通笑道:“孩子,快起來,坐下來吃一杯酒。”
  宗公子站起身子行到了成玄通的身側坐下。
  程子望輕輕咳了一聲,道:“成兄,程子望有一件不明之事,想請教成兄?”
  成玄通臉色一沉,冷聲說道:“什么事?”
  程子望道:“劍門五義的威名,程某是仰慕久矣……”
  成玄通冷冷地說道:“程庄主不用客气,江湖之上,都稱我們劍門五鬼。”
  程子望淡然一笑,接道:“五義也好,五鬼也好,但五位大俠都是一兩位單獨在江湖上走動……”
  成玄通道:“不錯,怎么樣?”
  程子望道:“但五位也有會齊的時候,那必將是一番惊天動地的大事。”
  成玄通道:“看來程庄主對我們兄弟的事情,打听得很清楚。”
  程子望道:“五位威名遠播,天下有誰不知。”
  成玄通道:“程庄主有什么事明說了吧!不用吞吞吐吐,有失丈夫气度。
  程子望道:“嘉定小地方,承江湖朋友們抬愛,給程某賜上一處立足之地。”目光轉注到董方的身上,接道:“听這位董兄說,貴兄弟看上了嘉定,要在嘉定地面上會齊,想來必然有大計划大手筆了。”
  成玄通冷冷地接道:“程庄主是皇上的命官?”
  程子望道:“那倒不是。”
  成玄通道:“程庄主和我們五兄弟一樣,不過是一介草民,不知為何要問我們兄弟的事?再說,天涯海角,劍門五鬼何處不能去,程兄弟這點道行,想干涉我們兄弟的事,也未免是不自量力了。”
  程子硝道:“干涉倒是不敢,不過,程某在嘉定土生土長,嘉定地面之人,不是沾親就是帶故,兄弟不愿看到故居之鄉,堆尸如山,血流漂杵。”
  成玄通縱聲大笑了一陣,道:“程子望啊!程子望,劍門五鬼如想在嘉定地面上,動點手腳,你又能如何呢?這几句話未免太高抬自己了吧?”
  程子望緩緩他說道:“程某人在江湖固是名不經傳,但武林卻自有主持公道的人。”
  成玄通冷笑一聲道:“誰?”
  程子望道:“遠的不說,在五位之前,就有三位大仁大義,除暴安良的大俠。”
  成玄通道:“你是指中州三俠了?”
  程子望道:“不錯,中州三俠半世事跡,斬好除惡,綠林宵小,聞名喪膽,你們几位兄弟想必早有所聞了。”
  成玄通眉頭一皺,冷然說道:“程庄主自己往臉上貼金,就憑你這點名望,也能使中州三俠為你效命嗎?”
  鄭大剛淡淡一笑、接道:“中州三俠從不為人效命,也從不受人巧言蒙欺,我們行事心之所安,成敗向所不計。”
  成玄通淡淡一笑,道:“在下和程庄主交談之言,鄭兄弟都听到了嗎?”
  鄭大剛道:“听到了。”
  良久之后,成玄通才緩緩接道:“我們兄弟在嘉定聚會,知程庄主何涉河干?他竟圖從中橫加干扰,鄭兄弟對此,不知有何高見?”
  鄭大剛說道:“在下之意,雙方最好能各退一步,不要為此鬧翻。”
  成玄通道:“此事只怕很難兩全,我們兄弟既然選上了嘉定,自無更改之理,如是程子望從中作梗,那只有各憑武功,一決胜負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不瞞鄭兄說,程子望和川南道上的武林同道,不論有好多人手,也不放在兄弟的心上,但兄弟卻不希望中州三俠也卷入這場是非之中,我成玄通對朋友一向是直來直往,有一句就說一句,鄭兄如果肯賞給一個薄面,早日离開嘉定,這份交情,劍門五鬼和宗堡主都會默記于心,日后必有一報。”
  鄭大剛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成兄如若只是在嘉定地面上聚會一番,我想子望兄弟決不會橫加干涉,除非……”
  成玄通道:“就算我們兄弟別有所圖,程子望又何能干扰呢……”哈哈一笑,接道:“除非鄭兄答允程子望替他撐腰。”
  鄭大剛臉色微變道:“成兄言重了,江湖上素有規矩,正像你們五義地盤,不許別人侵害一般。”
  成玄通冷冷說道:“看起來貴兄弟插手此事,那是無法更改的了?”
  鄭大剛道:“如若成兄只是游宴玩樂,兄弟想那子望兄不但不會干扰,且必將极愿意一盡地主之誼。”
  成玄通冷笑一聲,道:“我們劍門五鬼在你鄭兄眼中,不如一個程子望,實叫兄弟想不出原因何在呢!”
  鄭大剛神色肅然他說道:“有一點只怕是成兄當真未曾會想到。”
  成玄通道:“愿听高論。”
  鄭大剛道:“武林正气。”
  成玄通臉色一變,道:“這么說來,劍門五鬼是武林中邪惡之徒了?”
  鄭大剛道:“兄弟就事論事,貴兄弟在江湖上所作所為,的确是無叫人恭維。”
  成玄通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有一件事只怕鄭兄推斷有誤,這就是劍門五鬼,只是是不愿和中州三俠動手,但卻并非是害怕你們中州三俠。”
  鄭大剛道:“成兄言重了,咱們素少來往,也談不到哪個怕哪個了,劍門五鬼不怕中州三俠,但中州三俠一樣不怕劍門五鬼。”
  成玄通离開席位,目光一掠四鬼和宗士義道:“咱們走吧!”大步向外行去。四鬼和金槍宗士義魚貫隨成玄通的身后而行。
  中州三俠卻端坐在席位上,既未出言攔阻,也不起身相送。
  成玄通走出大廳之后,突然轉過身子,冷冷地說道:“你們中州三俠,在嘉定還有几日停留?”
  鄭大剛道:“明天日落之前,定得离此。”
  成玄通道:“我等也不愿多耽誤貴兄弟的時間,今夜三更之前,我等再來拜訪。”
  鄭大剛道:“我們恭候大駕。
  方天成道:“如是諸位行守信約,明天我兄弟离開此地時,只好帶著宗世兄一起走了。”
  宗士義冷笑一聲道:“今宵再會之時,在下定然先向方二俠討教。”
  方天成道:“好!在下也想見識見識宗堡主的金槍招數。”
  成玄愛一揮手,道:“程庄主,款宴情已領,就此別過。”
  程子望一抱拳道:“諸位慢走,程某不送了。”
  成玄通道:“今宵重聚之時,希望你程庄主能夠安然無恙。”
  程子望道:“程見不甘心束手就戮,至于能否取程某之命,那要看諸位的手段了。”
  成玄通目光注到那仍然獨坐在席位的宗貴一眼,一皺眉頭道:“你這小子,為何不走,一個人坐在那里。”
  原來成玄通在气怒之下,离位而起,大步出廳,忘記了宗,貴,聞得方天成之言,才想了起來,轉目望去,只見宗貴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原位上,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好笑。其余四鬼,也未想到宗貴竟不肯跟在身后同行,齊齊為之愕然。
  宗士義更是惱怒,厲聲喝道:“你這小子越長越呆了,老子無德養出了你這儿來。”
  方天成冷笑一聲道:“令郎不肯和你們同行,正是他的聰明之處。”
  宗士義愕然道:“這話怎么說?”
  宗貴緩緩地站起身子,道:“孩儿眼下劇毒,一個時辰以內,毒性發作,如若孩儿和諸位叔叔怕伯同行,只怕難有活命之望。”
  成玄通臉色一變,道:“有這等事?”
  目光轉注在鄭大剛的臉上,道:“這是你們中州三俠的手段了?”
  鄭大剛緩緩他說道:“成兄,相信嗎?”
  成玄通道:“事實擺在眼前,要老夫不相信,那實在很難了。”
  鄭大剛道:“中州三俠素來不用毒,成史早已知曉了。”
  成玄通道:“那是程庄主的毒了?”
  程子望道:“用毒一事,程某還不愿為,也不屑為。”
  成玄通大聲喝道:“貴儿,這是怎么回事啊!”
  宗貴道:“那送我進入廳中之人在帶我來此之前,先逼我喝下一杯毒酒,并告訴我那酒中之毒,奇烈無比,除了他身上帶的解毒藥之外,再元他人能夠解得,而且毒性發作甚快,在毒性不解之前,不能离開程家庄一步,否則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成玄通點點頭,冷然說道:“鄭大剛、程子望你們都听到了,難道是他說謊不成?”
  程子望道:“令郎說的都是實話……”
  成玄通接道:“那是你程子望下的毒了?”
  程子望道:“但那只是一杯酒,酒中并無毒藥,如是宗世兄豪壯一些,不畏死亡,此刻他已經隨各位行出堡外了。”
  宗士義咬牙切齒,道:“程子望,宗士義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為人!”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宗堡主不用錯怪程庄主,這法子是在下想的,旨在測量一下令郎的膽气罷了,想不到他竟肯言听計從。”
  這几句輕描淡寫譏諷之言,只听得宗士義臉上火熱,但又無法發作。只見坐在座上的宗貴、突然一躍而起,直向廳外沖去。
  石俊一按桌面,人影一閃,攔住了宗貴的去路,道:“你如想多活一些時間,那就不用作逃出此地的打算。”
  宗貴知他武功高強,自己難是敵手,只好停下不動。
  宗士義表面上雖然對那宗貴叱責聲,其實父子連心,早已心疼如絞,看石俊擋住了宗貴的去路,立時冷笑一聲,人步向廳中沖來。
  方天成縱身而起,攔在廳門口處,冷冷地說道:“宗堡主急什么呢,今夜三更之約,只要你們能胜,連我們中州三俠之命,都握在你們手中,救出令郎,自然是順理應章了。
  宗士義怒道:“我們三更來此,決不會失約,現在放了犬子,有何不可!”
  方天成道:“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万一諸位,失約不來,我等還有人質!”
  宗士義強按下心中的悲痛怒火,望了宗貴兩眼,才轉身而去。
  方無成目睹几人大步而去,直待背影消夫,才回到廳中。
  石俊抬示點了宗炭兩處穴道笑道:“宗公子,暫請委曲,今夜三更時分,你那義父和令尊都將到此救你,希望你能安分守已,你如亂動,受到傷害,那就不能怪在下了。”
  宗貴雖然听得見,口卻是未答一言。
  程子望一招手,一個武師行了過來,帶走了宗貴。
  鄭大剛望了方天成和石俊一眼,道:“成玄通含忿而去,今夜這一場惡斗,必然是十分凶險,咱們不能有絲毫大意……”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此刻起到入夜前,十分平靜,咱們要珍惜這個寶貴時光,好好地休息一下精神。”
  揚子望道:“方夫人、公子都留在程家庄中,只怕難免受惊,在下行已暗中派人備了一艘大船,把她們送上船去,泊于江心……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這倒不勞程庄主費心,賤內亦習過武功,必要時,她還可助咱們一臂之力。”
  鄭大剛道:“勞請程庄主傳下去,要她們盡量利用這半日時光休息,天色入夜之后,就要小心戒備。”
  程子望道:“好,兄弟就去。”起身离開了大廳。
  半日無事,入夜之時,程家庄立刻緊張起來,十名武師和二十名弩箭手,各就各位,四頭藏犬,也解去了鐵鏈,繞著庄院游走,整個程家庄的壁角處,都放著盛滿清水的木桶、瓦盆,准備作救火之用。
  除了准備對敵的武師和各守方位的弓箭手外,凡留在程府中的人,各有職司,這些人大都在程府中工作數年之久,對故主這座宅院,都有著深深的依戀,雖知夜來惡斗,凶惡無比,但卻無人畏懼、逃避。
  東耳老人,由程府中兩個近六旬的仆人和廚師,陪同躲在一庄堅牢的倉庫中,至于婢女、老婢,都隨程夫人等躲入了地窖之中。
  快腿張三一身勁裝,背著單刀,腿上還挂插著兩把手叉子,左脅間還著一袋暗器,亦步亦趨的隨在程子望的身后。
  中州三俠心中也知道今宵之戰,敵勢极強,也都各自帶著順手兵刃。
  鄭大俠是一把黃金刀,方天成背著長劍,石俊除了腰中一條十三節亮銀軟鞭之外,身上還帶著一尺六寸長的雁翎短刀,右肋間挂著鹿皮袋子,藏著暗器。
  程子望也是一身黑色勁裝,手中提著一根八尺二寸長的蛇頭棍,背上斜背著一把單刀,大步行入廳中,望著中州三俠說道:“此刻剛過二更左右,依照約定,五鬼還有一個時辰才來,三位再坐廳中休息片刻,在下到庄外瞧瞧去。”
  鄭大剛道:“不能去。”
  程子望道:“在下這把年紀,死而何憾。”
  鄭大剛接道:“話不是這么說,明知其有凶險,何苦定要冒險?”
  談話之間突然兩聲狗叫,傳了過來。
  鄭大剛道:“他們來赴約,定然會提前到此。”
  程子望疾轉身子,大步向廳外行去。
  鄭大剛呼的一聲,歡熄了廳中火燭,道:“程兄不可造次,謀定而后動,咱們不能無謂犧牲。”
  程子望道:“一切听鄭大俠的調度。”
  鄭大剛道:“那很好,咱們先售中到前院廣場,再審度形勢,分頭拒敵。”
  鄭大剛把各處的布置都以這前院為主,希望能把劍門五鬼逼入廣場,作一決戰。
  几人剛剛廳入廣場,突然一聲刺耳的狗嚎,傳入耳際。
  這聲音异常,任何人都可辨出,是巨犬死前的怒叫。
  鄭大剛低聲說道:“子望兄,召回那余下的藏犬和几個飼犬人,藏犬雖然凶猛,但卻無法對付劍門五鬼這等高手。”
  程子望應了一聲,探手從怀中摸出一十竹哨,吹出一長一短的哨音。哨聲落后不久,三頭藏犬和一個飼犬人,疾奔而至。
  那人不等程子望問話,就揮手說道:“一位飼犬人和一頭犬,已死于暗器之下。”
  程子望點點頭道:“你們看到敵人了嗎?”
  飼犬人道:“沒有,屬下正在指揮藏犬,聞得了庄主的哨聲。”
  程子望點點頭低聲說道:“你帶著三頭藏犬,奔入內院。”
  飼犬人應了一聲,帶著三頭藏犬奔入內院。
  雙方雖有了初度接触,而且程府中人,也有了傷亡,但整個程府,仍然一片靜寂,不見燈火,不聞人聲。
  原來,埋伏在各地的武師和弩箭手,都各有專司,奉有嚴令,除非敵人侵入了自己的防守范圍,不得呼喝出手,自亂章法。
  突然間,几聲弩箭划空之聲,傳了過來。
  程子望一听之下,已然辨出是那連珠匣弩發射出來的聲音,低聲說道:“第八號的暗樁之上,已經發出匣箭,在下去瞧瞧如何?”
  鄭大剛略沉吟,道:“好!方二弟和你一同去。”
  方天成武功高強,名動江湖,鄭大剛這番安排,那是隱隱有保護之意了。
  程子望心頭感激,望了方天成一眼,道:“兄弟帶路。”大步向前行去。
  快腳張三,舉步隨行,卻為程子望攔住道:“你留在鄭大俠的身側,以備垂詢。”張三應了一聲,停在原地。
  方天成緊隨程子望身后,一面低聲說道:“子望兄,小心五鬼暗器惡毒。”
  程子望點點頭應道,“多謝關顧。”兩人沿著牆邊,緩步而行。
  庄中人手埋伏,程子望十分的熟悉,而且把他們分成號,用哨庫指揮進退攻守。
  程子望一面行,一面凝神靜听,那一陣弩箭過后,竟是再無聲息。
  夜色中,四周一片宁靜,靜得听不出來一點聲息,但程子望心中明白,劍門五鬼和金槍宗士義,已率屬下,售聚于那竹篱之外,奇怪的是,對方竟不肯攻入庄中。
  突然間,暗影中伸出一聲輕叱,道:“什么人?”
  程子望低聲應道:“我……”我字出口,一聲暗器破空之聲傳了過來,暗色中數點寒芒,電射而至。
  程子望、方天成同時一伏身子,四五件暗器,盡射在牆壁之上,一陣卜卜之聲,跌落實地。
  敢情敵人已然進入竹篱,隱在咱處,借机施放暗器。
  但聞連珠箭聲,一排弩箭,還擊過去,一聲輕微的悶哼聲,果然,這一排射出的弩箭,擊傷了對方一人。
  程子望長身而起躍入壁角。
  方天成一提气,施出“燕子抄水”的身法,一起一落,也躍入一處壁角之內。
  凝目望去只見一道五尺高矮的青磚壁之后,站著一個手執花槍的武師,和手執匣弩、挂著腰刀的箭手。
  原來,程子望未雨綢纓,四面都建有俱那些弩箭手隱身堅壁。
  那執槍人低聲說道:“咱們傷了對方一人,庄主听到了?”
  程子望點點頭,輕輕他說道:“听到了,敵人如何?”
  那執槍武師道:“似乎已有甚多敵人,混入了竹篱,庄主命令屬下等守住此地,不得擅自行動,屬下也不敢赶去查看。”
  程子望正待答話,突然火光一閃,一團火環,飛了過來。
  那執槍左手一揚,指了一個方位,兩個弩箭手同時發出一排強勁弩箭,直向飛射火環之處射了過去。
  那飛來火環,波的一聲,落在剛才程子望停身的地方,熊熊燃燒起來。
  方天成運足目力,借火光之納,向前望去。
  只見三個身著黑色的勁裝大漢,并肩蹲在地上,大半身隱入竹篱林之中,六雙眼睛,正在向這面瞧著,心中好生奇怪,暗道:“那粗竹經過鐵條串連,堅硬無比,一般的刀劍,也難破它,這是怎么進來的呢?”
  心中轉念,右手卻探入怀中,摸出了三粒鐵連子,暗運腕力,施出“三元及第”的手法,一揚手,三枚鐵蓮子破空飛出。
  程子望和執槍武師,還未瞧到敵人,卻忽見方天成打出暗器,心中大感奇怪。
  三枚鐵蓮子破飛而出,排空而至。
  只因三個敵人半身隱在竹篱之中,行動不便,身子還未站起,二枚鐵蓮子已經飛去。
  只听得三聲大叫,兩個擊中要害,當場倒了下去,另一個傷的部位不重,起身向前跑去。
  程子望叫了兩聲慚愧,忖道:“看來眼力、腕力、手法我都出這位方二俠相差甚多,這長的距离,就算我能找到了人,發出的暗器,只怕也力難所及。”
  那執槍武師心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望了方天成一眼,心中暗道:人家能名揚天下,聲動四海,實非幸致。
  突然間,寒芒一閃,那起身奔走的大漢,身子一搖,也栽倒地上。
  程子望心中明白,暗器并非弩箭,低聲說道:“鄭大俠發出的暗器。”
  方天成道:“大哥很少施用暗器,那是石三弟的亮銀梭,”語聲微微一頓,道:“奇怪啊!奇怪。”
  程子望道:“什么事?”
  方天成道:“三更已到,何以還不見五鬼現身,只有這些二三流的腳色,在此施放暗器?”
  程子望道:“也許五鬼先要這些人來探探虛實。”
  方天成道:“事情有些不對。”突然站起身子,疾如飛鳥,兩三個起落已到即兩個為自己暗器打傷的敵人身前,凝目望去,只見兩人都在眨動著眼睛,傷勢雖然很重,但還未死。
  程子望急急地起身追了過去,道:“方二俠,不必涉險,快退回來。”
  在他想來,方天成起身奔行,必將是暗器如雨,疾射而來,哪知事情大繆不然,四周一片靜寂,不見一點反應。
  程子望奔到方天成的身旁,也已警覺到情勢有些反常,立時不再多言。
  方天成左手伸出,抓起了一個黑衣大漢,冷冷地說道:“你還能說話嗎?”
  一面回話,右手已然托在那人背心之上,熱流滾滾,涌入那人內腑。
  那大漢吃方天成鐵蓮子擊中了肋間大穴,受傷本是很重,但方天成深厚的內力相助,頓然精神一振道:“你要問什么?”
  方天成扶起那大漢,快步奔向院內,只見鄭大剛、石俊都在大門之內相候。
  原來,兩人也覺出情形有些可疑。
  方天成放下那人漢,道:“答复我的問話,就饒你不死。”
  程子望點燃了火摺子,點起了一盞風燈。
  只見那大漢瞪著雙目,道:“當真嗎?”
  程子望接道:“這位方二俠,名滿江湖,一言九鼎,如何會騙你。”
  那大漢點點人,道:“好!我如是知道的都說出來。”
  方天成道:“你是宗家堡中人呢,還是跟隨五鬼的人?”
  那大漢道:“宗家堡。”
  方天成道:“金槍宗士義和劍門五鬼哪里去了?何以不守信約,只遣你們几個人來此送命?”
  那大漢道:“听說他們先到張家庄去……”
  鄭大剛一跺腳道:“咱們還是中了他們聲東擊西之計,他們先投帖求見,和咱們訂下三更之約,穩住了咱們,然后,先行夜襲張家庄,是咱們慮不及此,唉!人稱那白衣吊客成玄通,鬼詐多智,果是不錯。”
  方天成道:“咱們此刻赶援張家庄,是否還來得及呢?”
  鄭大剛道:“只怕是來不及了……”
  話聲微微一頓,目光轉到程子望的臉上,道:“程兄,如是那張家庄确未出什么奇异之物,這番慘遭五鬼血洗,實是冤枉得很。”
  程子望正待回答,突然一聲急促的哨聲傳了過來。
  緊接著是一陣弩箭破空的呼嘯,夾雜著兩聲慘叫傳來。
  鄭大剛一把拖過那黑衣大漢,道:“好好保護他。”
  雙臂一抖,“一鶴沖天”躍登屋面。雙足微點瓦舍,飛鳥投林,直落實地。
  突然問,數點寒芒,破空而到,襲向鄭大剛。
  鄭大剛右手一翻,拔出紫金刀,運力一揮,刀光飛旋,有如匹練繞体,盡為刀光擊落。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方天成、石俊全都躍入場中。
  程子望卻從大門中閃身而出。
  方天成緩步行到鄭大剛身前,低聲說道:“這鐵條貫穿的篱牆,十分堅硬,五鬼屬下何以得入。”
  原來雙方使用暗器動手,對方暗器,十分复雜。飛刀、袖箭、鋼鏢無所不用,但程府中,卻全是弩箭還擊,二十名弩箭手,調配得宜,加上那連珠珠匣弩的連發弩箭,交手一陣之后,對方還擊漸少,果然,知已無法以暗器胜過連弩箭。
  夜色如墨,也無法看到雙方這暗器互放之后的傷亡情形。
  鄭大剛低聲應道:“以五鬼武功或可越過竹篱而入,但他一般隨行屬下,決難有此能耐,唯一之策,是他們挖地道而入。”
  方天成道:“不錯,小弟也有此想。”
  石俊接道:“只怕五鬼尚未回來,他們這一陣混攻后,再無動靜,顯然是沒人主持其事了。”
  語聲一頓,突然一陣破空金風,直襲過來。
  鄭大剛金刀一揚,扰開襲來暗器,有如和人兵刀相接一般,砰然聲中,手腕一震。
  方無成站在知大剛的右后方,鄭大剛撥開那飛來凶暗器,緊掠著方天時肩倒而過。
  那暗器十分長大,夾帶著一股強烈的嘯風之聲,掠身而過。
  方天成感覺那暗器和一般暗器不同,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是什么暗器,威力如此強大。”
  突然間,几聲犬吠,由內宅傳了出來。
  顯然,強敵已設法繞入宅院中去。
  鄭大剛低聲說道:“二弟,你和程堡主到內院看看。”
  方天成應了一聲,正待轉身,突然火光一閃,一只經油浸過的布球,燃著熊熊的火焰,由院中拋了出來。
  強烈的火光,使群豪完全暴露在映照之下。
  鄭大剛急聲說道:“小心暗器,散布開去!”
  語聲頓落,兩點寒芒,疾如流星一般,并排飛至,直取鄭大剛。
  鄭大剛紫金刀幻起了一片護身刀光,擊落下兩點寒星。
  火光下看得明白那擊落的暗器,是兩枚純鋼打的鳳尾鏢,鏢頭上泛起了一片藍汪汪的顏色,果然,那是經過劇毒淬煉之物。
  看得那鳳尾鏢打的精巧,以及自己擊落暗器時,感覺到的勁道,心中已知五鬼赶到。
  就在鄭大剛擊落鳳尾鏢同時,一枚奇大的暗器,破空而至,直攻向方天成。
  火光下,只見那暗器長達一尺,金光閃閃,心中一動,暗道:“這定是那宗士義的金槍了,試試力道如何?”
  心念一動,不再閃避,長劍探出,模里一劍,拍向金槍。
  那巨大的火球,使几人暴現于夜暗之中,恰也使几人借助這火光,看清楚了暗器的來路。方天成一劍拍在那金槍之上,手腕感覺一震,心中暗自惊道:“好強勁的腕力!”但那金槍仍然被長劍震得偏向一側。
  金槍緊傍程子望的身側而過,余力不衰,蓬然一聲,釘在牆壁之中。
  方天成一劍拍開那金槍之后,長劍護身,喝道:“走!”縱身跳起,直向院宅之內沖去。
  程子望緊隨方天成身后,奔回宅院,心中卻暗暗忖道:“劍門五鬼,當真是奸詐多智,我們這等嚴密的布置,仍是無法攔阻他們混入內宅。
  瞥見方天成長劍舞動,白光閃動,護住了身子。
  一陣叮叮咚咚的金鐵交喝響過,內宅中射出的數點寒芒,盡為方天成寶劍擊落。
  程子望一提真气,手中蛇頭棍一點實地,身子突然縱起,登上屋面。
  凝目望去,只見兩個黑衣人并排站在屋面之上,相隔四五尺遠。
  程子望手中蛇頭棍,威力甚強,他在蛇頭棍上,下過十余年工夫,但卻不适在屋面上和人動手。何況,他輕身功夫造詣不深,再拖上這樣一件沉重的鐵棍更是飛躍不動。
  但這位老江湖早已有了准備,除了手中的蛇頭棍外,還帶有一把單刀。
  程子望無法判明兩人是誰,但他想到兩人就算不是五鬼中人,也必是五鬼一下的第一流高手。
  正待放下手中蛇頭棍,突然白光閃轉,方天成挾帶一片護身劍光,沖入門內。
  只見白光收斂,人影一閃,方天成已然躍上屋面,冷冷說道:“在下方天成、兩位可否報上名來。”
  右面那黑衣人接道:“三鬼包正。”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諸位來晚快近一個時辰。”
  三鬼包正道:“多讓你們多活了一個時辰。”
  方天成道:“你們兩鬼一齊上吧!”身子一側,陡然問飛躍而起,直向包正沖去。
  原來,那方天成雖然躍上了屋面,仍然和那二鬼有一丈多遠的距离。
  只听三鬼包正厲嘯一聲,右手突然一揚,五道銀芒,電射而出。
  方天成早已思慮及此,自己向前沖擊之時,他們可能施展暗器,所以,長劍早已握手戒備。
  眼看暗器襲來,立時揮著長劍擊去。
  但聞波波輕響,包正打出的暗器,盡為方天成劍光擊落。
  方天成沖奔之勢,快速絕倫,包正還未來得及發出第二道暗器,方天成已然沖近身側,人未落地,右手長則“神龍出塞”刺向包正面門。
  包正一吸气,退后三步,右手一探、單刀山鞘。一抬手,當的一聲,擋開了方天成手中長劍,口中說道:“中州三俠之名,果非虛傳。”
  方天成腳落實地,道:“夸獎了。”長劍一縮一伸,又攻了過去。
  包正揮刀接架,兩人展開了一場惡斗。
  方天成一開始劍招就凌厲异常,攻勢猛銳。包正极力想搶到先机,單刀盡出奇招,和方天成搶攻。
  但十招過后,包正始終無法搶得先机,手中刀勢已緩。
  方云成左手長劍疾進,突然閃起了兩朵劍花,刺向包正的執刀右腕。
  原來,包正刀法一緩,已給了方天成可乘之机,長劍如水銀瀉地,乘虛而入,閃起了兩朵劍花,封住了包正的刀招變化,劍芒适時刺向包正握刀的右手。
  包正刀外被封,封擋還擊兩皆不能,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后退讓。
  形勢逼人,包正不得不棄刀退避,五指一松,棄去單刀,人電同時向后躍退三尺。
  方天成右手長劍一挑,不待單刀落地,挑起刀身,腕上加力,內外一推,單刀直向王清飛了過去。
  十余招也不過一眨眼工夫,程子望和四鬼王清,都還在停身觀戰,想不到兩人已然分出胜負。
  程子望眼看那方天成片刻就逼的三鬼包正棄刀,心中這股佩服,簡直是無法形容,暗道:看看方二俠的武功,我程某是當真該退隱了。
  只見王清手中單刀一起,當的一聲,擊在那方天成挑飛過來的單刀上,道:“三哥接著刀。”
  話出口單刀也飛到了包正身前。
  包正右手一伸抓住單刀,說道:“老四,留點心,這人劍道高過咱們,但也不能在三五十招胜咱們,沉住气,先守后攻,象我,求胜心切,反而吃了大虧,給他個可乘之机。”
  其實,他說話之時,王清已和方云成打得難解難分。
  方天成一面和王清動手,但仍然把包正的談話、听得清清楚楚,暗道:“這人落敗之后,立時能夠看出落敗原因何在?實也是非凡之才。”
  四鬼王清一上手,本也是急急搶攻,但听得那包正之言后,突然攻勢一慢,竟然改操守勢,一把單刀,呼呼生風,把門戶守得十分嚴緊。
  方天成劍上雖然高過二鬼,但二鬼也是武林高手,如是不急于求胜,只想打的時間長些,一時之間,方天成要想胜他們,卻也非易。
  包正冷眼旁觀,看王清改采守勢后,足可自保這才大喝一聲,直向程子望扑了過去。
  程子望單刀揮動,搶先出手。
  他知道自己武功決非五鬼之敵,是以,先搶先机,而且一出手,就是全力猛攻。
  包正披他一下搶去先机,而且攻勢又猛惡無比,一時間真還不易對付,只好揮刀接架,立采守勢。
  程子望武功雖然不高,他在江湖上的經臉卻是人所難及,他心知此刻,要是被三鬼搶去先机,改采攻勢,自己落敗,勢所必然,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攻代守,還可多支持一些時刻。
  是故,出手的刀勢十分惡毒,專找那三鬼致命所在。
  有時,包正刀法,守中蘊攻,程子望也瞧得明白,但他卻棄置不顧,手中單刀,連連劈向三鬼包正的致命所在。
  這等兩敗俱傷的打法,真還把三鬼包正制住,竟然他一直無法搶回先机。
  原來,他自知武功強過那程子望甚多,犯不著和他拼個兩敗俱傷。
  宅院內展開惡斗的同時,成玄通卻率著二鬼,五鬼以金槍宗士義,撞開了篱門,沖了進來。
  鄭大剛低聲對張三說道:“你不用幫忙了,設法通知各路埋伏,讓他們固守原地,施用連珠匣弩拒敵,非不得已,不要和敵人近身相搏。”張三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鄭大剛一揮手中紫金刀,高聲說道:“成玄通,鄭某已經候駕多時了。”
  成玄通冷冷說道:“現在來也不晚。”
  鄭大剛道:“四位一起上呢?還是成兄和在下先行打個胜負?”
  成玄通道:“鄭兄向兄弟挑戰嗎?”
  鄭大剛道:“今日動手,并非是一般比武定名,你們五鬼蜂佣而上也成,咱們單打獨斗也成。”
  宗士義突然大行兩步,道:“兄弟先接鄭大俠几招如何?”
  鄭大剛道:“兄弟极愿奉陪。”
  目光到處,只見宗士義此刻已經換作一身勁裝,腰中一條四指寬的皮帶,分插著一尺二寸長的金槍,但已有數個位置空著,想是已作暗器打了出去。心中暗覺奇怪,忖道:“他這金槍是暗器,還兵刃?
  原來,宗士義除了腰中的金槍外,左手中再無兵刃。
  只見宗士義兩手一探各拔出一支金槍,道:“鄭大俠請出手吧!”
  鄭大剛道:“原來宗堡主的金槍,可作暗器,也可作為兵刃用,在下倒是開次眼界。”
  宗士義冷笑一聲道:“鄭大俠夸獎了!”
