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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年八月十八日 AM 12:01 潘家別墅
隔著鐵柵大門,阿浪一槍擊中狼狗的腦門。狗兒像是被一支無形鐵錘重擊一般,突地往後彈開倒在地上。裘老曲身環起胳臂,往上將阿浪托送到牆頭,他靈便地躍身而過,伸手正要開大門的電鈕,暗地裏竟然又沖出另一頭大狼犬。
『該死!』
忽地一個不提防,它撲上來緊咬住阿浪格檔的右手臂,了避免那畜生吃痛咬得更狠,他不敢貿然開槍。他先將槍交左手,用槍托重擊它的鼻端,待它松了口略略退後、弓身準備再撲上來前,阿浪逮住機會連開了二槍。
『這合程式嗎?如果什么都沒發生,咱們都要吃不完兜著走了!』阿浪掏出手巾纏住鮮血淋漓的手臂,大吼道。
『救人要緊哪!你還看不出什么事么?』
裘老腳下不停,氣急敗壞地往別墅內沖去。
所有最致命的兵家大忌全都集合在一起了,阿浪心想。沒有支援、敵暗我明、氣候太差,更要命的是,他身上還受了不輕的傷……
隔著通往內室的鐵門,裘老高擎證件,朝內怒吼了幾句,表明警察身分後,隨即有人開了門。阿浪跟著一踏入,他碰上了生平僅見的恐怖光景:
無數的哭嚎、吼叫聲,就像潮浪般一波波襲來,在室內來回回蕩著。有的患者還拿起杯盤之類的金屬東西,往牆上、門上刮動敲擊,也有的人用背部不斷衝撞門板,發出巨大的響聲。刺耳的噪音讓他的耳膜隱隱作痛,心頭滋生莫名的懼意,如同置身在地獄一樣。
四名工作人員分成兩組,兩人負責安撫病患的情緒,另外兩人則在後門處試著開門,並大聲喊著某人的名字。
『現在是什么情形?』裘老走近,大聲問道。
『大概五分鐘前,我們聽到後院湯管家的慘叫聲,跟著還有像是敲打什么之類的巨響,我們想來察看,可是後門好象被什么東西抵住了,一時打不開。』
裘老伏在門上,側耳傾聽那一側的動靜,但是鼓噪的聲浪蓋過了那些雜音,他旋即放棄了。裘老卸下腰帶上的彈匣袋,一併交給阿浪。
『阿浪!你從二樓上去,觀察後院的動靜。如果那傢夥想跑,儘管開槍!』裘老叫道。緊接著他指著一名壯碩的工作人員:『來,我們一起把門撞開!』
(幹嘛把彈袋給我?)阿浪遲疑一下,但無暇細想。他一鼓作氣沖上二樓,找到了管理員,他嚇傻似地呆立在樓梯口。二樓似乎也因樓下的鼓噪而顯得情緒浮動,但是他們卻因恐懼而變得沈默。他把住在最後一間的那位少年請出門外。
『魔鬼要來殺我了、魔鬼要來了……』蒼白的少年,絞扭著十指,喃喃說著。
阿浪沒多加理會,現在的他必須全神貫注,他緊靠著側邊鐵窗,注意下面的動靜。因周邊鐵條的關係,他沒辦法看到後院正下方、約五公尺的範圍。對方聽到阿浪表明身分後,很機警地躲在死角處,不肯出來。他試著從斜角看去,鐵門上被整理花園用的鐵耙給緊緊抵住了。
他先呼喝示警,並對空鳴槍,緊接著盯住下方的人影。這是他們眼前擒獲真凶的唯一機會,他不能讓對方再次從他眼下逃離。
乒乒乓乓地,裘老連續試了七、八次,還是無法將安全門撞開,於是只有宣告放棄。了困住兇手,他要管理員把門再反鎖起來。
在阿浪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當兒,腰際的手機突然響起,是裘老打來的。
『阿浪,你困住他了嗎?』
『應該是……』他看著底下不斷晃動的人影,說。『這個傢夥剛剛似乎在挖土,現在不曉得在幹嘛?』
『我現在從別墅旁邊繞過去,爬過堤防就可以到後院了。你看到船了嗎?』
『我這裏沒辦法看到潭面,被堤防擋住了。』
『千萬不要讓他跑回船上,只要他想下去堤防,就馬上開槍。』
阿浪聽到話筒彼端隱隱傳來喘息聲,裘老似乎正賣力地越過山壁,攀懸在石塊之中。緊接著,他看到右手邊有一束亂閃的手電筒光線。
『我看到你了,快把手電筒關掉。』
『你要管理員把後院的燈關掉。我把他的槳丟到水裏了,現在保持安靜,我要爬上堤防去!』
阿浪扭亮手電筒,放在窗邊做指引,並要管理員照做。關了探照燈後,阿浪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他閉上眼睛想儘快適應這片黑暗。
該死的!左眼皮又不爭氣地狂跳著。『現在不是時候!』他邊惱怒地罵著,邊拿下眼鏡,賭氣地伸手拍著自己的眼睛。
裘老一上岸,立刻端著槍掃視四周,並慢慢朝井邊推進。他看到那裏有散落的餘土以及一支鐵鏟,井邊似乎還有個人倒臥在那裏……
經過涼亭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影閃現,一記重擊打中他的右手,裘老一聲慘呼,手槍頓時掉落在地。他連忙矮身朝對方撞去,對方一個踉蹌,緊抱著裘老一起往後仰倒,兩人使盡全力不讓對方撿到槍。
