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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心電感應之三 眼裡怨妳夢裡念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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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38: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案]


于培勳為了陪伴桑念竹,決定留在倫敦,卻沒想到沒事就被他「看」到的未來新娘給死纏住,

非要他幫忙逮捕那老愛模仿開膛手傑克、 後來又改學希普曼的無聊殺手, 而他哪是那麼有愛心的人啊!

他當然只是偶爾插花幫點小忙,順便佔點他「老婆」的大便宜。

可當那兇手直接點名說要幹掉他, 甚至想找他真正的女友開刀時,他這才慌了……




楔 子

如果說開膛手傑克是英國歷史上最神秘殘忍的變態殺人魔,那麽希普曼便是英國歷史上最邪惡恐怖的死亡醫生;開膛手傑克雖然手段血腥殘酷,卻也只不過殺了不到十個人,而希普曼卻親手送掉了近三百條人命,即使這個數目始終未能得到證實。

  西元2000年一月,英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系列謀殺案審判終結,被告是五十四歲的家庭醫生希普曼,他被控在十五名七十五歲以上老婦人身上注射過量嗎啡導致她們死亡,罪名成立,希普曼被判終身監禁,犯行終於得以懲處。

  然而之後在英國警方檢察部門的持續追查之下,始駭然發現於希普曼二十四年的行醫期間,死在他手上的人並不只這個數目,而是高達兩百個以上。

  最令人詬病的是,希普曼曾於1976年在哈利法克斯地方法院法庭承認八項控罪,包括僞造處方和濫用藥物等罪名,然而醫療機構並沒有按照規定吊銷他的行醫執照,反而允許他在大曼徹斯特郡的私人診所繼續營業。

  於是希普曼得以開始他的「醫死人」生涯,他在開業之初就開始殺人,隨著執業時間的增長,殺人也越來越頻繁,幾乎成了家常便飯,他甚至僞造遺書以謀取被害者的遺産。

  直至另一名醫生注意到,在希普曼診所看病的患者死亡率比其他任何醫生高出兩倍以上,人們才開始對希普曼醫生的老年病人死亡率産生懷疑,因爲這些病人都令人驚異地死於「類似情況」,十五名受害者中最後一名受害者的女兒終於挺身掀起謀殺調查的序幕。

  可笑的是,希普曼長達二十四年的連續謀殺,不僅遲遲未曾被人發現,而且人人都宣稱他是個充滿精力熱情又和藹可親,廣受患者愛戴的好醫生,甚至在他被定罪之後,還有人深信他是被冤枉的,當時的報章報導因此皆把希普曼比作能夠變換人格的「海德醫生」。

  或許,比起開膛手傑克,希普曼才真的有資格被稱爲「人面獸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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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4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一月八日——

  「明天,培迪,就是明天,明天他又要下手了,為了那個即將犧牲的無辜女人,拜托,幫……」

  「我才拜托你咧!人家都找到我頭上來了,我躲都來不及,你還來纏著我幹嘛,存心想害死我是不是?老實告訴你吧!如果那女人注定要死,卻又因為我的幫忙而得救的話,那反而是害了她;話再說回來,如果她注定不該死,就算我不幫忙,她也不會死的。」

  「你……你怎麼可以說這麼無情的話……」

  「不然要我說什麼?說我願意代替她死?」

  「反正我又不會死,頂多要死不活,或者斷手斷腳的過下半輩子?」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唯恐最後一個女人被殺之後,那個兇手也會如同十九世紀的開膛手傑克一樣,從此銷聲匿跡,屆時你就真的破不了案了?」

  「……這的確是原因之一,可是……」

  「你能夠保證我絕對沒事?」

  「我……我發誓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

  「可是你不敢保證?」

  「……培迪……」

  「那就滾蛋!」

  「但明天……」

  「管她去死!」

  「培迪……」

  「你也去死!」

  ************************************************

  十一月十日——

  「今天有什麼特別新聞嗎?」泰德一邊吃荷包蛋,一邊看手表,一邊問報紙後的人。

  「……沒有。」

  「股市?」

  「狂飆。」

  「太好了,股市低迷這麼久,早該飆一下了!」放下刀叉,泰德端起杯子,神情愜意地喝了一口香濃的奶茶。「啊!對了,你的屋子快整修好了,水管電線都檢查OK,暖氣更換,浴室翻新,主臥室地毯也重鋪過,費用大約……」

  「費用?」

  泰德聳聳肩,「二十便士硬幣一枚。」話落,喝完剩下的奶茶,拿餐巾拭了一下嘴,然後對著泰晤上報社會版問:「我要上班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公司?」

  「你認為呢?」

  「抱歉,請當我在自言自語。」

  泰德離開餐室,管家進入。

  「請問先生,還要咖啡嗎?」

  「好。」

  管家斟滿咖啡,恭謹地退下,報紙終於慢吞吞的低下來,露出於培勳疑惑深思的臉。

  沒有特別新聞?

  這可真奇怪,那傢伙會那樣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上場,就不可能會這樣虎頭蛇尾,悄無聲息的下臺一鞠躬吧?或者……

  他不殺最後一個是表示他不打算如此輕易的結束這場「遊戲」,所以布幕只是暫時拉下一半,後續會有更精採的節目?

  若果真是這樣的話,麥尼可能真的要吊頸了!

  不過這都已不關他的事了,雖然對桑念竹有點過意不去,因為她是那麼希望能見到兇手得到該有的懲罰,但當這事威脅到他未來的生命歷程時,他也不得不放棄了。

  總之,他不願意再被扯入那種恐怖事件當中了。

  再者,每一回面對麥尼,他的心裏總是不由自主地長出一堆毛來,明知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娶……或嫁給麥尼,可是依然情不自禁地老是去想到那幕滑稽的婚禮,他「看」到了,老爸也「看」到了,那就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見鬼,這種事實他拒絕接受!

  憤然地放下報紙,於培勳暗暗發誓絕對要擺脫這種該死的事實,而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別再與那個紅鬍子見面,所以麥尼只能自求多福了。

  瞄了一下手表,驚覺時間已經不早了,他趕緊專心解決掉吃一半的早餐。

  唉!用早餐的時候想這些事真不健康,他還是專注於此時此刻更勝於想像無法掌握的未來,因為今天有更重要的「麻煩」需要他去解決,這才是最優先的任務。

  人哪,還是把握住現在最實在!

  ************************************************

  「小念念。」

  「嗯?」

  「現在是在校園裏,雖然天氣相當冷,可是來上課的人並沒有減少,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是同學,所以,麻煩你把臉上那副愚蠢的傻笑收起來好嗎?那實在不適合你,你會讓許多暗地裏偷偷仰慕你的男孩子失望!」

  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臉蛋轟一下更紅了,桑念竹急忙收回笑容,再辯駁。

  「我……我才沒有傻笑!」

  李亞梅瞄了一下,「是,現在沒有了。」然後嘆氣。「真是,只不過是男孩子說一句喜歡你而已,就足以令你這樣失魂落魄的嗎?過去那麼多男孩子說到嘴巴都爛了,也沒見你這樣嘛!」

  「我……我也沒有失魂落魄。」桑念竹吶吶地否認。

  李亞梅嘲諷地哼了一聲,無奈地搖搖頭。「沒有是最好,專心一點,下堂課是魔鬼教授的課,你不專心,他就會找個問題問到你哭死!」

  所謂的魔鬼教授是個皇家大律師級的客座教授,聲聞遐邇,赫赫有名,而且陜得不得了,上他的課保證獲益良多,但也恐怖得很,因為他最喜歡拿那些不認真聽課的人當作被告,以最殘酷無情的犀利言詞「審」到你痛哭流涕、俯首認罪,自願進監牢洗廁所為止。

  「那……那我們坐後面一點。」

  「你以為這個時候我們還有得挑嗎?」

  沒有!

  後面全坐滿了,包括座位間的階梯,只剩下前兩排還有空位,因為大家都只想聽課不想被「審」。特別是第一排眾人皆稱之為「被告席」,第二排則稱之為「第二被告席」,後面兩排是「陪審團席」,再後面全是「記者旁聽席」。

  就算是坐地上的陪審團也比坐椅子的被告好。

  「各位先生、小姐們,上次交代的‘作業’,你們……」才兩句話,大家的耳朵已經開始大蜜蜂帶小蜜蜂嗡嗡嗡了。

  這是魔鬼教授的卓越本領之一:養蜜蜂……不對,嗓門超大,人家得用麥克風上課,他不用,只靠他那張大嗓門就夠吼到你腦震蕩,坐前排的人上完課出去,耳朵起碼還得讓蜜蜂盤旋個十來分鐘,多來幾次保證耳聾,所以前排的人常常不由自主地掩耳朵。

  不是不想聽他的課,而是想保住自己的耳膜。

  「……好,既然各位的報告都交出去了,那麼……」他所謂的「作業」,就是…「請」大家去聆聽數天前偉大的大律師所辯護的一場失手殺人案,然後做一份心得報告。

  「……哪位先生或小姐願意上來‘簡單’說明一下你們的報告大綱?」

  「簡單」說明一下?

  嘖嘖!說起來輕描淡寫,事實上這個「簡單」學問可大了,一般教授的報告是寫在紙上交到教務處去便OK,最多請你解釋一下報告的主題與大綱重點,證明那厚厚的一大疊不是你花了三天三夜去東抄西湊來的。

  可是這位紅牌大教授可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你不能站在位置上隨便說兩句混過去,得跑到講臺前面去「報告」你的報告,自然,你沒有辦法用念的,因為你的報告老早就交出去了。

  而且,你絕不能乖乖聽他的話簡單說幾句就一鞠躬下臺,得洋洋灑灑說到口幹舌燥跟他要水喝,聲音也不能比他小,還要小心應付他有意刁難所提出的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否則他會毫不留情地讓你抱個Z回去練瑜伽,這堂課學分你就甭想拿到手了。

  「咦?大家都很害羞是嗎?好吧!那就由我來指定了,我看看,嗯……啊!就那位,第二排最右邊,兩手掩著耳朵不樂意聽我講課的那位小姐……」

  咦?第二排最右邊,兩手還掩著耳朵?桑念竹驀然驚喘一聲,差點昏倒。

  是她?!

  「教授,我們是同一組報告,相信由我來作說明會更恰當。」趕在桑念竹昏倒氣絕之前,李亞梅趕緊自告奮勇地充當炮灰。

  「是嗎?」魔鬼教授嘲諷地連哼兩聲。「既然是同一組作報告,為何不能由她來說明?」

  「因為她膽子比較小,所以……」

  「膽子小就不要來念法律係,想念法律係就要把膽子練大,否則如何為人出庭辯護?」

  「念法律不一定要出庭辯護,成為法律顧問也是一種出路。」

  「想作法律顧問就不需要來上我這堂課,特別是……」魔鬼教授輕蔑的眼斜斜地盯住桑念竹。「她也不想上我的課!」

  「我……我……我……」除了「我」之外,桑念竹無法吐出半個字為自己辯解,只能驚慌地拚命擺手搖頭。這會兒耳膜已經不算重要,保住小命更要緊!

  魔鬼教授兩眉一聳,「你想否認嗎?事實就擺在眼前,你……咦?」淩厲的視線突然拉向桑念竹側後方。「你舉手是有什麼問題嗎?或者你也想來個英雄救美,挺身為她辯護?」

  「不不不,我是有問題想請教授指導。」

  咦?聽這聲音……桑念竹與李亞梅不約而同的愕然回首——斯文的五官,溫雅的笑容,席地坐在階梯上的人不是於培勳是誰?

  他來幹什麼?