  左手金槍一揚,直攻過去,右手金槍平胸護身。
  鄭大剛紫金刀一抬,當的一聲,架開了宗士義手中金槍,腕勢一沉,橫向宗士義手腕之上斬去。
  這一刀因勢制宜,快迅無比,宗士義几乎吃那一刀,削中了手腕,不禁大吃一惊急急退后三步。
  鄭大剛也不迫襲,收刀說道:“宗堡主的金搶招法,還未施展,鄭某這里候教。”
  宗士義只听得臉上一陣熱辣的難受,口中卻說道:“鄭大俠的刀法,果然精奇。”口中說話,雙手金搶已連環遞出。
  他和鄭大剛動手一招,已知利害,雙搶齊出,攻勢雖然猛銳,但每一招中,都留余勁,准備對付那鄭大剛的反擊。
  鄭大剛心中推想的勁敵,乃是五鬼之首的白衣吊客成玄通,卻不料這金槍宗士義,竟然也有著如此的武功,心中暗道:五鬼之外,再加上這一個宗士義,敵人共有六個高手,我方除了二弟、三弟之外,程子望只能作半個人算,其余武師決難和五鬼等一流高手相博,雙方僵斗下去,對我大是不利。
  心念一轉,刀法忽然一變,展開了快速攻勢。
  只見刀轉如輪,寒芒飛旋,片刻間,已用金槍宗士義的攻勢,全部壓制,排山倒海般反擊過去。
  宗士義料不到對方刀法如此的利害,手中雙搶,已被壓制得施展不開,成了只有招架之功,沒有了還手之力。
  搏斗之間,突聞得宗士義悶呼一聲,突然向后退了兩步。
  凝目望去,只見那宗士義左肩上鮮血淋漓,衣開肉綻。
  原來,鄭大剛削出一刀,宗士義應接不及,被划中左肩。
  鄭大剛本可趨勢一刀,取那宗士義的性命,便他卻手下留情,及時收刀。
  成玄通縱身一躍,擋在宗士義的身前,道:“鄭大俠刀法果然高強,在下領教。”
  鄭大剛冷冷說道:“這是一場決戰,不是你們五鬼覆亡,就是我們中州三俠敗火,成兄有什么本領盡管施展。”
  成玄通道:“鄭大俠既是決心和我們兄弟拚個死活,說不得在下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鄭大剛道:“閣下最好是全力施展,不要留情。”回目一顧石俊,道:“三弟,我和成兄動手相搏,不論胜負如何,都不許你出手相助。”
  成玄通冷冷說道:“劍門五鬼,結義情深,誓同生死,如若在下真要死傷在你鄭大濟的刀下,只怕他們也不能獨活下去。”
  鄭大剛道:“成兄如是不愿和在下單打獨斗,和你們兩位兄弟聯手而上也好。”
  成玄通冷冷說道:“不用了,你先胜了我再說。”
  右手向怀中一探,緩緩取出了一個奇形兵刃。
  那兵刃看上去,有如一個人臂,后邊有一個護把握在手中。
  前端五個平指,半伸半張,有如手指一般。
  五個手指,三個直伸,無名指和大指,卻成半彎之狀。
  鄭大剛冷冷一笑,道:“久聞成兄這鐵鬼手上,招術十分精奇,今日有幸一會。”。
  成玄通右子一招,鐵鬼手突然遞出,點向鄭大剛前胸。
  鄭大剛金刀突然推出,在身前幻起一片刀光,擋開了鐵鬼手。
  成玄通一面揮動鐵鬼手搶攻,一而高聲道:“鄭大俠,既然要和兄弟作生死之搏,那咱們只好是各施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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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浴血退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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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大剛一刀封開成玄通的鐵鬼手,還擊了兩刀,道:“成兄只管施展。”
  成玄通道:“鄭大俠能夠認出兄弟手中兵刃,想必定然知曉兄弟手中這兵刃藏有机關了?”
  鄭大剛道:“這個,兄弟倒也听人說過,据說有甚多武林高手,都是傷在你這鐵鬼手暗器之下。”
  成玄通道:“不錯,但不知能否傷你鄭大俠!”
  兩人一面交談,手中兵刃,卻是一招緊過一招,談了几句活,兩人已經交手了二十余招。
  但聞鄭大剛接道:“成兄何妨試一下呢!”
  成玄通道:“兄弟在等机會,鄭兄這趟刀法中不要露出破綻,給兄弟以可乘之机。”
  鄭大剛刀法一緊,刷刷刷反擊三刀,這三刀勢道快速,一气呵成,成玄通手中的鐵鬼手,封架不及,被迫得后退三步。
  鄭大剛縱聲而笑,道:“你們兄弟如不聯手而出,只怕成兄取胜的机會不大。”笑聲中,單刀疾進,奇招綿連而出。
  成玄通手中鐵鬼手,在動手之初,有攻有守,但此刻卻完全被迫落下風,但見鄭大剛手中鋼刀縱橫,飛勢愈來愈見凌厲。
  五鬼董方低聲說道:“老二,情勢有些不對,咱們再不連手,恐怕大哥撐不下去了。”
  二鬼點點頭,翻腕抽出背上的厚背鬼頭刀,縱身而上。
  董方緊隨著拔刀加入。
  三鬼聯手,威力大增,鄭大剛凌厲的攻勢,立被阻止。
  石俊哈哈一笑,道:“你們三人聯手,在下出手,不算背約吧!”
  但是宗士義一揚手中的金槍,冷冷說道:“在下雖然受傷,但自認還能接你石三俠几招。”
  石俊右手一振,亮銀鞭突然翻起,滿自宗士義腰回擊去。
  宗士義左臂負傷,右手金槍一轉鞭勢,左手金槍反擊過去。
  他老奸巨猾,忍傷接戰,希望三鬼合手之力,在自己接戰期間,能夠一舉擊鄭大剛,今日之局,必操胜券了。
  宗十義心中正打著如意的算盤,突聞一陣凄厲的嘯聲,傳了過來。
  他久年和五鬼走在一起,對五鬼的生性、求救、聯絡之法,知之甚詳,聞那厲嘯,正是四鬼求救之聲,不禁為之一呆。
  就在一疏神間,石俊鞭中加掌,劈過一招。
  宗士義卡防這一掌來路奇奧,正被擊中胯間。
  這一擊雖未重傷宗士義,但也把他打得連退兩步才站好央子,赶忙集中精神接戰。
  成玄通也听到四弟呼嘯求援之聲,只是自己卻無法分身赶往相援,一面招術加快,接過鄭大剛攻向二鬼的刀法,一面說道:“老二,此處由我應付,你去接應四弟。”
  二鬼連攻十招,都被鄭大剛輕易化解開去,心中已知今宵胜算不易,一個是全身而退,立時撤走,還有一途,只有早施辣手,先傷對方一兩人,或可有取胜之,是以,听得成玄通交啥之言后,心中大感為難。
  原來,他已感覺到這鄭大剛的刀法,大有愈來愈猛之勢,三人聯手,還未擊敗鄭大剛,如若自己退出,實力豈不是又打了一個折扣?但四弟呼嘯求救,勢又不能不管。
  心中念轉,毒計陡生,刀法一緊,刷刷兩刀,逼開鄭大剛的刀勢,人卻疾向后面退了兩步。
  借后退之勢,刀交左手,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三枚子午追魂釘,左手單刀一起,不擋鄭大剛的刀勢,反把五鬼董方的刀勢擋開。
  這一來,鄭大剛的一側,露了行大的一個空隙。
  二鬼右腕一振,三枚子午追瑰釘,脫手飛出,打向鄭大剛的左腋。
  五鬼久年台作,心意相通,二鬼刀封董方刀勢時,成玄通已知道他要施展暗器,大喝一聲,手中鐵鬼手突然一緊,點向鄭大剛的前胸。
  這几下佳妙的配合,頓然使鄭大剛心神一分。紫金刀“海底撈月”,當的一聲,架開了成玄通的鐵鬼手,卻無法再妨到二鬼近身而發的三枚子午追瑰釘。
  只覺腋問一麻,中了兩枚子午釘。
  鄭大剛閱歷丰富,暗器中身,已知暗器上淬有劇毒。心中急怒交迸,虎吼一聲,紫金刀山崩海嘯般連發三刀,迫的成玄通連退五步,陡然一個轉身,連人帶刀,直向二鬼扑去。
  二鬼想不到鄭大剛身中暗器之后,還有這般凶惡的攻勢,不禁心中一寒。
  鄭大剛來勢奇快,二鬼一怔神間,紫金刀已攔腰斬到。
  但聞一聲慘叫,二鬼生生被攔腰斬作兩股,鮮血濺飛中,汁体分落兩處。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的工夫,成玄通和五鬼董方想救援,已自不及。
  鄭大剛鼓勇施出雷霆一刀,斬斃二鬼之后,亦覺著傷處的麻木,迅速在擴大延展,心知傷中要害,決難久持,只怕難再支持十個回合以上,必須盡量在十合之內,傷了那成玄通。
  他心中明白,如若無法在十合內傷得成玄通,自己如毒發而死,今日之局,那就不堪想象了,中州三俠只怕都要折喪于程家庄中,心中念轉,口中厲聲喝道:“成玄通,敢接我三刀嗎?”
  喝聲中飛躍而起,刀光電奔,直劈下去。
  成玄通眼看大剛中了二鬼的絕毒暗器之后,仍能揮刀斬人,心甚為惊駭,縱身避開不肯硬拚。
  鄭大剛劈出一刀之后,突覺眼前一花,心中暗暗吃惊,忖道:五鬼暗毯上不知啐的何等毒物,毒性如此之烈。
  他心中知道,此刻自己如若倒了下去,方天成和石俊恐也難支持下去。
  他必需盡所有之力,支持著自己不倒下去。一面運气提神,一面冷冷說道:“成玄通,為何不接鄭某刀勢?”
  成玄通冷冷一笑,道:“鄭兄已中了子午追魂釘,是嗎?”
  鄭大剛道:“不錯,但鄭某仍然有再戰之能。”
  成玄通冷冷說道:“夠了,咱們五兄弟施用的暗器,都經過劇毒淬煉,而且都是各种奇毒混合之毒,除了我們兄弟身上帶的解藥之外,天下第一名醫,也無法解除那子午追魂釘上的奇毒。”
  這時,石俊和宗士義打斗正烈,軟鞭、金槍,飛舞一團寒光。
  董方卻借机運气調息。
  原來,他經這一番劇烈的惡斗之后,已覺稍十分疲勞。
  但闖成玄通冷冷接道:“在下要看你毒發時死亡前的痛苦,如是一刀把你殺死,那未免方便宜你了。”
  鄭大剛心中暗道:就目下情形而言,我已無法控制身受奇毒的發作,必需在三五招內和他拚出生死,他如避不相搏,倒是一個极為惡毒的辦法,怎生設法激怒他出手硬拼才成。
  心中念轉,口中冷冷說道:“成兄不想替你這位兄弟報仇嗎?”
  成玄通道:“自然要替他報仇,所以才要你受些痛苦。”
  鄭大剛冷笑一聲,道:“成兄,看來是不敢和兄弟硬拼了?”
  成玄通道:“你毒傷正在發作,大約自知難以再支持下去了。”
  鄭大剛被他識穿心中之秘,心中暗暗一歎,忖道:“看來他是不會上鉤了,他如不肯和我硬拼,實無傷他之望,五鬼董方武功、內力都和他相差甚遠,我何不考此机會,先殺五鬼董方?”
  心中打走了主意,冷冷說道:“閣下既是不肯和鄭某力拚,說不得鄭某先殺五鬼董方。”口中說話,人卻一個轉身,飛躍而起,連人帶刀,橫向董方斬去。
  這一擊,快速絕倫,董方論避不及,只好揮刀一擋。
  但聞成玄通大聲喝道:“老五,不能和他硬拚。”
  但董方已為勢所迫,讓避不能,但聞當的一金鐵交鳴,雙刀接實了一招。
  這一刀中,鄭大剛几乎用出了自己全身的气力,董方接下一刀,只震的身不由主的向后連退了五步,虎口破裂,單刀脫手飛出。
  成玄通大喝一聲,疾躍而上,手中鐵鬼手“金雞啄米”,點向鄭大剛的背心。
  鄭大剛這一招威猛的刀勢,雖然董方大受挫折,但他自己劈山這一刀之后,也促他劇毒發作,日覺從重千斤,眼前黑影亂竄,步履踉蹌,站立不穩。
  成玄通點出的一記鐵鬼手,已然無法閃避。
  眼看那鄭大剛就要死傷在成玄通的鐵鬼手下,突然人影一閃閃,一條黑影疾飛而至,抬手一抄,抓住了成玄通的鐵鬼手,用力一帶,成玄通身不由己的向前沖去。
  那人身著長衫,整個的頭臉,都用布包了起來,只露出一對神光炯炯的眼睛。
  只見他右手抓住鐵鬼手,左手一抬一掌拍向那成玄通的前胸。
  成玄通身不由己地向前傾動,對方的拳勢又是直迎上來,一來一迎之間,勢道奇快。
  但成玄通竟是久經大敵的人物,眼看掌勢就要近身,立時一吸气向前傾動的身子立時停了下來。
  那長衫人右手一伸,突然向前一送,掌勢印在成玄通的前腦之上。成玄通身子一顫,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
  那長衫人右手加勁,奪過了成玄通手中鐵鬼手,一欺身,揮手擋開了宗士義手中金槍,一抬腿,踢在宗士義的左膝之上。
  宗士義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三步,一跤跌坐在地上。
  石俊見這助拳人,一抬手就傷了宗士義,武功之高,簡直是不可思儀,不禁微微一怔。
  直待那長衫人打倒宗士義,他才記起還不知來人是誰,當下問道:“閣下是何許人?”
  那長衫人冷冷說道:“快些救人,鄭大俠傷得很重,再晚,就來及了。”
  石俊轉目望去,只見鄭大剛身子搖搖欲倒,當下急步奔了過去,扶住鄭大剛,道:“大哥傷得很重嗎?”
  就在石俊奔去攙扶鄭大剛的同時,五鬼董方也奔了過來,抱起了成玄通。
  原來,成玄通挨的一掌很重,血浮气動,直沖頂門,站立不穩,坐在了地上。
  董方抱起成玄通時,宗土義也掙扎而起,問道:“成兄怎樣了?”
  董方黯然應道:“傷得很重。”
  宗士義道:“咱們退吧!”轉身向外行去。
  董方抱著成玄通,緊隨在宗士義的身后,行出了程家庄。
  石俊因鄭大剛傷勢過重,早已無心留意敵情,那長衫人竟也未留難五鬼,眼看著兩人走去。
  那長衫人目睹五鬼去遠,緩步行到鄭大剛身側,低頭瞧了兩眼,悄然而退。
  石俊正全神貫注以本身功力,攻入那鄭大剛的內腑之中,催動他那內腑真气,竟不知五鬼和那長衫人离去。
  鄭大剛重傷之余,仍然拼盡余力,連傷強故,使劇毒迅快的散布開去。
  石俊連番施救,但鄭大剛一直是昏迷不醒,不禁大急,只好放開手站起身子。
  轉目望去,只見強敵和那長衫人都已走去,整個院落中,顯得一片凄清,只余下二鬼的一具尸体。
  側身靜听,已不聞打斗之聲。
  石俊輕輕咳了一聲,高聲叫道:“程庄主。”
  話聲甫落,瞥見程子望執著一盞燈籠,一跛一跛的走了過來。
  敢情程子望也受了傷。
  石俊心中本來充滿著怒火,但見程子望抱傷執燈而來,心中怒火再也發不出去,一皺眉頭,道:“程庄主也受了傷?”
  程子望道:“區區一些小傷,已不礙事,鄭大俠傷的很重嗎?”
  石俊道:“傷得很重……”忽然想起方天成來,接口說道:“在下的二兄長呢?”
  程子望道:“方二俠也受了一點傷,正在運气調息。”
  石俊道:“敵人呢?都跑了嗎?”
  程子望道:“都傷在了二俠的劍下,一個傷重而死,另一個被囚禁室中。”
  石俊心中雖急,卻也無可耐何,長長歎息一聲,道:“二哥本精醫道,想不到他也受了傷了。”
  程子望道:“事已至此,石三俠急也無用,還是先把鄭大俠抱入院內再說,石俊飽起鄭大剛,隨在程子望身后,行入院內,一面低聲說道:“程兄,帶我去看看二哥的傷勢。”
  程子望帶著石俊行入廳中,只見方天成正在閉目運气調息。
  石俊見他正在運气,不敢惊扰,再望望重傷的鄭大剛,不禁暗然淚下。
  程子望凝目望去,只見鄭大剛雙目緊閉,形勢危殆,奄奄一息,不禁一聲長歎。
  盤坐在運息的方天成,突然睜開雙目,望了石俊一眼,道:“老三,大哥受了傷?”
  石俊暗然說道:“是的,而且傷得很重,二哥正在運气調息。”
  方天成接道:“你為什怎么不叫我?”
  石俊接道:“小弟不敢惊扰。”
  方天成冷哼一聲,站起身子,道:“糊涂”,大行兩步,到了石俊身旁,持道:“大哥傷在何處?”
  石俊道:“傷在肋間。”
  方天成道:“快放他下來。”
  目光轉到程子望身上,道:“有勞程大俠,吩咐他們多燃几枝燈火,愈亮愈好。”
  程子望應了一聲,急步退了回去。
  片刻之后兩個女婢各捧著兩支巨燈而入。
  四支巨大的火燭,一齊燃起,照的廳中一片通明。
  方天成轉過鄭大剛的身子,找著傷口,探手往怀中取出一把銀色的鉗子,夾了二枚子午追魂釘出來。高高舉起,在燭火下照了一轉,道:“劇毒淬煉的暗器。”
  放下子午追魂釘,從怀中摸出一個玉瓶,拔開瓶口,倒了一粒丹丸,送入鄭大剛的口中,道:“有開水嗎?”
  程子望雙手捧著一杯開水,遞了過來道:“早已備好。”
  方天成接過開水,捏開鄭大剛的牙關,沖下丹藥。
  石俊臉的惶急之情,忙問道:“二哥,大哥的傷勢有救嗎?”
  方天成道:“目下小兄也不敢斷言……”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成玄通呢?”
  石子俊道:“退走了。”
  方天成道:“可是大哥負傷之后,強忍傷疾,擊退強敵嗎?”
  石俊道:“有一位蒙面人,陡然出現相助,擊退了成玄通和宗士義?”
  程子望接道:“在下看到一具死尸,似是五鬼的老二。”
  方天成道:“那很好,快些把他的尸体抱來。”石俊轉身一躍,飛出大廳,片刻之后,抱來了二鬼的尸体。
  方天成在二鬼尸体之上,仔細搜查一陣,找出一個玉瓶和十余枚子午追魂釘來,點頭說道:“大哥身上鉗出的子午追魂釘,和二鬼施的暗器一般模樣,顯然大哥是傷在此人的手中。”
  程子望道:“他即使用這等暗器,想必帶有解藥了!”
  伸手取過兩個玉瓶,撥開瓶口,一個瓶中,倒出一粒丹丸,放在手心之上。
  火下只見那兩粒丹,顏色不同,一和紅,一個雪白,但大小卻是一般。
  方天成舉起手中兩种藥物,仔細瞧了一陣,道:“這兩种顏色不同的藥丸,一粒可能是毒丸,一粒可能是解藥,但它外面卻用腊包起,一時間很難分辯,万一用錯,那才是大恨大憾的事了。”
  石俊道:“但大哥的傷勢很重,只怕沒有很多時間……”
  話到此處,突然覺到下面之言,很不祥,住口不言。
  程子望沉吟了一陣道:“為了救鄭大俠性命,老朽倒有一個法子,但不知此法是否太過殘忍。”
  石子俊道:“什么法子?快說出來。”
  程子望道:“老朽之意,提出宗公子,要他分辨出這兩种藥物,那是毒丸,那是解藥,但如存心相害,先要自身中毒。”
  石俊道:“這法子很好,快去帶他出來。”
  程子望匆匆而去,片刻后帶了宗貴而至。
  宗貴被囚居地下密室之中,對外面的劇烈惡斗并未覺到。但他目光瞧到二鬼死尸,和仰在地上的鄭大剛,已覺情形不對,是以搶先問道:“家父來過了?”
  石俊冷冷地說道:“來過了,但他們敗退了。”
  程子望道:“鄭大俠受了五鬼淬毒暗器所算,咱們請宗公子幫一個忙。”
  方天成道:“二、三、四鬼都已死于此,只逃了成玄通、董方和令尊三人,宗公子如若不信,現有死尸為證。”
  宗公子目睹二鬼死尸,心中膽子已寒,當下說道:“不知要在下幫什么忙?”
  方天成道:“這藥丸是二鬼身上搜出,我想這兩种顏色之中,有一种解藥,一种毒藥,宗公子常年和五鬼在一起,定然可以曉得了?”
  石俊接道:“有一件事,在下必先說明白,如若宗公子想欺騙我等,只怕是自我苦吃,因此,宗公子指明解藥之后,咱們要宗公子先用一粒。”
  宗貴目光望著那兩粒丹丸,瞧看了良久,道:“在下所知,紅色的是解毒藥物。”
  方天成道:“依据常情,白色才是解藥,但五鬼為人陰險,叫人很難揣測了。”
  石俊隨手拿起了一粒紅色的丹丸,道:“宗公子既然認為這紅色的丹丸是解藥,那就請先服用一粒如何?”
  宗貴道:“在下如不服用,那也是不成了。”當下張口以待。
  石俊道:“如若這紅色的藥丸是毒藥,你就去找你那位鬼叔父算賬。”右下一推,把藥丸推入了宗貴的口中。
  宗貴大約心中知曉那紅色丸藥不是毒物,立時咽了下去,閉上雙目,盤膝而坐。
  石俊道:“不許運气拒抗,要那毒藥盡快發作。”
  大約過了一杯茶的工夫,石俊忍不住開口說道:“你有何感覺?”
  宗貴睜開眼睛,道:“我很好。”
  一直冷眼旁觀的方天成,道:“大概是不會錯了,可以給大哥服用一粒試試?”倒出一粒紅色的丹丸,送入即大剛的口中。
  石俊取過一杯開水,沖下鄭大剛口中丹丸,放下瓶碗,道:“二哥,現在應該如何?”
  方天成道:“等等看,如若大哥服藥不錯,以大哥的深厚的功力而言,可能會清醒過來,如是服錯藥物,亦有激烈的反應。”
  原來,方天成細查鄭大剛的病勢,覺著他雖然气息微弱,但心髒一直跳動得十分均勻,知他在重傷之后,用一口真元之气護住了內髒,不讓毒性侵入,只要這藥物用得不錯,很快就會清醒過來。
  這時,石俊、方天成、程子望等六道目光,一直盯注在鄭大剛臉上看著他的反應,卻不知廳門口處,正站著一個身著長衫,黑布包臉的人,兩道炯炯的目光,也凝注在鄭大剛臉上瞧著。
  只見鄭大剛口角掀動,輕輕地吐一口气,緩緩睜開了雙目。
  石俊情緒激動地叫道:“大哥醒過來了。”
  鄭大剛嘴角微動,淡淡一笑。
  方天成道:“不要惊扰大哥。”
  石俊輕輕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這當儿,那站在廳門口處的人影,突然轉過身子,悄然而他的步履,輕若無物,未發出一點聲息,室中的人對他的出現、离去,全無所覺。
  方天成輕輕咳了一聲,說:“大哥,是否要小弟助你運气行功?”鄭大同搖搖頭,口齒啟動,似是想說話。
  方天成急急的接道:“大哥不用說話,小弟已知大哥不用我們幫助了。”
  鄭大剛長長的歎了口气,閉上雙目。
  方天成回頭望了宗貴一眼,道:“宗世兄,感覺如何?”
  宗貴道:“我很好。”
  方天成道:“看來你心中有些把握,并非是隨口胡言。”
  宗貴道:“只能說鄭大俠的命大,在下也不該死,所以被在下猜對了。”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因為你了解那劍門五鬼的為人。”
  宗貴道:“那也不是,當今之世,沒有一個能夠猜到劍門五義的處世之法。”
  石俊道:“劍門五鬼就是劍門五鬼,稱五義太高抬他們了,何況五鬼只余下了兩鬼,此后應該改稱劍門二鬼了。”
  宗貴心頭大吃一惊,心知以中州三俠的身份,決然不會說謊,但表面上卻又不得不保持鎮靜,緩緩地說道:“家父呢?”
  石俊道:“令尊也受傷而去。”
  宗貴呆了一呆道:“諸位准備如何處置在下?”
  石俊道:“現在很難說了。”
  但聞鄭大剛長長吐了一口气,道:“那位相救咱們的高人何在?”石俊道:“什么人?”
  鄭大剛內功深厚,先得方天成練成的丹丸,收集了元气,又得二鬼身上的解毒藥物服用,正是對症用藥,奇效立見,毒傷大力減輕,已可勉強說話。
  石俊急急接道:“那救咱們的蒙面人嗎?”
  鄭大剛點點頭道:“不錯,不是他及時現身,慨援施手,今日之局,咱們兄弟皆要埋骨于此。”
  但聞石俊應道:“他走了。”
  鄭大剛問道:“他到了何處。”
  石俊道:“他悄然而去,小弟又全心注于大哥身上,沒有來得及問他!”
  鄭大剛輕輕歎息一聲,不再言語。
  方天成低聲問道:“三弟,是一位什么樣的人物?”石俊道:“身著長衫,面包黑紗,無法看清楚他的真正面目。”
  方天成道:“他一直都未說過一句話嗎?”石俊道:“說過,他要小弟救人要緊。”
  方天成沉吟一陣,道:“大哥安心養傷,咱們慢慢地再訪查那人的下落就是。”
  鄭大剛突然又睜開雙目,道:“程庄主,庄中傷亡很重嗎?”
  程子望搖搖頭道:“有三位神威相護,只有三死四傷,實在托天之幸了。”
  鄭大剛微微一笑又閉上雙目。
  方天成低聲說道:“程兄,請准備一間靜室……”
  程子望接道:“早已打掃齊備,兄弟又派人去請了一位大夫照顧鄭大俠的傷勢。”
  方天成道:“有勞程庄主了。”
  程子望舉手一揮,召來兩個壯漢,把鄭大剛抬入靜室,低聲對方天成道:“方二俠,還有什么吩咐?”
  方天成道:“看大哥傷勢,明日動身的行期,不得不稍作延長了。”
  程子望道:“如是諸位沒有緊要的事,還望能多留嘉定几日,也容老朽善盡一點地主之誼。”
  方天成道:“事情雖緊急,但也是不得不行,看大哥傷勢變化如何,再決定行期了——”
  目光一掠宗貴接道:“暫時委屈閣下,再留此几日,只要你能安份守已,我等決不會加害。”
  程子望一揮手,道:“帶出去。”
  兩個武師行了進來,帶走宗貴。
  程子些低聲說道:“兄弟已在鄭大俠四周,布下嚴密的警戒,一有風吹草動,立時傳出警迅,兩位半宵苦戰,也該休息一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談如何!”
  方天成搖搖頭道:“不成,我還要看著大哥,万一他傷勢有了變戲,也好及時設法搶救。”
  程子望道:“方二俠也受傷了……”
  方天成站起身子接道:“有勞程兄帶我到大哥的房中,在下就在病室中坐息,如是明日中午時分,大哥的傷勢還無變化,那就不會再有危險了。”
  程子望緩緩地說道:“三位結義情深,不讓桃園兄弟專美于前,兄弟是恭敬不如從命了。”舉步帶路。方天成、石俊魚貫相隨身后,行入了鄭大剛的養傷靜室。
  方天成行入靜室,回顧了石俊一眼,道:“三弟你去休息吧!小兄在此已可應付變故。”
  石俊道:“小弟离此也是難安枕席,倒不如在此奉陪大哥了。”
  在小廳中席地坐下,道:“好!你既然想留在此,那就在此坐息,大哥傷勢未愈之前,任何事情都得咱們自己作主張應付,必要時保持体力才成……”
  揮揮手時對于望道:“程兄自去歇息吧!不用留此照顧了。”
  程子望一抱拳,道:“老朽明日再來探看鄭大俠傷勢。”悄然退了出去。
  方天成、石俊就在小廳中盤坐調息。
  一宵無話,亦無事故發生,次晨天亮時分,兩個清秀女婢,捧著早點而入。
  方天成、石俊略一梳洗,進入內室,只見鄭大剛擁被而睡,睡得十分地香甜,气息均勻、傷勢似已見好轉。
  石俊雖然不解醫道,但他看那大哥的情形,似是正在快速复原之中,低聲問道:“二哥,大哥的情形得好吧?”
  方天成點點頭,低聲他說道:“以大哥深厚的功力而論,快則兩日,慢則五天,咱們就可以上路了,只是……”
  這當儿,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方天成道:“守好大哥。”突然轉身一躍,奔出內室,沉聲說道:“什么人。”
  只听外面有人應道:“在下程子望。”
  門帘啟動,程子望緩步行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大紅帖子,滿臉惶急之色。
  但他仍然保持著鎮靜,緩緩他說道:“鄭大俠的傷勢如何?”
  方天成道:“大見好轉——”,語聲一頓,接道:“程兄手上拿的何物。”
  程子望道:“很奇怪——”
  石俊大步行了出來,接道:“奇怪什么?”
  程子望道:“三位到喜定來,知曉的人很多嗎?”
  方天成道:“我們到此之行,既未招搖,也未保密,可是有人來找我們嗎?”
  程子望道:“正是如此,這里有張帖子,敬請方二俠過目。”
  方天成伸手接過帖子,口中卻說道:“那人指名找我們嗎?”
  程子望道:“不錯,指名要找中州三俠。”
  方天成展開帖子看上去,只見上面寫道:“辰州掌門,言鳳卿拜。”
  不禁皺眉頭道:“言家門的掌門人。”
  石俊道:“奇怪啊,咱們和言家素無往來,他怎么會千里迢迢的托來嘉定?”
  方天成道:“不論他來意如何,但大哥此時正在養息傷勢,咱們不能在此見他。”
  方天成點點頭道:“有勞程庄主代為傳達一聲,請那言掌門人稍候片刻,就說我等更衣之后,立時恭迎。”
  程子望道:“這個兄弟自會應付,兩位不用費心。”
  正待轉身而去,突聞那內室之中,傳出鄭大剛細細的聲音道:“不用了。”
  方天成掀帘進入內室,道:“大哥好好養息傷勢,一些瑣小之事,不勞大哥分心。”
  鄭大剛道:“我都听到你們談的話了。”
  方天成道:“咱們和辰州言家素無恩怨,也許那言鳳卿游蹤到此,聞得咱們也在此地,順道一會,想來不會有什么事了。”
  鄭大剛搖搖頭接道:“言家門,近五十年來,七易掌門,但始終無法重振昔年在武林的雄風,這位言鳳卿是五十年中等八位掌門人了,也是五十年來,言家一位杰出的人才,他年事甚輕,今年不過二十四五,但已盡得言家門的武功神髓……”
  方天成接道:“大哥和他認識?”
  鄭大剛道:“不錯,我和他們訂交兩年了,但卻一直沒有對你們說過。”
  石俊心中大感奇怪,暗道:“大哥什么事都未欺瞞過我們,怎的此事我們卻一直不知。”
  他很想問個明白,但話到口邊時,卻又忍了下去。
  但聞鄭大剛道:“有勞程庄主,請他進來。”
  程子望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方天成低聲說道:“大哥傷勢還未全好,不宜耗費精神,見那位言掌門時,也不宣談話太多。”
  鄭大剛點點頭道:“我知道,快些扶我起來。”
  方天成應了一聲,伸出雙手,扶起鄭大剛擁被而坐,緩緩地說道:“那言鳳卿來了之后,你也留在此地。”
  談話之間,程子望已帶著言鳳卿行到室外,高聲說道:“言掌門人到訪。”
  鄭大剛道:“言兄弟,快請進來。”
  只見珠帘啟動,一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緩步行了進來。
  方天成目光轉動,只見來人年約二十四五歲,生得极是英俊,劍眉朗目,神清气閒。
  但見那人搶前一步,抱拳說道:“鄭兄可是傷在五鬼暗器之下?”
  鄭大剛微微頷首,笑道:“傷勢已不要緊,不用兄弟挂念。”
  方天成听得心中大為奇怪,暗道:“那程子望是老于世故之人,決然不會告訴言鳳卿此等事情,他又怎么知曉呢?”
  心中念轉,忍不住問道:“言掌門人怎知我鄭大哥是傷在五鬼暗器之下。”
  言鳳卿兩道炯炯的目光,轉到方天成的臉上道:“這位是?——”
  鄭大剛道:“在下方二弟。”
  言鳳卿一抱手,道:“聞名久矣!今日有幸一會。”
  方天成道:“不敢當,言兄弟一派掌門之尊,在下等高攀了。”
  言鳳卿微微一笑,道:“鄭兄刀法,絕世無倫,五鬼決難与之匹敵,他們唯一能傷到鄭兄弟的,自然是暗器了。”
  鄭大剛道:“都是自己朋友,不用客套了,言兄弟辰州事務繁忙,怎會有暇來嘉定?”
  言鳳卿道:“兄弟于半年之前,已遣派出言家門十個精明能干的弟子,查訪鄭兄弟行蹤,好在你們中州三俠的行蹤,一向也不保密,查訪并不困難,但鄭兄的行蹤,卻是匆急無比,今日在此明日在彼,兄弟接報之后,從辰州動身,沿途追蹤到此,同時也听得五鬼到此消息,但兄弟想不到五鬼赶來嘉定,竟是和鄭兄有關,唉!早知如此,兄弟也可于昨宵赶來,助鄭兄一臂之力。”
  鄭大剛微微一笑,道:“言家門正在埋首苦練武功之期,實不宜和江湖人結怨。”
  言鳳卿道:“小弟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識我之人不多,想那劍門五鬼也未必能識得我。”
  鄭大剛道:“五鬼識廣,辰州言家拳法,只怕是瞞他不過,幸好你沒有赶來助拳……”
  語微微一頓,接道:“言兄弟千里追蹤,想必有要事見教了?”