『上面有天臺嗎?』
一聽到夥伴的慘叫聲,阿浪顧不得許多,他抓著管理員吼道。
『有,三樓後面有一個平臺,你……』
開了通往天臺的鐵門,他快步往上沖,朝下一看,兩條人影糾結在一起,他們仍兀自纏鬥不休,這才稍微松了口氣。時間上應該還來得及。不過面對曾是特種部隊出身的強敵,步入中年的裘老是撐不了多久,他必須儘快才行……
此處離地面約有十來公尺左右,偏偏手邊沒有可資運用的繩索,稍等……他的目光停在護牆邊緣的電視纜線……他用力把固線釘扯開,找塊破布纏住手掌,深吸了一口氣,縱身往無邊的黑夜用力一跳。
下墜的速度出乎他意料中的快,幸而電線卸去了許多力道,到了二樓處,纜線已經拖行到盡頭,他懸蕩在半空中,手心因劇烈摩擦而感到疼痛。借著來回擺動的力量,他將自己蕩到涼亭上方,想借著高度落差減緩落地衝擊,不料因雨水滑了手,他還沒做好準備就摔落涼亭側邊,將屋檐的琉璃瓦穿破了一個窟窿。
跌落地時,小腿骨重挫了一下,疼痛不堪,阿浪慘叫一聲。但他還沒站穩,忽地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擦過他的發際,擊中身旁的柱子。他不暇細想,立刻趴在涼亭的石階後方,拔出槍來尋找敵蹤。
聽槍聲應該是九○手槍所發出的,那么裘老不就……他繞到涼亭一邊,探頭察看動靜,井邊有個人影倒臥在那裏,在黑暗中無法看得詳細。緊接著右方火光一閃,帶著淩厲的破空聲,一顆子彈又擊中左方土堆,揚起一片水花。
憤怒、緊張、恐懼等情緒在阿浪心中來回激蕩著,冷靜、冷靜……他不斷告訴自己,現在得冷靜,才能夠讓自己活命,也才能救出裘老。
對方現在應該也急著想脫身才是,目前唯一的一條路只剩堤防邊了。借著花叢的掩護,他不動聲色地慢慢朝堤防處匍匐前進。果然,不到二分鐘,對方再也沈不住氣了,他朝涼亭邊連續開了數槍,然後快步沖往堤防邊,埋伏在一旁的阿浪見機不可失,對準他的腿部連開兩槍。
『啊!』的一聲慘叫,對方重重摔落在臨時碼頭處。
『把槍丟掉!』阿浪將槍口對準他,大叫道。眼看對方毫無反應,阿浪再一次出聲示警,但是還是沒有絲毫動靜。他就像是昏死過去一般,躺在原處動也不動。他的大腿處中了一槍,鮮血汩汩流淌著。
由於對方手中還握著槍,阿浪不敢大意,他打算上前將對方繳械上銬。但該如何下到碼頭去,卻又是一個難題。如果想循著階梯拾級而下,恰好位於對方槍口的正上方,並非是明智之舉。阿浪決定趁著對方尚未清醒之際,靠著堤防水泥壁緩緩滑下。
不料,他的腳才一落地,對方俐落地一腳橫掃,他的槍口頓失准心,對方先一步開火,兩聲槍響劃破夜空,一槍落空了,而另一槍正擊中阿浪的胸膛。了避免對方再趁勝追擊,他順勢躍入水中。
胸前的劇痛、冰冷的潭水幾乎讓他無法負荷了,一抹森寒的殷紅慢慢在水面上泛開來,對方毫不放鬆地朝阿浪的落水處胡亂開槍,接連三、四道強勁水痕穿透潭面蕩漾的血,劃過水中,他很快就聽到岸上傳來的『喀喀』空響。他沒子彈了,阿浪心想。一定要在對方換彈匣前制服他才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不曉得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他強忍著痛,潛到碼頭下方,對準上方模糊的人影。從這裏向上望去,對方正要跨上小船,點點雨花在水面上綻開了無數的漣漪,一幅奇幻的畫面……他隔著水面拚命扣著扳機,一道又一道帶著漩渦的強勁水流朝上揚飛,他將子彈全數打完。槍上的滑套隨之向後掣開,大量的水灌入槍身,無法再擊發了。
他抓住臨時碼頭的浮筒,用力翻身上岸,只覺得傷口處疼痛難耐。稍稍喘過氣來後,他掙扎地往前爬,直到對方的身邊。他身上中了三槍以上,胸口處還冒著嘶嘶氣泡,看來是活不久了……
他將那個人翻過身來,就著潭面的反光,試圖想看清他的面容……那個人並不是黃華興,而是那名自稱姓『湯』的管家。
阿浪來不及細想其中的緣故。他曲身往岸上邁開兩步,想去察看孫老的情況,但因傷口扯裂失血過多,瞬即跪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了。
八十九年八月十八日 PM 6:45 三軍總醫院
換了幾次點滴瓶後,感覺舒服一些,疼痛不再那讓他難以入眠了。醫生說,目前傷勢癒合的情況很好,只要保持不被感染,一周後就可以進行植皮手術了。
因勤務的關係,父親必須趕回高雄。『我搭二點三十分的車先回去,你媽明天下午就會到了。我跟阿文拜託過,他會早一點過來的。』
父親把便當放在桌上,說。