  「有問題待會再問,」魔鬼教授傲慢地擺擺手。「現在我……」

  「那怎麼行?」於培勳看上去除了無辜還是無辜。「學生繳了學費來這兒學習,教授怎麼可以剝奪我們求知的權利?」

  「我只是要你等會兒……」

  「要是一等等到了下課,我還問誰去?」

  「下課後再……」

  「我下堂還有課,教授願意等我上完課嗎?」

  魔鬼教授窒了窒。「你可以到事務所來……」

  「好讓教授多賺一筆咨詢費?」

  整間教室上百多人霎時充滿了無數驚喘、抽氣聲,還有「他是白癡嗎?」、「他死定了!」、「準備棺材吧!」的竊竊私語與同情目光。

  而魔鬼教授也正如眾人所料般驟然臉色一寒,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冷酷,與他在法庭上準備一舉擊潰對被告不利的證人時的嚴厲神情一模一樣,口氣則相對的化為一攤溫水,十分和藹可親,柔和的編織出一個溫柔的陷阱——黑寡婦的活陷阱。

  「我當然不會額外收費用,不過,既然你這麼急著問問題,想必這個問題一定很重要,好吧!我願意先聽聽你的問題。來,你說吧!」很顯然的,他的矛頭已經轉移了方向,準備好好修理修理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學生了。

  頑皮的視線溜過來,於培勳先對桑念竹擠了擠眼,再收回去一本正經地提出問題。

  「請問教授,身為律師是伸張正義重要,還是賺律師費重要?」

  「自然是伸張正義重要。」魔鬼教授凜然一副正義之神舍我其誰的模樣。

  「哦!也就是說……」於培勳很誇張的擺出恍然大悟之狀。「如果你明知道被告是有意殺人的,便絕不會因為被告的父親是幫你坐上皇家大律師寶座的至交好友,而出賣你的人格與良心,硬是接下案子為那個該死的小畜生脫罪 ?」

  這種問題聽起來實在不曉得重要在哪裏,甚至還有點奇怪,四周眾人個個都很捧場的掛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唯有魔鬼教授倣佛剛發現老婆偷人似地臉色慘然變綠。

  「你……」

  「即使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午夜裏,」於培勳還沒有說完。「被告的父親跑到你家裏去哀求你,說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救他,甚至還願意跪下來求你,你還是會堅持正義必須獲得伸張,絕不會因此磨滅良心,罔顧被害者無辜剝奪去生命的冤屈 ?」

  「你……你……」魔鬼教授額上開始沁出顆顆豆大的冷汗,兩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更不會以區區一百二十萬英鎊就賤賣了你的人格 ?」

  魔鬼教授瞬間變身為老鼠教授,一聲不吭地轉回到講桌前手忙腳亂的整理資料。

  「我臨時想起有點事,這堂課另外找時間補!」大嗓門也變成老鼠吱吱叫。

  「啊,請等等,教授!」於培勳慢吞吞地站起來,將手放在桑念竹肩上,「忘了跟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女朋友,她的膽子確實很小,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往後希望大教授多多……咳咳,‘指導’。」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紅牌大教授轉掛黑牌落荒而逃,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怎麼了?」桑念竹困惑地問。「還有,你怎麼來了?」一般他都是到宿舍找她,或者在教室外面等她,從來沒有這樣直接闖進教室裏來過呀!

  於培勳不作回答,微笑著將半邊屁股靠上桌面,泰然自若地反問:「沒課了,去喝下午茶嗎?」

  數天前,他陪桑念竹去旁聽大律師所辯護的殺人案審判結束後,大律師離去時不小心掉了文件,在他順手撿起來交給大律師時,彼此的手也無可避免的有了片刻的接觸,當時他心血來潮稍微「看」了那位大律師一下,才得以知道會有今天這種狀況發生,而且桑念竹還會被這位不可一世的大律師侮辱到令人想跳樓的程度。

  他怎能讓桑念竹遭受到這種委屈呢?

  所以他來了,先殺大律師一個措手不及再說!

  當然,大律師是可以抵死不認,甚至反咬一口人家毀謗,但頭一回做這種事就被人家抓到小辮子,他絕不可能毫不在意,更擔心人家若是真的握有真憑實據的話——譬如錄音帶之類的小玩意兒,他辛苦保持至今的清白紀錄必然毀於一旦。

  所以大律師只好夾著尾巴落跑了!

  「你好像很閒耶!」李亞梅揶揄道。

  「哪會,我都是在家工作,時間差不多了才出門。」於培勳無辜地斷然否認。「而且只要我有足夠的時間,就會回學校去旁聽一些課程,譬如電腦工程學或國際商事法、心理學等等。」前者是為了自己,後者是為了應付威迪生的工作。

  「牛津?」李亞梅眨著眼問。

  於培勳聳聳肩。「也不一定,不過多數都是回牛津,那裏我比較熟。」

  「是喔……」李亞梅上下打量一眼他那身又矬又俗的中古「包裝」,還拖著一雙上古牌球鞋,她不禁喟嘆地搖搖頭,再偕同桑念竹起身。「真看不出來你這種人居然是牛津畢業的,還是博士呢!」

  他「這種人」?

  講得好像他是剛刷完廁所出來的清潔工,請問他到底是哪裏不對了?

  於培勳納罕地低頭看看自己,再接過來桑念竹的課本,然後攬住她的肩,夾雜在離開教室的人群中慢慢往門口移去。

  「我這種人又是哪裏犯著你了?」

  「一點牛津人的氣派都沒有!」李亞梅在後面咕噥。

  「哦,那麼再請問一下,牛津人的氣派又是怎樣?」

  「呃,這個嘛……」李亞梅抓抓頭。「你的口音確實是很像啦!外表也夠斯文,可是……可是……啊!對了,人家不都說牛津人有一種貴族紳士的優雅風度嗎?你的翩翩風度到哪裏去了?度假?」

  「貴族紳士?」於培勳兩眼一翻。「抱歉得很,那是傲慢,OK?那種把你當蟑螂一樣踩在腳底下的傲慢,許多牛津人都有那種自大作風,典型的英國人心態,你欣賞?」

  「咦?是那樣嗎?」一出教室,於培勳便加快了腳步,李亞梅忙追上去。「啊!你們要上哪兒?」

  「喝下午茶。」

  「我也要去!」

  「好,我請你,你自己出錢!」

  「欸?」

  牛津人都這麼小氣嗎?

  ************************************************

  一如以往,在十一月中下旬左右,牛津街、攝政街、龐德街、科芬園等處的街道商店便開始擺設出應景的裝飾,而後在盛大的點燈儀式下,橫跨整個街道的綴飾燈瞬間發出燦爛耀眼的光芒,一舉驅走籠罩在倫敦冬天裏的陰冷與憂鬱,正式宣告聖誕節的序幕已開啟。

  無論天氣多陰細雨不止,倫敦的聖誕節依然是如此光彩奪目。

  此外,除了懸吊在街道上空的燈飾和炫麗的櫥窗設置,各家商店與百貨公司也都極盡所能地裝飾門面,並掛出了減價牌以挑逗人們的購買慾——這就是倫敦的折扣季,將會持續到一月底,也是於培勳最愛的「季節」,不管是什麼店或公司,甚至超級市場,只要一擺出折扣牌,他一定搶第一號——除了殯儀館。

  叩叩叩——

  正在電腦前專心工作的桑念竹聞聲回首,卻只見到一個百貨公司的紙袋擱在門邊,門輕輕闔上,外面始傳來於培勳的聲音。

  「哈維尼可百貨公司女裝才三折,不買可惜,你先試穿看看,我下樓做飯。」

  天候越冷,於培勳就越常跑到宿舍來做飯給她吃,說是冷颼颼的天氣最適宜吃熱呼呼的中國菜,而且自己煮又便宜又好吃,他說的也沒錯,只不過他的手藝居然比她好,這點實在是令她感到十分慚愧。

  桑念竹過去拿起袋子一看——又是給她的衣服。

  自從得知她的衣物不多,並且都是她媽媽遺留下來的舊服飾之後,他就常常藉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買衣物給她。而且他自己的衣服有八成不是二手貨就是地攤貨,但買給她的衣服即便不是高檔貨,也絕不會是跳蚤市場的二手貨或便宜貨,特別是折扣季開始之後,他買的更都是百貨公司的高級服飾。

  將袋子緊抱在懷裏,她覺得鼻頭酸酸澀澀的,想哭。

  他太寵她了!

  而樓下,於培勳一進入廚房,甫脫下大衣,一大票人便倣佛潮水氾濫一樣涌進來淹沒了整個廚房。

  「我負責準備餐具!」

  「我幫你切菜!」

  「洗碗盤交給我!」

  「那廚房善後就是我 !」

  大家自動自發來報到,目的只有一個——分一杯「羹」。

  「是不是要煮前天那個什麼老肉?」

  「咕咾肉啦,笨蛋!」

  「昨天的粉蒸肉才好吃呢!」

  「沙茶牛肉更辣得過癮!」

  簡直不敢相信!

  從第一回開始,就有人自備盤子湯匙來分一口菜、喝一口湯,而後逐漸的,留在宿舍裏吃晚餐的人越來越多,只要他一進入廚房,個個都立刻跑來躲在門後排隊等待開飯,一上菜即一聲不吭地自己拿碗筷坐下來大吃大喝,每一個都是自動自發的乖小孩,努力「刷」幹凈每一個盤子,以便將不浪費、不糟蹋食物的優良習性發揮到最高境界。

  起初,為免桑念竹為難,多花點錢費點力再添兩道菜也是無所謂啦!但此刻,他相信公寓裏所有的住宿生全都來了,甚至還包括一些「恰好」來訪的朋友,起碼有十幾二十來個人吧!

  他們是「吃」定他了嗎?

  「請問我是你們老子嗎?還得做飯喂飽你們所有人?」一把米灑下去不曉得夠不夠喂飽所有雞仔?

  眾人相覷一眼,有點尷尬。「順便嘛!」

  「順便?」嘲諷的眼依序掃過每一張饑餓的臉——看樣子他們連中餐都沒吃,一整天空著肚子就等著吃他這一餐還本——他們付出什麼了?一張嘴。「那也該輪到你們來順便一下了吧?」說著,於培勳把菜刀遞出去,很慷慨的準備讓出菜刀所有權。

  「嗄?!」瞪著亮晃晃的菜刀,大家不約而同地一怔,隨即咚咚咚爭先恐後敲起退堂鼓來了。

  「啊,差點忘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對,我也是!」

  「我要趕報告!」

  「我要……」

  眨眼間,餓死鬼跑得一個也不剩,只剩下李亞梅一個,而且她仍然非常堅持——「我要吃‘順便’!」

  去吃大便吧!

  「幫我洗菜!」算了,他不是笨蛋,親親女友的死黨,得罪不得!

  見他熟練的切菜、片魚,還在紅蘿卜上雕花做美勞,「真厲害!」李亞梅禁不住讚嘆。

  於培勳悶不吭聲,既像是懶得回答,也像是無言的抗議。

  「你媽媽一定很會做菜。」

  「錯,是我老爸很會做菜。」他老媽只會吃菜。

  李亞梅呆了呆。「原來是有大師教導。」

  「又錯,我是自己學的。」

  「哦,那……」李亞梅想了一下。「是‘遺傳’?」

  「還是錯,我大哥連怎麼開火都不會。」

  李亞梅濃眉一皺。「喂喂喂,你這人真的很難纏喔!是不是有雙重性格啊你?在小念念面前就不見你這麼惡劣。」

  「我生來就是這樣,難道不是你們先想佔我便宜的?」

  『死也要佔人家便宜』是他的第二號座右銘,『打死不吃虧』才是第一號座右銘。

  「你是男人咩!吃點虧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沒聽過吃虧就是佔便宜這句話?」

  「抱歉得很,我向來不懂得何謂‘吃虧就是佔便宜’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要不要示範給我看看?」

  眼珠子溜溜一轉,李亞梅倏地咧嘴一笑。「不必示範,我簡單解釋給你聽你就可以了了。譬如說我自願吃虧把小念念讓渡給你,很委屈的不去作你們的夾心蘿蔔乾,所以我現在就能佔你的便宜吃你做的好菜 !」

  一陣靜默,於培勳驀然失笑。

  「好解釋,那我就不能不吃虧了!」

  「聰明!」

  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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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41:23 |只看該作者
  飯後一杯茶,快樂似神仙!

  電腦前,桑念竹滿足地啜飲著她的大吉嶺紅茶,邊繼續處理威迪生交代下來的工作,而在她背後,於培勳則像個賢慧妻子似地忙得團團亂轉,替她折疊衣物、整理房間、清潔浴室,擦擦擦、抹抹抹、洗洗洗、刷刷刷,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還吹口哨呢!最後居然拿針線縫縫補補起來了。

  李亞梅看著看著實在忍不住好笑。好溫馨的畫面,不過嘛……

  好像哪裏顛倒了。

  她已經看過不知多少回這種場景了,越來越覺得於培勳是個非常有趣的人,乍看之下是個很溫和的成熟男人,實際上卻別扭得像個幼稚的小鬼:小氣得不得了,對桑念竹卻相當大方;是資訊工程博士,是程式設計師,是威迪生的副理,最喜歡的卻是做家事。

  這樣的男人跟女人心目中的完美男人根本搭不上邊,可是很真實,真實得極為可笑。

  「小竹,你什麼時候開始放假?」於培勳漫不經心地問,邊忙著為桑念竹修改長褲,因為桑念竹的身材比較纖細,所以買回來的衣服大都要稍作修改。

  「十二月第二個星期結束後就開始放假了。」桑念竹也漫不經心地回答,一心只想盡快把工作做完,以便把握和於培勳相處的時刻。

  「什麼時候開學?」

  「一月第二個星期。」

  「三個星期嗎?嗯……往年這個假期你都在幹嘛?」

  「打工。」

  「聖誕節你叔叔也不陪你?」

  「昨天他有打電話來,說他現在手頭上的工作若是無法結束,恐怕就沒有辦法抽空來陪我過聖誕了,不過……啊!」慘了,不小心刪錯了檔!趕快到「垃圾桶」裏找……上帝保佑,找到了!「不過他還是會送聖誕禮物給我。」

  「哦,那……」於培勳的眼飛快地瞟她一下,「你有沒有想過今年的聖誕假期要如何過?」譬如跟他過?