  言鳳卿望望鄭大剛,道:“兄弟被几位叔伯們推舉出來,掌理言家門戶,心中既是惶恐,又是興奮,惶恐的是兄弟少不更是,言家門沒落了數十年,我有何能,重振言家門的雄風?興奮的是,言家門中所有的人,都已經完全覺醒,言家門如再這樣沒落下去,只怕要從此在江湖之上消沉不見。因此在我就任掌門之位時,授我一种特殊的權限,給我十年時間,要我使言家門起死回生。”
  鄭大剛點點頭,道:“我想兄弟有此能力。”
  言鳳卿苦笑一下道:“我肩此重任,內心雖然惶恐,但也只好全力以赴了。我自己訂了一個計划,先找出原因何在,然后逐步消除這种原因。”
  鄭大剛道:“兄弟找出了原因嗎?”
  言鳳卿道:“找出來。”
  鄭大剛道:“那很好,原因何在?”
  言鳳卿這:“第一個原因是,我們言家的絕技全部失傳。”
  鄭大剛通:“全部失傳。”
  言鳳卿道:“不錯,言家門的絕技全部失傳,而且那失傳的武功,已不在言家門中。”
  鄭大剛道:“這個倒叫在下不解了,你們言家門的絕技,全部失傳,而且又全不在言家門,那武功現在何處呢?”
  言鳳卿道:“奇怪事也就在此,兄弟整理言家門所有的武功典籍,找不出言家絕技何在……”
  方天成接道:“言兄既無所本,又如何知曉言家門還有絕技失傳呢?”
  言鳳卿道:“兄弟仔細研究言家的拳掌武功,發覺其間每到變化精奇之外,就有失缺。”
  鄭大剛道:“那是何故?”
  言鳳卿道:“這就是言家門數十年日趨沒落的最為主要原因,當時兄弟也覺得十分茫然,但經過三個月的苦思研究,和兩代長輩們的幫忙,追本溯源,才查出此中原因。”
  鄭大剛和方開成,連那站在一側的程子望,都听得一臉茫然之色,道:“什么原因?”
  言鳳卿道:“那原因是五十年前,我言家門有一位掌門人,游蹤江湖,三年未歸,那時因為言家門在江湖還有余威,掌門人三年間音訊全無,實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由代理掌門之位的一位長輩,傳下令諭,二十名精干弟子一齊出動,找尋掌門人的下落。”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就在二十位弟子出發后的第二天,掌門人突然自行而歸……”
  方天成接道:“這和貴派聲譽有何關系?”
  言鳳卿道:“本派掌門人回到故居之后,匆匆草書一信,就匆匆回到房內,閉門而臥,直到第二天的午時過后,仍然沒有起來,那時雖然有著兩位長老心中怀疑,但還未想到有什么變化,直到天色入夜,未見開門,才引起大家心中之疑,破門而入,才發覺掌門已經死去……”
  方天成接道:“被人暗中殺害了?”
  言鳳卿道:“門窗未動,找不出一絲被人潛入的痕跡。”
  方天成道:“那就是說掌門人回來之時,已然染上重病,難支而逝?”
  言鳳卿道:“不是染了重病,而中了毒,和受了內傷……”
  鄭大剛道:“什么人殺害了他?”
  言鳳卿道:“他留下的遺書中難道未說明白嗎?”
  言鳳卿道:“那遺書上只畫了一座深山,一片潭水,寫了毒龍潭三個字。”
  鄭大剛道:“那是什么用意?”
  言鳳卿道:“當時大家一片忙亂,只覺得這幅圖畫山水,是他在神志迷亂之下隨手寫來,也無人用心研究,就把它存了起來……”
  鄭大剛道:“那幅畫書,應該大有研究的必要。”
  言鳳卿道:“不錯,在下追溯往事,找到了這件事,仔細地研究那幅圖畫,才覺得出這件事,寓意深刻,并非是隨手寫來。”
  方天成道:“毒龍潭可能是一個地名。”
  方鳳卿道:“方兄說的不錯,那毒龍潭确有此地,而且兄弟已經找到。”
  方天成道:“那毒龍潭在什么地方?”
  言鳳卿道:“泰山深處,一個人跡罕到之地。”
  鄭大剛道:“言兄弟能夠找到那等僻靜所在,實也非易事了。”
  言鳳卿道:“兄弟為找那毒龍潭,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才遇上了一個知曉那毒龍潭的人,兄弟找上了毒龍潭細看四下的景物,大致相同,但搜查四周,方圓十里內未住人家,兄弟只好重回辰州,苦思甚久,仍想不出原因何在。”
  方天成道:“這和貴門中武功,有何關連?”
  方鳳卿道:“据兄弟查找言家門中檔案、資料,發覺我言家門傳下絕技密錄,可能為那一代掌門人帶了出去,以致所有的武功中精華之學,全都消失。”
  鄭大剛道:“此事重大,你找出什么線索嗎?”
  言鳳卿道:“這就是兄弟的苦衷了,我查出十代以前的掌門人,留下這幅圖案,也查出從他死去之后,言家門開始沒落……”
  方天成道:“就算你們言家門的精華武功,被那位掌門人帶走,但你們言家門難道就沒有留下年高位尊的長者嗎?”
  言鳳卿道:“四位武功最高強的高手都追隨掌門人离開了辰州,回來時只有掌門人一個歸來,四大高手的生死,有如沉海沙石,探不出一點消息。”
  方天成道:“這确實是有些怪,除了四人之外,難道再無別人嗎?”
  言鳳卿道:“更怪的是,掌門喪事剛剛辦完,几位長老也相繼病逝,照我們言家門的傳說,那是天要亡言家門,才使几個平日十分雄壯的長老,相繼在三日之內死亡,而且一病全身抽動口不能言,所以几位長者死時,竟未留下一句遺言,也未交待過一件事情。”
  鄭大剛道:“言兄弟的看法呢?”
  言鳳卿道:“在下的看法,這是一种計划精密的謀殺,志在使言家門自動在武林中消沉、沒落,掌門人离開前,這陰謀一直在進行中。”
  方天成道:“言兄弟之意可是說貴門中人,都是被人所算?”
  言鳳卿道:“不錯。”
  鄭大剛道:“什么人物最可疑,言兄曾想到否。”
  言鳳卿道:“兄弟想不出來。”
  方大成道:“言兄,可否把貴掌門留下來的圖畫給在下瞧瞧。”
  言鳳卿略一猶像,緩緩地從怀中取出一幅圖畫遞了過去,道:“方二俠請看。”
  方天成展開圖,只見那上面圖畫留字果和言鳳卿所說一般,只是年代十分久遠,看上去有些模糊,但字跡筆勢,都還可辯認。
  鄭大剛側過頭來,瞧了那圖畫一眼,低聲說道:“這是一幅簡明的圖畫,其中不似有隱秘。”
  言鳳卿道:“兄弟也這樣想,根据我們言家門中的資料記載,我們這位十代前的掌門人,有很多時間,也不善書畫,怎么會畫了這一幅畫呢?如若這畫中的意思深山環繞著一片潭水,天下可能找出几百處相同之地,所以,他才寫下了毒龍潭三個字,但那毒龍潭已為在下找到,遍查了方圓十里,未找到一處人家,難道還另有一個毒龍潭嗎?”
  方開成績緩地把圖案折好,交給言鳳卿道:“也許有三個、五個毒龍潭,但其形態卻不會和你們那位掌門人畫的一般,你既然我到了毒龍潭,而且四周景物又和這畫上情形相合,自然是不會錯了。”
  言鳳卿道:“這就是兄弟想不明白了,他留下這幅畫的用心何在?……”
  語聲一頓,接道:“此事關系曹我言家門的生死存亡,兄弟又不愿張揚出去,也不想惊動我言家中人,其實言家門也無人才可用,這五十年來,不進則退,言家門實無可用之才,兄弟几番思索,覺著只有找鄭兄幫忙了,想不到兄弟晚來了一步,鄭兄竟傷在了五鬼手下。”
  鄭大剛道:“兄弟這點傷勢,并不礙事,不過……”
  言風卿道:“不過什么,難道還有人先約了几位不成?”
  鄭大剛道:“正是如此,這約會已經訂在一年之前,真也無法推拖了……”目光一掠方天成道:“二弟,咱們那約會還有几日?”
  方天成道:“會期是九月十五日,算計路程,一路急赶,也要八九天,大哥再養息几天傷勢,實是難有空了。”
  鄭大剛目光移注到言鳳卿的險上,緩緩說道:“言兄弟,看來小兄弟是無法助你了。”
  言鳳卿道:“三位有事,自然先辦自己的事情要緊……”語聲一頓,道:“在下有一句不當之言不知是否該問?”
  鄭大剛道:“什么事言兄弟只管說明就是。”
  言鳳卿道:“三位和何人約會?”
  鄭大剛苦笑一下,道:“武林中一個很有名的魔頭,這一次會合,生死難卜,但我和兩位兄弟都已經有了准備,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言鳳卿奇怪道:“兄弟未赶上三位會斗五鬼一事,這次希望能助鄭兄等一臂之力。”
  鄭大剛搖搖頭笑道:“言兄弟的好意在下等心領了,我們兄弟這一次會晤強敵,生机很少,言兄弟受言家上下兩代重托,實也用不著和我們冒這等凶險!”
  語聲一頓道:“明日,小兄的作勢可能會好轉一些,我們仔細地研究一下,你這圖畫內情,也許我等可提供言兄弟一些線索。”
  言鳳卿輕輕歎息一聲道:“五十年,山川河流都可能有了改變,何況人呢?不過,兄弟奇怪的是言家門几种特殊的武功,始終未曾出現于江湖之上。”
  方天成道:“所以,你推想那言家武功秘錄,可能藏在那毒龍潭附近?”
  言鳳卿道:“起初之時,在下确曾這樣想過,但后來,又覺著這想法未免太如意了。”
  方天成低聲說道:“大哥請閉目養息一下,小弟和這位言兄弟到廳中去談談,咱們時間不多,無法出力相助他尋回言家門中失落的武功,但咱們應亥盡力助他解決一些疑難。”
  鄭大剛道:“好,你們到廳中談論吧!”
  他似是睡意甚濃,言罷,閉上雙目。
  方天成站起身子,輕步行出客廳。
  言鳳卿、程子望、石俊等緊隨方天成退出內室,行入廳中。
  方天成低聲說道:“程庄主,咱們到對面房中坐坐如何?”
  程子望道:“好!在下立時尋他們打掃一下。”
  方天成道:“不用了,咱們坐不了多久。”
  程子望當先帶路,行入室中。
  這房舍建筑和鄭大剛的養傷心屋一般,外面一廳,里面一房。
  這房中雖未住人但卻經常打掃,室中十分干淨。
  廳中放著一張八仙桌,和几張木椅。
  程子望讓几人坐下之后,低聲說道:“几位談談,在下去去就來。”
  方天成道:“程庄主如若無事,不妨留此,如是真的有事,在下等也勉強。”
  程子望微微一笑,道:“昨夜一場搏斗,有很多事情要辦,在下不能多留了。轉身而去。
  言風卿望著程子望的背影,道:“這位程庄主的為人如何?”
  方天成道:“對于程庄主的為人,在下也不太了然。”
  言鳳卿道:“我們言家門中的私事,不希望泄露于江湖之上。”
  方天成道:“程子望為人很持重,此等重大之事,我想他不致于輕易泄露吧!”
  言風卿輕輕歎息一聲,道:“希望如此。”
  方天成道:“咱們大哥傷勢尚未痊愈,不便多耗精神說話。”
  言鳳卿道:“我知道,兄弟已覺著适才說話太多,耗去了鄭兄不少精神,甚感愧疚。”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不要緊,言兄不用為此多心……”語聲一頓,接道:“言兄似是對貴門中事,已然找出些頭緒,如是兄弟推想的不錯,言兄胸中所知,決不止适才所言。”
  言鳳卿道:“這是我言家門私事,本也不應該惊扰他人,只是兄弟和鄭兄一見如故,彼此情投意台,因此想借重三位才慧、武功,助我一臂之力,但三位事務匆忙,鄭兄又受了重傷,這倒使兄弟不便開口了。”
  方天成沉吟了一陣,道:“我們還有兩三天時間,言兄的事,恐非三五日能夠解決……”
  言鳳卿接道:“几位事忙,兄弟的事,已過了數十年,再晚上一年半載也不要緊,但兄弟和鄭兄交往了一場,希望能助几位一臂之力……”
  方天成搖搖頭歎一聲,接道:“言兄和我們大哥論交,在下也不把言兄當外人看了,兄弟有什么話,直話直說了。”
  言鳳卿道:“方兄有何指教,但管直說不妨。”
  方天成道:“我們兄弟和人這番約會,實在是一場死亡之約,言兄弟用不著眼我們淌這次渾水!”
  言鳳卿道:“言家的絕技,雖然流失江湖,但兄弟苦練數年,小有收獲,只要諸位能夠保持雙方均衡,兄弟加入,可小增几分胜算。”
  方天成搖搖頭,道:“中州三俠,十余年來行走江湖,經過了無數的風浪,都能履險為夷,固然要憑机智,但事前的料敵机先,胜負計算,都有著精密的算計,這一次不同了。”
  言鳳卿道:“有何不同之處了?”
  方天成道:“這一次我們全無胜算,要完全碰運气了。”
  言鳳卿道:“貴兄弟這次約會,几時訂下的?”
  方天成道:“這約會訂下的時間很久了。”
  言鳳卿道:“既非偶發察件,貴兄弟又無胜敵把握,何以不肯早作准備呢?”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言兄所謂的准備,無非是邀請助拳之人了?”
  言鳳卿道:“邀人助拳,自然是最重要的一環,具他方面,貴兄弟也該有個計划。”
  方天成道:“兄弟本來是想談談言兄的事,提供一些愚見,想不到竟是談起我們的事了……”
  言鳳卿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貴兄弟的事比在下重要,自然要先談淡你們的事了。”
  方天成道:“這件事,我們一直沒有告訴過人,因為很少人能幫上忙,也得少人愿意幫忙,今日告訴言兄,中州三俠從此絕跡江湖之后,也算有一個人知曉我們哪里去了。”
  言鳳卿听得怔了一怔,道:“這等嚴重嗎?”
  方天成神情肅然地答道:“不錯,往好一方面說,我們三人中,貿一兩個殘廢,但也是碰運气的事了。”
  言鳳卿道:“對方是什么人?竟使大名鼎鼎的中州三俠如此气餒。”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言兄知曉田一刀嗎?”
  言鳳卿道:“可是人稱魔刀的田遠嗎?”
  方天成道:“不錯,言兄可是听貴門中長老提過?”
  言鳳卿道:“近兩年中,兄弟貫注于研究江湖情勢,是以,正邪兩道中高手,都能知曉几人。不過,据兄弟所知,這人已有近十年未在江湖露面了。”
  方天成點點頭,道:“他雖未露面,但并非退出江湖,而仍然長年在江湖上走動,只是舉動更為隱秘了。”
  言鳳卿道:“這個,兄弟就不清楚了?”
  方天成道:“自從劍神陳大俠掃蕩江湖,逼得五魔主立下誓言,陳大俠在世之日,決不重出江湖,這魔刀田遠可算是綠林道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了,但他比起五位魔主的武功,自然相差极遠,五位魔主臣伏陳大俠神劍之下,田遠等自然要避風頭,故而不敢再大搖大擺地出現于江湖之上了。”
  言鳳卿道:“劍神陳大俠的事跡,在下也听說過一些,但使在下覺得奇怪的是,那陳大俠既然壓服了五位魔主,為何不肯把他們一一博殺,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方天成道:“這大概是武林一樁奇大的隱秘,平常之人自然是很難了解,不過,這其中定然有很人的原因,但這原因,除了劍神和五大魔主之外,只怕是很少有人知曉了。”
  言鳳卿道:“魔刀田遠比起五個魔主自不可同日而論,難道武林之中,就無人能夠制服他嗎?”
  方天成道:“少林的入凡大師,武當的白拂道長等,都有能力制服魔刀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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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秘傳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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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鳳卿向方天成疑惑地問道:“為什么?少林武當都是正大門派,這些人又為何不肯出來制服那魔刀田遠,而讓他縱橫江湖,為害人間呢?”
  方天成沉吟了一陣,道:“少林入凡大師和武當白拂道長都敗在天魔女的手中,兩人受挫之后,就很少再在江湖出現……”
  言鳳卿歎息一聲,道:
  “可惜言某人武功有限,如若我有劍神之能,必將盡殲群魔,為武林清除妖气。”
  方天成接道:“也許魔刀田遠的為惡不著,他一直隱在幕后,指揮爪牙活動,所以,世人都已把他忘怀了。”
  言鳳卿道:“但貴兄弟又為何和魔刀田遠結下梁子呢?”
  方天成道:“那是我們傷了他的爪牙,田遠才出面,和我們訂下約期。”
  言鳳卿道:“貴兄弟既知非那魘刀田遠之敵,不知何以不肯約人助拳呢?”
  方天成道:“約誰呢。”語聲微以一頓,接道:“本來我們赶來嘉定,乃是和一位少林高僧有約……”
  言鳳卿道:“入凡大師。”
  方天成道:“不是,不過也是大有名高望的高僧,那位大師和鄭大哥是世外之交,答允了屆時助我們一臂之力,約我們在嘉定會面,他回少林寺去,再約兩位師兄相助,准備一舉殲滅魔刀田遠!”
  言鳳卿道:“那位大師呢?”
  方天成道:“他是有道高僧,失約不來,也許是別有原因。”
  言鳳卿道:“唉!几位果然都有著義俠胸怀,明知此去,難是人敵,但仍然要慷慨赴義。”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言兄不知魔刀田遠的為人,我們如若不按時赴約,他什么手段都做得出來,這几月中,我們已隱隱覺到,有人在暗中監視著我們。”
  長長吁一口气,接道:“在下已經說的太多,大概情形就是如此。”
  言鳳卿沉吟了一陣,道:“小弟和鄭兄定交時,方兄适不在場,但兄弟對方兄的為人,极是敬服,今与方二俠一席談話,更覺中州三俠名不虛傳……”
  方天成道:“言兄過獎了。”
  言鳳卿道:“兄弟有一不情之求,不知方二俠是否應允?”
  方天成道:“言兄有何吩咐,只管請說,言兄抱滿怀希望而來,我等不能相助,使言兄大感失望,心中已极為不安了……”
  語聲一頓,接道:“但我等必將在這兩三日之內,竭盡所知的助言兄探索你們言家門失去的武功,希望能弄出一點線索。”
  言鳳卿搖頭接道:“言家門的武功,已流失五十年,急也不在這一時,倒是貴兄弟的事,最為緊急,兄弟自知武功不足相助三位……”
  方天成接道:“田遠手中一把刀,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故有魔刀之譽,江湖上也他敵手之人屈指可數,我們也未存邀人助拳之心。”
  言鳳卿道:“所以,兄弟請求方二俠答允兄弟,使我能一同前往,從旁觀戰。”
  方天成微微一怔,道:“這個不妥吧!”
  言鳳卿道:“兄弟心意已決,就是方二俠不答應,在下也要跟去。”
  方天成皺皺盾頭,道:“言兄為何一定要跟著我等淌這次渾水呢?”
  言鳳卿哈哈一笑,道:“方二俠可以不允兄弟所請,但你總無法擋住兄弟追蹤跟往吧!”突聞一輕碎的步履聲,傳了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言鳳卿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綠衣的美麗婦人,帶著兩個童子行了過來。
  那婦人一轉目,瞧到了方天成,直向室中行來。
  行到門口處,大約是瞧見了言鳳卿,立時停下了,道:“賤妾不知夫君會客……”
  方天成起身接道:“言兄不是外人,夫人請進來吧!”
  綠衣婦人略一猶豫,緩步行了進來。
  方天成指著言鳳卿道:“這位是辰州言家的掌門人。”
  綠衣婦人一欠身道:“見過言掌門。”
  方天成望著綠衣婦人,道:“這是賤內。”
  言鳳卿一抱拳,道:“見過嫂夫人。”
  石俊站起身子,道:“二嫂請坐。”
  綠衣婦人微微一笑,欠身坐了下去。
  言風卿目光一轉,只見兩個隨身童子,都穿著一身青衫,左面一人看上去較為文靜一些,一臉書生气,右面一個似較活潑,常常轉目四顧。
  只听方夫人緩緩說道:“賤妾听說大哥受傷很重,特地帶著瑜儿珞儿,看看大伯。”
  方天成道:“大哥剛剛睡著,不要去惊動他了……”目光一掠兩個青衣童子,道:“你們見過言叔父。”
  方瑜、方珞齊齊一個長揖,道:“拜見言叔父。”
  言鳳卿欠身還了一禮,笑道:“好聰明的孩子,今年几歲了?”
  方瑜、方珞齊聲應道:“十五歲。”
  言鳳卿心中暗道:這兩人雖都清秀可愛,但左面一個,骨格气度,清廳出塵,不似一母雙生,怎的兩人都十五歲呢?
  心中念轉,口里卻含含糊糊的應道:“兩位公子人品不俗,日后必有大成。”
  方天成雙目凝注在那綠衣婦人臉上,瞧了一陣,輕輕歎息一聲,道:“言兄如是想助我們,兄弟倒有一事相托。”
  言鳳卿道:“方兄有事,只管吩咐,兄弟力能所及,無不全力以赴。”
  方天成望了望愛妻和方瑜、方珞一眼,緩緩說道:“賢妻帶瑜儿、珞儿好好休息兩天,咱們還得住兩天才成。”
  綠衣婦人十分柔順的站了起來,道:“你們談談吧!我先告退。”微微欠身對言鳳卿一禮,牽著兩個童子,轉身而去。
  方天成目注兩人去遠之后,才緩緩說道:“兄弟這些話,有些言深交淺了。”
  言鳳卿奇道:“方二俠但請吩咐,只要小弟力能所及,決不推辭。”
  方天成道:“我們和魔刀田遠之約,凶多吉少,已無疑問,言兄一腔熱情,兄弟就有話直說了,我們此番前去赴約,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們三人之中,有一個或兩個能保下性命,兄弟為此,特地在深山之中,練成了十粒保命金丹,不管傷勢如何慘重,只要能夠當場不死,我們就有了保命的机會。”
  言鳳卿奇道:“方兄之言,用意何在,兄弟有些听不明白。”
  方天成道:“事情很簡單,言兄來的湊巧,兄弟恩把拙荊和兩位孤儿,奉托言兄。”
  言鳳卿一皺盾頭,道:“在下越听越糊涂了。”
  石俊接道:“二哥說慢一些,言兄不知內情,你這等說法,自然是听不明白了。”
  方天成點點頭,道:“不錯,我說的太簡略了……”語聲一頓,接道:“那魔刀田遠,有一個怪癖,只要中人一刀,不管你生死,就不再傷人第二刀了,所以,我們准備受他一刀……”
  石俊接道:“不過,那田遠一刀之下,很少幸存之人。”
  言鳳卿道:“原來如此……”長長歎一口气道:“三位能早練金丹,以保性命,難道就不能設法邀請個對付田遠的高手嗎?”
  方天成道:“那位少林高僧失約未來,一時間我們又往何處邀人呢?武功不及田遠的縱有相助我們之心,我們也不會接受,武功高過田遠之人,屈指可數,大都未曾晤面,言兄自己人,兄弟也不掩飾了。”
  言鳳卿道:“方兄之意,可是要兄弟照顧夫人和兩位公子嗎?”
  方天成道:“本來我們還有充分的時間安排拙荊,想不到為五鬼的事,在嘉定住了這多時間,言兄如若隨同我等前往助拳,那不過是多送給田遠一條命,實是与事無補,言兄為追尋言家門失去武功的事,奔走天涯,托付妻儿之事,在下也不便出口,只望言兄抽出几日時間把拙荊犬子送往一個去處。”
  言鳳卿道:“送往何地?”
  方天成道:“在下修好了一封書信,上面寫有去處,我們不日動身,而且也不用對她們說明,不知言兄可否應允?”
  言鳳卿听他了半天,仍未說出去處,知他作事縝密,不到要緊之時,不愿說出,也就不再多問,點點頭道:“好!兄弟盡我之能,把夫人和兩位令郎送到就是,除非兄弟死去之外,決不誤方兄之事。”
  方天成抱拳一禮,道:“兄弟這里先行拜謝了。”
  言鳳卿還了一禮,道:“區區微勞,何敢當此一禮!”
  石俊起身說道:“在下這里也代二哥二嫂,拜謝一禮。”
  言鳳卿歎道:“諸位這般多禮,反叫兄弟不安了。”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言兄一諾千金,咱位不談此事……”語聲一頓,道:“來!言兄請取出那圖畫來,咱們仔細研究一下那毒龍潭,也許兄弟能夠提供一點線索。”
  且說方夫人帶著方瑜、方珞直向后宅,程夫人迎于廳外,道:“鄭大俠的傷勢如何?”
  方夫人歎道:“大哥睡熟了,小妹未能得見。”
  程夫人道:“听賤妾夫君所言,鄭大俠傷勢已然大見好轉,方夫人不用擔心。”
  方夫人回顧了方瑜、方珞兩眼,道:“你們自回房中去吧!”
  兩人應了一聲,悄然退出。
  方瑜心中挂念那東耳老人,不知這一番搏斗之中,他是否受到傷害,低聲對方珞說道:“兄弟先回房去,我有點事,就回來。”
  方珞自鬧出這場紛紛之后,自知這場惡斗全由自身引起,似是成熟了很多,點點頭道:“大哥早些回來,我還有事問你。”
  方瑜心中一動,道:“什么事,現在說也是一樣。”
  方珞道:“你先去辦事吧!等你回來了,咱們再談。”
  言罷,徑自回房而去。
  方瑜問出了東耳老人的停身之處,那是一座很大的棧房,用作堆存貨物之處。方瑜輕著腳步,行到東耳老人身前,上下瞧了一陣,看他完好無恙,又悄然轉身而去。
  行約兩步,突听東耳老人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孩子,有事嗎?”
  方瑜霍然轉過身子,只見東耳老人臉上帶著慈藹的微笑,望著自己,當下急步行了過去,低聲說道:“瑜儿挂念你,特來瞧瞧,見老前輩熟睡無恙,不敢惊扰。”
  東耳老人舉手一招,道:“孩子,你過來,我也正要找你。”
  方瑜緩步行了過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老前輩有何咐咐?”
  東耳老人順手拉過一張木椅,道:“坐下來。”
  方瑜依言坐下,道:“晚輩和大娘一直都躲在地窖之中,不知外面情形,今晨出來,才知曉鄭大伯父惡斗受傷,程家庄昨宵劍光刀影,打得十分激烈。”
  東耳老人點點頭,道:“如今此事已經過去,五鬼死去三人,咱們大獲全胜了……”語聲微微一頓,道:“孩子,這几日你一直守在你大娘身邊,可曾按時用功?”
  方瑜道:“沒有,老前輩告訴我,不能讓別人知曉此事,晚輩自是不敢泄漏出去。”
  東耳老人點點頭,道:“你很聰明……”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孩子,有一件事老夫想不明白,希望你据實回答。”
  方瑜道:“什么事?”
  東耳老人道:“老夫問過你几次姓名了?”
  方瑜怔了一怔,沉思了良久,道:“好像是兩次。”
  東耳老人道:“不錯,但你兩次告訴老夫的卻是大不相同,第一次你告訴老夫叫方雪宜,是嗎?”
  方瑜道:“那是母親留給我一面玉牌上的名字,但伯父卻替我改名方瑜,其實方瑜和方雪宜,都是我一個人。”
  東耳老人輕輕咳了一聲,道:“你已經很大了,你伯父可有和你談過令尊的事?”
  方瑜道:“沒有,倒是大娘偶爾談到。”
  長長吁口气,道:“玉牌上尚有我父母替我取的名字,我常常取出玉牌把玩,那雪宜二字已然深入我心,但我又覺著伯父、大娘養我長大,他替我改的名字,豈能不用,因此我有時覺看自己該叫方雪宜,有時又覺著該叫方瑜才對。”
  東耳老人閉目沉思了一陣,道:“孩子,不用為這事困扰了,方瑜,方雪宜都無關緊要。”
  方瑜抬起臉來,望著東耳老人,道:“老前輩,這几日中,晚輩深居地窖之中,無書可讀,也無法運動,因此想了很多事。”
  東耳老人道:“你想的什么?”
  方瑜道:“想到老前輩。”
  東耳老人笑道:“想到老夫什么?”
  方瑜道:“晚輩覺著老前輩并非是屈居人下的人,不知何以甘愿屈就人仆?”
  東耳老人淡淡一笑,道:“只有這些嗎?”
  方瑜道:“還有很多。”
  東耳老人點頭,道:“你說吧!把你心中所思所想全都說出來。”
  方瑜道:“晚輩隱隱覺著老前輩是一絕代高人,屈從人仆,是有為而來。”
  東耳老人道:“你可知為了什么?”
  方瑜道:“報答我方伯父贈藥相救之恩。”
  東耳老人道:“還有嗎?”
  方瑜道:“為了晚輩。”
  東耳老人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孩子,你果然聰明,老夫未看錯人。”
  方瑜輕輕歎息一聲,道:“晚輩先天体質不好,只怕有負老前輩的希望了。”
  東耳老人道:“誰說的?”
  方瑜道:“我伯父說的。”
  東耳老人道:“他傳過你武功?”
  方瑜道:“那只是一些用作強身的武功。”
  東耳老人沉吟了一陣,道:“也許他看不出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上乘的武功,需要靈質慧心,体能上的缺憾,尚可借重藥物彌補,但才華卻無法用藥增進。”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气,道:“孩子,遺憾的是,老夫遇到你太晚了一些。”
  方瑜道:“可是因為晚輩的年齡太大了,已不适合習練上乘武功?”
  東耳老人道:“你雖然年齡稍長一些,但那并非是無法挽回。”
  方瑜道:“除此之外,晚輩我想不明白了。”
  東耳老人道:“那是因為老夫在世難久了。”
  方瑜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道:“老前輩說什么?”
  東耳老人神情平靜地笑道:“老夫在世不久了。”
  方瑜道:“老前輩不是很好嗎?”
  東耳老人道:“老夫已經計算過死亡的時間,一切順利,再借助藥物相助,最多我還能活上一年,如是再和人動手,多耗元气,那就很難說,也許半年,也許只有三個月。”
  方瑜道:“這話當真嗎?”
  東耳老人道:“我為什么要騙你?老夫已經耗費了五年時光,希望找一個傳我衣缽之人,在這五年中,我足跡走遍了大江南北,閱人千万——”
  方瑜接道:“五年中,老前輩就沒有找到一個人嗎?”
  東耳老人道:“良材難求,談何容易,就在我心灰意懶之際,遇到了你……”長長歎息一聲,接道:“咱們時間不多了,又不能立時立刻帶你离此。”
  方瑜道:“大娘一向待我甚好,我去稟告大娘一聲……”
  東耳老人道:“不行,你受那方天成夫婦養育之恩,在他們大難臨頭之際,你如何能棄他們而去?”
  方瑜道:“我大伯大難臨頭……”
  東耳老人道:“是的,孩子,他們這次赴魔刀田遠之約,恐怕是凶多吉少。”
  方瑜道:“那田遠武功很高嗎?”
  東耳老人道:“魔刀田遠武功雖然不錯,但如比起那五大魔主,那又是小巫見大巫了,但中州三俠卻遠非那魔刀田遠之敵。”
  方瑜道:“大伯、大娘都待我恩情如山,還望老前輩看在晚輩面上,救他們一次。”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是老夫沒有救助他們之心,也不會告訴你了,不過,要你出手救他們了。”
  方瑜道:“你是說晚輩嗎?”
  東耳老人道:“不錯。”
  方瑜道:“晚輩這點武功,連我那兄弟也打不過,如何能夠救伯父、大娘?”
  東耳老人道:“你要練啊!”
  方瑜道:“我那伯父何時赴約。”
  東耳老人道:“就在最近几日,大約不會超過十日。”
  方瑜道:“十日時光,轉眼即屆,晚輩就算一刻也不休息,又能練成什么武功呢?”
  東耳老人笑道:“如若你肯全神貫注去學,十日工夫,也就夠了。”
  方瑜半信半疑他說道:“晚輩要學什么武功,能在十日之內速成,對付那魔刀田遠?”
  東耳老人道:“劍法。”
  方瑜道:“劍乃兵刃之祖,晚輩听伯父說過,三年刀法五年劍,至少要五年才能有成,區區十日,能學出什么呢。”
  東耳老人道:“老夫只傳你三招劍,你能夠記熟,就足嚇退魔刀田遠了。”
  方瑜道:“只學三劍嗎?”
  東耳老人道:“是的,只學三劍,這三劍乃劍法中精粹之學,不過,你功力不足以馭劍,身手難以和劍法配合。”
  方瑜道:“那是說學會了,也是無用啦!”
