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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荊楚爭雄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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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0:23: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美人恩重

第十章—美人恩重

  桓度心中一動,想起那次躲進夏姬的車底潛入夏浦,又想重施故技。一看之下,廢然若失,原來車底的形制不同,离地只有數寸,除非他變成一片布帛,否則全無擠進去的可能。這种形制的馬車,顯然不适合長途旅程,美觀而不實用,應是皇宮的座駕,想到這里,決定冒一次險。
  馬車在兩旁植滿松樹的長道,緩緩馳向桓度。
  桓度提气躍上樹頂,虎視著逐漸接近的馬車。
  馬車來到樹底下,桓度隨意折了根樹枝,運勁向道旁另一方向射去。
  樹枝「啪」的一聲撞上另一邊的樹叢,發出清脆的聲響。
  馬車前後各八名的侍衛,被聲音所惊,一齊轉頭望向另一邊。
  机不可失,輕盈得像只小鳥的桓度從茂密的樹葉枝交錯處倒翻而下,葉聲輕響,像一陣微風拂過,一下打開門關,閃入了馬車內。
  所有動作一气呵成,瞬息間,完成了這一連串复雜的動作,錯非桓度身手,拿捏的時間這樣精确,如何能在宋兵眼前,偷天換日。
  其實更重要是桓度大膽的冒險精神,在多次的逃生中,他都顯示了這种膽色气度,令他轉危為安。
  閃入車內,桓度和車內的人同時一惊。
  車內的人惊的是無端有人在這等不可能的情況下闖入。
  桓度惊的是料不到車內坐的是名女子。而且這樣嬌柔纖美,楚楚動人。
  不知是否命運的安排,兩次車上的都是美女。
  上次是夏姬,這次從這女子華麗的服裝,看來是宋王妃嬪一類的身分。
  那女子還未來得及惊呼,桓度粗壯的大手已把她的小口掩個結實。
  女子的相貌极美,她又不同於夏姬的艷麗,清秀脫俗,有一种出塵的美態。
  桓度心下大感不安,自己這個俗子冒犯了佳人。不過現在已騎上了虎背。
  她俏臉的下半部被桓度的手掌遮掩,剩下最明顯是一對明亮的眼睛。
  這對美眸變化万千,桓度突然惊覺它們竟能清楚傳達出不同的感情,早先的惊惶,已被好奇所代替,然後又變成一种很复雜的感情。似乎混集著怜憫、同情和些許傾慕。
  這种反應大大出乎卻桓度意料之外,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車子緩緩而行,外面護著馬車而行的宋兵懵然不知,車內竟然發生這种惊人的變化。
  車內的桓度面對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在他的手掌下,他清楚感到她纖巧溫潤的紅輕軟濕潤。柔柔的顫動触動著他的心弦。
  他本來打算一上來便點對方的穴道,但現在卻完全下不了手。這等以硬手法封閉經穴,對体質纖弱的女子,可能會造成長期性的後遺症,他怎能不怜香惜玉?
  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桓度眼中威迸射,背脊微微弓起,處在高度的戒備狀態下,以應付任何突變。
  那女子望著他的威武形相,眼中露出深感興趣的神情。
  這微弱的外表下,有一顆勇敢的心。
  一個聲音在車外響起道:「左衛范杰生,向夫人問好!」
  桓度大叫不好,剛要拼死沖出,忽地發現事有轉机。原來那女子正點頭示意,眼中同時射出愿意合作的神情。
  一來刻不容緩,二來盡管大叫大嚷,也不能造成太大分別。桓度決定押上一注,迅速收回大手。
  女子輕輕喘气。
  外面又道:「夫人!你沒事嗎?」語气比以前緊張。
  女子嬌聲應道:「什麼事?」「已到宮門了。」范杰生道。
  「嗯!」
  女子示意桓度在車廂內躲藏起來,她已為桓度的俊美容貌、瀟風度所動,敬慕之心也不由暗中生起,卻又不敢和他開聲說話。此刻,她直視桓度,面上透著興奮的神情。
  馬車緩緩駛進宮門。
  兩人默默無語。女子會說話的眼睛射出難分難舍的神色。兩人萍水相逢,乍聚又分。
  馬車停下。
  女子俯身在桓度的耳邊飛快道:「我知你是孫先生,我國這樣待你,是懾於齊國之威,幸好我已做了點補贖。珍重了,記著,我姓鄭,閨字柔然。」說完推開車門下車而去。
  車外傳來鄭柔然的聲音道:「馬儿可以牽走,但馬車卻留在原地,我或者還要外出。」隨從連忙應諾。
  這鄭柔然身分奇怪,至於事實如何,看來沒有机會知道的了。
  人聲遠去。
  馬儿亦被牽走。
  桓度正要探察外面的形勢,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車門被打了開來。
  一個聲音在外邊輕輕道:「孫武!你可以瞞過宋國那班飯桶,卻怎能過我呂振。況且你已中了我的劍,能殘喘至如今,相當不錯。若你能立即獻上兵書,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桓度心念電轉,這呂振正是剛才在宋王陵前夸耀自己擊傷孫武的齊國高手。心中一動,忙把聲音裝作受了重傷後那种柔弱道:「你如何知道我藏身車內。」
  呂振一陣低笑道:「我一看車輪痕跡,便知載重量大增,再比對以前輪痕的深淺,當然知道是你躲進車內。我也是低估了你,居然受我一劍之後,仍能神不知鬼不覺,避入車內。」
  桓度見他一路低聲說話,知道他怕人知曉他在此,不覺心下奇怪,而且自己車行甚緩,他大可在任何一處截停自己,為何卻要在此處動手。
  桓度道:「這交易可以接受,但卻有一個條件,如果你能告訴我,你為何要待至如今才出現。」
  呂振顯然心情极佳,道:「告訴你也無礙,我之所以待到此刻,就是根本不怕你飛走,其次就想證實鄭妃是否包庇了你。久聞鄭妃美艷無雙,我或可藉此事一親香澤。」跟著嘿嘿淫笑起來。
  桓度怒气填膺,心中殺机頓起。
  呂振已在車門出現,手中提著一把長劍,喝道:「還不拿來。」
  桓度運功迫出一額汗珠,看來像重傷垂危,在怀里取出兵書,向呂振遞去。
  呂振面現喜色,卻不接書,手中長劍電閃,直向桓度胸口刺去,辣之极。
  桓度一側一竄,已把呂振的長劍挾在脅下,一拳擊在呂振胸口,跟著听到他胸前骨折之聲,呂振倒飛三尺外桓度這一拳极有分寸,力量雖然強大,呂振的身卻不遠跌。他武功遜於桓度,又誤以為對手受了重傷,那能不立斃當場。
  桓度心想終於為孫武報了這一劍之恨。他跟著躍出車外,四周靜悄無人,連忙挾起他的身,越過宮牆而去。這呂振是齊國派來的人,一個不小心處理,每每是滅國之由。
  公元前五一二年,周敬王八年。
  縱觀當時天下形勢,周室逐漸式微,諸國勢力日趨龐大,擴展軍力。列強之中,又以楚國和晉國實力雄厚,在其他諸國之上。
  晉國地處中原之地,雄霸黃河流域,楚國以長江兩岸肥沃的土地為根基,雖偏處南方,卻有進窺中原之心。一時兩雄互相牽制。楚受晉阻,未能主宰中原;晉有楚扰,也不能獨霸天下。
  再說晉國和楚國兩強的情形,晉國自從著名的崤山之戰後,与秦國成為死敵,又与齊國不和,故雖有霸主之名,卻是處處窘迫。加上晉國公室王族日漸衰弱,權力逐漸轉移到公卿和國內的小封臣手上,形成六卿對峙,劍拔弩張,各怀异志,內亂迫於眉睫。當日桓度拒絕巫臣之邀,不和他一起投靠晉國,其理在此。所以這時晉國實在無力外顧。
  至於南方霸主的楚國,楚昭王年幼繼位,即起用令尹囊瓦,此人一旦得權,排斥异己,致桓度滅族毀家,弄得天怒人怨,伏下禍根。
  在這等形勢下,僻處東方長江下游的吳國,在立志圖強的雄主闔閭的領導下,乘時而与。闔閭更重用深知楚國政情的伍子胥,此人家族盡為楚王所殺,矢志扶助吳國,以報大恨。乃「修法制,下賢良,選練士,習戰斗」,為吳國進行富國強兵之道,卓有成效。
  當然,這時吳國的實力仍然遠遠落在晉、楚兩國之後,但已形成一股新興的勢力,在東方蠢蠢欲動。
  這一天,在吳王闔閭的帶領下,最主要的將領在議事廳聚集。
  吳王闔閭首先發言道:「若我吳國欲爭霸天下,應從何處先行做起?」說完精芒閃耀的雙目,環顧手下群將。闔閭高大雄壯,方面大耳,面色明潤,不怒自威,決斷而且有懾人的气魄。
  眾將一齊沈吟,這問題极為難答,若沒有充分的理由去支持,必遭吳王輕視。
  公卿子山首先打破沈默,揚聲道:「我國偏處東方,与越國為鄰,西北兩方強敵環伺,理應先与外修好,轉而專心內政,待國勢富強,拉近与晉、楚、齊、秦等大國的差距,始可從容定計,切忌時机未熟,便輕舉妄動。」子山為人穩重,一向主張漸進式的國策,故有此議。
  闔閭淡淡一笑,也不置評,轉眼望向其他各人。
  以勇力著稱吳國,貴為闔閭之弟的夫概王朗聲笑道:「子山此言,未免不合時宜。耍知道在今日這弱肉強食的時代,我雖無害虎之心,虎卻有傷人之意,兼且我國版圖不大,如若龜縮不出,憑這數百里之地,終是難成大事。所以目下當務之急,應著眼於辟地拓展,這樣國勢日強,始有爭勢之望。」這夫概王形態威猛如雄獅,雙目藏神不露,既有謀略又具野心,是吳國最著名的猛將,手上一支長矛從未遇上十合之將,被譽為吳越第一高手。生性凶殘好戰,手下血腥無數,人人惊懼。
  闔閭神色不動地道:「夫概王心雄志高,只不知爭霸之道,應以何著為先?」這一問便問在節骨眼上,每一個國策,都是一种理想和目標,但如何取舍和施行,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夫概王胸有成竹地道:「致胜之道,當避強取弱,例如郯、徐、陳、蔡等小國,可逐漸蚕食,如此累積而進,我吳國必有一日可与晉、楚爭長短。」
  另一大將白喜附和道:「夫概王果然高瞻遠矚,本將甚愿追隨旗下,為國爭利。
  」這白喜与夫概王一向站在同一陣線,共同進退。
  闔閭見一直沒有作聲的伍子胥面帶冷笑,心下一動,便問:「伍將軍你的意見如何?」伍子胥道:「夫概王指出吳國之興,在乎能否擴大幅員,本將完全同意。但對實行的方法,卻覺得仍有商榷餘地。」
  夫概王面色陰沈,不露半點喜怒變化,他一向与伍子胥不和,這刻心下更是充滿殺机。
  白喜連連冷笑,嘿然不語。
  伍子胥也不理會,續道:「我國若要蚕吞鄰近小國,足有餘力。但郯、徐等國雖小,卻与其他大國關系密切,為此一來,我們必犯眾怒,引致列強群起來攻,徒取其辱。」
  大夫斗辛道:「伍將軍所言甚是。」
  夫概王和白喜連連冷笑,搖頭表示极不同意。
  這時形勢非常明顯,這五位吳國最重要的大臣,除子山一人主張緩進外,其他都是主戰派,而主戰派又分為夫概王与白喜一個陣營,伍子胥和斗辛則是另一种意見。
  只有吳王闔閭還未表態。
  闔閭一聲長笑道:「伍將軍究竟有什麼計畫,何礙說出來讓大家研究。」
  伍子胥淡然一笑,露出极強的自信道:「若要爭霸中原,淮河流域便是我等之踏腳石。」
  闔閭皺眉道:「這一帶乃在楚國控制之下,我等如若染指,豈不是會引起与楚國的正面沖突。」
  夫概王哈哈一笑道:「那伍將軍就正中下怀了。」
  原來伍子胥原為楚人,因父兄族人均被楚王所殺,故志切复仇,夫概王這就是在暗諷他別有私心。
  伍子胥并不理會,他為人城府很深,等閒不會流露心內的感情,這時他滿面風霜,因過度思慮而略帶蒼老的面容,不見絲毫波動地道:「我若強大,必不容於楚國,況且我國東面是大海,沒有擴張餘地,南方是落後地區,取之無用,向北,齊、晉、秦列強豈容我勢北伸,所以我等如謀躋身上國,必須先擊敗楚國。若要擊敗楚國,就要先取淮夷。這淮夷之地,士地肥沃富裕,又盛產銅礦,必可助我國霸業。」
  這一番話极有見地,吳王闔閭點頭不已。連夫、白兩人也一時語塞。他們兩人均是有謀有略的名將,自然知道伍子胥所說确屬高見。
  子山道:「伍將軍之言道盡敵我形勢,但楚國軍力十倍於我,兼且我國地處長江下游,而楚國則居江之上,敵人順江攻我則易,我逆江而上則難;何況楚國水師名震天下,大將如白素功皆是水上名將,我等何能与之抗衡?」子山始終主和而不主戰,但他的見解,正指出了吳國一向屈處下風的因由。
  伍子胥道:「我就是針對這點,定下了几個對付之法。第一,我們要努力學習陸上攻守之道,特別是精研車戰之術。大王如若批准,我有一故人現在晉國,此人既精於此道,尤熟楚軍戰術,得他來助,當能如虎添翼。」
  闔閭點頭道:「伍將軍心目中的人選必是叛离楚國的巫臣,此人离楚後,親族盡為子反、囊瓦等所殺,血海深仇,果然是理想人選,伍將軍可放手而為。」他對伍子胥這避重就輕、不与敵人在江上交鋒的策略,顯然极為欣賞,要知吳本江湖之國,習水戰而不習陸戰,但從水道与楚爭,實無法胜楚,故這一著實是對症下藥。
  伍子胥道:「其次於我方另一個有利因素,就是利用敵人鞭長莫及的形勢。要知楚國勢力雖能遠達淮河中下游,但因距本土太遠,難以駕馭,故也是其薄弱環節。因此淮夷之地,是我所必爭的,也是能爭的。」頓了一頓,他接著道:「楚國設在此地的三邑州來、鍾离及巢,是我們的首要目標,只要奪此三鎮,便能控制淮域,大利西進。我們可分三師進扰,敵進我退,敵退我進,使楚師疲於奔命。」
  闔閭拍案叫絕,連与他一向不和的夫概王和白喜,也不得不點頭同意。但亦更生嫉忌之心。
  斗辛這時插嘴道:「在這之前,我們先要經略後方,斷越之援楚。」
  伍子胥道:「這個必然。」
  闔閭心內歡喜,正要贊賞。那知伍子胥道:「下將還有一個提議。」
  眾人心下大奇,不知他尚能提出什麼奇謀妙計。
  伍子胥也不說話,從怀內取出一卷帛書,呈上闔閭。
  闔閭接過開卷一看,不一刻露出惊詫之色,霍地抬起頭來問道:「此人何在?」伍子胥道:「這人十日前由齊國到來臣下之居所求見,獻上所著兵書,真是天縱之才,發盡前人所未發,臣与他論道十日,心想如得此人為我吳國盡力,那怕大事不成。」
  闔閭仰天長笑:「伍將軍請盡速為本王引見此人,果真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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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0:24: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明主拜將