突然,歉疚的感覺自成景的心底不斷滋生著。
『爸,謝謝……』望著父親依舊放不下心的表情,他語帶哽咽地說著。
父親楞了一下。『幹嘛突然說這個?』
成景沒有回話。但,接著父子倆相視一笑,原來他們之間仍存在著默契,即使不說出口,也能猜中彼此的心意。感覺從很早以前,那座橫亙其間的冰山,似乎融化了不少。
他不知何會有這種轉變。打從小時候起,父親他做過不只這些事了,可是他直到現在才願意真心道個謝。或許孫老的境遇也給他什迪吧?只不過,恐怕得在心裏沈澱很久很久,他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晚間,阿文又帶著一堆吃喝的東西來探望他。
『幹嘛這客氣?買那多東西?』
『又是伯父要我好好照顧你,臨走前塞給我幾千塊,拗不過他,只好幫你買些出院以後也用得著的東西啦!』阿文指著桌上那些飲料、餅乾說。當然也沒忘記他最愛的口香糖。
李成景不發一語地搖頭苦笑著。
『今天看過新聞了嗎?』阿文突然說。
『沒有。發生什大事了?』
阿文幫他把床頭墊高,讓他能夠舒適地朝向病房內的電視機。接著按了下遙控器,說:『連環兇殺案已經結束。許警探他們破案了,不過代價也很慘重。』
時間剛好趕上了夜間的整點新聞。成景屏息靜氣地瞪視著螢光幕畫面,這則新聞是今天的頭條:
『今天淩晨十二時許,臺北市刑大幹員了追捕連續兇殺案的疑犯,在新店市郊與匪徒展開槍戰。疑犯黃華興當場被格斃,但警探裘應真頭部被鈍器毆擊,送醫後宣告不治。另一名幹探許浪之被槍彈擊中胸部,身受重傷,目前仍在耕莘醫院急救中,有生命危險。』
電視畫面切換到案發現場,在一幢別墅後的碼頭邊,四周血斑斑,顯然是經歷過激烈的打鬥。警察們正把凶嫌的擔架運上救護車。
接下來是相關的追蹤報導。
『黃華興,二十八歲,臺北市人,出身自軍中特種部隊。疑因曾受過精神刺激,自軍中退役後,一直待在私人療養院裏,但曾有數次脫逃紀錄。院方表示,因黃嫌的病情較輕微,所以讓他邊做事、邊接受治療,以分擔龐大的治療費用。至於相關單位是否有疏失之責,以及凶嫌的犯案動機何,目前檢調單位還在深入瞭解中。』
接著新聞又繼續採訪專案小組組長,報導了警方如何掌握關鍵線索、如何解決難題等等。只不過對於陳年舊案,倒是只字未提。
『啪』地一聲,阿文關掉了電視。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天花板。
『怎啦?』
李成景注意到這位好夥伴雖然不發一語,但眼中卻閃現極熱烈的光彩。他著魔似地喃喃念著:『精神科、潘祝庭、新店……』之類的話語。
成景默默地躺回床上,瞪著天花板發起呆來。雖然他跟兩位警探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們遭逢這樣的變故,也使得他心情變得十分低落。
不知過了多久,阿文自沈思裏回過神來,轉過頭看著他。
『你知道什了?』成景問。
他轉過頭來看著李成景,點點頭。『大部分的事情都明白了。』
『很奇妙地,這樁「教師兇殺案」和二十年前的那樁奪案是樁互補的案件。看似無關,卻又巧合地可怕。我猜,那是脫不了關係的。最後的一個被害人,應該會是潘榮成。』
『怎會?潘氏家族的繼承人不是已經……』
『可能還牽涉到第二代子孫的問題。關於醫院的經營權,或許還得再深入瞭解。但我想先說說到目前止,我對二十年前那樁案件所做的推測。
『首先,要厘清的必然是動機問題。既然兇手的目的,很明顯地是針對遺的分配而來的,那最大的受益人,必然也就是真凶了。只是什那時候的人卻都沒有看出真相?因他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什因素?』李成景楞楞地問。
『時間!』阿文定定說道。『這個靈感,是來自於那篇關於外家心路歷程的報導。兇手處心積慮地謀劃一切,他知道如果太性急,調查的矛頭很容易轉向自己。但等到時日一拉長,很容易就能夠知道誰才是最大的得利者。』
『可是,潘火生不是已經針對遺分配立下了現成的規則?』
『重點就在這裏!仔細回想一下,只要有誰無法繼承,他的財就會全數轉移到醫院名下。換言之,誰能取得醫院經營權,誰就能分到最大餅。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外姓的人頂多只能代管,但真正的主導權還是落在潘家子孫的手裏。』
李成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時間!他明瞭阿文的意思了。
『第二點,什凶案現場要編號?又何最後一案卻又不寫下編號?』