  東耳老人道:“這就要看你的膽气了。”
  方瑜道:“晚輩不明白。”
  東耳老人道:“你只有三劍,而且功力不到,雖有奇招,也難傷人,更無法在中州三俠身陷危境之時,躍入場中解救,唯一的辦法,就是憑仗著你的膽气,從容行入場中,然后用出劍招,惊退田遠。”
  方瑜道:“一定能夠嚇退他嗎?”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是嚇他不退,你又非他的敵手,只有被人殺死一途了。”
  方瑜道:“老前輩為何不肯出手呢?”
  東耳老人道:“老夫不是說過了嘛,我如多消耗一份真元之气,就接近死亡一步。”
  方瑜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
  東耳老人道:“你如無此膽气,中州三俠和你那大娘就難免要身遭毒手。”
  方瑜沉吟了一陣,抬起頭,一臉堅決之色,道:“好,晚輩几時學那三劍?”
  東耳老人道:“立時就學。”
  方瑜道:“現在嗎?”
  東耳老人道:“不錯,老夫先替你講解那劍法的竅要。”
  當下很仔細的述說出三招劍法的妙用,一面用手勢補助。
  方瑜的才慧,雖然超异常人,但他武功的基礎,距离這等深奧的劍術太遠了,雖然用心去听,仍是無法領悟。
  東耳老人不厭其煩地一連講說數遍,每次都和顏悅色,毫無厭倦之容。
  方瑜長長歎一口气,道:“看來我很笨,只怕有負老前輩的希望了。”
  老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算很聰明了,你的才慧已超出我希望之外。”
  方瑜呆了一呆,道:“老前輩不是跟我說笑話吧?”
  東耳老人道:“不是,老夫是誠心誠意地稱贊你。”
  方瑜道:“我學了這樣久,你說了十數遍,我還是有些不明白,那還能算聰明嗎?”
  東耳老人道:“我傳授你的劍術,乃是劍法中至高之學,以你此刻的武功基礎而論,你是根本不會了然,別說我說十遍,就是說上一千遍、一万遍,你也不會了解,但你卻似有些領悟。”
  方瑜道:“我領悟了什么?”
  東耳老人道:“領悟了……”語聲一頓,接道:“你現在可以回去,停留太久,會引起你大娘的疑心。”
  方瑜道:“晚輩尚未學會,如何能走?”
  東耳老人道:“你回去之后,找時間想想老夫所授你的劍法,明天再來告訴老夫。”
  方瑜點點頭,道:“晚輩遵命。”恭恭敬敬對那老人拜了一拜,轉身而去。
  東耳老人一直閉目靜坐著未動,也未還禮,直待那方瑜悄然离去,才睜開雙目,望了方瑜的背影一眼,關上門,靜坐調息。
  且說方瑜回到內宅,腦際之中,一直盤旋著那東耳老人的講解,一個人坐在房中出神。
  不知不覺過去了多少時間,方夫人從容而入。
  方瑜正想得心神貫注,竟然不知那方夫人几時行入了房中。
  方夫人緩緩行到方瑜身前,輕輕歎息一聲,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方瑜如夢初醒,啊了一聲,才瞧清楚來人是誰,急急行了一禮,道:“見過大娘。”
  方夫人道:“你想什么,想的那等入神?”
  方瑜道:“侄儿在想……在想……”
  方夫人道:“在想你母親是嗎?”
  方瑜微微一笑,垂下頭去。
  方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跟你大伯說過,我們待你怎么好,都無法消去你思念母親之心,几次我都想把你送到你母親那里住些時日,但卻一直無法找到你母親的固定住址,以致遲遲無法把你送去了。”
  方瑜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娘待我賽過我親生母親。”
  方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心里有些感覺,那就好了……”
  談話之間,突見人景一閃,方珞行了進來。
  方夫人回顧了方珞一眼,道:“你到哪里去了?”
  方珞道:“孩儿去練了一遍劍法,這次和人沖撞之后,孩儿覺著自己武功太坏了,過去,我一直不肯用心學武,此后要好好地用心練習了。”
  方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很好,你們休息一下吧!”轉身緩步而
  一向柔和,終日面帶者微笑的方夫人,此刻,卻顯然有著很沉重的心事,她雖然仍和往常一般的帶著微笑,但盾宇間卻流現出一縷淡淡的憂苦。
  方瑜心中明白,方夫人已然知曉方天成等這次赶赴的約會,凶多吉少,故而內心中憂慮重重。
  方夫人形諸于色的愁苦,無形中增加方瑜的責任,只覺這番和魔刀田遠之會,能否保得方天成的性命,全要看自己能否把三招劍法練的熟悉了。此念既生,求進之心,更是殷切。
  方珞目睹母親背影消失,低聲對方瑜說道:“大哥,你知道嗎?那東耳老人是一位武功很強的高哩……”
  方瑜道:“你怎么知道?”
  方珞道:“我回想他救我經過,如著不是武功很高強,豈能輕易把我救回來?”
  方瑜心中暗道:連你這條小命,也是他救回來的?口中卻微笑說道:“兄弟說的是。”
  方珞道:“他既是武林高人,不知為什么要為人從仆。”
  方瑜道:“這個嗎,我也不知道了。”
  方珞道:“我想把此事告訴爹爹,大哥意下如何?”
  方瑜道:“大伯久年在江湖上走動,豈有不知之理?我想他早已瞧出來了。”
  方珞沉吟了一陣,道:“大哥說的是……”語聲一頓,接道:“咳!我瞧爹、娘似都有心事瞞著我們。”
  方瑜心中暗道:“那東耳老前輩不讓我泄露傳我武功之事,此事万万不能說出去,珞弟平日粗心大意,這次吃了一番苦頭之后,似是變的細心起來,既對東耳老人動疑,又瞧出大娘若有心事。
  心中念轉,口中卻應道:“是啊!我也瞧出大娘神情有些不對,但是大人的事,咱們小孩子只怕不能多問。”
  方珞道:“母親一向仁慈和藹,在找記憶之中,從來沒有見過她有愁苦之容,但這几天我卻感覺到要似有著重重的心事,今日更是明顯,定然有著很重大的事了……”
  語聲一頓,道:“听說鄭大伯受傷很重,我心中极是不安,如非我闖出這場大禍,咱們也不會和劍門五鬼結仇了。”
  方瑜道:“鬧出這番紛爭,表面上雖然是你惹出的禍,實則正邪不兩立,伯父還是為了幫助程子望程庄主。”
  方珞道:“唉!不管如何,總是小弟燃起了這場紛爭之火。”
  方瑜道:“兄弟不用愁苦,憂心煩惱,于事無補,咱們借這机會,坐息一陣如何?”
  方珞應了一聲,兄弟兩人各自盤坐運動。
  時光匆匆,三日間彈指而過。在這三日之中,方瑜未浪費過一刻時光,不是打坐調息,就是思索那三招劍法。
  東耳老人也一直耐心的解說那三招劍法竅要。
  第四天日出時分,中州三俠离開了程家堡。
  鄭大剛經過數日調息,体能大复。
  程子望為几人備了四匹長程健馬,兩輛堅牢篷車。
  方珞低聲對方瑜說道:“大哥啊!為什么要兩輛篷車呢?”
  方瑜點點頭,道:“我也覺著有些奇怪……”語聲一頓,接道:“也許鄭大伯身体未复,不便騎馬,也坐篷車赶路。”
  方天成指著第一輛篷車,低聲對方夫人,道:“你帶著瑜儿、珞儿坐第一輛車,車后兩只木箱內裝有珠寶、黃金。”
  方夫人欲言又止,伸手牽起方瑜,方珞,行向第一輛篷車之上。
  那東耳老人早已坐在車前等候。
  方天成大步行到鄭大剛身前,低聲說道:“大哥傷体未愈,坐車赴路如何?”
  鄭大剛哈哈一笑,縱身躍上馬背,道:“我已大部复原了!”
  方天成、石俊,言鳳卿眼看鄭大剛躍上馬背,只好隨后上馬。
  鄭大剛一勒馬韁,回頭說道:“程兄請回吧!我等就此別過。”
  程子望一抱拳道:“諸位一路順風,再過嘉定時,希望能給程某一個信,大恩不言謝,程某人此刻縱有千言万語,也覺著無從說起了。”
  方天成輕輕咳了一聲,道:“程兄,兄弟想奉勸程兄一……”
  程子望道:“程某人洗耳恭听。”
  方天成道:“五鬼漏网二鬼,加上那金槍宗士義,實力仍极強大,對此番之辱,定然記于心中,俟机報复,但他們大創之后,元气未复,決不敢于近日之內,再來生事,程兄有足夠的時間,結束此間事務,避禍遠走。”
  陳子望行笑一下,道:“方二俠的好意,兄弟呈感澈不盡,但程某生于斯,長于斯,埋骨桑梓,死而何憾……”
  語聲一頓,接道:“不過,程某當先遣拙荊小女,避禍遠走,老朽也將從今日起,加強戒備,以待強敵。”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程兄豪气,兄弟十分敬佩。”
  程子望苦笑一下,道:“五鬼耳目遍天下,兄弟就算想逃,又能逃向何處呢?”
  鄭大剛豪放的說道:“五鬼作惡多端,死有余辜,但望程兄能夠剪除余孽。”言罷,一抖韁繩,健馬突然向前奔去。
  方天成、石俊、言鳳卿三騎馬魚貫隨行。
  東耳老人長鞭一揮,輪聲轆轆,隨在四匹健馬之后。
  另一輛空著的馬車,竟然也揚鞭隨行。
  方夫人似是對那輛空著隨行把車特別注意,不時撥開后面的垂帘,望著那馬車出神,神色間無限凄惶、黯然。
  方珞大為奇怪,低聲說道:“媽媽啊!那輛空車,有什么好看的?”
  方夫人凄涼一笑,道:“孩子,你今年十五歲了,是嗎?”
  方珞道:“是啊!”
  方夫人道:“十五歲很大啦,以后,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爹媽都不能跟你一輩子了!”
  方珞有些明白,但卻不盡了然,還想再問,卻為方瑜拉住,低聲說道:“兄弟,大娘心情不好,咱位別再煩她了。”
  但聞車外傳來低沉的歌聲,道:“為善全仗一片心,吉人自有天相佑……”
  方夫人伸牧挑開車帘,只見那唱歌的正是東耳老人。
  東耳老人是已知曉身后的車帘被人掀開,立時住口。
  方夫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東老丈!”
  東耳老人回過頭來,拘謹的說道:“夫人有何吩咐?”
  方夫人道:“剛才是你在唱歌嗎?”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漢想起了兩句格言,隨口哼了出來。”
  方夫人歎息一聲,道:“東老丈,你有儿女嗎?”
  東耳老人搖搖頭,道:“老漢孑然一身,天涯飄零?”
  方夫人道:“以后你就跟著我們母子,好嗎?”
  東耳老人道:“老漢年紀老邁耳目已漸失靈,只怕難以胜任繁重工作了。”
  方夫人不再多言,緩緩放下垂帘。
  方瑜移動了一下身軀,撥開車帘望去,只見中州三俠和言鳳卿并騎而馳,似是在商量著什么事情。心中暗道:大約他們在言商對付那魔刀田遠之策了。心念及此,想到自身的責任重大,立時閉上雙目,推敲那三招劍術。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篷車突然停了下來。
  只見垂帘高卷,中州三俠和言鳳卿并肩停在車前。
  方瑜目光轉動,只見停身之地,是一片四無人跡的郊野,眼前是一處貧道。
  只听方天成輕輕咳了一聲,道:“賢妻……”風覺一陣凄楚涌上心頭,竟自說不出下面之言。
  方夫人舉手理一下鬢前散發,黯然說道:“什么事?夫君只管說吧!要來的總是要來。”
  方天成長長吁一口气,道:“我和大哥,三弟要赴一個約會!……”
  方夫人道:“那約會很危險,不能帶我同去,是嗎?”
  方天成點點頭,道:“因此,我托付了這位言兄,由他帶你們到安靜的環境之中,暫住几日。”
  方夫人流下淚來,但她仍然柔順地點點頭,道:“你一定要回來。”這淡淡一句話,胜過千言万語,包含了無限的情意。
  方天成強忍著心中酸楚,淡淡一笑,道:“就算為夫不回家去,我也根信賢妻,能夠妥為照顧兩個孩子。”
  回答的也很輕淡,但言語之中,卻隱隱有托孤之意。
  方夫人道:“夫君之言,賤妾几時不听了?”
  方天成伸出手去,握住了方夫人的柔荑,笑道:“你要善自珍重。”
  方夫人凄苦一笑,道:“夫君保重,我將很耐心地等你回來。”
  方天成回過頭去,望著言鳳卿一抱拳,道:“万事拜托了。”
  言鳳卿道:“小弟盡我心力就是。”
  方天成一勒馬韁,當先向前奔去。
  石俊一抱拳,道:“嫂嫂珍重,但愿小弟還能吃到嫂嫂親手燒制的几味佳肴。”
  方夫人道:“我會燒給你吃的,兄弟,和你二哥一起回來。”
  石俊縱聲長嘯一聲,帶轉馬頭而去。
  鄭大剛一直冷眼旁觀,見石俊縱馬而去,才揮揮手,道:“弟妹賢淑美麗,柔中蘊剛,必能善自照顧兩個賢侄。”
  方夫人就車上檢任一福,道:“大伯放心,天可老,地可荒,我對方郎情義不變、万一有了什么不幸,我也會善為照看珞儿。”
  鄭大剛哈哈一笑,道:“我們三兄弟,同赴鬼門關,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
  方夫人道:“勞大伯轉告方郎,要他一切放心,珞儿加冠之年,我自會到陰曹地府找他,要他好好地等我。”
  鄭大剛歎息一聲,道:“方兄弟有此賢婦,我們作兄弟与有榮蔫,弟婦請受小兄一禮。”抱拳一禮,撥轉馬頭,急奔而去。
  方夫人急急還禮,道:“怎敢當大伯之禮。”
  話落口,鄭大剛已然奔出去數丈之外。
  方夫人目睹中州三俠去遠,才輕輕歎息一聲,拂去臉上淚痕,回頭望著鳳卿,說道:“有勞言大俠了。”
  言鳳卿心中暗暗贊道:“此女天生麗質,雖然三十過頭,但看上去,但看上去,卻若二十許人,她柔弱的令人怜惜,但也堅強的令人敬佩。”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夫人但請放心,中州三俠此番赴約,雖然有些惊險際遇,但吉人天相,在下相信三位必然會無恙歸來。”
  方夫人按捺下心頭無盡的悲傷,淡淡一笑,道:“言大俠准備帶我們母子到何處居住?”
  言鳳卿道:“方二俠諄諄告囑在下,未到之前,不便言明去處,還請夫人原諒。”
  方夫人道:“夫君既有囑,賤妾自是不便多問了。”
  言鳳卿道:“夫人請回車中,咱位立時動身。”
  方夫人應了一聲,退回車中,放下垂帘。
  言鳳卿目光轉注到東耳老人的身上,道:“老丈請隨在下馬后赶路。”東耳老人應了一聲,勸長鞭,輪聲轆轆,向前行去。
  方瑜躲在車中,眼看那中州三俠拍馬而去,心中大是因惑,暗暗忖道:“他們這一走,我又往何處找尋他們呢?”
  但見東耳老人端坐車前,有如一尊泥塑木雕的神像一般,毫無一點表情。這就更使方瑜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才好。
  他想跳下車,直追中州三俠而去,但他知道,如此一來,必將為大伯擋回,而且也將引起那方夫人的注意,此后再想逃走,只怕再難有机會了。
  因此,他不敢妄動,希望那東耳老人會及時告訴他如何出走。
  但那東耳老人卻深似不覺一般,別說幫想辦法,就是連回頭瞧他一眼,也是沒有。
  只听輪聲迅急,想是篷車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馳。
  方珞似是也從父母一番對話中听出了這一次分离,隱隱有決別之意,內心中也感染了深沉的悲傷,呆呆地望著母親出神。
  他心中有著千言万語,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方夫人惊覺到,自己深重的傷感,正自感染到兩個孩子身上,當下強自忍住心中的凄苦,回目一笑,道:“珞儿,你在想什么?”
  方珞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在想爹爹。”
  方夫人道:“你爹爹一生中沒有作過坏事,我想他一定能平安地回來。”
  方珞道:“爹爹這次赴人之約,可是十分凶險嗎?”
  方夫人道:“是的,那約他們的人,武功十分高強,但我相信你爹能夠應付。”
  方瑜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娘,瑜儿心中想到一件事,想求大娘答應。”
  方夫人眨動了一下眼睛,道:“瑜儿,這些年來,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在我心目中你和珞儿一般……”
  方瑜接道:“這個瑜儿知道。”
  方夫人道:“那很好,你有什么事,盡管說吧!”
  方瑜道:“我想跟大伯一起去……”
  方夫人奇道:“你去干什么?”
  方瑜道:“也許瑜儿可助大伯父一臂之力。”
  方夫人搖搖頭,苦笑一下,道:“孩子,你在說夢話了!你大伯武功,強你何止十倍,他如非人之敵,你怎會是他敵手?”
  方瑜心中暗道:我如說出東耳老人傳我劍法之事,或可邀得大娘之允,但他又告訴我不能隨便說出,只怕難獲大娘之允了。
  心中一急,脫口說道:“瑜儿之見,認為江湖上有很多事,似是不一定要用武功,瑜儿武功雖然不成,但或可說服對方,消彌一場殺劫。”
  方夫人歎道:“孩子,這些年來,你确然讀了很多書,但武林中有很多事,卻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不用胡思亂想了。”
  方珞豪壯他說道:“禍由孩儿引起,我要去助爹爹一臂之力。”
  方夫人搖搖頭道:“孩子,你如是有志气的男儿,就該從今日起,心不旁騖,苦苦習練武功,日后能夠承繼你父威名,此時,你年未長成,武未習好,如何去助你父親?”
  方珞應道:“母親教訓的是。”垂首不再多言。
  方瑜突然想起那第二輛篷車,是否隨同而來,伸手掀開垂帘向后望去。但見四郊荒涼,那第二輛篷車并未隨同而來。
  方瑜心中一動,暗道:“是了,那輛篷車,原來是作偽裝之用……”
  忖思之間,突見煙塵滾滾,几匹快馬,雷奔電閃一般,急馳而來。
  只听言鳳卿沉聲說道:“老丈,把篷車轉入路旁那片草地上去。”目光一掠方瑜,接道:“世兄請躲入車篷中。”
  方瑜急急縮回身子,放下垂帘。
  東耳老人長鞭一揮,篷車打個急轉,折入道旁一片青草地上。
  方夫人望了方瑜一眼,道:“瑜儿,可是有人追咱們來了?”
  方瑜道:“几匹快馬奔了過來,是否追咱們的,那就不知道了。”
  方夫人道:“不管發生什么事,未得呼叫,你們都不許出去。”
  方瑜,方珞齊齊點頭。
  方夫人伸手摸過一柄寶劍,放在身前,閉目養息。
  方珞低聲問道:“大哥,來的是什么人?”
  方瑜搖搖頭道:“我也不認識。”
  方珞道:“有几個人?”
  方瑜道:“沒有看清楚,但至少在兩人以上。”
  談話之間,馬車已停了下來。
  只听蹄聲得、直達車前,似是有几匹馬,行近了篷車停下。
  方珞忍不下好奇之心,伸手去掀垂帘。
  一只玉手,伸了過來,挽住了方珞的手腕。
  方珞轉目望去,只見那攔住自己之人,正是母親,急急縮回手去。
  但聞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這輛篷車,可是坐的方夫人?”
  只听言鳳卿的聲音應道:“我們不姓方,諸位找錯人了。”
  一個冷冰的聲音接道:“你朋友貴姓?中州三俠交往的朋友中,咱們大都認識,就算叫不出名字,那面孔也熟得很,但卻從未見過閣下!”
  言鳳卿道:“那是因為在下并非中州三俠的明友,至于小姓嘛……”語聲一頓,接道:“似乎沒有告訴諸位的必要。”
  但聞一聲冷笑,另一個陰森的聲音接道:“朋友既非局中人,好像不用淌這次渾水,需知刀槍無眼,閣下……”
  言鳳卿接道:“住口,三位和我索不相識,在下等急著赶路,無暇和諸位多談,諸位請讓讓路了。”
  他也不愿和來人鬧翻動手,是以后兩句話措詞很柔和。
  但聞一陣哈哈大笑,傳入耳際,道:“好朋友,你說得很輕松啊……”
  突然躍行馬背,背上單刀也同時出手,但手向上垂帘挑去,口中卻說道:“這車中既非方夫人,咱們挑開車帘瞧瞧如何?”
  只听當的一聲,言鳳卿長劍出鞘,擋開了那挑帘單刀。
  方夫人抓起長劍,拉開垂帘,行出篷車。
  抬頭看去,只見兩個勁裝佩刀大漢,端坐馬上,另一個手握單刀,站在車邊,言鳳卿平舉長劍,擋在那大漢身前。
  方夫人右手一按机簧,嗆的一聲,長劍出鞘,緩緩說道:“三位找我嗎?”
  她雖已年過三十,但看上去,仍是嬌美不可逼視。
  言鳳卿目睹方夫人仗劍而出,心中暗道:“看來今日難免一番惡斗了。”
  方瑜目光轉動,只見那東耳老人端坐在車前,手中執著長鞭,神情平靜,對身側的爭執、吵鬧,渾如不覺。
  左首大漢突然一抱拳,道:“閣下是方夫人?”
  方夫人神色嚴肅,緩緩說道:“不錯,你們是什么人?”
  那左首大漢,似是三人中的首腦,微微一笑說道:“咱們奉命迎接方夫人。”
  方夫人道:“奉誰之命?”
  那大漢淡淡一笑,道:“這個,請恕在下不便奉告。”
  方夫人冷冷說道:“那你去告訴那人,我不去。”
  那大漢臉色突然一變,道:“夫人錯了。”
  方夫人怒道:“我哪里錯了?”
  那大漢道:“夫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咱們既然奉命而來,非請夫人去一趟不可!”
  方夫人緩緩說道:“如是我一定不去呢?”
  那大漢道:“情非得已,咱們只好動強逼迫夫人而去了。”
  方夫人緩緩說道:“你們看錯人了,我可以戰死此地,橫尸荒郊,但也不會跟你們去。”
  她天性柔和,雖是气怒之言,也說的婉轉异常。
  那左首大漢哈哈一笑,道:“咱們奉命要擒活的,如何能讓你死去?”
  端坐在車前的東耳老人,突然回頭望了三個大漢一眼,但他卻忍了下去,未多接言。
  方夫人搖搖頭,道:“你們不要妄想我會答應。”
  那左首大漢淡淡一笑,道:“老梁,你出手試試方夫人的劍法如何?”
  那站在地上的大漢應了一聲,手中單刀一剁,刺向方夫人。
  忽見人影一閃,一道寒光飛了過來,當的一聲,架開了那大漢手中的單刀。
  方夫人回頭看去,只見言鳳卿手執長劍,擋在自己身前。
  那執刀大漢,被言鳳卿一劍,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又惊又怒,冷冷喝道:“看閣下身手,不似仆從……”
  言鳳卿接道:“咱們似是用不著通名報姓,閣下刀上武功,只管施展就是。”
  那左首大漢仍然端坐在馬上,冷冷地望了言鳳卿一眼,道:“這位朋友既是一定要淌渾水,想必是有名有姓的高人了,不知大名怎么稱呼。”
  言鳳卿流目四顧了一眼,不理那大漢的問話,目光轉到方夫人的臉上,沉聲說道:“夫人請先行一步,此地這几個無名小卒,有在下對付。”
  方夫人點點頭,道:“那就偏勞了。”回身向車上走去。
  那左首大漢心中大急,厲聲喝道:“動手。”當先由馬背上飛躍而下,直向方夫人扑了過去。
  言鳳卿心中早已留意此人,他既在三人中發號施令,自然是武功較高。擒賊擒王,打蛇打頭,如能先收拾了他們的為首之人,余下兩人,也就容易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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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一劍奏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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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左首大漢飛扑方夫人的同時,言鳳卿也同時飛身而起。
  言鳳卿長劍閃閃,刺向那大漢前胸。
  那大漢飛扑方夫人時,右手已撥出了單刀,刀勢一橫,疾向長劍之上削去。
  只听一陣金鐵交嗚,刀劍相触,硬拼了一招。
  這一招,雙方都用上了很強的力道,金鐵交鳴聲中,兩人同時由空中落在實地。
  言鳳卿心中暗道:此人內力甚強,不可和他硬拚蠻力!長劍一起,攔腰削去。
  那大漢揮刀迎戰,展開了一場惡斗。
  另外兩個大漢,卻雙雙扑向方夫人。
  言鳳卿雖然看在眼中,但因和那大漢惡斗正烈,無法分身攔住。
  方夫人似是早已想到了言鳳卿無法阻攔三個人的同時攻擊,并非躍登逢車,反而站在車前等候。
  兩人分左右同時扑到。
  大約他們奉有嚴命,不能傷害方夫人,兩人手中雖然都拿著單刀,但并未用刀施襲,同時伸出左手,抓向方夫人。
  方夫人長劍揮動,橫掃而出。
  兩人雖未用刀施襲,但卻揮刀架開了方夫人的劍勢,左手雙同時攻向了方夫人。
  方夫人縱身避開,長劍閃動,展開了一輪快攻。
  她心中明白,如若不幸被兩人擒去,必將受盡凌辱,宁可戰死,亦不能為兩人生擒。
  所以,劍招极是凌厲,招招都攻向兩個大漢的要害,七成武功,發揮了十成威力。
  兩個大漢卻不敢對那方夫人施下毒手,這一來使方夫人占了不少便宜。
  方瑜、方珞已高卷車帘,并肩觀戰。
  但是几人的惡斗,愈打愈烈,那兩個大漢在方夫人劍勢迫攻之下,為求自保,也逐漸展開了反擊。
  方夫人本非兩人聯手之敵,在兩人聯攻反擊之下,劍勢逐漸受制,施展不開。
  方瑜只瞧的心中大急,回頭望去,只見東耳老人,閉目而坐,對眼前的惡斗,似是毫不關心,忍不住說道:“老前輩……”
  東耳老人突然回過頭來,兩道炯炯的目光,一掠方瑜,低聲說道:“孩子,怎不去助你大娘一臂之力呢?”
  方瑜怔了一怔道:“我……”
  東耳老人淡淡一笑,接道:“你心中害怕,是嗎?”
  方瑜搖搖頭道:“不是……”
  東耳老人接道:“既然不是害怕,為什么不出手試試呢?”
  方瑜突然一躍下車,唰的一聲,抽出了長劍。
  但見人影一閃,方珞卻搶在了方瑜前面,道:“大哥,你書讀的比我多,但武功卻不如我,快上車,我去助母親一臂之力。”
  只見那姓粱的大漢說道:“李兄,你對付方夫人,我去收拾那個娃儿。”
  另一個大漢應了一聲,刀法一緊,粑方夫人的劍招,盡數接過。
  那姓梁的大漢,突然疾退兩步,抽身而出,右手單刀一緊,直向方珞等扑了過來。
  方瑜沉聲說道:“兄弟閃開!”
  方珞哪里肯應,疾上兩步,長劍一探,刺了過去。
  梁姓大漢哈哈一笑,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吧!也免了梁大爺多費手腳,我們不傷你媽媽,但對你們卻是不用手下留情了。”
  說話之間,已然擋開了方珞手中長劍,揮刀還擊。
  方珞雖然已得方天成的真傳,終是年齡幼小,又缺乏對敵經驗,被那大漢一連三刀,迫得向后連退數步。
  方瑜搶上兩步,喝道:“兄弟退開!”唰的一劍,刺了過去。
  那梁姓大漢哈哈一笑,道:“你是哥哥,先殺你也是一樣。”舉起手中單刀一撩。
  哪知方瑜手中劍勢,不待他單刀出手,已然自動向上轉刺。
  這一變,大出意外,那大漢微微一怔之時,長劍已然刺中前胸,直入內腑。劍勢刺中要害,那梁姓大漢連垂死反擊之能也失去,身子一顫,倒地死去。
  方瑜有生以來,初次殺人,連劍也不知拔出,還是尸体栽倒時,寶劍自動脫下。
  方珞看他劍刺中了敵人要害,當場气絕而逝,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這是怎么回事呢?大哥武功向不如我,怎的突然間,竟有了這大進境?”
  且說方瑜,一劍斃敵之后,豪气陡生,心中也有了強烈的信心,暗道:“這劍勢如此利害,我只按序使用出來,一劍不成,再用出第二劍就是了。
  心中念轉,人卻大步行向方夫人,口中高聲說道:“大娘請退下休息,這惡徒交給小侄就是。”
  方夫人回目一顧,只見那梁姓大漢早已橫尸當場,心中大是奇怪,暗道:“這是怎么回事啊,瑜儿、珞儿都無殺死那大漢的能力,難道是那東耳老人出手不成”原來,她心中早已怀疑到那東耳老人,是一位身負絕技的高手。
  她這里心神一分,手中劍法略慢,被那大漢刷、刷兩刀,迫退了三步。
  方瑜借勢大行一步,長劍一揮而出。
  但聞一聲慘叫,那執刀大漢,棄去手中單刀,雙手抱腹,蹲了下去。原來,方瑜這一劍划到了對方的小腹,腸肚完全流了出來。
  那大漢傷勢奇重,掙扎了一陣,倒地死去。
  方夫人目睹方瑜一劍傷敵,心中既是震惊,又是奇怪,柔聲說道:“孩子你几時學了武功,怎么大娘一點也不知道呢?”
  方瑜道:“瑜儿,瑜儿……”只覺心中之言,難以說出口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方夫人望了東耳老人一眼,道:“是那位東老丈傳你的武功嗎?”
  方瑜道:“不錯。”
  方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早該想到的。”緩步對東耳老人行了過去。
  原來,那和言鳳卿動手的大漢,眼看兩個同伴,盡都死在對方劍下,心中一慌,被那言鳳卿一劍刺中右臂。
  言鳳卿殺机已動,那還容他逃出劍下,一劍得手,第二劍緊隨劈出。
  那大漢右臂中劍,手中單刀,已經運轉不靈,眼看言鳳卿一劍劈來,竟是無法讓避,寒芒攔腰而過,生生被斬成兩截。
  三個追來大漢,片刻間,盡為斬斃當場。
  言風卿緩步行了過來,望了兩具尸体一眼,低聲說道:“夫人武功高強,力斃二敵,在下慚愧得報。”
  原來,他和那大漢全力相搏,竟然不知這兩人是言道殺死。
  那方夫人已行近車前,聞聲轉過臉來,搖搖頭,道:“不是我殺死的。”
  言鳳卿怔了一怔,道:“不是夫人,那是什么人,連斃兩敵?”
  方珞伸手指著方瑜,道:“是我大哥。”
  言鳳卿望了方瑜一眼,道:“是方世侄?”
  方瑜輕輕歎息一聲,道:“小侄只是碰巧罷了。”
  言鳳卿道:“方家劍法,如此了得,在下長了不少見識。”
  言鳳卿問道:“他不是用的方家劍?”
  方瑜道:“不是方家劍,那是……”
  方瑜只覺心中之言,無法出口,滿臉通紅。
  言鳳卿低聲說道:“世侄,不用為難,在下并無追根盤底之意。”
  只見方夫人行到那赶車老人的身前,福了一福,道:“老前輩。”
  東耳老人端坐未動,似是未聞得方夫人呼叫之言。
  言鳳卿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難道這位赶車的老人,才是真正殺死二位凶手之人不成?”
  但見方夫人盈盈拜倒,黯然說道:“老前輩,賤妾這里下拜了。”
  這一來,那東耳老人難再裝作不聞,長長吁一口气,道:“夫人請起,有話好說……”
  方夫人抬起頭來,緩緩說道:“老前輩如肯答允,救助妾夫之命,賤妄才能站起。”
  東耳老人神情冷肅他說道:“夫人起來,老朽如是不肯答應的事,夫人哀求亦是無用。”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沉,但語气之中,卻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嚴。
  方夫人緩緩站起身子,道:“敬望老前輩大發慈悲,妄夫……”
  東耳老人接道:“叫瑜儿去吧!”
  方夫人怔了一征,道:“妾夫的敵手,武功十分高強,妾夫雖未明言,賤妾已了然他托孤之意,瑜儿習武時間不長,如何能是那人之敵?”
  東耳老人緩緩接道:“要他去罷,如果你信任老夫,那就要他去,否則那就不用和老夫談話了。”
  方夫人怔了一怔,道:“賤妾同去嗎?”
  東耳老人道:“不用了,由這位言掌門帶他同去就是。”
  言鳳卿想答話,那東耳老人又搶先說道:“也不能讓你白去,日后由瑜儿幫你尋回言家門武功。”
  方夫人柔聲接道:“言掌門,听這位老前輩的話吧!答應送瑜儿一行,賤妾感激万分。”
  言鳳卿點點頭,目光望著東耳老人,一抱拳,道:“老前輩大名如何稱呼?”
  東耳老人搖搖頭,道:“不要問我姓名,也不用對中州三俠說明內情,只說方夫人要你和瑜儿援助他們就是。”
  言鳳卿道:“中州三俠何等人物,豈肯相信此言?”
  東耳老人道:“你只說這些就夠了……”語聲一頓,接道:“赴過魔刀田遠之約,要他們重回嘉定,找那程子望,自會見到方夫人,快些去吧!”