第十一章—明主拜將



  伍子胥回到府第,立即使人請孫武到來,這時冒充孫武的桓度正在靜坐潛修,听到有請,連忙來到伍子胥的書房內。過去這十日,兩人曾多次在此暢論各國形勢与兵法。
  伍子胥對桓度欣然道:「孫先生,伍其不負所托,明早大王召見,你我一同進宮,大王明察秋毫,知人善用。唯一要小心的,便是夫概王与白喜兩人。」語气對這冒名的桓度非常敬重。
  桓度感激道:「伍將軍大力幫忙,使孫某才能進展,大恩不言謝。」這時他的說話竟帶有齊音,原來他在來吳前,在齊國居住了半年,一方面消化孫武兵書內的微言大義,一方面試圖改變帶有楚音的談吐。
  伍子胥道:「以孫兄之才,豈會埋沒,我擔心的,卻是明天進宮前,夫、白兩人或會出詭計攔阻。這二人手下死士高手無數,极為可慮。」他知道桓度兵法如神,卻不知他的劍法也是屈指可數。
  桓度奇道:「伍將軍深得吳王信任,這次召見又是吳王之令,誰敢阻攔?」伍子胥道:「在一般情形下,應是如此。但先生以兵法著稱,如若不能依時赴會,何能言霸國強兵之道。所以盡管在大王面前,他們也振振有詞,說以此等阻困,來證明你并非只是空想的理論家。」
  桓度啞然失笑,心想自己若不能在這机會露上一手,日後盡管吳王肯用自己,但必為眾人所輕視,連忙詳詢往吳宮的路線和地形,以應付夫、白等的布置。
  伍子胥的將軍府第,位於城東,与吳王的宮室相隔約四里。由將軍府往吳王宮殿的大道,先要經過繁忙的市集和大街,然後才轉上幽靜的林蔭大道。大道穿過圍繞王宮的大湖,景色怡人,這條穿湖大道可容十馬并進,若被封閉,由南面前往王宮的路線,便等於被截斷。而這正是伍子胥每天進王宮謁見闔閭的路線。
  清晨寅時末,天還未全亮,將軍府四周的居民已開始了一天的活動,牛車馬車,通過大街小巷的次數開始頻密起來。
  比他們更早便守候在此的,是夫概王手下的得力高手簡殿之,此人精明能干,頗具計謀,是夫概王倚重的人之一。
  簡殿之雙目凝望著將軍府的所有動靜,他的手下高手超過二百人,布置在每一個戰略性的位置,只要他一聲令下,手執絆馬索、繩网等等的勇士,便會洶涌而出,誓要把孫武掄了下來,縛了往見吳王。這一著乃白喜所獻之計,希望能一石二鳥,既證明了孫武徒有虛名,連自身也難保,一方面羞辱了伍子胥,打擊他在吳國的地位,頗為毒辣。
  忽然兩個頭帶竹笠、面目難辨的男子,并排在將軍府的大門走出來,因為他們的竹笠前垂下一幅遮陽幕,所以看不出這兩人是否伍子胥和孫武。
  簡殿之當机立斷,正要指示手下上前試探,另兩個一式一樣的男子,在先前兩人身後丈許處,跟了出來,如此兩個接連兩個,先後走出了兩個一組的男子百多人。這等情況,教他如何下手。
  這個景象极為奇怪,百多個兩人一組頭戴竹笠、裝束一樣的男子,不斷從將軍府的大門涌出街頭,然後分散至各大街小巷去。
  簡殿之也不惊惶,他們手上還有最後一張王牌,只要通過大湖往吳宮的大道被封,除非孫武脅生雙翼,否則絕難飛渡。
  簡殿之打個手勢,立時有手下點燃訊號煙花,通知守在南道的另一名夫概王的得力手下韓彬,准備一切。
  這時正在南道的韓彬,以超過三百精銳高手的實力,架起大木欄柵,緊守著南道的中段,湖上所有舟楫,都在他控制之下,這樣的布置,連韓彬自問掉轉位置,除了恃強硬闖外,實在別無他法。但現在并非真正戰爭,伍子胥和孫武勢不能真刀真槍,殺死夫概王麾下的人馬,況且己方不乏高手,就算孫、伍二人想蠻來,也不易成功。
  現在离吳王約定見孫武的時間愈來愈近,自己只要率眾擋他一陣,便大功告成。
  韓彬愈想愈是得意,陣陣秋風迎面吹來,使他神清气爽。
  南道遠處傳來轆轆聲響,一串十多輛用騾子拖動盛滿小山一樣那麼多禾草的車子,緩緩駛進南道。
  韓彬一聲令下,二百多手下連忙拔出兵器,嚴陣以待,形勢緊張。
  騾車緩緩接近,在离韓彬扼守的路段約十丈處,停了下來,忽地一陣鼓聲,十多輛騾車的禾草下竄出人來,每人手中持著火器,霎時間十多車禾車一齊給點著了,火焰沖天而起,一股股濃厚之极的黑煙,驀地布滿了整個區域。
  韓彬等正在風向之下,漫天遍地的濃煙,向韓彬等飄來,整條南道滿布濃煙,把韓彬等嗆得眼淚直流,不要說攔截敵人,連視物也大有問題。
  濃煙里騾子們受惊狂叫,直沖向韓彬的陣地,騾車撞在攔路的木架上,翻轉倒側,形勢混亂,在濃煙中,韓彬似乎看到有人影迅速掠進己陣。
  在吳王的議事廳內,闔閭高踞龍座之上,面無表情,現在离約定見孫武的時間,只有半刻時光。
  他前面兩邊分別坐在夫概王、白喜、子山和斗辛。
  夫概王和白喜面有得意之色,子山和斗辛神情略見緊張。這次如讓夫、白兩人贏了此局,二人的气焰會更難抑制。
  夫概王道:「大王,我看伍將軍今日可能不能如期赴會了。」跟著一陣長笑。
  子山和斗辛兩人噤口不言,他們對於伍、孫兩人能否准時前來,亦是全無信心。
  闔閭道:「夫卿稍安勿躁,此事即有分曉。」他語气也流露出對伍、孫兩人缺乏信心。
  夫概王和白喜更為意气風發。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各人靜默無聲,辰時轉瞬即至。夫、白兩人更為得意。
  便在這時,伍、孫兩人抵達的消息,經人報了進來。
  吳王闔閭容顏大悅,子山和斗辛也是歡喜之至。夫、白兩人則啞言無語,顏面無光。
  伍子胥引著一個英气勃勃的魁梧大漢,昂然進入會議廳內。
  闔閭細察這孫武英華內斂,雙目精靈有神,气定神閒,絕無得意後那种趾高气揚之態,對沖破夫、白等攔截,只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之事,不值一哂。
  伍、孫兩人叩見之後,吳王闔閭心下歡喜,連忙賜坐。
  闔閭不提夫、白兩人借故阻難之事,以免加深兩個陣營的對抗,微笑道:「久仰孫先生大名,昨日得閱先生大作十三篇,心悅誠服,敢問先生可有必胜之兵法?」桓度冒充的孫武微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子山問道:「何謂知己知彼?」桓度說:「決定戰爭胜敗的基木因素,就是要把敵對雙方的优劣條件,加以估計比較,來探索戰爭胜敗的形勢。這要由政道、天時、地利、將帥和法制五項入手。
  凡屬這五方面的情況,將帥都必須知道,了解這些情況,才可掌握致胜之道。例如究竟是那一方的政治武功、將帥指揮高明,得天時地利,法令貫徹,武器精良,兵卒訓練有素,賞罰公正。根据凡此种种,就可判斷誰胜誰敗。」這一番話說得廳內眾人紛紛點頭,連夫、白兩人臉上也現出尊敬神色。
  斗辛問道:「什麼是成功的政冶?」他助闔閭掌管朝政,最關心的當然是政冶上的問題。
  桓度從容答道:「就是要使民眾的愿望和君主的愿望達成一致,可以叫他們為君主死,為君主生,而絕不違抗。如此上下一心,何事不成。」
  闔閭恍然道:「与君一席話,茅塞頓開。」
  夫概王於這時插口道:「孫先生若統率我軍,攻掠楚國,有何戰胜之道?」這是從實際的情況作考較。
  桓度答道:「這又回复到知己知彼的問題。例如楚軍以水師和車戰威震當世,若我軍与楚人在水上交鋒,又或以車戰對壘,必敗無疑。故必須訓練步兵,加以楚國多沼澤山地,步兵轉動進退,均較靈活,以己之長,攻彼之短,胜券即可在握。」
  闔閭擊節而起道:「孫先生一語中的,請讓我敬你一杯,自此刻起,本王封爾為左將軍,与伍將軍共同主理兵員訓練,同圖霸業,將來有成,本王重重有賞。」言罷仰天長笑起來。
  桓度在吳國的地位,就此給奠定了下來。
  他終於到了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回楚复仇的愿望,露出了一線曙光,前途雖然仍是艱阻重重,但這正是命途中的挑戰。
  《荊楚爭雄記》上冊終歷史大事年表。
  西元前525年:吳公子率水軍攻楚。
  西元前522年:楚平王相信費無极譖言,欲殺太子建。太子建逃往宋,伍奢及長子伍尚被殺,伍子胥逃往吳。
  西元前519年:吳王僚攻州來,楚令尹子瑕率諸候之師救之。戰於雞父(今河南固始東南),吳師胜。
  西元前518年:楚平王率水軍攻吳而還,吳師追逐楚師,破楚邊邑。
  西元前516年:楚平王卒,孑珍立,是為昭王。
  西元前515年:吳帥攻楚,楚分兵兩路堵截吳帥,吳帥進退兩難。四月,吳公子光使專諸刺殺王僚,公子光立,即吳王闔閭。
  西元前514年:吳王闔閭任用楚臣—伍子胥。
  西元前512年:伍子胥荐孫武,為吳王闔閭治兵。
  西元前511年:吳用伍子胥之謀,分吳師為三部,輪流扰楚。楚師疲於奔命。
  西元前510年:吳王闔閭率師攻越,越君允常迎戰,吳、越開始交兵。
  西元前508年:秋,楚囊瓦攻吳,吳師敗楚於豫章,吳乘胜攻克楚之巢邑。
  西元前506年:吳王闔閭率帥,与楚帥戰於柏舉,吳大胜,侵入楚都郢。
  西元前505年:秦應楚大夫申包胥之請,以兵援楚。擊敗吳帥,收回郢都。
  西元前504年:吳敗楚,楚遷都於。
  西元前496年:吳王闔閭攻越,敗歸,闔閭因傷而死,子夫差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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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冊 第一章 重會故人

第一章 重會故人



  公元前五一一年,周敬王九年。
  吳王闔閭采取伍子胥和卻桓度的提議,以「彼出則歸,彼歸則出」的戰略,分師扰楚,使楚軍疲於奔命。
  公元前五一0年,周敬王十年。
  吳軍攻楚之「夷」、「潛」、「六」三城,楚軍往救,吳軍還。吳軍又再攻「弦」,楚軍往救,吳軍又退。
  公元前五0九年,周敬王十一年。
  吳軍攻越,大敗越師,使越人不得与楚聯手,吳國至此再無後顧之憂,伍子胥和卻桓度兩人更是密鑼緊鼓,計畫大舉攻楚,兩國形勢危急,大戰一触即發。
  這天卻桓度在訓練吳軍的大校場上閱兵,吳兵車容整齊,進退井然有序,卻桓度心內滿意,想起自己由一個對兵法一無所知的人,搖身一變成為天下聞名的兵法大家,直為春夢一場。
  卻桓度吩咐手下繼續練兵後,想返回將軍府休息,剛走到校場的門口,一群人迎面而來,當中一人是夫概王,他身旁有位非常美麗的少女,一身武裝,嫵媚中帶有英气,一對明眸閃露著野性,大膽又充滿了挑戰。卻桓度每次見夫概王,几乎部是在与吳王議事的場合下,像這樣私下相見,還是破題儿第一次。
  卻桓度急忙避在一旁,躬身施禮,這夫概王為當朝貴胃,勢力根深蒂固,即使闔閭經易也不愿惹他。
  夫概王眼中寒芒電閃,掃視了卻桓度几眼,卻桓度感到皮膚如被電火炙過,暗惊此人果然不愧號稱吳越第一高手,功力惊人。
  夫概王陰沈地道:「孫將軍兵法,天下皆知,未知劍法是否亦同樣可觀。」
  他身旁眾親將一齊輕笑,顯出极大嘲弄。
  卻桓度何等修養,毫不動气,答道:「小將自幼即好習將兵之術,專講千軍相對之道,兩人爭鋒,卻是疏忽得很。」這几句話守中常攻,暗示不屑私人爭斗,只重視千軍万馬的攻守爭雄。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出自那美麗的少女口中道:「孫將軍此言差矣,若我現在提劍欲殺將軍,未知你有何自保之道?」這几句話充滿了挑戰味道,完全不把卻桓度放在眼內,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卻桓度身旁的几名親兵面現憤慨,連忙圍在他身前,顯然真怕這小姐出手冒犯。
  夫概王喝道:「舒雅不得無禮。孫將軍請見諒,小女舒雅一向管教不嚴,故有此胡言亂語。」他表面上雖似責怪女儿,語气間卻無半點怪罪之意。卻桓度知道自己影響力日漸龐大,招來此人嫉忌,今日此來,正是試采自己的實學和反應。
  卻桓度道:「夫概王若無他事,小將便返家歇息,還請恕罪。」告了一個罪,率親兵离去。
  那少女的語聲遠遠飄來道:「下次再見之時,小女子定要請教高明。」又是一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卻桓度回到府上,吳王有信使到訪,原來晉國專使到來,要他出席今晚招待的國宴,卻桓度略事梳洗,又匆匆往吳宮而去。
  他的座駕馬車在途中遇到伍子胥的馬車,伍子胥請他過來坐上馬車,一同赴會。
  伍子胥道:「大王前日閱兵後,甚為滿意。」
  卻桓度忙道:「這主要是伍將軍一向訓練有素,小將追隨摩下而已!」
  伍子胥對它的謙讓頗為欣賞。話題一轉,忽然問起今早校場的事情道:「听說适才夫概王与他女儿舒雅向你出言挑,你打算如何應付?」頓了一頓,見卻桓度沈吟不語,如他為難之處,又道:「我也知道這事极難應付,除非由大王出面干預,這舒雅一向任性而行,盡管夫概王也無奈她何。她年華雙十,但眼高於頂,貪她家世美貌來求親的,都給她用劍赶走。這次她若要纏上你,的确令人頭痛。」
  卻桓度道:「此女武技如何?」伍子胥苦笑道:「這才是真正令人頭痛的地方,舒雅雖是女儿身,卻是天資卓絕,盡得乃父真傳,欠缺的只是經驗火候。而且她手中寶劍獻自越王,由大王賜贈,劍名『越女』,鋒利之极,使她更是如虎添翼。」
  卻桓度道:「伍將軍請放心,我自有應付之法。」他暗忖盡管以夫概王的絕世武技,也末必能胜我卻桓度,區區利器死物,同足道哉!
  伍子胥卻以為卻桓度為了安慰他而作出此言,提醒他道:「孫將軍万勿以女子而輕忽視之,我看你精神气度,應是使劍好手,可是夫概王乃當今吳國第一高手,家傳之學,絕對不能大意。」
  卻桓度不想再談這個問題,問道:「不知今日晉國派來的專使是何人?」伍子胥說:「這人名叫巫臣,他原為楚國申地的大公,後來為了一名美姬,叛离楚國,現在頗得晉室信任。孫將軍,有何不妥?」原來他見到卻桓度臉色一變,這人一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刻一聞巫臣之名,居然有如此反應,他那能不奇怪。
  卻桓度道:「我只是想起另一件事。」車子倏地停在吳宮正門前。卻桓度暗叫僥幸,否則也不知如何砌詞搪塞。
  兩人下車進宮,晚宴擺在吳宮的翔空殿內,吳王的座席高踞殿左,客席設於殿右,兩邊各有席位,出席的當然是吳國當朝的公卿大臣。殿心騰出大片空地,以供舞技雜耍等娛賓節目的進行。
  兩人早來了一點,只有大臣斗辛在殿內,跟著夫概王、白喜、子山和其他公卿陸續到來。
  又待了一會,吳王陪著一高瘦威嚴的男子,步入殿內,殿里的樂工,連忙奏起絲竹管弦之樂,禮節周到。這等儀式,在魯國是家常便飯,在這被視為蠻夷末開化的吳國來說,則是极事舖張,足見吳王闔閭對這次晉國來使的重視。
  吳王一一為眾人引見,到卻桓度時,巫臣驟見卻桓度,臉上難以掩飾地露出一絲惊忡。但巫臣不愧經驗老到,轉瞬臉容即恢复如常,裝作和卻桓度首次相遇,說了一番客气話。眾人都沒有留心,只有伍千胥沒有放過兩人的神情,似乎動了疑心。他何等樣人,先是卻桓度聞巫臣名而色變,跟著巫臣見卻桓度時,又有异容,那能不動疑念?
  各人分賓主坐定,照例又是說番客气話,舉杯祝賀,跟著闔閭進入正題道:「此次巫專使帶來令吾國鼓舞的消息,晉國有意与我建立聯盟,夾擊大敵楚國,這對於阻遏楚國橫行肆虐,功德無限。」眾人立即響起一片道賀聲音。
  卻桓度暗忖這必是巫臣游說之力,不要說晉國出兵相助,只要晉國能控制北方諸國,不插手於吳、楚之爭,已是天大的喜訊。
  巫臣一陣長笑道:「我國國君英明有為,以天下和平共存為己任,楚國一貫欺凌弱小,令尹囊瓦殘暴好戰,我國豈能不關心。」
  闔閭道:「此次除了与晉國結成盟友外,巫專使特地從晉國帶來了戰車兵員,使我等能對中原上乘車戰陸戰之術,一開眼界。」
  巫臣哈哈一笑道:「這真愧不敢當,只是希望在這交流下,兩相參詳,以增對付楚人的胜算。」巫臣原為楚人,這時的國家觀念,并不強烈,反之家族的觀念,血濃於水,遠較國家為重,所以巫臣矢志滅楚,在當時是毫不稀奇。
  巫臣跟著又道:「這次我受國君之命,在戰車之外,特地從我國精選歌舞妓十人,來此獻藝,請各位欣賞。」說完一拍手掌,殿後一片絲竹鐘聲,十名身材曼妙,聲色俱全的美人,走進殿內載歌載舞,果然是千中挑一的美女。
  卻桓度估計這些美女气質高貴,想來都是中道破敗的大官貴族的後人,被收作女奴,看來這次晉國,非常重視這次聯盟。
  歌舞完畢,美女輕快退出殿外,殿內的男子都泛起色授魂与的表情。美色的力量的确龐大,連闔閭也不例外。
  巫臣道:「這批美女,精擅歌舞之道,對於私房恃奉,尤有專長,是此次我出使貴國的一份禮物,請大王笑納。」
  闔閭仰天一陣長笑,顯然對這份厚禮歡暢非常,尤其听到這批美女精於床第之道,更是心花怒放,男人一談到這類問題,距离立即縮短不小。
  闔閭道謝過後,略一遲疑,將其中八人,分贈群臣,卻桓度也分得一個。
  卻桓度心念電轉,暗想這闔閭若能將十名美女一齊贈予手下,這等胸襟,足當天下霸主無疑。可是此刻既遲疑不舍,而闔閭自己又多占一名美女,异日遇上利欲引誘,難保便要坏事。這時他已給闔閭下了一個評价。
  他望向伍子胥,雖獲贈美女,卻是毫無歡容,卻桓度知他全心全意,放在報复楚國殺父殺兄之恨,其他一切,全不在乎。心中一動,想到這种完全被仇恨占据的情緒,也可以像色欲般使人疏忽其他。
  晚宴繼續舉行不表。
  宴會在子時初結束。
  卻桓度回到私邸,是丑時中。
  剛步進大廳,手下親信來報有遠客在偏廳等候。
  卻桓度心中一動,連忙步入偏廳。
  一健碩的男子卓立廳中,一面風霜,臉上有一道由眼下斜落至唇角的刀疤,見到卻桓度,眼中露出激動的神色,淚花隱現。
  卻桓度揮退左右手下。
  那人噗的一聲,跪了下來。
  卻桓度慌忙扶起道:「現在時勢不同,本長你不須如此。」原來竟是最初護送卻桓度逃出卻氏山城,後因躲避敵人追殺而分手的卓本長。
  卓木長是應召而來的,但兩人這次相見,恍如隔世。
  卓本長道:「主公!」他仍然在非常激動的情緒里,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卻桓度非常了解他的感受,想起不知不覺,兩人分開了差不多五年有多。為了緩和卓木長的情緒,卻桓度淡淡問道:「現下各人境況如何?」那時隨他們一齊逃出求生的,几近百人,他們現在情況如何,自然是這身為他們主公的卻桓度最關心的問題。
  卓本長臉容一整,情緒漸漸平复,他也是精明冷靜的人,只是剛才乍見卻桓度,又一直以為他已死去,才如此激動。
  卓木長道:「當日我們分散逃走,遵照主公的吩咐,在各地隱姓埋名,從事各种行業的發展,不少人已變成行業里的出色人物。想不到我卻氏不單兵法行,從商也行。」說到這里,微微一笑。
  卓本長續道:「我逃在銅綠山,在那里從事亦金的開采,亦卓有成就。」
  卻桓度微微笑道:「一向都知你算盤厲害,若說你從商不賺錢,我第一個人不相信。」
  卓木長道:「我待形勢安定下來,便利用卻氏獨有的手法,聯絡各人,因為怕被中行識破,所以全部使用新的聯系方法,終於找上五十二人。主公!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讓你知道,就是這五十二人里,沒有一個人不在這五年中刻苦練劍,等待你回來帶我們复仇。」
  卻桓度心下感動,暗忖這批人均是卻氏精銳,且正值盛年,如果能痛下苦功,這批子弟兵的力量,真是龐人惊人。這便是自己的班底。
  卓木長的語聲繼續傳入耳內道:「大家都是有心人,所以這五十二人之中,有部分人更控制了一些地方的幫會和勢力。況且我卻氏數百年基業,勢力深入楚國各地,我又由各地密召集和我們有親密關系的壯丁,在銅綠山集中訓練,現在可動用的人手,足有五百之眾。」
  卻桓度擊節贊賞道:「本長,你這樣一來,省卻我很多無謂工夫。現在吳、楚大戰一触即發,我一定要有可以信任的人手,在大戰前完成兩個任務。」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陷入了沈思里。
  卓本長打量這位自幼一同長大的主公,俊偉的面龐,威四射,深具大將主帥的气度,心下欣慰。
  卻桓度抬頭望向草本長,眼中寒芒閃動,道:「有兩個人,我一定要在吳、楚決戰前先行宰掉。」
  卓木長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道:「其中一個必是中行,這叛徒我一直在密訪尋他的行蹤,据最新的消息:這賊子應在長城附近的泌陽,第二個人還請主公賜知。」
  卻桓度道:「第二個人就是襄老。」
  卓本長全身一震,襄老名動楚域,殺人無數,雖被千千万万人恨之刺骨,仇家遍地,卻仍然屹立不倒,這人的可怕,可想而知。
  卻桓度道:「這兩人我必須盡速解決,你派出手下各人,把他們的行蹤,鉅細無遺地告訴我知,讓我潛入楚境,手刃此兩人。」
  他說話充滿自信和威嚴,草本長雖想出言勸阻,話到口邊,始終說不出來。
  卻桓度如何不知潛入楚境的凶險,但如果將來對壘沙場,被這兩人識破自己的身世。那時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所以這次特別密遣親信潛入楚地,通過一年來种种聯絡手法,才找上卓本長。
  兩人一番相讓,密定來日計策,直到天亮,卓本長才匆匆离去。
  卻桓度待卓本長走後,精神興奮,睡意全無,信步踏出宅門,沿著外面的大路,隨意走著。
  晨光熹微,道上行人稀少。
  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一褲蹄聲。
  卻桓度心中一動,知道麻煩來了。
  原來蹄聲響起時,是在身後二十文處,來人應是在該處策騎等待,見卻桓度出來,才飛騎追至。
  其次這追騎一路加速,卻桓度估計,當追騎來至身後時,剛好是這匹馬最高峰的速度。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如雷的奔馬聲中,隱隱傳來金屬在空中顫動的聲音,卻桓度高度靈敏的听覺告訴他,騎者手中持著的,應該是長戈或長戟那一類攻堅的硬兵器,而且一定是高舉馬前,斜指半空,才會發出這樣奇怪的异饗。
  卻桓度步速不增不減,依然悠閒地向前緩步前行。
  追騎迅速接近。
  十丈、九丈、八丈……卻桓度看見迎面來的行人,眼中現出恐懼的光芒,紛紛躲到一旁。
  背後金屬顫動的异響,忽地消去。轉變為破空的響聲。這等轉變极為含蓄微妙,只有像卻桓度這种受到家傳「守心」之術訓練的高手,才可以感應得到。
  卻桓度微微一笑,這響聲的轉變,表示敵人的矛尖,從斜指變成平指,直向他卻桓度的背脊刺來。
  六丈、五丈、三丈……卻桓度心中一塵不染,整副精神集中在背後的追騎上,他雖然從沒有反首回顧,但背後每一下馬蹄聲、矛尖每一下顫動聲,都是了然在胸,鉅細無漏。
  二丈、一丈……急騎帶起的勁風,吹得卻桓度全身衣衫揚起。
  後面橫空一聲怒喝,金屬破風之聲大作,敵人手中利器,迅若急雷地直往自已背後刺來。
  卻桓度感到敵人利器的勁風破体而至,無論在手勁、角度、位置的拿捏,都當得上好手之列。
  卻桓度一言不發,身形一閃,長戈已給他夾在肋下,掠向一旁。
  健馬擦身飛過,那騎士也是了得,危急間松開持戈的雙手,打了一個仰,又坐直身形,沒有給卻桓度拖落馬下,但已是狼狽不堪。
  那人直掠出去,邊走邊嚷道:「我是代舒雅小姐教訓你的。」語聲隨著遠去,人騎只剩下一點影子。
  卻桓度啼笑皆非,這等初生之犢,自己若非不想招惹事端,即使來上十個,也早命喪黃泉,還要這樣大言不慚。
  取下左肋夾著的長戈一看,上面鑄了個宁字,心中迅速想起白喜手下大將宁重謀,不知這年輕小伙子和他有何關系。
  這時手下几個親隨气急敗坏地赶了上來,連連請罪。
  其中一個親隨道:「這是宁重謀的三公子宁聲,是夫概王女儿舒雅的追求者之一。」
  卻桓度恍然大悟,心想這舒雅糾纏不清,令人頭痛。兼且夫概王在吳國另成一股勢力,只要吳王闔閭稍有失著,便會取而代之,自己夾處其中,情形危險复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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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名劍越女