  「嗯!我想……」

  啊~~~~

  話剛起頭,冷不防一聲「慘叫」猝然橫劈過來攔腰斬斷他們的「你儂我儂」,駭得桑念竹差點一鍵按下把所有的檔案全都刪除掉,於培勳更是抽了口氣,連忙將不小心被針戳了一個洞洞的手指頭放進嘴裏,沒好氣的眼即刻怒劈回去。

  「小姐,你被強姦了嗎?」他忿忿道。

  可是李亞梅好像沒聽到,兀自指住電視大叫,「看!看!又有兇案了!」

  「兇案?!」桑念竹一驚,馬上移情別戀撇開電腦來到李亞梅身邊一起盯住電視聽報導,因為之前的她都沒聽到,李亞梅立刻興致勃勃地為她做即時重播。

  「剛剛在說從八月起的那幾樁殺人案,大家都懷疑是模倣開膛手傑克的手法,可是警方抵死不承認,所以大家都在等,若是十一月九日確實出現最後一具屍體,那就有九成可以確定了,然而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的是……」李亞梅故作懸疑地頓了一下——相當失敗的嘗試。

  「十一月九日什麼屍體也沒發現,蟑螂老鼠倒是一大堆,大家正想說可以放心了,沒想到現在又出現死人。」

  桑念竹畏怯地抖了抖。「又是……又是那種很凄慘的屍體嗎?」

  「不,這回是老婦人,三個七十五歲以上的老婦人,而且是被注射過量的嗎啡致死,不是被刀殺死的。」

  「三個?!」桑念竹失聲驚呼。

  李亞梅哼了哼。「一下子就三個人,如果這回仍是什麼連續殺人魔之類的,看著好了,警方肯定會更灰頭土臉了!」

  這件兇案若是與前面那些兇案是同一個兇手,那才真的夠精採!

  於培勳嘲諷地暗忖,沒多大興趣地瞄向電視一眼,旋即又回到他的縫紉工作上。只要「那傢伙」不來找他,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但是「那傢伙」若真的又來找他的話……

  「幸好,死的都是老太婆,」兇案報導結束後,李亞梅即深感僥幸的下此評論——兇手的目標絕不可能是她,她離那個「老」字還遠得很哪。「她們都已經活夠本了!」

  「也不能這麼說啊!」桑念竹也慢吞吞地回到電腦前坐下。「也許之前人家都過得很辛苦,現在才剛開始過一點好日子,這樣一定很不甘心呀!」

  「也許她們時候到了,不死也不行嘛!」李亞梅聳肩道。「不過若是真的繼續死人下去,這個聖誕節可就不好過 !」

  於培勳咬掉線尾,再穿針。「你不回去嗎?」她最好快快滾回新加坡,不要老是這麼不識相的跑來插在他和桑念竹之間點生日蠟燭。

  「要啊!票都買好了,」李亞梅無聊地按著電視遙控器,螢幕不停的變換。

  「我要是不回去,你看著好了,老爸老媽一定會親自殺過來抓我回去!」

  既是如此,倫敦的聖誕節好不好過就與她無關了嘛!

  「那你呢!小竹,你打算如何度過今年的聖誕假期?」又轉回原來的話題了。

  「我?唔……」盯住電腦螢幕,桑念竹又一頭鑽入漫不經心的世界裏了。「我想……」

  「她要多打一份工啊!還是我幫她找的呢!」李亞梅繼續按著遙控器,怎麼看都找不到一臺好看的節目,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插插嘴打發時間也好。

  「呃?」皺眉,針停了。「多一份打工?」她不想和他共度聖誕夜嗎?

  「而且啊……」哎呀!實在太無聊了,制不住腦袋裏的小惡魔作祟,李亞梅突然興起捉弄於培勳的念頭。「那兒還有個超級大帥哥,所以小念念兩眼一直,馬上就滿口答應了喲!」

  「超級大帥哥?」某人溫和的臉型突然固定在某種僵硬的線條上。

  「沒錯,」見狀,李亞梅暗自竊笑不已。「金髮藍眼,身高六呎四吋以上的大帥哥,還是劍橋的學生喔!」其實她也沒說謊,是真有這麼個人,而且這個人對桑念竹也確實是很有興趣。

  「劍橋?」

  牛津和劍橋雖然不算對立,但在每一年的學院評鑒上,兩校卻拚得很來勁,不是牛津第一就是劍橋第一,有時候平分秋色不分上下,彼此學生碰上面雖然都很有風度,你癡笑我傻笑,大家拚命比誰牙齒白,誰知道他們心裏又是怎麼想的。

  一根手指頭輕輕搖了兩下,「是準碩士喲!」眼見於培勳的臉色開始像萬花筒一樣變色,李亞梅心裏簡直樂翻天了。

  放下工作,於培勳徐徐將那張跟棺材一樣平板的臉轉向桑念竹……的背。

  「小竹,放假後你真的還要打工?」

  「嗄?什麼打工?」這個要歸那個檔案夾,另一個要歸這個檔案夾,重復的要刪掉……「啊!對了,我要打工。」

  棺材板上開始出現發霉的黑漬。「不能不做?」

  「當然……」桑念竹心不在焉地說。「不能。」真討厭,今天這些資料的檔名郡差不多,害她老是搞錯!

  「當然」不能?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因為……

  「那邊真的有個……」冷硬的語氣裏夾雜著咬碎牙齒的聲音。「大帥哥?」

  完蛋,又刪錯了!垃圾桶、垃圾桶……

  「有了!」幸好,又找到了。

  有?

  她也覺得那傢伙是個大帥哥?他比不上的大帥哥?

  「你是因為那個傢伙……」風雲逐漸變色……「才答應那份工?」

  這個應該放進哪個資料夾裏呢……啊,那邊!

  「對啊!」

  對?!

  意思是說他不但比不上那個傢伙,而且在她心目中,那傢伙比他重要,所以她選擇和那傢伙共度聖誕夜?

  暴風雨即將降臨……「真的不能不去打工?」再給你一次機會!

  「不能。」唔……這份資料又該放入哪個檔案夾裏呢?

  不能?

  可惡,她竟然又一次毫不遲疑地拒絕了他!

  「……你確定?」最後一次機會!

  「確定。」奇怪,怎麼找不到可以放這份資料的檔案夾呢?

  確定?

  她居然說確定!

  好,既然如此,那他就……就……「不再考慮?」再給她最最後一次機會!

  「不必。」記得昨天還有的啊!

  不必?

  「我懂了!」

  於培勳那張臉已經黑到不能再黑了,一旁的李亞梅卻捧著肚皮悶聲笑到快掛了——這輩子沒看過這麼有趣的戲,一個太敏感,一個太遲鈍,雞同鴨講,這樣竟然也能進行兩方通話?這是哪一國跟哪一國的滑稽外交?

  緊繃著一張清俊的臉,「好,既然你是這個意思,」於培勳吐出冰冷冷的一字一句,決定現在就把話說清楚,他的包容是有限度的。「那麼我……」

  誰知才說到這裏,桑念竹突然回過身來,把一雙苦惱的眼可憐兮兮地對上他。

  「勳,你快來幫我看看,我是不是哪裏弄錯了,為什麼找不到可以放deta檔的資料夾呢?」

  「呃?」於培勳怔了怔,猶豫了下,隨即起身到她旁邊看了看,「在這裏,有時候他們會把它隱藏起來,你要到資料夾選項那邊改變檢視形式……」他一邊解釋一邊動手替她把所有隱藏的資料全顯現出來。「哪!這樣就有了。」

  「原來是這樣啊!」桑念竹無限欽佩地低喃。「你真的好厲害耶!」

  「我是念資訊工程的呀!」要是玩電腦不行的話,還能「混」到拿博士嗎?「而且這是最基礎的知識,任何人都知道的。」

  「我就不知道」桑念竹沮喪地低低嘟囔。「其實我們也常常要上網查資料,可是我就是怎麼都熟練不起來,每次都會出錯,好遜喔!」

  「我教你。」於培勳脫口道。

  「真的?我很笨的喔!」

  「當然……」咦?請等一下!「是……真的……」於培勳蹙著眉,滿臉疑惑——現在到底是怎樣?

  李亞梅再次笑翻了。

  於培勳的個性陰晴不定,有時候脾氣實在不怎麼好,可是無論他有多惱怒,一旦面對羞怯的桑念竹,堂堂牛津博士的腦筋就會自動打結。

  將最後一份資料移入檔案夾裏,桑念竹終於松了一口氣。「好,大功告成!」

  默默地注視她下線,關機,於培勳終於決定再追加一次「最最最後的機會」給她。

  「你真的不能不去打工?」

  「你不喜歡我去嗎?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何況……」桑念竹悄悄覦他一眼。「我有一樣很想買的東西,但是好貴喔!我實在買不起,所以那家精品店老板的兒子就承諾我,如果我願意在那裏打工到二十四日下午三點,他可以打折再打折賣給我,那樣我就買得起了。」

  於培勳呆了呆。「二十四日下午三點?你……你不是要和那個金髮大帥哥共度聖誕夜?」

  「金髮大帥哥?誰啊?」桑念竹茫然反問,繼而啊的一聲恍然大悟,「你是說精品店老板的兒子嗎?應該是他,因為精品店裏只有他是金髮的。呃!他……」雙頰驀然浮上兩抹羞澀。「他是有說要請我在聖誕夜去參加派對啦!所以我就跟他老實說我有男朋友了,那樣不方便。我想……」期待的眼神宛如小鹿班比似地瞅住他。「雖然你沒提,可是你一定會帶我到哪裏去吧?」

  於培勳頓時傻眼。為什麼他們老是上演這種無厘頭式的笑鬧劇呢?

  怔忡片刻後,於培勳終於想通可惡的「前因」和可笑的「後果」,憤怒的眼立刻殺向房間另一頭的罪魁禍首,同一刻,李亞梅也忍不住失聲爆笑出來。

  「天哪!你們真是太可笑了,正經八百的對話居然能講到這樣!」

  「李亞梅,你……」

  無視於培勳忿忿不平的目光,李亞梅兀自來到猶不知發生何事的桑念竹身後,趴在她肩上,繼續笑得喘不過氣來,並提出良心的建議。

  「我說你啊!下次跟大博士講話的時候,千萬千萬要記住,先說結果再講過程,否則大博士的IQ不太高,他會聽不懂,OK?」

  「咦?」可是這樣不是顛倒了嗎?

  桑念竹一臉困惑,李亞梅加倍爆笑,於培勳則憤然地坐回床上去繼續他的縫紉,差點把針線縫到自己手上去。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機會整得她變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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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45: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自從二次大戰後,每年的十二月初,挪威會從奧斯陸空運一棵巨大的聖誕樅樹到倫敦安放在特拉法廣場,並裝上彩虹點上燈飾,在某個時刻舉行傳統性的點燈儀式,提醒大家聖誕節近在眉睫了。

  之後的每天傍晚,特拉法廣場都會播放聖誕歌曲直至二十四日聖誕夜過後。另外,柯芬園也有相關的活動配合,人們可以在此體會到傳統的、宗教氣氛濃厚的聖誕節感受,只可惜總是缺少一樣聖誕節最重要的景致——

  雪。

  倫敦雖然又溼又冷,但降雪的機會實在不多;大雨,可能:大霧,可能;運氣好或許還可以碰上兩片雪花讓你以為眼花了,趕緊去配副老花眼鏡回來重看一次,可是大多數時候不是雨就是霧,只頂著一片陰沉沉的天已經算是很給你面子了。

  然而此刻,懷著滿心的感恩,於培勳走在漫天大雪中緩緩行向牛津街,覺得這場大雪簡直是奇跡,在倫敦念了那麼多年的書,他可從來沒有在聖誕節看過半片雪,元旦過後或許有可能,但機會也不多。

  沒想到就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白花花的雪竟然就這樣毛毛的飄下來,而且昨晚的BBC新聞也提到這是十幾二十年來倫敦最大的一場雪,還造成不少交通問題,所以他也不敢開車,寧願奴役兩條腿,不過無所謂,有下雪就行了。

  沒有雪的聖誕節哪夠氣氛?

  一腳一個雪坑,想到能夠與桑念竹共度一個銀白美麗的聖誕夜,他就忍不住咧出笑容來。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呵著滿口霧,他掏出手機打開。

  「哈囉 ?」

  「培迪?我是……」

  對方連說全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於培勳便面無表情地啪一下闔上手機,再想一想,索性關機後才放回大衣外套口袋裏。

  這是第幾回了?