  言鳳卿還待再問,東耳老人已閉上雙目,口中卻冷冷道:“不要再問了,如若你們知曉老夫姓名,立時有殺身之禍。”
  言鳳卿轉目望著方瑜道:“世兄會騎馬嗎?”
  方瑜點點頭,道:“晚輩會騎。”
  言鳳卿一躍上馬,道:“好!咱們走吧!”
  言瑜就那三個大漢騎來健馬中,選了一匹,搬鞍踏鐐而上。
  言鳳卿心中暗道:“這孩子連馬背都跳不上,怎能揮劍殺死強敵,援救中州三俠,這實是不可思議的事。”
  只見方瑜一勒韁繩,道:“咱們走吧!”放馬向前奔去。
  方夫人目注兩人背影消失之后低聲對東耳老人道:“老前輩,咱們到哪里去?”
  東耳老人道:“回嘉走程庄主那里。”
  方夫人道:“干什么?”
  東耳老人道:“等他們的消息。”帶轉馬頭,原路而返。
  且說方瑜當先而行,一口气奔行了十余里遠,才停下馬來,說道:“言叔父,咱們到哪里去?”
  言鳳卿勒住韁繩,道:“那赴約之地,我也不知,不過,令尊等剛剛行過不久,咱們一路打听不難問到,賢侄不用為此發愁。”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那位老人是誰?”
  方瑜道:“我不知道他的真正姓名,只知道他是東耳老人。”
  言鳳卿低聲自語道:“東耳老人,東耳老人,不似個人的名字啊……”
  語聲微微一轉,道:“世兄的劍法,可是那東耳老人傳授的嗎?”
  方瑜道:“不錯。”
  言鳳卿道:“那兩個歹徒,都是死于世兄的劍下嗎?”
  方瑜道:“是的,都是死于小侄的劍下。”
  言風卿道:“在下瞧世侄,不似練過很多年武功的人,恕我說一句冒昧之言,世兄連躍馬背的能力也是無有,不知何以能在极短時刻中,搏殺兩名盜徒。”
  方瑜道:“我只出手一劍,就殺死了他們。”
  言鳳卿道:“只是拔劍一周嗎?”
  方瑜道:“是啊!似乎是他們故意向我劍上碰嘛!我連擊出兩劍,就殺了兩人。”
  言鳳卿道:“好惡毒的劍法,但不知那東耳老人一共傳你几劍?”
  方瑜道:“三招劍法。”
  言鳳卿嗯了一聲,不再多問,縱馬向前奔去。
  但他的心中,卻留著無數的疑問,他想了然的自然是那東耳老人的真正身份,他既然肯傳授方瑜的劍法,為什么又只傳他三招?
  這番方瑜和自己前來,自然是那東耳老人的授意了。
  三招劍法,不管如何精奇,但也無法對付魔刀田遠這等高手。
  但那東耳老人既然傳了他的劍法,決不致故意讓他來此送死。
  那是說,他心中很有把握憑此三劍,能夠胜得魔刀田遠了。
  一路上打听中州三俠的去向,快馬追蹤。
  一則,兩方相隔時間并不太久,二則中州三俠這番赴約,也不用隱蔽身份,所以打听起三人行蹤,并非難事。
  言鳳卿希望在未會晤魔刀田遠之前,能夠追上中州三俠,再作一番計議,所以,一直是快馬兼程奔行,急急追赶,卻苦了兩匹馬,都跑得遍体大汗。
  直到天色入夜時分,兩人雖然還可支持,但胯下之馬,已然無法再支持了,只好找了一處客棧。
  天色微明,立時登程。
  大約是中州三俠所乘之馬,和兩人如下之馬,体能相若,都已經發揮到健馬极大体力,因此,當兩人再探問中州三俠行蹤時,仍然和昨天一般的保持相差的距离。
  就這般,二人一直無法追上中州三俠,一日急赶,至天將入夜時分,到了一處三岔路口所在。
  言鳳卿一勒馬,收住奔行之勢,流目四顧。
  本地是一處官道,行人甚多,因天色已晚,所以不見行人。
  方瑜低聲說道:“他們過去不過一個時辰,咱們找找地上馬蹄如何?”
  言鳳卿心中暗道:“這倒也是個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
  心中念轉,翻身下馬,仔細查看之下,只見一片蹄痕,折向左面一條小徑之上。
  抬頭看去,只見晚霞如天,左面方向,山峰隱隱,已是前無去路。言鳳卿很想找個人來問問,此地是何所在,但此刻,四周竟是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這時,方瑜也從馬上跳下,向地上查看。
  言鳳卿輕輕咳了一聲,道:“世侄瞧出什么沒有?”
  方瑜道:“瞧出來了,這馬蹄折向左邊而來。”
  言鳳卿道:“前面和右面呢?”
  他雖已查過,不是馬蹄痕跡,但心中卻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原來,前面和右面大道,分別通自成都,咸陽,只有左面這條路,卻似是一條死路,似是通向一座山村中去。
  但聞方瑜應道:“我已經瞧過,兩條路上,都不見馬蹄痕跡,他們定然走在左面一條路上了。”
  如若那方瑜年紀長些,經驗多些,觀察過地勢形態之后,決然不敢說的如此輕松,正因他心無多慮,胸無雜念,是以,說的斬釘截鐵。
  言鳳卿輕輕咳了一聲,道:“世侄,這條路前無去處,他們行向何處?”
  方瑜道:“不管他們行向何處,但走的是這條路,定然不會鍺了。”翻身躍上馬背,道:“咱們走吧!”一抖韁繩,健馬向前奔去。
  言鳳卿苦笑一下,跳上馬背,緊隨方瑜身后而行。
  心中卻不停的打轉,暗暗忖道:“中州三俠這番赴約,自是用不著故布疑陣,看來這馬蹄跡大約是不會錯了。”
  忖思之間,突見方瑜一勒馬韁,停了下來。
  言鳳卿道:“世兄怎么不走了?”
  方瑜道:“那木牌是何用意?”
  言鳳卿抬頭看去,只見跟前丈余處,一叢青草之申,插著一個小小的標牌,標牌用利器刻了四個字:“行人止步。”當下躍下馬背,伸手取下木牌。
  那木牌顯是剛剛削成不久,痕跡猶新,不禁喜道:“咱們走對了”
  方瑜道:“怎么回事?”
  言鳳卿道:“中州三俠,義膽仁心,生恐他人誤闖入此,遭了誤傷,所以留下此牌,奉告路人。”
  方瑜緩緩道:“有何證明,能肯定這木牌是我大伯等所留?”
  言鳳卿微微一怔,道:“在下只是這么推想。”
  方瑜淡淡一笑,道:“你推斷的一點不錯,咱們走吧!”縱身向前行去。
  言鳳卿突然一提韁繩,快馬超過方瑜,道:“世侄,山入險地,在下帶路。”
  方瑜心中明白,自己一身本領,就是東耳老人傳的三劍,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能耐,對方如是射來暗器,自己就無能應付,言鳳卿走前面,那是最好不過了。
  言鳳卿縱騎而行,深入五十丈后,形勢突然一變。
  只見兩條小徑,向左右分去,滿地雜草亂石,已死去路。
  這時落日余暉已盡,五色一片朦朧。
  言鳳卿勒馬沉思,良久,才長長吁一口气,道:“咱們下馬步行吧!”當先躍下馬來。
  方瑜也覺著眼前形勢,十分奇怪,那兩條小徑,分別通向兩處山村,那田遠自然不會約中州三俠在那村庄之中會面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亂石雜草深處。
  不解的是,那田遠為何要約中州三俠在這樣一處荒涼的所在比武?
  心中念轉,人也躍下馬來。
  言鳳卿低聲說道:“世兄,重要之物,帶在身上,也許咱們無法再騎這兩匹馬了。”
  方瑜取下馬鞍的長劍,背在身上,把馬儿拴在大樹上。
  言鳳卿也取下兵刃,拴好健馬,低聲說道:“咱們進去瞧瞧吧!”
  心中卻暗暗忖道:“如是當真的找到了魔刀田遠,咱們只怕是很難回來了。”
  原來,兩人拴馬之樹,都很細小,只要兩匹健馬用力一掙,就可以掙脫韁繩而去。
  言鳳卿手握劍把,當先帶路,方瑜緊隨身后而行。
  墓地荒涼,夜色迷蒙,望著那累起青墳,气氛陰沉中,帶著恐怖。兩人又深入數十丈,只見那雜草愈來愈深,形勢也更見荒涼。
  突然間,響起了一個陰沉的聲音,喝道:“站住。”
  言鳳卿抬頭看去,只見兩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大漢,每人手中執著一柄鬼頭刀,并肩而立,攔住了去路。
  言鳳卿輕輕咳了一聲,道:“有勞兩位去通報那魔刀田遠一聲,就說在下兩人是中州三俠邀來的助拳人。”
  這几句單刀直入,听得兩個執刀人,為之一怔,兩人相互望了一眼,才由左首那大漢應道:“閣下何許人?”
  言鳳卿說道:“見到田遠之時,他自會識得在下。”
  兩個人打量了言鳳卿和方瑜一眼,看兩人的年紀甚小,素不相識,竟被言鳳卿大言唬住,當下說道:“既是如此,兩位請稍候一下,在下立時為兩位通報。”
  言鳳卿冷冷說道:“在下不耐久候,兩位要速去速回!”
  那左首大漢應道:“在下盡快就是。”轉身而去。
  等約頓飯工夫之久,那大漢急急奔了回來,道:“田總瓢把子有請兩位。”
  言鳳卿一揮手,道:“帶路。”
  那大漢似已為言鳳卿气勢霸懾,轉身向前行去。
  言鳳卿手按劍把,隨后而行。
  方瑜緊追在言鳳卿的身后,目光轉動,打量著四面的景物。
  只見那漫地荒草,愈來愈深,那帶路大漢,行走在深草之中,僅可露出一個腦袋,心中暗道:“這地方當真是隱秘得很。”
  那帶路大漢在深草中轉了一陣,在一幢茅舍前面停了下來。
  這座茅舍,建在荒草雜林之中,雖然室內燃有燈光,但如不到近前,也無法瞧得出來。
  三人行近茅舍,那大漢正待舉手叩門,木門已呀然而開。
  抬頭看去,兩個身著黑衣的大漢,并肩而立,手握鬼頭刀。
  那帶路大漢低聲說道:“這兩位就是中州三俠的援手。”
  兩個守門大漢,齊齊抬頭,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在言鳳卿和方瑜的臉上,仔細打量了兩人一陣,閃向旁邊,說道:“兩位請進吧!”
  二人一挺胸,大步向前行去。進了大門,是一條長長的甬道。
  這雖是一幢茅舍,但卻蓋的十分具有規范。
  言鳳卿當先而行,也無人替他們帶路。
  行完了一段甬道,到了一座大廳前面。只見廳門洞開,廳內火燭輝煌。
  方瑜目光轉動,只見廳中擺滿了兩桌酒靠,一桌上坐的中州三俠,一桌上坐著一個身著黑衣,胸前飄垂著花白長髯,神情十分詭异的人。
  言鳳卿輕輕咳了一聲,大步向室中行去。
  方瑜隨著言鳳卿,昂首而行。
  中州三俠目光一轉,看來人竟是言鳳卿和方瑜,都不禁為之一怔。
  言鳳卿生恐中州三俠呼叫出自己的名字,急急說道:“哪一位是魔刀田總瓢把子?”
  那獨坐一桌神情詭异的黑衣人,冷冷接道:“區區便是,閣下是何許人?”
  言鳳卿淡淡一笑,道:“在下聞知田總瓢把子,約斗中州三俠,想來這是一場盛會,特地來此觀賞一番。”
  魔刀田遠兩道目光盯注在言鳳卿的身上,道:“在下請教大名?”
  言鳳卿道:“彼此既非攀交而來,不通姓名也罷。”
  田遠道:“咱們沒有見過。”
  言鳳卿道:“沒有見過,但在下卻聞名已久了。”
  田遠弄不清言鳳卿的來歷,口中謙遜道:“好說好說……”
  言鳳卿心知此刻,已然騎上了虎背,不能流露出一點俱怯之意,當下一挺胸,道:“田總瓢把子的待客之道,未免是太過失禮了吧!”
  田遠道:“老夫哪里失禮了?”
  言鳳卿道:“廣大的敞廳之中,難道連在下等一個座位,也沒有嗎?”
  田遠雙目盯在言風卿臉上瞧著,看來看去,想不出在何處見過,又見他气定神閒,看不出一絲畏怯之情,心中對他,更是估計不透,當下一揮手,道:“替這位少年俠士,加上一桌酒席。”
  只見抬桌子捧酒的大漢,魚貫而上,片刻間,又擺上一張桌子和兩張凳子,美肴羅列熱气蒸騰。
  言鳳卿故示大方,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道:“好酒啊!好酒。”
  魔刀田遠似是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兩個少年人震住,希望能從言詞,神情同,找出他們一些底細,哪知言鳳卿狂放自如,竟是瞧不出一點可疑凶跡象。
  魔刀田遠重重咳了一聲,道:“閣下不怕那酒中有毒嗎?”
  言鳳卿冷笑一聲,道:“以你魔刀田遠的身份,大約還不致于施展這等卑下的手法。”
  田遠一皺眉頭,道:“閣下不肯通報姓名,那也罷了,但閣下等來此用心何在?可以直說出來了吧?”
  言鳳卿道:“在下已經說明,來此之意是想看看熱鬧而已。”
  魔刀田遠目光轉注到中州三俠身上,厲聲喝道:“這兩位可是你們約來的幫手嗎?”
  鄭大剛冷冷說道:“在下不愿回答。”
  田遠冷笑一聲,道:“老夫原想讓你們中州三俠,聯手出敵,多給你們一個机會,但方等既然擺來了助拳之人,情勢就大不相同了……”雙手舉起,互擊三掌。只听一陣步履之聲,大門之外,突然涌進來八個身著黑衣,背負鬼頭刀的大漢。
  田遠目光轉動,掃掠了言鳳卿等一眼,道:“這是老夫苦心訓練而成的八鬼刀陣,如若閣下等出手,老夫就用八鬼刀陣對付……”目光又轉到中州三俠臉上,接:“三位想好了沒有,老夫已經說明了,除此之外,只有一決生死了。”
  鄭大剛冷笑一聲,道:“我等想通了。”
  魔刀田遠點頭應道:“那很好,如若諸位肯從老夫之見,老夫自當遵守諾言。……”
  鄭大剛仰天打個哈哈,接道:“中州三俠,堂堂勇子,豈肯從爾為賊,大丈夫豈為威武所屈,鄭某或非閣下之敵,但卻愿和閣下作一次生死之搏。”唰的一聲,抽出紫金刀,行入場中,接道:“鄭某領教閣下刀法。”
  魔刀田遠冷笑一聲,道:“鄭大剛,這是你一人之意呢?還是你們三兄弟所同意?”
  方天成、石俊齊聲接道:“中州三俠,誓同生死,自然是我們三人之意了。”
  田遠冷漠一笑,站起身子,道:“老夫希望三位能夠如愿以償,埋骨于斯,不過,刀劍無眼,也許無法把三位一刀殺死,那時諸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答允老夫條件,只怕為時已晚了!”
  他言下之意,并無殺死三人之心,但卻要三人重傷刀下,受盡活罪。
  鄭大剛冷冷說道:“千古艱難唯一死,鄭某等既連死都不怕,何俱之有!”
  田遠緩緩伸手一招,一個黑衣童子,奔了過來,雙手捧著一把鞘上滿鑲寶石的古刀,恭恭敬敬,遞給了田遠。
  方瑜几次躍躍欲試,都被那言鳳卿暗中阻止。
  方天成眉頭深鎖,望了言鳳卿和方瑜一眼,欲言又止。
  田遠行若無事一般,慢步行到鄭大剛的身前,冷漠一笑,道:“鄭大剛,你一人和田某動手,全無机會……”目光一掠方天成和石俊,接道:“兩位何不一起上來?”
  方天成和石俊,都知田遠并非夸口之言,如是三人聯手拒敵,或可接他几刀,兩人一般心意,相互望了一眼,齊齊起身行入場中。
  田遠神情悠閒,直待方天成和石俊站好身子之后,才冷笑一聲,道:“方二俠,在下已遣人請尊夫人和兩位令郎同來,算計時刻,即將赶到,在下之意,還想讓你們夫妻,父子見上一面,但此刻看來,尊夫人到此之時,方二俠就算不死,也已重傷難支了。”
  方天成心中念轉,暗暗忖道:“奇怪啊!這言鳳卿如若是隨護我妻同行,怎會帶了瑜儿到此,看兩人形態,全無狼狽之狀,又不和人惡斗之后到此?”只覺重重疑問泛上心頭,但卻又不便當場詢問,只好強行忍下不言。
  但聞田遠冷冷接道:“据在下所知,方二俠伉儷情深,在下如以方二俠和兩位令郎之命,脅迫于她,任她三貞九烈,也將就范。”
  方瑜听田遠辱及大娘,登時心頭火起,大聲喝道:“老匹夫,住口!”
  田遠回目望去,只見那喝罵自己之人,竟是一個童子,不禁微微一怔,道:“是你罵老夫嗎?”
  方瑜道:“不錯,怎么樣?”
  田遠气极反笑,呵呵一陣大笑之后,道:“你膽子很大啊!”
  方瑜心中忖道:“那東耳老人告訴我越是鎮靜越好,無論如何,不能慌張,想來定然不能發怒了。”當下長長吁一口气,站起身子,緩緩說道:“我不但要罵你,而且還要殺了你,替武林除害。”
  抽出長劍,舉步行來。
  鄭大剛眼看方瑜如此發狂,心中大急,忖道:“這孩子如何能擋受田遠一擊,豈不是上來送死嗎?”正想搶先出手,但見言鳳卿頻以目示意,阻攔自己,心中大是納悶。
  方瑜一面舉步而行,一面默誦那東耳老人傳授的劍法真訣,气定神閒地走了過來。
  八個身負鬼頭刀的大漢,眼看方瑜仗劍行入廳中,齊齊抽出鬼頭刀,准備攔住卻為田遠搖手阻止。
  原來那田遠看來看去,看不出方瑜有什么特別之處,不覺間動了好奇之念,暗道:“這娃儿不知有何仗恃,如此膽大,倒要看個明白。”
  方瑜默誦劍法,心神貫注,不覺間直向田遠身上撞去。
  田遠退后一步,冷冷喝道:“小娃儿!”
  方瑜陡然停步,抬頭望了田遠一眼,道:“什么事?”
  田遠看他直向自己撞來,似是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既是震駭,又覺奇怪,暗道:“這娃儿如是心無所恃,怎會如此膽大?”
  心中念轉,口中問道:“你要殺老夫,何以不肯出手?”
  方瑜長劍平舉說道:“我如一劍把你殺死,那就罷了,如是我一劍把你殺傷呢?”
  田遠征了一征忖道:“這是什么話?叫人听不明白。”冷笑一聲,應道:“你如真能殺傷老夫,任憑你吩咐就是。”
  方瑜微微一笑,道:“是真的?”
  田遠道:“老夫從來不說謊言。”
  方瑜道:“好!咱們一言為定,當著這多屬下之面,你如說了不算,日后你也無顏見人。”
  田遠冷冷說道:“老夫出口之言,豈有不算之理!”
  方瑜道:“好!那你就小心了。”
  田遠看他臉上說話神情,充滿著強烈的自信之色,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畏怯之感,暗忖道:“當今武林之世,不少成名英雄聞我之名,大都退避三舍,這孩子怎的如此大膽?難道他真的身怀絕技不成!”
  他生性深慮多疑,看到那方瑜若有所恃的气勢,當下大聲喝道:“小娃儿,老夫還有几句話問你。”
  方瑜冷冷說道:“好!你問吧!不過,你要問的愈是簡單愈好。”
  田遠道:“你姓什么?師承何人?”
  方瑜搖搖頭,道:“不能告訴你。”
  這等直截了當的答复,只听得田遠怔了一怔,道:“你和中州三俠有何關系?為何要為他們出面?”
  方瑜搖搖頭,道:“你問的全是我不愿回答的事。”
  田遠臉色一變,道:“老夫刀下素來不傷無名之人,你報上姓名來,咱再動手不遲。”
  方瑜道:“一定要報姓名嗎?”
  田遠道:“不錯。”
  方瑜道:“好!我叫方瑜。”
  田遠喃喃自語,道:“方瑜,這名字從未听人說過……”
  方瑜長劍一探,刺了過去,道:“接我第一劍。”
  田遠身子紋風不動,雙目卻盯注在方瑜的臉上,看他如何變化。
  方瑜只記得三招劍法,雖然,那三劍都是世間精專無倫的劍招,各蘊變化,但他還無法融會貫通,靈活運用,這一劍刺出之后,那田遠應該舉刀封擋,方瑜才能轉劍斜撩,再求變化。
  他料想那田遠必然會拔刀封架,劍上變化,就順理成章的施用出來。哪知,魔刀田遠存心要看他劍法來路,是故并未出刀封架。
  這一來,方瑜有如失去指引,劍勢刺出,不知該如何才好,刺出的劍招,竟然在中途停了下來。
  田遠看他劍未及身,陡然而住,亦是大感惶惑,暗道:“這是怎么回事啊!”他一生和人搏斗,不下千百陣,但卻從未遇上過這等怪异的劍勢,不禁一皺眉頭,道:“你為何住手不刺過來?”
  方瑜道:“你為何不拔刀封我劍勢?”
  田遠冷笑一聲,道:“老夫以快刀馳名武林,如是拔刀一擊,那還有你的命在。”
  方瑜搖搖頭,道:“你不肯拔刀應戰,我這一劍決不刺你?”
  口中在和田遠對話,心中卻在默誦那東耳老人授予的劍訣,心中把劍訣默念了一遍,仍是不知這一劍該如何變化。
  魔刀田遠為人陰沉,看方瑜細勢不動,也就不肯出手,雙目卻盯住在方瑜手上瞧著,准備瞧出他劍路變化。
  一時間,兩人對峙而立。
  中州三俠一側觀戰,只瞧得心中大為焦急。
  鄭大剛低聲說道:“二弟,這是什么劍法?太沉靜了。”
  方天成苦笑一下,搖搖頭,道:“小弟也不太明白。”
  鄭大剛道:“田遠拔刀一擊,石破天惊,武林中很少有人能夠躲過,咱們不能看著這孩子傷在魔刀之下,至低限度,不能讓他先咱們死于刀下,為兄去替他下來。”
  正待縱身而出,突聞田遠怒聲喝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儿,老夫几乎要被你蒙騙過了。”
  喝聲中,右手一揮,一道寒芒疾斬過來。
  方瑜心中正在焦急,暗道:“他如不肯揮刀擊出,我卻不能永遠執劍站在這里啊!”是以,全神貫注田遠右手之上。”
  直待看他右手揮刀擊出,立時挺劍向上撩去。
  以魔刀田遠刀勢之快,這一擊如是直劈方瑜,方瑜縱然以絕世劍招,回手反擊,也將落下個兩敗俱傷之局。
  但田遠太多慮了,這一刀直劈向方瑜的劍上,希望以自己深厚的內力,擊飛方瑜手中的長劍,再好好戲弄他一番。
  那知他快如閃電的一刀劈出,方瑜劍勢已變,刀劍一錯而過。
  田遠心中一震,不敢再行攻擊,急急的一吸气,退后三尺。
  只覺前胸一涼,竟被方瑜一劍划過,衣裂破綻,鮮血流出。
  中州三俠,眼看魔刀田遠揮刀一擊,不忍觀看,齊齊一閉眼睛,腦際間卻浮現出方瑜慘死刀下的一幅悲慘景象,身首异處模尸當場。
  只不過一瞬間的工夫,待三人睜眼瞧看時,不禁都為之一呆。
  万瑜竟完好無恙地站在那里,魔刀田遠卻狼狽不堪,衣衫破裂,鮮血染胸。
  這一劍,使中州三俠惊奇,田遠心頭駭然。
  田遠長長吁一口气,道:“好劍法!”
  方瑜冷冷說道:“你服不服气。”
  田遠傷的大概很重,胸前鮮血不斷的涌了出來。
  但他不愧為一代魔頭,仍然站在原地不動,并未立刻包扎傷勢。
  良久之后,才還刀入鞘,道:“老夫想不出閣下這一劍的來路。”
  方瑜緩緩說道:“你如心中不服,那就不妨再出手一招試試?”
  田遠道:“老夫确實敗得心中有些不服,但我說過的話,不能不算!”
  方瑜道:“想不到你還是一個很講信用的人。”
  田遠冷笑哼了一聲,道:“閣下有什么條件,可以說出來了。”
  方瑜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你先撤去廳中屬下。”
  田遠一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去!”
  廳中八鬼應了一聲,當先退出大廳,緊接著所有之人,魚貫而出。
  方瑜道:“江湖上傳說你為人凶殘狠毒,但你還有一樣可取,言而有信。”
  田遠冷冷說道:“老夫總有查出你出身的一天,誓報此仇。”
  方瑜道:“你能否報仇,和我出身無關,只要能胜得我手中之劍……”語聲一頓,接道:“你約中州三俠而來,要恭送他們离此,而且以后也不能再找中州三俠報仇,所有恩怨,從此一筆勾銷。”魔刀田遠冷冷說道:“難道老夫永遠不能報今日之仇。”
  方瑜長劍一抖,道:“找我,你如能殺了我,再找中州三俠報仇不遲。”
  田遠道:“好!就此一言為定,老夫殺你之后,再找中州三俠,那也不遲。”
  方瑜道:“你這人老奸巨猾,說了不算,很難使人相信。”
  田遠道:“如是老夫是言而無信之人,此刻也不會認輸了。”
  方瑜道:“你如不怕死,不妨再試一劍。”
  這時,田遠所有的屬下,都已從廳中撤走,自己又受了重傷,別說方瑜的劍法神奇莫測,就是中州三俠出手,自己也難是敵手,只好長長吁一口气,道:“你要老夫如何。”
  方瑜道:“我要你立下重誓。”
  田遠一皺眉,道:“老夫從來沒有被人強迫立過重誓。”
  言鳳卿冷冷接道:“閣下如此惜命,那就破例一次吧。”
  田遠目中神光暴閃,顯是心中怒极,但他仍然強自忍下怒火,道:“老夫在未殺……”
  他望著方瑜接道:“你叫方瑜?”
  方瑜道:“不錯,我已告訴你了。”
  田遠道:“老夫在未殺你方瑜之前,決不找中州三俠報复,天人共監,立此誓言,如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方瑜還劍入鞘緩緩說道:“你傷得不輕,可以包扎一下傷口,送我們离開了。”
  田遠道:“區區一點微傷,老夫還撐得住。”
  方瑜望了中州三俠一眼,道:“咱們走吧!”
  中州三俠惊奇不已,但三人都忍耐了未再多言。緩步向廳外行去。
  方瑜望了田遠一眼,道:“希望你的屬下不會自尋死路攔阻我等。”
  田遠突然放步而行,搶在几人前面。
  一直送几人出了大門,田遠才停下腳步,道:“老夫不送了。”
  言鳳卿道:“閣下內功雖然精深,但也不宜失血過多,早些治療傷勢。”
  田遠道:“老夫必報此仇,自會珍重,不勞費心。”
  方瑜道:“咱們后會有期。”一抱拳,轉身向前行去。
  中州三俠魚貫隨在方瑜和言鳳卿的身后。
  穿過那及人深草,行入墓地,只見兩匹健馬,仍停在樹下。
  方天成再也忍不住,長長叮一口大气,道:“瑜儿,你几時學會了這等根深的劍道,怎么為叔的一點也不知曉?”
  方瑜微微一笑,道:“其實,瑜儿只會……”
  言鳳卿縱身上馬,一抖韁繩,道:“咱們走吧!”
  方天成望了鄭大剛一眼,道:“還有一匹健馬,大哥騎上赶路。”
  鄭大剛道:“小兄体能已复,還是由瑜儿騎吧!”
  方瑜還待推辭,石俊已然抱起方瑜,放上馬背,一掌拍在馬背上。健馬長嘶一聲,急追言鳳卿而去。
  鄭大剛、方天成,石俊等一起放開大步,追在兩匹胜馬身后而行。
  一口气奔行出六七里路,言鳳卿才一收韁,停下腳步,道:“方世侄,現在可以講出其中內情隱秘了。”
  鄭大剛等雖然未問那言鳳卿何故要放馬奔行,但几人心中都明白,那言鳳卿怕方瑜泄漏出了隱秘之情。
  方瑜望了方天成等一眼,突然跳下馬來,拜伏于地,道:“瑜儿拜見大伯。”
  方天成伸手扶起方瑜,道:“該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頓了頓,接道:“慢慢說吧!”
  方瑜站起身子,道:“瑜儿只會三劍,那魔刀田遠如是知曉內情,決然不肯認敗了!”
  石俊道:“你一劍就殺傷了田遠,三劍之多,那是足足夠用了,不知何人傳授你劍法,如此利害。”說完話,雙目卻轉注在方天成的臉上,似是要等方天成的答复。
  方天成苦笑一下,道:“什么人傳了你的劍法,從實說來。”
  方瑜道:“這個,這個……”
  方天成道:“孩子,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方瑜道:“那授我劍法之人,告訴瑜儿,不許告訴別人。”
  言鳳卿道:“此刻已事過境遷,說出無妨。”
  方瑜道:“為什么?”
  言鳳卿道:“方夫人和在下都已知曉,世侄還有什么可保之密呢?”
  方瑜想了一想,想道:“這話倒也不錯,我如不說,他們問他也是一樣。”當下說道:“東耳老前輩,傳授我的劍法。”
  方天成道:“瑜儿,他告訴你姓名沒有?”
  方瑜搖搖頭道:“沒有,他告訴我的,也是東耳老人。”
  鄭大剛道:“東耳,東耳,這代表什么呢?”
  方天成也喃喃自語道:“東耳,東耳……?”
  言鳳卿接道:“耳東是陳。”
  鄭大剛一下子跳起來道:“莫非是他?”
  石俊道:“什么人?”
  鄭大剛道:“劍神陳大俠。”
  只見方天成神情凝呆,仰天望著夜空,一語不發。
  鄭大剛道:“二弟,怎么了?”
  方天成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道:“如若是他,那就,那就……”
  鄭大剛一皺盾頭,道:“那就怎樣?”
  方天成道:“小弟初見他時,對他也很不客气。”
  鄭大剛微微一笑,道:“我道什么事呢?原來是這點小事,陳大俠是何等風度的人物,豈肯和咱們一般見識?”
  石俊接道:“他如記恨二哥,也不會傳授瑜儿三劍,要他來接應咱們了……”
  突然舉手一拍腦袋,道:“啊!小弟想起一件事來!”
  鄭大剛道:“什么事?”
  石俊道:“在嘉定程家庄中,似乎有一個人逐退強敵救了大哥……”
  鄭大剛接道:“你沒有瞧到那人嗎?”
  石俊道:“當時小弟正在包扎大哥的傷勢,未留心到那人。”
  鄭大剛:“除了東耳老人之外,只怕再無別人能夠救我了。”
  言鳳卿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兄,尊夫人已重又回轉程家庄中,等候諸位,咱們早些回去,也免得尊夫人挂念。”
  方天成似是突然有了很深重的心事,茫茫然然地應道:“言兄說的是。”
  鄭大剛雖然已瞧出了方天成有些反常,但他卻未多追問。
  一行群豪,又向嘉定赶去。
  方天成不知是有心呢,還是無意,故意行在最后,和几人保持了三丈以上的距离。
  方瑜眼看方天成落后甚多,當下一勒馬韁,轉過頭去,行到方天成身前,道:“大伯,可是有些疲累嗎?”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有些身体不适。”
  方瑜道:“小侄把坐騎讓給大怕,好嗎?”
  方天成道:“不用了,咱們合乘一騎就是。”
  縱身躍上馬背,一抖韁繩,健馬又向前奔去。一面低聲說道:“瑜儿,我想問你兩件事,你要据實回答。”
  方瑜奇道:“大伯問話,瑜儿怎敢不据實回答。”
  方天成似是自知說錯了話,不禁尷尬一笑,道:“那位東耳老人究竟是誰?”
  方瑜道:“他沒有告訴過瑜儿他是什么人。”
  方天成道:“他是不是劍神陳大俠呢?”
  方瑜道:“瑜儿不知。”
  方天成道:“你打敗那魔刀田遠的劍招,可是東耳老人傳授的嗎?”
  方瑜道:“是他所授。”
  方天成長長吁一口气,自言自語,道:“當今武林之世,除了劍神陳大俠之外,還有何人有那等精奇的劍法呢?”
  方瑜似是听不懂方天成的話中之意,回過頭去,望著方天成,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方天成似是惊覺到自己失常的神態,急急說道:“孩子,那東耳老人,可曾問過你的身世嗎?”
  方瑜點點頭道:“問過。”
  方天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你怎么告訴他?”
  方瑜道:“瑜儿据實以告”。
  方天成道:“啊!他听過之后,說些什么?”
  方瑜人本是聰明异常,心中忽然動了怀疑,暗道:“听他口气,似是很怕我把家世內情,告訴那東耳老人……”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那東耳老人,可是劍神陳大俠嗎?”
