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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靖]遇合[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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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5:47: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遇合
作者:岳靖




簡介

她是雪中薔薇,人們傳頌她冷艷又熱情、帶刺又溫柔,是天使又是惡魔。她每晚都來這間堤岸餐館,人人認識她,尤其男人更注意她。她會穿Nina Ricci禮服,裙擺沾著花瓣,悠悠走來,身軀優雅撩人。沒有人使壞使得比她更驕傲、更迷人,她就像迷藥,嘗過她的壞,就中了她的毒,讓男人甘心為她犯罪……

這個叛逆的美麗女人,越美越壞、越壞越美,絕對是誘惑男人的精靈變化而成的;當她說「我愛你……」的時候,他知道那是謊言。她從來沒對他說過真話,他卻樂於加入她的遊戲,因為她壞事做盡,而他也嘗過了最毒的迷藥,他們之間哪有什麼最後、什麼結束、什麼不可以?她記得他的名字,很好;她要繼續使壞,也沒關係,只要遇上,一切都很美好,他願意被她吞噬……


楔   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終   曲               我愛自得其樂 岳靖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1-20 16: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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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5:54:3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大概是被發現了。

  那名壞事做盡,只得繼續使惡的迷人女性,今晚進房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

  是該結束了。她知道他已經撈到珍寶,他將會離開,她也要離開。他們走不一樣的路,未來會不會重聚,沒人知道,也許……也許永遠不會……

  那麼,今晚——

  就讓他們最後一次擁抱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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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5:5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要更瘋狂……」

  Come  on  baby,  light  my  fire

  Come  on  baby,  light  my  fire

  Try  to  set  the  night  on  fire

  音響揚聲器傳出的歌曲,聽來有那麼點曖昧、那麼點驚世駭俗、那麼點暗示……令人難以忽略。

  寒冷的荊棘海深夜,堤岸餐館——Eye  contact裡,氣氛正熱烈。

  後理帆坐在吧檯前,也覺得耳根有些燒燙,不知是酒,還是歌的關係。無法分辨,真是完美的恍惚——

  已經喝得很醉了。

  視野茫茫,燈光如美酒流溢,暈染得到處都是。

  「我要更瘋狂……」夾雜在靈魂搖滾樂音裡的女性聲調,耍賴地飄遞著。

  後理帆轉向左手邊尋望,就與他相隔兩張空椅——擁有挑情雙眸的艷麗女子也朝他瞅著。

  「我要更瘋狂……」紅唇抿動,語氣十足媚惑,可聞醉意。

  很醉了喔。後理帆撇嘴,收回視線,垂眸,品味自己的酒。

  Girl,we  couldn't  get  much  highter

  Come  on  baby,light  my  fire

  Come  on  baby,light  my  fire

  Try  to  Set  the  night  on  fire

  The  Doors的〈Light  my  fire〉還在唱著,將人們的情緒唱上高潮。

  她現在才到嗎?不。她是比他晚來,但也待上個把小時了。她每晚都來,是Eye  contact裡的紅人,幾乎人人認識她,尤其男人更注意她。據說,她喜歡邀人——男人——共飲佳釀、歡度良宵。她一出場,鐵定是穿著背部全裸的Nina  Ricci禮服,裙擺沾著Eye  contact門口那幾叢綿杉菊的花辦,山巒起伏般的長鬈發,微亂地斜披在同一側肩上,悠悠走入網狀磚牆圍繞的空間,姚冶得像剛飽食過的黑寡婦蜘蛛——這是社會生物學家潘恩·威爾森眼中的她。

  「她在看你。」潘恩·威爾森舉起手,往後理帆右眉搭,涎笑低語:「正對你釋放化學訊息……」

  「嘿——」女子拖長尾音的發聲方式,很是驕縱。「你在笑……」

  潘恩,威爾森頓了一下,從後理帆肩側探看女子。

  女子對著舉杯飲酒的後理帆嬌嚷著:「我說你——就是你……別故意喝酒裝蒜……」

  潘恩·威爾森呵呵一笑。「被你遇上了……」拍拍後理帆肩膀,站起,走離吧檯,一面又回頭看後理帆,不無羨慕地哼道:「好運的男人。」

  後理帆放下裝著威上忌酒液的平底矮杯,偏轉臉龐。「我嗎?」目光往女子醉紅的美顏凝聚,挑了挑唇角。

  女子頷首。「當然是你——」打個嗝,濃濃的酒氣竄過鼻腔,她皺皺兩道黛眉,柔荑抽顫地舉起,彷彿酒精中毒症發作,對著後理帆晃動,點指。「你……你剛剛……在笑什麼?」

  「我沒笑——」

  「說謊!」醉歸醉,女子倒是盛氣凌人,像女王一樣,不讓人作任何辯解。

  「我看到了——」美眸異常晶亮,瞪住男人,邊挪動嬌軀離座,邊說:「酒窩——在這裡……」一會兒工夫,纖纖細指已戳上男人左頰。

  後理帆揚掌,抓住女子的手,牢牢握緊。女子顰蹙額心,不悅地瞪眸,與他拉扯。

  「放開——」

  「不放。」後理帆盯著女子醉紅的臉蛋。

  女子沉了沈,低斂美眸,再揚睫,眼神不像喝醉的人。「你果然是來這裡泡妞!」一宇一頓,指控似的。

  後理帆依舊凝視她的眼,俊容波瀾不興地道:「可是你自己走過來的——」他完全沒有搭訕的意思。

  女子微微噘唇,略顯懊惱。「是啊,是我自己走過來的。」臀一扭,索性住男人大腿上坐。

  為免她沒坐穩出糗,後理帆探手托扶她的腰。女子輕哼了聲,美眸嗔睨,藕臂不客氣地繞上後理帆的脖子。後理帆也將掌貼在她腰窩,感受她滑膩細緻的肌膚。

  「假紳士……」女子嘀咕,素手往腰後抓他,流轉的瞳眸風情萬種,紅唇趨近他鼻尖,像要咬他。

  後理帆巧妙地避開一點角度,鼻尖抵在她耳畔,沈聲開口:「你喝太多了。每晚都喝這麼多嗎?」

  「嗯……」女子追逐他的唇,似吻非吻地碰觸他的嘴角。「怎樣,你不高興嗎?」眼對眼,一臉挑釁。

  後理帆定定望進她眸底,一手伸向吧檯,取過酒杯,暍了口酒。「要嗎?」他問。「我看你今晚不夠醉……」目光暗若深井。

  女子性感地笑了笑,舔他唇上的酒漬,低聲唱起歌來。「Hello——I  love  you——wont't  you  tell  me  your  name——」

  「這首歌應該是我唱給你聽。」後理帆吻她的唇,輕輕啄吮著。

  她說:「你知道的呀——」

  「是啊,」後理帆回應。「好久不見了,雪薇——」唇往她頸部挪移。

  她格格地笑了起來,柔荑緊摟後理帆,嬌軀直往他胸膛擠,仰著頸,神情沉醉。「今晚,我想死在浴缸……」

  後理帆抱起她,喁喁私語:「我住的旅店套房,浴室裡有個大浴缸。」

  真好,今晚相遇,應該會很美好……


  這朵雪中薔薇——

  後理帆鬆開手臂,翻動健實修長的軀幹,變換姿勢,支頤側臥,狹長雙眸瞅著身旁熟睡的美人。

  杜雪薇——人們傳頌她也冷艷也熱情,帶刺又溫柔,是天使同時是惡魔,有讓人一嘗就上癮的甜美唇辦,像迷藥,紅艷豐潤;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胴體,宛如練過瑜伽、習過芭蕾,能做出各式優雅且淫靡的撩人姿態,教男人甘心犯罪。

  好幾天了,隊上年輕氣盛的夥伴們相互通報著,堤岸餐廳Eye  contact有名絕色美女出沒……昨晚,終於被他遇上——

  大概是夜分時刻吧,俱樂部頂樓的露天餐廳人聲鼎沸,來客比平常多一倍。下船上岸的人們全往那兒擠,那是加汀島最著名的夜潛俱樂部,外觀像只鞋底朝天的倒豎馬靴,靴簡撐頂,鞋頭懸在海上半空,俱樂部的幾艘帆船就停泊於「鞋頭」形成的遮簷下。

  後理帆將纜繩拋上岸好一會兒,都決定離船去繫繩了,泊艇員才急匆匆從俱樂部臨海的落地門跑出來。

  「抱——」止住未脫口的歉意,宇星洋—看清帆船上的年輕小伙子,熱絡的態度冷了大半。「是你啊,理帆……」

  「宇哥,」後理帆開口,態度與岸上男人一樣,淡淡地道:「你何時成了泊艇員?」這位少爺命令人的技巧一向幽雅,不外顯。

  宇星洋沒好氣地拉起地上的粗繩,往繫纜樁繞。他不是什麼泊艇員,而是俱樂部大老闆。「我說了,你晚上別太常來俱樂部……」稍早事忙,一個不注意,就有人「偷渡」,讓後家大少爺領著用具,出海去。「你父親老把你沉迷潛水這事,怪在我頭上……有空回家研讀造船工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瞭解。」不疾不徐的嗓音穿進宇星洋的叨念中,後理帆提著潛水用具,逕自收帆上岸,朝俱樂部入口邁步。

  「等等、等等……」宇星洋大掌一探,扳住後理帆肩頭,往後拉。天知道這小子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後理帆順著宇星洋的力道退了一段距離,兩人一前一後排隊似地站在碼頭行人道。有些路人用怪異的眼光看他們。

  「全是些外地人……」宇星洋咕噥了一句。

  「所以你是要我看這些外地人?」後理帆問。

  豐星洋眉頭一皺,才又說:「當然不是。」他伸直手臂,越過後理帆肩頭,指向俱樂部建築。「那——你看它像什麼?」

  後理帆放下手上潛水裝備,沉吟一下,語氣平常地答道:「鞋底朝天的馬靴,不是嗎?」

  「沒錯,」宇星洋接道:「所以,那裡頭的人都不會腳踏實地,全是想一步登天、愛作白日夢的傢伙——」

  「你也是?」後理帆插言。

  「我也是。」宇星洋頷首,繞至後理帆面前擋著,攤於,身上T恤「never  down  to  earth」的宇樣展露無遺。「你就不一樣——你才十七歲,還有機會成為有為青年——」

  「你也是。」後理帆直接打斷宇星洋的嗓音,重新提起潛水裝備,視線落在男人T恤上。「我也是。」他扯唇,走往俱樂部。

  「喂!」宇星洋叫道,追上前。「理帆,你還不明白嗎——你將來得繼承後家船廠——」

  「所以我只有現在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後理帆走自己的路。「你說的——我還年輕。我也不想等到年老力衰才要一步登天、作白日夢……」

  宇星洋一頓,停住步伐,沒轍似地偏著頭,瞧那少年高姚的背影。

  後理帆是個心思深沉、堅定的人,比起同樣十七歲性格浮躁的毛頭小子——

  「理帆!」一聲高吼,俱樂部正牌的泊船員——巴昂,興致勃勃地跑來。「你知道嗎,樓上餐廳來了一群『NUVO』——」

  「是嗎?」即便面對感興趣的事物,他依然保持韜晦特質,這樣的性格稍嫌老成,幾乎令人感覺不到該有的年少輕狂。

  「你知道『NUVO』吧?」

  「嗯。」後理帆應聲。

  「理帆,你來了呀——」俱樂部裡,性感的美女會員倚在大廳櫃檯,嗲聲嗲氣地跟他打招呼。

  唯一外顯的,就是那張俊顏,這無法掩藏、無法內斂。後理帆的異性緣極好,女人們都愛他那一頭秘潛熱情的微鬈黑髮,更別提他耀眼的五宮,隱隱按捺神秘氣韻,儘管只有十七歲,他已是個具備完美雄性魅力的男人。

  「理帆,待會兒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另一名美女會員,手拿酒杯,站在弧形樓梯邊,肢體嬌嬈地勾搭正經過的他。

  後理帆態度自然地稍停腳步。「喝醉不適合潛水——」

  「別管這些喝醉、不甘寂寞的怨女了……」巴昂一路跟著後理帆。

  後理帆對女人報以禮貌而疏離的淺笑,然後上樓。

  巴昂與他同行,話越說越起勁。「理帆,你趕快把潛水用具交給管理中心,我們上頂樓。我告訴你喔……那些大哥們都是航海尋寶人,天曉得他們身上帶多少從海中古代沉船得來、撈來的珍稀寶物,也許出手大方給個什麼海洋之心當小費,我就發了——」

  「作價的白日夢!」爆栗當頭。

  巴昂唉了一聲,轉頭看著不知何時上樓的宇星洋。

  「老闆,你怎能偷聽他人談話?」小伙子目無尊長地責問。

  宇星洋瞇眼斜瞅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我偷聽?」嗓音低沉得可怕,額際張脈。

  巴昂聽見指頭折得喀喀響的聲音,馬上改口。「是小的大嗓門。」腳跟速提,他飛快登樓。「餐廳擠滿『NUVO』,人手不足,我上去幫忙。」

  「就只會偷懶,作白日夢。」宇星洋甩手皺眉,看一眼後理帆,無奈地搖搖頭,往樓下走。

  後理帆撇嘴淡笑,上了二樓管理中心,交付潛水用具,沖澡後,換上牛仔褲和一件印有「never  down  to  earth」的俱樂部T恤,才轉往露天餐廳。

  餐廳位在——這棟「倒豎朝天靴」建物的「鞋底」——頂樓,電梯嵌設於「鞋跟」中。門一開,光線從通往「鞋跟平頂觀景座」的木造台階間縫穿落,一條一條,金燦燦地——不知道是不是那群航海尋寶人的緣故?

  有點吵。後理帆出電梯,走過木造台階光影交織、聚合的空間,這才算進入餐廳。

  其實,雜鬧得要命,開嘉年華會一般。有人光著上身,站在餐廳中央的圓形舞台,跳著與現場搖滾樂不搭調的肚皮舞。觀景座這邊的台階,躺著不少喝醉狂笑、胡言亂語、大聲唱歌的人。他們叫這些人「NUVO」,是Neptune  Undemater  and  Voyage  Organization——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的成員。

  後理帆跨過橫躺的醉客。

  NUVO跟後家有點淵源,傳言他們的創辦人杜濃,是他父親後正舷的拜把兄弟。他們那一艘艘配備先進的打撈艇,全出自後家船廠。在他出生前,這支組織的船艇每年都回後家船廠維修,只是後來,不知為何事,比親手足還親的拜把兄弟——據說——反目成仇,使得這支組織至少十七年沒再來加汀島……這些,全是側聽船廠老船匠們說的。

  這次,Neptune  Underwater  and  Voyage  0rganization—一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看似一海票人都到齊,不知有何大事?

  後理帆俊臉深思,邁動長腿,拾級往觀景座,雙眸掠看每一個佔據木階當床的NUVO。

  「喂……」一個NUVO拉住他的褲管。

  後理帆停腳,蹲下身來。「什麼事?」他看著歪靠著木頭扶手欄杆的男人。

  「幫老子弄杯水來……」男人掏翻胸前口袋,掉出一堆錢幣。「這個……小費……給你!」往後理帆手裡塞了一枚金幣。

  後理帆垂眸。不是海洋之心呀……斜扯一下唇角,他站起身。

  「嘿……」男人突然嘔了一聲。「他……他媽的……這黑店的亂調烈酒……比……比暈船……難……難受……」罵罵咧咧說個不停,口齒下清的聲音比現場搖滾樂響亮,也像唱歌,只是毫無節拍可言。「……雪……薇……那丫頭……跑哪野了……連杯水都……都弄不來……」

  「我可以幫你弄杯解酒茶。」後理帆收下金幣。

  「你是誰?」

  後理帆轉身,望向觀景台。

  月光清朗。

  She  holds  her  head  so  high

  Like  a  statue  in  the  sky

  Her  arms  are  wicked  and  her  legs  are  long

  他在〈Hello  I  Love  You〉的樂聲中,看見了她——

  穿著圍裹式無肩帶上衣、超短熱褲、高瘦卻曲線明顯的性感女孩。

  也許是他的注視過於長久,使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特殊傲慢,慧黠的雙眸亮了亮,紅唇微微彎起,發出嗓音:「你要跟我一夜情嗎?」

  後理帆眼角抽了一下,定神,往上走。「你是誰?」

  「我先問你的。」嘴角驕傲、唯美地挑著,這女孩很大膽。「如何?要跟我上床嗎?」

  後理帆表情沉定,不回話。他不喜歡過於外放與招搖,但,競止不住朝她靠近。

  她始終揚著引君人甕似的笑,在他來到她眼前時,說:「杜雪薇——」

  這個使壞的美麗女人,絕對是專門誘惑男人的精靈變成。

  後理帆俊顏合莫,思緒從十年前兩人初次遇合的情景中返回,大掌輕輕撫過杜雪薇細緻白皙的肌膚,指節捲繞她頰邊的長鬈發,扯玩著,故意施力,將她擾醒。

  「幹麼……」杜雪薇不高興地微張星眸,辨識眼前的俊顏。「理帆……」沒叫錯他的名,他合該慶幸。

  後理帆撇唇,幽沈磁性的嗓音低笑。「如果不是我,會是誰呢?雪薇——」

  聽出男人拉長尾聲的語調略帶嘲弄,杜雪薇仰起臉龐,傭懶地眨動濃密鬈翹的睫毛,伸手攬抱他。「你是第一個,理帆——」她親吻他。

  「下是唯二個,思?」他的回吻冷情了些。

  她嫵媚地微笑,摟緊他,弓身貼附他健實的軀幹。「我愛你喔,理帆……」

  說謊。她從來沒對他說過真話,他卻樂於加入她的遊戲。

  「你這個壞女人……」嘶啞的聲音從他喉嚨深處發出。也是因為這般的她,他願意被吞噬。

  總是有某些部分是誠實的——

  此刻,她要他,他也要她。

  「雪薇——」後理帆似要壓抑又騰揚的低吼,彷彿奔放藍調,神秘而令人沉浸。

  依然如記憶中的美好——

  杜雪薇掉人酰酰醺酣之境,靈魂在悠長的節律中漫遊。

  緊湊、絞纏的力量,兩相抗衡並融合——又壞又美好,這才最使人瘋狂。

  這朵雪中薔薇啊……

  人們不夠瞭解她,不知道她有那長苦刺的籐,緊緊地、深深地環繞他,早在十年前,就將甜美的毒液注入他體內——

  他樂於加入她的遊戲,不在意她使壞……


  玨野、慾望橫生、淫靡混亂而教人性興奮的夢!

  後理帆——十年前進入父親公司當潛水員,年紀最輕、身材最好、長相最帥、最配合她、最縱容她的男人。她夢見了他。夢裡,他還是跟十年前一樣,任她子取子求、任她胡鬧,他照單全收,從下講一句反對的話,他依舊是那個安靜識趣——屬於她——的最佳玩伴。

  「理帆……」

  「你叫我嗎?」

  杜雪薇驚醒,猛然坐起。前方是一片可遙望荊棘海景觀的大窗扉,現在垂著遮光罩,窗台上歪倒著空酒瓶,一隻漂亮的水晶酒杯中尚餘酒液——既熟悉又陌生……

  她昨晚做了什麼?

  她又訂了房間,等他來嗎——他們已經好久沒約會了,大概兩年吧……不,應該更久,七年!七年才對,從他們正式交往那天起,就沒約過會。一開始是距離,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可因為孩子在家,不方便……也對,情趣很重要,小鬼頭最壞事!她討厭小鬼頭,小鬼頭讓她每每訂了房間,卻等不到他來!只能獨自到Eye  contact喝得爛醉……

  昨夜,她似乎特別醉,不太清楚自己如何離開Eye  contact,依稀,殘留在宿醉腦中的影像,是個很像後理帆的男人——他左頰有明顯的酒窩,只有左頰,因為與她相反,所以記得特別清楚。十年前,大家都說他們是「一對」……

  「是他嗎……」他們又遇合了嗎?

