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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終於見識到了月的手段,真的是非常驚人。」
樹頂,一道削瘦的黑影快速絕倫地攀跳而下,落在月的五步之遠。
水花濺起,獸的黑。
一個擁有無限鬼影之稱的恐怖殺手,豺狼。
月用最大的意志力坐下,看著蹲在地上打量狀況的豺狼。
月的身體漸漸變得不像是自己的,脖子以下幾乎都失去知覺,但意識卻分毫不受影響……蹲在自己面前的,真不愧是善用神經毒吹箭的野性殺手。
如果有一個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跟蹤自己,直到最後一刻才現身給予致命一擊,除了豺狼,還真不做第二人想。
「應該還可以說話吧,我沒有痲痹你的語言系統,更沒要立刻殺死你的意思。」豺狼像野獸一樣的臉,帶著些許尊敬的笑意。
豺狼留著如獸毛的長髮,赤裸的上身套著黑色的老舊皮夾克,被割花的黑皮褲,赤著一雙黑色的腳掌。毫不掩飾自己的黑色本質。
彥琪沒有下車,因為她從後照鏡裡看見豺狼正微笑看著她,示意她不要有多餘的舉動,就不會發生無法逆轉的憾事似的。
「你是前些日子失蹤很久的豺狼吧?」月平靜地看著幾乎是獸人模樣的刺客。
「是,那陣子我被國安局的人抓了,說起來真是丟臉,就連現在蹲在這裡也不逃出來的,而是給放出來的。」豺狼喀喀喀地笑了起來,露出刻意磨尖的銳利牙齒,朝著車子裡的彥琪揮揮手。
彥琪原本拿著手槍,想要深呼吸賭一口氣衝下車,但看見豺狼這個笑嘻嘻的動作後,竟完全不敢動彈。她感覺到一股很嚴肅的殺意。
「所以,是國安局聘雇你殺我?」月說,雨水沿著頭髮傾洩在臉上,扎得眼睛幾乎要睜不開,但他卻不能夠不看清楚自己的剋星。
那是一種敬意。
「完全正確。」
豺狼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過你根本就像空氣一樣,我可沒有那麼靈的鼻子把你給嗅出來。幸好你要殺誰兩千三百萬人都知道,這樣就簡單多了。我只要在暗處咬著葉素芬這蠢女人,等著你隨時大駕光臨就行了。」
簡單?一點也不簡單。
整座海島長期以往都找不到月,但豺狼以絕佳的野獸本能辦到了。
「但你還是讓我殺死葉素芬了,感激不盡。」月微笑。
「國安局只叫我宰了你,可沒叫我保護那個蠢貨,更不管我什麼時候下手。基本上我還蠻樂見那個愛抱怨的女人掛點的,你眼巴巴地想宰,就讓給你吧。話又說回來,這女人逃成這樣子都讓你得手,真的是夠猛,猛啊!」豺狼豎指,往後指著背後的草綠休旅車。
「過獎,不過有兩件事我還想不透。」月笑笑,沒有怨懟。
「喔?」
「在飯店時也就罷了,但就像你說的,葉素芬這群人逃成這樣子,你都還可以咬著不放,甚至我一路追趕都沒發現你在葉素芬附近。你是怎麼辦到的?」
「如果只是你單純想聽聽我的拿手好戲,我會說,一五一時地說,因為這世界上最會保守祕密的就是死人。而且我也蠻欠人說說話的。」豺狼開始演講起來,畢竟他是個非常寂寞的殺手。
但豺狼指著車上的彥琪,使了個眼色。
月同意,帶著感謝之意的理解。
「第二件事,像你這樣的殺手,怎麼會被國安局那些人給收買?」月說,頓了頓,又開口:「你的吹箭真要命,我到現在都沒辦法挪動我一根指頭。」
殺手行於黑暗之道,卻鮮少願意變成政治的特定打手。
不過月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既然是全民的盟友,就不免是政府「官員」的敵人。那些暗地裡貪贓枉法的大官誰都害怕上了月的獵頭網站,月會變成政府高層欲除之後快的標靶一點也不意外。
豺狼搔搔頭,皺眉道:「殺手接單殺人,再正常不過,不過我自己非常不喜歡跟政府打交道,要不是他們放我出去,我才不想接他們的單子。再說,我也不想就這樣死掉。」
「喔?」
「那些人在我的身上注射了奇怪的藥劑,每隔十四天我都得在固定的郵政信箱領取暫時的解藥,不然我就會從肌肉組織開始溶解,最後死得像灘爛肉。相信我,我看過那種死狀,連蒼蠅都懶得靠近的大糟糕。」豺狼指著自己的耳後針孔,說:「殺了你,那些戴口罩穿白色衣服的傢伙才會給我一次性的解藥。」
月用眨眼取代了點頭。