第二章 名劍越女



  當日下午,春陽高挂。
  在吳國都城的大校場上,集中了吳國的文武重臣,自闔閭而下,全部到齊。
  校場邊搭了一個高台,闔閭、夫概王、白喜、伍子胥、卻桓度冒充的孫武等,一齊伴著晉國來的專使巫臣和其他一眾武將文臣百餘人,在高台上排列坐好,觀覽校場下正要進行的晉國車戰示范。
  校場四邊圍滿了吳兵,雖然有上万兵員,卻是鴉雀無聲,顯示出精良的訓練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聲,從校場東面的入口響起,一隊戰車沖出,井然有序,轉眼在大校場空地的東面打橫一字排開,共有七乘。
  這些戰車每乘都以四匹披甲的戰馬拉動,獨轅,兩輪,方形車輿,長谷,寬約十尺。
  每乘車上有三人,主要的戰士站在左面、全身甲胃,以皮革為主,再綴以青銅護器,千執長達丈八的鉤戟,地位較次的戰士居右,兩個戰士中間的是御手,負責駕御戰車。
  戰車上除了甲盾外,還有中間橫懸的戰鼓,隨風飄揚的戰旗則斜挂在車尾,有軸的頂端安有尖刺,大大增強了殺敵的能力。
  七乘戰車在校場上列出陣形,好不威風。
  吳國一向多湖和沼澤,對車戰運用可說一竅不通,見到這樣的架勢和裝備,均覺心顫神蕩。
  巫臣環顧吳國君臣,見到除了闔閭、伍子宵和卻桓度等有限几人外,餘人顯然都為戰車的气勢所懾,心下大感滿意,向闔閭道:「大王、此次小臣來此目的,是希望能把北方車戰之術的精華引進貴國,以能發揚光大,在戰場上一殺楚人的威風。」
  闔閭呵呵一笑道:「貴國好意,本王怎會不知,還望巫專使詳細介紹,令我等野外之民一開眼界。」
  巫臣微笑道:「在他們示范不同的車戰技術前,我首先要約略述說一下這种戰術的大概。戰車是平原會戰的無敵武器,机動性大而靈活,戰斗的過程,主要是分遠射、錯谷格斗兩個部分,通常都是以一線橫列作戰,就像現下的陣勢。」
  說到這里,忽地一聲暴喝。
  校場上七輛戰車上的戰鼓一齊響起,七名御者揚聲大喝,七乘戰車一排沖出,車輪和校場的沙石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音,塵土揚上天空,沖到看台前。
  戰車上的武士手中的丈八鉤戟,一齊向前急剌几下,煞是好看。
  戰士們在戰鼓聲里,運气揚聲,便像千軍万馬縱橫殺,使人熱血沸騰。
  銅戟在陽光下閃爍生輝,觀者几不能睜目。
  晉國車戰之術,果然不同凡響,難怪能与楚國分庭抗禮,平分春色。
  夫概王雙目閃著興奮的光芒,道:「巫專使,貴國車戰的确高明,我國若能學上一二,那還怕楚國不低頭。」
  巫臣仰天大笑,意气風發。
  其他吳國大臣紛紛點頭,只有卻桓度和伍子胥默然不語,毫無贊同的神色。
  這時戰車越過看台,到了校場的另一邊,又轉了回來。
  七車二十八匹馬,踢起滿場塵土。
  全場響起一陣陣惊歎的聲音。
  眾人紛紛向巫臣發問,由戰車的制造到戰士的訓練,無不在詢問的范圍內,夫概王更是發問最多的一個,顯示了各人的濃烈興趣。
  反而卻桓度這兵法大家,微笑不語,只像是個陪客,不時和其他文臣閒聊。
  吳王闔閭看在眼內,心中一動,也不言語。
  白喜走近卻桓度身旁道:「孫將軍,今晚由夫概王親自宴請巫專使,我倆身為陪客,最好早一點到達。」
  卻桓度道:「這個當然。」
  白喜道:「橫豎順路,不如我的座駕經過孫將軍的府上時,和將軍一同赴會,豈不有伴。」
  卻桓度怔了一怔,白喜与夫概王一向合得來,和伍子胥則不大和睦,這次相邀同往赴會,看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況且今晚夏姬必會出席,到時也不知是什麼一番局面,再加上夫概王的美麗刁蠻女儿舒雅,卻桓度一想起頓時頭也大了好几倍。
  他想了想,口上連忙應道:「能得白將軍作伴,那就最好不過了。」
  自喜欣然而去。
  闔閭這時走到卻桓度身邊,低聲道:「孫卿似乎對這戰車另有看法,木王說得對不對?」卻桓度連忙恭身道:「小將豈能瞞過大王法眼,不過這時并不适合談這方面的問題,小將和伍將軍近年來銳意在武器和戰術上加以改革和發展,大王若能抽空,請隨時審核。」
  闔閭雙目精光一閃道:「就明天如何?」卻桓度道:「謹遵王命。」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卻桓度知道最重要的時刻將要來臨,若能在明天令闔閭對他們訓練的戰陣武器生出信心,才可使這雄心勃勃的吳王敢向稱強天下的楚國挑戰。
  即將來臨的困難,卻是這麼多和不易解決,包括了私人恩怨、儿女之情、權力之爭和戰場上的生死胜敗。
  黃昏時分,白喜果然驅車前來和卻桓度齊赴由夫概王作東道主,宴請晉國來使巫臣的晚宴。
  這個宴會有卻桓度最想見但又是最不欲見的絕代尤物夏姬。
  自從長江一別,卻桓度一直將此夢縈魂牽的美女,埋藏心底,這刻再要相見,卻須視同陌路,令人心碎。
  還有那既刁蠻又動人的夫舒雅,不知又會弄些什麼把戲。
  剛好這時白喜望向車外,欣賞風景的眼光收了回來,注視卻桓度道:「孫將軍,听說你每天清晨都起來練劍,想必是此道高手。」
  卻桓度心下一震,暗忖自己練武之事极端密,這白喜居然隨口道來,自然含有警告自己他的耳目靈通,不知自己的事他還知曉多少?口中若無其事的答道:「小將自幼身体多病,所以遵照先嚴吩咐,每天早起舒展一下筋骨,那當得起練劍兩字。」
  白喜莫測高深地一笑,不再追問。
  一時間兩人沈默了一會,好在白喜態度從容,二人間的气氛相當輕松。
  卻桓度心想自從得到孫武的十三篇兵法後,這几年一直致力於把兵法融入劍術內,最明顯的變化,就是精神愈趨內藏不露,所以連伍子胥這武學的大行家,亦當自己是普通好手,為舒雅向自己挑而擔心,估量白喜雖然知他每天練劍,也不放在心上心下稍安。
  白喜話題一轉,談起巫臣來,道:「這次若能藉著這個机會盡得晉國車戰奇技,吳國之興,應該是指日可待。」
  卻桓度微微一笑,并不答話。
  自喜神色怪异,問道:「孫將軍難道不認為晉國車戰之術,足可与楚國分庭抗禮嗎?」卻桓度正容道:「恰恰相反,我認為晉國車戰之技,比之楚國,只高不低。」
  白喜道:「若是如此,為什麼你今天在校場檢閱晉軍的操演時,似乎毫不感興趣」卻桓度心想這才是你要問的問題。今日自己的態度,當然瞞不過這經驗老到的白喜。
  卻桓度答道:「楚國國力十倍於我,在車戰上有极优良的傳統,如果以車戰對車戰,不啻以己之短,對別人之長。況且一輛戰車的制造,耗時良久,動輒要多月的時間,方今我國國勢大盛,若不能把握時机!實令人扼腕長歎。」頓了一頓又道:「戰車沈重笨拙,只适合馳騁平原荒野之地,兼且轉動不便,在多湖泊沼澤叢林之處,等同廢物。況且駕御极端困難,輪大輿短,轉動不靈活,又是單轅;而用縛在衡上的軛駕馬,全靠馬來控制四匹奔馬,只是「御者」的訓練,便不是一蹴可就的事,如何可与有數百年傳統的楚國在這方面爭雄?」白喜一時沈吟不語。
  卻桓度不期然有點欣賞此人。他雖然一向和夫概王結成陣線,卻絕非只爭意气之徒,若他身形雄偉,面相非凡,亦令他惺惺相惜。
  白喜抬頭道:「然則孫將軍又有何制胜之道?」卻桓度剛要回答,馬車倏然而止。原來到了夫概王的府第。
  兩人停止對話,一同下車。
  踏出車門,卻桓度眼前一亮。
  夫概王府遠在北郊,卻桓度忙於練兵,還是第一次來此。以往多次經過,都是在高檔外遠遠觀看,這樣身在其中,當然又是另一番光景。
  王府依山建成,面積廣闊,有內外兩道城垣,團團圍住。
  外城牆的四角,建有鐘鼓樓,每個高達六丈,監視著城外每一個方向。
  城牆厚達一丈,可供駿馬住城牆上馳跑。
  卻桓度暗忖:只是這王府的建設,便可以推斷夫概王野心不小,這人手下家將多達五千之眾,占了吳國總兵刀一成有多。這王府又憑險而,易守難攻,异日必為吳王闔閭的心腹大患。
  進入內城牆後,一道近百級的石階沖空而起,直伸往山腰的王府主宅。位在整個建群的中央,是一座建造於兩文的高台上的建物,由前、中、後三座宮殿組成。
  王府前又有門殿數座,左右樓亭隱隱,气象万千。
  卻桓度心內贊歎,這樣的建,盡管齊、楚諸地素以文明見稱的國家,也屬罕見,這夫概王絕不能輕忽視之。
  日落西斜,王府左側的天際万道紅霞,把夫概王府襯托得如神仙宅第。不知為什麼,卻桓度忽然想起找自己麻煩的舒雅。
  怕只有追樣的地方,才配得上這樣秀美嬌靈、武藝出眾的美女。
  卻桓度和白喜兩人,在四個侍衛引導下,緩緩踏上直通王府大門的石階。
  忽地一陣馬蹄聲從左側傳來,以极高的速度,直向兩人立身處奔來。
  兩人自然回首側望。
  數騎從王府側的樹林奔來,當先一名女于,全身緊裹在銀光閃閃的武士服內,英气迫人里帶著無限嫵媚,不是夫概王的掌上明珠舒雅還有誰?
  背後是四名年輕俊偉的男子,當日早上從背後襲擊卻桓度被奪去長戈的宁聲,赫然在內。
  眾騎士背上都挂著長弓箭筒,一看便知是狩獵歸來。
  舒雅領著眾人奔到卻、白兩人身前丈許,才驀地一抽馬,整只駿馬人立而起,示威似地作兩人面前立定。
  後面數騎亦立時顯示出御者的精湛技術,同將急奔的健馬勒定,一陣馬嘶和噴气的聲音,頗具威勢。
  舒雅一陣嬌笑,雪白的俏臉掠過得意之色。伸手一拍背後,原來馬股上縛了一只中箭的黃鼠狼,向白喜道:「白將軍,你看舒雅的收獲。」她眼尾也不望向卻桓度,像是他并不存在那樣。
  白喜大笑道:「恭喜小姐的箭術更上一層樓,這一箭剛好透頸穿過,吳國箭術之精,除了夫概王外,當數你了。」
  舒雅又是一陣嬌笑,像朵盛放的鮮花,她身旁的其他男子,無不看得發呆。
  舒雅精靈的目光,一溜轉到卻桓度身上道:「原來是這位只懂兵法卻不懂自保的大將軍,今天肯駕臨寒舍,真是令蓬蓽生輝。」語气充滿譏嘲。
  她身旁的男子發出笑聲,唯有那宁聲笑得很是勉強。
  卻桓度豈會和她一般見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白喜望向卻桓度,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表示他拿這個刁蠻公主沒辦法。
  卻桓度心下暗贊白喜一聲,白喜這表情胜過千古万語,既不會触怒舒雅,亦使他卻桓度難以發作,不禁對他作出更高的估計。
  舒雅被卻桓度從容自若的神情激起怒火,面容一沈道:「孫將軍,你若非整日只顧著講千軍制胜之道,就不至於今早無能自保了。」
  卻桓度一愕,旋又釋然。
  原來他看到宁聲面容尷尬,垂首不語。恍然明白宁聲為了在舒雅面前保存顏曲,將今早的事情扭曲,指敗為胜。
  白喜眉頭一皺,覺得舒雅言与過重,正要發言。
  卻桓度一伸手,阻止白喜為他出頭道:「夫小姐名震男方,末將技低位微,何能自保。」他的口气似乎謙遜,神態上卻是毫不在乎,把正要發作的舒雅弄得苦無藉口。
  舒雅眉頭皺了起來,黑剿鋤的大眼睛在俏面上轉了兩轉,忽地一抽馬頭,兩條修長的大腿一夾馬腹,駿馬一聲急嘶,放開四蹄筆直的朝卻桓度沖來,一把鋒芒四射的長劍,握在手中。
  卻桓度精神集中在她手上的長劍,這就是著名的「越女劍」。据說出於越國鑄劍大師歐冶子的妙手,精鐵打成,更胜他以前得自父親的銅劍「銅龍」。
  「越女劍」破空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隨著駿馬沖近,向卻桓度面門刺來。
  這一劍來勢凶猛,但在卻桓度眼中,卻知道舒雅留有餘力,非是要一劍將自己干掉,當然他也不可以排除夫概王藉著女儿把自己宰了的可能性,事後只要夫概王親自請罪,吳王也莫奈他何。
  他可以詐作惊怕,例如滾下台階避過,但只要這是傳了出去,必然大損自己在軍內建立的威信,目下唯有押他一注。
  卻桓度卓立不動,眼前寒芒一閃,長劍在眼前一寸滑開,健馬在身邊擦過,馱著舒雅奔上台階。
  舒雅的聲音遠遠傳來道:「孫將軍若要求自保之數,可拜我為師。」連人帶馬,沖入了大門內。
  卻桓度環顧眾人,看到白喜面上一絲惊容,剛正逝去。心下一凜,知道高明的白喜看出了自己惊人的眼力和膽量。
  其他一眾青年面上現出了尊敬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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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府夜筵