  在Eye  contact裡,那只有落單的人才會坐的吧檯位子,她就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她一個人,落單下孤單,男人們都在看她。她知道的,那一屋子的男人都在等她青睞。她儘管像個女王一樣品味美酒,點召男寵。昨晚,她看上的那個男人——也許Eye  contact燈光太浪漫,她真把他當是後理帆,似乎與他接了吻,後來呢……

  杜雪薇輕搖著宿醉疼痛的頭顱。後來好像是夢——

  「還在作夢?」

  一陣麻癢從腰後最敏感的部位奔竄上來,杜雪薇渾身一顫,嬌軀僵直,極緩慢地轉動頭頸。知道她這處敏感的,只有一個男人——

  後理帆對上她的臉,手往她頰畔移,理理她凌亂的發,說:「早。」

  杜雪薇以為自己在作夢,眼前與她同床的男人,莫非是她宿醉未醒從夢裡帶出的幻影。

  「理帆?」她覺得自己花了好大力氣才發出聲音。「真的是你嗎……」

  猶疑的語氣,使他隱約皺眉,掀被下床。「記下得昨晚的事了?」他往床尾走,撿起地毯上的衣物。

  杜雪薇神情瞬間煥亮,身子一伏,像只妖艷母獸爬向床尾,輕盈撲上他的軀幹。「我以為是夢!」她驚喜。「你怎麼會來這兒?」

  「我住在這兒。」後理帆答道。

  杜雪薇眨了眨眼。「你住在這兒?!」

  「你沒察覺嗎——」後理帆盯著她的臉,沒什麼情緒起伏地說:「每晚跟你一起喝酒狂歡的年輕NUVO———」

  「NUVO?!」杜雪薇大叫:「那些人是NUVO?」

  所以,她真如隊上成員傳言那樣——每晚邀陌生男人狂歡?後理帆表情沉了沈,不發—語,手裡拎著剛撿起的Nina  Ricci禮服,無意托抱攀纏於身的女人——

  她該出點糗,他無須凡事為她設想。他昨晚對她太過溫柔了……

  自嘲地撇撇唇,後理帆欠身。

  「你別亂動,我會掉下去……」杜雪薇語帶撒嬌,白皙修長的四肢更加攀緊後理帆,美眸盯著他的眼。

  後理帆站直,深綴神秘的黑眸也瞅著她。她往他唇上吻了一下,得意地朝他綻放一抹姣麗笑容。

  「你的生活可真多采多姿思?每晚都有新奇是嗎———」

  「哪有,」她嬌嗔反駁。「我的生活無聊死了。」

  後理帆哼笑。「你是這世上最不讓自己無聊的人——」

  「沒錯。」她又打斷他。「都是你們這些男人讓我感到無聊。」美顏上的神情就像當年他們在俱樂部相遇時那樣——驕傲、慧黠。她湊近他耳畔,挑逗地吻他,低語著:「理帆,你真的在這兒……你現在不是潛水員了嗎?」

  「也是也不是。」後理帆將臉朝後,避開濕熱的舔吮。「十年的秘密搜尋有了結果,沉船的位置大致抵定,我奉命帶隊打撈。」

  杜雪薇眸光閃爍。

  所以,那些她從無見過的NUVO是他領導的?她記得十年前,父親的公司是為了搜尋一艘百年沉船,才來荊棘海,那時,他也在……

  「你會在這兒很久?」語氣微揚地問,期望他給的答案,不會使她失望。

  「一年、兩年、三年……都有可能——」

  「十年吧!」她搶話。「最好是水下機器人故障、聲納儀故障、衛星定位儀故障,沉船物品散落整個荊棘海海床……讓你花一輩子待在這兒打撈——」

  「放心吧,」後理帆忍不住打斷她。「我不會在這兒待一輩子,讓你感到無聊。」

  「我沒說你無聊。」紅唇堵住他的嘴,她給他一個法式深吻。

  「雪薇,」後理帆發出嗓音。「這是情人的吻——」他警告,舌尖抵住她的進攻,不予回應。

  「又怎樣,」杜雪薇抬眼,悻悻然。「那男人忙著照顧小鬼頭,早忘了該有的情調……」

  這麼說,她是有個情人嘍……後理帆望進她瞳眸深處。這個外放熱情的女人——與十年前一樣——擁有叛逆敏感的靈魂。

  「還是說……」眸光一個流轉,她昂著下巴,問:「你有情人?」

  後理帆靜默地凝視著她。

  杜雪薇唇角揚弧。「有更好,我們昨晚——不,是十年前,已經上過床了——」

  「雪薇,」他出聲打斷她。「你想像以前那樣,是嗎?」嗓調低沉沈,宛若一串魔咒。

  杜雪薇晶亮的黑瞳轉深,迷濛又燃火似的,直睇男人俊雅魅力的臉容。「你不要嗎?我可以找別人——」

  後理帆封住她的唇,探舌糾纏她。

  總是這樣,到頭來,能與她分享刺激樂趣的,還是他。

  「理帆……」杜雪薇陶醉地呻吟,柔荑收緊,交抱在他頸後。

  後理帆拋掉手裡的Nina  Ricci禮服。她不用穿衣了。他大掌托抱她的臀腿,明顯感受到她那汩汩沁濕的誘人柔軟。「你就繼續使壞吧,雪薇——」

  「當然,」杜雪薇嬌笑,咬他的舌尖,舔他左頰的酒窩。「理帆——你是我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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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了懲罰

  男人們的重罪,

  神給了我

  這光滑的肌膚,

  這黝黑的長髮。

  後理帆醒來時,身旁躺的不是杜雪薇,而是鋪著她那襲性感的Nina  Ricci禮服,像婀娜女體擺了個S形,底褲更是大剌刺丟在枕畔。他探手抓過,純絲的布料,有種舒眼的柔滑感,最引男人遐想的地帶,寫了幾句與謝野晶子的詩——明顯是不久前寫的——用他的Dunhill鋼筆寫的,他認得那暈染得亂七八槽的色澤。

  很典型的杜雪薇風格。

  後理帆看了好一會兒,伸展四肢,順手將女性底褲放回禮服旁,翻身下床,將放在床尾凳的夾褲一件一件穿上身,長指扒了扒凌亂的髮絲,旋足移往窗台前。

  拉開遮光簾,外面漫著霧。這個寒冷的地區,不是霧就是雪,少見妍暖,莫怪這旅店叫「等待太陽」。

  天空像少年蒼白的臉,從旅店十三樓眺望下方街道,感覺是荊棘海淹上了陸地,一片淼茫、渾沌。

  海霧流竄,行人渾身厚重的御寒衣物,有的連臉都蒙了起來。只有那名穿著男性風衣的女子,衣擺下露出—雙鮮紅細跟鞋和白皙的腳踝,她的模樣很性感,長髮亂亂的,站在街邊,不時回首仰望後方高樓建物,紅唇意味深長又神秘地彎了彎。

  真好。後理帆投宿的旅店就在無國界慈善組織行政中心對面,與她住的宿舍隔一條街,她有時間回去換個制服,趕上開會時間。

  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杜雪薇穿越八米寬的街道。車輛零零星星,安全得很。

  一台彩繪怪異的輻斯T2以極緩的速度行至路旁,對著正走過行政中心門前廣場的杜雪薇按喇叭。

  「雪薇——」T2的駕駛,搖下車窗,喚著她的名。

  他已經好久沒這麼喚她了,她想多聽一會兒他的聲音。

  杜雪薇放慢行走速度,但不回首,眼睛看著廣場上巨大的綠色羽毛——那是一座以組織徽幟為造型的建物,由特殊陶瓦、鋼塑搭築,從半空斜傾至地面,有人說立在廣場中央像遮擋冰雪的屋頂,她倒覺得是朝地面擱淺的空中船艇。

  「never  down  to  earth——」幾個字不由自主地流瀉出來。

  那是加汀島著名的夜潛俱樂部——

  他與她初遇那晚,她跟著他回家。他並沒有意思要跟她一夜情,但她一開始,就不打算放過他。

  他們——幾乎是——手牽手,一起定過海邊。

  幽藍的夜海鑲了一弧銀白,漫過他們的腳板,鞋都濕了。月輝中,她的頭髮閃著栗色光芒,兩隻手拉著他的左掌,腳步拖慢。「不要走那麼快——」

  「放開我的手,你自然可以慢慢走。」他回答她。

  年輕臉龐掠過一抹惡作劇的笑,她兩手用力一捏,故意抓得更緊。「沒人能命令我。」

  就是這樣,他們相遇不到三小時,根本稱不上認識。她已在他面前,把叛逆的人格特質展露無遺。

  「嘿,我們來裸泳吧!」

  他頓住腳步,回身看她。

  她在微笑,眉梢挑得高高地,一副自認為想到妙點的表情。

  他也笑了,可那俊逸飛揚的神情很短暫,教人不及欣賞,只聽到他的嗓音傳出:「你說你叫『杜雪薇』?」

  一雙靈動的栗色瞳眸眨了眨。「後理帆。」她對著他叫道,嗓音清亮得如飛旋的泡泡,有那麼點俏皮、那麼點柔美與嬌膩。

  他審視著她,發現她的眼睛與髮色相同。他慢慢舉起手,摸她的發,她沒閃避。

  「你多大?」他問她。

  她握住他的手,笑著。「夠大了。」她將他的手往自己頸項移,撫過鎖骨,停在胸前。

  他俊臉深暗,下說話,等著她繼續動作。也許,他以為她應該有點害怕,並且懂得收斂,偏偏,她說:「never  down  to  earth——」美眸看丁看他的臉,又掃視他身上的T恤,銀鈴笑聲自彎抿的唇角逸出。「一直在高潮之上、一直在高潮之上……」她跳起舞來,在沙灘上輕盈躍動、轉圈。

  他追她,將她抓住。兩人站在沙灘上,眼對眼。

  潮來潮退,夜風鐮刀刮落長在懸崖岬角的野花,鮮紅落辦隨海濤翻捲,湧起一陣浪泡街上沙灘,留下雪白細沫。

  他垂眸,看著她腳邊濕潤冒泡的貝殼沙地,挑挑唇。「要裸泳,還是跟我回家?」

  這時,她才遲疑了一下,鬈翹的睫毛低斂著,朦朧的眼神也往下瞅。「好像有點冷……」她慢悠悠地仰起臉龐對上他,說:「Light  my  fire——」

  點燃火,後理帆叼著煙,離開窗邊。站在床畔抽了幾口,把煙擱在夜燈桌的煙灰缸,他拿起床上的女性衣物,收進衣帽間。

  掛大衣的架子上,她的長外套還在,倒是他的風衣不見了。

  後理帆將杜雪薇的Nina  Ricci禮服掛好,找了件防水短夾克,定出衣物問。門鈴正好響起,音節很規律,每一聲都間隔三秒,不急不躁,訓練有素。他穿好外套,取回擱在煙灰缸的半截煙,慢條斯理走出臥室,行經起居客廳,去開啟房門。

  兩名旅店的女員工推著工作車,站在門前,說:「早,先生——」

  「今天下用整理。」後理帆關上房門,吐了口煙,將煙蒂丟人工作車的清潔箱,照例給了小費,才離開。

  兩名女員工幗視一笑。整理這位黑髮帥哥的房間,原本就輕鬆。他不像其他男住客一樣,每天帶「O邊境」的小姐回來開性愛派對,弄得房間又亂又髒。他住在這兒幾星期了,生活作息很規律,根本是個模範客人。今天,什麼事都不用做,又賺到他給的優渥小費,真是開心。

  紅唇噙著笑,杜雪薇聽著男人聲聲呼喚的嗓音逼近。

  「雪薇、雪薇……」

  明明不是後理帆,她卻想起那一年在加汀島的事。昨夜如夢般的重逢,真是美好,狂喜的餘韻直到現在仍包圍她。她好久下曾這麼快樂了,男人的呼喊傳進她心底,昨夜的愉悅在她身體延續著。

  一隻大掌抓住她的手腕,伯她消失般地緊緊車握她。

  「雪薇,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

  杜雪薇轉過身。穿著制服的男人拉著她柔荑,與她站在綠色羽毛的遮蔭下。看見男人皺眉的俊顏,她有些得意。「怎麼是你,流遠?!」故作驚喜。

  松流遠額心更加深折。「你昨晚去哪兒了?」

  杜雪薇美眸輕眨,歪著頭,一臉不可思議的恍神表情。松流遠居然會問她去哪兒——他從來覺得她這麼大一個人了,不需要被關心的。

  「雪薇?」他喚她。

  她沉定思緒,問:「你找我嗎?!」這次,是真的驚訝並帶欣忭之情。

  松流遠抿直唇,一會兒,才道:「我昨晚去了飯店——你訂的房間……」

  杜雪薇又愣住了,美眸圓睜,呆望他的臉。

  「我去了,」松流遠放開她的右手,繼續說:「等了一整夜,你始終沒出現,去哪兒了——」

  「呵……」杜雪薇忽然笑了起來。

  忪流遠止住嗓音,不明白杜雪薇在笑什麼,竟然笑得抱腰,眼角沁出淚來,使得他攬眉下舒。「你怎麼了?雪薇——」

  「我怎麼了……」杜雪薇挺起胸膛,抬眸對住松流遠,素手撥撥長髮,摸摸臉。「我看起來生病了嗎?」她往前一步,踮腳,淺淺的吻落在男人唇上。

  「我看起來生病了嗎?」語氣輕快,又問一次。「你覺得我怎麼了?」

  松流遠一時無語,想說話時,她已回身,像風一樣,掠過廣場邊的另一條街道轉角,消失了。

  濃霧不散,廣場對街旅店的旋轉門外,後理帆站在那兒,將杜雪薇與松流遠的一舉一動看得明白。

  濃霧不散。

  潛水專家總是擁有一對異於常人的雙眼,不但視力好——尤其從事不亞於探測外太空的深海沉船打撈工作——更能在模糊的環境中分辨實虛。

  想必那名戴白色貝雷帽的男人,就是雪薇的現任情人。後理帆斜挑唇角。與十年前一樣,她有固定對象,卻和他最親密。

  真是諷刺,也合適——

  人們說她是雪中薔薇,沒有哪兒比這個終年漫霧飄雪的荊棘海適合她,這兒是她的遊戲場。

  她好得很,愉快得要命。昨晚,與他重逢,兩人熱烈纏綿,徹夜溫存,重新回憶彼此肉體帶給對方的刺激、衝擊與滿足。他美妙的器官在她體內游栘,滾燙的液體,甜蜜地浸潤她腿間,她最柔嫩而灼熱的時刻,老是不赴約的男人,競在等她!

  他說他等了一整夜、一整夜、一整夜……

  杜雪薇拉緊身上的風衣,冰冷氣流隨著她邁動的長腿灌人,她心裡想著昨晚的事,一點也不覺得冷,反倒血液奔騰,渾身有股焦躁之氣。

  爆裂的花苞團簇在人行道的花圃中,這些花花草草全是無疆界學園農學研究部改良出來的,就算天寒地凍,還是吐長鮮艷的花蕊,等待受粉。

  越冷越春意盎然,霧中花海,閃匆迷離,恰如其分地掩映著街邊建築。十五層樓高的組織師長宿舍藏匿其中,杜雪薇一走入,清脆的高跟鞋聲響匯入打蠟機發出的噪音中。

  「你還真是毫不掩飾呀……雪薇——」一陣語帶調侃的嗓音,從大門右側書報閱覽區傳來。

  杜雪薇駐足回首。她的前輩同事——安朵放下手中的生態期刊,自貴妃沙發站起,朝她走來,

  「真好看,」安朵美顏盈笑,眸光凝定在杜雪薇身上的男性風衣,說:「流遠的——」

  「他壓根兒沒發現我穿的是男人風衣。」杜雪薇打斷安朵,紅唇微挑,神態冷艷:「這不是他的衣服。」

  「是嗎……」安朵下怎麼驚訝地應聲,轉個話題提醒道:「會議別遲到——」纖指揚向中庭花園入口上方的大鐘。

  還有十五分鐘。

  杜雪薇一瞥安朵身上整齊的師長制服,旋身走向電梯,「我上去換衣服,等會兒見。」

  安朵對著杜雪薇背影揮揮手。清潔工推著打蠟機還在轟隆隆地吵鬧著,所經之處,大理石地磚無不被磨得亮錚錚,光可照人。


  晃朗的會議室像間日光茶廳,羽毛造型壁燈一盞盞,釋放與太陽色澤相同的光芒,三十人座大會議桌中央擺了盆小島似的花,薔薇、百合、雛菊、紫光殿、榮冠花……看似亂插一通,毫無主題,卻奔放殊美,完全彰顯「無」國界組織之精神。

  「真難得各位都乖乖穿上制服來開會……」

  除了—身筆挺制服,—顆靈光腦袋,今天的會議依循往常——不講規矩與程序。座位沒分主客大小,主持會議的高階師長——松亞傑——混在十位中低階師長裡,如果不是他頭上的白色貝雷帽別了許多勳章徽飾,像顆貼滿膏藥的禿頭,還真看不出誰是師長的師長。

  「我以為某人又要穿著性感禮服來……」松亞傑刻意地住杜雪薇瞟了一眼,然後指示:「安朵,這次會議記錄由你作——」

  安朵頷首,打開桌上的筆記型電腦。

  「剛剛那句可別記上。」忪亞傑曲指點桌面,又看向杜雪薇。「沒遲到——奇跡,嗯?」

  杜雪薇回瞪他一眼,逕自端取桌上的熱咖啡啜飲。

  松亞傑微笑。「難得早來,不選個好位子坐我旁邊?門在你背後五公尺不到,我怕你偷溜——」

  「這會議再不開,我真要溜了,松老師——」杜雪薇哼笑,嬌聲嗲氣往下說:
  「或者,趁早散會,放我跟你兒子回去——上昨晚沒上的床……」她站起身,繞過三個空位,定到松流遠椅後,故意親熱地抱住他的頸項。

  不知道誰在吹口哨,吹得有韻有調,聽起來像英文老歌〈Ireally  don't  want  to  know  〉。

  「雪薇,別鬧了。」松流遠握住她的手腕。在廣場見到她時,她身上有淡淡酒味,他隱約覺得她宿醉未醒,有起床氣,現在更加確定。「我請外面的人幫你送顆解酒錠進來。」他說著,拉扯她纏人的柔荑,欲掙脫。

  「什麼解酒錠,」杜雪薇冷嗤,自動放開手。「我才不需要。」寧願走回原位,也下落坐他身旁的空位。三十人座大桌,室內開著暖氣,用不著靠體生熱,坐松點,才寬敞舒服!

  拉很遠呢。口哨聲停下停,又斷斷續續吹長調,十幾隻眼睛瞧著杜雪薇與松流遠,氣氛怪異,不難察覺。吵架了嗎?應該不可能。這對男女長期遠距離戀愛,分多合少,若不把握相聚時光,還要浪費時間吵架,可真會成為過去的春夢……

  「好了,都給我集中精神,專心開會,男女之事隨便你們私下怎麼搞,別搬上檯面。」果然是沒規沒矩的無疆界學園師長中的師長,松亞傑講起話來毫不修飾,氣魄十足。「等會兒,菜鳥隊伍會進來,請各位仔細觀察,看看哪一個適合擔當領隊總召——」

  組織傳統——剛脫離學園的制服生有其義務,背負慈善之名,征拔貧苦戰亂疾病鄉壤。行前,師長們會出考題,選出最能勝任領隊的精英。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推開門,進入會議室,填滿二十個空座位,還余兩抹站立人影斜靠在門邊,像戲院守門的驗票人。

  「你們兩個不靠近一點嗎?」松亞傑遙控關燈,敔動講台那方的大螢幕,對著門邊的瀟灑人影喊道。

  人影搖手致意,依舊站在門邊。

  松亞傑隨他們意,宣佈會議開始。

  大螢幕上影像飛掠,從戰爭景象、貧民、病童……到饑荒,然後,出現一棟用棕櫚葉和鐵皮搭蓋的建築,畫面停住。

  「這是你們首次任務要去的地方。」松亞傑對菜鳥們說明。「都看清楚了吧,這個國家內戰方休、貧窮破敗……不過,這些不需要你們管。」總是這樣——

  有人在黑暗中翻白眼吐舌頭。忪老師老愛在醞釀「任重道遠」氣氛後,來上一句「這些不需要你們管」。

  「你們這些菜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終於要進入正題,松亞傑清清喉嚨,摸摸下顎性格的短鬚,說:「駐守這家醫院。」他站起身來,手指向螢幕中的棕櫚葉鐵皮建築。

  「那是醫院?!」有人驚訝質疑。

  松亞傑挑唇。「菜鳥就是菜鳥……」哼笑說道,他繞著會議桌走動,掏出口袋裡的煙斗、煙絲盒,敲了敲、填了填,點火,吞雲吐霧起來。「我說你們啊,就算沒見過世面,也別急著表現出來,別忘了你們可是穿著制服的——處變不驚,懂嗎?你們的學長姊——在座的這些年輕師長們——」

  「別囉唆。」有人不耐煩了。

  松亞傑看向那個可能昨夜慾求不滿的傢伙。「我正要提起你的豐功偉業——」

  「不要隨便浪費他人的時間。」松流遠迎視父親的目光。

  杜雪薇聽見松流遠說的,不禁瞇細眼眸,偏首瞅過去。他還知道不要隨便浪費他人的時間啊……

  「請回到正題。」安朵停下在鍵盤上移動的雙手,嚴正地道。她可不想記錄父子問的對話。

  「好吧。」松亞傑閒適地叼著煙斗,走來走去,說:「你們這些菜鳥的任務就是去接管那家醫院。那個地方距離國家首都大概八百公里,沒有機場,交通不便,道路顛簸,週遭有數百個村落,難民營,熱帶疾病橫行……你們都研讀過熱帶病學,卻沒去過熱帶區域——這點可能很有問題,不過,很多事都是從有問題開始,我相信各位一定能圓滿完成首次出隊的任務,是吧?」拍拍某位坐在杜雪薇鄰座的菜鳥肩膀。

  菜鳥受教地點頭稱是。

  松亞傑笑笑定離。這批菜鳥有點無趣,不像某個謊報年齡進入組織的叛逆傢伙……

  「很好。」煙斗往會議桌緣敲一下,松亞傑說:「散會後,雪薇老師會把這個國家的資料印給你們——」

  神遊太虛突遭點名,杜雪蔽掹地昂起臉龐。為什麼是她做這種雞毛蒜皮事?

  接受到她悱憤似的視線,松亞傑不以為意地一笑。「師長裡,你資歷最淺,記憶最新。」先拿階級壓她,再吩咐:「你今天不用到學園教小鬼,就順便把第一次出隊該注意的事告訴這些菜鳥,嗯?」

  杜雪薇蹙了蹙眉頭。這不是存心佔用她一天沒課的悠閒時間嗎?可惡的老狐狸!

  「就這麼決定了。」松亞傑接著說:「現在,我們直接來評選領隊總召吧。各位年輕師長有沒有什麼話要先說?」

  「可以借些您的煙絲嗎?」天外飛來一句。

  背對門口座位的人頭紛紛轉動。一個男人擋住另一個,冒冒失失地定過來。

  「打擾了。我是潘恩·威爾森——」自己報上名。「來旁聽的。你好。」莫名其妙與杜雪薇握手。

  杜雪薇藉著來自大螢幕的光辨識男人——有點眼熟,但不認識,金髮也不是她喜歡的型——紅唇淡淡一勾。「我今晚沒空喔……」優雅抽回白皙玉手,她執起會議桌上的馬克杯,喝著冷掉的咖啡。

  「不是說要借煙絲嗎?」松亞傑走來。「來者是客,請用——」拿出煙絲盒,大方遞給潘恩·威爾森。

  潘恩,威爾森一笑。「那我下客氣了。」從口袋拿出捲煙紙,三兩下動作,沉醉地享受起上等煙單的滋味。

  「你很識貨,年輕人——」松亞傑說。

  「當然。謝謝您。」潘恩·威爾森握握松亞傑的手,踅回門邊。「請繼續會議。」

  處變不驚,無為所動。菜鳥們沒再回頭轉身。什麼會議旁聽?太怪了吧!搞不好剛剛的一切都計算在領隊總召評選上,測試他們的專心度,不可再上當……

  「好了,我們繼續。」松亞傑開口,悠然抽著煙斗,邊定邊沉吟地說:「我這裡有一個問題……嗯……是這樣的——我在畫面上那家物資貧乏的醫院診斷出一名肺結核病人,情況相當嚴重,但醫院裡沒有治療結核病的資源,只有八百公里外的首都醫院有,我該怎麼做比較恰當?」停住步伐,他站在講台,視線流睇每一位菜鳥。

  「當然是盡快把人送到首都醫院接受治療!」菜鳥們幾乎異口同聲,充滿熱忱。這還用問,他們可是秉持慈善宗旨的,救人為首要目的。

  松亞傑沒吭聲,煙霧繚繞他的臉,彷彿陷入深思。會議室安靜了好一會兒,有人垂眸挑唇笑著。杜雪薇看見了——松流遠嘴角上揚,笑著。

  「你們都是豬腦袋嗎?」杜雪薇陡地站超,犀利的言詞冒出口。「你們知道肺結核一旦接受治療,至少要多久療程?你們知道在那種戰亂後的窮鄉僻壤有多少人每天吃都吃不飽?」兩個問題,一串怒氣。

  菜鳥們一頭霧水,不明白哪裡犯錯。

  「雪薇……」安朵抬眸,敏感她反應太過。

  「他們還是新人,想得不夠深……」有人緩頰。

  松流遠也開口:「你太嚴厲了,雪薇——」俊顏帶著寬厚似的笑容。

  就她最尖酸刻薄、愛找新人麻煩!