  自從老婦人命案接二連三發生之後,麥尼已經找過他幾百萬次了,軟硬兼施連哄帶騙,又拐又威脅,勒索並哀求,無非希望他能再幫點忙。然而,就算他無意躲避麥尼,可也沒興趣再收另一封恐嚇信——被人恐嚇的滋味享受一次就夠了。

  反正注定要死的終究難逃一死,他又能幹嘛?麥尼以為他救得了那些可能遭害的老婦人嗎?

  不,錯了,他救不了,不但救不了,反而會讓她們遭受到更痛苦的傷害,這種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更糟糕的事,為什麼他還要明知故犯?

  他又不是不會加減乘除的大笨蛋!

  曾爺爺去世前三個月他就知道了,老爸也知道,但父子兩人都一聲不吭,不是他們狠心,是無奈。唯一的安慰是曾爺爺死得並不痛苦,老人家年紀大了兩條腿無力,一個路沒走穩一跤跌到樓梯底下當場斷氣。

  是的,曾爺爺死得一點兒也不痛苦。

  除了這麼想以外,他還能怎樣?如果他能預知自己的死訊,他也不會,更不能逃避,在他出生那一天就注定了他的生命終點,能改變的只是生命過程,這種事只有他知道,老爸知道,其他沒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無法理解。

  或許這就是老爸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擁有這種天賦的緣故吧?

  因為沒有人會諒解他們為什麼能夠那麼狠心見死不救,也沒有人能夠接受他們那樣冷酷無情的看待死亡這件事。

  天知道,他們也不願意啊!

  ************************************************

  倫敦市中心的購物大道相當多,而且各有其特色,譬如龐德街是名牌匯聚地,牛津街是以平價商品取勝,而攝政街則是由高格調的優雅風尚襯托出它的魅力。

  桑念竹便是在攝政街與牛津街路口附近的一家紳士精品連鎖專賣店打工,店面不是很大,但裝潢親切高雅,每一樣賣品都非常精致有品味,特別受那些斯文內斂、風度翩翩的年輕人所喜愛。

  「我敢用人格擔保,派對是由我們劍橋同學合辦的,大家只是聚在一起喝喝啤酒聊聊天,或許再跳跳舞打打橋牌,絕不會像一般年輕人派對那樣瘋狂胡鬧,你確定不想去嗎?」

  康納爾是這家紳士精品連鎖店老板的兒子,李亞梅沒說錯,他的確是個高大英俊又迷人的大帥哥,而且他特別偏好溫柔內向的女孩子——不論國籍或種族,譬如像桑念竹這種溫柔羞怯又文靜淡雅的女孩子最為理想。

  「對不起,我……我真的有男朋友了。」沒注意到康納爾的英俊,也沒察覺到他有多迷人,桑念竹只感受到他的咄咄逼人令人畏縮,雖然他的口氣始終很溫和。

  「你可以和他一起來,如何?」先掂量一下對手的能耐,之後才能穩扎穩打。

  「他說他要帶我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桑念竹歉然地搖頭,再一次的婉拒。但康納爾很有耐心,依然不肯放棄。

  「那麼除夕派對?」

  桑念竹為難地咬住下唇,「很……很抱歉,我想除夕那天他也已經安排好節目了。」吶吶地說完,為了躲避他的糾纏,她趕緊逃到櫃臺後面去。「那個……我可以先包起來嗎?再半個鐘頭就三點了。」

  康納爾深思地凝住她。「要送給他的聖誕禮物?」

  桑念竹靦腆地頷首,「扣除打工費,我已經把另外必須補足的金額放進去了。」她指指收銀機。

  「好吧!既然已經付清了,那就可以包起來了。」

  桑念竹欣喜地道謝,立刻挑一張素雅的包裝紙來仔細包裝,在這同時,依然陸陸續續有不少客人進店裏來,還有幾位熟客,康納爾親切地上前招呼,桑念竹和另一位女店員則負責算帳和包裝。

  忙碌時總是不覺時間消逝,晃個眼,已經三點過五分了,康納爾正在和幾位約好要一起去參加派對的朋友說話,桑念竹仍忙著按照女客人挑剔的要求,耐心地包裝要送給男朋友的禮物。然後,正當她即將結束這件史上最繁瑣的包裝工作時,她聽到康納爾中斷和朋友的交談,轉去招呼客人。

  「這位先生,您需要什麼是不是可以告訴我,或許我可以給您一點建議。」

  只有當客人在店內晃了許久都不曾中意任何東西時,康納爾才會主動對客人這麼說,桑念竹下意識瞄過去一眼——想看看是男的或女的,繼而一愣,隨即漾出驚喜的笑容。

  「勳,你來了!」

  於培勳對她綻開溫和的笑,「我來了有一會兒了。」再舉舉手中的名牌大衣。「外面還在下雪,所以我替你多帶了一件附兜帽的大衣。」說是帶,其實是眼看雪越下越大,順路買來的。

  確實,他對金錢的確很有他自己一套獨特的看法,可是當他為桑念竹花錢的時候,經常都是沒什麼概念的。

  「謝謝。」桑念竹眉梢眼角俱是被疼寵的喜悅。「你再等一下,我馬上好。」

  在等待之時,康納爾主動對他伸出『友善』之手。「康納爾.拉克罕。」這是英國人的風度,也是情敵的試探。

  於培勳握住他的手,眉峰倏皺,旋即恢復正常。「培迪,於。」原來李亞梅的警告並不是胡扯,果然是個不是敵人的敵人。

  「聽愛麗絲說你要帶她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唇畔勾起禮貌的笑意,於培勳頷首,不語。不管那地方是不是很特別,他都沒有必要告訴不懷好意的對方。

  這時,知道康納爾對桑念竹有意思的幾位朋友已然察知於培勳是誰,立刻圍過來想要幫康納爾的忙,希望好友能得其所愛。而他們所利用的,自然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條件。

  「原來你就是愛麗絲常常提到的男朋友,真是幸會,不知道你是哪所大學的學生呢?」朋友A問。

  「我早已經不是學生了。」於培勳淡淡道。

  「哦,那,康納爾正在劍橋修碩士學位,」朋友忙為好友做宣傳,希望對方能知難而退,主動拱手讓賢。「不知道愛麗絲有沒有告訴過你?」

  於培勳馬上察覺到對方的意圖,「有,她告訴過我了,」暗裏嘲諷之餘,神情不由得更顯冷漠,就跟外頭的氣溫一樣冰冷,差點就當場刮起暴風雪來了。「不過說起來,我們兩校彼此應該不算太陌生吧?」

  他自認是個愛好和平的人,但這並不表示他會束手待斃地容忍一個打算攻城掠地,破壞他苦心編織的愛情美夢的情敵,相反的,他會搶前一步先擊退對方!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呃?」

  「我是牛津畢業的。」螃蟹的大鉗子緩緩開啟。

  「咦?」如同於培勳所預料的,對方幾人頗意外地呆了呆,包括康納爾。「你……你是牛津畢業的?」

  「資訊工程博士。」喀嚓!

  「資訊工程……」對方幾人頓時傻眼,面面相覷。「博士?」康納爾還沒有修到碩士,人家已經拿到博士了,這樣還有什麼搞頭?

  非常滿意自己的大鉗子很準確地夾到了對方的致命處,但聞哀嚎陣陣,鮮血狂噴。「沒錯。」於培勳輕應,而後目注康納爾身後,再次露出溫和的微笑,並伸出修長的手。「可以走了?」

  桑念竹立刻將旅行袋交給他。「可以了。」這是他前一晚特地吩咐她準備的換洗衣物,她問他要去哪裏,他卻什麼也不肯說,害她好奇得要死。

  「來,我先幫你穿上大衣,外面真的很冷。」

  桑念竹溫馴地讓於培勳為她穿大衣,嘴裏半撒嬌地抱怨。

  「可是我這樣看起來一定很胖!」

  「下雪天裏,每個人都很胖,」再替她圍上圍巾。「只要不冷就好了。」

  「你就不胖。」

  「我沒有你這麼怕冷。」話落,於培勳向康納爾點頭告辭,然後親匿地摟著桑念竹轉身走向門口,「你就是為了這袋東西在這兒打工?」他瞄了一下她另一手拎的紙袋。

  「對啊!」

  「到底是什麼?」

  「不告訴你!」

  叮咚!叮咚!門上的鈴鐺悅耳地歡送兩人相依相偎出店而去,康納爾和朋友們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呆然佇立。

  店門外——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為什麼康納爾的臉色那麼奇怪?」桑念竹納罕地問。

  「沒什麼,」於培勳若無其事地為她戴上手套,再拉上大衣的風帽並扣好鈕扣。「他的朋友告訴我他是劍橋的碩士生,我就告訴他我是牛津的資訊博士,如此而已。」

  桑念竹眨了眨眼,「你欺負他。」她指出事實。

  於培勳聳聳肩。「有一點吧!你打算為他打抱不平嗎?」

  桑念竹皺皺鼻子。「才不呢!這種事本來就應該早點讓他死心,雖然他看起來有一點點可憐。」她已經被松本糾纏怕了,好不容易擺脫掉,可不希望再來個松本二號。

  探臂摟住她,於培勳順著牛津街朝格洛維斯諾廣場方向行去。

  「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需要‘欺負’很多人呢?」

  螓首一歪。「如果我說是呢?」

  「那我最好先去上幾堂拳擊課。」於培勳喃喃道。

  話落,兩人相對一眼,不約而同地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著轉入大維街了。

  就在兩人的身影甫消失在轉角的那一瞬間,街道對面的小巷口突然冒出半邊人,黑大衣,深褐色套頭毛衣,深褐色毛線帽裹住黑色的頭發,還有深褐色圍巾圍住起碼半張以上的臉孔,只露出一雙綠色的眼睛,寒惻惻,陰森森。

  「你這隻黃猴子最好就這樣乖乖管你自己的事,過你自己的生活下去,不要再來干涉我的‘工作’了,否則……哼哼哼……」

  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哼中,半邊人又悄悄隱入暗巷內,行人熙來攘往,卻沒有半個人注意到他,茫茫的雪花很快便掩去了他的腳印,將一份恐怖的事實隱藏在單純無知的冰冷下……

  雪,下得更大了。

  ************************************************

  在倫敦,梅菲爾是地價最昂貴的區域之一,更是倫敦人心目中向往的尊貴住宅區,放眼望去街道兩旁俱是一棟棟宏偉精致的豪宅,還有倫敦最豪華的餐廳與飯店,進出者非富即貴,漫步街頭隨時都有可能和王公貴族、社會名流迎面相遇,驚得你嚇嚇叫暈暈然,住這兒,如果沒有一顆夠強壯的心臟,早晚會因興奮過度而死。

  於培勳早告訴過桑念竹會帶她到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卻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帶她來到這兒——梅菲爾的格洛斯維諾廣場附近的一條寧靜街道,左右兩排不是喬治王式華邸,就是維多利亞式豪宅,而且是貨真價實的歷史建築。

  此刻,寬大的馬路上幾乎沒什麼人,有八成度假去了。

  「你……你帶我來這裏幹嘛?」桑念竹吶吶地問,腳步因為疑惑而遲疑。

  於培勳依然摟著她,穿過其中一戶黑鐵矮圍欄、碎石步道,走上階梯來到挑高至二樓的義大利式門廊,這才放開她掏鑰匙開門。

  「這是我的房子。」

  困惑於他的回答整整十秒,於培勳都已經打開門要進去了,桑念竹才猛然驚跳起來。

  「你的房子?這棟?是你的?」

  她揮舞著雙手,驚叫,不敢置信地比著眼前這棟源於古希臘羅馬的新古典風格華宅,淺淺的米黃色,簡潔的外觀僅有雪花石膏砌成的希臘愛奧尼亞式柱,米開朗基羅式的平頂圍檐,以及門窗上柏拉底奧式的精致拱眉裝飾,端莊典雅,不似雕刻裝飾繁復的維多利亞式建築那般華麗花俏,但同樣宏偉氣派得教人吃驚。

  「這是我在大學畢業那年買的,去年才付清尾款。」牽住她的柔荑,他帶她進屋,關上門。

  「本來我都是出租給人家——就是那些大使館裏的工作人員,但前不久他們回國去了,原想說整修一下再租出去。但整修好了之後,我又想到自己不曉得還會待在英國多久,老是住在泰德家裏也不好,所以決定過完年後再說,在那之前,我就先住在這兒,這樣方便一點。」

  當然,亟欲避開老是想說服他再幫麥尼「最後一次忙」的泰德也是原因之一。

  桑念竹不可思議地呆立在玄關處,遲緩地轉動目光環顧四周,素雅的壁紙,淺棕色地毯,高雅的胡桃木家具,大方簡約的喬治王時期室內布置,連窗戶也是上下推拉式的,這是一棟真正的喬治王時期建築,而且維護得非常好。

  直到於培勳又拉起她的手走向橡木樓梯,上樓,她依然在發怔。

  「你先到房間裏休息一下,等我打開暖氣之後,你想要泡澡也行。」

  他推開主臥室的門將她推進去,關上門,她再次怔愣地傻立在原地無所適從。

  桃花心木四柱床,赫伯懷特式半圓弧沙發,維多利亞時期的高背扶手椅,錦織壁畫與十八世紀的書桌、抽櫃和化粧臺,以古典雕像為飾的壁爐,仍然是儉樸大方但古典優雅的裝潢擺設,她不曉得該如何擺置自己的手腳才不會破壞這一切。

  她可賠不起呀!