第三章 王府夜筵





  白喜和邰桓度并排而上.。
  還未步上大門前的平台,夫概王迎了出來。
  桓度心下恍然,,知道這次白喜約自己早來一步,,內中實有別情,,看來這次夫概王是要爭取自已加入他的陣營,,進而推之,,這人應當有著取吳王闔閭而代之的野心,。
  夫概王一點也不提舒雅,,客气几句,,領著桓度去參觀他龐大的府第,,自喜告個罪,,不知轉到那裹去了,。剩下、夫兩人,,在几個親兵護衛下,,四處漫步.。
  夫概王態度謙恭平和,,一反平日的狂傲,,引邰桓度并肩走進大殿東面的長廊,,邊走邊道:「孫將軍還是第一次來本王處,一定要參觀武藏室。」他說話威猛沉雄,令人生出屈服相從的意向,正是天生的領袖之材,難怪能在闔閭之外,成為第二號強人。
  長廊和另一座偏殿相連,兩人在長廊并肩走著,在大陽的餘暉下,兩旁殿宇樓台,美不胜收。
  來到偏般的門前,四名赤肩穿著護胸鎧甲的力士,分立兩邊。
  桓度眼光何等高明,看到這四人全身体態勻稱,气勢強凝,心下一懍。原來普通人是右手或右腳較粗壯,又或反過來左大於右,即是說一定有某部分是比較有力和靈敏,但若是像桓度這個級數的高手,全身無一不是最強和最靈活的武器,就會發展均勻,可以應付任何角度的突襲和進攻。因此當桓度驟見這四人,便從他們的身型气度上,觀察出這四名赤膊力士,都是可被選入特級高千的行列。
  桓度面上神色不變,掩飾了內心的震動,以免夫概王察覺出自己眼力銳利,從而推惻出他的成就。
  桓度尤其震惊的是,從未曾听過伍止胥或任何自己的手下提起過這樣的四個人。因為這樣的高手,能有一個,也足以造成聲勢,成為吳國著名人物,現在一下子出現了四個,依然不為人知,這大概王的真正實力确是令人震駭;更為可怕的是,他表面的粗豪狂妄,看來是一層煙幕,使闔閭等不存戒心。照這四個高手的深藏不露來說,顯然是應該對他另作估計了。
  可以說是夫概王低估了桓度,如果他知道桓度能從這些許的跡象,推斷出這個結論,心中必然後悔。
  夫概王也不見有任何指令,最近殿門的力士倏地推開兩扇以銅片嵌成一個獸頭的巨大木門。
  在力士的推動下,大木門輕若無物,桓度卻知道,每扇木門最少需要百斤之力,才可以推動,這种舉重若輕,才是難得。
  大門推開,殿內燈大通明。
  桓度心忖這次參觀「武藏室」,是針對自己的一次安排,以他估計,他桓度成為了夫概王一是招攬、一是消滅的一個人物。這當然是他在吳國的表現,對他夫概王造成威脅的力量,斷不能容他站在閭那一條陣線,所以這次的交手,非常重要。
  他如果不能讓夫概王對他不起排斥之心,往後的日子,便會變成和夫概王的明爭暗斗。
  兼且這夫概王實力龐大,連吳王可能也會因為不想吳國內戰而宁愿犧牲他桓度,那就是桓度最不想見到的局面了。
  大殿內明如白晝,擺著一列一列的兵器架,使人仿似進入了一座兵器的森林內。
  其中一個角落放置了几輛戰車,更使人見而神往。
  夫概王帶桓度在兵器架林內穿插慢步。
  夫概王隨手取起一個銅鑄的胃,這种青銅鑄成的護体器物,是當時的极品,一般將士,只穿皮革制成的甲,能在重要部位加嵌銅片,已是很了不起,銅胄只有君王大公方可擁有。
  夫概王拿起這護著頭臉的銅胃,其正中處有一條縱切的脊棱,把全胄均勻地分左右兩個部分,胃面上的紋飾,就是以這條脊中線向左右對稱展開,組成一個大的獸面,還有兩支上翹的尖角,在相當於獸嘴的地方,露出了戰上的面孔,形狀威武。
  夫概王一邊解說銅胃的好處,一邊述說銅胃的來歷,桓度卻是一邊心惊,這「武藏室」內由一刀一戟,至弓箭甲,無一不是精品,夫概王的收藏魄力和支持這龐大收藏的實力,正是要向自己示威。
  夫概王神態輕松,轉到另一角落,隨手取下一把長弓道:「這把長弓的制做時間頭尾橫跨四個年頭,是以柘木、牛角、再以膠、筋、絲、漆等合制而成。要將這些材料合制成弓,因為不同的工序需要不同的季節來進行,例如冬天取木,春天取角夏天冶筋,秋天才把它合井合,再經歷冬天的寒气,到春天再被弦,絲毫不苟。」
  桓度暗贊夫概王在這方面的認識,他是大行家,聞言便知夫概王內行。
  桓度取下一支長箭,細心觀察箭鏃的式樣,看見鏇頭拋棄了用的扁体形態,改用三棱錐体,由以往兩翼側刀前聚成鋒改成三棱約三條凸起的棱刃前聚成鋒,既增強了穿透力又加強了殺傷力。
  桓度心想:优良的戰術固然重要,但精良的武器亦起著決走性的作用,隨著申戰的日益發展和戰爭規模的逐漸擴大,防護裝備也進一步完善,使甲胃的制造日益牢固,防衛的部位更周密完備,故迫切地需要更為銳利而穿透力更強的箭鏃,桓度手中長箭,正是這頗應連而生的產品。
  桓度淡淡道:「這武庫呂稱天下之冠,但若不得其用,亦等同廢物,夫概王以如何?
  」夫概王雙目直視桓度,如老鷹般看望箸自己的獵物。
  桓度一雙虎目寒芒暴閃,毫不退避地向他同視,他知道今次若不能爭取此人對自己的信任和尊敬,他日行軍調將,將會有很大障礙,很可能因而招致敗績。
  兩人的眼神,等同利刃,在空間交擊。
  雄獅一樣威猛的夫概王道:「孫將軍膽識過人,本王佩服。」
  桓度听出夫概王的說話後面另含深意,登時醒悟到剛才舒雅并非是無意遇上,而是專志試探自己的深淺。幸好他以過人的膽力,贏得高深莫測的形象。
  桓度伸大一陣大笑,豪邁不羈。
  夫概王為之錯愕,一向定溫文的桓度,忽然露出這樣豪雄的神態,令他大感意外。
  桓度知道自己這一著奇兵爭回了主動的形勢,連忙乘胜追擊,通:「要在千軍万馬中,保持冰心一片,才是克胜之道,其他何足言勇。」這几句說話非常凌厲,人示他度盡管面對千軍万馬,也如高山似的不能動搖,何況只是舒雅的一把「越女劍」。
  夫概王一時寺啞口無言。
  其實桓度正向夫概王施展攻心之術,往他心中便下自己的威武形象,當然若非他适才表現了過人的膽識,這几句話會沒有半點用處。
  夫概王知道不能在這方面向桓度施壓力,轉口說:「古語有云,良禽擇木而栖,良將選明主而事,當今天下群雄并列,晉、齊、秦、楚均為雄霸,吳國地僻人稀,偏處南方,孫將軍兵法大家,天下知名,為何偏要投靠於我?」這几句話非常厲害,一個對答不好,對他今後在吳國的發展將有很大的影響。
  桓度不禁對這吳國的第二號頭頭另眼相看,他看來表面粗豪,卻是具有机心,智勇雙全。
  桓度淡淡一笑,回复到從容謙讓的神態,一方面是見好就收,另一力面亦是要夫概王捉摸不著他的心意,道:「我孫武一生致力於兵法之道,深信最好的理論,必須身体力行,用之於實戰上,始能如其真偽,這是我一生最大的理想和愿望。」說到這裹,兩眼忽地射出神光,像兩文利箭一樣,從夫概王的眼睛透射進他心內。
  夫概王神色一變,顯然被桓度突如其來的眼神所懾。邰桓度虛虛實實,忽軟忽使,使他無從捉摸。
  桓度眼中神光忽又消去,抬頭仰視似乎陷進深思里,好-會才繼續說:「晉、秦諸國沈迷車戰之術,積習難返,絕難接受我新創的戰術,只有吳國一向以步兵騎兵為主,若能用我之道練習針對車戰的最新戰術,必能稱雄天下,這便是找的心愿,也是我甘心事吳的原因。
  」這番話說得夫概王連連點頭,深合他要稱雄天下的野心,兼且桓度喑中點出他不理吳國誰人當權,只要能讓他一展所長,他自會甘心從之,這几句話正說到他心坎裹。
  夫概王呵呵一笑,甚為滿意,兩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這時有親衛來報,巫臣的馬車剛進入王府的外門。
  夫概王不再遲疑,率領桓度一齊出迎。
  在大門外除了白喜外,還有伍子胥和一眾大臣,此次夫概王是東道主,吳王間自然不便前來。
  伍子胥向桓度打個眼色,表示他己知道夫概王請他早來之事。
  桓度知道他信任自己,便不作表示。
  台階下一隊人緩步而上,巫臣一馬當先,身邊的人儿婀娜多姿,風華絕代,正是那一代尤物、自己夢縈魂牽的美女夏姬,心中不由一緊。
  巫、夏兩人背後跟了十來個身穿晉服的武士,桓度一個也不認識,知道這是巫臣的特別安排,把認識他桓度的手下,特地沒有帶來。
  度听到身後的白喜低聲道:「那穿黃人的是閃電矛夏信,穿自大的是快刀捷了,這兩人都是晉關的著名高手。」桓度心下恍然,看來定次聚會,還合有比較吳、晉兩國武技的作用。這等比武,很容易演變成意气之手,不知巫臣如何應忖。
  巫臣等很快和走下石階迎接的夫概王相遇,一邊談笑,一邊向上走來。
  桓度身旁一陣香風,原來舒雅亦走了出來。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正在走上來的夏姬,桓度不由喑笑女孩子自然難免有爭妍斗麗的心態。
  這個角度剛好看到舒雅的側面,纖巧的鼻子恰到好處的聳起,便她的輪廊既有性格而又巧俏,長長睫毛下,烏亮的眼睛,比之夏姬的風韻迷人,是另一剛健明媚,各胜擅長。柄度心想若能把這樣驕橫的美女馴服,應是男性的一大快事。
  舒雅對桓度的盯視,止即起了感應,小嘴不屑地一噘,走遠了几步。
  邰桓度心下有些許被傷害的感覺,幸而剛好巫臣和夫概王走了上來,巫臣正向各人引見夏姬,很快要輪到他了,急忙將舒雅置之腦後,應忖即將來臨的局面。
  巫臣和夏姬轉到桓度面前,不知是否神經過敏,桓度感到有兩對銳利的日光,正在很仔細地觀察著他和夏姬的神態。
  一對眼睛是巫臣,這是很可以理解的,因為那次救美之後,夏姬神態奇怪,自然令巫臣心下怀疑。當時雖將他瞞過,但總有點蛛絲馬跡,使巫臣心難釋然,不肯放過任何探查的机會。
  另一對利眼竟然來自身旁的伍子胥,這就令他大感不解。
  無論這兩人中任何一人,如果自己和夏姬的關系被其揭開,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夏姬悄然立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卻似遠隔在万水千山之外。他鼻孔傅進夏姬熟悉的体香,勾起往巫臣船內和這美女顛鸞倒鳳的回憶,面上卻要升起陌路不相識的初遇表情。
  巫臣的語聲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來道:「夫人!這位是以兵法著稱的當代大家,孫武將軍。」
  夏姬抬起俏面,她清澈的大眼睛,一點不見异樣,深深向桓度一福。
  見到夏姬神態毫無破綻,桓度把提到平空的心放了下來。急忙裝作回禮,低下頭來,順便減短兩人日光相接的時間,忽地發現一個景象,令他几乎魂飛魄散。
  原來他目光下射,看見夏姬的左手緊抓成拳,輕輕顫動,這個角度,位於夏姬右側的巫臣,剛好看不見,但能否避過伍子胥的目光,就是五五之數了。
  這時他巳不能計較,心中起了一片怜惜,夏姬的痛苦,使她需要用上极大的自制.見面禮罷,在夫概王引領下,一眾走進正殿。殿內的客席設在南方,上而設作北方,其他的席位,沿著東面兩方擺設,空出殿心大片的空地。
  眾人面向殿心坐下。
  一隊樂隊魚貫走進殿中,面向巫臣和夏姬的客席,奏起樂來。
  這隊樂隊有十人,分作兩列,作跪狀,身穿銀灰色窄袖長衣,頭戴黃色帽巾。
  左起第一人是指揮,雙手揮舞鼓杖,敲擊鼓面。後面四人吹著笙簫等各樂器,其他五人,有人側身彈瑟,有的在拍手唱歌,一時殿內充滿歡樂的气氛。
  桓度一邊裝作留心欣賞,一邊目光四處巡游,見到隨巫臣來的晉國高手都坐在對面東邊的几個席位,那閃電矛夏信和快刀捷難兩人,面無表情,難知喜怒。舒雅和白喜一席,她的目光不時望向夏姬,好像天下竟有這樣的美女,以致心生不忿。
  事實上不止舒雅,殿內包括夫概王在內,大部分時間眼光往夏姬游弋,夏姬一舉一動,都是令人難以收回目光。
  樂隊演奏完畢,夫概王舉杯勸飲。
  酒過一巡,大概王道:「巫專使這次前來,展示車戰之術,令我吳人大開眼界,人聞晉國武風別盛,名家輩出,令人深向往。」
  巫臣仰天大笑道:「夫概王身為南方第一高手,若談武技,我等是班門弄斧,貽笑大家,還是藏拙好了。」
  白喜插嘴道:「巫專使太謙讓了,大家交換一下心得,應是天大美事。」
  常時武風极盛,宴會巾舞劍比試,几乎是例行節目,不過兩國外交的宴會,牽連會比較复雜點吧了。
  伍子胥笑道:「巫專使這次下惜千里來此,如果不給我們一開眼界,太可惜了!」連伍子胥也附和,眾大臣立即一齊起哄,紛議比武的方法。
  桓度知道伍子胥為人隱重,每一行動都有深意,此次可能是与巫臣合謀,利用晉人的力量,一殺夫概王的威風。不知夫概王會否動用他的神高手,若是如此,恐怕巫臣和伍子胥不能討好。
  伍子胥和巫臣以往同屬楚臣,相識已久,巫臣此次來吳,正由伍子胥穿針引線,桓度推測兩人合謀,是符合情理的推斷。
  白喜一名手下走到殿心,桓度認得這人是以長戟著名的吳國高手万蹤。心想夫概王這方一出場便是最箸名的好手,顯然志在必胜。這時形勢复雜,可能使變成几方面勢力的傾軋。
  吳方高手万蹤走到殿心,恭手向巫臣施禮,大聲迫:「白將軍手下參將万蹤,愿向專使請戰夏信老師。」全場一陣騷動。万蹤一止來便挑戰晉方在埸的最項尖高千,常然是希望以一兩場比武來定下胜負。万蹤和夏信使的一是長戟一是長矛,都是遠距离的格斗丘器。
  万蹤語气巾透出強烈自信,那夏信反而神色不動,靜待巫臣的指示。
  桓度推斷万蹤對這一戰無甚把握,所以反而要強迫自己生起強大的信心,才不致因怯戰致气勢減弱,招致敗績。
  夏信為北方霸主晉國的有數高手,稱雄中原,難怪吳方高手被其盛名所懾。這夏信最著名一戰,是与楚國費無极的一次比武,當時夏信雖然落了下風,仍能全身而退,使他占傳天下。
  另一方面桓度有點失望,這万蹤一出,擺明夫概王不龠動用他那四名神高手。使他下能多得點有關這四名高手的資料。
  巫臣呵呵一笑道:「万參將長戟四十八法,聞名久矣,夏信你好好領教高明,但須謹記晉、吳兩國,現為兄弟之邦,點到即上,以切磋為大前提。」
  夏信長身起立,离座走往殿心,拱手向夫概王施禮後,一語不發,神情僻傲,顯然不把一向僻處南力的吳國高千放在眼中。
  夫概王日中寒芒一閃,似動了气。旋即笑容又浮上臉上。
  這時雙方都有隨從走下場來,兩人穿上銅胄和護著壺要部位的鎧甲。
  夏信的頭胄是虎頭紋飾,万蹤的是一只似獅非獅的怪獸,兩人身上的披甲都是以銅片穿綴而成,甲裙直幅下垂,剛好護著下陰,轉動靈活,外形威猛,殺气騰騰。
  又有人取出兩人兵器,夏信持的當然是他的著名長矛,万蹤則拿長戟。
  一陣鐘鼓在夫概王席後響起。
  夏信手中長矛忽地彈上半空,化出万道子影,虎虎生風,大殿上空滿是寒芒,光耀眼目的矛尖反光,使殿上項時陷入重重矛影裹,這夏信一出手,吸引了全場日光。
  滿天矛影倏地收去,變成一支長達女八的長矛,离指著三丈外的吳國高手万蹤。
  万蹤一沈腰,長戟回指夏信。
  一股沈雄的殺气,立時在兩名蓄勢欲發的高手間生起,教人呼吸頓止。
  桓度心下大叫不好,夏信果然高明,一出手便占了主動之勢,看來他的圖謀,是要迫万蹤在數招內分出胜負,這樣贏來乾淨利落,大方漂亮。其害處是這等接触全無花巧,動輒重傷身亡,如果發展到那情況,便可能使雙方那難以下台。他日光一掃伍子胥、使臣和白喜等人,發覺他們那現出不安神色,自然是右到場中局勢,難以控制。
  夏信長矛寂然不動,由下斜上百指万蹤。万蹤長戟不斷震動,抵抗著夏信的強大气勢,落了下風,正是動則不能久。
  吳國高手万蹤開始雙腳移動,以夏信為中心,繞著夏信緩緩轉起子來,這一著万蹤是出於無奈,希望藉此減輕夏信長矛遙指的殺气。
  夏信靜立如石,軌在原地轉身,無論万蹤或快或慢,他的長矛無一刻不是斜斜指向万蹤咽喉的部位。看來只要万蹤露出絲毫空隙,他的長矛會閃電上,此時形勢千鈞一發,夫概王和巫臣等不安之色更濃了。
  一聲大笑在桓度口中響起,隨著大笑,他大步踏進殿內兩人決斗的空間內,殿內各人一齊大惊失色,因為埸內比武的兩人,气勢正凝聚到項峰,桓度這樣踏進他們的警覺范圍,一個不好,會招致兩人在气机牽引下的自然反擊,即使武功遠胜他兩人,怕也難擋兩人的同時合擊。
  夏信和万蹤兩人果然同時一震,一矛一戟同指向桓度。
  就在兩人要進擊的剎那,桓度驀然一聲大喝,手上寒芒一閃,抽出腰間長劍,嗤地一聲掣在半空,寒芒再閃,劈在矛戟所生起的強大气勢上。
  長劍直劈向地下,在离地三寸處倏地靜上不動,長劍生出強大的气勢,滿殿寒气,這一劍雖然砍在虛空處,卻恰好在二人強大的气勢网內,劈開一道空隙。
  夏信和万蹤當然不能真的向桓度進擊,藉著這個机會,一齊提起兵器後退。
  這糾纏難分的局面,給桓度一劍化解。這一下武功還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那膽气和眼光。
  桓度又是一聲長笑,寒光一閃便收,長劍插回內,跟著道:「夏老師和万參將都是人功高強,這一仗便作平分秋色如何?」言罷一掃眾人,看見夫概王、白喜和伍子胥等臉上震驁的神色還未退去,夫舒雅面色煞白,顯然都為自己過人的決斷、眼力和劍法,震駭莫名。
  夫概王大笑道:「來人!夏老師和万參將令我等大開眼界,每人賜寶劍一把,黃金十兩。」眼光轉到桓度身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這一著保存了他的顏面,使他對桓度大生好感。
  晉方高手無不現出惊异之容,桓度目一劍的气勢和速度,把這些眼高於頂的中原高手全震懾住了。
  獨有巫臣毫不奇怪,連天下震惊的襄老也上他劍卜棄劍負傷而逃,還有什麼事他做不到的?心下更感激他出面解圍。
  至此沒有人再有比武的興致,宴會在融洽的气氛下進行。
  席間巫臣道:「孫將軍兵法天下知名,不知巫某可有請益的机會桓度知机得很,連忙道:「巫專使若然有空,可訂個時間,兩人最後決定明天下午,巫臣到桓度府上見面。
  這約會在眾人前談妥,當然遠胜私下密約見。宴會直至丑時才結束,自喜和桓度同車而走。車內白喜向桓度再三道謝,手下万蹤得保顏面,於他亦有光采。桓度這一著,似平是押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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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朝遺美