  方天成嗯了一聲,道:“大約是不會錯吧!除了劍神之外,又有誰能夠傳你三招劍法,使你胜了那魔刀田遠?”
  方瑜道:“那陳大俠是好人還是坏人?”
  方天成道:“他獲得武林同道推崇為劍神之譽,自然不是坏人了。”
  方瑜道:“如若那東耳老人是個好人,告訴他瑜儿的事,也不要緊啊!”
  如是往日,方瑜這般頂撞方天成,必將要受那方天成一頓責罵,但此刻方天成卻不能發作,而且,他也惊覺到,談論的事,似是引起了方瑜的怀疑,當下說道:“不錯,如若是陳大俠,自然是不要緊了,如若那人不是劍神陳大俠,那就有些不妥了!”
  方瑜皺了皺眉頭,不再多問,心中卻是暗暗忖道:我這位大伯父,今日似是有些魂不守舍,那人就算不是陳大俠,但他對咱們并無惡意,告訴他,那也不算錯啊!
  只見方天成一抖馬韁,健馬放腿向前奔去,追上了鄭大剛等一行。
  几人一路赶奔,又回嘉定。
  一路上,方天成一直沉默不語,除了鄭大剛等問他之言,他不能不回答之外,從不多說一句話。
  這日,中午時分,到了程家庄。
  程子望早已恭迎門外,長揖說道:“計算行程,諸位今天該到了。”
  方天成急急問道:“那位東耳老人在家嗎?”
  程子望道:“方二俠的那位老仆人嗎?”
  方天成道:“不錯之,正是那位東老丈。”
  程子望道:“日前來此之時,兄弟見過那位老丈一次,這几日中,兄弟就未再見過……”
  突然舉手一招,一個武師奔了過來,道:“庄主有何吩咐?”
  程子望道:“那位赶車的東老丈,還在嗎?”
  那武師應道:“那位東耳老丈,昨日午夜,騎馬他往,迄今未回。”
  程子望臉色一沉,道:“為什么不派人去找?”
  方天成接道:“不用找了,在下只不過隨口問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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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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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子望引著路,行入廳中,只見方夫人帶著方珞,早已在廳等候。方天成急行兩步,奔到妻子身側,低聲問道:“東耳老人呢?”方夫人道:“他走了,留下一封信。”
  方天成道:“信在何處?”
  方夫人探手入怀,取出一個封簡道:“這封信是留給瑜儿的。”方天成接過書信,凝自望去,只見上面寫道:留交方雪宜親拆。不禁心中一動,暗道:“瑜儿把雪宜之名,都告訴了他,想來,定然是講過很多事了!”心有所思,呆呆地拿著那書信出神。方天成這等反常的舉動,只瞧得鄭大剛大為奇怪,但他卻隱忍未問。
  方夫人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封信留給瑜儿看吧!”
  方天成啊了一聲,把手中書簡交給方瑜,道:“孩子,你看看這信上寫些什么?”
  方瑜打開封簡,迅速的瞧過,道:“信上要瑜儿立時動身,赶去和他相會,并要瑜儿向大伯大娘致意,多則五年,少則三年,瑜儿即可重和大伯大娘相見了。”方天成道:“只寫了這些嗎?”。
  方瑜道:“是的,大伯瞧瞧吧!”
  方天成一揮手,道:“不用看了,你要到何處和他相會?”
  方瑜道:“這信上書有去路,瑜儿只要按圖索驥就成了。”
  方天成道:“你准備几時動身。”
  方瑜道:“信上要瑜儿拆閱過書信之后,立時動身,不知大伯,大娘的意下如何?”
  方天成道:“吃過飯走吧!我送你一程。”
  程子望接道:“酒飯都已備好,諸位稍稍休息一下就可吃飯下。”
  鄭大剛望了石俊一眼,隨在程子望身后,退了出去。
  石俊緊隨鄭大剛身后,也退出了大廳。
  兩人行過一座跨院之后,鄭大剛突然回過頭來,道:“三弟,你瞧出來了沒有?”
  石俊道:“二哥的神情,有些不對。”
  鄭大剛點點頭,道:“在小兄記憶之中,咱們兄弟歷經生死,無數決戰之中,都未瞧到他這等失常的神情,因此,小兄心中很是怀疑。”
  ·石俊舉手抓抓腦袋,道:“小弟也是覺著奇怪,只是想不通原因何在。”
  鄭大剛道:“這個么,這個……”長歎一聲,改口說道:“等一會,他要送瑜儿上路,小兄想暗中追蹤……”石俊雙目一瞪,道:“為什么?”
  鄭大剛道:“沒有什么,小兄想跟去瞧瞧而已……”語聲一頓,道:“去之后,你要好好地照顧你二嫂。”
  石俊一怔,暗道:“這是何意?”心中雖然疑竇重重,但卻忍下未問。
  但聞鄭大剛接道:“如是我和二哥,明天早晨還不回來,你也不用在這里等候了,把你二嫂送回故居。”
  石俊一皺拳頭,道:“大哥的話,小弟听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鄭大剛道:“沒有什么,也許我們片刻之后,就一同回來了。”
  石俊雖然覺出那鄭大剛話中有話,但鄭大剛既是不愿講出來,他也無法多問,只好點頭應道:“好吧!小弟照大哥吩咐就是。”
  這時,一個庄漢行了進來,請兩人前去吃飯。
  方天成似是有著很深重的心事,手不停筷,匆匆食用。
  鄭大剛一直很留心他,看出他快速進食的用心,是想借故掩飾他心中的惶惑不安。
  一餐飯匆匆食畢。
  方天成站起身子,一拱手,道:“在下要送瑜侄登程,去去就來,先行告退了。”
  程子望道:“方二俠盡管請便。”
  方天成回顧了方夫人一眼,道:“那東耳老前輩留書之上,既然說明了要瑜儿立時動身,咱們不便耽誤他,我去送他一程。”
  方瑜道:“小侄怀有圖案,不用有勞大伯了。”
  方天成道:“這一別,不知要多久才能見面,大伯送你一程,豈不應該?”
  方瑜站起身子,行到方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道:“大娘保重,瑜儿這些年來,承大娘撫養長大,親情如海,瑜儿日后如有寸進,必不忘大娘養育之恩。”方夫人熱淚盈睫,緩緩說道:“孩子,希望你此去學成絕技,日后名揚天下。”
  方瑜道:“瑜儿自會盡我心力,藝成之曰,先回故居,向大娘請安。”
  方夫人道:“你很孝順。”
  舉手拭去眼中后水,轉對方珞道:“珞儿,送你哥哥一程吧?”
  方天成道:“不用珞儿去了。”
  方珞已离開席位,聞言只好停下,抱拳一揖,道:“大哥一路順風。”
  方瑜還了一禮,道:“我去了,你要多孝敬大娘。”
  方天成牽著方瑜的手,道:“孩子,咱們走吧!”大步而去。
  鄭大剛目睹方天成背影消失,也站起身子,道:“程庄主,在下傷体尚未全复,想去坐息一下,如條有事,找在下石兄弟談談也是一樣。”
  程子望道:“鄭大俠請便,在下吩咐他們,不准惊扰就是。”
  鄭大剛又對言鳳卿一拱手,道:“言兄,往返奔馳,也許休息一下了。”也不待言鳳卿答話,人已出廳而去。
  他為人精細,回到自己的臥室,掩上室門,換了一身衣著,才推開后窗,繞出程家庄,直追方天成和方瑜而去。
  兩人行不多久,鄭大剛緊赶一陣,已然瞧到了兩人背影。
  只見兩人各騎著一匹幢馬,并騎斜行,似是談論什么。
  鄭大剛找到一個農人,討了一頂草帽,低壓眉際,掩住面目,隨后而行。他有著一种不祥的預感,覺著方天成自己送方瑜同行,似是存下了不良心意。同時,也覺方天成有著一件未曾對自己談過的隱秘。且說方天成帶著方瑜,行約十几里路,到了荒野之中,突然一帶馬頭,行入道旁一座雜林之內,口中卻說道:“孩子,為叔不要送你了,咱們敘侄在此小坐片刻,就要分道揚鑣了。”
  方瑜應了一聲帶轉馬頭,行入林內。
  方天成翻身下馬,方瑜也隨著躍下馬鞍。
  方天成伸手去接方瑜手中的韁繩,口中卻笑道:“孩子,那東耳老人傳了你三招劍法之外,還傳了你什么武功。”
  方瑜搖搖頭道:“沒有,他只傳瑜儿三招劍法,唉!如若那魔刀田遠不和我比劍,小侄就無法對付他了。”
  方天成道:“此話當真嗎?”突然一番右腕,點了方瑜的穴道。
  方瑜還未來得及答話,穴道已然被點,啊喲一聲,摔倒在地上。
  方天成長長吁一口气,抉起了方瑜,靠在一株大樹上坐了下來。
  方瑜雙目中盡都是困惑的光芒,望著方天成呆呆聲神。
  良久之后才緩緩說道:“大伯,這是怎么回事?”
  方天成緩緩說道:“孩子,你心中覺著很奇怪,是嗎?”
  方瑜道:“是的,瑜儿想不通大怕為何點我穴道。”
  方天成道:“我不但要點你穴道,而且還要取你之命,你永遠無法去找那東耳老人,跟他學習武功了。”
  方瑜道:“為什么呢?”
  方天成臉上掠過一抹凶光,道:“孩子,原因很复雜,一時間也無法跟你說明白,而且,我也沒有大多時間。”仰天打個哈哈,接道:“不過,咱們相處十余年,其間自然有些情感,大伯自會善于處理你的尸体,我要為你備置一口棺木,收殮起你的尸体,埋葬起來,抱歉的是,無法替你立碑說明你的身世了。”方瑜緩緩說道:“我知道,我死的愈是隱秘,對你來說,那是愈好了。”
  方天成道:“這些年來,你讀了很多的書,果然是聰明過人。”
  方瑜道:“事到此刻小侄是死定了,但我不愿死得太糊涂,我希望能知道一件事情。”
  方天成道:“什么事?”
  方瑜道:“你的真正身份是誰?”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孩子,問的好极了……”
  方瑜奇道:“怎么?我問的不對嗎?”
  方天成道:“你問的很奇怪,大出了我意料之外。”
  方瑜道:“那要我如何問呢?”
  方天成道:“你問我真正的身份是誰,似是我不是你的大怕了。”
  方瑜道:“你不是。”
  方天成奇道:“為什么?”
  方瑜道:“如若你是我大怕,和我那父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何能忍下心對我施下毒手?何況,我還救過你的性命。”
  方天成輕輕歎一聲,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不想讓你死得太明白。”
  方瑜緩緩說道:“反正我就要死了,也不會找你報仇,你又為什么不讓我死得明明白白呢?”
  方天成冷笑一聲,道:“你就要死了,明白真象,又于事何補?”
  方瑜道:“你不肯說明內情,我死了也不瞑目。”
  方天成揚起右掌,答非所問說道:“咱們相處了十余年,彼此之間,不能說毫無情意,我讓你死得不受痛苦就是。”掌勢緩落,擊向方瑜的天靈要穴。
  方瑜長歎一聲,道:“看來,你定是害死我父親的凶手!想不到,我們父子兩代,都死在你這万惡凶徒的手中。”
  言罷,閉上雙目等死。
  方天成緩緩向下拍落的掌勢,突然收住,道:“以你的年齡,實不得不叫人佩服你斷事之能。”
  方瑜陡然睜開雙目,冷冷說道:“有一事,只怕大怕忘記了。”
  方天成道:“什么事?”
  方瑜道:“家母還活在世上,有一天,她會查出內情,找你報仇。”
  方天成笑道:“她如有這份能耐,想到我是害死她丈夫的凶手,早就找我了,還能等到現在?”
  方瑜道:“還有東耳老人,決然不會饒你。”
  方天成道:“殺你之后,死無對證,東耳老人雖然有絕世武功,也找不到我的頭上。”
  方瑜道:“大娘不是坏人,她也會不齒你的所為。”
  方天成道:“這些事,我自會處理應付,用不到你費心了。”
  方瑜歎息一聲,道:“我不知你如何博得俠名,也不知中州三俠中,如何能夠容得你這等陰險惡毒的人物。”
  方天成雙目中的凶光一閃,道:“夠了。”掌勢一沉,直向方瑜天靈要穴之上擊去。
  突然間,寒光一閃,斜里飛來,直劈向方天成的左臂。
  方天成如若不及時避開,固然一掌可以把方瑜劈死,但他一條右臂,亦將傷于寒光之下。
  一种自保的本能,使方天成突然收回了右臂。
  轉目看去,只見來人正是鄭大剛,不禁為之一呆。
  鄭大剛望著方天成冷冷說道:“這是怎么回事?”
  方天成冷冷說道:“大哥都听到了?”
  鄭大剛道:“听到了一部分。”
  方天成望望方瑜,道:“大哥及時赶來,看來這孩子不該死了,我去解了他的穴道,咱們再談。”
  鄭大剛冷冷說道:“住手。”同時,劈出一刀,攔住了方天成的去路。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大哥阻止小弟,是何用意?”
  鄭大剛道:“我怕你殺了他!”右手執刀,大步行向方瑜。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大哥對小弟的誤會很深。”
  鄭大剛不理方天成,卻伸手拍活了方瑜身上的穴道。
  方天成雙目中神光連閃,一直在方瑜身上打轉。
  那是一种必欲殺之而甘心的目光,充滿著惡毒的殺机。
  鄭大剛低聲說道:“孩子,不要伯,有鄭伯伯替你作主,你大伯為什么要殺你,据實告訴我。”
  方天成原想那鄭大剛听去大部隱秘,听他如此相問,之知他确未听到內情,當下微微一笑,道:“大哥,事情是……”
  鄭大剛搖手說道:“不用你說,我要問瑜儿。”
  方天成輕輕咳了一聲,道:“珠儿,告訴你鄭伯伯,大伯并無真的殺你之意。”
  方瑜小臉上一片嚴肅,望了方天成一眼,又望望鄭大剛,緩緩說道:“鄭伯伯,小侄想問一事。”
  鄭大剛道:“好!你說吧!”
  方瑜道:“鄭伯伯和我大伯,相識好久了?”
  鄭大剛道:“二十年以上了。”
  方瑜道:“鄭伯伯認識我大伯有一段很長的分手時間?”
  鄭大剛眉頭聳揚,道:“不錯,我和你大怕有一段很長分手時間,你大伯要練一种丹藥,獨自隱居于峨嵋山中。”
  方瑜輕輕歎息一聲,道:“虎毒不食子,大伯實無殺害小侄的理由,這中間必有著令人難測的變化了。”
  鄭大剛道:“你是說?……”
  方瑜接道:“晚輩未了然真象之前,不愿妄作論斷,血口噴人,但晚輩臨去,有一事奉告鄭伯伯。”
  鄭大剛道:“什么事?”
  方瑜道:“請鄭伯伯和石叔叔,善為照顧我那位善良的大娘,和兄弟……”
  伸手撿起長劍,行到方天成的身前,接道:“事到如今,大伯想也無法掩飾了。”
  方天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什么事?”
  方瑜右手一揮,削去了頭上的青絲,冷冷說道:“不論你是什么人,但你對我有著一番養育之恩,今日我割發代首,以酬養育之恩,從此刻起,方瑜已死,活著的是方雪宜……”
  回頭對鄭大剛抱拳禮,道:“鄭伯伯相救之情,晚輩日后必有一報,晚輩就此告別了。”
  鄭大剛歎息一聲,道:“孩子,放心地走吧!希望日后,咱們還能在江湖之上相見。”
  方雪宜翻身上馬,縱騎而去。
  鄭大剛手執紫金刀,一直監視著方天成,直待那方雪宜背影消失,才收刀入鞘,緩緩說道:“方二弟,你為何要殺方瑜?”
  方天成神情冷漠,緩緩說道:“這是我們家族事,大哥最好不要多管。”
  鄭大剛緩緩說道:“小兄遇上了,豈有不管之理?……”
  方天成突然一躍而起,縱身直向馬背上躍去。
  鄭大剛冷哼一聲,右手一抬,紫金刀重又出鞘,閃電一般劈了過去。刀勢奇速,迫得方天成不得不縱身讓避開去。
  刀光過處,健馬悲嘶,一匹長程健馬,生生被他劈成兩斷。
  方天成望著那橫陳馬尸,呆了一呆,道:“大哥,似是當真的有殺害小弟之心。”
  鄭大剛緩緩說道:“二弟舉動,大挬常理,豈能讓小兄不動疑心?”
  方天成冷冷說道:“咱們是情重生死的兄弟,二十年生死与共,患難相扶。”
  鄭大剛道:“不錯,但咱們兄弟之間,一向是坦坦誠誠,從不相輕相欺,二弟竟然要殺害自己的侄儿,何況,他又是剛剛救過你性命之人,此等悖情背理的事,難道小兄能不管嗎?”
  方天成冷冷說道:“如是沒有了兄弟之情,大哥是否還要管我們家務之事呢?”
  鄭大剛道:“那要看情形如何了!咱們以俠義自任,路見不平,還要拔刀相助。”
  方天成緩緩說道:“大哥對小弟連下辣手,似是情義已絕,咱們兄弟之情,也該就此告終了……”
  鄭大剛緩緩說道:“方二弟如著定要和小兄絕交,小兄決不勉強,不過,橋歸橋,路歸路,咱們兄弟雖然情盡義絕,仍然不妨礙小兄查問方瑜的事情。”
  方天成道:“如是咱們兄弟,已然划地絕交,割袍斷義,在下可以拒絕答复鄭大哥任何問題。”
  鄭大剛冷笑一聲,道:“二弟可是想以絕交手段,威脅小兄嗎?”
  方天成突然拔出長劍,划了一道土溝,道:“咱們兄弟從此刻起,情絕義絕,以后彼此不再往來。”
  鄭大剛突然仰臉哈哈大笑一陣,道:“方天成,你如想使我負气而去,不再多問你方天成的事,那是閣下打錯主意了。”
  方天成冷冷說道:“如是在下不告訴你鄭大剛呢。”
  鄭大剛听他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姓名,不禁臉色一變,怒聲喝道:“方天成,你如真的這般寡情薄義,只有一個辦法,可使鄭某人不再多問此事!”
  方天成道:“鄭兄可是要和在下動手?”
  鄭大剛道:“不錯,你只要胜了我手中之刀,鄭某人回頭就走,決不問你的事。”
  方天成道:“如若鄭兄迫方某出手,在下是只好奉陪了,不過兵刃無眼,如是傷了你鄭大俠,那就不要怪在下了。”
  鄭大剛怒道:“你有本領只管施展就是。”
  方天成長劍平胸,緩緩說道:“念你年長几歲,在下奉讓先机。”
  鄭大剛气得臉色鐵青,正待反唇相譏,突然心中一動,暗道:“他這等舉動,分明是想激怒于我,准備在這一戰之中,殺我滅口。”
  心念一轉,胸中怒气頓消,微微一笑,道:“方二俠,方天成,你可是想激怒于我嗎?”
  方天成冷冷說道:“鄭大俠可以出手了。”
  鄭大剛淡談一笑,道:“嗯!你方二俠先出手吧!在下痴長几歲應該讓你兩招。”
  方天成冷笑一聲,道:“今日不是你鄭大剛死,就是方某人亡。”
  喝聲中振劍而起,刺了過去。
  鄭大剛舉刀封擋,架開了方天成的長劍,回手反擊,劈出兩刀。
  方天成擋開兩刀之后,劍勢立變,招招都是致命的招數。
  鄭大剛心中還有些兄弟之情,但目睹方天成手中劍勢的惡毒,只要被他刺中一劍,立時就要命喪當場,心中忽然一凜,暗道:“我等結義之初方二弟俠肝義膽,此時此刻,全然似變了一個人般。”
  只覺著腦際中靈光連閃,突然想起了方瑜臨去之言,忖道:“難道他已不是真的方天成嗎?”
  心中念頭轉動,不覺精神一分,手中刀勢一緩,被那方天成一劍刺來,傷及左臂,衣服破裂,鮮血汩汩而出。
  鄭大剛冷哼了一聲,赶忙凝神對敵,刀法一變,展開反擊。
  中州三俠中,原本以鄭大剛武功最強,此刻心中疑竇重重,覺著只有生擒這方天成,才能問出個中情由,縱然是使他落個傷殘,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他心中暗定主意,全力揮刀還擊。
  只見刀光如電,排山倒海一般,直壓過去。
  方天成手中劍勢,逐漸被壓制了下來,有些施展不開。
  搏斗中,鄭大剛奇招突出,手中紫金刀逼開了方天成手中之劍,刀勢一轉,蓬然一聲,用刀背擊在方天成的右肘之上。
  這一擊勢道很重,方天成長劍脫手落地,人也被打得一個跟斗,栽倒地上。
  鄭大剛如若趁勢一刀劈落,必可把方天成傷在刀下。
  但他心念舊情,手中紫金刀不忍落下。
  就在他微一猶豫之間,方天成突然借勢打了兩個翻滾,人已到了丈余開外。
  鄭大剛大聲喝道:“快些站住……”喝聲中大步向前行去。
  只見方天成右手一抬,三點寒星,脫手而出,品字形一齊射到。
  鄭大剛金刀揮動,幻起一片護身刀光。。
  只听一陣叮叮咚咚之聲,三枚白虎釘,盡為鄭大剛刀光震落。
  但那方天成卻借鄭大剛封擋暗器之時,疾快的奔入林中,隱失不見。
  鄭大剛在林邊足足站了半個時辰,料想那方瑜已經走遠,才轉回程家庄去。
  且說石俊回到房中,越想越覺著事情不對,立時赶到鄭大剛的房中查看,他推門不開,繞到后窗,果然發現鄭大剛已經离去。
  一种不祥的預感,泛上心頭,感覺到相交數十年的中州三俠,立時間將有极大變化。
  心中焦急,獨自行出庄外,徘徊,等待。
  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才見鄭大剛,獨自轉了回來。
  石俊急急迎了出去道:“大哥,見過二哥了嗎?”
  鄭大剛點點頭道:“告訴程庄主,咱們立刻動身。”
  石俊奇道:“二哥沒有同來嗎?”
  鄭大剛道:“咱們兄弟的事不要惊動別人,咱們先离開此地再談。”
  從鄭大剛嚴肅的神色中,石俊已警覺到事情嚴重,不再多問,低聲問道,“大哥仍請由后窗繞回室中,小弟這就去通知程庄主和二嫂,准備上路一切就緒,小弟再請大哥。”
  鄭大剛道:“好!你去吧!”行入庄中,仍然由后窗行入室中。
  他心中也明白,自己离庄和回庄的舉動,決然無法避過程家庄人的耳目,只是,對方不便多問,看見也裝沒有看見罷了。
  鄭大剛回入室中,解下佩刀,只覺往事重重泛上心頭,但千思万想,卻是想不明白,這方天成如何會變得這般惡毒。
  不知道過了多小時光,室外傳來石俊的聲音:道:“大哥醒了嗎?”
  鄭大剛取過紫金刀,佩帶身上,打開房門。
  只見石俊和程子望并肩站在室外,程子望一抱拳,道:“石三俠告訴區區,諸位要立刻上路……”
  鄭大剛接著道:“不錯,咱們兄弟還有要事,必得立刻登程。”
  程子望道:“中州三俠,為伸張武林正義,終日席不暇暖,奔走于江湖之上,但諸位電該稍有几日休暇才對,兄弟已經為諸位准備了一艘畫舫,明日由兄弟陪諸位一游岷江。”
  鄭大剛道:“程庄主盛情心領,异日有空咱們再來叨扰。”
  程子望無可奈何地說道:“鄭兄當真要走嗎?”
  鄭大剛道:“不錯,還望程兄吩咐下去,代我們准備兩匹馬,一輛篷車,我等就感激不盡了。”
  程子望道:“鄭兄言重了,程子望一家人的生死,都是中州三俠所賜,區區几匹馬鄭兄怎能說出感激之言?在下立時去為諸位准備。”片刻之后,程子望重又行回道:“健馬,蓬車都已備妥,廳中也擺了酒飯,諸位請盡一杯水酒再走如何?”
  鄭大剛搖搖頭,道:“酒飯謝了,在下等即刻上路。”
  大步向外行去。
  程子望是何等人物,已然瞧出了鄭大剛心事沉重,倒也不再勸酒飯,送兩人行出庄外。果然庄外早已備好了健馬,篷車。
  方夫人帶著方珞緩緩行出庄外,登上篷卒。
  鄭大剛飛身上馬,回身對言鳳卿一抱拳,道:“言兄弟,在下有點私事先走一步,日后,兄弟自會到辰州拜訪,以謝相助之情。”
  言鳳卿不見方大成一起歸來,已想到了他們兄弟之間,可能有了糾紛,倒也不便多問,抱拳還了一禮,道:“兄弟在辰州候駕。”
  鄭大剛回顧了石俊一眼,道:“有勞三兄赶車,咱們此番前去,不知何時再來,不用程府中人了。”
  原來,程子望備了一輛車之后,又遣派了一名車夫赶來。
  石俊應了一聲,登上車轅,低聲對那赶車人道:“不敢有勞,閣下請回吧!”那赶車人應了一聲,緩緩下了篷車。
  鄭大剛胸有成竹,一口气奔人那森林之中,才一勒馬韁,停了下來。
  石俊停下篷車流目四顧,看停身之處,十分荒涼,忍不住問道:“大哥,怎么不走了?”
  鄭大剛長歎一聲,道:“如若咱們三兄弟,都死干那魔刀田遠之手,好落得俠名千古,不讓挑園三結義,劉、關、張專美于前了。”
  只見垂帘啟動,方夫人探出頭來,道:“大哥,天成有什么對不起大哥的事嗎?”
  鄭大剛黯然說道:“弟妹既然如此相詢,小兄倒也不便再隱瞞了。”雨聲一頓,接道:“其實,這件事也無法再隱瞞下去。”
  方夫人道:“不見天成同大哥歸來,弟媳已有預感了……”
  石俊心中焦急,忍不住大聲說道:“二哥現在何處?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鄭大剛目光轉注到方夫人的臉上,緩緩他說道:“二弟素有賢名,這不但我和三弟知曉,和咱們中州三俠來往的朋友,個個都有感覺。”
  方夫人緩緩他說道:“唉!大哥有什么話,只管講,弟媳洗耳恭听。”
  鄭大剛道:“二弟要殺方瑜!”
  這句話,有如春雷乍展,只听得石俊、方夫人同時惊叫失聲,道:“什么?”
  鄭大剛道:“方二弟要殺方瑜,在下親眼所見,出手相救。”
  方夫人搖搖頭道:“不可能啊!他為什么要殺瑜儿?”
  鄭大剛輕輕地歎息一聲道:“如非在下親眼看到,別人說給我听,我也一樣不信。”
  石俊道:“瑜儿救了我們才不過數日,二哥怎能下此毒手?”
  鄭大剛道:“他施用騙術,點了瑜儿的穴道,否則以瑜儿殺傷魔刀田遠的劍法,他豈能是其敵手?……”長歎一聲,接道:“但他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卻追隨他身后而來……”
  當下,把詳細經過之情,很仔細他說了一遍。
  方夫人呆呆地听著,她似是听得很仔細,又似是根本沒有心在听。直待鄭大剛說明了經過之情良久,方夫人才長長歎一口气,道:“天成呢?哪里去了?”
  石俊接道:“大哥說的十分仔細,自然,是不會錯了。”
  方夫人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兩行清淚,滾下雙頰,黯然說道:“我一定要找到他,問問他,為什么要殺瑜儿,唉!我搜盡了枯腸,實在想不出原因何在!”
  鄭大剛面現難色,沉吟了良久,才道:“弟妹和二弟是否有一段很長時間的分离?”
  方夫人呆了一呆道:“很長時間的分离?”
  鄭大剛道:“不錯,方二弟豪俠胸怀,怎會做出此等事!”
  方夫人神情茫然,若有所思一般,呆呆望著天際一片白云出神。
  石俊,突然大聲叫道:“不能啊!如若他不是二哥,怎的他聲音神情,面貌、身材全都能維妙難肖?咱們和他相交了二十年,豈有看不出的道理?”
  鄭大剛歎息了一聲,道:“當我發現他要殺害瑜儿時,內心之中的惊愕,尤過三弟,我也想不通他何以要如此,但事情畢竟是發生了,如是小兄晚去一步,此刻瑜儿早已气絕多時了。”
  大約是這消息太過突然,石俊、方夫人有些茫然無措,鄭大剛說些什么?他們似乎是都未听明白。
  鄭大剛心中了然,是以不管石俊、對夫人問什么,他總是不厭其煩,再三解說,希望使兩位明白為止。
  方夫人投注無際的目光,緩緩地收了回來,道:“我和他有過一段時間分离。”
  鄭大剛道:“好長時間?”
  方夫人道:“大約半年以上。那時,我剛剛怀著珞儿……”
  石俊接道:“那是說,這件事至少有十五年之久了?”
  方夫人道:“除了那一次的分离之外,我們一直再沒有較長的分离過。”
  鄭大剛心中暗道:“那是說,如若方天成真的有人冒充,已經冒充了十几年,那時,方珞或未生出,方瑜也不過在怀抱之中。”
  只听方夫人長長歎息一聲,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石俊緩緩說道:“十五年前二嫂嫁給二哥不久啊!”
  方夫人點點頭,道:“兩年多吧……”突然轉過身子,對著鄭大剛盈盈拜倒,道:“大哥,求你一件事好嗎?”
  鄭大剛道:“什么事?”
  方夫人道:“我不相信天成是那等薄情寡義的人,我要親口問他一個明白,大哥,二弟請看在我份上,幫我找到他。”
  石俊道:“那是當然,二嫂吩咐,我們義不容辭。”
  方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哥呢?我知道你對他很气忿,不愿再看到他,但希望看在孩子和我的面上,答應我們。”
  鄭大剛點點頭道:“好!我也要把事情查清楚,如若他真是方二弟,其問必有內情……”
  突聞方夫人嚶哼一聲,倒摔在地上。
  鄭大剛伸手去扶,但字指將要接触到方夫人的衣服時,突然又縮了回來,道:“三弟,快扶起你二嫂。”
  其實,方夫人暈倒,方珞已急奔了過來,伸手扶起方夫人。
  鄭大剛輕輕一掌,拍在方夫人背心之上。
  方夫人長長吐了一口气,吐出一口血來。
  鄭大剛低聲道:“珞儿,把你母親扶去一側,推拿她的穴脈。”
  方珞望著母親吐出的鮮血,道:“大伯父,媽媽受了傷嗎?”
  鄭大剛道:“她心中傷痛到了极處,血气翻涌,剛才被一口气翻起的血塊,堵住了咽喉,暈了過去,這口血塊才吐出,已經不礙事了,現在讓她好好地休息一下。”
  方珞應了一聲。把母親扶到一株大樹旁,坐了下去。
  石俊望著方夫人蒼白的臉色,搖搖頭,歎息一聲,道:“大哥,這真比被人殺上千刀還要難過,無怪二嫂受不在了,小弟也快撐不住了”
  鄭大剛重重咳了一聲,遵:“三弟,咱們兄弟情同手足,豈是你二哥几句負气話,真能使小兄撒手不管!……”
  他心中激動之情,實不在石俊之下,只是他生性沉著,不讓那碎心裂膽的痛苦,形諸于神色之間。
  同時他心中也明白,此時此情之下,自己如不能鎮靜從事,必將使大局更為紛亂。當下長長歎一口气,壓制下激動的心情,緩緩地接道:“三弟,咱們兄弟,出生入死,經過了無數險惡陣仗,二弟有了事故,為兄怎能坐視?只是此刻的局勢,是用智之時,用智非同較力,第一要鎮靜,第二還要鎮靜,才能夠洞察細微,你二嫂是婦道人家,難怪她情難自禁,但三弟必須保持冷靜。”石俊道:“大哥說的是。”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大哥,如若二哥被人謀害了,冒名頂替,那應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這十几年,咱們就沒有發現,這未免是太不可思議了。”
  鄭大剛道:“我也感到此事几近玄奇,但除此之外,小兄實也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石俊道:“會不會是二哥有了什么悲慘的際遇,使他難再自主?”
  鄭大剛道:“奇怪的是,他對咱們并無加害之意,而且情義如初,如非他動了殺害瑜儿的念頭,咱們永遠無法對他動疑。”
  石俊道:“他又為什么要殺瑜儿呢?”
  鄭大剛沉吟了一陣道:“這和東耳老人有關。”
  石俊道:“是因為那東耳老人要收瑜儿為徒,才引起二哥的殺机,是嗎?”
  鄭大剛道:“小兄几經忖思,推想那東耳老人,就是劍神陳大俠的化身,除了劍神之外,當今之世,決無第二人能夠在极短的時日中,傳授出那等精絕無倫的劍招,使瑜儿制服了魔刀田遠……”
  石俊道:“東耳合為陳,不會錯了。”
  鄭大剛道:“大約是那位陳大俠瞧出方二弟可疑之處,告訴了瑜儿,瑜儿不小心露出口,方二弟才動了殺人滅口之心……”
  仰起臉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气,道:“如若這其間,果有內情,瑜儿從劍神學得武功,必然會查明此事。”
  石俊道:“不錯,不過,瑜儿雖從良師,但也非三兩年可得真傳,咱們不能讓瑜儿習得絕技之后再來追查此事。”
  鄭大俠道:“小兄也是這般想法,我們中州三俠,行俠江湖,為人賣命,如今事到了咱們自己兄弟頭上,自然要查一個水落石出。”
  石俊道:“此事如不查明,小弟更有著席難安枕,食不甘味的感覺,要查,咱們就立時動手。”
  鄭大剛道:“查明此事,不外兩途,一是找到方兄弟,直接問他內情,自然這是最為簡便的法子,不過這法子看來容易,行來甚難。”
  石俊道:“為什么?”