  無措地回轉視線,她驀然一愣,在正對四柱床的前方有一座不知是哪一世紀的橡木長方櫃,看不出來是什麼用途,但此刻,兩片抽拉門中有一片沒關好,很清楚的顯露出裏面的物品——絕對和這房間不搭調的物品。

  電視!

  她忍不住過去把拉門關緊,有點懊惱為什麼會有人把電視放進來破壞這房間的整體感,心念間眼一轉,又瞧見另一樣不應該在這寢室裏的東西。

  電話!

  嘆口氣,她又跑過去把電話塞到床邊五鬥櫃上的鏡座後藏好,然後,她好奇地順手推開書桌的拉門,一看——袖珍型筆記電腦,唰一下,她立刻把拉門扯下來關得緊緊的,險些把拉門拉壞了。

  真是,如此古典優雅的房間,怎麼可以冒出來那麼科技化的東西嘛!

  之後,她走向左邊的門——男主人更衣室,再走向右邊的門——女主人更衣室,更右邊幾步的門——化粧間,繼續往裏——浴室,令人驚奇的是浴室裏的裝潢雖然是延續化粧間的古典風格,卻也有最現代化的洗浴設備,包括蓮蓬頭、按摩浴池、洗手臺,以及……感謝上帝!

  馬桶!

  再回過頭來想想,她還是做現代人比較好,她可不想躲在屏風後用那種有提柄的尿盂噓噓,或者跑到屋外庭院角落的老式糞坑茅廁去嗯嗯,那種事還是讓給十八世紀的英國人去享受就夠了。

  慶幸著,桑念竹反手關上浴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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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西方國家而言,聖誕節向來是家庭和宗教氣氛濃厚的節日,尤其是對英國人來講,從裝飾聖誕樹、烘烤糕餅、互贈禮物到攜手上教堂望彌撒,聖誕節是家人團聚的節日。

  「這些……」桑念竹既驚訝又感動更好笑地望著滿桌菜。「我們吃得完嗎?」

  燒鵝、閹雞、烤火腿、烤牛肉、熏蹄、牛奶麥粥、梅子濃湯、馬廄百果餡餅、羔羊毛,還有他們一起做的聖誕布丁,琳瑯滿目可以喂飽一支軍隊了。

  「吃不完明天還可以吃。」於培勳難得襯衫西裝褲穿得整整齊齊的,手臂上還搭著一條餐巾,活脫脫一副高級餐廳侍者的模樣。「現在,小姐,我可有這份榮幸為您服務?」

  雖然表面上桑念竹是東方人,在家裏也是說中國話、吃中國菜,但她畢竟是在英國出生長大,在某些生活層面上自然會比較傾向於洋人化,因此每當叔叔由於工作忙碌而無法和她相聚過節時,即便她能體諒,卻也不免有些失望和寂寞。

  事實上,自從她搬入宿舍之後,他們就很少見面了,特別是從八月開始,除了偶爾電話聯絡之外,他們根本沒有見過面,聽說叔叔幾乎都睡在辦公室裏,忙翻了!

  當然叔叔也不是不關心她,能做到的他都盡量做到了,然而他畢竟是個大男人,沒有結過婚也沒有生養過兒女,又是個工作狂,這種普通女孩子的心理他怎麼可能會了解呢?

  所以,過去當父母還在世時,過年過節至少還有媽媽陪她一起編織笑聲,可是自從他們去世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已經好多年沒有了,直到現在——

  桑念竹噗哧笑了。「你這樣子好好玩喔!」

  「謝謝。」於培勳依然一本正經。「請問小姐要什麼?」

  明眸頑皮地眨了兩眨。「都要!」

  「沒問題,」於培勳拿起切肉刀和木叉子。「每樣都要是吧?那就先來一份烤鵝吧!」然後,他切下大半只烤鵝放到她盤子上。

  笑聲驟失,桑念竹目瞪口呆。這麼大一份她怎麼吃得完?

  還是讓烤鵝來吃她吧!

  ************************************************

  午夜時分,起居室裏,精致典雅的長沙發上躺著吃撐到幾乎要爆的身體,熊熊烈火在壁爐理霹啪作響,潔白的雪花在窗外飛揚飄舞,角落的聖誕樹上掛滿了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星星,小仙女和各種各樣的可愛小飾品,桑念竹滿足得不想動。

  清理好廚房,端著兩杯橙汁,於培勳輕步走來,先關掉電燈,餘下壁爐裏的自然火光,再到沙發前地毯上席地坐下,放下橙汁拿遙控器按了兩下,櫃子拉門即自動打開,電視開始播放聖誕夜彌撒曲,他才轉過身去溫柔地拂開掉落在桑念竹臉頰上的發絲。

  「還想吃什麼嗎?」

  「還吃?!」桑念竹瑟縮著吐了吐舌頭。

  「你還沒吃到水果呀!」

  「水果?」桑念竹喃喃地搖搖頭。「晚一點……不,明天……呃,或許後天再說吧!」

  於培勳笑著端起橙汁來喝了一口。「我看你也不是吃得很多嘛!」

  「夠多了,再吃我就要爆了!」桑念竹咕噥,兩眼目光溜向他。「勳,你真的好會做菜喔!我想你不是第一次做聖誕大餐吧?」

  「不,我是第一次做,而且還是看食譜做的。」

  「耶?真的?」桑念竹吃驚地坐起來。「可是你做的比我媽媽做的還好吃耶!尤其是那個烤鵝,我媽媽做的十次裏有八次我咬不動,只好硬吞。」

  於培勳聳聳肩,放下橙汁。

  「我老爸也很會做菜,也許我多少有遺傳到一些做菜天分吧!」

  「不只做菜呀!」桑念竹偷偷笑,「亞梅說你好奇怪,沒見過像你這麼喜歡做家事的男人,嫁給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好命,雖然你的脾氣不太好。」抱著雙膝,她困惑地攬起了秀氣的眉。「不過真奇怪,為什麼她會說你的脾氣不好呢?」

  於培勳不語,兀自背靠著沙發,慵懶地將雙臂平伸搭在沙發邊緣,雙腿伸直,連眼也闔上了,側對著壁爐,跳躍的火焰在他半邊臉上飛舞著詭異的色彩。

  「她的脾氣才不好呢!」起碼他不像那個恰查某,脾氣一上來就起腳動手。

  眨了眨眼,桑念竹雙頰上突然抹上兩朵靦腆的紅暈,俏俏的,她自身後拿出親自包裝的禮物。

  「勳。」

  「嗯?」

  「聖誕快樂!」

  「呃?」於培勳訝異地睜眼,回眸,驚奇的目光落在她手裏那個袋子上。「咦?這個不是你在……給我的?」

  桑念竹笑得有點羞怯。「希望你喜歡。」

  「啊……」於培勳接過來,感動極了。「謝謝。」搞了半天,原來她是為了送他這份禮物才堅持要去打工的。

  那是件純喀什米爾羊毛的乳白色毛衣,胸前三排銀灰色菱形格紋,典致而優雅,最特別的是在每個菱形格裏尚綴有由變色石所形成的別致圖樣,另外還搭配有一條同質同色同款的圍巾。

  「亞歷山大石?」於培勳低喃。「我的星座符號和星座寶石,虧你找得到!」

  「所以我一瞧見就決定非得買下它不可!」桑念竹緊張地瞅著他。「你……喜歡嗎?」

  於培勳以攬下她的腦袋給予柔情繾綣的一吻代替回答。

  片刻後,他放開羞赧的她,「謝謝,我很喜歡,而且……」再一次道謝,然後也給了她一份禮物。「我們很有默契喔!」

  「嗯?」桑念竹不解地瞟了他一下,隨即興奮地拆開小小的禮物。雖然小,但她已經好久沒有親自收過別人送的禮物了,這不禁讓她想起以往過生日、聖誕節時,她收到媽媽送的禮物時那種孩子氣的歡喜。

  任何事都比不上那份期待的喜悅。

  「天哪!」一打開盒子,她就忍不住驚叫,因為禮物太美,也太貴重了。

  難怪於培勳說他們有默契,相對於她送的實用禮物——雖然也滿貴的,他送的卻是純粹的飾品,一條白金項煉,墜飾是她的星座符號,下面鉤著一顆鵪鶉蛋大小的水滴型紫水晶——她的星座寶石,但這並不算什麼,最令人吃驚的是那枚星座符號上不但鑲滿了鑽石,正中間還崁著一顆起碼有十克拉以上的橄欖型鑽石。

  「這這這這……」她的手在發抖,聲音結結又巴巴。「這不會是真的吧?」

  於培勳奇怪地看著她。「當然是真的!」送假的不如不送。

  「那……那有多……多……」

  「鑽石?十八點六三克拉。」

  桑念竹抽了口氣,呼吸頓時窒住,表情也顯得有點扭曲,於培勳更是疑惑。

  「怎麼,你不喜歡嗎?」

  「這這這……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吧?而是……是……」桑念竹啼笑皆非。「這……這一定好貴吧?」

  於培勳聳聳肩。「一英鎊應該不算貴吧?」而且還是訂作的。

  「耶?一英鎊?」桑念竹再次驚呼。「怎麼可能?」除非是假的,可是……首飾盒上是戴比爾斯的標誌,不可能是假的呀!

  「因為我幫過鑽石公司一點小忙。」譬如替人家找回「失物」——兩顆三百克拉以上,七顆一百五十克拉以上,以及二十多顆七、八十克拉的最優質鑽石——之類的「小」忙。

  桑念竹纖眉不覺疑惑地輕皺。這句話好像曾經在哪裏聽過?

  「不喜歡?」

  於培勳的嗓音有點陰沉,但桑念竹並沒有注意到。

  「不,不是不喜歡,是……」她只注意到項煉很「重」,「一英鎊?不可能是真的吧?」怯怯地碰了一下項煉,她馬上又縮回手去,好像被火燙著了似地。

  見狀,於培勳不由得莞爾,「是真的,」聲音又恢復原來的溫和,他拿起項煉。「以原來的價格我的確是買不起,可能要分期付款吧!但是一英鎊的話……」不買就是白癡!「來,轉過去,我幫你戴上。」

  再換另一種現實的角度來講,這也是一種「投資」,就像這棟房子一樣,有保值性的東西他絕不會遲疑,何況是佔了這種天大便宜的投資,現買現賺……N倍,這麼好康的事可不多,沒理由讓它眼睜睜的溜走。

  「真的……」桑念竹嘆息地俯首凝住靜靜躺在胸前的墜飾。「好美!」不是因為鑽石價值昂貴所以美,而是那粒紫水晶真的很美,紫得神秘浪漫,倣佛夢幻的詩篇,又如此晶瑩剔透,宛如純潔的精靈。

  「你喜歡就好。」

  「但是……」

  於培勳皺眉。「但是?」

  桑念竹徐徐抬起苦惱的瞳眸。「你這裏有保險箱嗎?」

  怔了怔,於培勳失笑。「有。」

  桑念竹松了口氣,再度垂下眼眸,喜愛地撫挲那顆紫色的水滴。

  「我好喜歡,謝謝你!」

  自地毯移至沙發上,於培勳探手擁住她。「聖誕快樂。」

  仰起嬌靨,桑念竹漾出燦爛的笑。「聖誕快樂!」

  窗外,白色的雪花不斷飄落,俏然堆積成一片銀色世界,屋內,暖暖的火光與聖誕樹上的小星星相互輝映,溫柔的空氣靜靜低吟著無聲的喜樂,兩人親匿地相依偎,愉快的呢喃細語,雙方都可以感覺得到心底的情意在急遽加深,在甜蜜中流動的時光是那樣溫馨醉人,教人捨不得放開。

  直至夜深人疲,於培勳才伴送桑念竹回房,門口,於培勳欲言又止地注視著她掙扎片刻,終於哂然對自己搖搖頭,而後俯首在她困惑的唇瓣上憐愛地輕輕一啄。

  「晚安。」語畢,即回到斜對面的客房裏去了。

  桑念竹也轉身進房關上門,然後背貼著門板,雙頰嫣然,眼神迷蒙,手捂著胸口的紫水晶輕輕嘆息。

  原來,「愛」就是這種感覺嗎?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瞬間,都是如此甜蜜、幸福與滿足得教人嘆息。

  「愛」,就是這種感覺嗎?