成景看著對方,沒說話。他先前並不認這有什重要。
『編號的意義,看似僅用來宣示兇手的行兇順序罷了,但我覺得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否則他不會大費周章地來佈置這些東西。』
『你覺得會是什樣的意義?』
『可以用來表示整樁案件是同一人做的、或是想要混淆死亡順序的印象,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做可以讓郭泉案跟潘家連接起來。此外手腕被切下,也是用來加深那樣的記號。』
『那郭泉究竟跟潘家的遺分配有什關係呢?』
『沒有關係吧,我想。』阿文說。『對照今日這個案件,我相信那同樣只是個障眼法罷了。』
『沒有關係?特地跑去殺一個無辜的人?太牽強了吧?』
『假如對兇手而言,那時正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就會這做。眼前這件連續兇殺案,是個精神異常的人所,而二十年前的連續兇殺,應該是有強大意志力的人所。他的計畫是除去潘家合法的繼承者,但了要減輕本身嫌疑,除了用「時間」來作掩護外,他還打算利用連續殺人的方式來進行,那些不相干的人同樣也只是層掩護。』
『但是裏頭只有一個郭泉是無關的呀?』
『因那對雙胞胎讓兇手失誤了。想要達到他的目的,只要除去本家的人其實就夠了。因本家的人一旦有了第二代,未來的繼承問題會更形複雜。他的想法應該只要除去潘永湟,然後再以嫁禍的方式,陷潘永裕入罪。
『我的猜測是,雙胞胎之一,應該是潘緒逸,可能涉入這樁案件裏。他所駕駛的救護車,恰能夠提供一個不讓人起疑的運送管道。他或許和兇手生了間隙,兇手打算下手除去他,但沒想到當晚是潘緒達代其兄駕駛車輛,造成了兇手誤殺。於是一錯再錯,唯有再設法對付潘緒逸才能夠不讓整件事曝光。』
『他是怎樣讓潘緒逸發瘋、自動跳下碧潭的呢?他當晚又是怎樣離開潘宅的?』
『我原先也是不著邊際,可是如果能夠解開這個詭局,兇手的身分就不言自明瞭。回過頭來看,也就是最先的問題,兇手何不在最後一案的現場留下編號順序?』
迎著李成景好奇的目光,他繼續說道:『最簡單的解釋就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潘緒逸其實已經死亡了!』
成景低頭默默想了其中含意,深覺有理。『但兇手怎確認,潘緒逸掉落碧潭後,必然會死亡?不會反過來咬自己一口?』
阿文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曾想過類似的可能性,但仔細一想,其實都站不住腳的。何大規模的打撈後,還是找不到他的屍首呢?我想,唯一的解釋就是,跳下水的那個人,其實就是兇手。而這一來,恰可以解釋他是如何自潘家別墅消失的。』
李成景瞠目結舌地看著對方。『那……潘緒逸呢?』
『百分之百還留在那幢別墅內!如果兇手沒有再回來善後的話。』阿文斬釘截鐵地說道。『而且很可能就在那座井內!』
『可惜沒有證據哩?』李成景說。『這都是你的猜測罷了!』
『可是,一旦解開謎底,我們不就立刻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你的意思是……』
阿文找了一張白紙,在上頭快筆疾書。他總共歸納出以下幾點:
一、是潘氏家族的人,且可自由出入醫院。
二、是外家的人。
三、二十年前並沒有獲得最大的財分配,但目前卻是受益最大。
四、他有辦法防止別人接近別墅內的藏屍地點。
『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就是真凶了。你可以把他列在孫先生的自傳後面。當然,別忘了要在旁邊寫下本人的大名喲!』
阿文吹出一個大泡泡,得意洋洋地說道。
八十九年八月十八日 AM 7:23 基隆市
淩晨五點三十分時,一部廂型車便停在基隆港邊的馬路上。那時太陽還沒完全露出臉來,天際正一片濛濛亮。來往的作業船隻緩緩駛過,劃破海面上映照出的天邊殘月,頂上有幾隻海鳥低低飛掠。碼頭的海風有些強勁,拂在臉上帶點苦澀鹹味。
三、四個男子或蹲或站,聚在人行道上邊看著海面,一邊隨意地閒聊著。從他們的體格、神態來判斷,不難嗅出他們身上幾絲的警察氣味。
『咱們在這裏空等,就不怕那個人跑了嗎?』小平頭的男子問。
一個看似帶隊官模樣的人點起煙,回道:『放心吧,小平、小唐跟著他,安啦!』
『聽說阿浪打死的不是真凶?但跟現在咱們要去逮捕的這個人好象又有點關係,這究竟是怎回事?』
『算啦,這不是你的事,就別多問啦!』另一人插口道。