  杜雪薇憤盈,美顏冷凝。「我以前是新人,腦袋也沒這麼遲鈍。不是要我這個資歷最淺、記憶最新的師長提醒他們該注意的事嗎——」她嗔睨眾人,針對菜鳥們繼續道:「把一個每天吃飽都成問題的人送到八百公里外接受治療,你們覺得他會乖乖待六個月嗎?如果兩個月,他的病情好轉,首都醫院就會請他出院,接下來的四個月,你們覺得一個吃都吃不飽的人會定期到醫院拿藥服用嗎?告訴你們,他不會。當他的基本生活都成問題時,就算藥是免費的,也不像有飯吃那麼吸引人,然後他會回八百公里外他所熟悉的地方謀生,並且帶回有抗藥性的結核菌。等到有一天,你們有資源治療結核病,菌種都已經有抗藥性了,你們就只能束手無策,真是可喜可賀——」

  「可以了,雪薇老師。」松亞傑沈聲打斷杜雪薇的嗓音。「可喜可賀就不必了。」身形移至她背後,大掌往她肩頭一放,將她壓回椅座上。「你喝口咖啡解渴,接下來,由我說明就行。」

  靜默像黝黑的鳥在空氣中展翅,遮掩了會議桌周圍每張尷尬的年輕臉龐。

  好長一段時間,松亞傑才開口:「剛剛的問題,雪薇老師點出的不僅是抗藥性,當然還包含一個內戰國家的社會現況。你們這些菜鳥看了那麼多我剛才放的照片,顯然無所通悟,各位的心思都不夠縝密——」頓住語氣,他取了遙控器,把大螢幕關閉。

  沒了光源,又是一片鴉雀無聲,隱約只剩手指敲打鍵盤的細響一點一滴在會議桌上匍匐開來。

  「這些都要記錄嗎?」安朵出聲。

  「都要記錄。」松亞傑吐了口煙。「也許——你們這第一次出隊,還是得有個隨隊指導暫代領隊總召……」一堆人仰起臉龐,他接著道:「我看——由雪薇老師跟這趟任務吧——」

  「什麼?!」有人驚呼。

  松亞傑逕自往下說:「就這麼決定,散會。」語畢,飛快走向門口,不管背後爆出的意見。

  「你真要派她帶領新手?」門邊的男人出聲。

  忪亞傑看了看男人——不是借煙絲的潘恩·威爾森。「怎麼今天淨是生面孔?」

  「後理帆。」男人報上名。

  「你好啊,年輕人。」松亞傑握握後理帆的手。兩人的另一隻手同時推開隔音門,往會議室外的長廊走。
  像出了戲院一樣,長廊明亮刺眼。

  松亞傑微瞇雙眼,問:「來參觀無國界慈善組織總部嗎?」腳下一停,拿著煙斗往靠牆的立式煙灰缸敲了敲。

  後理帆看著牆上的掛畫,重複道:「你真要派她帶領新手?」

  松亞傑回眸。「她很凶,對吧?」這年輕人「旁聽」他們開會,看了一場戲,大概是對雪薇留下深刻印象,憐憫起那群菜鳥了。他笑了笑。「那是我兒子的女人。」加了句,收起煙斗。

  後理帆眸光沉了沈。「你未來的兒媳婦?」撇唇,又道:「恭喜你。」

  松亞傑哈哈大笑。「年輕人——這聽起來有點恐怖……」揮揮衣袖上的一點煙灰,他邁動長腿往前行。

  後理帆跟隨松亞傑拐過廊彎,一面說:「我是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

  「NUVO呀!」還沒聽完,松亞傑便略顯驚訝地插話。「你們最近不是在荊棘海搭了—座打撈平台,像要探勘海底石油似的……」他進電梯,看著後理帆。「來我們組織有什麼事?」

  後理帆也走進電梯,按下關門鍵。「我想捐一筆錢給你們——」

  「喔!」好驚訝。

  「你們的行政單位說現在你主事——」

  「所以你要給我一筆錢?」松亞傑按了樓層鍵。

  電梯開始爬升,一片海連天鑲入背後的透明牆面。

  後理帆沈聲開口。「雖說『無國界』,但是根據我方收集的資料,你們的組織對那一片海洋有管轄權——」

  「百分之五十。」松亞傑悠然盯著樓層顯示板裡的數字變換。

  後理帆挑唇,轉身看著遠方的荊棘海,長指在透明牆面上寫下松亞傑說的數字。「您的要求,對我方不會太嚴苛嗎?」刻意用起敬語來,他說:「打撈沉船裡的財寶不是容易的事。我的人員長時間工作,可能顆粒無收,努力與結果不成正比,有時還得賠上健康——」

  「健康是吧?」松亞傑打斷後理帆,豪爽地說:「沒問題,我可以借你醫療人員。」

  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長期以來,專采尋一些海事管轄模糊的地方,打撈不少古代沉船,全數獲利,從沒有顆粒無收,努力與結果不成正比的情形——他們一向是很有把握才出手,斬護甚豐。今日挑上荊棘海,原本大概也是圖著「海事管轄模糊」這點,搭了海上平台,才發現無國界慈善組織擁有管轄權,為避免打撈大批財寶上岸後衍生麻煩、徒勞無功,因此說要「捐錢」——果然很會做無本生意!

  「總之,為了答謝你這筆『捐款』,」松亞傑也不是省油的燈,十分清楚該怎麼利用這支配備精良、經驗豐富的水下組織。「在你們停留荊棘海這一段期間,我可以派人當你們的醫療顧問,讓你的人員時時刻刻保持最佳狀態,早日撈起海裡的沉船骨董財寶。」

  後理帆垂眸,眺望碼頭——霧鎖船艇的景象。果然和他想的一樣,這個無國界慈善組織現任主事者,是個深藏不露的麻煩人物。

  「那麼……」後理帆嗓音沉吟地傳出:「我要你兒子的女人來當我方的醫療顧問——」

  電梯叮地發出聲響,門滑開。

  「老傢伙,你什麼意思?」忿忿地質問沖耳而來。

  後理帆回身,忪亞傑同時朝聲音來源投以目光。

  杜雪薇喘著氣,美顏脹紅,額鬢沁汗,杵在電梯外。看見門裡不只松亞傑一人,她頓了頓,眼睛對上後理帆。「你——」嗓音末完全發出。

  「真巧!」松亞傑搶先說,眼睛盯著杜雪薇。「好吧,就決定是你了。」大掌撫撫下巴,走出電梯,掠過杜雪薇身旁,又轉頭,對著電梯裡的後理帆說:「別忘了——百分之五十。」他離開,留下一臉愣然的杜雪薇。

  「什……什麼啊——」

  後理帆手一伸,在兩道門完全關合前,將杜雪薇拉進電梯裡。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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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5:5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怎麼會在這裡……」杜雪薇芙頰紅暈末褪,眼眶鍍了一層濕澤,連鼻尖也冒出細汗。

  兩部電梯同時和她作對,她可是跑了五層樓堵到老傢伙的,沒想到,競還遇上他。她在他懷裡仰著臉,看他伸手按樓層鍵——一樓!

  「我沒有要下樓!」叫了一聲,杜雪薇探手往開門鍵掹按。電梯又和她作對了,微微震動,開始往下降。「可惡!我沒有要下樓——」

  「你差點就要被遠派了。」後理帆發出嗓音,大掌抓回杜雪薇的手,緊緊握住,另一手掏出男用方帕,往她秀挺的鼻樑一抹。

  杜雪薇一震,靜了下來,美眸直勾勾瞅著眼前的男人。後理帆也看著她,將她徹頭徹尾地打量,他從來沒見過她的穿著如此……

  規炬。

  那身束腰長大衣的高領,掩蔽了他留在她纖頸上的吻痕;白色貝雷帽下的長鬈發紮成整齊的馬尾,額前斜劉海也一片服貼地順過左眉,看起來真典雅。這個杜雪薇,除了纖白手指和絕美臉蛋,全身上下沒有一寸肌膚裸露,美麗的腳踝都安分地包裹於長靴、用大衣下擺覆蓋——有夠端莊含蓄,一點也不像昨晚出現在Eye  contact的女人。

  唇角淡淡一扯,他的視線回到她美顏,停睇不轉。

  杜雪薇紅唇微顫地開口:「幹麼這樣看我?」他的眼神令她覺得自己好虛弱。

  後理帆說:「沒什麼。」然後,手勁輕柔,像在對待從海裡打撈上來的珍稀寶貝,小心翼翼地繼續拭去她美顏上的薄汗。

  他手拿著方帕滑過她的眉,她的眼,柔情久久,她終於又開口:「理帆……」她覺得自己的氣息無法恢復穩定。「理帆……你知道我的情人就在這一棟樓裡嗎?」

  他們的行為太親暱!

  「嗯。」他答了聲,幽黑的雙眸望進她眼底。

  心頭怦怦地跳了好一會兒——

  男人的唇貼上女人微啟的紅潤小嘴。

  她的情人在這棟樓裡,他們更有必要親吻彼此!

  杜雪薇抽了口氣,回應著後理帆的吻,柔荑慢慢地環上他寬闊的雙肩。後理帆也擁住她,背靠向透明牆面。雲霧在他後方飛昇,下雨了,一縷縷細銀線被他們所搭乘的電梯拖著墜落。

  危險地,墜落。

  杜雪薇瞇起美眸,竭盡氣力將自己更往後理帆懷裡藏。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想他,他們昨夜至今晨的相處,根本太短暫,她應該不要走出他投宿的旅店,應該別來開會,這樣就能讓美好的火花一直延續……

  「理帆,你要不要到我的地方?」她在他唇裡問著,舌頭裹纏他的。

  他回應她。「你要帶路嗎——」

  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她剝解他身上的衣物,好奇地探索他的身體。她是在男人堆長大的,看過各種男人裸體。父親的員工們每下一次水,上岸,就會剝光潛水衣,在甲板淨身。那些人的身體都很健實、蓄滿力量、熠熠閃耀古銅色澤,卻沒有一個像他這麼肌理完美、青春奪目。

  「你的身體好漂亮……」

  「你也是。」

  根本不需要多話,他們的唇自動膠貼在一起,其他部位也契合著。他微微一動,她敏感地叫了起來,指尖攀抓他的背。

  悶哼一聲,灼熱的痛感緊逼而來。她的雙腿夾著他不放,似乎很害怕。

  「擔心有人闖進來嗎?」

  她搖著頭,抓著他的掌放到自己豐盈的乳房上。安心吧!他愛撫她,親吻她緊閉、翹睫顫動的雙眼,嘗到與海水相近的味道,只是更多了甜美。

  他伏在她胸前,唇移至她搖曳的粉紅孔尖,輕輕含吮,那滋味帶著沁冷的花香——就是雪中薔薇,他怎麼也忘下了。

  「雪薇——」後理帆低喊,感覺脹痛被她一寸一寸吞納,有點暈眩。他看見十七歲尾聲的自己、十四歲的她……

  雪白枕頭上散亂的長髮,像一波波黑色浪潮,那高潮後艷艷生光的絕倫臉龐,依然透著引人犯罪的美感。他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離開她的身體——總是依依不捨,恍若初人情慾殿堂,不知節制,想要一口氣吞完所有快樂的急色毛頭小子。

  「理帆……」杜雪薇張開眼睛時,只看到放在床畔桌邊的一枚金幣、一隻男表,一瓶礦泉水,和煙灰缸靠緣上一根燃點著的香煙。

  床鋪右邊是空的,她將被子拽在胸前,緩緩移過去,探出一隻手,白皙纖指輕輕取煙,美眸看了一會兒,紅唇才銜住濾嘴,很吸了一口。

  「咳——咳……」她嗆咳起來。

  「你在做什麼?」幽雅沈慢的男人嗓音傳來。

  杜雪薇循聲望去,視線有些模糊,像在沙漠公路辨識遠方來車的感覺。「咳……理帆……」

  他走到床邊,左掌托著她的臉龐,右手拿開她指間的香煙,往煙灰缸捻熄,再把礦泉水湊至她唇邊。

  她乖乖喝了一口,順順氣息,翻身躺回自己的位置,抹掉眼周的水光,脫罪似地說:「我只是想嘗嘗味道。」

  後理帆不語,將礦泉水放回床畔桌,上床,長腿交疊,背墊著枕頭。他腰間圍著浴巾,身上泛著淡淡清香,那是她的沐浴用品的味道,她將臉慢慢靠過去,芙頰隔著浴巾,枕在他大腿。她沒在床上以外的地方,看過他全裸,她知道他和父親的員工一樣,也會在甲板淨身,但只要她出現,他總會圍著遮蔽物,即便他們之間有親密的肉體關係,他們其實未曾一起裸泳、一起沐浴。

  除了上床,他們所有的事都是分開的,個性不同、興趣下同,她外放,他內斂,她聽Jim  Morrison,他可能聽J.S.Bach清唱劇……

  「理帆,」柔荑在他腰上游移找尋浴巾的結,她低語:「我們截然不同,對不對?」

  後理帆抓住她的手,握在掌中。「為什麼是我?」他突然間,右手拿起桌上的金幣,在五指間翻來轉去。

  當年,她看上他為一夜情對象,那卻也是她的初夜。她呈現給他太多謊言,包含年齡,還有她世故的態度……待他發現,他已脫不了身,非得潛入不見光日的深海,與她玩這套遊戲。

  「我愛你——」

  所以是你。他知道她會怎麼說,這些從來不是實話,卻在每回繾綣交歡最美好的時刻,都要說上一次。

  後理帆捏住金幣,左手一拉,將趴伏在他腿上的杜雪薇抱起,讓她與他面對面。他吻住她的嘴,又問:「為什麼是我?你和皓斯從小一起長大、交往,為什麼不是他?」

  「你比他好、比他帥、比他年輕……」杜雪薇回吻他,動作有些激烈,舌尖深探他喉頭。「我就是想和你上床!」

  「是嗎……」他離開她微微紅腫的唇,盯著她的眼,手往下擠,撥弄她腿間,掐住嫩濕蕊蒂,想要弄痛她。

  她叫了一聲,覺得麻癢,無力地貼靠他胸膛,下意識拾起臀。「理帆……我就是想和你上床……」別問了、別問了,別問為何是他——

  「理帆……」充滿渴望。至少,她從未叫錯他。

  後理帆解開腰間的浴巾,臀一頂,進入杜雪薇體內。「你就不怕我有病?」他嗓音沙啞地說。選上他,真的一點顧慮都沒有嗎?

  杜雪薇搖著頭。「想要進爸爸的組織……一定得身體健康。」

  所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所以,她是天生玩家,不怕任何意外。

  後理帆身體一翻,將她壓倒,托高她的腰,凶狠地衝剌。

  「你脆弱點就好了……雪薇——」

  可以讓她受點折磨就好……

  偏偏,她生長的環境跟一般女孩不一樣,她父親從來不約束她,她那些沒血緣的叔叔、哥哥們竭盡所能寵她……

  她說她要上荊棘海的無疆界學園,夜間要走;荊棘海的海面有很多流冰、海象複雜,他的操帆技術最好,大夥兒決定該由他送她去。

  學園要招收的對象,年齡必須滿十七,她根本不足歲,還是拿了表格填。年齡欄——就寫十八吧!寫十七,太剛好、太恰巧,反而顯出破綻。果然,那個負責面試的師長,沒任何懷疑,讓她入了學。這個世界一直在順她的意,連他也無法不如此。

  「雪薇……你脆弱點、受點折磨……受點折磨就好了……」朦朦朧朧的嘶啞聲調,像一隻在蜘蛛網中拍翅的絕望蝴蝶。

  杜雪薇快樂地呻吟起來,美眸恬靜地閉合。海水的味道漫開來,安朵說她這張水床裡灌的是荊棘海的海水。她今天才嗅到海水味,覺得自己變成慾望極強的海豚,與後理帆密不可分地黏在一塊兒;他是個撈寶的潛水人,只會拿走寶物,不會將整艘沉船拉上岸,破壞可能已經形成百年的魚場,讓她沒食物吃,他們截然不同,卻如此和諧地交纏——

  裸泳,第一次裸泳,撲鼻的海水味。


  「要嘗嗎?」後理帆吐了口煙,停止指上的動作,把金幣放回床畔桌,垂眸凝視著杜雪薇。

  她把他的大腿當枕頭,仰躺著,被子只蓋到腰部,胸口還在起伏,嬌喘吁吁。

  他降下臉龐,吻吻她,抱著她坐起。她拉過他夾煙的手,紅唇湊上去,吸了一口,這會兒,抓到了訣竅,沒再嗆咳沁淚。

  白煙自她紅唇柔柔地,淺淺地吹吐出來,她只學會皮毛,嘴上煙。後理帆微微挑唇,探手取煙灰缸,將煙住裡捺。

  「你的味道。」她說了句,攬抱他的頸子,吻他,從他的唇住他的下巴、喉結,輕輕吻著,嗓音溫柔地問:「生氣了嗎?」

  他沒應聲,偏首看一眼桌邊的表——午後兩點。他們在床上耗了近五個小時,幾乎沒好好說上話。

  「你提了以前的事……你生氣嗎?我與別人交往,卻和你——」

  「雪薇,」他打斷她,推遠她嬌美的胴體,將浴巾系回腰上,挪身下床,「我如果為這種事生氣,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他邁開步伐。

  早決定任她繼續使壞的,不是嗎……

  杜雪薇看著他的背影,緩緩地偏斜頭顱,視線往床畔桌移,對上金幣、男表、殘餘的煙蒂,沒幾秒,她聽見開門的聲音,笑了起來,下床,往浴室方向跑,抱住正要踏入雙折門裡的他。

  「理帆,我就知道你不會生氣,你從來不會生氣!」她跳上他的背,親吻他耳後。

  「好了,雪薇。」他大掌往後捧著她的臀。「今天,夠了——」

  「不夠。」她搖搖頭,不願放手。他還有事沒告訴她呢!「你一直沒說你為什麼上我們那兒?你在電梯裡和老傢伙談了什麼?什麼是百分之五十——」

  「要捐給無國界慈善組織的款項,」他直接表明,手自她臀辦栘走,分開交握在他胸前的柔荑。

  杜雪薇滑下他的背,纖足踩地。「什麼款項?」愣了一下,叫道:「你要捐錢給無國界?!」

  「荊棘海水下寶物百分之五十。」後理帆說道。

  杜雪薇瞠眸。「你瘋了!爸爸不會同意的!」自稱「海神」的父親老是說,全世界各海域裡,保守估計的六千億美元沉船財富,全是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的,只要他們打撈上來,絕不與組織外的人分享。

  「海神已經答應相關荊棘海的打撈事項,由我全權處理,他不會過問。」後理帆走進浴室。

  杜雪薇仍是一臉不置信,搖著頭。「不可能——」

  「雪薇,」後理帆回過身,說:「事情就是這樣。無國界這邊答應出借醫療人員——我要求你——」

  杜雪薇美眸更加圓睜。「你要求我?!」

  後理帆頷首。「你準備準備,也許今晚就出海。」說完,他往裡走去。

  「理帆——」杜雪薇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外頭傳來的門鈴聲打斷。

  那鈴聲催命地響。她旋身,要去應門。

  「雪薇——」浴室裡,流水聲帶出他的提醒:「穿上衣服。」

  她蹙眉。「我知道。」嬌嗔著離開。

  杜雪薇來開門。安朵從兩扇桃花心木門中間,看見那張美顏探出,才鬆了一口氣,說:「我到處找不到你,原來你在家啊……」

  「有事嗎?」杜雪薇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臉龐透出傭倦之美。

  「你還問……」安朵搖頭淡笑。「你今天是怎麼了?」

  杜雪薇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茫然。「怎麼了……」這好像不是今天的第一個「怎麼了」。早上,在綠羽廣場,松流遠也這樣問她。

  「雪薇?」安朵叫回失神的她。

  杜雪薇對上安朵關切似的眼神,退一步,將門拉開。「進來吧。」

  安朵踏入門內,很溫暖。不只是暖氣空調的關係,隱約還有細弱的木柴爆裂聲。她在玄關脫掉制服大衣和鞋、帽,收進面門的牆櫃裡,並取了室內鞋,再將櫃門關好。「好久沒來你這兒了……我記得這骨董牆櫃是流遠送給你的……」她念著,左轉望去,只見到玄關通廊處的白色壁爐側牆上,多了一張掛毯。

  杜雪薇分配到的這個住所,是標準的單身住所,一房一廳,樓中樓格局。

  兩面開口的壁爐建在廳中央,將還算寬敞的空間區隔成四部分,整體像個左右被拉長的「回」字形,前後各一道通廊,左邊被當作客廳,右邊是廚房——一廳兩用。

  安朵手撫著壁爐側牆上的薔薇掛毯,步伐住客廳栘。「雪薇——」她落坐Flos立燈下的雙人沙發,眼睛正好對住壁爐開口,透過微燃的火光,看見廚房那抹移動的身影。

  她依然穿著早上那件男性風衣,像穿睡袍一樣,只隨便繫了腰帶,一顆扣子也沒扣。

  「雪薇,」她又叫了一次。「你別忙了,我不喝咖啡——」

  「我知道你不喝咖啡,也不喝茶。」杜雪薇從內側通廊走過來,坐入壁爐前的長沙發,將一瓶氣泡水和玻璃懷放在桌上,推向安朵。

  「謝謝,」安朵說了聲,若有所思地瞅著杜雪薇,好一會兒,才問:「你跟他吵架了嗎?」她記得她說那風衣不是松流遠的……

  「誰?」杜雪薇抬眸,雪白的雙腿往沙發上提,身子傾臥在抱枕上。

  「流遠啊——」安朵幾乎看到那風衣下一絲不掛的嬌軀。「你和流遠吵架了是嗎?」

  「沒有。」杜雪薇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雪薇,」安朵打開氣泡水,倒進玻璃杯中。「你今天開會時的態度很奇怪——」