第四章 前朝遺美



  回到將軍府,巳接近丑時末。
  親將來報,吳王使人送來巫臣轉贈的舞姬,已在偏廳中等候有兩個多時辰了。
  桓度心中感到一陣刺激,他一生中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香艷的禮物,這些舞姬無論樣貌身材,都是万中無一的精選,聲色藝俱全,又是中原美女,對南力的人來說,充滿了异國情調。晚宴時被夏姬引發的感情,似乎突然間有了宣的對象。
  桓度來到偏廳的門外,剛好看到一名女子背對自己而坐,桓度敏銳的目力告訴他,當他來到廳門時,這女子雙肩微微一緊,顯示她正在提高警惕,留意著自己的接近。
  桓度心中發出警報,這晉國的舞姬,其實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因為他的步聲輕如狸貓,若非受過訓練的好手,一般人盡管被他走到背後三尺,怕也不能單從听覺發現他的接近。現正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是否是晉國訓練派來吳國的間諜,抑或只是一個特別的例子,与晉國無關,桓度一定要查明這點,否則帶著個這樣的禍根在身邊,對他各方面的行動,都不力便。
  桓度心中轉著無數問題,腳步卻亳不停滯,一直走到那女子的身前,高高在上地低頭俯視她的俏臉。
  女子抬起頭來,接触到桓度光芒四射的虎目,連忙低下頭去,只是這一瞥,桓度看到她面目甚美,是當時歌舞的女子中最出色的二、三人中其中一人。
  這晉國舞姬身穿長裙,腰系白色寬帶,使她看來修長婀娜,衣領斜交,在他站立的角度看下去,可以見到她一截雪白的胸肌,閃爍生光,充滿成熟女性的吸引力,桓度禁不住咽了一口涎沫。
  女子立即知覺,似乎大膽活躍起來,剛要站起身向自己這個新主人施禮,忽地又跌坐回去,原來雙肩給桓度按著。
  桓度鼻中嗅著女子身体的香气,兩眼直望進女子的眼內。
  這女子眼中現出不解的神色,胸部不斷起伏,呼吸急速,神態頗為緊張。
  度卻知道她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因為她修長的手絲毫下見顫動,換了一般人,在度定樣的「奇兵」突施下,不發抖才奇怪。心惊手顫,是最自然和正常的反應。
  桓度雙手輕捏女子的肩頭,触手處溫軟又充滿彈性。
  女子垂首不動,任他為所欲為。
  大宅一片宁靜,在桓度進來之前,已吩咐了手下各人休息,所以僅管他要干些什麼,絕不會有人知道。可憾者桓度卻先要弄清楚她的身分目的,才可以放心享樂。
  桓度低聲道:「望著我!」語气充滿命令的味道。
  女子緩緩抬起俏臉,一對美目直視桓度,閃過一絲倔強的神色。
  桓度眼中威棱迸射,他眼中的神光,連有吳越第一高手之稱的夫概王一時也被他所懾,何況這個女子。她和桓度的眼光甫接触,全身一震,迅速敗下陣來,不自覺地垂下頭來。
  桓度怎肯放過她,再喝道:「望著我?」語气不怒而威。
  女子遲疑了一會,再抬起頭來,長長的秀目,露出不解和乞怜的神色。
  度見好就收,虎目漸轉溫柔,但他知道剛才自己虎目含威的形象,已深深地在她腦海內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對於要徹底征服她,作用很大。
  攻人者,攻心為上。
  桓度一對按著女子的雙手,忽發出一剛一柔兩种力道,從女子的肩井穴直攻而入。女子全身一震,內气自然生出感應,抗拒桓度侵入体內的真气。
  桓度雙手一震,几乎被彈開,連忙催迫內力,真气攻破女子的防御,很快把她全身大穴逐個封閉。
  女子美麗的臉上現出惊駭欲絕的神情,全身不能動彈,生死盡操於桓度之手,茫然不知如何被識破自己的身怀武技。另一方面,度的高明,大出她意料之外。
  度內力忽地收回部分,她發覺自己又可開口說話和動作了。
  度微微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女子抬起頭來,眼中帶著傲慢的神情道:「孫將軍如此高明,要殺要剮,那隨便你。」
  度收回雙手,背轉身緩緩步入廳中,負手笑道:「果然是入世未深。用刑之道,博大精深,無論何等口硬之人,入到刑室,都會變成一條無恥的可怜虫,姑娘是否想嘗試一下這方面各种變化的過程?」背後風聲忽動,桓度身形閃電般倒飛而出,剛好攔著耍從廳門逸走的女子。
  眼前鋒芒閃動,一把匕首迎面刺來。
  桓度雙手化作虛虛實實的爪影,一下即捏緊女子雙手。
  桓度武功之高,大出女子意料,女子同時身上几下輕疼,原來桓度用雙腳急,封閉了她几個大穴,女子全身一軟,同桓度身上靠來。
  桓度右手從她的肋下穿入,繞過背後,將她緊緊抱住,一陣軟玉溫香充滿怀抱,令人魂銷。
  桓度左手抬起她右腕,看見緊握在她手里的匕首上,鑄有「吳王僚專用」五個大字,心底一震。
  這吳王僚是現今吳王闔閭的上一任吳王,當時吳王僚曾被宛等所困,其後公司光即現在的闔閭設宴請吳王僚赴會,遣刺客專諸於魚腸內藏劍,當場刺殺吳王僚,奪其位為王。這女子手持吳王僚的匕首,顯然別有內情。
  女子秀長的雙目緊緊閉起,眼角逸出兩滴淚水,陷入失望的深淵。
  巫臣把嘴湊近女子的耳朵邊,低聲道:「如果不張開雙目,立即把你和其他死囚,關在一起。」
  女子惊悸地張開雙目,若真個与其他死囚關在一起,她的遭遇可想而知,至此她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
  桓度在氏家城破滅前,終日和族中女子嬉戲,深悉她們的弱點,所以對付起女子來,分外駕輕就熟,尤其是他見這女子气質高貴,更是投其所怕,果然一下子把握到她的弱點。
  桓度雙手一緊,把她摟得更實,感覺她全身震抖,知道她心中十分惊怕。
  桓度柔聲道:「不用害怕,我絕對不會傷害你。」他已從吳王僚的專用匕首,大略把事情理出個輪廓來。
  女子抬起淚眼,看見桓度眼中射出怜惜和同情,淚水再也忍不住,流落臉頰。
  桓度忽硬忽軟,欲擒故縱,在他這深合兵法的攻勢下,她的堤防終於徹底崩潰。
  桓度把聲音壓得很輕地道:「先王是你什麼人?」女子凄然道:「是我祖父。」
  桓度繼續問:「你又怎麼會流落晉國?」女子眼中閃過一陣猶豫,毅然道:「我不知道為何會信任你。但情況已不能再坏了,坦白告訴你,我此次來吳,是想行刺闔閭,報滅家之恨,可恨吳王沒有揀選到我,算他命大。」說完閉上口,似乎再不欲言語。淚珠不斷流出,雙肩抽動。
  桓度心知這時還不适合向她查詢底細。
  輕輕摟著她的香肩,推著她走回睡房。
  一直把她扶到床上,要她睡下。
  女子微一遲疑,嚇得停止了哭泣。她原本決定犧牲玉体,來完成目標,現在為桓度識破身分,似乎一下子又回复金枝玉葉的身分,無端羞澀起來,這等心情變化,非常微妙。
  桓度眼中正气懍然,絲毫沒有色情的成分,他為人光明磊落,絕不會強人所難,雖然占點便宜,在所難免。
  他為她蓋上薄被,深夜春寒,別有一番滋味。
  他轉身步出睡房,轉到書房睡覺。
  前晚他一宵無眠,現下應是休息的時間了。想起過去這兩日內,多多姿,至於成敗优劣,留待明天再算好了。
  第二日清晨桓度一早醒來,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但他功力深厚,精神完全恢复過來,梳洗後,吩咐下人一番,才往見吳王。昨天他和吳王約好,要帶他參觀自己這几年來精心策划的新戰術,能否借吳國之力返楚复仇,要看今日的表現了。
  一個時辰後,他和伍子胥与吳王闔閭來到了西郊一個校場,四周滿布屬於他們系統的士兵,防守嚴密。
  、伍兩人領著闔閭,來到一所大宅,里面有數百工匠,從事各兵器的制造。
  桓度帶著闔閭走進一條由衛士守著的通道,來到一道緊閉的大門前道:「這里面制造的武器,屬最高密,一直以來,除了伍將軍和我外,其他將領一概不知。」
  見到吳王面上有不愉之色,桓度忙道:「現在研制成功,才特地請大王前來觀看。」
  吳王這才釋然。
  自有衛士打開大門,一條地道斜斜向下伸去,隱約傳來金屬鍛打的聲音。
  吳王闔閭不知兩人弄些什麼玄虛,大感興奮,試想以伍子胥的穩重,桓度的精明,這樣煞有其事帶自己來參觀,這机密武器肯定非同等閒。
  伍子胥道:「大王請隨我來。」
  三人往地道走去,跟著是十多名吳王的貼身護衛。
  地道兩邊點了油燈,照明充足。
  盡處是個工場模樣的地方,一個五十來歲的工匠,正在恭候龍駕。
  桓度一揮手,老工匠連忙取出一件似弓非弓的武器來。
  吳王闔閭細心察看,此物前所未見,不知有什麼用途。
  桓度在工匠手中接過,微笑道:「這強弓,我稱它為「弩」,比之弓,只是多了一個机括,但威力卻增強弓十倍不止,能穿射任何護甲,包括戰車上的戰十護甲。」
  吳王闔閭奇道:「這「弩」比起弓來,有什麼改進的地方?」伍子胥欣然接口道:「弩和弓不同,首先弩在張開以後,弦管便穩在弩机上,并不須要像弓一樣總要用手臂發力拉著弦,這樣可以有較長的時間瞄准,因此能更准确地射中目標。」
  吳王大喜,他也是精明厲害,一听之下,連連點頭。
  桓度接口道:「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眾弩可以集中齊射,給敵人以突然而猛烈的打擊。如果張弓射箭,僅能靠一個人的臂力,張弩遠射,除了使用臂力外,還可以用腳蹬等方法,使力量加強,射程增遠,威力無与倫比。」
  吳王仰天長笑道:「兩位今日為吳國立下大功,他日我擊敗楚國,進軍中原,必不薄待兩位。」
  伍、兩人一齊謝恩。
  桓度取來一支長箭,把它放在机括上拉緊,長箭定在弩机上。
  桓度把弩箭瞄向遠在二百步外的一個箭靶,一接机括,弩箭「嗤」地射出,正中紅心。
  吳王和親兵一齊轟然叫好,當時的箭弓,只是力達四石,遠及百步,弩箭能及三百步,他們怎能不歡叫?
  吳王問道:「制作一把這樣的弩弓,需要多少時間?」他一問便問到節骨眼上。
  桓度答道:「弩的制作,繁复處更甚於強弓,最少要五年方成。」
  吳王一陣沈吟道:「這弩弓的密,始終不能瞞過楚人,如果我們能在三年內攻楚,盡管楚人知曉,亦是無奈我何。」想到得意處,大笑起來。
  桓度和伍子胥兩人會微笑。
  這一著才是最厲害,吳國若想把握時机,必須在短期內出兵。這弩箭的制作,正是要迫吳王及早走上這條戰爭的道路。
  吳王道:「由今天開始,我們將以最新的戰術和武器,來擊破中原各國引以為榮的戰略。」
  三人一齊大笑起來。
  桓度一步一步接近成功,大戰的日子,也一步一步地迫近了。
  桓度回到將軍府,巫臣剛好到達,兩人在書房內見面。
  巫臣首先道:「世事遷移,變幻莫測,非凡夫俗人的意志能加左右。試想我倆都是楚臣,目下一事晉一事吳,你更搖身一變,成為兵法大家,誰能料到?真是大夢一場。」言下不胜唏噓。這縱橫不倒的外交家,說出心內感受,分外動人。
  桓度沈吟不語,頗有感触。
  兩人這番相見,多了一份親切感,有如老朋友的相敘。
  桓度打破沈默,說起昨天的相見道:「巫兄不愧外交能手,當日乍見小弟化身為孫武,仍能從容應付,小弟必定當場露出馬腳。」
  巫臣失笑道:「當時我內心的震駭,非是言語可形容万一。幸好我們這類人慣於將感情埋藏心底,所以應付起這种場合,比一般人容易點吧了!」
  桓度心想,你的感情肯定因為不斷埋藏心底,日積月累,愈來愈多,一旦被夏姬引發時,也比一般人厲害百倍。這個想法,當然不直宣之於口,轉變話題道:「現今楚國的情況如何?」巫臣想了一想,歎道:「楚國雖然因為囊瓦排斥异己,天怒人怨,但國勢盛強已久,土地廣闊沃美,人丁旺盛,將領如武城黑、沈尹戍、子西、子期、申包胥等都是難得的人材,力量較諸吳國,強大得多。」
  桓度面無表情,忽又問道:「吳國用兵於楚,晉國可會相助?」巫臣望向桓度,猶豫了一會,沈聲道:「我也不想瞞你,晉國現下自身難保,非到生死存亡,絕不會動其一兵一卒。這次我這專使,其實也沒有包藏什麼好心,只是希望吳國能在楚國的後方生出牽制的力量,使楚國不能北侵中原,就是這樣而矣吧。」
  桓度微微一笑,似乎這答案早在他猜算中,只是要巫臣親口證實吧了。
  巫臣續道:「尤其可慮的是秦國。秦國地處西陲,晉國一日強大,秦國一日不能東侵,可慮者秦、楚兩國日下關系密切,楚國有難,若得秦師出兵夾擊,吳國兵力僅管倍增,也定難討好。」
  桓度接口道:「所以此次用兵,主要在於「速」和「奇」,貴胜不貴久,否則勞師遠征,以弱攻強,徒然自取其辱。」
  巫臣眼中掠過贊美的神色,道:「兄果然高明,深悉兵法之要。」頓了一頓又道:「夏姬要見你,同你道謝相救之恩。」
  桓度心中一震。連忙一陣長笑,掩飾自己的不安道:「夫人國色天香,誰不神魂顛倒,還是少見為妙。否則一旦不能自拔,如何是好?」兩人一齊狂笑起來。
  巫臣當然以為他在說笑。任何對夏姬的贊美,亦被他認為是理所當然。否則他為夏姬的犧牲,有何价值可言?
  那知桓度真是坦白說出內心感受,反而瞞過了這精明的外交家。
  這兩人間的關系微妙,隨時可以由并肩作戰的夥伴變成生死相斗的仇敵。
  兩人談了一會,巫臣才告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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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書齋春色