一陣短暫的靜默後,不知是了排遣無聊,還是守不住隱藏的秘密,帶隊官帶點炫耀的意味說:『昨天檢察官帶隊去搜索別墅,在井內挖出黃華興的屍體,被鐵鏟打破了頭。因有人舉報,要他們繼續向下挖,果然在井底又挖出一具化成白骨的屍首,至少死了快二十年了。』
周遭的人聽得目瞪口呆。『天啊,那究竟是怎一回事?』
『那具白骨聽說是以前別墅的主人,叫作潘緒逸,也是濟生醫院的繼承人之一。原本這個人是被列入失蹤人口的,沒想到竟然是被埋在自家後院,長達二十年之久哩!』
『那……這跟日前發生的老師連續兇殺案有什關聯?還是這兩宗案子剛好發生在同一地點,只是純屬巧合?』
『哼,這就不曉得啦!等一下我們把這個人抓起來,不就能問個水落石出嘛!』
談話間,一輛偵防車駛近停下。車內的人探出頭來,揚揚手上一張公文,大聲說道:『可以出發了,檢察官簽過了!』
警探們丟下手上未燃盡的煙頭,進入了箱型車內,朝『濟生』醫院飛快駛去。
內部的消息雖然還沒走漏,但是還是有幾個機敏的記者,早就守候在醫院附近了。門口的警衛出面,將他們擋在門外。依照指示,箱型車繞過了大門停下,從急診室的大門進入醫院。
醫生、護士正忙碌手中的作業,偶有一、二人好奇地看了這群兇神惡煞似的漢子們一眼,但隨即又似恍若無事般地低下頭去,繼續自己的工作。
來到了電梯前,櫃檯前的一名護理長出面詢問,帶頭的人出示了手中的公文,護理長楞在當場、不知如何回應。電梯到了,他們沒再多做解釋,一群人入內直接按往最頂樓。
電梯門一開,坐在裏邊的秘書小姐站起身,攔在走廊中央:『不曉得各位先生有何貴幹?』
他們沒多理會她,經過了挂有潘家合照的那面牆,直直朝院長的辦公室走去,秘書在後邊追著喊道:『那是私人辦公室,你們不能進去的!我要叫警衛啦!』眼看著阻擋無效,她忙著通知院長,並聯絡樓下的警衛。
探員們徑直用力推開了辦公室大門,一直走到了那張氣派的桃心木辦公桌前。
桌後的那個瀟灑男人,起頭來,帶著警戒的眼神來回掃視這群來意不善的人。
帶頭的那個人在桌上攤開了那張公文:
『潘祝庭先生,這是檢察官簽發的拘票,我們懷疑你跟民國六十九年的殺人案有關,奉命將你拘提到案。』
對方深沈地歎了一口氣。但臉上顯現的倔強神色,仿佛仍打算作困獸之鬥。
『證據呢?』
『我們去局裏再詳談吧!』
眼見對方並未軟化的態度,他又跟著補充道:『別墅井內的屍首,會讓你很有得解釋了。此外,我們還掌握了一卷錄音帶,這是當年發生在淡水一起謀殺案的報案電話,只要做個聲紋比對,相信一切很快就清楚了。』
『這是上帝的旨意吧?是吧……』
出乎意料地,對方竟像是如釋重負一般,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他站起身來,表示願意配合警方行動,但希望臨行前能夠整理一些隨身物品,並撥兩通電話聯絡律師與家人。
帶隊官稍稍猶豫一下,但准其所請,願意留十分鐘讓他處理。
潘院長從抽屜取出一個標有心臟病圖樣的藥瓶,邊取出一顆藥錠服下,一邊撥通手機給妻子:『我這裏現在有些事要處理,是要聯絡律師的情況,跟我以前交代的那些事有關。我要你儘快幫我處理先前咱們協定好的東西,幫我了一樁心事。』
接著,他又打了一通電話給秘書,希望通知律師到警局,同時交代了一些業務上的瑣事。
他彎腰從桌下拎出了一個旅行小包,走到辦公室內的洗手間取出牙刷、毛巾等盥洗用具,連同桌上一本經營學的書,一起整齊地裝在包包裏。同時,還拿起梳子仔細地將旁分的頭髮梳理妥當。
『我們可以走了!我會盡全力配合各位的,只是在醫院的時候,可以不帶手銬嗎?』
他頭看看這群臉上正浮現不耐煩神色的警探們,再慢慢地環視室內一遭,接著才神秘地笑了笑,問道。
帶隊官同意了。他們將他圍在中間,走出辦公室。
經過外頭的接待室時,他在那幅家族合照前駐足了一會,喃喃感慨了幾句。由於潘院長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帶隊官不願強逼他,只在他耳邊不住低聲勸道:『我們該走了。』
『這些熟悉的景物,好象都不會回來一樣。』他意有所指地低喃著。
(他大概是認罪了吧?)帶隊官心想。或許是眼前的鐵證如山,他自知法網難逃了。
電梯前,他和秘書小姐再交代了幾句話。言語間談笑風生,沒有一絲階下囚的模樣,仿佛只是準備一趟出門的遠行罷了。
照他的請求,了不受太多人注目,探員們選擇從醫院的後門離去。經過櫃檯時,潘祝庭突然停下腳步,帶隊官回頭一看,這才發現他竟臉色發白、額前大汗淋漓。緊接著他的膝蓋一軟,頹然倒臥在櫃檯前。桌上的文具被扯落,散落一地。護士驚叫起來。
『醫生!快找醫生!』眼看是明顯的中毒症狀,一名探員大嚷著。