  「安朵怎麼這樣說……」杜雪薇瞟了她一眼,手撫著陶前的長髮,道:「我今天很認真啊。」

  安朵喝了口水,微微頷首。「可是,」放下水杯,她說:「我覺得你在遷怒。」

  杜雪薇手停了下,纖指纏在髮絲,不說話。

  安朵垂眸,也安靜著。

  杜雪薇曾經是安朵的學生,現在是安朵的同事,更多時候安朵覺得杜雪薇像個妹妹、像個女兒,讓她忍不住想付出關懷。杜雪薇對安朵,也幾乎是無話不談。

  「好吧,」杜雪薇坐起身,正視安朵。「我是有一點生氣……」看見安朵抬眸微笑,心中馬上裂開一道縫,話語便滔滔冒出:「他一直在爽約、一直在爽約,說什麼要照顧多明我,生活不像以前自在,時間不確定、約會不確定、一起吃飯不確定……什麼都不確定,我想——連我們的關係也不確定吧……這也沒關係,反正我習慣了,我習慣等他,等他確定再來跟我約會。他不來,我會自己找快樂,你知道嗎,安朵——」她頓了頓,紅唇揚起笑容。

  「嗯?」安朵挑眉,看著她突然神采奕奕的美顏。「什麼高興的事嗎?」

  杜雪薇點了點頭,摸摸身上的風衣,美眸爍亮專注,神情像個小女孩。「我昨天遇上他了……已經十年了,我們十年沒見過面……我昨晚好快樂,像作夢一樣。十年來,我只有偶爾在夢中見到他,昨天是真的,我好快樂——」

  「那你今天在生什麼氣?」安朵柔柔地打斷她的嗓音。

  杜雪薇呆了下,眸光凌厲起來,彷彿今早會議室那個對菜鳥咄咄逼人的她又回來了。「他不該赴約!昨晚他不該赴約!」她躺回沙發裡,用力抓著抱枕。

  安朵看著桌上的氣泡水,語氣更加溫和地道:「流遠嗎?」

  「他昨天最不該赴約。」杜雪薇又說,眼睛盯著天花板一根根飄飛似的雪白羽毛圖形。「我昨天跟理帆在一起,一直到今天清晨,我很快樂——真的快樂,尤其在廣場聽見他追在背後,聲聲呼喚,我更感到興奮至極……那時候,我覺得他聲音裡有哀求,彷彿他知道我跟理帆在一起,擔心我會消失似的……可是,當他說他昨晚去赴約時,我突然腦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那瞬間他破壞了我的快樂,接著……你知道的……」

  懲罰嗎?松流遠不赴約,她就自己找快樂,在酒吧裡與其他男人喝酒、耳鬢廝磨,懲罰他。但她其實從來沒感到痛快地懲罰到他,直到昨天後理帆出現,她得到了這陣子真正的快樂——

  真真正正懲罰了那個老是不赴約的男人,卻得知他竟赴約了。

  罪惡嗎?潛意識裡有股罪惡,並因罪惡而憤怒——自我防衛似地用憤怒壓下要冒出心眼的罪惡。

  雪薇,你覺得你背叛了流遠嗎?安朵想這麼問,可還是選擇不說出口。

  「他很過分,」杜雪薇又出聲,喃喃自語地說:「明明全是他的錯——他老是不確定……居然還敢在開會時說『不要隨便浪費他人的時間』……」這話引爆了她悶在心裡的氣,而那些菜鳥成了替死炮灰。

  安朵輕輕點頭。她明白了一切,不過,杜雪薇恐怕還未察覺自己心裡的衝突矛盾。「雪薇,」站起身,繞過桌子,來到長沙發邊,她伸手摸杜雪薇身上的風衣,問:「你說這件風衣的主人叫『理帆』,是嗎?」視線穿越壁爐開口,凝望廚房餐桌斜後方隱密的角落,有道嵌進牆中的樓梯,是通往樓中樓房間的。安朵感覺那個男人就在那兒。「理帆是嗎?」她深澡凝視著杜雪薇的雙眼。

  「嗯……」杜雪薇應聲,垂下濃密的睫毛。安朵的嗓音好柔,她好想睡。「是理帆啊……」懶懶的聲調——

  她睡了。


  「雪薇。」一個輕聲叫喚。

  杜雪薇睜開了眼。後理帆的俊臉,映人她栗色的瞳眸深處。「怎麼睡在沙發上?」他說。

  「我睡著了嗎……」迷迷糊糊,攬著他的肩,坐起身,轉頭張望。「安朵呢?」她問他。

  後理帆將她頰畔的亂髮撩至她耳後,說:「她走了。」那個穿制服的美麗女人,他沒跟她照面,只是在樓梯口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她似乎也清楚有他在,因此放心地讓雪薇睡在沙發上。

  「好累喔……」杜雪薇低語,往後理帆胸膛靠。「幾點了?」

  「三點半。」後理帆說著。「我得走了——」

  「出海嗎?」杜雪薇打斷他的嗓音。「我不想去。理帆,我會做的事,一定是我自己選擇、我自己想做,我不喜歡你用這種方式跟老傢伙交易——」

  「這不是交易。」後理帆沈聲插話。

  杜雪薇將手往他唇上貼,要他別出聲,她繼續說:「我知道你當初為什麼加入爸爸的組織——」

  後理帆拉下她的手,緊抓在掌中。「我會做的事,一定是我自己選擇,我自己想做。」他套用她的話,然後放開她,自沙發起身。「你不想來,也沒關係。我打算把旅店的住房退掉,以後,我什麼時間過來?」

  要遊戲,就訂定規則,別衝突。

  杜雪薇靜默了一會兒,起身離開客廳,往廚房定。「我肚子餓了,你等一下再走好嗎?」她留他。

  後理帆旋足,跟著她的步伐,走進廚房。

  冰箱裡有一點Caboc乳酪和水果,她取出來,拉過餐桌下的餐椅,坐在料理台前吃了起來。

  後理帆皺了皺眉。「吃些熱的吧。」他開口。沒猜錯的話,她應該從昨晚跟他在一起到現在,都沒進食。

  「你要走了,我不想浪費時間煮東西。」她剝著孔酪送進口,舔了舔沾黏於指間的燕麥片,抓起蘋果,說:「你等我一下。我吃完這些……馬上跟你說——」

  「說什麼?」後理帆沉定地落坐餐桌邊,視線與她相凝。

  杜雪薇吞嚥口中的食物,放下手上的蘋果,垂眸,保持了幾秒鐘緘默,才慢慢發出嗓音,道:「我會給你鑰匙——你每天來,如果我不在,你先為我煮些熱的,讓我回來時可以吃,然後,我們……做愛。」她昂起臉龐,看著他。

  後理帆俊顏無表情,漠然不語。久久,空氣中,傳來她咬蘋果的清脆聲。這就是快樂的人生?!

  兩人在一起時,她也喜歡把他的褲頭鈕扣咬得喀喀作響……

  沒錯,規則定了,遊戲總得繼續下去。

  後理帆站起。「鑰匙呢?」轉身,拉上夾克拉鏈。

  杜雪薇離開椅座,走到他背後,伸手環住他的腰桿。「鑰匙在玄關櫃的小抽屜裡……」她說著,美顏輕輕在他背上磨蹭。「理帆,荊棘海很冷,你要不要換穿長風衣?」將一隻手從袖管抽出。

  後理帆微微一震,抓住在腰腹游移的裸白柔荑,旋回身,面對她。「有朝一日,再次相遇,我想看你這樣——」拉好風衣,裹住她的嬌軀,他在她唇上落個吻,又道:「當然——還得加上與謝野晶子的詩……」

  遊戲總得繼續下去!

  她大鳴大放,不是他的風格,但——

  他可能——

  永遠無法拒絕她。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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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6:00: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不行……理帆,我得走了……流遠在等我晚餐——」

  理帆,我得走了,皓斯在等我晚餐……

  嬌喘嗓音消失在男人狂掹的吻裡。

  他想讓她再累一點,再累一點就好。她給了他鑰匙,要他天天來,煮些熱的,等她回來吃——

  她的現任男友跟她道了歉——為頻繁不已的爽約。讓他猜猜,那個男人莫非跪地吻她的腳趾,所以得到她的原諒。

  她心花怒放,每天上十三樓與情人晚餐,時間是七點,在這之前,他也煮了熱的等她。她一進門,七點就得走,熱的燙口,沒時間吹涼慢慢吃,那麼……直接上床吧——

  他們兩個都在擺動,像海浪捲噬落難船隻一樣劇烈,連續高潮肆虐,瘋狂纏裹,明明時間已經不夠充裕,明明說了不行,她卻還是緊密地抱著他,牢牢吸住他強悍的身體,難分難捨。他越來越野蠻,從撈寶人變成了海盜。

  最後一波掠奪,總在鐘聲敲響時襲來。那骨董落地鍾是她男友給的,就立在廚房樓梯入口,噹噹聲幽幽沉沉迴旋上樓,像一串腳步響。這房間沒有門,樓梯上來有個閱聽室的開放空間當緩衝……

  他們會拿捏得非常適恰——做完愛,就是七點。兩人分開。她下床,進浴室,沒多久,從衣物間的門走出來,身上已是一襲夢露式性感洋裝。

  「好看嗎?」杜雪薇一面戴耳環,一面走到床尾凳旁,美眸嬌媚,睇一眼床上的後理帆。

  他把她伺候得太好。她此刻光彩煥發、晶瑩剔透,肌膚柔潤如珠,正準備要去見她的男友。後理帆沉默不語,側轉臉龐,取床畔桌的煙盒和打火機。

  「理帆,」她聲音撒嬌地傳來。「你今晚要回海上嗎?」

  後理帆放開手裡的煙具,隨便穿上長褲,下床走往床尾,手一伸,從她背後抱住她的腰。「我已經退了旅店住房,當然回海上。」

  「在我這兒過夜嘛……」她說得有心無意,像在閒聊,戴好耳環,柔荑忙著將長髮盤起,雪白的美背裸露一大半。

  後理帆垂眸,唇若即若離地貼著她的肩,低語:「這樣行嗎?雪薇……」

  灼熱的氣息呵在她肌膚上,她格格地笑了起來,他弄癢她了。「有什麼不行。你儘管留下,反正你的手下不也夜泡Eye  contactt玩樂,你幹麼回去守船……」

  是嗎?不守船,就幫她守房子——她今夜不會回來,是嗎?

  最近,她有多少個夜晚沒回來?他沒住下來,真的一點也不曉得。她的男友有個十四歲養子,正是敏感的青春期,兩個成年男女難道不是攬肩搭背,下來她的住處——在這房、在這床……

  「我在這兒過夜。」後理帆壓低嗓音說,唇在她肩頸吮吻。

  「嗯……我這裡什麼都有,你要用什麼,自己找,自己拿——」她輕聲說著,回過頭,銜接他的唇。

  「什麼都有……」他重複一句,舌頭探進她唇裡,忽深匆淺地吻著。「好,我會自己拿。」右手自她腹部移到她腰後貼著,長指一按。她叫了聲,身子往地毯癱。

  只有他知道怎麼讓她腿軟求饒。她從不向男人求饒——

  「別這樣……理帆……」

  皓斯不會知道,松流遠不會知道——那個使她腿軟渾身無力的幽秘地帶——只有他後理帆知道。

  「雪薇,這樣行嗎?」他抱著她,分開她的腿,落坐床尾凳,唇在她耳畔喁喁私語。

  「什麼……」杜雪薇坐在他大腿上,背靠他的胸膛,聽不清楚他說什麼,只感覺他的一隻手鑽進她裙底,輕輕緩緩地撫著、扯著。

  「理帆……我遲到了——」

  「嗯。」後理帆應聲。「雪薇,穿這件行嗎——」

  一個柔軟的東西從她裙裡掉落。她的身體被抬起,裙擺飛揚。她抓著男人的手臂,搖著頭,男人已再次進入她體內。

  「你身上全是吻痕,穿這件行嗎?」

  她剛戴上的梨形海藍寶石耳墜,閃爍地晃動起來。

  「關了燈……什麼都看不到……」

  後理帆神情一頓,猝然停止動作,挪開她的嬌軀,站起身。

  杜雪薇身子一伏,柔荑往椅面撐,茫然地仰起美顏,看著逆光的男人背影。「理帆——」

  「你遲到了,雪薇。」他的聲音平靜得顯些嚴肅。

  「啊!」仕雪薇反應過來,抓了抓凌亂的發,重新盤好,站起身,抱怨道:「都是你害的……」快步進衣物間拿了外套,她邊穿邊往樓梯方向走。

  他聽見她下樓的聲音,回過身,雙眸深黝,看著腳邊的女性底褲,地毯上有個光點一閃而逝。他蹲下,長指精確地拈起那小物——

  她的一隻耳環。


  匆匆地從八樓上十三樓,她的頭髮依舊有點亂,怎麼也盤不好,在電梯裡拆了幾次,就是有那麼幾繒不聽話。

  「真討厭。」杜雪薇站在松流遠住處門前,抽掉髮簪,撥撥長髮。不盤也好,正巧遮掩她這兒那兒的吻痕。流遠在這方面的慾望很低,她無法把理帆做的事賴給他。

  紅唇微挑,她腳跟輕盈提起,愉快地往前—步,纖指按下門鈴。

  「你遲到了,雪薇老師。」開門的男孩,態度冷淡。

  杜雪薇揚笑,眸光一閃。「乖嘛,多明我。」雙手抓住男孩的肩,往他的唇印上一吻。

  「幹麼!」如常的反應。柏多明我大退三步,背抵玄關置物櫃,抬手用力抹唇的動作震動了櫃上魚缸。

  那小金魚不安地游跳著。

  杜雪薇一邊唇角上飄,嘲弄地笑瞇雙眼。「你什麼時候才會成熟呢?」

  柏多明我冷眼一瞪。她才是真正的幼稚吧!

  她接著又說:「你該不會還是處男吧……」

  男孩臉色驟變,一陣青紅交雜,

  杜雪薇安靜了一下,美眸緩緩睜圓。「快十五歲了耶!」叫了出來。

  柏多明我轉過身,打開置物櫃,取了室內鞋,往地上一丟,逕自走進客廳。

  杜雪薇嬌笑出聲,修長的小腿後勾,脫下高跟鞋,一隻再一隻,優雅地拎提於手。「多明我,你不幫客人把鞋收好嗎?」她穿上室內鞋,還在笑著。「流遠沒把你教好喔——」

  男孩飛快走回,搶過她手上的高跟鞋,咚地扔進櫃裡。

  超級惡劣!

  「雪薇到了嗎?」松流遠邊脫去隔熱手套,邊走來玄關查看。

  「流遠——」杜雪薇甜甜地喚道,伸長手,摟住男人的脖子。「等很久了嗎?」仰起一張美顏,送上燦爛笑容。

  松流遠回以微笑。「烤松雞才剛出爐。」

  杜雪薇眨了眨眼。「真的嗎?!我好餓喔……」纖指解開外套鈕扣。

  松流遠神情溫雅,繞至她背後,接下她的外套,往收納櫃裡掛,手撥整一下她微亂的長髮。

  杜雪薇猛然一震,轉過頭來。她的動作很突兀,讓松流遠愣了一下。「怎麼了?」他問。

  一旁的男孩也以奇怪的眼神看她。

  杜雪薇呆住幾秒,搖搖頭,露出絕美笑靨,親密地挽住松流遠的手臂,說:「我今天漂亮嗎?」

  松流遠笑了笑,沒答話,輕攬她的腰,領她進客廳,一面回首對後頭的男孩說:「多明我,可以用餐了。」

  他做了很多菜,男人少有像他這麼手巧的。餐桌上擺的,全是她愛吃的菜餚,可她一道也沒吃。早已變冷了……

  「趁熱吃。」男人說了句。

  刀叉碰撞瓷器的細響,不間斷地傳揚著,是對男人好手藝的最佳讚美。

  這才和樂嘛——她、他和一個孩子,圍著四人座餐桌,桌上有吃剩的冷盤前菜,酸醋朝鮮薊佈滿坑坑疤疤的齒痕,那是孩子的傑作。他會把它揀回孩子的餐盤裡,說不可以挑食。這張四人座餐桌,坐三個人,似乎不夠完美,嗯——他們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生一個孩子,最好是女孩,這樣就很完美了。

  「你怎麼光喝酒?雪薇——」

  杜雪薇一凜,反射地看向聲音來源。「嗯?」她放下水晶酒杯,唇角勾弧。

  「是你在叫我嗎?流……流遠。」這語氣好像無法確認男人的身份似的。

  她人坐在這兒,身上卻像少什麼,沒魂沒神。

  松流遠挑眉,遞個眼神給鄰邊的少年。

  柏多明我切著自己餐盤裡的香艾菊烤松雞,懶得抬眼。

  「你幹麼對著多明我擠眉弄眼?」杜雪薇瞅著松流遠的臉,呵呵笑了起來。

  「我知道多明我是美少年喔……」

  真是夠了。少年翻白眼,撇過頭,看松流遠。「不要讓她發酒瘋,好嗎?」

  「好。」松流遠—笑,安撫少年。「沒事的。」

  「最好是沒事。」少年平聲平調丟了句,繼續用餐。

  松流遠看向杜雪薇,指了指她的餐盤。她的松雞隻切下一小口。他問:「不好吃嗎?雪薇。」

  杜雪薇歪著頭,搖晃一下,又愣住,好一會兒,美眸低斂,彎抿著紅唇。「你很壞耶,流遠……」她欲言又止,眉眼噙笑,拿著酒杯站起,一步一步走到他旁邊,優雅地欠身,靠在他耳畔柔聲低語:「你開這麼好的酒,存心想灌醉我,對不對?」

  松流遠平靜地轉頭,探出手,覆在她長髮披落的頰邊。「你光喝酒,一定會醉。」她的酒量並不是很好,幾杯餐前薄酒,就可使她恍神、行為失控。他們一起用餐,他盡量不讓她喝酒,但她就像個反抗心極強的孩子,越禁止她做的事,她越要做,所以他選擇放任,大方把酒擺在桌上,隨她倒取,往往,這樣都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一頓餐下來,她可能碰都沒碰一下眼前探手可觸的酒瓶。今晚算是意外……

  「嘿,流遠,」柔荑疊上他覆在她芙頰的手背,她看一眼認真用餐的少年,說:「你覺得多明我會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少年頓了一下,抬眸看向男人。「這是醉話,對不對?」

  「嗯。」松流遠一臉寧和。雪薇喜歡戲弄多明我,每每,他過度的激動反應都讓她樂開懷。

  「呵呵呵……」杜雪薇開心地笑了起來。「你們不覺得這個餐桌可以再坐一個小女孩嗎——」

  「不覺得。」柏多明我立即截斷她的尾音。

  杜雪薇蹙一下眉,美眸斜瞪少年。「你真不可愛……」她喝一口酒,回望男人。「你覺得呢,流遠?」

  松流遠淡笑。「你醉了,雪薇——」

  「還沒呢!」

  他欲取走她的酒杯,她不讓,把手舉得高高的。

  松流遠一掌虎口扣在她的腰側,站起身。「你喝太多了——」

  「才不多。」她又啜飲了一口酒,表情沉定了下來。「流遠,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呢——」

  將來,這餐桌勢必會坐一個小女孩……

  「嗯……」松流遠沉吟地應著聲,神情有些深奧,半晌,攤手笑了笑。「我會很意外。」

  杜雪薇得意地仰起美麗的下巴,「我就是要做很多讓你意外的事……」笑著喝酒。

  松流遠頷首。「你一直在做啊,雪薇……」嗓音極緩慢,長指摩向杜雪薇右邊牙垂。「你的耳環掉了一隻——」

  彷彿有其他意思,卻又像只是突然發現。

  「掉了一隻?!」纖指穿插在他指間,杜雪薇摸著自己的耳垂。「真的掉了!」

  「是啊,真的掉了。」他拿開她另—手執著的酒杯,放聖餐桌。

  「掉到哪兒呢?」她蹲下身,柔荑在駝色長毛地毯上撫著。

  「雪薇,你的主餐幾乎沒動,吃飽再找——」

  「不行。這是『男人淚滴』——我的收藏品,不可以弄丟……」她的嗓音從底下傳上來,有點含糊,軟膩膩地。

  「你真的醉了嗯?雪薇——」松流遠也蹲下身,對住杜雪薇紼紅的臉蛋。「什麼『男人淚滴』?」

  「耳環啊。」她笑答,身子一偏,躺在地上,手摸著僅剩的一隻耳環。「這是男人淚滴喔——是不是你的淚滴呢?流遠……」

  她真的醉了。

  松流遠又笑又皺眉。「不管是誰的淚滴,等用餐完再找——」

  「我要現在找……」杜雪薇輕巧翻身,像只延展性極好的貓,住桌下爬。

  「雪薇,」松流遠抓住她的腳。「等會兒再找嗯?」

  「不行……」杜雪薇笑趴在地上。「你別抓我的腳啦……討厭……」修長的小腿踢甩著。

  砰砰幾聲,她踢中桌腳。上頭的少年猛敲水杯,抗議著。下頭的大人亂成一團。

  松流遠壓住杜雪薇。「雪薇,別這樣。多明我還在用餐……」桌子都快被她搞翻了。「你這樣,會影響他——」

  「別吃了嘛……」杜雪薇叫道:「多明我,你也下來幫我找……」手一伸,扯住少年的褲管。

  原本還坐定位並忍耐著用餐的柏多明我抓狂了。「你們在幹麼?!」一聲吼問。

  桌子震動,椅子也倒一張。

  松流遠在桌子底下,看到那雙著牛仔褲的腿怒行而去。「嘖……糟了,雪薇……你把多明我惹怒了——」

  「嗯?」八分醉的女人還在狀況外。「我的耳環……我的耳環……」


  她找不到她的耳環。

  人家都說她的耳垂圓潤漂亮,一看就是家底豐厚的好命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耳垂太大,好醜,一定得戴上東西美化它們。

  離開他家時,她的耳垂空空的。她心神不定,想著耳環可能掉在哪裡。後來,他說要帶她去買一副新的。有一家店,在俱樂部附近,通宵營業。老闆是個年輕男子,看上去沒比他大多少,有點冷漠憂鬱。她挑中那一副梨形海藍寶石耳墜,應該很貴。