  宛如夢遊般地來到床邊坐下,她捧起胸前的紫水晶,凝住,抑不住唇畔揚起的笑紋。

  好美!

  紫水晶美,但是……

  「愛」更美!

  ************************************************

  情侶都會做些什麼事呢?

  傻事。

  譬如他們會買了票,臨到最後一秒卻後悔不想進電影院裏去「浪費時間」,分去彼此對對方的專注。

  又譬如明明他們已訂好了位置,要在羅曼蒂克的餐廳裏度過一個最浪漫的晚餐夜,卻又突然決定要改移陣地到鄰街,泡在溫暖昏暗、人聲沸騰的酒吧裏,手握純麥釀造的啤酒,配上炸鱈魚與薯條,與不認識的陌生人閒聊家常。

  抑或原是準備到國會廣場去參加新年遊行,車子開呀開的卻跑到諾丁山去了,在波特貝露市場的各種攤位小店之間閒晃,在水果蔬菜、日用品、廉價首飾、舊書的包圍下感受恬淡的心境,還有市井鄉裏的那種小咖啡店,褪色的木頭門楣,洗得發白的印花窗簾,他們滿足地手挽著手享受這一份小市民世界裏的平凡隨意。

  他們原就是平凡的人,也唯有在這種平凡的世界裏最自在。

  然後,在元旦那一晚,於培勳送了一支包扎著絲綢緞帶的愛麗絲給她,然後拎著一瓶香檳與她並肩坐在塔橋下步道旁的木椅上。

  塔橋上的燈火閃耀著祝福的光芒,照亮了戀人的臉,淡淡的香檳化成一圈圈喜悅的泡泡,發酵在愛人的心底,無論寒冷的風如何拚命呼呼的吹,也吹熄不了彼此帶給對方的溫暖。

  深夜,他們回到格洛斯維諾廣場,帶著微醺的醉意,他深深吻住她好半晌,而後放開,不甚情願地道晚安,她卻抓住了他,以更深濃的醉意依偎在他胸前。

  「不要離開我。」

  柔情太醉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又或者她說的只需要很單純的按照話面上的意思去解釋就行了,而不是當時在於培勳腦袋裏盤旋的邪惡欲念。

  無論如何,在那種時候、那種氣氛下,那種話通常只會造成一種結果——

  一種極為親密的出軌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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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4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太陽再熾熱,終有落下的一瞬間;日子再燦爛,終有歸於黑暗的時刻;世界再美好,終有毀滅的……呃?不,不對,不對,是……呃,總之,假期再愉快,終有結束的一天——

  第二學期開始前一日下午,於培勳送桑念竹回宿舍公寓。一見到他們兩人那種噁心巴拉的甜蜜模樣,李亞梅就猜想得到他們究竟進展到何種地步了。待於培勳一離開,李亞梅馬上追在桑念竹屁股後面逼問。

  「你們上床了嗎?」

  咚一下,旅行袋掉了,困窘羞赧燒紅了臉,桑念竹忙彎腰拎回旅行袋,藉以避開李亞梅戲謔的眼光,假裝沒聽到地反問她。

  「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李亞梅自然沒這麼簡單就放過她。「你們上床了嗎?」

  桑念竹忙自衣櫃前躲到床邊去整理床鋪。「你怎麼沒有通知我?」

  「我不想打擾你們的‘好事’。」李亞梅很有耐心地先回答她,再繼續逼供。「你們上床了嗎?」

  桑念竹又轉到書桌那邊去東摸摸西摸摸。「你……你選課了嗎?」

  「廢話,當然還沒有!」這一回,在桑念竹還未來得及又一次躲開之前,李亞梅抓住了她。「你們到底上過床了沒有?」雖然早就知道回答是什麼,但她就是想瞧瞧桑念竹那種困窘到極點的樣子。

  這不能怪她,誰教桑念竹長得一副讓人很想欺負她的模樣。

  「我……我……」螓首低垂,桑念竹囁嚅好半天後,終於面紅耳赤地點頭招認罪狀。

  李亞梅興奮地彈了一下手指。「太好了!」

  「太好……」桑念竹困惑地偷覷她。「了?」

  「對啊!這麼一來,以後我就不必再絞盡腦汁想辦法替你趕走松本的糾纏了嘛!」李亞梅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嘿嘿嘿,我只要跟他說,你跟於大廚已經上過床,不是原裝貨了,保證他不會再來擱擱纏了!」

  「什麼?」桑念竹驚喘,臉色慘變。「你你你……」要幫她做免費宣傳?!

  斜睨一眼過去,李亞梅噗哧失笑。「你真好騙啊你,我自己還無所謂,怎麼可能到處去宣傳你的私事呢?」頓了頓,又補充,「至少在你同意之前不會。」

  「我絕不同意!」桑念竹叫得聲音都有點變調了。

  「是是是,不同意就算了,我不會說出去的,開個玩笑而已咩,你不用這麼緊張嘛!」

  這種事能拿來開玩笑嗎?「說溜口也不行喔!」桑念竹不放心地叮嚀再三。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說著,李亞梅翻過身來趴在床上看著桑念竹整理旅行袋裏的東西。「喂!告訴我,他送你什麼聖誕禮物?」

  「一條項煉。」

  「呃?一條項煉,就這樣?」李亞梅不可思議地坐起來。「他不是真的那麼小氣吧?」她不反對男人小氣……呃,節儉,但對自己的馬子都這麼「節儉」,這就有點太超過了吧?

  「才不小氣!」桑念竹馬上回過身來為於培勳作辯解,「那是一條好美好美的紫水晶頃煉,那顆紫水晶有這麼大……」她比給李亞梅看。「你知道吧?我的星座寶石就是紫水晶。」

  是喔!意思就是說,應該怪桑念竹不是金牛座的,否則他就會送她一粒「那麼大」顆的鑽石 ?

  「好吧!那麼拿來讓我鑒賞一下總行吧?」

  「下回好嗎?」桑念竹歉然道。「我把項煉放在他家的保險箱裏了。」

  「保險箱?」李亞梅嗤之以鼻地翻了一下白眼。「一條紫水晶項煉還得放在保險箱裏?請問那是哪裏開採的紫水晶?月球?」

  桑念竹轉回去繼續整理衣物,「哦,我忘了說那粒紫水晶是墜在一枚星座符號下,而那枚星座符號上還鑲著一顆鑽石,一顆……」她漫不經心地說,邊拿出最後一件長褲攬眉苦思,不曉得為什麼,她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件長褲到底穿過了沒有?或者洗過了沒有?「唔……十八克拉的鑽石。」

  李亞梅驟然屏住氣息,好半晌後——

  「蘇聯鑽?」絕對是!

  「南非鑽。」

  「唬我?」絕對是!

  「沒唬你。」

  「整整十八克拉?」絕對不是!

  「十八點六三克拉。」

  「優質貨?」絕對不是!

  「最優質。」

  李亞梅又呆了半晌,而後驚奇地吹了一聲響亮的哨聲。

  「上帝,如果是真的,那他還真是有夠大方的!」不過從他的外表實在看不出來他買得起那麼貴重的首飾……不會是撿來的吧?

  「當然是真的,」想了半天,桑念竹還是把長褲扔進臟衣籃裏去了。「那天我們到新龐德街去閒逛,經過戴比爾斯的分店,店裏的經理還特別跑出來和他打招呼,好像和他很熟似地,又問我是不是喜歡那條項煉。」

  她提起髒衣籃準備到樓下洗衣服,李亞梅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我說喜歡,可是太貴重了,不方便隨時戴著,那位經理馬上請我們進去看一條手鏈,哪!就是這個……」

  停在樓梯頂端,她舉起左手腕給李亞梅看,上面圈著一條雙煉白金手鏈,煉上每兩公分間隔交錯綴著10分小鑽和紫水晶,鎖扣處則一邊吊著一顆30分左右的水滴型小鑽,另一邊則是一顆稍大一些的水滴型紫水晶,非常高雅別致。

  「戴比爾斯?那的確不太可能有假鑽。所以……」李亞梅喃喃道。「他當場買下來送你了?多少?」

  桑念竹比出一根手指頭,然後舉步下樓。

  「一千英鎊?」李亞梅不禁愕然。「不可能那麼便宜吧?戴比爾斯耶!」

  桑念竹搖頭,「其實那位經理本來說是免費的,可是勳說既然是要送我,他一定要付錢,所以經理就收了他……」依然比著一根手指頭。「一英鎊。」

  「一……」李亞梅一下子噎住,說不出話來了。

  「我還聽那位經理說他們總裁有特別交代,只要是勳中意的,統統免費。」

  「不……不會吧?」那不是虧虧虧虧虧虧再虧虧虧又虧虧虧本的生意嗎?

  「那條項煉他就是以一英鎊買到的,而且……」

  下到最後一階,桑念竹又停住了,滿臉困惑。

  「最奇怪的是,勳買下這條手鏈之後,見我很喜歡,他也很高興地對經理說了幾句悄悄話,然後那位經理就臉色大變地驚叫:‘真的嗎?’旋即又換成興高採烈的表情衝去打電話。打完電話後,他就跑來對勳說,他們總裁交代,如果勳要購買結婚首飾,務必要到他們店裏選購,不管是什麼樣的珍珠、翡翠、鑽石、寶石,無論有多昂貴,全都只收一英鎊!」

  又是一英鎊?「他究竟是什麼人呀?」哪天缺錢用的話,幹脆逮於培勳去削戴比爾斯一票好了。

  「他就是他啊!一個普通的程式設計師嘛!」桑念竹奇怪地瞟她一眼,繼續行向廚房旁的洗衣間。

  「一個普通的程式設計師能那麼跩?」李亞梅無法茍同地咕噥。

  「他哪有跩啊?他都是很客氣的呀!」桑念竹又為他辯解。

  李亞梅兩眼往上翻,無語望了一下天花板,再嘆氣。

  「算了,不提這個了,你剛剛說他家,他家不是在臺灣嗎?」

  「對啊!可是他在格洛斯維諾廣場那兒買了一棟房子。」

  「小房子?」

  「大房子,」桑念竹把衣服分類放進洗衣機裏。「喬治王時期的豪宅。」

  「梅菲爾的……」腳下一滑,李亞梅差點昏倒。「豪宅?」

  「他說去年才付清尾款的。」

  李亞梅張口結舌好半天,始慢慢闔上錯愕的嘴。

  好吧!如果說梅菲爾的豪宅也是用一英鎊買的,他應該也買得起,可是……有可能嗎?

  「你們這個假期都住在那兒?」

  「是啊!」

  「是喔!」李亞梅瞳孔內狡猾之色一閃而逝。「那請問你們有沒有避孕哪?」

  避孕?

  拎在手裏的胸罩掉到地上去了,桑念竹顧不得臉紅,只心慌意亂的拚命回想。

  他有嗎?