在一片混亂中,帶隊官的腦際突然清明起來。他想起方才潘祝庭的故意拖延,只了要在離開醫院前,讓毒物發作。緊接著他又想到了什:
『聯絡小唐,要他儘快趕到潘祝庭的住處,潘太太可能正要毀滅證據了!』
兩名警探守在醫院外頭,等著檢察官前來。
『了六九年的案件逮捕他嗎?那今年不就剛過了二十年的追溯期?』那名小平頭剛剛想起什似地,說道。
這句話似乎點通了另一個人的疑惑。他看了看腕表的日期,方才恍然大悟道:『難怪那個院長嘴裏一直說天意、天意的,原來追溯期剛好是今天哩!只差十七個小時就過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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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年八月十八日 PM 10:33 三軍總醫院
直到現在,阿文好不容易才打通淑華的手機。確認她在線上後,他把話筒耳機塞到成景耳朵裏。
『現在可以跟孫先生講話嗎?』儘管咧開嘴說話會扯痛傷口,但他還是急切地問道。
彼端是一陣恐怖的靜默。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讓心情降到了最低點。
『爸爸現在在家裏……彌留狀態……』好不容易,淑華低低說道。
他突然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孫先生已經病危了,母女倆把他帶回來,讓他能在熟悉的家中安靜地走完最後一程。
『……請把電話給他,我有要緊的話,一定要讓他知道。』
再三斟酌後,李成景斷然說道。
『沒用的,他聽不到的……聽不到的……』女孩的語音逐漸低細,最後變成模糊的啜泣。
『請你一定讓他聽!拜託,這是孫先生一直最挂念的事,我現在已經找到答案了。請你一定要讓他聽!』成景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說。
又是一陣靜默。他隱約聽到了爭論的聲音。
『可以說了。』不知過了多久,這聲應允方自遙遠的地方傳來。
他先深吸一口氣,兀自想象著那一方的情景。話筒被放在孫老的耳邊,但他閉著雙眼,早已不省人事了。孫太太在一邊低聲咒,淑華不知說著什試圖來安撫她。
雖然成景有些慌張,但他還是試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大聲說。因他知道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孫先生,我是李成景。二十年前那樁案子已經破了。真凶是潘祝庭,警方已經逮捕他了,關鍵證物是郭泉案的報案紀錄。是您抓到他的,是您破了那件案子的。真相已經大白了。』
如預期的,那一頭沒有絲毫回音。接下來他不知該說什。
『我說完了!』成景說。接著,電話喀的一聲突然被切斷,一切又複歸沈默。
晚報對這樁陳年舊案有著大幅報導。他想,或許該趁這個時候趕快記錄下來。他拿出答錄機,忍著痛一句一句慢慢述說起來。
搶在潘太太將一批文件灑上去漬油、正要丟下火柴前,警方趕赴潘家大宅,將該批文件全數查扣。特別的是,裏頭有一本是潘祝庭在十年前記錄下來,與案情相關的筆記。或許,就好象格林童話裏的那個理髮匠般,他必須找一個宣泄的出口。多年來的負擔,就像國王的驢耳朵一樣,是專屬他自己、卻又不能予外人道的天大秘密。
但,他在下筆時還是有所顧忌的。了怕這筆記本日後被發現,反而做呈堂供證,他精明地跳過了犯案的細節,以若有似無的隱晦筆調,把自己的心內事陳述出來。這恰和阿文對案情的推斷,成了完美的互補。
李成景節錄了兩者的關鍵處,以第一人稱事的方式,把這篇像是兇手的獨白寫在孫老記事的最後面。關於阿文大致的推斷,他以粗體字標示出來。關係人都已進了墳墓,或許真相的細節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兇手的獨白,有些片段冷血地讓他不寒而慄:
『對一個人而言,深入心底的感動,或許一生經歷一次也就足夠了。我忘不了小時候第一次看電影的那種衝擊、悸動。儘管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上演的劇情內容也早已模糊,但是那經驗卻在我的腦海裏,留下了永遠不會消褪的光影。有的時候,我常常會有種奇怪的念頭。如果把我的故事搬上螢幕,會是什樣的景況呢?它的精彩刺激,決不會比奧斯卡電影遜色的。只是,該取個什片名會更貼切呢?