  「不用錢。」

  「送我?」

  「為什麼不。你是個會讓男人流淚的女人,我不會看錯的。」

  耳環是老闆被戀人拋棄後,流著淚創作的,那寶石在琢磨期間吸聚了男人—顆一顆掉下的憂鬱淚滴,所以那麼藍、那麼美,那麼適合她。

  於是,她戴上了耳環——由他幫她戴上的。

  「喜歡嗎?」

  「嗯,好喜歡。」

  「那麼,你就這樣戴回去吧。」松流遠輕吻杜雪薇的臉頰,把從她耳上取下的海藍寶石耳環放入她掌心。

  只剩一隻,她已經不能再戴這副耳環了嗎?好可惜呢——這個男人不會為她掉淚。

  美眸瞅著鏡子裡的松流遠,杜雪薇撥撩長髮,開口說:「所以……你今晚本來就要……送我耳環嗎?」她笑嘻嘻地,醉態迷人,甩著頭,讓耳垂下的新耳環晃蕩不休。

  男人要趕她走了。那個沒吃飽的少年,關在書房裡生氣。她喝得太醉,才剛在洗手台吐了一場,還沒出浴室,他就進來送她新耳環。

  「前一陣子真的很抱歉:」他這麼說。

  但她知道不是前一陣子爽約的事,他為這事已經道過太多次歉,最近他們天天一起用餐,早餐、午餐、晚餐,有時還加午、晚茶,過得像一家人的生活,很平凡的生活。作為情侶,他們之間明顯缺乏一種直接的激情、瞬燃的火花,他總是婉轉地結束每一個夜晚,今晚也一樣。明明是她喝醉鬧場,最後卻由他道歉。

  松流遠擰了一條溫熱的毛巾,交給杜雪薇擦臉。「回去好好睡一覺——」

  「那你呢?」杜雪薇瞳眸微微上瞟,把一半的臉蒙在毛巾中,嗓音悶悶地。

  「多明我今晚有很多功課——」

  「喔,我知道了。」她拿開毛巾,阻斷他的聲音,說:「培養一名全才很不容易……你真辛苦呢——流遠『爹地』……」將毛巾丟進洗臉槽中,她回身,搖搖擺擺往浴室出口走。

  「雪薇,」松流遠跟在她背後,伸手拉她柔荑。「你小心點——」

  「我很小心……」她轉過身,倚著霧面拉門,吃吃地笑。「我要回去了喔……你不送我嗎?」

  「好。」他答應著,攙扶她步履下穩的身子,打開拉門。

  「不要!」她撥掉他的手。他說好,她偏不好。「我自己回去!」

  「雪薇,你連路都走不穩——」

  「這樣你送我的耳環才會搖晃得漂亮呀……」真像個爛醉如泥的人會說的話。

  「……你去指導多明我……教他、教他怎樣當個……嗯……有魅力的男人!」她拍手,又笑,感覺自己說得絕妙透頂。

  松流遠搖頭失笑、「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她嬌嚷,一面走出門,繞著阿拉伯鏤花木屏風,一個搭扶動作,差點推倒那百年骨董。

  松流遠趕上前撐穩回來。

  她逕自歪歪扭扭地走,行過尚未收拾的餐桌邊,順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咕嚕嚕灌完杯中余酒。

  男人完全來不及阻止她。

  「雪薇——」

  「不准跟著我喔……」她回眸警告。

  他依然朝她踩出步伐。

  她唇一挑,手住松流遠提揚,水晶杯凌空旋轉。松流遠睜大眸,一個撲壘動作,接住家傳三代的Waterford酒杯。

  真是驚險,差點成歷史。

  「拜——流遠……晚安。」拋出一個飛吻,杜雪薇呵呵笑著。

  她戴著新耳環,和他手牽手,在港口碼頭靜謐的巷子裡夜遊。夜,漫長也美好,他們邊走邊喝啤酒,她先喝醉,醉得很厲害,走起路來益發啊娜多姿。如果不是他,她可能像人家說的「迷失的小女孩」,蜷縮在路邊睡覺。那—夜……

  後理帆打開大門時,就看見杜雪薇伏在門邊。他心裡一震,將她抱進屋。

  「理帆……」

  「是我。」他回應她夢似的囈語。

  一入玄關,她放開提在手上的高跟鞋,瞇著眼,喃喃地說:「我的耳環掉了……就是你帶我去找的那一副……你記得嗎……」

  「嗯。」他沈聲輕應,

  「只剩一隻了……」她張開掌心,往上移。

  他凝視著那海藍寶石,俯首以唇輕街起來,抱著她上樓中樓臥室。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燈光、熟悉的溫暖,一碰到床,仕雪薇歎了口氣,任男人脫解她的外套。他還把她耳上的波西米亞式耳墜子取下,說一點也不適合她。她翻動身子,往右邊靠。她總是要他睡右邊,這樣她才能時時刻刻看到他左頰的酒窩。

  後理帆上床,將杜雪薇擁進懷裡。她這時才睜眸,像在確定他,然後仰起臉龐,送上紅唇。他先是輕輕地吻她幾下,舌頭滑進她嘴裡。

  「怎麼喝這麼多酒?」他問。

  「理帆……我以為你走了……」

  「我說了,要在這兒過夜——」

  「不只一夜……好嗎?」

  好久好久,似乎又沒那麼久——那鮮明的記憶從無褪失,她永遠記得他背著她,跳進一艘重型帆船底艙。那個房間很舒適,他們一起躺上床,一起墜人夢鄉。

  有誰會與一夜情對象,睡到天明?

  她不但跟他去逛商店,還和他睡到了破曉時刻,後來——

  「不只一夜。」他掀起她的裙擺,抬起她的左腿跨在他腰側,慾望貼近她。松流遠沒留她,也沒和她回來,這使他忍不住把她摟得更緊更深。他低喘,嘶啞地說:「關燈嗎……雪薇,要關燈……」

  關了燈,什麼都看不見……

  杜雪薇搖著頭,手往背後解開洋裝托帶,露出胸前大片雪白肌膚。「我要你看……」看她美麗的身體。

  她真是一個殘酷的女人,必要時卻又可以非常甜美……

  他盯著她醉紅的美顏,慢慢靠近,把唇貼上她的唇。

  要繼續,繼續之前未完的!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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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6:0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醒來時,杜雪薇發現耳環在床畔桌上,和後理帆的金幣放在一起。

  男人的聲音從樓梯方向傳來。

  「……你和你父親一樣,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你得跟我走,好好償還你們父子欠我的……」

  杜雪薇跳下床,往樓梯跑去。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站在餐桌邊的後理帆朝樓梯口望。杜雪薇愣在那兒,表情恍惚。「怎麼了?」他問。

  杜雪薇震了一下,輕啟紅唇,呢喃:「只有你……」

  「嗯?」後理帆挑眉,「還有誰?」

  杜雪薇搖了搖頭,雙手伸入髮鬢:「我聽到爸爸的聲音……」

  大半夜的,這種感覺很不好。

  「你作夢了,雪薇。」後理帆繞過餐桌,走向她。

  杜雪薇抬眸,看著後理帆的臉。「爸爸他對你很壞……」

  後理帆撇唇。「那只是夢。」他拉著地步下最後一階,讓她落坐餐椅,倒了杯熱茶給她。

  杜雪薇一臉茫然,還在蘿中。

  「你喝太多酒了。」後理帆手撫著她的臉,慢慢移至她耳垂。

  她頓了頓,眸光驟亮,「沒掉!」纖指一觸,是「男人淚滴」!她果然作了一個夢?!

  「睡不好,對吧?」他執起茶杯,移至她唇間。

  水果香飄縈,她吸了口氣,才舉起雙手扶杯,仰頸飲茶,「理帆,」喝了半杯茶,她比較定神,放下茶杯,看著他。「你呢?你怎麼不睡?是你重新幫我把耳環戴上的嗎?」

  那一副波西米亞式的骨董耳墜子,不適合她。後理帆沒回答,逕自走往流理台。

  杜雪薇看著他的背影,聽見嘩嘩的水聲。他在清洗餐具,男人少有像他這麼手巧的——這幾天的晚餐,他做了很多她愛吃的菜餚,但是只有他一個人坐在四人座餐桌。

  一抹孤影讓這餐桌顯得太空曠。

  杜雪薇站起身,繞過餐桌、繞過料理台,走到後理帆背後,伸手環抱他的腰桿。「理帆——」她輕喚他。

  他別過臉。「茶喝完了?」

  她搖首。「你每天晚上都這樣嗎?」幫她準備吃的、伺候她、在她去赴約的期間單獨用餐、收拾餐桌洗碗盤……然後離開。

  「你呢?」他洗了最後一個盤子,擦乾手,握著她的纖纖玉手,旋身睇著她。

  「每晚喝醉睡在門口?」

  「只有今晚。」她乖乖回答。

  「其他晚上在松流遠那兒過夜?」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他微皺眉頭,馬上轉道:「我凌晨得回母船。你去睡吧——」

  「我跟你一起出海。」

  他說要過夜,也只是過了子夜,現在又要走。他們應該可以在一起到破曉時刻的……

  「雪薇,」他盯著她澄澈的瞳眸,說:「最近已經撈了一些古物上來,需要監定,我會比較忙——」

  「你不能天天來,」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換我上船陪你。我好久沒住在船上,有點懷念——」

  「與松流遠的晚餐約會怎麼辦?」又是—個脫口而出,他實在不必為她擔心……不,他不是擔心,而是忍不住想問。「待在船艇,不可能隨時上岸。我不會每晚夜航送你回來約會。」他想看她怎麼處理、怎麼跟男友說。

  「才不是約會,只是吃晚餐……夾著一個孩子,什麼都不能做……」她拉著他的手上樓,嘴裡還在喃念:「有點無聊。」

  「在船上待久,你也會感到無聊。」他回道,人已隨她上了樓。

  「不會。你從來沒讓我無聊過。」她脫掉身上的睡衣,進衣物間前,回首望他。「我該穿制服嗎?」

  「隨便你。」她說過不想順他和松亞傑的交易。「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淡淡地道,往床上坐,耐心等她。

  十年不就是這樣過去的,有多少男人耐心地在等她。等她於夜幕低垂的時刻,溫馴回巢。她父親說她不是唯唯諾諾的乖女孩,如果凡事不順她的意,她一定會走極端,太順她的意,她又覺得無趣,容易遠瘧。對待這個敏感叛逆、略略矛盾又自我主張強烈的女孩,他們只能等她累了、膩了,自動回來。

  好久了,她終於想回「涅普圖」,

  時候一到,解纜,離陸,出港航向荊棘海外海、她喜歡看他掌舵操帆的模樣,和他擠在小小的駕駛艙裡,感覺就像回到十年前。

  航向一致,往歸途。他們這次不用分道揚鑣。

  後理帆調整一下帆形,看了看數位顯示器。無風,速度有點慢,照這情形,要回到海上基地,得花上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

  時間一多,會使人回想這個回想那個。

  「理帆,你當初為什麼加入NUVO……」果然,杜雪薇開了口。

  今天海象不良,蒼霧濛濛,不像平日尚可在白茫中隱約瞧出影像。船舷延伸的方向,似乎有鷗鳥飛行,聽得見鼓翅的聲音。

  他說:「你不是知道嗎?」

  她老說自己清楚他為什麼加入——

  他們在船艙臥室醒來的那個早上,她的父親杜濱就在甲板等著他。

  那個以海為家,為事業的打撈界大亨一見到他,心裡多年的積怨不禁轉為惆悵,同時鬆了一口氣。

  他先是說:「我知道我女兒昨晚和你在一起。你同你父親一樣,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你得跟我走,好好償還你們父子欠我的……」然後問:「你對NUVO瞭解多少?」

  他回答:「不多。」

  他又問:「你認為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說:「應該是!Clive  Cussler迷。」

  之後,著名的打撈界大亨哈哈大笑,道:「你很瞭解嘛,不過,我的組織可不是什麼非營利公益慈善基金會。我這個人有仇必報……我會讓你上我的船做工,你也必須上我的船做工,但是,你最好記住一點——後正弦的兒子永遠別想要得到我杜濱的女兒……」



  杜雪薇總算開始履行組織交付的任務——擔任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在荊棘海打撈古沉船期間的醫療顧問。

  那座打撈平台其實是母船,後理帆不愧是造船家族的兒子,能夠針對打撈作業的特性與需要設計出理想船艦。母船的兩側舷牆展延,像只海上大鳥,游步區域變得跟主甲板一樣寬闊,四平八穩,撈上來的物品就在那兒鋪開,作初步監定。

  幾艘隨船活動艇停靠在舷梯旁,後理帆的帆船也漸漸靠近,停止,拋繩,收帆,他領著杜雪薇踏上母船舷梯。

  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踩破寧靜的海晨。

  「理帆老大回來了!」有人在喊。

  「不好了,理帆老大,老巴被帆船主桅桿擊中頭部!」

  後理帆神色一凜,拉著杜雪薇快步登船,排開堵在側甲板的人影。「搞什麼?」他沈聲道。

  「老巴破曉前回來,『意外的順風換舷』……」

  駛帆船的人都知道,這種情況王桅桿會像刀一樣掃向駕駛艙,沒做好事前措施、運氣差,就會被擊中。

  「老巴沒把主桅桿繫緊在船頭,才——」

  「人呢?」後理帆打斷無關緊要的報告。目前最重要的是,巴昂那個笨蛋掛了沒!

  「老巴在醫護艙,威爾森先生正試著處理他的傷勢……」

  「很嚴重!」有人強調。

  「要送到岸上的無國界醫學部,老巴可能會在半途嗝屁……」

  「老巴是誰?」杜雪薇問道,被後理帆拉著越走越快。她感覺,父親真的對他很壞——他的團隊沒有一個她熟悉的面孔。這船上全是新手之NUVO……

  「雪薇,你上船的第一項工作來了——」後理帆帶著她走人船艙走道。

  艙門關上,阻絕了外頭亂槽槽的聲響。

  「我要幫老巴動手術、」她說。

  後理帆頓了一下。

  「破曉大概是半小時前,」那時,她搭著他駕駛的帆船,穿越濃霧,看著曙光透染海天。今天很難得出了太陽呢!「我處理老巴,你去準備豐盛的早餐給我吃。」

  那些NUVO的七嘴八舌,讓她作了判斷。老巴發生意外還不到兩個小時,快艇送到岸上一定會超過兩小時……這事拖不得!她得立即、當下幫他作手術,才能減輕顱內出血的致命後果。

  「你得快點,否則我擔心早餐會冷掉。」後理帆眸光深幽地看著她。

  杜雪薇一笑。「沒問題。」

  後理帆神情沉定下來,彷彿,他又看到那個在無國界慈善組織會議室裡的杜雪薇——

  「她是那個『黑寡婦』美女!」潘恩·威爾森走出醫療艙,放聲驚歎。

  後理帆倚在長廊牆面,斜睨他。「還未婚,哪來『寡婦』?」

  潘恩,威爾森撇撇嘴。「嚇死人了,她幾乎不用助手,就剖開老巴的腦袋,手法俐落得很!我看她這一輩子很難嫁出去吧——美雖美矣……」

  「巴昂沒事吧——」

  「我說了沒問題。」語氣嬌柔地打斷男人的嗓音,杜雪薇悠然走出醫療艙。「你做好早餐了嗎?我好餓……」美眸輕眨,瞅著男人。

  潘恩·威爾森笑了笑。「你好。沒想到,我們會這樣再見面——」

  「我們見過嗎?」杜雪薇歪著頭,額心輕顰。

  「我們見過很多次耶……」潘恩·威爾森失望地唉叫。他以為自己長得還不至於讓人印象模糊。

  「我真的不記得。對不起喔……」杜雪薇送上燦爛的微笑,說:「剛剛謝謝你當我的助手。」

  潘恩·威爾森擺擺手。「沒什麼、沒什麼,我也沒幫上什麼,倒像個多餘的……」美女完全不記得他。「我先告退。」走了幾步,他轉頭,對後理帆說:「帆船借我幾天,最近終於追到一支族群的路線……」

  「恭喜你。」後理帆朝他點頭。「小心駕駛,別搞成巴昂這樣——」

  「也不錯。」潘恩·威爾森挑唇。「讓美女替我剖腦子,她應該就會記得我了……」自我解嘲,頷首看一眼杜雪薇,回身離開。

  「他是誰啊?」直到那身影拐進廊彎,杜雪薇才開口問後理帆。

  「潘恩·威爾森——社會生物學家。」後理帆答道。

  「社會生物學家?」杜雪薇一臉不明白。「他也是NUVO?!」

  「他不是。」後理帆靠近醫療艙門,掌握門把,推開。病床那方已拉起防護隔離帳,他靜靜看了—下,關上門。

  「社會生物學家……你的船上需要這種人?」她還是不明白。父親組織下的船艇從來沒有不相關的人士出現。

  「那傢伙研究殺人鯨中的『旅居型鯨群』,有一次大概是追得太近,遭受攻擊,出了船難,被我們撈起,從此賴著不走。」後理帆牽起杜雪薇的手,邁開步伐。

  「那你還敢把帆船借給他?!」杜雪薇覺得好笑又驚訝。NUVO居然扮起好人收留遇難者!「爸爸要是知道你船上有個無關緊要的傢伙吃白食,一定會很生氣——」

  「所以我希望他趕快走。」無起伏的一句,聽起來他一點也不怕父親。

  杜雪薇唇角上揚。「你一點也不把爸爸放在眼裡,所以捐錢給無國界?」

  「只是為了避免日後麻煩。」後理帆說道,帶著她走進另一問艙房。

  房裡已經備妥她要的豐盛早餐。她坐人艙窗邊的圓桌套椅,拿小匙子敲破蛋杯裡的水煮蛋,挖了一口送進嘴裡,眼睛看著窗外移動的帆桅,說:「你一點也不把爸爸放在眼裡,所以收留一個不相關的傢伙吃白食……」

  後理帆坐在艙窗另一端的書桌前,看著海圖資料,一手在筆記型電腦鍵盤移動著,對於她的嗓音,他聽著,沒作回應。好一會兒,才問:「你一個人就搞定巴昂的傷——」

  「哪有什麼,」她說道:「你船上的醫療艙比起我第一次出隊駐紮的醫院,設備齊全一百倍呢,你知道嗎,那個地方的手術室悶熱得要命,沒電源,還有蒼蠅飛來飛去,像間叢林裡的破廚房……你無法想像的誇張……」

  「嗯。」他應聲,靜靜聽她說。

  「在那種醫療資源匱乏的地方,連處理肩難產,都得用最古老的方法——我就曾經切開一名產婦的恥骨……」她邊說邊切食著餐盤裡的培根。

  後理帆停下看資料的動作,轉頭望著她。

  杜雪薇咀嚼著食物,紅唇微合微啟。「老傢伙們期許我們個個成為全科醫師,什麼疑難雜症都要會處理。這種事情就像在做極限運動……」

  後理帆撇唇。「你真不簡單,雪薇——」

  杜雪薇頓了一下,別過臉龐看男人。他的神情很溫柔,有一秒鐘,她覺得自己是在對松流遠聊這些事,畢竟她和松流遠工作屬性相同,他們應該最能聊這些事,轉念間,她赫然覺察她與松流遠從無聊過這些,因為太相同,她經歷的,他也經歷,沒什麼好聊——他們竟然沒有什麼生活上的趣味可分享!明明他聽古典搖滾,她也聽,他收集骨董,她家搞古代沉船打撈……他們的共通點激盪不出情趣,真的好奇怪……

  她出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後理帆疑問地挑質。「怎麼了?」

  「嗯……沒事。」杜雪薇搖搖頭,起身走到他身邊。「老傢伙不只期許我們成為全科醫師,更要求我們得是全才。我會的,可不只那些……」她攬著他的頸子,優雅地往他大腿上坐。

  「我知道你會的不只那些。」後理帆親吻她。她真是美極了——說起話來——那眉眼帶笑、略顯驕傲的模樣……

  「吃飽了嗯?」他問,又啄吮她的紅唇。

  「理帆,」她撫著他俊美的臉龐。「你會不會愛上我?」這一問,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後理帆拉遠距離,瞅著她。能當真嗎?畢竟她要的只是遊戲……

  「呵呵……」杜雪薇笑了起來。「你嚇到了?」轉開臉,不與他對視,她翻著他桌上的資料。「流體動力學、洋流路徑、海底地形圖……你要精算出寶物散落的位置——」

  「雪薇,」他喚道。「你希望怎麼樣?」

  她顫了一下——微妙的、不自知的一下——語氣輕快地答:「我希望你的推算正確,早日撈起所有沉船寶物,處理掉要給老傢伙的百分之五十,不被爸爸發現,否則爸爸會殺了你——」

  「你希望嗎?」後理帆扣住她的下巴,扭過她的臉龐,盯著她的眼,「你希望嗎?」語氣沉定地重複。

  杜雪薇美眸閃爍,游栘了一會兒,才迎上他的視線。「我不希望——」她說:

  「我不希望爸爸殺了你……」


  他一輩子也不能得到她。

  杜濱所愛的女人——海若,因為杜濱四處漂泊的不定性,轉而投向那個腳踏實地、認真固守家業的後正舷懷裡。他們很快有了孩子,快到讓杜濱覺得可疑。杜濱以為他的東西全被搶了——妻子、孩子——暴怒地與親如手足的好友後正舷決裂,從此沒再踏上那塊陸地。

  十年前的船隊返航,是為了賭一口怨氣,去看看那個可能幫著別人養孩子的蠢蛋。算算那孩子也要十八了,成年前帶走最好,他會和那個孩子做個血親監定,然後看著後正舷錯愕的模樣。

  這是造孽。

  杜濱在夜潛俱樂部逼尋不著十四歲女兒身影時,心裡著實有點急。有人告訴杜濱,他女兒勾搭上一個少年。隨便一問,在地人都說那少年是後家船廠後正舷的兒子。

  這能不急嗎?

  男女感情摻雜報復,惡果競來得這麼快。

  這惡果只能他自己嘗。

  杜濃找到那艘帆船時,已經晚了……

  幸好,幸好上帝是眷顧他的。

  那少年幾乎是後正弦的翻版,只是眉宇間還透著海若的神韻。

  這惡果他嘗了一半。僥倖與怒意同時撲來——那兩個人其實早已在一起,背著他,在一起!

  沒有理由讓背叛者這麼幸福美滿!他非得帶走這個少年,讓後家船廠後繼無人。他會好好地「磨練」少年,並且——既是後正舷的兒子,就得嘗另一半的苦果!