  ************************************************

  「當然沒有!」

  「嗄?」

  「只要你一懷孕,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催你趕快嫁給我啦!」

  嬌靨瞬間赧紅了,抓著手機,桑念竹趕緊轉到另一邊去,實在沒有勇氣再面對李亞梅那種揶揄的表情。

  「我還沒畢業耶!」情不自禁壓低下聲音。

  「結婚後照樣可以繼續念下去呀!」

  「我……我還要考律師照……」

  「結婚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絕不阻止你。」

  「可是我要考英國的律師照。」

  「我在這裏有房子。」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我的工作在哪裏都可以做,只是一年偶爾要出差個幾回……啊!說到出差,我今天晚上要搭飛機到紐西蘭出差,最多十天左右就會回來,有什麼事找我就打手機,嗯?」

  說是出差,雖然不是騙人,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躲麥尼,光拒接電話擺脫不了他,那傢伙居然直接殺到他的住所去,一大早就跑去猛按人家門鈴,他裝死不開門,那傢伙就來個隔空喊話,對著大門拉開嗓門大吼,吼得左右鄰居說要報警,也吼得他想抓狂。

  就在這當兒,他突然想到聖誕節前大哥要他有空到紐西蘭去一趟,反正桑念竹要上課,他正好可以「有空」一下,乘機躲開那傢伙,回來時不要讓那傢伙知道就行了。

  可是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十天後,明明沒有告知任何人,連桑念竹也沒有通知,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可是一下飛機,麥尼就在入境處逮著他了。

  「我的天哪!真是陰魂不散耶!」早知道就先「看」一下。

  他幾乎想轉身再搭原機回紐西蘭,自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於是他只好很阿Q的賴在入境處前,隔著機場人員與麥尼大眼瞪小眼,直至最後一位旅客都通過了,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爬過入境口,眼一眨,他已經被麥尼揪住了。

  慢吞吞地拉開麥尼的手,「我們還是搭計程車吧!」他嘆著氣說。

  「為什麼?」

  「因為你的車到半路就會拋錨了。」

  ************************************************

  一回到梅菲爾,麥尼又像只賴皮狗似地,打定主意要死在他家不走,一直磨到他終於說出一句,「讓我再考慮兩天。」之後,才暫時放過他一馬離去。

  洗過澡,吃了兩片三明治,他端著一杯咖啡到書房裏沉思片刻後,原是想打電話通知桑念竹他回來了,沒想到卻下意識地撥回臺灣求救去了。

  「喂!老爸,是我啦……呃,老實說,我有點麻煩想找你要點建議……」

  電話一通,於培勳就開門見山地從他到達倫敦那一刻開始講了個詳詳盡盡,於司讖也—秉老牛本色,很有耐心地聆聽兒子述說,只有—回秘書請他聽電話,他吩咐秘書暫時不要打擾他。

  這樣敘述了大約半個多鐘頭後——

  「……就這樣,老爸,你認為我應該如何是好呢?」

  「你自己又想如何?」於司讖慢條斯理地反問。

  「我?」於培勳發出賊賊的嘿嘿聲。「我是想啊!老爸,雖然你說過不想再離開臺灣了,但是呢!老爸,既然老媽都在抱怨了,你不覺得應該帶老媽出來羅曼蒂克一下嗎?當然,第一站就先帶老媽來看看我這個久未見面的寶貝兒子,我敢保證,老媽肯定會又愛上你一次……」

  絕不吃虧又愛佔人家便宜的人通常都很會打算盤,譬如此刻,連電話那頭的於司讖都可以聽到小兒子的算盤珠子撥得劈哩啪啦響,目的就是要把老爹爹拐來同甘共苦一下。

  大家都說於爸爸謙和又忍讓,但是在小兒子眼裏,他可是宇宙第一號大老姦,拿他對上那個殺人大變態來一場星際大對決,恰恰好半斤對上八兩,很有得拚的。

  不過身為人子,自然要捧捧老爸爸的場,神聖的一票就投給老爸爸——他賭老爸爸穩贏的啦!

  「少來這一套,小弟,」可惜於司讖嫌他的餌不好吃,不肯上他的鉤。「記得你小的時候我就曾經警告過你,要不要讓人家知道事實都由你自己決定,但是你必須要有承擔後果的決心,現在,這是你自己造成的後果,所以也必須由你自己決定該如何走下去。」

  哼,就說老爸姦吧!才兩句話就被他偷看到底牌,玩不下去了。

  「老爸,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你不管?」

  「不是不管,而是不能管。」

  「喂!老爸,你好狠喔!」一聽老爸不但不管,還跟他「畫清界限」,於培勳忍不住抗議。「你兒子我這麼凄慘,你要見死不救?我要跟老媽告狀喔!」

  「胡說八道!」於司讖啼笑皆非地低叱。「誰見死不救了?這種麻煩是拉在你的屁股後面,又不是拉在我後面,我沒辦法幫忙呀!」

  「你說的好像是我拉了一堆屎,」於培勳不滿地嘀咕嘀咕,埋怨埋怨。「就算我真的拉了一堆屎好了,麻煩你拿張衛生紙給我也不行嗎?還是最近臺灣物價又漲了,所以老爸你捨捨不得施捨一張衛生紙給我?」

  「越扯越離譜了!」於司讖失笑。「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是平常一般狀況,我隨時隨地都可以幫忙,但如果是你使用天賦所惹出來的麻煩,我就不能再插一腿進去,否則當你和我所‘看’到的不一樣的時候,問題就大條了!」

  於培勳沉默了下。

  「會那樣嗎?」

  「會。」於司讖的聲音突然低沉許多。「記得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不斷‘看見’最要好的朋友出事,雖然我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但我還是繼續看到他出事,因為害怕,所以忘了先告訴外婆原因就請她看看我那位好朋友究竟是會出什麼事?」

  「你們看到的不一樣?」

  「我‘看見’他被倒塌的墻壓傷,外婆‘看見’的卻是他從樓梯上摔下來。」

  「那他到底是被墻壓,還是從樓梯上摔下來?」

  「他被二樓的墻壓倒摔到樓下,變成半身不遂的白癡了!」

  「變成半身下遂的白癡?」於培勳驚呼,驀地打了個寒顫。「那不是……」

  「是的,他注定要殘廢。」於司讖嘆道。「事後,外婆痛罵了我一頓,告訴我一般人除了生死和姻緣之外,還是另有一些事是注定不能更改的,或許是他前世造了太多孽,也或許是他曾經許過什麼願,這誰也不知道……」

  「總之,如果僅僅是我的干涉,只會把注定的結果一再往後拖延而已,或者當我自己驚覺不能再干涉之後,他也只不過是遭受到必然會遭受到的結果罷了。但因為我把外婆扯進來了,因此他承受的是雙倍的災難,即使一年後他就死了,我也始終無法忘了這個教訓。所以我不能幫你,你只能靠你自己,懂嗎?」

  於培勳蹙眉,斜眼瞪著話筒。「你不是在唬弄我吧!老爸?」

  「誰唬弄你了?這種事能亂掰嗎?」

  於培勳咬著下唇沉吟半晌。

  「好吧!那這樣,我只問一些問題,這總可以了吧?」

  「這應該沒問題。」

  「那,首先,老爸,如果我又‘看見’兇手要來找我晦氣,那我不是……」

  「怕什麼呢?你總是能預先‘看見’,預先避開,不是嗎?」

  「呃,確實是,但……」於培勳嘟嘍。「我要是跟老爸你一樣持續不斷‘看見’自己出事呢?」不會是他也要白癡白癡一下了吧?

  「這個你放心,外婆告訴過我,他說我們這種人,以及生命與我們緊密聯係在一起的配偶,除了姻緣與生死之外,生命從頭到尾都是一連串可更改的變數組合,絕不會有其他必然會發生的事。」

  聞言,於培勳不覺松了一大口氣,再苦笑。

  「可是那樣連續不斷‘看見’自己出事還是很恐怖啊!」

  於司讖輕笑出聲。「小弟,我怎麼都不知道你這麼膽小?」

  「誰膽小了,我……我只是謹慎一點而已嘛!」於培勳硬著頭皮辯駁。

  「是是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麼……老爸‘看見’過嗎?」略過老爸語氣裏的揶揄,於培勳又問。

  「我嗎?有,你媽媽。」

  「那是……一種警告?」於培勳大膽猜測。

  「我認為是。」

  「唔!這樣的話嘛!嗯……」於培勳攬眉思索。「啊!對了,如果說我繼續干涉下去,萬一不小心救了原本就注定要死的人,這樣我不也等於是害了人家嗎?」

  「放心,如果你是有意要救某個人,那麼那個人反而會被你害得更慘;但是如果你是無意中救了某人,那麼那人頂多只是改變另一種死亡方式而已,不會更糟糕,也不會更美好。」說完,再追加注解。「這也是你曾外婆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於培勳恍然大悟地露出懊惱的苦笑。「你該早點告訴我的嘛!老爸。」原來是他顧慮太多了。「還是你故意要看我笑話?」

  「抱歉,抱歉,我忘了,不過,小弟,這會有很大的不同嗎?」於司讖反問。「別忘了,不管你有多厲害的天賦,你總歸還是一個‘人’,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你的一舉一動原就避免不了牽涉到他人,除非你躲到深山裏去,否則你也避不開和其他人的瓜葛糾纏,所以你不可能每件事都要先顧慮到會不會影響到其他人的生命,再決定要不要進行吧?那樣你會動彈不得,一事無成的。」

  於培勳沉默半晌。

  「的確。」

  「很好,我想你已經了解了,那麼,還有其他問題嗎?」

  「呃,大致上是……」於培勳搔搔腦袋。「沒有了吧!不過聽老爸的意思,是覺得我應該管這件事 ?」

  「錯,我不同意也不反對,你自己決定,只要記住一切後果你要自己承擔。」

  「好奸詐啊!老爸。」於培勳再次舉牌抗議。

  「是你奸詐還是我奸詐?」

  「管你,我要跟老媽告狀!」

  於司讖嘆氣。「小弟,你真的很難伺候耶!」

  現在於培勳才真的不爽了。

  「拜托,老爸,別再叫我小弟了好不好?我已經二十七歲了耶!」

  「在我眼裏,不管你多大歲數,也還是個小鬼頭!」

  「是喔!老爸,難怪老媽要買那種電話放在你們房裏,」於培勳譏笑道。「你還真是老了耶!居然說這種話。」

  「你這小鬼……」

  於培勳大笑,連忙掛斷電話,阻絕一連串怒罵。片刻後,笑聲逐漸消失,他再度陷於困擾無解的思緒之中。

  現在,他到底是要幫還是不幫?

  他沒有義務要幫忙,也救不了那些人,頂多是幫他們抓到兇手罷了。但記得桑念竹也曾說過,抓到兇手雖然幫不了死者,讓兇手得到該有的懲罰也補償不了死者,但對於生者而言卻是一個很大的安慰,起碼能夠減少他們往後的生命走向扭曲人生的可能性。

  為了他自己,他不想幫——他是個脆弱的男人,實在受不了那麼刺激的遊戲。但為了讓桑念竹高興,也因為麥尼不要臉皮地活像條爛蛇似地死纏住他不放,他怎麼也甩不掉;為了這兩個因素,他又不能不認真考慮一下……

  好吧!既然老爸說他的生命是由一連串的變數所組成的,那他就賭一賭這個變數吧!

  ************************************************

  隔兩天,桑念竹整天都有課,於培勳一大早就出門到處閒晃,兼職一下無所事事的流浪漢,打賭他會不會在接到桑念竹之前碰上麥尼,碰上了,他就幫,碰下上,一切作罷,就算麥尼三跪九叩來求他,他都不管這檔子事。

  到了下午三點半,他輕快的走向西敏寺大學,快樂得不得了,因為他沒碰上麥……老天!

  驚愕的目光落在耐心等候在大學校門口的麥尼身上,於培勳哭笑不得。

  這哪算賭啊?

  他根本就輸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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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48: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手套!」

  「咦?」

  「咦什麼咦,我不想直接碰屍體不行嗎?」

  「可是上回……」

  「上回是上回,上回我沒想到,不可以嗎?」這能怪他嗎?突然要他摸屍體,光看就夠恐怖了,還叫他摸,嚇都嚇死了,哪裏會想到其他?

  麥尼趕緊恭恭敬敬奉上搜證用的手套。

  於培勳不情不願地戴上。至少這回屍體沒那麼恐怖,他暗忖。

  「唔……黑發,眼睛……嗯!看不清楚,高約……五呎八吋,重約一百一十磅左右,我猜跟傑克第二是同一個人吧……哼!還戴眼鏡、戴假鬍子,跟希普曼的照片一模一樣……」他收回手,忙不迭脫掉手套扔開。「如你們所料,他的確在模倣希普曼。」

  「其他呢?」

  「其他?」於培勳走出停屍間,步向盥洗室,一大串人跟在他後頭亦步亦趨,好像一大堆仆人伺候在主人後頭,就等著要替他擦屁股。

  「真正的希普曼多半在下午時分登堂入室殺人,這傢伙則是在晚上挑選流浪老人、獨行老人,或者獨居的老人下手,先用麻醉藥使她們昏迷,再好整以暇地為她們注射嗎啡,等她們嗚呼哀哉之後,他才嘿嘿笑著離開。」

  「這回他沒有帶面具吧?」麥尼問。

  於培勳轉入盥洗室。「應該沒有。」

  「那你沒有設法看清楚他的長相嗎?」阿曼達第二個問。

  「你剛剛都沒有在聽我說話嗎?」於培勳不耐煩地按下水龍頭,再按洗手乳,死命洗洗洗,刷別刷。「晚上,他都挑晚上做案,OK?沒有月光的晚上,而且是在暗處;如果目標是獨居的老人,他也會等到人家睡著之後才進去,同樣烏漆抹黑的,我能看到他戴眼睛、戴假鬍子就下錯了,你以為我隨身攜帶紅外線嗎?」

  「聲音呢?」羅特也問。

  衝水,「很低沉,但感覺得出是故意裝出來的。」又按洗手乳,繼續洗洗洗,刷刷刷。

  「口音?」這是道南的問題,也是最沒有建設性的問題。

  「口音你個屁啦!只有嘿嘿嘿,哪有什麼口音?不然你嘿幾個不同口音來給我聽聽,說不定我就分辨得出來了。」

  道南尷尬地抓抓頭發。

  「特徵?」約瑟巴緊跟著問。

  「特徵?」於培勳停下衝水的動作,仔細思索了下。「沒有什麼特徵,硬要說有的話,那只有一樣……」

  「什麼?」

  「他脖子上這邊……」於培勳虛比著自己的喉嚨下方。「有一道這麼長的傷疤,類似手術痕跡。但這特徵也很有疑問,因為之前我並沒有看見他有這道傷疤,所以也有可能是他有意藉此將調查導入錯誤的方向。」