委託人想殺的目標有難易之別,委託人希望目標的死法亦包羅萬象,殺手裡接單的狀態自也各有千秋,供給與需求形成詭異又飽滿的鏈。如果委託人能找到適當的殺手仲介商,就能精準地將仇家人間蒸發,留下美好的買凶回憶。
豺狼這個傢伙之所以惡名昭彰,並不是他殺人如麻,而在於他擅長獵殺同業,而且老是將同業給吃進肚子裡,出於某種不言而喻的偏執。
「只有殺手才是殺手的天敵」,永遠不變的道理。而豺狼更是箇中好手,他不僅接稀鬆平常的單,也接最困難的單,更接同業之間彼此競相殘殺的單。
豺狼從不懂得皺眉頭,讓他的「蟬堡」收藏幾乎冠居所有的殺手。
「該我問你了。會不會覺得栽在我的手上,非常不值得?」豺狼的眼睛很大,在凌亂又骯髒的瀏海後面顯得格外嚇人。
「不會,你是高手。在我的眼裡你跟G不相伯仲。」月笑,用力撐起眉毛,繼續說道:「就算我事先發覺你在附近,躺在地上的也絕不會換人。」
「謝謝,我覺得十分榮幸。吃了你,我一定會變得更聰明。」豺狼嘆氣,反手從腰際拔出一把不長不短,恰恰好可以將人痛苦殺死的獵刀。
大雨淋在黑色的豺狼身上,就像打在一塊沒有生氣的岩石,沿著皮衣皮褲的縐褶不斷蜿蜒透下。他已練就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的剛毅。
「……」彥琪聽著兩個殺手慢條斯理的對話,想哭,卻又感到不可思議。
從後照鏡裡,那畫面竟然沒有一絲殺戮在即的緊繃感。是不是每個殺手都看慣了死亡,就連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厄運,都覺得理所當然?
月看著所有雲都被強風吹散的天空。
沒有日,沒有月,沒有星星。
只有呼嘯的風,凌亂的雨。
正義如果沒有執行,根本不會有人信仰。這就是自己的道。
「動手吧。」月笑。
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殺之道,至死依然。還有更好的人生嗎?
至於這個島,是不是會永遠都記得挺身而出、背負殺戮的自己,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不過是連著七天的驚愕頭條,一向都是如此。
但,有個人不同意。
「不准動手!」彥琪拿著手槍,站在車旁。
「哎。」豺狼的身子抖了一下。
彥琪張大嘴,歪著脖子漸漸跪倒,手槍有氣無力地勾在右手手指上。
不知道是大雨遮蔽了視線還是怎地,彥琪連頸子是怎麼多了一根小吹箭都沒有印象,就只能任痲痹感無聲無息奪走自己的身體。
月嘆氣,這個天兵小女警……
「你就算殺了月,那些大官也不會真的放過你。你知道越多祕密,只是讓自己越來越危險,他們一定會把你除掉湮滅證據……」彥琪掙扎著,有氣無力。
「你又知道?」豺狼冷冷地看著她。
「電影都是這麼演的,難道你一點都沒有常識嗎?」彥琪快要哭了。
豺狼沒有理會單子之外的彥琪,只是反扣獵刀,彎著身子逼近無法動彈的月。
月看著自己,沒有怨恨,沒有憤怒,也沒有所謂的「來去一場空的覺悟」。
月只是看著自己。
從來沒有人這樣看著自己。
「我說月啊,你不當殺手的制約是什麼?」豺狼弓手,寒芒隱隱。
「被殺死。」月輕鬆說道。
「真是太遺憾了。」豺狼獵刀刺出。
32.
醫院的電視機上,從沒停過輪流重複的兩件新聞。
第一件新聞,葉素芬與其律師代表串通數名亡命之徒,在颱風天錯亂警方的內部通訊於飯店持槍搶人,最後殺死十二名刑警後驅車離去。
第二件新聞,葉素芬隨後在山區產業道路上,遭到殺手月擊斃。全程由一名遭殺手月挾持的女刑警目睹作證。隨後月則不知所蹤。
「……」
彥琪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著掛在身邊的點滴。
生理食鹽水一點一滴,稀釋沖銷了自己體內的神經毒。就跟豺狼最後的建議一樣,即使什麼也不做,時間一久,藥效就會自然消褪,不留下任何後遺症。
但這樣又如何呢?
「妳是說,那個叫做豺狼的殺手,將另一個殺手月用吹箭麻醉後,不但朝他的脖子割了一刀,還把他給拖走吃了?」陳警司看著兩個小時前做好的筆錄,萬分不能置信。這算哪門子狗屁?吹箭?偏偏又不能否認彥琪身上的怪毒。
彥琪流下兩行淚水。
筆錄上,夾著彥琪的辭呈聲明。
33.