  杜濱是個可怕的人,早在十年前,他就瞭解並自信女兒杜雪薇有能力用那長著剌的籐,緊緊地、深深地環繞少年,將甜美的毒液注入少年體內——

  讓他愛,而痛。

  既是後正舷的兒子,就得嘗另一半的苦果——

  他一輩子也不能得到她。

  「雪薇……」後理帆撫著額上的冷汗醒來。

  艙房一片漆黑,他依然沒開燈下床,準確地走到書桌邊,指眶在觸控板上輕劃兩下,電腦螢幕出現畫面。

  水下探測機傳回來的海底上堆照片。看起來可能是金幣箱——他們最主要打撈的物品之一。

  他離開艙房,沿著長廊,逐一敲門。「起來了。我要下水。」他不斷重複這兩句。

  艙房門一一打開,有人揉著眼睛探出頭。「下水?」

  「天還沒亮耶……」

  「動作快!五分鐘上甲板。」後理帆交代著。

  十五分鐘後,天色濛濛亮,杜雪薇開著快艇回來時,就見那男人穿著潛水衣,提著氣瓶,站在船舷側甲板。

  「你們在幹什麼?」她熄了引擎,泊好快艇,快速登舷梯,上甲板。

  「你回來了啊,無國界小姐——」這些NUVO如此稱呼她。三個星期以來,沒人知道這位經常出入Eye  contact的無國界慈善組織美女,其實還有個身份——是他們涅普圖大老闆杜濱的女兒。

  杜雪薇穿越人群,走到後理帆面前。「你想做什麼?」

  「下水。」後理帆斜攤雙手,讓她看他全身的裝備。

  「我看得出來你要下水。」語氣有點僵硬,她皺凝眉頭。「你瘋了是不是!」雖然現在不是荊棘海最寒冷的季節,甚可說是最溫暖的季節,海面上無流冰,但那海水還是寒不可測。

  後理帆沒說話,拍拍一旁手下的肩,要他們各就各位。有人把探測棒交到他手上,有人開始操縱儀器,只有他一個人要下水、沒人把她當一回事。

  杜雪薇慍怒。「後理帆!這跟在加汀島潛水不一樣!」

  男人戴上面罩,充耳不聞。

  「後理帆!」杜雪薇用力握拳,住他背上重捶一下。

  後理帆這才停下戴面罩的動作,回首望她。

  「你知不知道荊棘海的水有多冰——」

  「我知道。」後理帆中斷她的聲音,摘下面罩,黑眸深凝著她。「十年前就知道了。」這一句跟他的眼神一樣。然後,他背上氣瓶,一步一步退到甲板邊界,眼睛始終沒自她身上轉離。「雪薇,你玩了一整夜,才回來,累了,去睡個覺吧——」語畢,他微微一笑,戴上面罩,後躺。

  海水啪地噴濺上來。

  杜雪薇渾身一震,往前定,蹲跪下來,看著湧現水面的泡泡,那顏色好藍,不像荊棘海的顏色,像她耳垂下晃蕩的「男人淚滴」。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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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6:03: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冰冷的感覺。

  「在這邊睡覺會感冒喔……」

  有人在甲板上奔跑,或快步走,陽光使得每抹影像更誇張地閃掠,猶如快速放映的武打片。

  男人潛水衣脫了一半,站在主甲板沖水,洗去身上海水的鹹味。有人捉弄地要將他的潛水衣扯個徹底,他便用水柱反擊,搞得大家哈哈笑,戲譫地說他是「大姑娘」。他總是習慣性扯唇回應,那不說話的神情帶著淡淡輕嘲的神秘意味。

  他其實身材最好最挺拔,也最是個男人!

  「理帆上來了,放繩梯!」

  三百年前,某國王為復後圮被搶之仇,與流亡貴族在荊棘海激戰。國王派出載滿金銀珠寶的秘密船艇前住拉攏立場不定的荊棘海孤島領主,以利取得攻打貴族的戰略位置。結果秘密船艇中途遭遇大量流冰群連續撞擊,船身破損嚴重,沈沒深海,大批財寶下落不明。領主助力貴族,擊潰國王軍,改變了原本預期的戰爭局勢。

  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沿著當年的航行路線,進入荊棘海,找尋沉船海域。

  潛水員著裝完畢,卻遲疑著,不下水。大家年紀都大了,別這麼搞嘛……這可是冰潛耶——

  蒼藍海面漂著薄脆浮冰,若羽毛飛蕩綠草之上,極盡柔軟的誘惑。遠方還有正要深潛的座頭鯨揚起尾鰭,那畫面煞是好看,充滿勇氣與熱情似的。

  就說沒那麼冷嘛,年輕人挨得住的,剛滿十八歲的男孩心臟最強,而且他自小深海潛水,鍛練出一身好體魄,本就上船來做工、做苦力,任何人都可以使喚命令他。

  何況是海神未來的女婿,當然得接受磨練。

  年輕NUVO下海冰潛吧——

  這塊海域曾因為一個女人掀起戰爭,驚濤駭浪,波層疊湧,洋流團團圍住落海的刀劍盾矛弓弩和那穿著甲冑的戰士……

  都是為了愛。

  男人,在最冰冷的熱情裡,渴盼著。

  「上來了……有點不對……」

  「毛毯!快點!皓斯失溫了……」

  「上來了、上來了……」

  嘩地一聲。

  杜雪薇臉上被濺了幾點冰冷,她張開眼,坐起身。

  那些NUVO正圍著後理帆卸裝備,一件大毛毯往他肩上披。他接過毛巾擦了擦臉,把毛巾蓋在頭上,朝她走來。

  「怎麼坐在這裡?」他看著她凌亂的發和迷濛的眼,知道她像以前一樣,在他們潛入水下時,於甲板靜候著。「你睡著了?作夢了?」他問,伸手欲拉她。

  杜雪薇美眸一瞪,拍開他的手。「披什麼毛毯,何不在甲板沖水?」

  「甲板太冷,我要進艙房沖溫水。」

  杜雪薇冷哼,別開臉站起,走往船艙人口。後理帆跟進?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她身上的裙裝在大衣下擺露出一點胭脂色。她穿什麼都好看,身形裊裊婷婷,大衣也遮掩不了性感。

  「雪薇——」後理帆開口。

  她旋即回頭朝他喊道:「不要跟著我。」

  「只有一條廊道。」他平聲靜氣地答。

  杜雪薇顰眉。「你那麼會設計船艇幹麼不多開幾條廊道!」她扭過頭,繼續走。

  後理帆在原地停了一會兒,又邁開步伐。

  本來拉開的距離,漸漸縮近中。他身上的海水味,冷澀、冷澀地,充填在空氣中,揮之不散。是啊,十年前就知道那海水有多冷了,冷得令人絕望,他依然潛入,去探尋……

  「雪薇,你在生什麼氣?」

  杜雪薇走到自己的艙房門前,轉身,美顏凶很狠地,「我沒有生氣。」說著,她脫起高跟鞋用力丟向他。

  兩隻鞋重重打中他的胸口,然後落地。後理帆不動,定定看著她,垂落他額前的髮梢慢慢凝水,滴落。好一會兒,他大步走過去,有些狂暴地擁住她,親吻她的唇,極盡蹂躪,雙臂緊箍她的身子,彷彿要將她揉碎。

  「感覺到溫熱了嗎……」他說著,氣息灼熱地渡進她唇裡,舌頭纏著她。「我沒事,十年前沒事,現在也不會有事……」

  「你最好沒事。」她揪扯他身上的毛毯,眼眶紅紅地命令道:「我不准你像皓斯那樣!」

  後理帆又吻住她的唇。「那先讓我進艙房泡溫水,好嗎?」

  杜雪薇沒回話,只是更加扯緊他身上的毛毯。兩人一面拉,一面擁,一面吻著進入艙房。

  她扒著他的潛水衣往床鋪移。

  「雪薇……先讓我沖澡——」

  她搖著頭,說:「我來溫暖你……」

  沒必要跟偷來的時間鬧彆扭,他等會兒還得去忙這個、忙那個。這整艘船的NUVO都把事情往他身上推,爸爸真的苛待他,存心不讓他像其他人一樣悠閒……

  她已經懂得伺候他了,像他每一次對她一樣。她吻他唇,舌尖滑進他嘴裡,溫柔地捲裹、纏繞,纖指描著他的眉眼。

  瞇著眼,他們神遊飄蕩,褪去衣衫,身體貼在一起,一貼觸,就不想分開。躺在床上,交疊著,他們的步調是充滿青春狂野似的捷舞,有時是優雅的華爾滋。每一次起伏升落,就更加融入對方。

  後理帆吮吻杜雪薇水漾紅儀的孔頭,大掌揉撫她的臀,男性慾望夾著無限的回憶,一點一滴清晰地注入她體內。

  「理帆——」她時常叫得太大聲,讓人覺得有點危險,彷彿下一秒中會有敲門聲傳來。

  叩叩、叩叩地——

  「你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

  那不是隱約——大家都知道他和她在一起,每一個晚上,他走進餐廳,看見她和他坐在大片艙窗邊的雙人座。他是雪薇看上的玩伴共犯,那些NUVO用帶笑的瞹昧眼神瞧他。

  「理帆,前輩們年紀都大了,這一趟冰潛,我們兩個下,如果你還上得來,這件事情,我就算了。」那個幽旋低回的聲音,在門外表現出耐心與包容。

  大家都知道他和雪薇在一起,最該被顧及的是她。男人的怨護不能搬上檯面,幸好他是個潛水員。

  後理帆垂首看著懷裡熟睡的杜雪薇,擁著她的身體,親吻她的臉。

  「雪薇,你很幸福,你知道嗎……」大家都在為她想,沒有人會為難她。

  所有的冰冷痛苦,都有人替她嘗,她只要快樂就好了。

  她睜開美眸,看著他的臉。「你上來了……」

  「是啊,上來了……」他撫開她額上汗濕的劉海,抱著她起身。

  十年前,他從那冰下深海上來,拉著皓斯一起上來。雪薇就在甲板看著他們。

  失溫意識不清的,是皓斯,她卻問他有沒有怎麼樣。皓斯清醒後,依言退出,但他並沒有取代皓斯的位子,雪薇很快進入了無疆界學園,找到了松流遠,他仍只是她的玩伴共犯。

  「理帆……」杜雪薇輕喘,柔荑交抱在他寬闊的背上。「理帆……我們還是這樣就好……」

  「好。」他吻她的嘴,深深挺進她雙腿間柔嫩的濕地。

  她舒暢地仰頭,柔荑朝後壓著他的腿。他扶著她的腰,躺平軀幹,看著她飽滿白潤的乳房彈動。

  三個禮拜了,她三個禮拜沒找他,鑽在牛角尖裡。到Eye  contact過繽紛夜生活,去找安朵聊——

  他會不會愛上她?

  會,他會。沒有男人不會愛上她,但若她不想,他就不會。

  一直是這樣,只要她想要的快樂,他都配合。

  不過,她好亂,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在醞釀。開著快艇衝破濃霧,回到海上打撈艇,看見他站在甲板——又要來上那麼一次冰潛。一次冰潛,一個分手,他想像皓斯那樣嗎?

  他們沒有交往,哪來分手?他不會像皓斯那樣……想著,他不就上來了,沒失溫、沒意識不清,只有——她內心莫名其妙地混亂。

  上了床,一切明朗,她喜歡他的身體,他們兩個的身體是最契合的,連酒窩都一人一邊,可以合成一對。

  但是「愛」——她不要。

  「我們還是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她俯下身子,親吻他,雙乳緊抵著他硬實的胸膛。

  後理帆緊抓她的大腿,翻身。「照你的意思,」他封住她的呼吸,幾乎是帶著一種壓抑的勁道,深深陷入她緊絞的甬道裡,體內汁液痛苦而甜美地噴流而出。


  苦甜相混的滋味,其實也沒那麼差。

  後理帆坐在床畔邊,突然想到——一切如常,但有些細微改變——這次,他沒聽到雪薇說「我愛你」。

  沒聽見她說「我愛你」,心情反而大好。她想回歸最純粹的游獻——帶點被發現的刺激的違禁遊戲——沒問題,他奉陪。

  後理帆撇撇唇,回頭看著懶洋洋躺在床中央的杜雪薇。他往前傾,吻吻她頰畔。「該起來了。」說了句,他起身往浴室走。

  「理帆,」她叫注他。他頓足回首,她朝他伸長雙手。「一起。」簡短的一句。

  後理帆眸光沉了沈,定回床畔,將她抱起,進入浴室。

  他們從來沒有敞過這種事,感覺特別新鮮。船艙的浴室本就挾隘,像個電話亭,不用的設備全藏人艙牆裡。他們的身體貼靠在一起,衝著溫熱的水。他站在她背後,大掌從她腋下撫至她的乳房,她仰起臉龐朝後,嬌瞪著他。

  他吻吻她透紅的唇。「舒服嗎?」

  「才不。」她轉身。第一次在床鋪以外,面對他全裸的軀幹。他看起來比平常更高、更健實。她踮起腳尖,攬他的脖子,像他摸她胸部一樣,柔荑由上住下撫他完美的體魄。「一點都不舒服……」雙眉微顰,她說:「連一個浴缸都沒有。」

  「你還希望這裡有按摩浴池?」他好笑地問。

  「為什麼不?你很會設計船艇,不是嗎?」好驕縱的語氣,她搶他手上的蓮蓬頭,噴他的臉。

  他擁住她,抓著她的皓腕,不讓她使壞。她掙扎,硬要噴他水。兩人推來摟去,蓮蓬頭落地亂竄。她蹲下欲撿,他趕緊抱住她的腰,兩人微彎的身體扣在一起。

  他說:「饒了我吧,雪薇……」嗓音裡有笑聲。

  他們好久沒這樣相處了——玩要地,放鬆地相處。

  蒸氣使得微暈的燈光鬆軟起來。他親吻她的背,手往前探,托著她的小腹。她的臀自然地向後抵,他動了一下,滑進她體內。

  她說要上船陪他,他幫她準備了艙房,結果她當晚便離開。她根本不需要他駛帆船送她,她自己就能駕駛快艇回岸上。中間有幾天回來看巴昂的傷勢,看完就走,沒同他說上一句話。連建議巴昂上岸去無國界醫學部住幾天,她都請旁人轉告他。他反對「移動傷者」——這是很好的理由。如果他同意巴昂上岸治療,她一定不再來——而且,他懷疑巴昂真有需要上岸?她有意迴避,他也不逼她——他們拿巴昂當籌碼賭,化解她不能接受的尷尬,維繫她想要的遊戲。

  「今天又來看巴昂?」他問,輕輕挺腰。

  「嗯……」她嬌喘回應,柔荑抓著他橫在她胸前的手臂。

  「舒服嗎?」他貼緊她,緩慢地扭轉她的身子,抱起她,漸漸加強力道,讓她像花朵綻放一樣,在他身上擺顫。

  蓮蓬頭在他腳邊噴著水,激情下歇還高漲。

  她仰著纖頸,騰飛似的,長髮搖晃,臉龐透紅,渾身洋溢著性感。他將她攬回,吻她的唇,再次問:「舒服嗎?雪薇……」

  她又搖頭又點頭,咬著唇,被他推上了高潮。

  —切如常,但有些細微改變……

  「雪薇——」他柔聲低喚,放下她的身子。

  她抬眸看他,神情還在高潮之上,紅唇誘人地微啟。

  他撫她的臉,長指摩著她唇辦。「今天只來看巴昂嗎?」

  「嗯……」她迷茫地點了一下頭,轉開身子。

  在這窄小的空間裡,他非得碰觸她,她也非得碰觸他。他撿起蓮蓬頭,往高處掛,熱水下雨一般落下。她拉出牆裡的收納鋼架,擠沐浴乳,回身抹在他胸口肌膚,推揉出白色泡泡。

  「撈寶人果然都有好體魄,」她說著,看著灑落的水,沖掉她剛在他身上製造的泡泡,轉著轉著,旋入排水孔裡。「受傷復原的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很多,巴昂今天應該可以拆線了。」

  「嗯。」他應了聲,握著在身上肆虐的小手,拉高,換他幫她抹。「所以,巴昂傷好了,你不會再來?」

  「照我的意思——」她眨眨眸,提醒、並命令地道:「你像之前那樣上岸——我不管你有多忙。」

  在岸上,有松流遠,她會知道怎樣界定和理帆的關係,怎樣到—個恰好的程度……

  「好,就上岸吧。」他說。她的鑰匙還在他這兒,一年、兩年……十年,只要在荊棘海撈寶,他會上岸找她。

  他是撈寶人。撈寶人的特性——取走美好的,就離開。光憑這一點,他也該回到岸上,圖美好就行,像之前那樣……

  杜雪薇睡了個覺,醒來時,後理帆已不在她的艙房,心中有種悵然,這種感覺根本不必要——

  理帆是撈寶人,她知道撈寶人的特性——取走美好的,就離開。父親從來沒在哪個女人身旁定下過,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母親是他在哪個城市的哪個女人。他只抱走了她——取走美好的,就離開。

  她是撈寶人的女兒,自然也有那種乾脆爽快的特性。

  杜雪薇抓抓長髮,習慣性在起床後摸摸耳垂;—她最鍾愛的耳環還在。這就好。她下床換了衣服,沒忘記自己今天上船的目的。


  巴昂頭上的繃帶已脫去三星期前那般厚重,不過,他的頭髮少了一大半,感覺像他去Eye  contact喝酒,莫名其妙被鄰桌酒客砸酒瓶,才落得這副模樣。

  「那個……」

  醫療艙裡,巴昂躺在診療床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杜雪薇戴著手套口罩,坐在床頭單椅,解著巴昂頭上的繃帶。

  「那個……無國界小姐……」

  「什麼事?」杜雪薇乾脆直問:「還會痛是不是?」

  巴昂搖搖手掌。「我是在想……我受這傷很嚴重吧?」

  「嗯,」杜雪薇點頭。「雖然復原狀況良好,不過,你短期內千萬別下水——」

  「這是當然。」巴昂道。他不會忘記輕忽常識的後果。「我是在想……我這麼嚴重,為什麼是躺在這艙房……」

  杜雪薇愣了愣。「這裡是醫療艙啊,下然你想躺在哪兒?墳墓裡嗎?」

  「墳墓?!」巴昂大叫,眼角斜抽了一下。「我就想嘛……我傷那麼重,差點進墳墓,怎麼不是上岸到無國界醫學部住特等病房,接受更多像你這樣的美女的特別照顧……」

  杜雪薇眉一挑,手上的工具往他頭皮的縫線輕扯。「在這兒接受我的照顧不好嗎?」不知好歹的傢伙,虧她還定時定日上船關切他。

  「好是好,不過……一想到你是理帆的女人,我就覺得怪怪的。」巴昂動了動身子,覺得頭皮癢癢的,下意識就伸手往上搔。

  「嘿!」杜雪薇拍掉他的手。「誰跟你說我是後理帆的女人?」擠了一點藥膏在他頭上,抹了抹。她回身,摘掉口罩手套,去洗手。

  巴昂坐起身,晃晃腦袋。「我記得你,」他下床,說:「我知道你是誰、好幾年前,我在加汀島的俱樂部看過你。你跟理帆一起走……」停頓一下,瞹昧地笑了笑。「理帆真不簡單,什麼事都靜靜地進行。不過,後來有個大叔在找你,他形容你的樣子詢問我,我告訴他你和理帆在一起,他一臉急怒凶暴……我覺得理帆應該會很慘——」

  「是嗎?」杜雪薇斜瞅著巴昂,既然他知道她是誰,想說就說吧。她道:「所以爸爸對他特別壞,把你們這些完全不懂船撈技術的生手派給他?」

  巴昂頓住,點點頭。「好像是這樣沒錯……難怪我五年前進入涅普圖,海神直接把我派給理帆——什麼潛水訓練、機械操縱、水下影像判讀……全由理帆自己教。真奇怪……涅普圖訓練部門就是不訓練新人,這幾年只要是新人就塞給理帆……」

  因此,冰潛——他親自下。杜雪薇往單椅落坐,幽幽出神。

  「我覺得理帆真的滿慘的……」巴昂的嗓音繼續著。「這也沒辦法——誰教他睡了你,得罪你父親……聽說你那時候還未成年呢——」

  杜雪薇猛然抬頭,看著巴昂。

  有那麼一瞬間,巴昂覺得她有點凶,像要打他似的。「我記錯了嗎?」他無辜地問。

  杜雪薇站起身,變換表情,勾著唇笑。「沒有。你記得很對,真慶幸你受的傷沒影響到記憶。」她站起身,往艙門定。

  「款——」巴昂伸長手,只抓到一把空氣。「找還沒說完呢……」移動腳步,跟著她出醫療艙。

  廊道上有種轟轟聲,像是船艇的巨大葉輪在轉動。巴昂的嗓音聽起來帶著空蕩感。他話很多,叨叨絮絮,像回音,一路跟隨她出船艙,閒逛至主甲板。

  「老巴!你沒問題了啊?」

  甲板上的NUVO看見巴昂頭上的繃帶拆掉,紛紛揚聲。

  「沒問題、沒問題。」巴昂回答著。

  「無國界小姐醫術高明。」蹲在地上鋪塑料墊的傢伙豎起拇指。

  有人在清理一口掛了海草、淌著水的大箱子。杜雪薇走過去,看著一隻奇怪的水生物從箱子鎖孔跑出來。「這是什麼?」

  那像磷蝦外形的生物順著水流往甲板邊緣,重歸大海。

  「我們剛剛吊上來的。」清理箱子的NUVO回道:「早上找到的……可惜不是裝金幣,理帆老大說應該是餐廚具箱。沉船進水時,他們會把不重要的東西沿途拋棄,以減輕負重……」他解釋得很明白。

  杜雪薇斂眸頷首。這些她都知道。

  「好了啦,不用你多說。」巴昂阻斷小伙子好意殷切的說明,搶道:「這位無國界小姐,可是大老闆的女兒——」

  「大老闆?!」

  「海神?!」

  一串驚呼。「她是傳說中的公主!」

  組織裡的老前輩偶爾會提及「涅普圖公主」什麼的,原來真有這號人物,而且,前一陣子他們都在Eye  contact裡與她喝過酒,試圖把她灌醉……真是糟糕!

  「對不起、對不起……」一堆人猛鞠躬。

  「他們幹麼說對不起?」巴昂撫著下頻,滿臉疑問。

  杜雪薇沒說話,眼睛看著難得的夕光西斜。這個奇妙的地區,海霧都往陸地漫,每天過午,海象良好,陽光劫雲地劃出一片碧藍天空,幾乎讓人忘卻終年的低溫峭寒,海面鑲卷紲藍波紋,遠處有不少船影飄蕩。

  「後理帆上岸去嗎?」她問。

  「理帆老大去接人。」好恭敬的答話語氣。

  杜雪薇紅唇微挑。「誰要來?」該不會是父親來巡視吧?