第五章 書齋春色



  卻桓度送別巫臣,回到書房。
  這几夭來事情發展迅快,枝節橫生,他很需要這樣一個靜下來的時間,好好思索各方面的問題。
  現在他到了前所未有的有利環境,吳國內由闔閭到夫概王、白喜等,和他都因有共同的目標,關系日漸密切。反而是早先把他引進的伍子胥有點异樣。
  經過了一年多來的努力,他聯絡上舊日家臣,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令卻桓度有一個班底去進行他的計畫,而且卓本長他們全是在楚國生了根的人,使在楚城內的行動更為容易和方便。
  反而在男女關系上,他卻是有苦難言,夏姬的恩怨纏綿,与夫舒雅微妙的敵對關系,還有,就是……想到這里,卻桓度心中一動,感覺到有人接近緊閉了的書房門。
  事實上他听不到任何足音,這表示了門外的人,在輕功上應該有頗佳的造詣。
  卻桓度沈聲喝道:「誰人站在門外?」一個嬌柔悅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孫將軍,我可以進來嗎?」卻桓度松了口气,自己几乎忘掉了她。這不正就是自己的「私產」,那從晉國來的吳王僚孫女嗎?
  卻桓度靜坐不動,道:「進來吧。」
  書房門「呀」一聲被推了開來,現出一個修長婀娜的身形,清麗脫俗的臉上,絲毫沒有脂粉的痕跡。身上披了一襲寬柔鵝黃的長袍,束了一條寬邊的白腰帶,長長的秀發在頭上結了個髻,用一根長長的銅簪橫卡著。卻桓度被她的丰姿吸引,一時日瞪口呆。
  卻桓度心想,為什麼以自己這樣厲害的眼力,到現在才發覺她是這樣美麗,心中略一思索,登時想起無論是那次在吳宮看她歌舞,又或昨夜她初到自己的將軍府,她都是蓄意地濃裝艷抹,身上的衣服俗艷不堪,看來是想用這些外象,瞞過她高貴的出身,現在她的密已為自己識破,再沒有偽裝的必要,所以這清麗迫人的美貌,才是她的本來面目。
  卻桓度隱隱覺得,她含有取悅他的用意,這等男女之事,非常微妙難言。如此看來,他已爭取到她一定的好感。
  一陣清幽的少女体香飄送過來,女子一直走到坐在蒲團上的卻桓度身旁,雙腿几乎碰上卻桓度的肩膊,才停了下來。
  女子緩緩在他身旁跪下,她身形极高,跪下的高度剛好与坐著的卻桓度平頭,清麗的面龐离開卻桓度只有几寸,如蘭的口气,不斷噴在卻桓度臉上,高聳的胸部微微起伏,昨夜的緊張全被輕松替代。
  卻桓度感覺到她的青春和活力,散發著難以抗拒的魅力,她剛才踏進門來,順手將門掩上時,他便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覺,就像天地間忽然只剩下這間書房,只剩下他和身旁這美女,把世間一切的怀疑和恩怨都關在室外。
  卻桓度脫口問道:「你今年多少歲?」女子毫不遲疑地答道:「二十一歲。」她似乎准備順從地回答任何問題,一點沒有隱瞞的打算。
  卻桓度凝視著她的秀目,問道:「為什麼你這樣地信任我?」女子面上一紅,緩緩低下頭來。
  卻桓度看著她垂下的頸背,線條优美,肌膚潤澤,心內泛起一片溫柔。
  女子輕不可聞的聲音道:「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女子抬起頭來,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怎樣來到吳國?」眼中射出熱烈的光芒。
  卻桓度一直不敢提出這個問題,因她若果真是給收入官府為奴,再在晉國受訓為舞姬,她便等同下賤的官妓,這种遭遇,卻桓度怎忍心和這樣气質高貴的美女連想在一起,所以一直不欲啟齒,現下看到她反而自愿坦告,事情真相或有轉机,非如始料之不堪,心中不由惊喜。
  卻桓度道:「你叫什麼名字?」女子俏臉再紅,輕輕道:「夷蝶。」
  卻桓度微微一笑道:「夷蝶,很美麗的名字,好!你說吧。」
  夷蝶閉上雙日,好一會才睜開,閃著奇怪的光芒,似乎在腦海內重演著一些早被遺忘的往事。好一會才道:「我十六歲時,父親帶我逃离吳國,躲避闔閭的追殺,北逃至晉國,才安定下來。父親一直教我練劍,要我緊記大仇,不可一刻或忘。」
  說到這里,夷蝶眼中一片迷惘,像是不知如何是好。
  卻桓度怜惜之心更甚,夷蝶正值青春少艾,便要強被仇恨的种子折磨,精神上的負擔非常沈重。
  夷蝶眼中神色轉為悲痛道:「當年父親為了抗拒闔閭的衛兵,搏斗中受了內傷,一直未能痊愈,時好時坏,三個月前,終於過世。」她眼中淚光閃閃,一個少女,突然失去唯一的親人,變成一名孤女,這等遭遇,聞者心酸。
  卻桓度伸出右手,繞到夷蝶頸後,輕柔地撫摸著,夷蝶低頭不語,陶醉在卻桓度的撫慰里。
  良久夷蝶抬頭來道:「父親臨死前,我曾經問他我今後要怎樣做,他眼角流出淚水,一語不發,直至死去,也沒有告訴我日後應該如何。」
  頓一頓夷蝶續道:「父親逝世後不久,一直跟隨著我父女的唯一家將,回來告訴我官方正在挑選能歌善舞的官妓,送來吳國作禮物,我覺得是個机會,於是通過家將以种种賄賂的手段,終於得到一個假冒的身分,前來吳國。」
  卻桓度道:「那天你在吳王殿前獻舞,有大好刺殺闔閭的机會,為何又輕易放過?」夷蝶道:「那晚吳王背後的几個人,虎視眈眈,我完全沒有下手的机會。」
  卻桓度「哦」了一聲,心想你這區區女子,能在這等場合不張惶失措,便是天大膽識。
  試想吳王闔閭當日奪位,全靠刺殺的手段,他對這方面自然戒心最大,如何會輕易被你所乘。他身邊永遠有武藝高強的心腹死士,輪班看守,盡管他卻桓度的高超武技,亦沒有一定的成功把握,何況這功力遠遜的夷蝶。
  卻桓度右手輕往下移,在東蝶丰滿和充滿彈力的背肌來回撫掃。
  夷蝶低垂下頭,面上一片紅暈,呼吸逐漸加速,任他為所欲為。
  書房內除了夷蝶輕輕的吐气聲,宁靜和平。
  卻桓度細心審視夷蝶优美的輪廓,沒頭沒腦地問道:「由冒充官妓到現在,你有沒有……」說到這里語句中斷,似是難以宣之於口。
  豈知夷蝶已明白了他意思,頭几乎垂到胸前,紅暈直泛上耳根,細若蚊蚋地道:「沒有。」最後那個有字,几乎只是喉嚨間的一下輕響,卻桓度若非和她在緊貼的距离,一定不能听見。
  卻桓度放下心頭大石,他絕不希望這不染俗塵、有膽有色的清純少女,受到狂徒的沾污。
  夷蝶所說的遭遇确是曲折离奇,問題在於晉國的朝政是否的确敗坏到這樣的程度,使她可以行賄擠入這份作為「國禮」的行列。無論如何,只要能證明她真是「貞節尚存」,則她所說的一切,都屬可信。否則她便可能是晉國特別訓練來吳國的間諜了。
  卻桓度決斷過人,想到這里,馬上付諸行動。他一把將身旁的美女拉了過來,另一只手毫不遲疑從她的衣領處滑了進去,正是「攻其不備」。
  夷蝶一聲嚶嚀,象徵式地掙扎了几下,隨著衣服的減少,嬌喘聲卻不斷增強。
  卻桓度每一下愛撫,都帶給她全身的痙顫,經驗老到的卻桓度,差點已可打賭她是處女無疑。當然他現在是欲罷不能,一定要等待赤裸裸的事實來證明。
  書房內無限纏綿,春光撩人。
  看著身下夷蝶赤裸動人的身体,感性的線條在眼底优美地起伏著,卻桓度達到前所未有的愉悅松弛。
  心中忽然冒起退隱山林,离開這勾心斗角、逐鹿中原的權力場所的想法。但很快他又把這意念強壓下去。這類想法,其實正是他家破人亡前所最羡慕的生活,現在他想也不敢再想了。
  對於一個劍手來說,意志是最先決的條件,所以卻氏劍法最重守心,「心」若失守,不戰自敗。想到這里,卻桓度領悟到儿女柔情,是最能令人壯志消沈的。
  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按著響起叩門聲。
  卻桓度沈聲問道:「什麼事?」門外傳來親衛的聲音道:「大王有事,請將軍現在立即進謁。」
  卻桓度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夷蝶赤裸的雙手緊纏土來,獻上香信,卻桓度黯然魂銷,始知最難消受美人恩!
  卻桓度經革簡從,匆匆入宮謁見吳王闔閭。
  進入吳宮,由吳王親衛帶領到闔閭的書房。
  闔閭正在案前批閱竹簡,見卻桓度進來,露出前所末見的親切笑容,欣然示意卻桓度坐下。
  書房內不見闔閭的親衛,只有案上放了一把連鞘的長劍,劍鞘鑄工精美,滿布紋飾。
  闔閭見卻桓度留意長劍,微笑道:「孫將軍,你看這把劍有何特點?」卻桓度略一沈吟道:「這把劍劍身特長,不知是何物所制?」闔閭道:「你為何不取劍細看?」卻桓度心中一凜,見對面的闔閭似無惡意,不再猶豫,伸手將劍連鞘取起,緩緩從鞘內抽出長劍,登時一室寒芒。
  卻桓度脫口叫了一聲,眼中充滿贊賞的神情。
  劍長四尺有餘,比之父親卻宛傳下的銅劍「銅龍」,還要長上半尺。當時鑄銅的技術水平,一般只可鑄造三尺至三尺半的銅劍,超過了這個長度,便很易折斷,像「銅龍」已是十分罕有的長度,現下這柄劍長達四尺半,簡直是見所末見,且已有著鋼鐵的成分,硬度又胜於銅。
  闔閭見到卻桓度惊歎的表情,微笑道:「這是越國鑄劍大師歐冶子的惊世之作,這樣的鐵劍,他一生中只鑄造了七把,四把落在我手上,其中的一把「越女劍」,我送給了夫概王的女儿,所以我手上仍有三把這种罕世名劍。」
  卻桓度哦了一聲,比試了一下長劍的重量,贊歎不已。
  這把鐵劍的劍身滿布菱形的暗紋,刃部不是平直的,最寬處約在距劍柄的三分之二處,然後呈弧線內收,至近劍鋒處再次外凸,然後才收成尖鋒,刃口的這种兩度弧曲的外形,使長劍更利於直刺,鬼斧神工。
  吳王肅然道:「孫將軍,由今天起,這把劍就是你專用之物,万望你好好保存。」
  卻桓度驀地把眼光從劍上收回,立起身,退後跪地謝恩,朗聲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內心欣喜無限。這柄鐵劍更胜銅龍,使他如虎添翼,更難得的是吳王對他的寵信。
  闔閭眼中神光迸射,若無其事地道:「如果我知道你除了兵法外,也是擊劍的大行家,這把劍早就送給你了。」
  卻桓度知道吳國內的風吹草動,沒有一點能逃過他的耳目,亦不答言,話鋒一轉道:「臣下請求批令,讓臣下潛入楚境,好根据實際形勢,定下將來攻楚的行軍路線。」
  闔閭神情有點錯愕,問道:「身入虎穴之事,可否由他人進行?」卻桓度神情嚴肅,答道:「絕對不可以,這關系到我國興亡,豈能經他人之手。」
  闔閭長身而起,繞著書房緩緩而行,他對這大將軍极為倚重,心下猶豫。
  卻桓度知道事關重大,若不能潛回楚域,除去中行和襄老,後果不堪設想,連忙道:「還請大王欽准此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闔閭倏地停步,口中喃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准你此行。」
  卻桓度連忙謝恩。
  二人商談一會,卻桓度告辭离開。
  巫臣攜夏姬來到吳國,訓練吳國戰士車戰的技術,不經不覺過了三個多月,踏入初秋時分。
  巫臣絲毫不知他也被吳王利用了來作掩眼的法門,使楚人誤以為吳人欲以車戰之術,來對付楚國,掩飾了他們在步騎兵方面的訓練和弩箭的生產。整個吳國都處在積极備戰的狀態下。
  卻桓度從楚國方面不斷得到卓本長傳來的消息,中行的行蹤已被清楚知道,襄老行蹤詭,可是時日無多,卻桓度決定在數日內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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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場戰場

第六章 情場戰場



  這天早上,天還末亮,卻桓度已起身練劍,他這習慣,數年來風雨不改。那日在長江巨舟「騰蛟」上和襄老一戰,他知道自己造諳尚差一步,若非襄老因夏姬而露出心靈上的空隙,戰果將是完全兩樣;而且襄老雖敗卻受傷不重,所以他若不能在劍術上得到突破,未來對上襄老時,胜敗殊難逆料。何況還有更胜於襄老和他父親,被譽為荊楚第一高手的囊瓦,所以這些年來他潛心劍道,希望能更上一層樓,使复仇更有把握。
  無論如何,他的劍術比之往日大是不同。
  尤其是他自然而然地把孫武兵書的精義,運用在生活的每一方面,特別在劍術上面,更使他把兵法劍法融會貫通,另成一家。
  當初由卻氏山城逃出時,卻桓度曾把劍法應用於兵法上,現在他又把兵法用於劍法上,二者水乳交融,相輔相成。
  他把闔閭賜贈的寶劍緊握手上,這劍被他定名為「鐵龍」,紀念了在無可奈何下隨孫武同被埋在黃土下的「銅龍」。
  「鐵龍」在後院廣闊的空間內渾然飛舞,精芒閃現,畫出一條又一條縱橫交錯的軌跡,天地間一片肅殺。
  孫武的兵法帛書有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卻桓度心想:劍法不也正是如此,長劍進退,便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例如孫武在虛實篇中提出:「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
  無形無聲,敵人窺探不出形跡,神妙處便像毫無一絲可供敵人察听的軌跡,因此能將對手操縱於股掌之上。這不也是劍術的無上法則嗎?
  「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勞,行於無人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乘虛而入,正是劍術的精義。所以「故善攻名,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也。」
  就因為這种幻變莫測,虛實難言,才可以達到「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使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用諸於劍術之上就是運劍快時有如疾風,慢時舒緩如森林舒柔擺舞,狂攻時若似烈火熊燒,靜止時宛如山岳峙立。使對手如陰天時難測天變,變時卻如雷霆閃電,不及掩耳。
  卻桓度一聲長嘯,兵法劍法合為一道,「鐵龍」倏止,卓立院中,周圍的落葉還在空中被劍气牽引得狂舞不止。
  不動如山的劍手,与亂動飛繞的樹葉,成為奇詭的對比。
  一個親兵在這時遞上一件用絲綢包裹著的簡書。絲綢淺絳色,帶著點香气,使人聯想到投書的是名女子。
  絲綢上寫著「孫武將軍親啟」。
  卻桓度心中一動,問道:「是誰送來的?」親兵答道:「今早守門的衛兵作例行的啟門時,見到大門前的階梯頂放了此物。」
  卻桓度待親兵离去後,把包裹的絲綢拆去,里面原來是個竹簡編成的簡書。
  簡上畫了几幅圖畫,第一幅晝了一輛馬車,一個沒有面目的男子,把一個沒有面目的女子抱了出來。第二幅男子挾著女子,奔往一個樹林,天上一彎明月。第三幅那一男一女躲在樹上,樹下還有几個持著兵器的人。第四幅是江上一條大船。
  卻桓度心中激動,壓抑著的感情,像洪水一樣爆發出來。這些圖畫,當然出自夏姬手筆。
  他知道巫臣在大前天,啟程往吳都東面一個地方為吳人選取制造戰車的木料,看來夏姬并沒有隨他前往,藉著這個良机,來找自己。
  他為了家族的仇恨,不得不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那种痛苦如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
  他大口地喘气,突然一只手輕柔地撫在他雄偉的背上。
  卻桓度轉頭一看,見到夷蝶清麗的面孔,充滿了擔憂和焦慮。
  夷蝶有點慌張,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因著卻桓度的失常,使她不知所措了。她本來是個有膽有色的奇女子,因為太過關注這個心上人,反而亂了方寸。
  卻桓度很快把情緒穩定下來,向夷蝶微笑道:「蝶儿,為什麼這麼早起來?」他不加解釋反而提出問題,正是不想夷蝶繼續追問他。
  夷蝶面上神色迷惑,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想看你練劍。」
  卻桓度一手抄起夷蝶的蠻腰,往內宅走去,另一只手順便將簡書納入怀哀。他決定看完書上的時間地點,即把竹簡徹底毀掉。他將會不惜任何手法,保持他和夏姬間的密,僅管像夷蝶這樣親近的人,也得將她瞞過。若這密一旦給人揭破,將是前功盡棄的後果。他絕對不能容許這個情況出現。
  他考慮過不去赴約,卻怕效果可能适得其反,一個飽受相思之苦的女人,在情緒失常下,後果將更不堪設想。
  想到這,卻桓度心內絞痛。
  同一時閒在卻桓度的將軍府外。
  舒雅單獨一人,全身武裝,身上配著當時鑄造技術的頂尖產品,著名的鐵劍「越女」。
  她父親和白喜對卻桓度的高度評价,令她滿腔怨憤。決定要把這個倨傲可恨卻又气宇軒昂的男子,仗著她所向無敵的劍法,好好地教訓一頓,讓他以後不敢小覷天下女子。
  她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長輩疼愛,又備受男性的愛慕奉承,獨是卻桓度表面上對自己不亢不卑,其實卻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內,使她至為气憤。
  天剛微亮,行人稀落,她伏身附近一所民房的瓦背,俯瞰整個將軍府第,即使卻桓度從偏門或後門离開,這個角度下,亦難以避過她的耳目。
  倏地一個人影從側門閃出,望西奔去。
  舒雅芳心狂跳,她雖看不到這人的面貌,兼且這人身穿乎民的普通衣著,但身形气度,一望下便感到他是卻桓度。卻桓度的形象,每一日也不知在這驕縱的少女心里轉了多少回,早深深印在她的腦海內。她毫無困難認了他出來。
  他為何微服而行?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密?
  舒雅又喜又惊,不敢猶豫,展開家傳身法,追攝而去。
  前面的卻桓度轉向東行,直向吳國著名的南園走去,南園其實是沿湖的廣大森林區,間中點綴些亭台,景色雅致,這時是清晨時分,游人甚少。舒雅不敢跟得太貼,遠遠吊著,幸好她常在這附近奔馬為樂,非常熟悉這里的環境,對追蹤卻桓度,大有幫助。
  卻桓度在沿湖的樹林內穿插而行,秋林紅樹,大好景色,他卻無心欣賞。
  他感到一股熱浪,由心田興起,使他禁不住興奮起來,想起夏姬如泣如訴的雙眸,他恨不得早點到達,把這令他刻骨銘心的美女,摟入怀內恣意愛怜,盡償相思的苦況。
  他記起第一個的初戀情人是一個家將的女儿,那是十六歲的夏天,當成功地第一次約會到她,偷偷地在翌天早上,一齊往卻氏山城的後山游玩,那個晚上,他整夜不能入寐,等待天明的來臨。現在那早已逝去的情緒又占据了他整個心頭,在這一刻,什麼偉大的軍事行動、劍術兵法,都給拋諸腦後。
  但對於巫臣,他始終不能釋然,上次在「騰蛟」和夏姬男歡女愛,那時和巫臣還未建立交情,沒有心理上的障礙。可是現在和巫臣几經憂患,兼且目標相近,所以成為了互相信賴的朋友,极重信義的他,怎可以奪朋友之禁臠。這個矛盾,使他痛苦莫名,甚至忽略了舒雅的跟蹤。
  卻桓度穿過一條入林的小徑,轉了几轉,眼前一亮,出現了一小片林中的空地,中間一所木构小亭,亭內有一個秀美纖長的身形。
  美艷動人的夏姬,全身緊緊裹在一件垂地的素紫色大斗篷內,露出動人心弦的上半截俏臉。
  秀長的明眸,深嵌著期待和渴望,一見卻桓度,便和對方的眼光牢牢鎖在一起,糾纏不休。
  卻桓度在她身前六尺處站定,臉上充滿著力圖壓抑的表情。
  夏姬向前踏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千言万語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原本打算見到卻桓度,立即扑人他的怀內,細訴相思之苦,可是當心上人近在眼前,卻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使她難以逾越。
  兩人同時想到巫臣。
  淚水在夏姬雙眼內涌流落下,凄然無語。
  卻桓度心內的堤防,一下千完全崩潰,張開雙臂,夏姬一聲嚶嚀,沖入個郎怀里。
  擁著夏姬灼熱丰滿的嬌軀,嗅著她身体熟悉引人的体香,卻桓度一雙手在她身後上下移動,貪婪地把捏她每一寸的肌膚,心中一陣痛楚,為什麼這動人而又善良的尤物,并不能屬於自己,就像卻氏山城內和自己相得的女子,最後都要無奈放棄。
  卻桓度心內滴血,因他自負不凡,可是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能保護!
  夏姬嬌軀不斷抖動,死命摟緊卻桓度,無限的熱情在這刻爆發出來,江海雖深,末及相思之半。
  就在這危險的邊緣上,卻桓度心內忽起警兆。他雖在激動的情緒里,居然有人來到兩丈之內,立生警覺。
  他立即把夏姬的俏臉用身体遮著,心里殺机萌生。
  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背後響起道:「想不到堂堂兵法大家,竟亦是与女子私通幽會的能手。」
  來人當然是舒雅。
  卻桓度反而迅速回复冷靜,輕輕一拍夏姬的丰臀,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向後直行,躲在林中,听到我輕嘯一聲,立即回府,好好侍候巫兄。」
  夏姬把斗蓬拉低,一聲不饗,依旨而去。
  卻桓度霍然轉身。
  舒雅感到一股強大殺气,直迫而來,自然地拔出「越女劍」,擺開架勢,遙指卻桓度。
  卻桓度暗贊一聲,舒雅果然在劍術上有值得自負之處,今日自己為了掩人耳目,并沒有帶劍在身,以空手對付這种神兵利器,可能要大費周章。想是這樣想,他心中不但絲毫不懼,反而信心加強。
  舒雅心中惊駭,難以形容,卻桓度雖然赤手空拳,全身上下卻不露半點可乘的空隙,气勢無懈可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向卻桓度挑戰。當她見到卻桓度和一個女子摟在一起,立時怒火上沖,現身出來,演變成這對峙的局面。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卻桓度看著這美麗的對手,淡淡道:「小姐的隨從何在?」這句話表面暗諷舒雅每次都是前呼後擁,以眾凌寡。其實現時卻是卻桓度的當務之急,首先要弄清楚她是否單身一人,否則對付起來的手法將完全兩樣。
  舒雅不屑地晒道:「要收拾你這個兵法大家,一人便可。」
  卻桓度怒哼一聲,舒雅不由嬌軀一震。這一下哼理雖低,卻加雷鳴般令她耳鼓發痛,顯示卻桓度內力之強,遠超她的估計。當卻桓度那日分開對峙的晉國高手夏信和吳國高手万蹤時所露的一手,雖然漂亮,但因為這兩個高手不能真個向他攻擊,所以卻桓度只需眼力和判斷力准确,便可做到。當然他的武功也是達到高手的級數。所以事後夫概王和白喜兩人的贊許主要是針對他的應變之才和惊人的气魄,而非他的武功。現在從卻桓度赤手空拳下所凝聚的气勢和功力來看,無疑他一直都在蓄意隱瞞起他的武功。
  卻桓度一陣低嘯。
  舒雅只知道卻桓度出手在即,卻不知卻桓度在判斷出舒雅是單身一人後,指示夏姬迅即离去的暗號。
  卻桓度眼中神芒畢露,罩定兩丈外的舒雅。
  舒雅感到對手強烈的殺机,与平日的卻桓度迥然不同,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恐懼,手上雖緊握名劍「越女」,卻絲毫不能使她有安全感。
  在气勢上,她完全被卻桓度壓倒。
  這正是卻桓度的戰略,舒雅天姿過人,劍術超凡,但獨缺卻桓度几番出生入死,浴血苦戰培養出來的殺气。卻桓度正是以己之長,制敵之短,深合兵法之道。
  卻桓度接著一聲長笑。
  舒雅完全不知對手為何忽怒忽笑,卻桓度在她心中,成為一個不可測知、深沈可怕的惡人。她身形一閃,手中「越女」化作一道長虹,有如狂風怒浪,直向卻桓度卷去。
  瞬息之間,「越女」有如毒蛇般在窄小的空間內,向卻桓度作了三十六下急刺,舒雅纖細的蠻腰,巧妙的不斷扭動,使得每一下急刺,都由一個不同的角度向卻桓度攻去,每一著都試圖封死卻桓度身形的變化。
  在卻桓度眼中,舒雅如仙女翱翔,每一下動作的姿態均漂亮爽朗,充滿勁力和速度感,動作中的舒雅比之任何時間更為動人,使人覺得能征服此女,必然大快平生。
  想歸想,他的身形一點沒有慢下來,銳利的眼神,使他從她身形肩膊的微妙變化中,判斷出她每一個將要攻擊的角度和變化。
  卻桓度渾身上下,無一不是殺人的利器。當日他被襄老以腳把他迫在下風,由那時開始,他便從劍的束縛走了出來,劍再也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的仆人和工具,是很多工具中其中較有用的一項。
  迅如鬼魅的身法里,他雙手或掌或拳或指,雙腳時踢時膝撞,在強大的腰勁下,甚至雙肩的側撞,沒有一下不對舒雅构成莫大的威脅。
  舒雅每一劍都刺空,原來完美無懈的一擊,給對方一個轉身,或一個側撞,便變成劣招,無論速度多快,總在卻桓度拳擊掌劈和腿踢下,冰消瓦解。而且他忽然長攻,忽然貼打,每一著都針對著她的弱點,顯示對手高明的眼力,兼且出招神出鬼沒,使她疲於奔命。
  忽地卻桓度一擊在「越女」的劍背上,舒雅虎口一震,長劍几乎脫手,連忙抽劍後退,卻桓度并不乘胜追擊,气定神閒地站在丈許開外,与擺開架勢、胸口急速起伏的舒雅,判若云泥。
  舒雅心中悔恨,先前實不應低估此人。心想即使父親夫概王親自出馬,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不由軟弱地升起投降的念頭,當然這只能在心中想想,要高傲的夫舒雅這樣做,不如叫她去死好了。
  卻桓度以欣賞的眼光望著這美麗的女劍手,心想如能得她為助,對自己的事業將大有裨益。她擋了自己全力的急攻,依然末露敗象,非常難得。
  夫舒雅用勁急攻後,雙頰泛紅,倍增艷麗,卻桓度心下一陣怜惜,殺气驟減,這樣可愛的美女,他又怎忍心辣手摧花,心內急速地閃過种种不同的可行應付辦法。
  夫舒雅立即感應到對手殺气減弱,這种比斗對峙,气机牽引,很多時動作都不經理性,是潛意識的反應。所謂「官如止而神欲行」,几乎同一時間舒雅一聲嬌喝,手中晃著利刃,第二度橫過兩人的距离,有如乳燕翔空,直擊卻桓度。
  卻桓度心中靜如止水,冷若冰雪,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計算著舒雅「越女劍」的來勢、角度、走向;身形驀地標上前,雙拳同時擊在劍身上,這一擊是他与襄老之戰以來,最精采的杰作。
  舒雅感覺敵人的雙拳,一柔一剛,兩种不同的力道同時擊來,先是劍身經震,一股拉力向側一帶,卻似把「越女劍」吸取過去,跟著「越女劍」被一剛猛無匹的力道一撞,這正反不同的兩股大力,她何能抗拒,「越女劍」脫手墜地。舒雅大駭飛退,她輕功极為高明,豈知卻桓度如影隨形,緊迫而來。
  卻桓度的雙掌在她眼前畫出几道弧線,變為漫天掌影,無窮無盡地逼來。
  舒雅魂飛魄散,腕上、肩膊、腿彎紛紛被擊中,混亂中不知卻桓度擊著她的是掌是拳,是手是腳,全身一軟,向後便倒。背脊剛要撞在地上,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抄起她柔軟的腰肢,跟著她全身緊貼在卻桓度身上,一股濃烈的男性气息,傳入她的鼻孔。她平生首次和异性這樣接近,心中立時扯起了降旗。她軟弱地抬起頭來,看著這個擊敗自己的男子,正以征服者君臨夭下的姿態俯視著自己,出乎意料之外,她雖然心內亂成一片,但只可以「惊喜」兩個字來形容,沒有分毫憤恨。
  舒雅心房亂跳,急急垂下頭來,一臉紅霞,意識到這和自己緊密摟貼的男子是不怀好意,但卻毫不害怕。她忘記了以往兩人間的恩怨,似乎他們的關系,應從這一刻計算才對。
  卻桓度的腦袋也在忙碌著。歸結起來,眼前可以走的道路,一是殺人滅口;但以夫概王的精明厲害,在吳國的龐大勢力,愛女被殺或失蹤,事後必定無孔不入地追查,自己目下倉猝行事定會留下痕跡,一個不好,還要牽累到巫臣和夏姬,所以他放棄了這個最初的決定。
  另一條路既簡單又妥當,就是要舒雅自動為他守。這當然是知易行難。要這驕縱的千金小姐乖乖听話,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徹底把她征服。在武術上,他是胜利者,她的生死被他掌握在手上,現在他更要征服她的心。而且還要合乎孫武兵法中「速戰速決」的原則,否則夜長夢多。想到這里,卻桓度摟著舒雅的左手收緊,右手繞過舒雅的後頸,將她的頭慢慢向自己摟近,把她鮮艷欲滴的紅,湊向自己的嘴,心中有种報复性的快感,因這些日子里,他頗受了她一點气。
  舒雅芳心噗噗狂跳,全身輕輕抖震。她知道將發生什麼事,卻桓度剛才擊中她身上的穴道時,用力极輕,這時她已可發力,偏偏全身麻軟,一點力也用不上來。她這時不由暗恨卻桓度不封著她的穴道,以免她現在這樣難堪。豈知這正是卻桓度的攻心之道,軟硬兼施。
  舒雅滿臉紅霞,羞得閉上美目,一聲嚶嚀,櫻湊上,卻桓度立即緊吻不放。舒雅全身劇烈扭動,在卻桓度緊而有力的摟抱下,舒雅的扭動,變成兩個軀体的熱烈磨擦,對雙方都產生了強烈的效果。這刻才是欲罷不能。目下即使舒雅指天誓日答應卻桓度不會,卻桓度也不肯將她放過。
  秋林內春情無限,遠近不見行人。
  舒雅的最後掙扎便如比武一樣,在卻桓度高超技術下冰消瓦解,這吳國第二號人物的女儿,一向不把天下男儿放在眼內的美女,很快便把一雙玉臂攀上卻桓度的頸項,任由這個對地無禮輕薄的男子為所欲為。
  卻桓度感到丁香暗吐,极盡魂鞘。忽地頸側一麻,全身變軟,給舒雅反制著大穴,不由暗罵自己大意。
  舒雅左手穿過卻桓度雄偉的背脊,把他緊緊摟貼在自己身上,卻桓度全靠她的摟抱,才能不因要穴受制,軟倒地上。主客形勢逆轉。
  舒雅身形很高,比之卻桓度,只低了小半個頭,現在舒雅把俏臉湊到卻桓度面前寸許處,沈聲問道:「剛才那女人是誰?」卻桓度几乎歡呼起來,他剛才最擔心就是舒雅用手段欺騙他,再乘机制服他,其實對他絲毫沒有愛意,這樣的情形最糟。日下她這個問題,分明出於妒忌,這就證明她對他大有情意,如果利用得好,比之先前一面倒地占有她,更胜一籌。
  卻桓度不敢怠慢,眼中露出驕傲的神色,精芒直望向舒雅,剎那間眼神轉變,似乎帶有一种莫名的哀傷。
  舒雅心中一軟,制著卻桓度頸側穴道的手一松。無論卻桓度怎樣回答,一是更激起舒雅的嫉妒,一是令她心生鄙視。卻桓度一方面表現了令她動心的威武形態,另一方面又露出极度失意的神情,使她心弦震動,既怜且愛。
  卻桓度知道這是決定性的時刻,一定要長驅直進,直搗敵方的大本營,將敵人的身心全部占領。一雙手迅速在舒雅身上活動起來,在這灼熱又充滿活力的胴体上,肆意輕薄。
  舒雅嬌喘連聲,身体象徵式地扭動抗拒。又有點暗惱此人色膽包天,居然在這等地方向她發動徹底性的進攻,卻又特別刺激興奮。忽然耳際生風,給卻桓度摟著躍上樹林密處,兩人擠在一株大樹的橫杈上。
  卻桓度的手開始滑入舒雅的衣服內,在他的挑逗下,她防守的意念完全被摧毀。
  舒雅做夢也想不到,在這樣的處境下,獻出了寶貴的貞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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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識破身分