深山樹林裡,事先約定的地點。
入夜的山區裡,強風的勢頭更加恐怖,預計颱風在後天凌晨才會脫離台灣。
呼嘯的狂風將林徑當作天然的孔竅,迴盪出更恐怖的聲響,配上貓頭鷹有一搭沒一搭的淒厲叫聲,讓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小夥子更加緊張,神經兮兮地左顧右盼,手中拿著的黑色皮箱不時顫抖著。
「東西拿來了嗎?」
頭頂上,傳來無法分辨遠近的獸聲。
「是的,依照約定,解藥就放在皮箱裡。從此兩不相欠。」黑西裝小夥子答道,舉起手中的箱子,隨後平放在地上。
另一個黑西裝小夥子打了個冷顫,忍不住將手中的槍給上膛。
「知道了,不想被吃掉的話就快滾吧。」隨著山風忽遠忽近的聲音。
當然。兩個奉上頭命令的黑西裝小夥子立刻轉身走人。
唰!一道黑風急墜而下。
來不及轉頭,兩個小夥子的脖子宛若電流通過,雙膝不由自主跪下。
低著頭,視線裡的一雙黑色赤腳,站在自己面前。
「別怕,只是普通的手刀。」
豺狼輕鬆地走過眼冒金星的兩人之間,撿起地上的皮箱,打開。
裡頭是一個裝滿藍色透明液體的小針筒。
「要擔心的話,就來煩惱一下這個解藥是真的還是假的吧。」豺狼拿起針筒,蠻不在乎地插進其中一個小夥子的頸子裡,然後反手重重敲昏另一個。
被注射進藥劑的小夥子驚詫不已,害怕地咕噥著:「如果這藥是真的話,你怎麼辦?難道把我給吃了……」想逃,卻頭疼得要命,使不上力氣。
豺狼沒有回答,只是安安靜靜地等著結果。
這個問題一點概念也沒有。大不了,想辦法再要一次就是了,既然彼此的合作那麼愉快,即使再多接一個政府的單子也就算了。
十五分鐘後,那個倒楣挨針的小夥子人還安好,只是有些想吐,頭重腳輕的。豺狼猜想是手刀落得太重的關係。
「我可以走了吧?」小夥子抱怨,搖搖晃晃欲起。
「乖乖坐下。」豺狼瞪著他,小夥子只好照辦。
對於慣用自己調配的神經性毒的豺狼,他非常熟悉毒藥的種種特性。如果今天自己要玩弄另一個使毒高手,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調配一管作用時間超長的毒藥,讓他在等待的過程裡漸漸卸下防備。國安局如果要婊自己,也當如是。
但善於隱匿行蹤的豺狼,可是在暗處等待月獵殺葉素芬長達數周的耐力之王。
三個小時過後,小夥子突然頭疼欲裂,然後瞬間失去視力與聽覺。
「混帳,還是那臭女警說的對。」豺狼抱著腦袋,咿咿啞啞地苦笑。
國安局果然想湮滅掉雙方合作的證據,也就是他的一條爛命。
小夥子接著兩眼翻白,附上一層黃色的薄膜,眼角、鼻孔、嘴巴都冒出黃色的細密濃稠泡沫,喉嚨的肌肉異常腫脹痙攣,幾乎要窒息。
「快……快送我進醫院……」最後小夥子眼睛暴凸,兩道黃水從眼下汩汩流出,模樣就像好萊塢活屍片裡化妝壞掉的殭尸。
「送去幹嘛?」豺狼從鼻孔噴氣。
小夥子倒下,當然沒有了氣息。
那些怪里怪氣的症狀,每個都可以成為死因。
「看來,自己真的是死定了。」豺狼搔頭想著,順手將粗硬的手指貫進另一個小夥子的腦袋,將頭蓋骨給生生扒開。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在死之前,還有十天時間可以賴活著……豺狼吃著鮮嫩的腦漿,思考著。
反正說不定根本沒有解藥?是啊,很有可能。豺狼吸吮手指上的黏滑物。
沒有人規定政府做什麼毒死人的東西出來就得做一套解藥放著,不負責任的事人類幹起來最拿手了。與其找到欺騙他的混帳官員把他拆成五十二張肉牌吃掉,還不如認真地,想想跟殺手中的最強傳奇,G,一較高下的可能。
「找到G的經紀人,然後下個限時專送的單請G來殺我吧?這樣好像比我找到他還要快。嘖嘖,反正我輸了也沒什麼損失。」豺狼拖著穿著黑色西裝的死屍,漫步在沒有停止過的強風細雨裡。
漸漸隱沒在一片森黑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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