  搖搖頭,年輕NUVO說:「報告公主,小的不知道。」

  杜雪薇呵呵笑了起來。這些生手NUVO撈寶火候不足,倒很會耍寶!

  「應該回來了……」巴昂探出手,指著漸行漸近的船影。

  是父親嗎?杜雪薇辨識著快艇上的乘客。如果是父親,她要慶幸理帆三個禮拜前弄走的潘恩·威爾森尚未回返。

  「來了!」巴昂迅速走向船舷側甲板。

  杜雪薇也過去。快艇正好駛入停泊處,引擎聲停止,兩道人影步上舷梯。

  「雪薇!」她還在船上,使他有些驚訝。

  「幹麼這麼驚訝?」杜雪薇歪歪頭。

  「這位就是人們傳頌的『雪中薔薇』、『涅普圖公主』?」後理帆後方跟著一名嬌美女子。

  後理帆回過神,手往後輕扶一下女子的肩。「上甲板再說。」

  女子一身優雅裙裝,沒有過於厚重的御寒衣物,彷彿,她長期住在這裡,早已習慣氣候,溫婉的笑容一點也不因寒冷而僵硬,登起樓來更是輕盈,神采飛揚,窈窕身形擦過後理帆的胸膛,逕自上甲板。

  杜雪薇盯著掠過眼前的身影,愣住久久。

  巴昂的聲音在說:「是你來了呀!我心感溫暖……」

  女子笑聲銀鈴。「我聽理帆說你受傷了——」

  她叫他「理帆」。

  杜雪薇聽著背後男女的腳步聲遠離,美眸對向走上舷梯的後理帆。光影閃晃,他的身影映入她眼簾。

  「她是誰?」絲毫擋不住,情緒莫名的嗓音衝口而出。

  後理帆眸光閃了閃,沉定。「若蘇嗎?」

  他叫她「若蘇」。

  「她是誰?」問第二次,就多了理直氣壯。「她上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的船艇幹麼?」他們叫她「涅普圖公主」!

  「若蘇是海洋考古學家。」後理帆答道。

  「考古學家?」杜雪薇挑眉。「很美麗的考古學家嘛……」說著,她回身走往主甲板。

  後理帆瞅著她直挺挺的背影,左頰畔的酒窩淡淡浮現,他掏出煙盒,走向通往上層露台甲板的樓梯口,落坐在木階上,抽著煙,視線對住甲板上的人兒。

  杜雪薇以一種監督的眼神,看著若蘇打開那口箱子——裡頭果然是餐具,有些已經破裂。

  「小心些,完整的放一邊,碎裂的不能丟,這些全是骨董……」若蘇指揮著年輕NUVO把瓷盤、瓷碗、刀叉……分類擺在塑料墊上。

  杜雪薇在若蘇身旁繞來繞去,重複一句:「這些全是骨董?」

  「嗯,」若蘇抬眸對她微微笑,不介意她干擾似的行為。「這些是屬於——」

  「屬於涅普圖的骨董。」杜雪薇打斷若蘇的嗓音,也對她微笑,然後,纖手直接拿起一個盤子,回頭望住後理帆,說:「我要送給流遠——他最喜歡骨董,一定會很高興——」

  「你不能拿走這些。」若蘇搖頭。

  「我當然能。」杜雪薇說了句,拿著盤子,就往側甲板走。背後傳來女子叫著——

  「理帆……不能讓她拿走……」

  然後,腳步聲趨來。

  她越走越快,依然被他拉住。

  「雪薇——」

  她回頭,馬上搶話:「你真的一點也不把爸爸放在眼裡——又是社會生物學家,又是考古學家,還缺什麼?」美顏冷凝,直視他的眼睛。

  後理帆看著她,沉吟了一會兒,說:「就缺一個長駐醫療艙的全科醫師。」

  杜雪薇愣了一下,別開臉。「我就是要送這個骨董盤子給流遠,看他高興的樣子。」她說完,甩掉他握住她手腕的大掌,轉身下舷梯的步調有些急。

  後理帆站在舷梯口,又點了根煙,看著快艇開出去,一道白浪從海面翻起。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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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上了岸,杜雪薇想找一家禮品包裝店,把骨董瓷盤包起來,要包得美美的,一層一層,拆不完的神秘與期待。

  就像她第一次走進無國界慈善組織,別人對她的感覺一樣——

  那年,杜雪薇走進無國界慈善組織七樓辦公室,接受松亞傑的面試。

  松亞傑坐在大辦公桌後,抽煙斗,一手拿著資料。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個,看完這個,他還有一大堆事要做。今年可期待的人真少,實在不需要費心看資料,速戰速決,做個表面就好。

  他將資料低丟至桌面,身子躺入椅背,長腿交疊,瞇著眼,吹吐煙圈。開門聲傳來,他直接開口:「幾歲啊?」

  「資料上有寫。」

  松亞傑張眸,看見雙手插在口袋、歪頭瞪著他瞧的杜雪薇。她的眼神好像在說他是個癡呆老人一樣,這使他不得不坐正,挺起尚青春的完美骨架,重拾桌面資料一覽。

  「十八歲?」他挑眉。

  「對。」沒什麼特別的語氣,她往前一步,更靠近辦公桌。

  松亞傑眸光閃了閃。真不簡單……她的確有十八歲的樣子,大部分的人都會相信她十八歲,但是騙不了他閱歷無數的雙眼,不過,他可以考慮讓她騙,就因為——她說謊還勇往直前!

  「杜——雪——薇——」他看著資料上的姓名欄,慢慢問出:「為什麼想進無疆界學園?」

  她美眸流轉,道:「需要什麼規矩和理由嗎?」彷彿,她才是面試官。

  松亞傑吸了口煙。「我只是想知道什麼動機驅使你來?」即便說謊也要進入……

  「嗯……」她想了想,表情靈動又神秘。「我爸爸好像說過……我那短命早死、志猶未伸的爺爺,是這個組織的創始入之一,所以我進入這個組織,應該是繼承爺爺未完成的使命。」

  這也是謊言吧——義正辭嚴的謊言!松亞傑頷首,放下煙斗,唇角噙苦笑。

  「你爺爺是……」語氣疑問。他想聽她能掰出什麼——

  「杜……罄……」杜雪薇眨動睫毛,眸底溜過一抹栗色。「對了!爺爺好像叫杜罄。」

  松亞傑雙眼一瞠,露出下屬於自己年紀的表情;「你是罄老的孫女?!」

  杜雪蔽沉了一下,點頭,「這樣我可以進無國界吧?」

  松亞傑定定神,拿起煙斗。「嗯、嗯——」他滿臉若有所思;「真是罄老的孫女的話……是有點令人期待——」

  「這丫頭居然說我老頭死了,哈哈哈……」

  「是啊,我也嚇了一跳。」

  「這是我的錯——雪薇只在三歲時見過老頭一次,其他時間大概都聽我在咒罵老頭,自然這麼以為……」

  「那麼,令尊近來還好吧?」

  「好、好——何止近來,那老頭長期安好,女友一個交過一個,情債不少,該死得很——」

  「罄老老當益壯,真是太好了,呵……」

  男人談笑聲在無國界慈善組織行政中心的禮賓廳傳揚。這是松亞傑與杜濱第一次見面的場合,高懸於樑柱邊角的揚聲器,傳放著歌劇音樂《玫瑰騎士》。他們面對面,坐在斜對壁爐口的大沙發裡,喝著威上忌酒,聊著杜雪薇剛進無國界慈善組織時的大小事。

  「我聽說——她後來與令公子交往……」杜濱喝了一口酒,精悍俊臉上那更添中年男性魅力的淡淡細紋,勾陷在眼角,他笑著說:「現在應該還在一起吧?」

  松亞傑將酒杯住一旁的小桌放,攤攤大掌。「小輩的感情事由他們,我從來不管的。」

  杜濱笑了笑。「如果是兒子,我會跟你一樣,吐句瀟灑的話。」他又啜飲一口酒,眼神深沉地對住壁爐火光。

  松亞傑也笑了笑。「我們會見面,應該不是緣分使然吧……」他知道杜濱的出現,有所目的。

  「抱歉。」一個示意性聲響,松亞傑的左右手——安朵,帶領著一名相貌俊雅、體態高大的男子瘧來。「這位先生說是——」

  「喔!皓斯,」仕濃打斷安朵的嗓音,看著男子,道:「事情辦好了?」

  「人給理帆接走了。」皓斯回道,站住杜濱身旁。

  杜擴頷首,雙掌幽緩地搓著酒杯杯身。「雪薇呢?」他問。

  皓靳微微欠身,低語:「沒見到雪薇——」

  「安朵,」松亞傑發出嗓音,道:「叫小鬼們把雪薇老師找來,就說有客人吧——」

  「知道了。」安朵微微笑,旋身走出廳門。

  松亞傑視線回到杜濃身上。「我們繼續——」他做個手勢,請皓斯自便。

  皓靳走到杜濱後方的窗邊長椅落坐。

  杜濱才又開口:「的確不是緣分……」


  真是運氣不好,找不到禮品包裝店,杜雪薇抱著一隻圓盤,走在港口倉庫街。

  天色暗得真快,巷弄裡每一扇窗都亮了燈,光芒暈暈迷迷地流染,老酒館瑟縮在霧中。沿著倉庫街—直走,可以接上堤岸階梯,她常去的Eye  contact就在那兒臨著大河。今晚,她不想去。她反方向走,行經一座又一座的船塢。組織的海洋研究船停泊在最靠行政中心街區的那一號碼頭,有些制服生正在為出海做準備。

  杜雪薇走近探看,站在繫纜樁旁,提聲問:「你們今晚要起錨啊?」

  立即有人報上答案:「是的,雪薇老師。」也不知道是哪個學員在出聲。

  都怪霧太濃。

  「松老師在找你呢,雪薇老師——」一個消息附上。「行政中心來了客人……」餘音未絕,一輛公務車唰地甩尾而乏。

  「請上車,雪薇老師。」綽號「塔怪」的高瘦制服生,不久前是由她面試進學園的。他推開車門,興致高昂地喊道:「我送你過去——」

  「老傢伙找我,準沒好事,我想慢慢拖時問走過去,你倒急著送我……」杜雪薇抱怨地說著。

  塔怪腦子轉得快,回道:「我開慢車,繞遠路,到紅色城堡遊逛一圈,走河岸谷地回來——」

  「你說什麼呀……那都天亮了,我不被老傢伙念到耳朵長繭才怪。」美眸一個瞟瞪,她拉高衣擺、裙擺坐進車裡,說:「走吧,司機。」

  塔怪搔頭傻笑,聽令開車。

  距離不遠,走路花下了多少時間,坐車就更快了。雖說塔怪以極緩的車速前行,不過沒照他提議的路線繞,再慢部像在坐火箭,哈欠還沒打完,行政中心的綠羽廣場就出現了。

  車子直接開上廣場,燈光掃過巨大綠羽,在那陶瓦貼燙一層溫煦。

  「停在這裡就好。」杜雪薇說著,開門下車。「你去忙自己的事吧。」她拍拍車身。

  塔怪禮貌道了再見,回轉車頭,駛向霧中的車陣。

  杜雪薇往行政中心大樓走。旋轉門送出一抹人影來。

  「雪薇!你終於來了。」安朵似乎等她很久了。

  杜雪薇迎上前,與安朵—起進入大樓裡,「到底什麼事?」

  安朵拉著杜雪薇,直接進電梯,上七樓。「客人來訪——」

  「什麼大人物?」杜雪薇嗤了聲。「瞧你們急得——」

  「應該是你父親。」電梯門一開,安朵揭曉答案。

  杜雪薇愣了一下。安朵拉著她出電梯。她掙扎,停頓腳步。「等一下,安朵——你剛剛說我父親?!」

  「是啊,就在禮賓廳裡。」安朵這會兒美顏帶笑說著。「雪薇,你跟你父親有點像……」

  杜雪薇回神。「爸爸來幹麼?」她皺眉,逕自快步走。

  禮賓廳裡的男人還在歌劇樂聲中對談。

  杜濱說:「我這次來,是為了沉船寶物百分之五十的事……」

  彷彿還有什麼但書。

  忪亞傑不想在這時表示意見,拿起酒瓶,離座,伸長手,往前欠身。「來吧,請——」

  杜濱沈笑一聲,將握著酒杯的手探過去,讓流出瓶口的酒液拉升杯中琥珀色澤。「後理帆在我組織裡,是個無足輕重的苦力勞工——」

  「哦?!」松亞傑挑眉,想起那個很有領導者氣質的年輕人。「他是苦力勞工?」他笑了,坐回沙發裡,把酒瓶放回小桌上。

  「是苦力勞工。」杜濃重複道。「我想你明白——」

  「你的意思是,」松亞傑打斷杜濱的嗓音,道:「那年輕人承諾的百分之五十不算數?」語氣不慢不快,他拿起杯子,喝光余酒,再倒一杯,抬眸對向杜濱。

  「我想,你應該也明白荊棘海的海權屬於無國界……」

  「當然,我明白。」杜濱不再閃爍其詞。「我沒有要取消那百分之五十,相反地,我可以給無國界更多——百分之七十,如何?」

  松亞傑目光一閃。「這怎麼回事呢?我記得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不是慈善組織——有人說你們是—群『文化海盜』。」他訕笑。

  杜濱一副不在乎地哼笑。「是啊,我們比海盜好—點——多了『文化』。」他說:「那百分之七十,你到底要不要?」

  「沒有理由不要。」松亞傑爽快接受。「你呢?也沒有理由?」

  杜濱一笑。「你是聰明人。我直接說了——雪薇這些年也算受你照顧,現在又和你兒子交往。可以的話……那百分之七十——就是她的嫁妝……」他眸光深沉。

  松亞傑忍俊不禁,爆出渾厚的笑聲。「我不插手晚輩感情事,你怎麼說怎是吧。」他笑個不停。

  「那就讓他們先訂婚吧——」

  「爸爸!」一聲叫喊,仕雪薇幾乎是闖門而入的,她快步走向壁爐前。

  杜滬與忪亞傑同時站起,兩人的姿態像是協讓達成,正準備握手互道恭喜似的。

  「雪薇!」一直坐在窗邊不動的皓斯,也彷彿剛打完盹,神采奕奕,精神飽滿地起身走來。

  「皓……皓斯!」杜雪薇花了好幾秒,才認出那已在記憶中淡了模樣的男人。「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陪海神來處理理帆打撈的事。」皓斯答道,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杜雪薇愣了愣。「理帆打撈的事?」她疑惑。「爸爸不是全權交由理帆自己處理嗎……」記得理帆是這樣說的。

  「所以,你跟那小子見過面了?」杜濱走近女兒身邊,沈聲問著。「是他來找你,還是你去找他?」

  杜雪薇抬眸對上父親的眼睛。「我們遇上的,沒有誰找誰,自然遇上的。」她總覺得父親對理帆很壞,今天在船上巴昂講的那些,更證明這點。「你幹麼對理帆那麼有意見?明明把處理權交給他,又要來干涉,你是不是要把他答應老傢伙的百分之五十收回,然後再想什麼方法懲罰他?」一串拷問似的質疑。

  「這就是你對待十年沒見面的父親的方式?」杜濱皺眉,伸手摸女兒的頭。

  「你還真會傷我的心,雪薇——」

  「少裝可憐了。」杜雪薇拍掉父親的大掌。「不要以為你可以掌握一切——」

  「我沒有啊……」

  松亞傑在一旁笑看好戲。

  杜濱跟女兒講起話來,海神氣勢全褪,一味嬌寵放縱女兒。「我什麼事都順你的意,瞧,」他指了指松亞傑。「你喜歡他兒子,我剛就幫你談成訂婚的事,還把那小子答應的百分之五十提高至百分之七十——」

  「訂婚?!」杜雪薇抓中父親話裡的不可思議字眼。「訂婚……」重複著。

  「是啊,你跟流遠,很高興吧!」松亞傑過來插話。

  又亂又熱鬧的《費加洛婚禮》開始從揚聲器裡流瀉。

  杜雪薇看著長輩的笑臉,也跟著笑了起來,笑了好久……

  門鈴響下停。

  松流遠出書房,走向客廳,看著背對長廊口那張沙發上緣突出的半顆少年頭顱。「怎麼不去開門?多明我……」一走近,才發現少年戴著耳機。

  松流遠搖頭,笑了笑,住玄關移步,還沒見到門,鈴聲突然消失。外面的人以為他們不在,走了是嗎?

  遲疑了一下,松流遠旋足,踏出回書房的第一步。

  「訂婚吧!」一陣歡喜叫喊和著腳步聲,從後頭將他包圍般地傳來,他同時被一雙纖細手臂夾擊。「訂婚吧,流遠——」

  松流遠震了一下,想要抓開來人的手,一低頭,發現有個盤子擋在他肚子前。

  「這是——」

  「送給你的禮物。」杜雪薇拿高盤子,繞到松流遠面前,獻寶地道:「這是三百年骨董喔!高興吧……」她呵呵笑著,把瓷盤兜給他,不等他伸手,就放鬆十根纖纖五指。

  「雪薇!」松流遠叫了一聲,幾乎又是撲地搶救,接著瓷盤。他鬆了口氣,站起身,打量著盤飾。

  杜雪薇逕自往裡走,看見客廳沙發上的少年。「什麼嘛……你們都在,幹麼不來開門,我只好用方法自己進來……」這種事,她做過很多次,弄壞過一、兩副門鎖。「你可別怪我喔——」

  「雪薇,」松流遠掹一叫,情緒有些激昂。「你這瓷盤哪裡來的?」

  杜雪薇神秘地笑了笑。「我爸爸的財產……送給你,很高興對不對?」她喜歡看他驚喜得說不出話的模樣。

  松流遠盯著瓷盤,失神很久,才無聲轉有聲地笑了起來。「謝謝你,雪薇。」他拿著瓷盤往書房走。

  仕雪薇跟著走,手挽住他的臂膀,說:「我們要訂婚了……」

  「嗯。」松流遠下意識應聲:心思全在瓷盤上。

  「你覺得好嗎?」杜雪薇又說。

  「好。」隨口答話,要開門,松流遠小心翼翼用右手前臂托著盤底,左手扭動書房門把。

  門開了。杜雪薇柔荑交抱於胸,倚門而站,美眸瞅睇定進房內的松流遠。

  松流遠清空書桌,鋪了一塊絲布墊子,把瓷盤放上去,動作很輕地拉椅坐下,開始研究盤底戳記。他幾乎動也不動,入定似的。

  杜雪薇就在門邊,靜看著他。久久,終於開口:「流遠……」

  「嗯……」立即的應聲,但頭沒抬一下。

  她顰了顰眉,還是道:「我們要訂婚了,你聽見了嗎?」

  他點頭。「是。」好像有在聽。

  「你沒意見是嗎?」她又道,語調清晰,只差沒一字一頓。

  他發出相同的應聲。「嗯……」

  她神情慢慢轉變,繼續道:「松流遠,你很愛我是嗎?」

  「嗯……」明顯有口無心的反射應聲。

  「松流遠,我搞劈腿沒關係是嗎?」

  「嗯……」

  「松流遠,去跳荊棘海好嗎?」

  「嗯……」

  然後,所有聲音消失。

  好長一段時間,松流遠像是想起什麼,抬頭,看著敞開的門,恍了恍,起身走去關門,還沒掩實,又拉開,往外走。

  客廳裡已下見少年身影。「多明我。」他叫道。

  「在這兒。」嗓音先傳出,人才從廚房走出來。「要喝嗎?」少年端著熱可可,走回沙發落坐。

  「雪薇呢?」松流遠問道。

  少年愣了一下。「她有來嗎?」雪薇老師如果有來,他一定會知道——他的嘴一定會知道……

  打個寒顫,嫌惡地晃了晃腦袋,柏多明我取起耳機掛上,喝一口熱可可,繼續沉入自己的世界。

  松流遠皺眉,隱約感覺杜雪薇似乎跟他說了什麼……

  什麼呢?他一見骨董就忘形,她一定是生氣地離開的。想想,有點兒不妥,他走往玄關,出門去。

  「我以為你今晚不會來……」

  「我們早上才說過——怎麼會不來……」

  「嗯……」

  杜雪薇抱緊男人起伏的身軀,柔荑撫他的背、他的臀。明明幾個小時前,才溫存過,她竟然如此想念他。

  「理帆……」她吻著他的唇,抬起腰,迎合他最後的律動。

  後理帆深深一挺,停住不動,低喊她名的嗓音充滿柔情。她幾乎捨不得讓他離開,長腿纏著他,兩人壓疊在床上親吻彼此,那吻有點兇猛,彷彿要將對方吃進肚裡。

  「怎麼了?」他問。「你最近很愛生氣……」

  她搖著頭。「我沒有……」又吻他,咬他的唇舌。

  「餓了嗎?」雖然她以為他今晚下會來,但他還是來了,並且一如往常,幫她煮了熱食。

  只是,一如往常,她一進門,東西沒吃,先拉著他上床。今天尤其熱情,一次又一次,鐘響也阻止不了。

  「那個瓷盤送給松流遠了?」他問,健實的軀幹自她身上翻開。

  她又壓了上來,乳房貼著他的胸膛,汗濕的美顏晶瑩剔透。「你要來把盤子追回去給那個海洋考古學家?」

  他沒說話,擁著她坐起身,探手拿床畔桌的煙。

  「你是潛水員,別抽那麼多煙。」她搶走他剛點燃的煙,自己抽。

  後理帆取煙灰缸,拉著她挾煙的手,往煙灰缸按。「這個煙灰缸呢?是為松流遠準備的?」他盯著她的眼。她不抽煙,他來之前,就有這個煙灰缸的存在。

  她仰著臉龐對住他。「你不抽煙,自然不會有煙灰缸。」

  他聽見這話,馬上下床,拿著煙灰缸,走進浴室。

  她聽見鏗地一聲——

  煙灰缸被他丟進垃圾桶裡。

  她在床上叫著:「理帆,我們下樓吃飯好嗎……你抱我……」

  他遲疑了。

  松流遠站在杜雪薇住處門口,考慮著是否按門鈴。

  他必須跟雪薇道個歉,問她剛剛說了什麼事,但是又覺得不是時機。有很多人看過雪薇在港口與不同的男人一起散步,歡樂談笑,大家都說他的女友美麗大方……

  他忘了他們是怎麼開始交往的,應該是基於一種「不要隨便浪費」的心態吧——雪薇剛進組織時,他正欲遠離,去追求另一階段的人生理想。父親要他晚些日子再走,雪薇是組織創始元老的孫女,與他情況相似,由他帶她適應組織環境最適合。也許因為意識到相處時間不會長久、又遠距離,他們便交往了……他們之間其實很平淡,前幾年他還會固定回來看她,像情侶一樣約會,後幾年,她要出隊,他也有事忙,越來越少見面,兩人維持著「還可以、還不錯,再維持吧」的狀況,晃眼到了今日。