  鄭大剛道:“你二哥既然當面和我絕交,已經是毫無情意,他心中定也曉得咱們不會輕易放過此事,必然要全力追查,天涯海角,他如有心逃避咱們,咱們又到何處能尋到他呢?”
  長長歎一口气,接道:“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肯說出內情。”
  石俊道:“這些年來,二哥二嫂一直是一往情深,我想他定然不會棄二嫂于不顧,如若咱們能商得二嫂同意,以二嫂作餌,或使二哥上鉤。”
  鄭大剛心中一動,沉吟不語。
  石俊不問鄭大剛有話,忍不住接道:“大哥認為小弟之策如何?”
  鄭大剛回頭看去,只見方夫人靠在大樹之上,似是在運气調息,方珞緊偎在母親身側,神情間一片凝重。
  果然,他童稚的心靈之中,已然受了极大的創傷。
  鄭大剛緩緩地回過頭來,低聲說道:“三弟,小兄,想問你一件事,你要据實回答。”
  石俊道:“什么事?”
  鄭大剛道:“你二嫂長得如何?不要緊,你据實而言……”
  石俊道:“二嫂之美,可當得絕世玉人之稱。”
  鄭大剛道:“平常之時,小兄未曾留心,只覺得你二嫂很美,但今日仔細瞧看之下,小兄才發覺你二嫂不但很美,而且美得動人。”
  石俊道:“大哥之意……”
  鄭大剛緩緩他說道:“你要据實而言,不用顧慮,如若是你,是否會為你二嫂之美動心?”
  石俊漲得滿臉通紅,道:“這個,這個,小弟實在很難說得出口。”
  鄭大剛道:“不妨,小兄在求證一件事。”
  石俊道:“既是如此,小弟就直說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如若方夫人不是二哥的夫人,小弟將為二嫂的美色所動。”
  鄭大剛神色肅然他說道:“小兄今日仔細瞧了你二嫂的姿色,也不禁有此感覺。”
  石俊道:“大哥也有此感?”鄭大剛道:“咱們明知她是你二哥的夫人,心中亦難免為她的姿色所感,如是和她毫無情義之人,自然是難免為她美色所動了。”
  石俊道:“大哥之意,可是說有人為了二嫂的美色害了二哥?”
  鄭大剛道:“紅顏薄命,美色禍水,除此之外,小兄實是想不出,別人為什么要害二弟,而且害他之后,冒他之名,又仍然維持和咱們的交往。”
  石俊點點頭道:“大哥說的有理。”
  鄭大剛道:“此刻,你二婚情緒未尚平复,待她情緒恢复正常之后,咱們再仔細地問她。”
  石俊道:“我看他們夫妻情深,如此大變之下,只伯二嫂的情緒一時間不易平复過來。”
  鄭大剛道:“也許你二嫂受此打擊之后,能回想起很多事情來。”
  談話之間看見方夫人緩緩地站起身子。
  轉頭看去,只見方夫人一手按著額角,裊裊娜娜,地行了過來。
  日光照射之下,只見她臉上淚痕猶存,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態。
  凄涼神情中,別有一番動人的風姿。
  鄭大剛輕輕咳了一聲,道:“弟妹,好一些嗎?”
  方夫人柔聲說道:“好些了,多謝大伯關怀,……”黯然歎息一聲,道:“現在,大伯和三弟有何准備?”
  鄭大剛道:“咱們先找一處住宿之地,弟妹養息兩日,再設法找尋方二弟。”
  方夫人歎息一聲,道:“我希望能早些找到他,問個明……”她似是言未盡意,但卻突然住口。
  鄭大剛點點頭,道:“小兄了解弟妹此刻的心情,但事情已經發生,弟妹必得鎮靜,靜而慮,慮而得,方二弟這番出人意外的行徑決不簡單,天涯茫茫,四海遼闊,他如有心逃避咱們,咱們又如何能夠找到他呢?”
  方夫人道:“照大哥說法,咱們無望找到他了。”
  石俊道:“希望倒有,但要二嫂幫忙了。”
  方夫人道:“這件事和我關系最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三弟還客气什么。”
  石俊道:“剛才小弟和大哥商量,覺得追尋二哥大渺茫,因此,不如讓他找我們。”
  方夫人泫然說道:“他忿而离去,對我們唯恐避之不及,怎會再來找我們呢?”
  石俊道:“他能和大哥和小弟斷義,但卻不能對二嫂忘情,只要他知曉二嫂的去處,又知道我和大哥不在,定然會來看二嫂的。”
  方夫人沉吟了一陣道:“這些年來,他對我一直是愛護備至,這法子也許有些希望……”長長吐一口气,道:“問題是要他如何相信大哥和三弟已經离開了我們母子呢?”
  石俊道:“二嫂既然同意,余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方夫人道:“三弟和大哥安排吧,只要能見到天成,妾身無不從命。”
  鄭大剛道:“弟妹既肯合作,咱們的成功希望就很大了,弟妹帶著珞儿回故居,小兄和三弟易容暗中相隨,他孤獨一人,耳目不多,縱然心中有疑,也是無法确定,時日一久,自然難免現身和弟妹相會了。”
  方夫人道:“弟妹一切尊命。”帶著方珞,登車赶路,直奔故居。
  鄭大剛和石俊易容改裝,暗中相隨而行。
  且說方雪宜滿怀悲痛,縱騎而行,依照地圖上划出的線路,探道行進。待天近黃昏時分,已然到了一道急流之前。
  他尊照那老人函中的吩咐,取出圖案,又仔細瞧了一陣,牢記于心,然后,晃著火摺子,燒了圖案,投入那急流之中。
  這是群山中万道青泉匯集的一道溪流,水勢湍急,但卻清可見底。
  方雪宜行近溪旁,仔細地打量過四周形勢和圖案上所示,完全是吻合的,才拔出佩劍,就在溪流岸畔,斬了很多樹干,扯破隨身帶來的衣服,把樹干牢牢捆起。等他作成了一張長可容身的木排時,已然是落日西下繁星滿天了。
  方雪宜解下馬鞍,輕輕在馬背上拍了一掌,夜色中健馬如飛而去。
  放走了健馬,方雪宜又把馬鞍之物投入水中,順流逐波而去。
  方雪宜丟了所有可能留下痕跡之物,然后整整衣服,推動自己捆扎的木排,投入水中縱身而上。急流迅快,他還未坐好身子,那木排已然為急流沖出了兩丈開外。
  這是一次新奇的行程,望著在激流上的木排,方雪宜有著茫然無措的感覺,心中暗道:“希望我這木排能夠牢固一些,不要被激流沖散。”只覺得那激流愈來愈快,方雪宜心中也愈來愈緊。
  突然間眼前一黑,連星光也隱失不見。原來,那木排隨著激流,進入了一道山谷之中,谷中林木參天,掩遮去了天上的星光。
  方雪宜极目望去,只見那谷中的水道,又窄了很多,只有一丈多寬,水勢也更見湍急。
  方雪宜俯在木排之上,心中暗道:“水勢如此快速,若遇上一個陡彎,這木排勢必要撞上石壁不可。”
  心中念頭還未轉完,耳際間已響起了一聲蓬然大震。只覺身上一涼,全身浸入水中。敢情正如他心中所畏,木排撞上了石壁,震斷布索,木排碎開。
  方雪宜伸手一抓,抱住了兩根木干,緊緊不放,全身侵入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順著激流而下。
  突然間,水勢一緩,那奔騰之勢,也突然停了下來。
  方雪宜搖搖頭,睜眼望去,只見水光浮動,一池繁星,飄來蕩去,敢情,急流在此聚成了一個大潭。
  半輪明月,脫出浮云,清輝照耀著湖面,碧潭印月,光波粼粼。
  這時,流速很微,方雪宜掙扎著騎上木干,仰天長嘯一聲。
  嘯聲落后不久,突然見火光閃動,一艘小舟,直馳而來。
  方雪宜不時發出嘯聲,告訴那舟方位。不大工夫,小船馳近。
  方雪宜不禁吃了惊。原來,那小舟上,站著一頭形如人高的巨猿,雙手把櫓,瞪著一雙火眼,望前方雪宜。
  忽然間,小舟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呼叫,道:“上船來吧!”
  方雪宜吃了一惊,暗道:“難道那巨猿也會口吐人言不成?”
  仔細的看去,只見那巨猿身后,一張架竹之上,站著一雙通体雪白的鸚鵡,那巨猿瞪著一對火眼金睛,望著方雪宜出神良久、突然伸出毛茸茸的手來。
  方雪宜看他似無惡意,也伸出手去。
  那巨猿力气很大,一抬手,生生把方雪宜提上小舟,放下方雪宜,搖櫓轉船頭,向前行去。
  方雪宜在水中泡了大半夜,掙扎在生死邊緣時,生命替力頓發,還不覺怎樣,登上小舟,已達安全之境,緊張的精神,亦為之松懈下來,頓覺一陣寒意,由心底直達全身,不自主打了几個冷戰。
  但他仍然被一股好奇之心吸引著,留心著那小舟的行經之地。
  只見那小舟行近懸崖之后,突然轉入一道很小的山谷之中。
  那山谷只可容這小舟通行,兩面都是高聳云霄的石壁。
  巨猿操作技術十分高明,小舟在狹道中划行,竟很順利通過。
  走完狹道形勢一變,水面又呈開闊。
  抬頭看去,只見月光直射而入,還是月挂中天時分。
  原來,這水道盡處,山勢形成了一個圓周,縱橫四丈,除了那水道口外,都是峭立的山壁。
  巨猿把小舟停在一面小壁問,壁上垂下的老藤系好,伸手指著山壁。
  只听那翼划空,那白鸚鵡已當先飛了起來,直向上面飛去,口中卻傳下清脆的聲音,道:“上山去,上山去。”
  他雖能口吐人言,但究竟非人,無法把心意完全表達出來。
  在巨猿手勢,白鸚鵡吐言之下,方雪宜于是明白了它們的意思。
  凝目望去,只見那泊舟所在,隱隱可見一條可行小徑。
  只听呼的一聲,那巨猿突然躍上石壁,手攀足登,向上行去。
  方雪宜看那峭壁雖然險惡但又手卻有可攀之處,當下振起精神,躍上石壁,手足并用,向上行去。
  他手足都已凍木,攀踏石而上,實有力不從心之感,几次失足,但幸好手中抓住的老藤甚牢,才未摔下峭壁。
  抬頭看去,那鸚鵡,巨猿都已走得不知去向,寂靜峭立的石壁間,只有自己一個人。
  方雪宜長長吐了一日气,鼓余勇又向上面爬去。
  這面峭壁,是四面聳立的山峰中較低的一面,但也在百丈以上。
  方雪宜用上了全身的气力,攀上山峰,已然累的筋疲力盡,心中暗道:“我且伏在地上休息一陣,再找路而行。
  哪知他疲累過甚,這一趟下,竟不知不覺地睡熟了過去。
  醒來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木榻之上,一陣芬芳花气,扑入鼻中。
  方雪宜挺身而起,四下打量了一陣,只見自己停身之地,是一座打掃得十分干淨的茅舍,木榻上舖著軟草,草上舖著一張虎皮褥子。
  室中竹几竹椅,一塵不染。
  窗外陽光照,微風徐徐,穿窗而入。
  方雪宜正待起身行向窗外,看個听白,突然一陣輕微的步履聲,傳入耳際。
  抬頭看去,只見東耳老人,手執杖,緩緩行了過來。
  方雪宜急急跪了下去,道:“叩見師父。”
  東耳老人點頭微笑道:“你起來,咱們坐下說吧!”
  方雪宜拜罷之后,站起身子,仔細地看了東耳老人一眼,不禁吃了一惊。
  只見東耳老人面色蒼白,數日不見,人似又消瘦了許多。
  果然,東耳老人這數日中正受病魔困扰。
  東耳老人竹杖點地,緩緩行到一張椅上坐了下去道:“孩子,為師的這兩日病勢大變,能夠見到你,很是意外了。”
  方雪宜急道:“師父現在病勢如何?”
  東耳老人道:“不要緊了,又被撐了過去,只要不再奔走勞動,還可以活些日子。”
  方雪宜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說道:“師父,弟子還未行拜師大禮……”
  東耳老人搖搖頭道:“不用了,我收你為徒,只是為了傳我衣缽,拜師大禮的形式為師并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你要盡你之能,完成我的心愿,如你能夠答允,我就認你為徒,如是不能答允,我也不勉強你,你可以在這里小息兩日,我遣靈猿送你离此。”
  方雪宜緩緩他說道:“師父有何心愿,不知可否先行告訴徒儿。”
  東耳老人點點頭道:“問得好,我沒有看錯你……”語聲頓了一頓,說道:“不過,我那心愿非常宏大,你要傾盡畢生的精力,使其實現,一般人都無此等定力……”
  方雪宜突然接口道:“師父看徒儿行嗎?”
  東耳老人道:“這個,為師也難肯定,不過,你是我所見之人中,唯一有此可能的人,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如活在世上,還有人及時提醒糾正你,可是為師的無法等你練成,就要死去了。”
  方雪宜黯然說道:“師父病了很久,是嗎?”
  東耳老人道:“十几年了!”
  方雪宜道:“師父功參造化,控制生死,能拖過十几年,為什么不再多拖延十几年呢?”
  東耳老人啞然一笑,道:“孩子,這豈是人力能夠挽回的嗎?生老病死,大自然中微妙的消長之机,為師有何智能,能夠与這大自然中消長之机抗衡?”
  語聲突轉沉重,凄涼地接道:“但為師能做的事是,找一個資質好的人,傳我的衣缽,能夠就下代新生的力量,找一個替我的人。”
  方雪宜道:“可是師父不是平常的人啊!你已拖延了十几年,為何不能再拖些時間呢?”
  東耳老人道:“十几年來,我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心神,已到油盡燈枯之境,實無法再拖延下去了,孩子,但你可以繼起我的生命,我死了之后,仍有一個劍神活在人間。”
  方雪宜道:“既是如此,師父,請說你立下的心愿吧,弟子也要想一想,是否能夠答應。”
  東耳老人神色黯然地說道:“我要你承我遺志,終生一世,為維護武林正義奮斗,為師承受你師祖的神劍,一生中雖無殞越,但我以未完成他老人家的遺志為憾,如今要把這干斤重任支付給你,希望你能夠承擔重任,完成我未完遺志。”
  方雪宜道:“弟子愿盡力,但只怕無此能耐,有負師父期望。”
  東耳老人道:“只要你終身奉行,能否完成,那就听命于天了。”
  方雪宜道:“弟子已然年過十五,習武只怕晚了一些,奠基未固,如何能期大成?”
  東耳老人道:“你有足夠的才慧,具備了第一個要求,當你師祖擇我繼他衣缽時,說了一句話,他說,我雖是很好的練武之材,卻沒有足夠應變机智,如今剛好你和我昔年的机遇相反……”
  方雪宜道:“維護武林正義,首需武功,弟子縱有机智,但無法練成絕技如何能當大任?”
  東耳老人緩緩他說道:“老夫將盡我之能,試行創造奇跡,孩子!人雖無法和大自然抗拒,但在精密的計算之下,可能會創出超乎常規的奇跡。”
  方雪宜道:“如何一個創造之法呢?”
  東耳老人道:“用藥物和佛門中傳薪大法,孩子你夠聰明,所以,對那神奇的劍招繁亂的拳腳之術,你定可以學有所成,差的是你的內功,也許奠基的工夫,我要用人算胜天的辦法,使你在极短的數年,補不足成有余。”
  方雪宜道:“只怕我沒有這份能耐,而使師父大失所望。”
  東耳老人道:“師父我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臉上泛現出一种悵然若失之情,緩緩接道:“說是一場豪賭,用武林正義作經,你的生命作緯,賭輸了,連帶所及,將有多數的生命,陪著你同淪入大劫,因此,我們必將盡其所能求贏,孩子你听得懂為師的話了嗎?”
  方雪宜道:“我有點懂,師父之意,是要我傾盡所有的智慧、力量。”
  東耳老人點頭笑道:“不錯,為師在你的年齡時,智慧方面,确然和你有著一段很大的距离……”
  方雪宜道:“詩書行文一道,徒儿自信可以應付,但在習武方面徒儿只怕難得師望。”
  東耳老人道:“孩子,你可以,劍招上的奇變和詩書求解,是异曲同工,這方面你已經有了好的表現。”
  方雪宜道:“徒儿哪里有表現了?”
  東耳老人道:“好!我一件件的告訴你,不過,你先了解師父的苦衷,才不會覺出我對你使用權謀了。”
  方雪宜愕然說道:“師父几時對我使過權謀了,怎的徒儿一點也看不出?”
  東耳老人道:“有的因為你不夠老練,所以覺不出來,但為師必得說明白,不然,你一旦悟得時,對此事一定极為不滿……”
  語聲一頓接道:“師父病入膏肓,已到了不治之境,我必須善啟珍得殘余的元气,以求盡可能延續我的生命,因為我實在沒有机會了,這一點你要諒解——”
  方雪宜道:“師徒如父子,師父對弟子說話,用不著這樣客气。”
  東耳老人道:“在你未對祖師神像跪拜之前,咱們只算是一對忘年之交,你叫我師父,那也不過是徒具虛名而已,朋友相交,貴之以誠。”
  方雪宜點點頭道:“好吧!我諒解,師父對我用了什么權謀?”
  東耳老人道:“我傳你劍招,讓你去解救中州三俠之危……”
  方雪宜道:“那是權謀嗎?”
  東耳老人道:“不錯,你如是智力不夠,決無法在短短的几日之內,領受那奇絕一代的劍招,此去冒險,不但無能救得出中州三俠,連自己的性命,也將傷在魔刀田遠的手中,對不對?”
  方雪宜略一沉思道:“不錯,”
  東耳老人道:“如若不用謀,應該暗中赶去接應你,但我卻沒有如此,那是賭,置你的生死于不顧了,你如才慧不足以領受那絕奇的武功,只有死亡一途可循,但你還是一個純洁的孩子,我卻把你推進到生死中去冒險,這是權謀之一。”
  方雪宜點點頭道:“師父選才謹嚴,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中選了,卻要先冒一場奇險。”
  輕輕地咳了一聲,接道:“我明知你沒有很好的武功基礎,卻留書叫你乘木排到此地來,這其間經過了無數的凶險,而且也有死亡的机會,固然是通此之路,以那水道最易,但我卻未接迎你,如果你意志不堅,怕死畏險,自然會望而卻步,不會到此地來了,此為權謀之二。”
  方雪宜沉吟了一陣,笑道:“易境而處,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東耳老人道:“你能諒解最好……”長長吐一口气,接道:“現在,你終于到了此地,才慧、意志都已經證明為師的選才不錯,余下的該是你的定力了,唉!孩子,如是作好人,他的武功、才慧愈高愈好。如是要作坏人,他的才慧,武功愈低越好。”
  方雪宜道:“我明白,不知師父還要徒儿如何通過那定力一關?”
  東耳老人神情肅穆他說道:“人之初,性本善,風因為受不了那花花世界的万千誘惑,淪入魔道,而且一步失措,回首百年,再想從魔道中重新回頭,只怕是万元一成的机會了。”
  方雪宜道:“徒儿自信有此定力,不致為魔道所憨……”突然長歎一聲,接道:“說來只怕師父也是不肯相信。”
  東耳老人道:“定力的一關,事關重要,為師日后自有考驗你的辦法。”
  方雪宜道:“徒儿隨時候命。”
  東耳老人道:“現在你可以仔細地想想了,是否答允老夫這些條件?”
  方雪宜道:“徒儿答允!”東耳老人道:“好!為師請出你師祖的遺像,你要在遺像之前,立下重誓,我才能正式收你為徒,授你武功。”
  方雪宜道:“師祖像在何處?”
  東耳老人道:“你在此稍候片刻,為師去請你師祖遺像。”言罷,起身策杖而去。
  片刻之后,東耳老人去而复返,右手中捧著一幅白絹。
  東耳老人緩緩放下左手中提著的杖,恭恭敬敬,把手中白絹打開,挂在壁上。
  方雪宜凝目望去,只見那白絹之上,畫著一個身著道裝,長髯飄拂的老人,一派仙風道骨。
  東耳老人先對著畫像拜了三拜,站起身子,說道:“孩子,先在你師祖像前立下重誓,再拜他老人家的遺像。”
  方雪宜應了一聲,先對那畫像大拜三拜,然后行到畫像面前,恭恭敬敬他說道:“師祖神靈在上,徒儿方雪宜,如蒙恩師收留為徒,當終身一世,守義行俠,如若不守師訓,為非做歹天誅地滅。”
  東耳老人哈哈大笑道:“好!”方雪宜對那遺像拜了一拜,回頭望著東耳老人,道:“師父,弟子再拜師嗎?”
  東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好!你既有如此的孝心,為師如堅持,你心中反而不安了。”
  當下端坐在竹椅之上。
  方雪宜恭恭敬敬,跪了下去,行了大禮,站起身子。
  東耳老人點點頭,道:“從此開始,你才算為師的徒弟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師父,此刻,弟子心中有几件不解之事,現在可以問問吧?”
  東耳老人道:“好,你問吧!”
  方雪宜道:“師父不是姓東吧!”
  東耳老人道:“我姓陳——”
  方雪宜道:“劍神陳大俠,可是師父?”
  東耳老人道:“不錯,你听何人說過?”
  方雪宜道:“我那位鄭大伯父。”
  東耳老人略一沉吟,道:“鄭大剛一身正气,确是一位俠義人物,你那三叔父也不錯,只是你那位二怕,就有些不對了。”
  方雪宜吃了一惊,道:“師父怎知曉?”
  東耳老人道:“我只是觀察所得。”
  方雪宜黯然歎息一聲,道:“弟子心中,有一樁百思不解的事,正想向師父請教。”
  東耳老人道:“什么事?”
  方雪宜道:“在弟子看過師父留言之后,准備來此之時,我那位大伯父堅持要送我一程。行至中途,突然出手點了我的穴道,要取我之命,幸得鄭大伯及時赶到,救了徒儿之命,徒儿割發代首,還了他養育之恩——”
  東耳老人接道:“他為什么殺你?”方雪宜道:“這就是弟子百思不解之處了,平常之時,他對我和珞弟,雖然稍有分別,但還算慈愛,想不到一下變臉,竟然要取我之命。”
  東耳老人緩緩他說道:“為師未病之前,在江湖之上走動,凡是力惡之徒,只要看到為師,無不退避三舍……”
  方雪宜道:“所以,武林之中,才送師父一個劍神之號,神之所至,自然是宵小回避了。”
  東耳老人道:“為師的本名陳希正,這劍神之號還是二十年前為師劍服江湖五魔之后,武林中人送給為師的,唉!但這劍神二字,太難當了,自從他們送了為師此號之后,為師得了一种不治的絕症……”
  方雪宜接道:“師父武功已達玄通之境,而且年歲亦盛壯,會得什么不治之症呢?”
  陳希正微微一笑道:“世上沒有不死的人,為師也不把什么不治之症放在心上,重要的是,為師必須找一個人,能夠承繼你師祖留下來的衣缽,如今總算被為師尋到了,此后,為師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設法使你能學得你師祖留下的全部武功……”
  方雪宜接道:“弟子自知愚拙,恐叫師父失望了。”
  陣希正笑道:“那倒不是,論你才智,尤在為師之上,但恐無法赶上你那師祖,須知你那師祖是千百年中難得一見的人才,為師的受了十年苦心教誨,也不過得他武功十之五六。”
  方雪宜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陳希正道:“不過,天下沒有狀元師父,也許你能夠青出于藍,強過為師。”
  方雪宜道:“弟子怎有此能!”
  陳希正道:“你師祖留下了無上妙法,看看咱們能否運用,人定胜天——”
  語聲一頓,接道:“至于為師的病,此刻說給你听你也不明白,日后,為師慢慢地告訴你吧!”
  方雪宜點點頭道:“希望吉人有天相,師父之病,能夠不藥而愈。”
  陳希正道:“為師的事,不用你費心,倒是你自己要設法放開胸怀,不要再把你大伯之事,放在心上,需知你祖師遺留人間劍道,乃是武中之精,平常之人,無法學習,縱然是才智之士,也得專心一志才能期望有成,你如分心別用,那就很難有成就之望,尤其是在打基礎之時,你那位大怕,确然有些不對,為師初見他時,就有此感,奇怪的是你那大娘方夫人,卻是一位天使般的善良人物,不知他們如何相處了這些年。”方雪宜道:“徒弟心中怀疑我的大伯,和我生父死亡有關。”
  陳希正道:“為師的只能說你那大伯是個极為可疑的人,在未找出證明之前,不能輕易地出口誣人。”
  方雪宜道:“弟子知道,咱們未能找出一個人的确實罪證之前,不能輕易誣人之罪。”
  陳希正笑道:“如此才算得俠義英雄人物……”長長吐了一口气,接道:“你師祖有過一個心愿,那就是我們宁可放過了一個坏人,也不可誤傷一個好人,因此,為師一生中恪守著你師祖遺訓,不敢輕易傷人,有時雖然明知對方是個十惡不赦之徒,但因一直未能找到對方的确實罪證,不能斬草除根,取他性命。”
  方雪宜道:“師父尊守師祖的遺訓,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陳希正道:“但這數十年來,為師再三想過之后,覺著你祖師的遺訓,有些問題!”
  方雪宜道:“什么問題?”
  陳希正道:“為師想了很多年直到今日才想通了個中的道理。
  方雪宜道:“什么道理?”
  陳希正道:“你師祖才華絕世,知有所不知,為人所不為,不論什么為難之事,在你師祖眼中,都難不倒他,但為師就不同了,這數十年來,為師遇到棘手的事,卻常常無能解決,因此,我想到你師祖的遺訓實有修正之必要……”
  方雪宜道:“為什么?”
  陳希正道:“因為,此刻咱們不可能再有你師祖那等才智了!”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師父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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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拜師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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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希正道:“你師祖為人,一向是獨來獨往,為師的就吃了這個大虧,效法你師祖為人,獨行其是,以致于無法和武林同道的正義衛道之士,結合一体,才致魑魅橫行,無法誅收。為師在江湖之上行走,那些魔頭們還有几分畏懼,但為師自患重病之后,武休之中就難再有一股力量,鎮壓那些魑魅了。”
  方雪宜道:“是的,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那魑魅之輩,不擇手段對付武林中正義人士,或予斬除,或予收用,而且群惡相濟,造成蒼生劫難,我們既無師祖的絕世才華,消彌大禍于無形,只有設法聯絡仁人志士,同為武林正義效力,武林中公理伸長,才能使妖邪無所遁形!”
  陳希正听了方雪宜這番言語,微現訝异之色,沉吟了一陣,笑道:“孩子,只听你這番言語,就使我放心了不少,這也是你師祖在天之靈相佑,才使為師在將要失望之中遇上了你……”
  卷起那老人畫像,接道:“我立刻傳你奠基打坐之法,你要全心一意地練習,這山上瑣事,都不用你管了……
  方雪宜道:“那怎么成,有事弟子服其勞……
  陳希正搖頭接道:“孩子,咱們的時間有限,你身擔重任,無暇善盡弟子之職,從明天起,你的飲食,都由為師調理……
  方雪宜道:“這個叫弟子如何敢當!
  陳希正道:“你要知道,那并非為師伺候于你,而是為了要你早擔大任……
  長長吁了一口气道:“你師祖似是早已斜想到數十年后的事,他替我留了數十神藥物,我自己這些年來,走遍了天涯海角,也采取了數十种藥,這些藥物,對一個人的身,本大有幫助,那就是說,明日開始,你就要食用藥物,以備日后習練上乘武功之用。
  方雪宜道:“既是如此,弟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希正緩緩站起身子,大步向外行去。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重又行了回來道:“孩子,咱們現在就開始習練武功。
  當下傳授了方雪宜吐納之術的口訣、訣竅。
  方雪宜長長吁一口气,開始試行調息。
  一時間,竟無法使胸中之气,平复下來。
  幸好,方雪宜有著人所難及的耐心,不厭其煩,一次不成,再行來過,一連試了數十次,仍不气餒,直到了深夜四更,才算找對了路子,開始依照吐納之術,調息運气。
  他試行了六七個時辰之久,直到五更過后,人已疲乏不堪,但他仍然不停地運气調息,直到心領神會,完全學成。
  這等上乘內功,一經學成,立時气走經脈,精神大見好轉,疲勞漸消,進入了無我之境。
  一次坐息醒來,已是日升三竿時分,抬頭看去,只見陽光滿窗,陳希正滿含微笑,站在身前。
  方雪宜吃了一惊,站起身子,道:“師父,弟子……”
  陳希正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坐著,不要緊張,我已經替你准備了吃的東西。”方雪宜轉臉看去,只見身側放著一個瓷碗,上面還用一個瓷盤蓋著。
  但聞陳希正低頭說道:“孩子,先把它吃下去,”
  方雪宜怔了怔,道:“怎敢勞師動手?”
  伸手揭開瓷盤,凝目望去,只見那瓷盤之下的白碗之中,盛了滿滿一碗白色的水汁,不知是什么?一股濃重的清香,由那白碗中直冒上來。
  方雪宜望了那白色濃液一眼,伸手來,一口气喝了下去。
  陳希正接過瓷碗,微微一笑;道:“好!你現在出室走走,散散步,然后再回到室中來按照口訣坐息,其他之事,你就不用管了。”
  方雪宜道:“這個,弟子如何——”
  陳希正臉色一整,接道:“你一定要听為師的話,不要多言,出房去吧!”方雪宜不敢再言,起身行至房外。
  這是絕峰之頂,建筑的一座茅舍,室外是一片廣場,遍地山花,青草如茵,一股幽幽清香草木气息,扑入鼻中。
  方雪宜伸張一下雙臂,長長吁一口气,沿著草坪上行了一周,重又行回茅舍。
  午餐之時,陳希正又送一碗黑色的液汁,其味甚苦,和早上那碗白色液汁,大不相同。
  方雪宜鄒皺眉頭,端起瓷碗。
  陳希正微微一笑,道:“孩子,良藥苦口,這是你師祖留下的仙方妙法,為師要憑仗此法,助你速長內力。”
  方雪宜道:“一碗苦汁,算得什么?”舉碗就口,一气喝完。
  時光匆勿,轉眼半年。
  在這半年時光之中,方雪宜一直都在打坐調息,學習吐納之術,除了每天一次的室外散步之外,很少离開那間茅舍一步。
  陳希正每日都替那方雪宜送上煎熬的藥汁,每日三次,從未間斷。
  這日,天色忽變,大雪飄飛,整個的山峰,茅舍,都為大雪掩蓋。
  方雪宜做完午課,望著室外積雪,緩步行了出去。
  流目四顧,只見雪如鵝毛,不停飄落,整個世界一片皚白。
  一陣強勁的北風吹來,刮起地上積雪,飄落峰下。
  方雪宜仰臉望天,忽然想起了大娘,不禁長長吁一口气,暗道:“大娘如若知曉了大伯有殺我之心,不知要作何感想。”
  原來,他這些日子之中,聚精會神的習練吐納之術,心無旁騖,忘去了人間諸般煩惱。
  只听一個慈藹的聲音,自身后傳來道:“孩子,歎什么气?”
  方雪宜轉臉望去,只見陳希正手扶竹杖,身著棉袍,頭戴氈帽,站在另一間茅舍門口,當下急急抱拳一揖,道:“師父。”
  陳希正踏雪而來,一面笑道:“孩子,你可知曉你到這里好久了?”
  方雪宜道:“約略算來,總在半年以上了。”
  陳希正道:“算上此日,你已在這峰頂之上,住了六個月另七天了……”
  語聲一頓,接道:“孩子,半年來你有何感覺。”
  方雪宜茫然應道:“沒有啊!”
  陳希正微微一笑,道:“你覺著自己和過去有何不同。”
  方雪宜道:“弟子覺不出來,但弟子卻擔心一件事。”
  陳希正奇道:“你擔心什么?”
  方雪宜道:“弟子擔心生性愚劣,難登武功奧秘之堂,有負師父一番苦心。”
  陳希正道:“那是為師擔心的事了,你只要全心去學就是,其實,你這半年來,進境很大,固然是你師祖遺留的妙法神奇,但你的過人毅力,也是原因之一。”
  方雪宜道:“弟子有何成就,我怎么一點也覺不出來?”
  陳希正道:“咱們這座山峰,四面高山環抱,很難得有這樣的寒冷天气,但今日卻寒風刺骨……”
  方雪宜若有所悟地啊了一聲,道:“是了!弟子衣著單薄,但卻未覺寒冷,那就是,我已有著很強的耐寒之力了。”
  陳希正點點頭道:“孩子,這半年來的吐納之術,已然替你扎下了習練上乘武功的根基,以你眼下体力之強,休說這刺骨的寒風,你已無從感覺,縱然陷身雪山冰窟之中,你也不會覺著有什么涼意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父,弟子可是已經有著寒暑不侵的能耐了嗎?”