第七章 識破身分



  卻桓度在午時前後回到府第,心中還回味著剛才那刺激難忘的享受,行使男性征服女性時施用雄風的快感。
  舒雅天生媚骨,不過一向給她高貴的出身和驕傲掩蓋。最初他決定要攫取她的身心時,只是基於環境的需要;但發展下來,他不禁被她的動人体態,勾起愛念,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征服者,他再也弄不清楚了。
  女孩子的确奇怪,無論怎樣凜然不可侵犯,一旦与男性發生了親密的關系,有如脫胎換骨,變成千依百順的另一個人,這轉變在舒雅身上尤其戲劇化。
  卻桓度前腳踏入正門,親兵告訴他伍子胥在書房等候他有十個時辰了。二人過從甚密,多是卻桓度登門造訪,或伍子胥使人來召,很少這种情形出現,不禁心下奇怪。
  伍子胥坐在書房內,見到卻桓度時面上全無半點表情,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卻桓度硬著頭皮,在他面前坐下。
  兩人默默相對。
  卻桓度苦無對策,正要開口試探,伍子胥先他一步說:「卻桓度,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句話,石破天惊,等於平地一聲轟雷,在卻桓度耳邊響起。
  卻桓度大惊起立,几乎反手拔出挂在背後牆上的「鐵龍」寶刃。但另一個念頭涌上他的心頭,假設伍子胥對他是惡意的話,那會讓他的「鐵龍」挂在伸手可及的位置,他既然知道他是卻桓度,怎會不知連襄老也曾敗在他的手下。對付這樣可怕的高手,穩重的伍子背,斷不會如此大意,所以事情應該還有轉机。
  這些念頭快如電光石火般在卻桓度的心頭掠過,他猛然放下拔劍的念頭,緩緩坐下。
  兩人四目交投,銳利的眼神互不相讓。
  卻桓度一點不閒著,施展功力,察看四方,很快知曉并無埋伏,伍子胥似乎真無惡意,否則豈會以身犯險。
  伍子胥第一次露出笑容,對他的反應表示贊許。
  卻桓度除了瞞著自己真正的身分外,一向真誠地視伍子胥為前輩長者,關系非常良好,卻不知道這种友善的相交,在這一刻能發揮多大作用。自己父親卻宛一向是吳國的死敵,伍子胥若能任由自己离開吳國,便是天大的人情了。
  看著卻桓度詢問的眼光,伍子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時,感覺到你的相貌与卻宛有三分酷肖。」說到這里沈吟起來,心中勾起昔日与卻宛同為楚臣,兩人相交的种种情況。
  好一會伍子胥續道:「那時你雖然极力掩飾,仍未能盡脫楚音;加上你對楚國地形人事的熟悉,我心內益發存疑。巫臣出現,你反應奇怪,夏姬顯然和你有某一种關系,憑著這种跡象,加上近來的一番調查,大膽推斷你是故人之子,果然所料不差。」說到這里,第二次露出了笑容。
  卻桓度暗忖今天真是多采多姿,每一件事都是在意料之外,若是往後的日子每日如此,只怕在复仇雪恨前,因膽子負荷不起,要一命嗚呼了。
  卻桓度攤開雙手,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道:「伍世叔,小侄今後應如何自處?」他假冒孫武不成,轉而攀起父親那條線的關系上來。善於應變,是卻桓度一向以來保命存身的訣。
  伍子胥一聲長笑道:「孫將軍乃天下第一兵法大家,何去何從,何須徵詢伍某。」說罷緩緩伸出手來。
  這兩位當代不世出的兵法大家,兩只手牢牢握在一起。
  為了共同的目標,進擊天下無敵的霸主楚國,向被譽為楚國第一高手、威懾當世的囊瓦挑戰,兩人決定攜手前行。
  數日後卻桓度決定起程前往楚國,表面的理由當然是探測地形,為吳國的大軍設定進兵路線,主因則是要除掉襄老和叛徒中行兩人,以免將來被他們揭穿身分。
  夷蝶在為他整理簡單實用的行裝,特別將他的「鐵龍」藏在一個有暗格的木箱內,箱內放滿藥材,這便是卻桓度此行的身分,一個買賣藥材的商人。
  卻桓度反而無所事事,夷蝶兩眼微紅,不舍得卻桓度孤身上路,欲要隨行又被他堅決拒絕。
  這時親兵進來,神色有點古怪,卻桓度心下訝异,親兵道:「舒雅小姐來訪,在廳內等候。」忽又壓低聲旨道:「下屬們准備好了,她居然膽敢一個人前來,盡管三頭六臂,也可以應付。」
  卻桓度啞然失笑,眾親隨一向知道舒雅和他不睦,怎能料到個中有如此變化。
  卻桓度道:「請她進書房坐下,我立即就來。」
  親兵膛目結舌,見卻桓度輕松自如,心感奇怪不在話下,听說還要請這美麗大仇家到書房這等私隱的地方相見,教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卻桓度重复了一次指令,親兵如夢初醒,欲語還休下离去。
  卻桓度看看天色尚早,半個時辰後才要上路。自從那次在南園占有了舒雅的身体,今日是第一次見面,禁不住有點興奮。
  步進書房,舒雅高窕的身形出現在眼前,美麗的臉上,平靜無波,不知她在想什麼東西。
  卻桓度順手把門掩上,道:「為什麼又是這般早起?」這句話語帶雙關,暗指那天跟蹤卻桓度到南園,亦是這麼早起來。
  舒雅俏臉一紅,粉頸低垂。
  卻桓度筆直走到她身前尺許處,用手輕輕將她的俏臉托起,紅暈泛上她的耳根。
  卻桓度緩緩把嘴湊向舒雅的紅,他的動作特別緩慢,予舒雅充足的時間來拒絕他。
  他和她的發展异乎一般情侶,所以藉著這個行動,試探她的反應。
  舒雅毫無抗拒的意圖,卻桓度吻上她的香。
  舒雅身子不動,嘴卻熱烈地反應。
  好一會才分開,舒雅眼睛發亮,熱情無限,表面的矜持,無影無蹤。
  卻桓度凝視著她一對美目,心中感動,知道自己已闖進了這美女的生命內,成為她的部分血和肉,自己任何舉動,都可令她在精神上流血受傷,頓時涌起怜惜之心。
  卻桓度輕聲道:「你父親知不知道我倆的最新發展?」舒雅鮮花盛放般的粉臉,紅上加紅,「最近的發展」不言可喻,自然是指那早在南園發生的事。
  舒雅啐他一聲,嗔道:「這种事怎能教人知,什麼人也不知。」說完,倘臉變得更紅了。
  卻桓度放下心來,現在起行在即,不想枝節橫生。夫概王絕不好惹,還有他四個神的手下,都使他心生警惕。自然希望一切留待從楚國回來後,再作打算。
  舒雅揚起頭來,臉上現出堅決的神色道:「我要隨你往楚國。」
  卻桓度一听,整個頭登時大了几倍。不要說此行有不可告人的密,就算舒雅完全站在他這一邊,也不能把她帶在身邊,試問這如何向夫概王,甚或吳王闔閭交代?
  卻桓度表面從容自若,微笑道:「消息倒靈通得很,為什麼我的优點,你卻要在南園才知?」語帶相關,相當調皮,卻桓度本性風流,城破家毀前征逐脂粉叢中,屬此中高手。
  舒雅如何能敵,一對拳頭擂上卻桓度寬闊的胸膛,不依道:「你休想撇開我!」見到卻桓度「不怀好意」的眼光,登時想起這句話的語病,這种話心里想想可以,怎能公然宣之於口。
  卻桓度正色道:「雅儿,這一次我是有王命在身,不便与你同行。」
  舒雅刁蠻地道:「事後自然有我父親在大王面前轉圜,保你無惊無險。」
  卻桓度道:「這一行凶險万分,若有任何錯閃,我一生痛苦不在話下,怎有面目見你父親。」
  舒雅听卻桓度說得情深,眼中射出喜悅的光芒,露出了小儿女的情態,挽著卻桓度的臂膀興奮道:「不是我舒雅夸口,我只要不是碰上孫大兵法家,自保那還成問題。」時勢逆轉,當初每次見面,舒雅都嘲弄卻桓度不懂自保,現在反須向他保證自己有自保的能力。
  卻桓度登時語塞,舒雅冰雪聰明,話語領先,要收伏她真是一件難事。迫不得已,只好用上一點手段。
  卻桓度話鋒一轉道:「這几夭我一直沈醉在那天南園的美麗回憶,未知小姐可否准我在眼前再重溫一次?」舒雅面上剎地紅霞滿布,這种事怎可以對著她公開請求。
  卻桓度仍在深情地看著她。
  舒雅嚶嚀一聲,把頭深埋在卻桓度胸前。
  嗅著秀發的芳香,卻桓度決定以行動征服這個美女。
  卻桓度化裝成一個山草藥商,騎著馬,在早上辰時時分,离開吳都西行。一入楚地,卓本長方面便有人接應,他可根据最近的資料,再決定行止。
  馬身左右各有一個五尺長的木箱,其中一個,暗藏他的鐵劍「鐵龍」,對於与襄老再決雌雄,他极端小心,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心中的回億轉到舒雅身上,一番云雨後,卻桓度點了她的睡穴,留下了一塊書簡,如此軟硬兼施,希望能對她奏效。他又通知了伍子胥,請他務要阻止舒雅跟來。
  他想起夷蝶,臨別時她眼中滾著的淚花,還清楚呈現在他的記憶里。他在這剎那覺得生命充實和有意義,儿女之情,家族之恨,令他激起雄心壯志,決定放手大干。
  雙腳一夾馬腹,駿馬一聲長嘶,在大道上嘩啦啦沖去。
  他第一個目的地,是楚國重要軍事和經濟的重鎮上蔡。這也是中行藏身之所。
  「上蔡」原是西周至春秋時期蔡國的都城,在楚國的征伐下,蔡國被迫遷往「州來」,上蔡被納入楚國的版圖。
  春秋中期,楚國的軍事形勢主要是「方城以為城,江、漢以為溝」,兵力局限在南陽盆地及長江漢水流域。若要北上爭霸中原,軍隊調遣和輜重的運輸,都要通過難行的伏牛山區,殊多不便。為了軍事上的需要,必須在「方城」之外,於伏牛山區的北面建立新的軍事基地,所以大興干戈,蚕食小國,建立了「東不羹城」、「西不羹城」、「陳城」、「上蔡」四個軍事基地,形成北面的屏障,進可攻,退可守。
  其中尤以上蔡城周圍汝水迂回,崗岭起伏,地勢最為重要。
  兼且上蔡地處黃淮平原,商朝時已開始發展,西周時期這是諸侯林立之所,土地經過墾植,經濟發達。又為蔡國故都,交通便利,人煙稠密,是淮河流域的重要城邑。經過了三十多日晝夜赶程,卻桓度潛返荊楚,抵達這軍事的重鎮。
  卻桓度和卓木長在城內東面一所大宅會面。
  卓本長一臉欣善,宅內滿布手下,約有五、六十人,小部分是昔日隨卻桓度逃出的家將,其餘大部分都是新臉孔,卻桓度知道是卓本長召來訓練,散在四方的卻氏子弟。
  他們見到卻桓度,激動興奮,一一上來施行大禮。卻桓度見到這批新舊手下,都處在巔峰的狀態,不斷點頭表示滿意。
  每一個晉見他的手下,都露出真心崇敬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已不是昔日的公子哥儿,經過多年來的出生入死,領兵帶將,培養了一种領袖的气度,不戰而能屈人。
  卻桓度一聲長笑,聲含懾人勁气,他必需在短時間內在這批家將前建立聲勢,激勵士气,所以在适當時机,便要露上一手。
  笑罷卻桓度向卓本長道:「本長,你做得很好。」
  卓本長風霜滿臉,臉上的疤痕,隱約可見。連忙道:「主公夸獎。為了避人耳目,剩下這里只有五十五人,但全是最精銳的我方好手。若有需要,我隨時可調來超過三百人的實力。刻下這些人都集中在附近几個大城,負起偵察的任務。」語气中露出強烈的信心。
  卻桓度連連點頭,現下只是偷襲暗殺,攻其不備,這樣的實力,是足夠有餘。何況還有他這張王牌。
  卻桓度道:「中行的情況如何?」卓本長臉上露出咬牙切齒的神色,恨不得生噬中行的血肉,沈聲道:「這叛徒現在是上蔡城的副守將,我曾以种种手法,調查他的生活行藏,這人心中有鬼,怕我們報复,故而行蹤詭難測,從來沒有确定的行徑,很難設下伏擊路線。」
  卻桓度道:「這叛徒終日提心吊膽,尤其我擊敗襄老,實力大出他意料之外,想來很難高枕無憂,任他有三頭六臂,絕難逃离我的掌心。」說到這里一陣沈吟,續道:「此城若有任何軍事行動,如例行的操演,他定須出席,不知你在這方面有什麼情報?」卓本長露出贊許的神色,卻桓度這一問,剛好也是他計畫的關節,心悅誠服地道:「十五日後,費無极會親來此地巡視,到時將會有各類型的軍事演習和行動,中行無可避免地要不斷現身,屆時當有可乘之隙。」
  卻桓度贊許道:「本長你思慮細密大膽,一般情形下,這類車車演習時,防衛最為周密,豈知物极必反,人的心理非常奇怪,在這种情形下,因為不相信有人敢於行事,所以反而松懈下來,只要我們能定下嚴密的逃走計畫,便十拿九穩。」卻桓度心下電轉,不知應否乘机也干掉另一個大仇家費無极,因為這類暗殺行動,必須一擊遠,以避敵人的大規模搜捕行動。況且費無极的名气僅次襄老,手下能人又多,很難對付。何況此行還要誅殺襄老。這兩人一個是熟悉自己的背叛家臣,一為与自己決戰的死敵,無論自己形貌如何异於昔日,都可從气勢舉止輕易辨認自己出來,其他人或相遇在黑夜荒山,或是一面之緣,只要自己服飾不同,便難以确定自己的身分,故而把這兩人畫入必殺之列,其他人看來只好暫且放過了。
  想到這里,卻桓度問道:「有沒有關於襄老的資料?」卓本長面上首次露出擔憂的神色道:「襄老外表凶殘暴戾,其實卻是陰沈仔細,又是楚國負責情報的大頭頭,行藏難測。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證實日下他不在郢都,极有可能來了方城一帶,只不知他會否來上蔡,現在楚國和蔡國及唐國的關系极為緊張,囊瓦更在兩個月前公然向蔡國強索名裘及佩玉,又向唐國索馬,為此欺凌弱小,激起中原諸國的公憤,上蔡這處成為軍事情報活動的中心。据我推斷,晉國很可能以盟主的身分,號令諸國聯手伐楚,所以費無极才會來上蔡,名為視察,實則加強防備,襄老身為情報首長,來此督察,成數亦非常之高。」
  卻桓度立即体會到問題所在,除去中行容易,要殺襄老困雞。況且只要任何一人被殺,要躲避搜捕還來不及,如何還可以「暗」殺另外的一人?看來若要同時將兩人干掉,更是談何容易。目下只可攻其無備,否則在敵人龐大的勢力范圍下,一個不好,便要全軍覆沒。
  卓本長又道:「襄老自敗於主公劍下,每日勤於練劍,誓雪前恥,主公如無把握,還是不要犯險。」
  卻桓度傲然一笑道:「我何曾有須臾放下劍術,看來目下我們只能耐心等待了。」頓了一頓又道:「也好,藉著這個机會,讓我來訓練各人劍擊。」
  就這樣卻桓度足不出戶,終日在大宅內指導家將修練上乘劍術。
  反之卓本長終日在外奔波,收集各方面的消息,多年來他以銅綠山為基地,建立了龐大的情報网,一方面通過各式身分的家將,另一方面又在楚軍內安插眼線,養兵千日,在這時發揮出惊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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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造勢之策