  現在想了想,他很清楚,他跟雪薇不太合適。他知道雪薇需要很大的快樂——自由自在的愛情比較適合她……

  所以,人人跟他說雪薇在Eye  contact怎樣怎樣,他只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他必須向雪薇道歉,不過,不是現在——時機不對。

  他知道時機不對。

  松流遠轉身,離開杜雪薇住處門口。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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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6:06: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即便知道她要訂婚,遊戲還是得繼續,這才有危險、違禁的意義。後理帆很瞭解杜雪薇,知道訂婚這件事,只會加深她想維持的關係——她和他的關係。

  一如往常,他每晚上岸,在她的住處過夜,待到凌晨時分回海上。

  聽說松流遠對訂婚一事,沒啥意見,不過,也沒馬上與杜雪薇舉行戴戒儀式就是。

  八、九個月過去,她白皙的手指上,沒有一個戒指。

  這麼漂亮的手,實在也不需要多餘的裝飾……

  「幹麼一直玩我的手?」杜雪薇收回被後理帆握著、揉著、吻著的柔荑,美眸嗔怪他一眼。「你今天怎麼了?」

  「怎麼了?」他反問,挪開懷裡的嬌軀,下床走動。

  杜雪薇看著他的裸體,歪著頭出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不在離開床鋪時,於腰間圍個什麼東西。他們宛如熱戀同居的情侶,又像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的夫妻,每晚躺在同一張床上,可以激情狂野地做愛,可以平和相擁地安睡。他們偶爾會在街邊忘情接吻,夜晚,上Eye  contact喝酒時,會自然地選情人座,緊緊依偎,溫暖彼此。她總是喝醉,而且酒品不好,需要有人在身邊服伺。他會泡咖啡加鹽給她解酒、抱著想吐的她衝進浴室、幫她更換乾爽清潔的衣物,把她當寶貝一樣,呵護著。

  她覺得自己恍若回到十四歲,像個小女孩一樣,想他牽她的手、吻她的嘴,偷偷把甜美的酒液渡給她。那些所有在她的年紀不應該的事,她全與他共同體驗了……

  「理帆——」

  他正要進浴室,被她甜甜的嗓音給喚回。

  「嗯?」後理帆走到床尾凳前,黑眸定定看著她。

  杜雪薇笑了笑,身子朝向他趴伏,修長的小腿在後面勾踢著。「你今天……為什麼……沒煮東西?」問得若有所思。

  後理帆眉角微挑。「你想吃?」他一笑。「不是在松流遠那兒吃飽了嗎?」一如往常,她七點去晚餐約會,七點前,他們會在床上度過。

  但,今天,他晚來了,也許是過了八點才來。這是第一次,他沒為她準備熱食,過去的每一次,他煮了,她不是沒時間吃——要赴松流遠的晚餐約會;就是沒法專心吃——一邊吃一邊纏著他鬧;沒有一次把食物吃完,直至昨日都是如此。今日,他晚來,進門已不見她的人影,覺得沒必要開火煮食。結果,她競想吃!

  「我現在很餓。」杜雪薇嬌軀蹭著床面往前,翻身,頭頸懸出床尾凳邊緣,長髮垂至地毯上,洗頭似的姿勢,倒著美顏看他。

  後理帆垂眸,盯著她。「很餓?松流遠沒讓你吃飽嗎?」一語雙關。

  杜雪薇瞪眼,倒仰的姿勢,讓她的臉都紅了。「我今天沒去流遠那兒。」她說:「最近多明我滿十五歲,流遠要帶他去探望他父親,他們忙著打包行李……你今天晚來,我只好先去找安朵聊……」

  聽著她的聲音,後理帆眼中閃過一抹柔色。她很少這樣向人報告行蹤。

  「安朵那兒什麼都沒有,我只喝了一瓶啤酒……很餓嘛——」她撒嬌地說,雙手一舉,住後劃,摸著他的長腿。從這個角度看他,感覺更性感……

  後理帆凝視著那自潔膩下頰細緻地延伸、勾成一對玲瓏剔透的耳的絕美輪廓。

  「那你想吃什麼?」他徐緩彎下身,往她唇辦落吻,大掌輕輕扶起她的頭,軀幹隨著熱吻的角度慢栘,長腿跨上床,切入她腿間。「想吃什麼?雪薇——」

  杜雪薇扭著腰,手臂往他脖子圈繞,分開腿,微微抬高臀,讓他進入。「理帆……我們待會兒去Eye  contact……好嗎……」

  「好,待會兒。」語氣極其沈慢,他將手探至兩人之間,調弄了一下,更加深入。

  她叫了起來,他封住她的唇,大掌揉捏她豐盈軟膩的乳房,尤其抓她左側。他想揪住這女人的心,像她將他包裹、吞噬一樣,不讓她跑掉……

  「這場遊戲……你還要玩多久呢?雪薇——」他說。

  過去幾個月,只打撈到沿途被丟棄的普通物品——荊棘海下的沉船財寶中,最主要的金幣箱全在沉船殘骸裡。昨日,巨大船體終於被找到,他們的打撈母船,要更住外海走遠……

  他應該已經找到寶了,只差一步——讓它離開不見天日的深海沉船殘骸……


  走出大樓正門,他的手牽著她的,兩人沿著八米寬道路人行道漫步著。今晚很奇特,夜空清朗,沒霧,能見度極佳,平日朦朦朧朧的路燈,此刻刺眼的亮,建築之間還有另一道粗野似的亮晃掃來掃去——那是港口探照燈光芒碰撞建築陶瓦、大理石外牆的反射,像太陽一樣。

  今晚猶似大晴天,綠羽廣場前周圍盛開的薔薇快擠爆花圃了,路旁同樣百花齊放。如果不是因為低溫,行人穿著厚重衣物,肯定會以為自己到了熱情的南方島嶼。

  人很多,有人逛過碼頭邊一家又一家的酒吧,街道上,到處可見穿制服的學員成群結隊往堤岸方向移動,邊走邊喧嘩、唱歌,氣氛歡樂。車子也不少,一部一部從港口坡道呼嘯而過。定期大客船再過一個小時要起錨,旅人們正陸續登船,車子開進底艙。

  「今晚真熱鬧。」後理帆握緊杜雪薇的手,得小心注意,才不會踩中醉倒路邊的異鄉人。

  「天氣好嘛——」杜雪薇美顏笑容蕩漾。「百年難得一次的無霧夜晚,還可以看到星星呢!」好驚訝的語氣,纖指對空比畫著。

  「雪薇……」後理帆沉吟地喚她的名,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你知道嗎,」她卻逕自先說:「這是我第—次遇上『無霧夜』——這裡的人這樣傳的——聽說大概一百年才會有一次這樣完全無霧的夜晚。有人一輩子都遇不上,我們遇上了,很幸運呢!」她仰起臉龐,對他微笑。

  遇上了,很幸運呢……

  後理帆眸光深凝,瞅著杜雪薇。「嗯,很幸運——」這樣幸運,人們都做些什麼事呢?

  也許求婚,也許分手,結束一段美好,開啟一段美好。

  他輕輕吻上她的唇——那被凍紅,更加甜美的唇。

  「雪薇。」一個叫聲。

  轉首,人影在光亮中,來來去去,岸畔建築一幢幢,乍瞧如海市蜃樓般的虛幻飄邈。那靜止不動的男人與少年站在路燈下的舷梯旁,後方的人擠過他們身側,登梯上船。汽笛聲鳴響了,像是馬勒的《第八交響曲》,聽來充滿冷酷。

  「我先上船了。」少年發出嗓音,融入旅人行列。

  她笑了起來,迎上前。「流遠,你們搭這艘船啊!」好輕快的語氣。「別急著走嘛,多明我……」

  被發現了,要擺出更從容的態度,才是真正的玩家。

  後理帆撇唇,旋身,慢慢走開。人人都會喝醉的夜晚,要鬧、調笑、發酒瘋很常見,一個吻也沒什麼。用不著兩個男人幹上一架。拉出一段距離後,他往繫纜樁坐,凝眄那方動靜。

  杜雪薇將踏上舷梯第一步的少年拉下來,送出一個吻。毫無防備的少年,這回反應異於平常——沒有倒退三步,只有毫不在意的冷漠。杜雪薇愣了愣,少年已上了船。旋過身,男人平靜地看著她。她指了指少年,聳肩一笑,態度轉回輕鬆,拉起男人的手。

  後理帆收回視線,探手摸口袋掏煙盒,才想起她說潛水員少抽煙——他口袋裡,已不放煙盒。他雙手交握,兩腿伸直,重望「情侶話別」那方——

  沒有吻。男人輕輕握一下女人的手,上船了,女人旋足,快步朝他走來。

  「被發現了?」她停在他面前,他開口道。

  「什麼?」她反問。

  「松流遠——」後理帆站起身,拍拍褲子。「他說了什麼?」

  杜雪薇甜笑,拉起後理帆的雙手,後退著走。「他說我像個小女孩……」放開他的手,她轉了一圈,笑得更開心了。「我們去喝酒吃飯吧!理帆……」她跑了起來,跳舞一般。

  後理帆追上去。「雪薇——」大掌拉住她。「小心點。」她差一點就要撞上燈柱了。

  杜雪薇盯著他的俊臉,神情恍了恍,笑容消失兩秒,又浮現,「去喝酒!」她叫道,對他眨了眨眼。

  後理帆沉吟了一會兒;「好,去喝酒。」

  杜雪薇笑瞇美眸,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兩人一路走到了堤岸,進Eye  contact前,她拉拉他的手臂,說:「理帆,你有沒有煙?」

  「沒有。」後理帆答聲。

  杜雪薇放開他的手,往Eye  contact入口旁那種滿綿杉菊的小花圃走。她在那花叢中靠牆的長椅落坐,手拔著花朵。「我今天想抽煙喝酒——」

  「小女孩不該做這些事。」後理帆突然說。

  杜雪薇愣了一下,抬眸望住站在花圃旁的男人,笑了起來。「我十四歲就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她起身,走向他,摟住他,嗓音低微地說:「這點——你最清楚。」

  「松流遠不清楚嗯?」又來一句。

  這會兒,她推開他。「幹麼一直提松流遠?」惱了,坐回花圃長椅。

  後理帆沉了沈,才開口:「沉船主體已經找到了——」

  杜雪薇一震,猛地仰起臉龐,對住他。「找到了?!」

  後理帆頷首。「在很外海,幾乎接近私人海域——」

  荊棘海北方有座據說是流亡貴族最後棲地的孤島——現今是一支皇姓家族的私有土地,連同那一帶海域均屬皇家所有。從那兒到無國界,船艇得航行半天以上的時間。

  「幾個小時後,我們就要移轉。」後理帆說著,眼神深幽,瞅著她。

  杜雪薇垂眸。「你今天晚來,就是在忙這個事?」

  「這事一直在進行——」

  「你快要不能來了是嗎?」她打斷他。

  「沒有『快要』。」他的回答幾乎接上她的尾音。

  她站起來,走離花圃,大衣下的裙擺沾著花辦,美眸一瞬下瞬,冷凝的神情冶麗至極。「那麼——今天是最後一次?」

  「遊戲總有結束時間。」他說。

  無霧夜,海風依然凜凜,甚至有更冷的感覺。長髮飄飛,拂弄她頰畔,她不再說話了。

  他走近她,理理她的發,將她的衣領立起,扣好暗扣,圍暖她的纖頸,然後,親吻她的唇,掌心貼熨她臉龐的肌膚。「你的遊戲由你決定……我只想說,涅普圖還在荊棘海——你依然是無國界出借的醫療人員。」他撫著她芙頰。

  她盯著他好一會兒,腦海一片渾沌,瞇起眼,側過臉蛋,依著頰畔的溫澤,更貼緊他的大掌。

  無法掌控的事,竟然一次發生。兩人一分手,杜雪薇回到師長宿舍大樓,即往十五樓的安朵住處跑、她按了好久的電鈴,安朵才來開門。

  「雪薇,你——」

  「你聽我說,安朵……」杜雪薇急言,喘著氣,感覺像個迷路好久、剛找到母親的小女孩,牢握安朵的手,往門內擠。

  安朵趕緊將門拉開一點,好讓杜雪薇入內。「你怎麼了?雪薇——」

  「他弄得我好亂……」杜雪薇渾身一癱,坐在玄關地毯上。

  安朵嚇了—大跳,蹲下身,摸杜雪薇的臉。「怎麼了?不舒服嗎?」她的樣子不太好,髮鬢微濕,是汗水,臉龐也有,肌膚卻一整個冰冷,鼻頭紅紅地,眼眶也是,表情失神,身上有酒味。「你喝酒了?」

  「嗯……我們一直喝酒……吃飯,一句話也沒說……」語調含糊,她重複:「他弄得我好亂……」

  「理帆嗎?」安朵將杜雪薇攙起,閃過堆在定道的紙箱,到達客廳。

  一直是這樣。她躺在長沙發上,說心事給安朵聽。

  安朵幫她褪去大衣。她穿著紅色洋裝躺在雪白沙發上,柔荑覆在額頭和眼睛上,低低呢喃:「他弄得我好亂……」

  「理帆嗎?」安朵泡了杯熱可可放在杜雪薇手邊的桌緣。「你還跟他在一起?」她知道,雪薇一直跟理帆在一起,那男人完完全全配台著雪薇的任性、玩性,陪她體驗愛情遊戲。

  杜雪薇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已經撈到寶了……就要離開了——」

  「你很難過?」安朵適時插話。

  「沒有,我只是很亂。今天流遠說我像個小女孩……我們之間也許得重新思考,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分手……好幾個月前,爸爸要我跟他訂婚時,我就不想要了……」

  這輩子,截至目前為止,她得到太多想要的、不想要的,她總是能得到,所以從來不需要珍惜,膩了就丟,厭倦了就反抗——尤其被安排、被同意的,她最後一定會反抗。像皓斯——他一開始只是她的大哥哥、玩伴,等到大家把他們看成一對,父親把他當成未來女婿人選後,她就莫名排斥起來,不想要了。流遠也是,說要訂婚之後,她就不想要了……

  她總是得到,卻總是不滿足。她不知道自己最終要的是什麼……似乎只有理帆——今天,流遠跟她簡短說了幾句後,她回頭,看見理帆坐在繫纜樁的身影,她感覺她不能失去他——她意識到這—點,便害怕自己會對他膩了、厭倦了……

  「你發現自己喜歡流遠、喜歡皓斯的時候,也害怕自己會對他們膩了,厭倦了嗎?」安朵匆然一問。

  杜雪薇震了一下,沉默許久,覆在臉上的手徐緩移動,順過臉頰,指尖碰著耳環——男人淚滴。她瞬間別過臉龐,美眸閃著光點,對著安朵。「他說,我依然是無國界出借的醫療人員……你覺得我該上船嗎?」

  愛上,怕失去。

  這次,是真的愛上,不是得到。

  安朵微微笑。「你從來自己主張,不是嗎?」

  理帆也是這樣講的——

  你的遊戲由你決定……

  雙唇緩緩彎成一抹絕美、純真的微笑,杜雪薇將頭頸轉正,瞇起眼,平和地說:「安朵,謝謝你,晚安……」

  「晚安。」安朵回道,站起身,看著那張透出粉紅色澤的睡顏——


  「像涸陷入初戀的……倜悵少年!」一個無聊而賣弄似的比喻。

  後理帆轉頭。潘恩·威爾森側倚在露台甲板欄杆,手裡拿著單眼相機對住另一邊的後理帆。

  「什麼事?」後理帆別開臉,看著在下層主甲板處理、記錄打撈物的若蘇。

  「你這幾天不上岸,該不會是因為那個詭異美女吧?」潘恩·威爾森將長鏡頭移向下方甲板。

  「詭異美女?」後理帆挑唇。「你說若蘇嗎?」

  潘恩·威爾森點點頭,按下快門,嚓地一聲,閃光燈放出的鋒芒被夕陽餘暉尺納。

  「你最好別拍她。」後理帆大掌一探,抓住長鏡頭。

  「嘿!」潘恩,威爾森叫了聲,寶貝地把相機拽入懷裡,檢查著鏡頭有無被弄髒。「你跟她果然有什麼……連拍都不行……」他嘀咕著。

  「剛剛的照片,你最好處理掉。」後理帆說。

  潘恩·威爾森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幹麼——這個這麼寶貝,那個『黑寡婦』美女怎麼辦?」

  「講話小心一點。」又是警告語氣。

  「哦?!」潘恩,威爾森揚了揚眉角,一臉好奇。「要多小心?老兄,我怎麼覺得我去了一趟,回來,你就變得怪怪的……」幾個月前,他追完那些神出鬼沒的大傢伙,回來後,這船上就多了一位海洋考古學家——還是個超級美女呢!「若蘇到底是什麼身份——」

  「任何男人不能動的身份。」後理帆一干二脆地打斷、並回答潘恩·威爾森的問題。

  潘恩·威爾森笑了起來。「我告訴你喔——白蟻和螞蟻經常互戰,白蟻雄兵的前腺體帶有驅蟻劑,這對螞蟻而言,可是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只要我想,我會——」

  「你不是研究殺人鯨嗎?」後理帆截斷他的長篇大論,旋身往樓梯走。「就算你是白蟻,你也動不了螞蟻看上的糖蜜。」嗓音隨著下樓的腳步聲飄上來。

  潘恩·威爾森哼了一聲。「等著我釋放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吧!螞蟻——」

  女人仰起頭,看著在露台甲板嚷嚷的男人。

  「發生什麼事?」

  「沒事。」後理帆出樓梯口,定往主甲板。「別理他。」

  她笑了笑,垂首繼續看著手上的圖檔資料,一面對照著地板塑料墊上的瓶瓶罐罐、杯杯盤盤。這些全是今天出水的,都是些散落在海床的零星物品,沒有金幣那般值錢,過去的涅普圖是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打撈價值不高的零散物上,現在會做,全是因為若蘇的關係。

  「天快黑了,你還要在這兒弄嗎?」後理帆步伐無聲地跟在若蘇背後,問:

  「可以叫人移進船艙了嗎?」

  「嗯……再等一會兒——」

  「五分鐘,可以嗎?」他直接決定。

  她柔順地點點頭。「好吧。」其實還是有點不想收工,

  後理帆馬上掏出隨身通話器,對那些在船艙裡休息用餐的NUVO下令,要他們上甲板收拾。

  「理帆,現在離無國界比較遠,大家成天只能在船上,一定很悶吧……」她喃喃細語,蹲下身,檢視一堆破碎瓷片。

  後理帆沒回話。

  「你沒去找她,她一定很無聊——」

  「她不會。」後理帆遙望海面。

  「嗯……是嗎……」若蘇應聲,美眸入迷地瞧著每一片碎瓷,她脫掉手套,直接感受瓷片細緻的質地。

  「她是最不會讓自己陷入無聊窘境的人、」後理帆注視海廠的船影。事實上,這兒離陸地並不遠,北方就有座孤島——登上桅桿瞭望台可以清楚看見帆船、快艇、大型船從那島嶼的港口駛出——那兒似乎也挺熱鬧的。

  「理帆,要收了嗎?」船艙門開,巴昂帶著一群人出來。

  「理帆老大,後方有不明快艇接近!」某個NUVO從船尾甲板跑來。

  「海盜嗎?」有人緊張起來。他們幹這行,風險很大的。

  「我去看看……」巴昂才說完。

  快艇聲已明顯趨近,在船舷下方停了,接著,一串高跟鞋聲響。

  所有的眼睛看向一個方位。

  「噢!」有人抽氣叫了聲。

  後理帆視線落向蹲地的若蘇。她的手被碎瓷割傷了,鮮血滴紅塑料墊上的瓷器。他趕緊蹲下,握住她流血的手。

  「好痛……」若蘇叫道。

  後理帆掏出身上的方帕包住她的手。「到醫療艙——」

  「你們在幹什麼?」杜雪薇風塵僕僕而至,一上甲板,就看見一堆人圍著後理帆與若蘇。他們的姿態很親密,使她忍不住快步衝過去。

  「公主!你來了啊!好久不見……」有人在叫。

  「你來得正好。」後理帆對上多日不見的她的眼睛。

  杜雪薇站定他面前,眼簾映著他的俊顏。

  他說:「若蘇不能有事,你進來幫她看看。」

  男人帶著女人住船艙走,仕雪薇愣了好久,才在旁人的催促聲中回神,走向男人女人消失的艙門。

  走出醫療艙,杜雪薇瞪著倚檣的男人,道:「她到底是誰?」

  「沒事吧?」後理帆幾乎是與她同時出聲。

  「你先回答我!」杜雪薇吼了起來,美顏怒紅。

  後理帆神情微微一變,只說:「她不能有事。」這話徹底激怒了杜雪薇。

  「她是你的情人對不對?」雙手握拳,美眸燃著火苗,她狽聲道:「你也玩遊戲是嗎?她不能有事?我當然會讓她沒事!」這話充滿威脅。

  後理帆皺起眉。「雪薇,公平一點,你也有松流遠,不是嗎?」他不想解釋若蘇,只想讓她明白她其實在做什麼。「你說了,有情人更好……你一向喜歡危險一點的遊戲,不是嗎?」

  杜雪薇渾身一震,止不住地發抖起來。「我不是!」她否認他的說法。

  後理帆沉了沈,定定看著她。「你是。所以當年皓斯一退出,那種違禁感與被發現的危險不在了,你就覺得無趣,馬上遠走無疆界學園,現在你有忪流遠,才又開始需要我——」

  「我沒有!」她搖著頭,往前揪住他的衣服,氣得幾乎要掉淚了。「我沒有!你不可以這樣說——」

  「那你要我怎麼說?」後理帆一如往常的冷靜。「你要我怎麼說?雪薇……」

  空氣凝滯,胸口很悶。他很想抱住她,但是忍下了。沒想到會有這樣攤牌的—天……

  她搖著頭,只能搖著頭,臉龐消失在長髮裡。不言不語,只剩椎心的喘氣聲,鑽入他心底。

  久久,他伸手,擁住她。

  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了……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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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4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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