  陳希正道:“不錯,你此刻确已是到了寒暑難侵的地步。”抬頭看了一看天色,長長一歎道:“孩子,從明天起,咱們應該開始傳劍了。”
  方雪宜瞧著老人蒼白的臉色,在寒風之中,已有冷意,不禁心中大生不忍之心,忙道:“你老人家身体不适,弟子這練劍之事,可否延后几日。”
  陳希正慈眉陡然暴聳,兩眼神光忽現,盯著方雪宜,一字字說道:“該子,你可是有著偷懶之心嗎?”
  方雪宜道:“弟子不敢,弟于是怕師父身体支持不了?”
  陳希正臉色略見緩和地歎息道:“為師雖然身患不治之病,相信在三五年內,尚不致撒手塵寰,孩子,你不必擔心了。”
  方雪宜恭聲應道:“弟子遵命從明日起練劍,只望師父莫再難過!”
  陳希正道:“孩子,這些年來,為師終日強忍病魔折磨之苦,為的就是要達成你師祖遺命,掃除江湖上魑魅魍魎,為師好不容易才撥云見日,發現你這一塊未經琢磨的美玉,為師如不盡我有生之年,造就于你,不但對不起師祖在天之靈,就是為師自己,也要含恨九泉,死難瞑目了。”
  語音至此,陳希正似是耐不了山頂寒風,連聲嗆咳不止。
  方雪宜心中大為焦急,低聲道:“師父,山上風大,咱們到屋子里去說吧!”
  陳希正慈祥地笑了一笑道:“孩子,為師的雖然難耐刺骨寒風,但站個把時辰,尚無大礙。”
  頓了一頓,忽然長歎一聲道:“蒼天無眼,竟令老夫患此病疾,若非遏上你大伯夫婦,真不知老夫有何面目對你師祖在天之靈?”
  方雪宜听得也大感心頭怔忡,大伯父的為人,往日在他心中,只是稍嫌冷酷無情,但自經鄭大伯救了自己一條性命之后,他一直未曾忘怀大伯父那剎那間的惡毒眼神,半年山居,竟然未能抹去心頭這個疑題,使他听到師父提及大伯父之余,立即忍不住脫口道:“師父,弟子此刻仍然奇怪,大伯父因何起了要殺我之心呢?”
  陳希正料不到方雪宜會突然有此一問,一時之間,倒也呆了一呆道:“這個……孩子,你武功練成以后,下山之日,不就很快可以查明白嗎?”
  方雪宜心想:師父說的不錯,看來此事只有等到自己武功大成,下山能救中州三俠之危時,方能明白了。當下應聲道:“師父教訓的是!”
  陳希正道:“孩子,為師須回到屋里去稍作准備,你且在這儿迎著這刺骨寒風,重把吐納之術仔細地溫習兩遍,未來的日子之內,劍術能否大成,就在你這半年的成就高低而論了。”
  話聲一落,緩緩策杖而去。
  方雪宜只覺得師父的口气,雖然溫和,但言下之意,卻十分沉重,自己肩負責任之大,令他突然生出了凜怀之心,眼看師父龍鐘的背影消失,立即凝神一志,迎著那呼嘯的寒風,團目盤坐,依照師父所教,十分仔細地作著那吐納工夫。
  片刻之間,已入人我兩忘境界。
  打第二天起,陳希正果然開始指點他習劍術掌法,方雪宜原本听說劍掌兩門武功,要費時三年,方能有所小成之時,還是有些不大相信,但在他練了几天之后,才發現師父所說不假,這套劍法之精深玄奧,縱然是一個才智絕代的之人習練,也非有三年工夫不能得其精髓。
  方雪宜想是自知自己的才華,离那才智絕代四字甚遠,是以師父所教的一言一語,一招一式,他無不全神貫注,仔細胜听,而且除了日食三餐,夜眠一宿之外,無時無刻不在苦練劍招和掌法。
  歲月不居,由中已見紅葉滿谷。
  這一天,方雪宜剛自練完劍術中最后的一招“万流歸宗”,陳希正竟然長長地向著那滿山紅葉,吐出一口大气。
  顯然,這位一代劍神老人,仿佛放下了一副重擔般地松了一口气。
  多少年來的心愿,這一剎那之間,總算有了個交代。
  他瞧著方雪宜那飛躍的身影,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安慰的微笑,這笑容十分凄涼,也非常痛苦,那眉梢眼角,竟是出現了兩點枯竭的老淚。
  只可惜方雪宜正在全神練劍,未能發現師父的神情,否則,他一定會丟下手中長劍,奔了過來。
  敢情陳希正這時已暈倒在那塊長形巨石之上。
  待得方雪宜自認已把這招“万流歸宗”的五個變化全已記在心頭,方始收招住手,笑道:“師父,……”他話音甫出,立即臉色大變,一躍向前,扶起陳希正躺在巨石之上的枯瘦身子,連連叫著師父,雙手更不停地在老人家身上推拿。半晌,陳希正方始緩緩睜開雙眼,乏力地歎了口气。
  方雪宜熱淚盈眶,低聲道:“師父,你老怎么了?弟子抱你回去吧!”
  陳希正搖了搖頭,有气無力地問道:“孩子,這招‘万流歸宗’你可記熟了?”
  這等時刻,老人還在惦記著那招劍法,只把方雪宜听得心中大感震悸,當下連忙應聲道:“弟子記熟了,師父,弟子背你進屋里去。”
  陳希正道:“孩子,再練一遍給我看看。”
  方雪宜明知師父已是体力不立,不宜在這山上風大之處停留,但師父所命,卻又不能不遵,只好扶著老人坐好,低聲道:“弟子遵命!”轉身拾起長劍,把那招“万流歸宗”的五式變招,一气呵成地施展了一遍。
  陳希正無方地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
  老人連說兩個得好以后,似是已然相當吃力,探手自怀中取出一小小的由玉磁瓶,倒了半天,只倒出一顆綠豆大小的黑色藥丸,神情有些悲壯的納入口中。
  他這番舉動,十分快捷,是以方雪宜并未見到,藥丸一旦入口,老人神色大見振奮,那本已黯然無色的眼神,忽然變得炯炯發光。
  方雪宜收住了劍勢,走到老人身前忽然一怔道:“師父,你老人家好些了嗎?”陳希正呵呵一笑道:“為師只是气血攻心,以致暈厥石上,經你一陣推拿,已是大為好轉了。”
  方雪宜一見師父精神奕奕,心中也十分高興,笑道:“師父,要不要弟子再練一遍給你老人家看?”
  陳希正笑道:“不必了,這招劍法五种變招,你果然已經記熟,只要你能在与人動手之時,再体會一下應變的机智就行了。”
  話音一頓,接道:“孩子,掌法可都記熟在胸了?”
  方雪宜道:“弟子覺出掌法似是比劍法要容易記得多,師父要不要弟子練上一次。”
  陳希正笑道:“不必練了,為師相信你必然記得,孩子,你該知道,為師所以能制服那五魔的道理,就是因為為師的劍法已到無敵境界,也正因此,為師才有了劍神之稱,試想這套劍法如是那等平凡易學,又怎能給為師博來劍神的名望呢?”
  方雪宜失笑道:“師父說的是,弟子只因終日跟隨師父,心目中只有師父是我的親人,直似嚴父慈母一般,故而把師父的劍神名號早就忘了!”
  陳希正笑道:“孩子,這倒是為師沒有想到的事,不錯,一個人對自己的親人,是不容易記得他的威望名聲的,否則,那些達官貴人的妻子儿女,可就一天到晚想跟自己的父祖夫君們,說上一句体己話都不可能了……”他略為歇了歇,微笑接道:“孩子,自從為師要你練習劍掌兩門武功以來,到如今已有多久,你可記得?”
  方雪宜道:“花開葉落,好像已歷三次了,師父,是不是已經三年啦?”
  陳希正道:“孩子,以你眼下之能,如果踏入江湖,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了。”
  方雪宜道:“師父,弟子倒真的不會覺著有何精進之處,你老這么說可教弟子有些不解……”
  陳希正笑道:“孩子,你且凝聚十成功力,對著那棵身前的枯松,發出一劍試試。”
  方雪宜瞧了那棵枯松一眼,覺出离開自己約有丈許之遠,當下右手持劍,暗暗調均一口真气,猛然揮出一劍。但聞銳嘯生風劍影一發即收,那棵枯松依然挺立原處,連動都沒有動。
  方雪宜頹然的垂下長劍,失聲道:“師父,弟子只怕有負教誨了。”
  陳希正淡淡一笑道:“孩子,你怎么啦?”
  方雪宜道:“三年苦練,連一丈以外的枯松,都無法運劍震及,豈非是弟子資質太以魯鈍,空費了師父的一番心血嗎?”
  陳希正笑道:“孩子,你去推一下那棵枯松試試。”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父要我……”
  陳希正道:“你去輕輕地推一下試試吧!”
  方雪宜略一猶豫,終于還是依言走了過去,伸手向那棵枯松按去。
  只听得“咯”一聲輕響入耳,頓時枝葉橫飛,那棵枯松竟然應手而倒。
  方雪宜惊得倒跳而回,怔怔地道:“師父,這株松樹怎么早就折斷了嗎?”
  陳希正對道:“孩子,你剛才運劍一揮,已將此樹削斷,風因劍刃太過犀利,而又快速無比,所以樹身雖斷,卻依然未曾倒下去,孩子,你此刻總相信為師所說,并不是騙你的了。”
  方雪宜從惊楞之中醒覺,登時眼中滿眶熱淚的扑向老人身前,大聲道:“師父……”他激動過甚,一時之間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敢情他從未想到自己的武功,在短短的三年六月之中,居然精進到這等神奇地步,師父教誨之恩,宛似一股洶涌海濤,從他心底升起,使他深深地体會到這等恩同再造的大德,自己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為報。
  陳希正伸手輕撫著方雪宜,笑道:“孩子,莫要激動,你的武功雖然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但想重振劍神雄風,還是嫌著不足。”
  仰天一歎道:“只可惜為師已盡所能,你那師祖劍法之中的几處极為玄妙之招,連為師也未能領悟,實是無法再造就于你了。”
  方雪宜聞言,渾身一震,驀地仰頭道:“師父,弟子蒙你老人家教誨之恩,已是終生難報了……”
  陳希正忽然目光一黯,十分嚴肅他說道:“孩子,你師祖的遺志,為師終日耿耿于怀,今后這大責重任,已落在你的身上,以你眼下武功,卻又仍嫌不足,為師想來想去,只有讓你下山,去見一個人,當今之世,也只有他才能使你把師祖神劍的精奧之處,完全領會……”
  方雪宜道:“師父,弟子不想下山。”
  陳希正一怔道:“為什么?”
  方雪宜道:“弟子要在這儿隨侍師父啊!”
  陳希正陡地哈哈一笑道:“世上永無不散的宴席,孩子,你別傻了,為了師祖遺志,為師已費盡了心血,眼看大功已近告成之日,孩子,你豈可為了不放心為師一人在此,而置師祖遺志于不顧。”
  方雪宜怔了一怔低頭不敢說話。
  陳希正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孩子,你這就回去收拾衣物,為師立即修書一封,交你帶給那位去見之人,她見到為師的書信,必然會指點于你,使你成為舉世無敵的高手。”
  方雪宜心中雖是充滿了不愿离山之意,但卻半句也不敢說出來,只好默默地隨在師父身后,向屋內行去。
  黃昏時分,方雪宜剛剛打點好了衣物,陳希正手中已拿了一個寬大的信封,緩步走來,笑道:“孩子,衣物准備好了?”
  方雪宜道:“弟子此去不久,所以早已准備好了。”
  陳希正淡淡一笑道:“孩子,你要去見的人,乃是為師的一位同門師妹,也算是你的師叔了,這封信的背后,為師已替你畫下了她那住處的入山途徑,天已不早,你這就下山去吧!”
  方雪宜恭敬的接過了信封,目光一瞥,只見那信封上分作三行端端正正地寫著:“敬金頂神尼佛駕,陳希正手托”十三個大字,心中暗道:“這位師叔原來是個出家人?……”但口中卻恭敬地應道:“弟子遵命!”
  他揣好了信封,背起衣物向陳希正拜了一拜道:“師父,弟子見到師叔之后,不知能不能立即回來叩見師父呢?”
  陳希正道:“孩子,你那師叔見到為師書信之后,自會立即傳你武功,是否能很快回來此處,這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話音未已,突然目光之中現出淚痕,但他迅速的側轉身軀,不讓方雪宜看見,哼一聲道:“早些動身吧,為師但愿你回來見我之時,已是武功大成之日。”
  方雪宜戀戀不舍地又拜了一拜,這才嗚咽道:“師父,弟子去了……”強忍著就要滴出的眼淚,大步向后山行去。
  陳希正一手扶著竹杖,滿臉已是老淚縱橫,他那蒼白的臉色,剎那之間,變成金黃之色,而且兩眼之中神光瘓散,長長的地歎了一口气,身子竟是晃了晃,几乎連走路的力气都沒有了。
  但是,他卻強自撐持,轉身走進了屋內,隱約中听得斷續的歎道:“恩師在天之靈明鑒,弟子陳希正總算未負你老遺志……”
  這時,方雪宜正遵照恩師所示,順著后山的一條峭壁,自山下奔去。
  方雪宜奔行之勢,并不因山形陡峭而有所遲滯,只見他跳奔于懸岩絕壁,青苔藤蔓之間,直似一頭白猿般靈巧,半個時辰不到,業已下到山腰以下。
  此刻日色將盡,山中一片黝暗,方雪宜停身在一處斷岩之間,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山上一眼,心中暗道師父身怀痼疾獨自一個留在山上,雖有猿,鳥相伴,總不是長久之策,此番自己見到師叔之后,一定要很快回山來侍奉師父,問明病情,也好設法尋找藥物,替師父治病……”
  他本有著這等孝心,本屬人情之常,但他卻忘了以陳希正之能,既可令他伐毛洗髓、脫胎換骨,在短短三年零六十月不到的時間里,由一個武功平常的孩子,晉入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為何對自己長年病痛,卻尋不出醫治之方?可見陳希正的病,決非他僅憑著那份孝心所能醫治的了。
  方雪宜呆呆地在斷岩之前站了半晌,忽然長歎一聲,正待舉步下山,陡然覺出不遠處傳來一陣咻咻的呼吸之聲。
  方雪宜駭然卻步,暗暗尋思道:“這后山荒僻無比,難道還有什么人膽敢在這等夜色茫茫之時,前來攀登嗎?”
  他心念轉動,同時不自覺地伸手向肩上的劍柄探去。
  這一伸手不打緊,方雪宜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把師父交給他的那一把長劍,忘記在室內未曾帶來,方雪宜几乎失聲想笑,自己奉了師父之命,前去尋找那金頂神尼師叔繼續練劍,竟會忘了帶劍,這該是多大的笑話。
  不過那沉重的咻咻之聲,已越來越近,打斷了他心中所思,既然身無寸鐵,他只好憑著一雙肉掌,靜候在這夜色籠罩下,來此登山之人,是強敵還是游客!
  他心念甫定,十丈之外的一處岩石之后,已緩緩的轉出一團龐大的黑影,遠遠望去,原來是一只斑斕猛虎。
  方雪宜雖是武功不弱,但究竟是年紀不大,此時此刻,在四下無人的深山中遇上了這等凶猛的巨獸,心頭也不禁扑通亂跳。
  他暗暗咬牙忖道:“這等凶猛之物,自己赤手空拳怎么能對付得了?”但時不我予,方雪宜已是別無選擇余地,只見那只足足有小牛大小的巨虎,已向他停身之處緩步行來,別瞧這只大虫重逾千斤,但它腳爪落地,卻又輕盈得宛似一只狸貓。
  方雪宜心頭微微發毛,手心之中,也直出冷汗,兩眼緊盯著這凶狠的山野之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巨虎至他身前兩丈之處,忽然停下來。
  只見它四足踞地瞪著那小燈似的兩眼,盯著方雪宜瞧看。
  方雪宜目睹猛虎箕踞地上不動,心中也在千回百轉。
  打他記事時起,可還沒有人教過他如何以赤手空拳去搏殺一只猛虎,眼下遇到這等景象,卻也不知如何下手才對?
  一時之間,人虎對立,久久沒有動靜。
  夜風凜凜,人獸相對的奇景,持續了并不很久,那頭吃人無數的猛虎,突然低吼一聲,一躍而起。
  方雪宜雖無搏虎的經驗,但卻本能地閃身一讓,斜斜飄開八尺,轉頭瞧去,只見那猛虎已在自己停身之外落地,利爪所及,山石划起几絲火星。如是他不曾讓開,猛虎利爪一旦沾身,不死也要重傷。
  方雪宜心中尋思道:“我如是連這個畜牲都斗不過,還怎能承繼師父的衣体,仗劍江湖,重振劍神威望了。”
  一念及此,陡然雄心大奮,豪气驀生。
  但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目注猛虎,功凝雙臂長嘯一聲,揮手猛向八尺之外的巨虎擊出一掌。方雪宜的劈空掌力,只掃到了猛虎的后胯部位,即使如此,那猛虎已經承受不起,騰身而起,只听得一聲悶吼入耳,那重逾千斤的巨虎,忽地凌空下墜,在地上翻滾抓扑個不停。
  方雪宜似是未曾料到自己掌力之強,竟然一擊之下,就使這等巨虎負了重傷,心中一高興揮手又是一掌拍出。
  這一掌他擊向了滾動中巨虎的前額。
  但听得那猛虎牟牟的哀歎了兩聲,剎那間狂躍而起,凌空高達丈五上下,虎口中鮮血噴射,一頭栽向了懸岩之下的万丈深淵。
  方雪宜赶到懸岩之前,自下望去,雖有雪色掩映,但岩下加黑霧沉沉,那里還能看得見半絲巨虎的身影。
  不禁搖頭自忖道:原來這伏虎之能,也不過如此而已,只可惜未曾剝下這張虎皮,否則給師父制一件皮袍,也可御這嚴冬的寒意。折騰了半天,天色已過初更。
  方雪宜仰頭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自己應該回去取了長劍再去尋找師叔才對,否則將要被師叔輕看,認為自己是個粗心大意的孩子了,他念動即行,反身直奔山上。
  這回雖是上山,他攀登的速度,卻比他下山之時還要快了許多,半個時辰不到,就已回到了茅舍之前。
  方雪宜足剛跨進門里,那一聲師父尚未出口。目光所及只把他惊得魂飛天外,頭皮發炸,呆在門中,半天說不出話來。
  昏黑之中,只見那三年多与自己朝夕相處,恩比父母更深的師父,橫身倒臥在廳中的蒲團之旁,那根終日不曾离手的竹杖,跌落在三尺之外。
  他呆了一陣之后,大叫一聲:“師父啊……”躍身扑過去。
  雙手抱起陳希正,淚水泉涌而出。一陣哀痛過后,心情逐漸平复,頓時興起了万一之想,暗道:“師父武功蓋世,那不治之症,雖然難以醫治,但也不會在自己剛剛离去,他老人家就病發身死,也許師父只是一時暈厥,而不是真正的過世了吧?”
  心念一動,探手向師父的胸口撫去,但覺触手冰涼毫無跳動跡象,顯然師父已經死去有一個時辰以上了。
  方雪宜只覺一股熱血由心頭直沖上來,再也難以控制那悲傷激動的情緒,狂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抱著陳希正的尸体,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三年多來,師父那慈祥怜悌的笑容,已是自此永絕,諄諄教誨,耳提面命的溫聲回憶,現在都已化作了悲苦的怀念。……
  方雪宜這一哭,當真是哀痛欲絕,血淚交進,誰說丈夫有淚不輕彈,只為未到傷心處啊!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雪宜早已哭得淚盡眼枯,總算這一場大哭,暫時發泄了他擁塞在胸中的哀傷情怀,心神慢慢地安靜下來。
  他定了定神,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怎生安頓師父的遺体,不使他腐坏。
  他總覺得師父所得的這個怪病,令人莫測高深,疑心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算,方致無法治療,但師父既未告訴自己,將來只有靠自己來設法查明,倘若自己猜想的不錯,那暗算師父的人,是殺師的大仇人了,這等仇恨,自己可就責無旁貸地要替恩師報复。
  至于要怎生才能查探明白,那可是以后的事了。
  方雪宜抱著陳希正的尸体,茫然地在室內轉來轉去。也不知走了多少圈,忽然他發現自己已然走到師父的那間臥室之內。
  只見師祖的那幅畫像,正懸挂在小室之側。
  方雪宜但感心中一震,暗道:我怎么如此六神無主,經不起絲毫變故呢?師祖的絕學,師父的心愿,以及今后武林的大劫,全都寄望在自己身上,倘若自己這等經不起一點波折,師父費盡心血調教自己的苦心,豈不是完全白費了嗎?而且,師父在自己离去不足兩個時辰,就已斷气過世,顯見得師父确是為了督促自己勤練武功,操心過甚,方會提前數年而撒手塵寰。
  動念至此,心中又隱隱地作痛,但他卻面對師祖遺像,強自忍下了傷痛之心,將師父的遺体,放在那張石床上,服力所及,忽然發現那竹枕之下,竟是壓了一張白箋之類的事物。
  方雪宜心中一動,探手取出那張白箋,他迅快地掏出火摺子晃然,點亮了床前書桌之上的燈油,凝目望去,只見那白箋之上寫著:“字諭雪儿,我已病入膏宵,隨時均有斷气可能,我死之后,可將尸体藏在這石床之下的冰窖之中,寒气所積,當可保我尸体不爛,書桌左測抽屜之中,有我寫給你師叔金頂神尼書信一封,可立即按照信封背后的圖址,前去求見,你上乘劍道未窺堂奧這前,千万不可下山,為師身受之苦,即是前車之鑒,切記切記!其余之事,自有你師叔安排,你莫要多管,師祖遺志,不可一日或惑,善自珍重,為師死也瞑目。”下面的落款,只是“師字”兩個字。
  方雪宜看完了這張不知是師父几時留下的遺言,不禁悲從中來,枯竭的江水,頓時盈眶。沒想到師父早已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卻一直未曾向自己說出,這張遺言,也許是几個月前寫下,但也可能早在兩年前就已書就,看那白箋的顏色,已然變黃,就算時日不多,至少也在半年以上了。
  他恭敬揣好這張師父唯一留給自己的手澤,不禁暗道:師父這等湊巧的在今日傳完了最后一招就叫自己下山,必是知大限已盡,不愿讓自己看到他心血耗盡而死,一時忍不住悲痛,而影響了武功的精進,自己又怎能辜負師父這番用心呢?只是冥冥之中,也有定數,師父安排的本是极為隱秘妥貼,使自己在劍道未成之前,不會因喪師之痛,而分散用功之心,誰又想到自己一時匆忙之下,竟忘了把長劍帶下山去。更想不到的是,下山行至半途,會遇上那只大虫,這才使自己想起應該回來取劍,終于發現了師父已死的慘痛局面,而且,師父明明已把呈送師叔的信件,交給了自己,卻又忘記把壓在枕下的遺言撕毀,顯得人世的許多安排,總在冥冥定數之中,強他不得……。
  他思忖久久,不禁長歎出聲,想到師父交代安置遺体之法,他立即走到石床之前,尋找到了移動石床的机鈕,輕輕的按了下去。
  但听得一陣嘩啦啦輪軸轉動之聲入耳,那石床已向左側橫移了三尺,露出一個可容一人上下的地道,長長的石級,直往地下延伸過去。只覺一股其牢徹骨的冷風,打那地道入口冒上來。
  方雪宜抱起師父遺体,團上了雙目,一步一步順著石級向下行去,約莫深入約有兩丈,方始抵達平地。
  他緩緩地睜開兩眼,黑暗之中,也可瞧清楚這地下冰窖的一切,敢情他知道這下面寒气极重,只怕燈火不易點燃,是以先行閉上雙目,以便适應暗處的光線。
  凝目望去,只見這地窖之中大小只有兩丈方圓,當中的地上,有一塊大小約八尺見方的、挺起离地三尺多高純由寒冰結成的冰石。冰石之上,向東的一頭,拱起一條冰枕。
  方雪宜知道,這可能就是師父自己經營的冰窖墓穴。
  當下抱著師父遺体,頭東腳西放置在那冰石之上,退后兩步,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含淚說道:“師父,弟子永遠不會忘記你老的一言一語,但愿你老在天之靈,早獲安息……”
  拜罷起身,依依不舍地含淚退出冰窖。他按動机鈕,回复了石床原位,轉身走到師祖遺像之前,拜了三拜,恭敬的取下那幅白絹遺像,小心地卷了起來,貼在胸前藏好。
  他仔細地在室內巡視一番,團緊窗戶,緩步退出門外,又望門一拜,方始扣上了木門,快步回到自己房中取了長劍斜插肩頭,這才一步一回頭地出室,往后山而去。
  方雪宜緩步行至后山,耳中听得遠處傳來數聲猿啼,心中突然想起那仍在前山守衛的白猿和鸚鵡,眼下不知究竟如何了?
  他自從上山以后,就沒見過這一對仙禽靈獸,師父也未再向自己提及,顯然是它們自有求生之道,不必煩人照應,但自己即將离山遠行,是否應該到前山去瞧一瞧,一時之間倒拿不定主意。
  只是他又想到,自己与這仙禽靈獸只見過那么一次面,它們是否還記得自己,不把我當作外來之敵呢?
  尋思及此,頓然覺出還是暫時莫去前山為妙,這一切的后事,就遵從師父遺言,見到師敘之后,再由師叔去處理吧!
  心念一定,他立即一提真气,循著先前的路徑,在夜色茫茫之中,扑奔山下而去。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時分,方雪宜已逐漸走出了窮山惡岭,通到了人蹤,一打听,這儿地屬四川懋功縣境,他這才明白,自己隨著師父居了三年六個多月的地方,正是川藏接界之處的邛崍山主脈。
  方雪宜當晚赶到了懋功縣城,照著師父在那信封背后所示,向店家打探明白前往峨嵋的路徑,歇宿一宵,第二天一早,就沿著川藏邊界,直向峨嵋進發。天寒地凍,這一帶山路十分難走,任令方雪宜身具絕頂武功,仍然花了三天的時光,才走完這四百里不到的路程,抵達了峨嵋縣城。
  次日黃昏時分,方雪宜總算按圖索驥在峨嵋絕頂,主峰的金光明頂右側一處峭壁之下,找到了臥云坪和那三間茅庵。
  原來這三間由茅草巨竹搭建的庵宇,背倚金頂峭壁,前臨万丈深壑,云霧回繞,是以形勢十分險要,但因這處山坪并非全系岩石組成,沿著庵字四周,便長滿了蒼松翠柏,在那綠蔭覆蓋之下,如是不走到近前,決難發現此間尚有房舍,方雪宜若非有著師父所書的詳圖,只怕縱然尋到金頂,也難發現師叔的法駕駐驛之所。
  方雪宜沿著那絕頂峭壁而行,一連轉過三處危坡,飛渡兩處寬達數丈的斷崖,始行躍落那几与人世隔絕的臥云坪。
  舉目望去,只見触目所及,蒼松翠帕,遍布坪上,几株巨楓古柏,尚還殘留半樹紅葉,一片墨碧之中,點綴著這數點嫣紅,別有一番說不出來的風味。
  方雪宜無心貪看這人間仙境的景色,舉步朝掩映在林蔭深處的三間茅庵行去。
  臨近庵前,這才看到庵門之上,茅草覆蓋著屋沿,下面橫挂著一塊木匾,隸書著“臥云庵”三個大字。
  方雪宜略一猶豫,才伸手向門上的欣環輕輕扣去。
  等了約莫盞茶之久,那庵門方始呀然打開,一位全身白衣的小尼姑,當門而立。
  方雪宜呆了一呆,他可沒想到師叔隱身的庵堂,開門有這等年紀輕輕的小尼姑,是以一愣之下,竟然忘記了向對方說出自己的來意。
  那白衣女尼,年紀大約只有十五六歲左右,雖然受戒落發,看上去依舊清秀絕俗,容光照人,此刻可能是乍見生人之故,臉上現出了兩朵紅暈,仿佛不胜嬌羞。
  她等了一會儿,沒听見方雪宜說話,竟然緩緩地退了一步,伸出兩只纖纖玉手,就待將庵門掩上。
  方雪宜這才心頭怦然一動,連忙叫道:“小師父……”
  小尼姑听得方雪宜口中呼喚,沒再掩門,但卻也沒有回話。
  方雪宜一急之下,只好厚著臉,拱手說道:“小師父……請問金頂神尼……前輩可在庵中清修?”
  小尼姑聞言,臉上雖是紅云滿布,但仍然有些惊訝之色,她自從跟隨師父在臥云庵修行以來,十多年中,除了那每月送柴、米、油、鹽的老頭儿按時來到庵中,知道師父的法號以外,其他偶然也有一兩位來此游訪的武林人物,可卻從來無人知曉師父的法號,眼前這年輕人竟一口就叫出師父的法號,怎不令這位小尼姑大感奇怪呢,小尼姑心中固然是非常的惊訝,但口中卻不能再不回答,低聲道:“施主認識家師嗎?”
  方雪宜心想,原來是師叔的徒儿,算來該是稱呼她一聲師妹才是……轉念之間,改口笑道:“原來是師妹……小師父。”
  敢情方雪宜既不知道這位寄身方外的師妹名字,又不懂是否可以直接稱呼叫她一聲師妹,而她會否見怪,所以,師妹兩個字說出,想到還應該客气一些,就又加了“小師父”三個字上去。
  殊不知他這么一加,卻加的有些不倫不類。
  小尼姑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想笑出聲來,但她幸而馬上想起了師門的清規,便強自忍下笑意,道:“施主也是師父的弟子嗎?”
  方雪宜不禁又是一怔,顯然沖著這位尼姑師妹的這一句話,他已想到她還不知道自己有位劍神師伯哩。
  當下連忙搖頭道:“不是,神尼是我師叔……我師父是世人尊譽的劍神大俠!”
  小尼姑想必從未听到過劍神之事,聞言卻道:“施主可是要見我師父?”
  方雪宜道:“奉了師父之命,特來叩見神尼師叔,呈上一封書信。”
  小尼站低頭想了一想,說道:“施主,你等一會儿好嗎?我……貧尼去稟報師父,師父如是讓你進來,我再來給你引路吧!”緩緩走向左手的一間云房之中。
  方雪宜瞧著她舉步之間,身形婀娜,雖是裹在寬大的衣服中,但是掩不住娉婷之態。
  但他卻不敢多瞧,生恐自己這一念塵思,要褻瀆了這塊佛門淨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
  過不了一會,那白衣小尼姑輕快地走了過來,嬌聲道:“師兄,師父要你進來哩。”聲音之中,透出無比的喜悅。
  方雪宜赶忙抱拳道:“有勞師妹引路。”
  實則,茅庵僅只三間正屋,不須引路,也不須几步,方雪宜就已見到自己要見的師叔金頂神尼。
  他跨進那左手云房的木門,抬頭望去,只見一位年約五十出頭,慈盾善目,臉色稍現激動的灰衣老尼,正盤坐在靠窗一面的禪床之上,望著自己微笑。
  方雪宜心知這定然是師叔金頂神尼了,急行數步,曲膝拜倒在地,口中說道:“弟子方雪宜叩問師叔金安……”
  神尼抬了抬手,道:“起來講話。”
  方雪宜恭恭敬敬地應了聲:“弟子遵命,……”雙手掏出恩師的書信,呈遞上去道:“師父有一封書信,要弟子呈交師叔……”
  神尼接過書信,突然歎息了一聲,道:“不見師兄,算來已有十五年了,想不到今日竟會遣你送信來此……”語音一頓,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轉,低聲道:“你師父好嗎?”
  方雪宜遞上了書信,退后兩步,垂手肅立,臉上一派恭謹神色,但忽然听到神尼問及師父,不禁頓時悲從中來,顫聲應道:“師父……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兩顆熱淚,奪眶而出。
  金頂神尼容顏大變,沉聲道:“你說什么?”
  方雪宜驀地曲膝跪倒,扑拜在地,接道:“弟子不孝,未能好好侍奉師父,他老人家喪身在邛崍山中。
  金頂神尼兀有些不信,也有些急躁地問道:“你師父武功高絕,被武林中人物尊稱為劍神,他怎么會突然死去?是什么人害了他?快說!”
  方雪宜俯首搖頭道:“師父是病死的啊!……”
  金頂神尼沉吟道:“病死的嗎?這更難讓人相信了,你起來吧……”
  方雪宜應了聲:“弟子遵命!”起身肅立一旁,連臉上的淚痕也忘記拂拭。
  神尼此刻已緩緩拆開了那封信。
  但見她展開信箋之后,陡然間神情木訥,半晌一動未動。
  方雪宜覺得有些意外,但他動不敢出聲。
  那白衣小尼姑本是站在云房的門口,眼見師父展開信箋之后,竟是兩眼發直,半晌不動,心中大為惊駭,連忙奔了過來,伸出玉手,拉著神尼的衣袖連連扯動,口中也不停地叫道:“師父,……你老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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