『「你是潘家最優秀、最聰明的孩子了。」相依命的母親摟著我的頭,在我耳邊切切低語。她的發香與呢喃,好象仍在空氣中飄蕩著。那是在參加那些該死的家族聚會,我們默默地躲在最角落、然後悄悄起身回家時,在那段路上,母親對我的期許。
『這一生裏,我總覺得少了些什?是父親的愛嗎?我不知道,因我從來沒被愛過,無法體會那究竟是個什樣的滋味?對我來說,父親只是提供溫飽的物件罷了。我沒有辜負雙親的期許,我的資質也不比他們(指同父異母的兄弟)差,什在這個家族裏卻處處受歧視?因我的身分?但那些都是我呱呱墜地前,早已注定好的了。雖然我不能改變過去,但──人不能不看到未來!
『再沒有什會比沒沒無名、被歧視、貧窮來得可怕。難怪世界上多的是不擇手段的人,而其中也包括了我。那個到了後來,恐怕連自己也認不清的我。
『精心策劃未來的路子,這是很早以前就在心中萌芽的事了。
『那個日子的來臨,其實是毫無預警的,就好象老天逼著我們骨肉相殘。每個禮拜去一趟醫院實習,是父親的意思,不過那卻是高中以來最難受的時光。「有骨氣就別來呀!」他們輕視地說。不,真有骨氣,就該忍一時之氣,把他們都取而代之才是呀……』
在醫院和潘永湟發生了爭吵,繼而我們發生了打鬥,混戰中我狠狠地咬了他的手,然後趁機用鈍器突襲將他打倒在地。趁著無人的時候,我和潘緒逸利用擔架將屍體運上救護車,載運到祖墳扔棄。這樣一來,遲至明年清明節,才會有人發現他的屍體,但那時肯定已經化枯骨,找不到蛛絲馬了。了轉移警方的注意力,我偷偷在他的手裏塞入了放有救護車紀錄的櫃子鑰匙。萬不得已,讓潘緒逸當上代罪羔羊也不錯。
屍體的右手手背留著我的牙痕,幾經思考,乾脆把右手齊腕切下。但接著我又想到,即使藏起屍首還是不夠的,如果被發現,清查後的我是絕對脫不了嫌疑的。還有,如果死不見屍,在遺分配前未能確認死亡,即使遂行了我的計畫,他永遠都會是名義上的經營者。於是我想到了一條妙計,乾脆就讓他大方地被發現,讓我來親手導演一出連續殺人案吧!
『談判,對我而言,簡直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或許這就是屬於我的生存之道吧?小學的時候,我就已經可以用哄騙的方式,讓同學很高興地幫我完成清掃、跑腿之類的工作。儘管到頭來我什也沒給他們。
『好愚蠢哪!原來這個世界上存在那多的愚人,可供我隨意役使哪!只要我願意花點心思來說服他們。
『外家的人聯合起來,事情才會有轉機!
『陳述利害後,外家的人都站在我這一邊了。但本家處心積慮地想把我們屏除在潘家外,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只不過,在最不利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會出賣我嗎?我想那是不可能的。每個人都巴不得分遺的人越少越好。我們終究只是在相互利用罷了。
『犧牲,即使面對無辜的路人,還是得完成我的使命。研究新聞上的案件可以發現,模糊的不在場證明時段,是最難以被調查出來的。』
了成就我的整個計畫,必須在短期內殺死一個無辜的人。我刻意早起到外縣市,殺死途經的郭泉,在現場畫下符號。了生關聯,且有第二個嫁禍計畫,我故意用公共電話報案,好讓警察能早一點發現,把注意力導向濟生醫院,再讓我來成全這場戲目。回到醫院後,我用那只斷掌把血塗在潘永裕的車上。同時,和姊姊串通好,布下了不在場證明。
『真正執行的時候,我的雙手不會再發抖了。一方面高興,但另一方面卻又感到害怕。高興的是,我又向自己的偉業邁前一步,害怕的是,我仿佛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不行!我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告解的時候。若按計畫來進行,我還要再處理二個陌生人才足夠。我也有注意報上的內容,試著去找對方是否有後代,或許將來可以補償他。初接管濟生時,我捐了點錢給八裏那間廟宇,感謝他成全我的夢想。換個角度想,這樣其實是做好事呢!』
事實上,我是在十月一日失手打死潘永湟,十月二日才說服潘緒逸載出棄屍。我已經預測到警方將會來一一確認每位家族成員的不在場證明,但是等到他們發現潘永湟時,恐怕已經腐爛到無法確認死亡時間了。
既然大家都會指認潘永湟是在十月一日消失的,那就來個將錯就錯。我把襲擊郭泉那天與十月一日的救護車出勤記錄一起撕掉,任誰都會以救護車是在這兩天出動的,就讓那些自作聰明的笨警察去鑽牛角尖吧!