第八章 造勢之策



  卻桓度抵上蔡的十七日後,一隊人馬,緩緩入城。
  在開路的禁軍後,兩騎并排前行。
  左邊一人眇了一目,形相威猛,獨眼神光攝入,正是名列楚國四大劍手第三位的費無极,當日攻打卻氏山城一戰中,若非囊瓦親自出手,他已被卻桓度父親卻宛以同歸於盡的手法擊斃,但仍不免失去左目。
  右邊一人形貌丑陋凶惡,眼中電芒閃動,气勢威猛深沈;赫然是卻桓度此行的目標之一:襄老。他的气度大胜從前,在劍術的修養上,更上一層樓。
  卻桓度和卓本長的擔心不是多餘,他們要在同一時間內,完成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當然充滿困難和危机。
  襄、費二人身後是一批高手將領,襄老手下著名的高手鄭樨和万悉解也在其內,至於并稱襄老座下三大高手的另一人龍客,早喪命於卻桓度之手。這些人和卻极度均仇怨甚深,卻桓度只要一露蹤跡,他們絕對不會將他放過。
  費無极道:「令尹這次把蔡侯和唐成公這兩個庸材軟禁,豈知兩人毫不識相,居然誓死不獻上寶物。致使晉定公以周室名義,號召諸侯會於召陵,密謀攻我,魯、宋、衛、陳、鄭、齊等國都准備与會,於我方形勢大是不利。」
  在旁邊策馬而行的襄老面不改容地道:「北方諸國,外強中乾,兼且令尹早已布下暗著,包保他們不能完成合攻的形勢。」
  費無极問道:「不知我可否与聞?」襄老凶猛的面容不見絲毫得色地道:「晉國內政混亂,貪污賄賂,無所不行,我們投其所好,自然有人為我們從中辦事。」
  費無极搖頭歎道:「自濮城一戰後,晉國与我之爭,時胜時負,先後有、鄢陵、湛阪多次大戰,及後宋國大夫向戌作中間調人,在宋都召開「弭兵大會」,自此晉國一蹶不振,於我大大有利。現在我反而擔心南方的吳國,闔閭這人野心极大,又得伍子胥和孫武的助力,可能成為大患。」
  襄老晒道:「吳國人少力弱,縱有明主名將,卻是先天貧弱,兼之据說巫臣由晉使吳,教習車戰之術,如此倉卒操練,何能成事?」當說到巫臣這個奪愛之人,他深沈的臉上肌肉不斷跳動,似要擇人而噬。
  費無极也覺他神態可怕,急轉話題道:「近日得到一批美酒,不知連尹可否賞面?」襄老回复平靜道:「我自与卻宛之子一戰後,戒掉酒色,專志劍術,若不能手刃卻桓度和巫臣兩人,這兩樣東西,是再也不會沾上了。」面上現出堅決的神色。
  費無极心中一懍,原來襄老心中的仇恨到了這樣的地步,這樣看來,他的劍術在這种決心的驅策下,一定有惊人的發展。
  這時大街上有一隊人馬迎來,當先一人,是上蔡的守將也是楚國的名將武城黑。
  他身旁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將軍,赫然是在卓本長臉上留下疤痕的叛徒中行。
  這一刻,卻桓度的獵物都集中在一起了。
  但這些獵物,卻隨時可反過來變成獵人。
  上蔡城一片平靜,底子里是暗涌橫生。形勢像一條繃緊的弦線,一發千鈞。
  雄壯如山的武城黑策騎而來,見到費無极和襄老,眼中光芒大盛,沈聲喝道:「好,費將軍的長戈三十六騎,襄連尹的座下高于,盡來上蔡,必然有一番好戲上演了。」武城黑一向不太賣囊瓦的賬,与費、襄兩人面和心不和,中行給安插在他身邊,隸屬囊瓦那一路,正是要從旁對這個當朝武將,加以牽制。
  費無极暗罵一聲,我要帶什麼人來便帶什麼人來,干你何事,表面卻客气地道:「令尹見近來邊防多事,十八國會於召陵,密謀攻我,囑我倆帶來精銳,一來壯武將軍的聲威,凡有用得著我們之處,請隨時吩咐。」
  襄老高坐馬上,神情無喜無樂,令人見而心寒。
  武城黑眼光掃過眾人道:「費將軍好說,我看倒是令尹怕我武城黑辦事不力吧?」費無极心下對這軍權极大的武城黑頗為忌憚,一愕後不怒反笑道:「武將軍言重了,將軍戰功彪炳,天下皆知,令尹倚為右臂,何出此言?」中行連忙上來打圓場道:「將軍府內已備下酒宴,特為襄連尹、費將軍洗塵,請這邊走。」
  勒轉馬頭揮手,整隊隨武城黑和中行來的楚兵,霍地齊齊策馬轉身,向長街另一邊緩緩馳去,旗幟飄揚,隊形整齊,煞是動人,表現出楚軍优良的軍事傳統和訓練。
  楚國能在諸霸爭雄中,百年來屹立不倒,自有因由。
  禮鼓敲響,庄嚴有气勢。
  一直不哼聲的襄老,對武城黑不客气的說話,沒有一點波動。這些年來他精研劍道,到了古井不波的境界。劍術到了某一階段,每每達到了体能的极限,這時講求的,便是心靈和意志的鍛煉和修養。
  襄老正要隨大隊馳出,驀地感到一對銳利的目光,罩射在他的背脊上。在毫無先兆下,襄老身形閃電般從馬背上彈起,向後側斜斜躍去,落在大道旁的人叢內,事起突然,一時人叢間路人目瞪口呆,不能動彈,襄老落地時同時轉身,眼角似乎有人影一閃,沒入橫巷里。襄老身形如行云流水,霎地跟上,只見一條窄巷,兩面高牆,襄老身形一動,躍上牆頭之上,民房鱗榔相比,卻不見敵蹤。
  路旁的人群這時才惊醒過來,登時引起一片混亂,紛紛避往其他橫巷里。
  整隊人馬停了下來,費無极、武城黑一齊回頭引頸張望。
  襄老知道追之不及,躍回地上,淡淡道:「這人身法之快,本人平生僅見。」
  費無极臉色有點煞白,剛才襄老顯示的身手,比他以往熟悉的襄老,更為惊人,自己和他的距离,拉遠了不少,心中暗自惴惴。
  武城黑默默不語,在他的地頭出現了這樣的高手,他也顏面無光。
  中行道:「可能是晉國派來的高手?」襄老搖頭不語,并不答言。
  山雨欲來風滿樓!
  卻桓度返回隱藏的大宅,立即召來包括卓本長在內最重要的十名家將,進行重要的商議道:「我剛才前往窺探襄老和費無极進城隊伍,見到襄老和中行兩人。」說到這里,臉上現出惊异的神色道:「襄老功力遠胜從前,居然能感應到我向他的注視,幸好我及時离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人現在的武學修養,遠遠高於我最初的估計,看來我們必須改變計畫了。」
  卓本長喟然道:「我當時在長街的另一邊,直至襄老躍上半空,才惊覺過來,那時主公剛閃進橫巷,比襄老快了一步,不知主公如何察知襄老的行動。」
  卻桓度道:「當襄老生出感應,我心中立現警兆,所以在襄老躍起的同時,也是我閃退的剎那,只不過我离開的路線較短,才似乎比襄老快上一步,這下較量,胜負難分。」卻桓度光明磊落,一點不肯在這些地方占便宜,眾家將露出尊敬的神色。
  另一家將斜常道:「我們素知襄老的厲害,剩下只要多加人手,加強對付他的力量就行,為何要改變全盤計畫呢?」這斜常年約四十,身材瘦長,驟看像位眉清目秀的書生,但他手中長矛展開,有万夫不擋之勇,近年來為了家族仇恨,勤修苦練,武功超越了卓本長,隱為卻氏家將中第一高手。
  卻桓度微微一笑道:「暗殺在於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襄老的修為,達到了一個不能暗殺的境界。今早我只是眼露殺气,便引來他的反應,所以我早先定下暗襲之法,對他毫不管用,看來只好真刀真槍,和他大干一番了。」
  另一個短小精悍的家將吉杆道:「敵勢遠胜我方,只是他手下万悉解和鄭樨兩人,便不好對付,何況還有費無极和他的長戈三十六騎,加上上蔡駐有楚國重兵,我方以弱擊強,如何還有胜算?」眾人一齊點頭,吉杆說出了他們心內的想法,若連唯一的暗殺也此路不通,如何還可達到目標,怕連逃命都來不及呢。
  卻桓度緩緩立起身,在室內踱著方步,心內盤算著孫武的十三篇兵法,看看有那一著管用。想起孫武在他的「勢篇」有言道:「凡戰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終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時是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胜嘗也。」這是說,天下千變万化,其實可歸結為几個最基本的因素,例如日月江河,五色五味,經不同的組合調校,致生無窮的變化。現在的刺殺這兩人的方法,便在於「奇」和「正」的運用,對不同的情形,配以不同的調校,才可發揮威力,所謂「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胜窮也。奇正相生,如環之無端,孰能窮之?」自己現在以弱擊強,若能制造某一种形勢,或可化弱為強。譬之一塊圓石,在平地上推動,費力而不遠,若能置於高山上,只需半點力,就能直滾而下,一瀉千里,兩者不可同日而語,這就是造勢。所謂「故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於仞之上者,勢也。」
  卻桓度止步回身,掃視著手下家將,眾人露出企待的神色。
  卻桓度微笑道:「我們有兩條魚餌,可以引襄老上釣,第一條餌,就是中行,第二條餌,就是我。」
  中行在校場練兵完畢,和十多個親隨,策騎返回府第,同行還有襄老座下高手万悉解。襄老、費無极和武城墨二人正在將軍府密議,招呼万悉解的責任,落在他肩上。另一高手鄭樨另有任務。同行的還有几個費無极座下長戈三十六騎的高手。
  中行一直以來,都擔心卻氏族人的報复,餘者他并不懼怕,獨對卻桓度怀有极大的恐懼,這人确是厲害,居然能在天羅地网中逃逸無蹤,有鬼神莫測的奇能。
  二十餘騎緩緩而行,慢慢轉入通往市集的大街,時值正午時分,街上行人熙來攘往,赶路的騾車,要呼喝路人讓開,才得通過。當然路人一見中行等的聲勢,自要讓開一條道路。
  中行和万悉解一邊談笑,一邊緩緩前進。
  行人讓開長路的另一端,一輛雙馬拉動的馬車,緩緩駛來,赶車的人頭帶竹笠,看不清楚臉目。
  中行領先前行的兩個親隨,一見駛來的馬車毫無讓道的意思,連忙喝罵起來。
  迎面的馬車來至三丈的距离,駕車的大漢一揚馬鞭,重重打在馬背上,健馬長嘶一聲,連著馬車向著中行、万悉解迎頭沖去。
  中行、万悉解等均是身經百戰的武士,一齊大喝,兵刃紛紛在手,這時馬車已撞上最前排的楚兵。
  御車的大漢躍离座位,一踏馬背,比狂奔的馬車更迅快凌空橫沖過來,在楚兵中間穿過,手中寒芒閃動,兩名楚兵連著兩蓬血雨,往旁側跌落馬。
  御馬的大漢臉上蒙著白布,只露出雙眼,毫不停留,左腳踏在左邊的空馬上,身形倏地彈起,箭矢一樣向中行標來。
  中行見刺客來勢洶洶,身後緊跟著狂沖而來的馬車,活像地獄走出來索命的死神。他知道這時退縮不得,奮起意志,一夾馬腹,健馬前奔,長劍乘勢向前直刺。
  万悉解不愧高手,反應迅快,手中長劍由左側配合著中行,斜攻而上。
  其他親隨和長戈三十六騎中的几名好手,反應慢了一步,一時被擋在外圍,插不上手。刺客的長劍銀光閃爍,大异於万悉解和中行兩人的銅劍,瞬間兩聲輕響傳來,刺客的長劍先把万悉解的長劍震開,跟著和中行的銅劍絞擊在一起。刺客不退反進,藉長劍雙交之力,一個前翻,飛臨中行頭頂的上空。
  万悉解長劍遭刺客閃電震開時,全身一陣麻,几乎長劍墜地,大駭下倒滾落馬。
  中行見馬前寒芒一動,手中銅劍猛然直刺,給敵人長劍一絞,一股大力似欲將自己拉前倒撞下馬,魂飛魄散下,大力抽劍後退,眼前人影一花,敵人不知去向,听得四周惊呼傳來,心知不妥,感覺頭頂一涼,一支長劍從頂心直插而下,不及慘叫,一命嗚呼。
  刺客身形不停,右腳點中行肩膊,身形再起,帶出插在中行頭頂的長劍,一股血箭直標上半空尋丈有餘,血花在地上時,刺客早側躍在道旁的民房瓦頂,身形一閃不見。
  中行的身這才砰的一聲,离馬倒撞地上。
  眾人目瞪口呆,盡管他們身經百戰,這樣惊人的劍術,行動的迅捷有力,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整件事前後不過瞬息之間,中行變為一條死。
  在長街上,襄老蹲在地上,很仔細地檢查地上三倏身的傷口,不斷詢問站在一旁的万悉解,問及當時每一個細節。
  費無极和武城黑兩人站在旁邊,臉上毫無不耐煩的表情,他們知道襄老每一個問題都不是無的放矢。
  襄老環顧眾人,最後停在手下鄭樨和万悉解身上通:「立即下我之命,各人立即准備最簡單的行裝,在兩刻鐘時間內隨我上路。」
  費無极一愕道:「連尹這次奉命來此有重要任務,追查凶徒之事,何不交給下面去辦?」襄老哂道:「他們怎辦得了?」這時有手下走來報告道:「凶徒的馬車和馬匹,都有城北正興車馬行的標志,据車馬行的人說,這人年約三十,身体魁梧,租車時手上并無兵器。」
  另一個手下續道:「這人五日前在城南的飛來旅店居住,終日深居簡出,從來不与人招呼,今日才結賬离去。」
  襄老緩緩道:「五日前剛好是我來此地那天,果然是他;卻桓度此次你孤身來犯,我看你如何逃過我的五指大關。」一只手慢慢張開,又再抓緊,骨節劈啪作響,眼中射出興奮的光芒。
  費無极道:「襄兄國事為重,還望三思。」
  襄老眼光轉望費無极,連費無极這樣功力高絕而又深沈的人,也覺得心膽俱寒。
  襄老眼中閃爍著流轉不停的精光,如箭矢般射入他的獨眼內。
  武城黑一語不發,一副坐看好戲的樣子。這人精擅兵法,武藝卻只是一般,所以并不如卻宛那樣招忌。
  襄老道:「我意已決,不用多言。」
  他緩緩望向遠方,心想恰好我在這數月間,特別在方城和上蔡這一帶布下最嚴密的偵查网,防止北方諸國的間諜混入,應付緊張的局勢,卻桓度你如盲頭蒼蠅,這樣一頭撞進來,保你不能逃出百里之外。
  他緊握的拳頭張開再抓緊,似乎正捏著卻桓度的咽喉。
  一戰之恥,令他失去奪回夏姬的机會卻桓度成為了他最切齒痛恨的人。
  襄老誓言道:「卻桓度,我一定要將你手刃劍下。」襄老便像一條最凶猛的毒蛇,卻桓度這一腳,踏中毒蛇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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