很成功地,這一招讓整個案情變得撲朔迷離,正中我的下懷。
『凡事原先都在計畫中,後來卻逐漸偏了軌。和背負賭債的潘緒逸合作,根本上就是個錯誤。他手上有了我的把柄後,開始轉向我予取予求。我決定稍稍改變計畫。』
我和潘緒逸約好,藉口要把錢拿給他,要他趁出勤時設法到我家來會合,並且把救護車開出來。他表示會趁著值班的時候溜出醫院。到了約定的時間,他果然到了現場,而我也用同樣的手法偷襲了他。
了佈置成意外事故的模樣,同時抹去載運潘永湟留下的蛛絲馬,我決定放火燒車。但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誤殺的竟是他弟弟潘緒達,而潘緒逸肯定也發現了實情,有所防備。我必須趕在他向警方揭發一切前,解決潘緒逸!
『只是沒想到在這計畫中,我竟然受傷了,這是預料之外的事。因此,我決定製造假車禍,除了可掩蓋身上的傷痕,另一方面也可用來減輕自己的嫌疑。
『一步錯,全盤錯。現在已經偏離原先計畫,但他(指潘緒逸)一定得列下一個目標,否則我就全毀了。可是,我沒辦法再照一開始的計畫來行事了。如果明目張膽的行動,肯定無法逃脫嫌疑。我必須準備周全,留有備案才行。』
因自己也是共犯之一,潘緒逸打算先和警方談攏條件,再把真相供出。雖然意外之說無法讓他信服,但我還是說服了他(這裏無法說明何潘緒逸仍肯讓他進入別墅),同樣將他殺死(阿文認,在對方有戒心的情況下,可能用藥先迷昏他)。然後我換上他的衣物、鞋子,將自己的衣物連同屍體丟入井中,同時把從醫院偷出和潘永裕相同的血漿撒在房間內。
然後,我沖到後院,大吼大叫,果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接著我跳下水中,遊到對岸,並故意把皮鞋、衣物扔棄到潭內,以增加可信度。這一來,潘緒逸變成了生死未卜,如果順利,還會被認是畏罪潛逃呢!
『報章雜誌上的相關報導,在某一天突然全都銷聲匿了。我很得意,沒有人能夠識破真相,可是我又很害怕,害怕自己會變成一個耽溺其中的狂人,多諷刺啊!我自己竟然選擇精神科醫師己志業,多希望上天能夠派個聰明人來阻止我。
『濟生的業,轉移到了我和潘榮成的手中。至於潘家其他的遺孀,幸好都沒有留下後代,因此只消定期施捨一些殘肉餘羹,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因當年的遠見,所以日子一直過得這順當。
『這個時候,我遇到了黃華興,我親愛的大哥潘永裕在外頭的私生子,這可真應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那句話啊!有了父親的前車之鑒,當年大哥不敢貿然去認這個兒子,不過他因被軍中被強迫退役,最後還是找上門來。我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找到線索的,發現自己是潘家的血親。從他的描述中,他告訴我自己在數年前,親手殺死了他的母親。
『我在他身上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執著、狂妄與自傲。我想,如果我繼續揮霍我的靈魂,到頭來也會變得這樣吧?
『破碎的童年、備受師長羞辱,一直過了整整十個年頭,會怎摧殘一個人呢?在他的療程裏,我看到了答案。
『「你知道什那個陳老師沒有子嗣?因他蹂躪那些小孩子,所以老天爺要懲罰她啊!既然這都是上天的意旨,那我當然可以替天行道啊!」
『或許是理髮匠心理作祟,也或許是我的貪婪心又蠢蠢欲動,我把我的得意事,很技巧地讓他知道,激起他的崇拜,讓他神往,也渴望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歷史。事實證明,他無與倫比的創造力,真的相當驚人,相信這也是來自潘家的優良血統吧!不僅如他所願地重現歷來慘劇的精華,他在其中甚至還安排了某些向我致意的橋段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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