  「但也有可能是你之前沒有注意到,對吧?」麥尼說。

  於培勳頷首,不否認。

  「總之,查證一下總不會有錯的。」語畢,麥尼即向羅特點點頭,羅特會意,立刻離開盥洗室。

  「接下來呢?又看現場?」最後一次按洗手乳。

  「對。」

  「那可是不少地方呢!」於培勳喃喃道。「如果現場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線索怎麼辦?」

  「那就麻煩你抽點時間看看我們搜集回來的證物。」

  於培勳瞟過去一眼。「需要多久?」

  「這……其實……」麥尼的脖子突然縮短了,眼珠子也松了,不停亂滾,隨時都可能滾出來掉到地上去。「其實也不用很久啦……」

  「不用很久是多久?」於培勳非常堅持地追問,一點也不信麥尼那句「不用很久」的鬼扯。

  「那個……大概……」麥尼陪上笑臉。「一、兩個禮拜……以上吧!」

  吃了一驚,「你在跟我開玩笑?你要我待在這裏一、兩個禮拜……以上?」於培勳滿臉錯愕。「你幹脆把我關進牢裏去吧!」

  「培迪,幫人就幫到底嘛!」麥尼的笑臉更誇張,比小醜那種滑稽笑臉更誇大。「我保證你在這兒會很舒服……」

  於培勳嘲諷地哼了哼。「有抱女人那麼舒服嗎?」

  「呃?」麥尼呆了呆,約瑟巴、道南與阿曼達不約而同地失笑。

  於培勳嘆氣。「算了,就給你半個月吧!不過至少要等到春節過後,過年對中國人來講是很重要的。」

  「沒問題!沒問題!」

  麥尼興高採烈地遞上紙巾,於培勳順手接過來,在碰到麥尼的手那一剎那,眉宇微微一皺,旋即邊擦著手邊往外走。

  「你不打算給我看嗎?」他一向很小心與他人的接觸,但在與麥尼等人周旋之時,他總是放任天賦盡情發揮,因為在他的認知裏,世界上最自私老奸的人非警察莫屬,而事實也證明他的認知沒有錯。

  麥尼隨後跟上,聞言不由得一愣。「看什麼?」

  「看那個兇手寄給我的警告信啊!」

  一聽,麥尼四人即臉色大變地面面相覷,連腳步也停住了;於培勳譏諷地冷冷一哼,揉成一團的紙巾隨手往後一扔,麥尼下意識接住。

  「你們真以為瞞得過我嗎?」

  看樣子是不能!

  十分鐘後,麥尼的辦公室裏——

  於培勳放下信紙,自我解嘲地勾了勾嘴角。「這倒方便,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來了,竟然說是因為我硬插進來,他才‘不得不’繼續殺下去,所以那些人的死都要歸咎於我。哼!我聽他在鬼扯,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內疚、會緊張害怕、會退縮,去作夢吧!」

  麥尼四人驚訝地相覦一眼。「你……真的都不會內疚?」那他們幹嘛這麼辛苦的瞞著他?

  「我為什麼要內疚?」於培勳冷笑。「那些人注定要死,與我何幹?告訴你們,即使我這回無意中救了那些原就注定要死的人,不久之後她們還是會死,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而已,懂嗎?」

  這種話……誰會懂?

  四人再次面面相覷。

  「難道……難道你不會認為他之所以繼續殺下去,確實是因為……因為……」

  「我?」於培勳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說了半天你們還是不懂,真是IQ零蛋!好吧!我再說一次,那些老婦人注定要死在那傢伙手上,即使我沒有出現,他還是會因為你們抓不到他而繼續下去,而他後來之所以會停手,也是因為他自認已經得到勝利了,所以,他針對的是蘇格蘭場,不是我,OK?」

  「你又怎麼知道我們一定拿他莫可奈何?」麥尼不服氣地脫口反駁。

  於培勳「忍耐」地咬牙切齒。

  「因為在我們初識第一次握手時——那時候我還沒有被扯進這件案子裏頭,當時我就‘看’到了,你們根本抓不到那傢夥,直至你們這些與這件案子有關的人全數被調走,換上另一批人接手之後,兇手才突然停手。

  「而現在他之所以向我提出警告,也是因為唯有經由我的幫忙,你們才有機會抓到他,所以他必須想辦法逼我退出。既然上回我是那樣被他嚇走的,因此他認為這回只要一封信就綽綽有餘了,他不必費神真的對我下手。這樣明白不?」

  「原來……」麥尼無奈的眼神飛快地掠過三個屬下。「他針對的還是警方。」

  「總算懂了,真是上帝保佑,你們還不算太笨,大英帝國就靠你們啦!」於培勳很誇張的拍拍他的肩。「說到這,我倒是相當懷疑他是不是你們其中之一的仇人,因為你們一被調走他就停手了,很顯然的是針對你們。」

  麥尼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了解,我們會朝這方向去仔細查查看。」

  「還有,告訴你們一件很有趣的事,這張信……」於培勳揮揮信紙。「是在他寫第一張明信片的地方寫的。當然,他早已有充分的準備,所以我還是‘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他又戴面具了?」

  「錯,他化粧成女人,一個濃粧傃抹的女人,比歌劇演員更誇張,我要是看得出他的真面目才叫有鬼。」

  「真詭異!」麥尼咕噥。「不過最令人疑惑的是,你昨天才被我抓……不,請來,他今天就把這封信寄過來了,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快就得知消息?這封信又如何能這麼快寄到?」

  「很簡單,他只要拍拍送信到這兒來的郵差的背,‘好心’地告訴郵差說地上掉了一封信,然後把信交給郵差,郵差不以為疑,就順道送進來啦!」

  「實在夠狡猾了!」麥尼恨恨道。「總之,你再次來幫忙的事是如何泄漏出去的,到底是內奸或外賊,這點一定要查!」

  「那也是你們的事。」於培勳看看手表。「好了,我的‘下班’時間到了,其他的明天再繼續吧!」語畢,他起身要離開。

  「培迪!」

  於培勳停住,側首移過目光。「什麼?」

  「既然當時你看得見我們抓不到他,那現在你難道不能……」阿曼達猶豫了下。「不能先看看兇手下一回會在哪裏動手,甚至看看……看看我們未來會抓到的兇手究竟是誰?」

  「不能。」

  「為什麼?」

  「因為從我被扯進這件案子裏的那一刻起,那傢伙就把我當成他的敵人了。」

  「所以?」

  於培勳板正臉孔直視前方,沉默半晌,不認為自己有義務回答她的問題,於是聳聳肩後即大步離去了。

  有些事就是不能直接說穿了,否則大家以後見面都會很不自在。

  譬如為什麼他不能先看看未來會被抓到的兇手究竟是誰?

  很簡單,因為他看不見敵人的未來。

  ************************************************

  全球每個大城市幾乎都有一個唐人街,倫敦也不例外,位於倫敦市中心的唐人街,歷經百年變遷,早已不是移民居住之定點,而是便宜又大碗的美食天堂了。

  不過,倫敦的唐人街發展至今也已淪為世界上最慵懶的唐人街,別想要一大早跑到這裏來用早餐或是飲茶,那種時候只有閉門羹請你喝,要多少有多少,隨你喝到飽,在這兒無論是餐廳或小餐館,都要到中午才會開門營業。

  但有個特殊節日,唐人街卻是一大早就熱鬧非凡——

  這年的中國春節特別早,一月下旬,倫敦出現冬季裏難得一見的藍天白雲,嬉皮笑臉的太陽公公偶爾也會溜出半張臉來偷看兩眼,唐人街上彩旗飄揚,入口處牌坊上橫幅高掛祝福大家「萬事如意」,人群來來往往、熙熙攘攘,恍惚有一種逛廟會的感覺。

  「小心!」於培勳一邊小心翼翼呵護著懷裏的桑念竹在擁擠的人群中移動,一邊扭頭往後抱怨,「喂!你們兩個,拜托跟緊一點好不好?」

  後頭,李亞梅同樣「保護」著學妹秀勤盡量跟住他們,狼狽萬分。

  「你給我閉嘴!」李亞梅怒吼回去。「你是男人,擠成土司都無所謂,可是我們是女孩子耶!又不是女超人,這樣擠真的很累耶!」

  他比她們更累!

  平常時候,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阻絕從別人身上傳來的「不良訊息」,可是在這種時候,當所有人的情緒都特別高昂的時候,那種「傳遞」的力量就格外強大,他沒有把握能夠完全阻絕,只有盡量藏起兩手不去碰觸別人。

  但這種事也不是很容易,因為他不能任由所有人擠過來壓扁他們,不得不用手去推開,甚至要防備有人偷吃桑念竹的豆腐,這時候……唉!如果戴手套有用就好了,偏偏沒用,所以說他才不喜歡來參加這種活動,倘若不是桑念竹想來看看,他壓根兒不會選在這種時候到這種地方來。

  「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桑念竹仰起嬌靨,表情有點後悔,她真的沒有想到會這麼擁擠。

  於培勳兩眼左右一瞟,再扭頭往後。

  「喂!到那邊,如果二樓有位置,我們就可以在那邊看了。」

  一聲令下,四人一齊衝鋒陷陣,勇往直前悍不畏死,好不容易攀山越嶺,遊過一片汪洋人海,終於到達一家廣東茶樓。可是二樓也早已人滿為患,圍在四周等候桌位的人個個擺出標準戰鬥姿態,銳利的目光不斷左右搜尋哪一桌的人出現離開的跡象,隨時準備放馬衝過去。

  於培勳有意無意地碰了一下從身邊經過的服務生,然後指向靠窗角落那一桌。

  「我們到那裏等,他們待會兒就要離開了。」

  「你怎麼知道?我看他們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嘛!」李亞梅不信地看過去。「我敢跟你打賭,瞧他們的樣子保證會在那兒看到舞獅結束後才離開。」

  於培勳笑容詭譎。「好,賭什麼?」

  「如果你輸了,今天所有的開銷都由你請客,如果我輸了,就由我請!」

  「成交!」

  其實李亞梅猜的也沒錯,那桌人原是打算看完舞獅後才要離開,可是不到十分鐘,其中一人在接了一通電話後,便匆匆忙忙領著一家大小離開了,在一旁守株待兔多時的於培勳四人,即在十幾雙眼紅的目光下大剌剌地進佔天皇寶座。

  「算你運氣好!」李亞梅不甘不願地認輸了。

  舞獅是中國新年的傳統項目,又是鞭炮又是敲鑼打鼓,舞獅隊的護衛身穿印有「少林」字樣的上衣,看上去好不威風,長串舞龍舞獅隊伍更把整個喜慶氣氛帶到了最高潮。

  直到舞龍舞獅舞出了唐人街——

  「他們會到哪裏去?」桑念竹好奇地把腦袋探出窗外。

  「特拉法爾加廣場,」於培勳替她夾了一粒蝦餃。「那邊好像有搭戲臺表演中國傳統的歌舞雜技,想去看嗎?」

  「不要!」桑念竹收回腦袋,拚命搖頭。「那邊一定更擠,我才不要去!」

  「那待會兒你想上哪?」

  「想去哪兒呀?唔……我想想……」桑念竹思索著,視線又無意識地往窗外瞟去,驀地,她臉色一變,突然往於培勳懷裏躲過來。

  「怎麼了?」於培勳訝異地擁住她,也往窗外看出去。「你看到什麼了?」

  「沒……」桑念竹勉強勾出一抹笑。「沒什麼。」

  「沒什麼你會露出這種看到鬼的表情?」她自己看起來都快像個鬼了。

  「我說啊……」李亞梅一口一個珍珠丸子,慢條斯理地打岔進來。「不會又是看到你奶奶,還是你大媽或哥哥吧?」

  桑念竹垂眸不吭聲。

  「我就知道,每次你看見他們就好像老鼠見到貓似地,不是嚇成一團,就是跑得跟飛一樣,」李亞梅誇張地揮舞著水煎包。「嘖嘖嘖,我還真納悶怎麼沒有人找你去參加奧運?」

  於培勳明白了,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僅是安撫地摩挲著桑念竹。「不用擔心,有我在誰也傷害不了你,嗯?」但桑念竹仍是默然低首,一副瑟縮的模樣,於培勳不禁蹙攏了眉宇,隨即對李亞梅使了一下眼色。

  「你們吃飽了嗎?想不想到我家去看看?」

  李亞梅會意,「當然想,」立刻附議。「不過要帶一只烤鴨去!」

  「好啊,你買!」

  「哇!」

  長眼睛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男人!

  ************************************************

  在十八、九世紀的建築裏,書房通常也是圖書室,除了書桌椅和休息的臥榻之外,只有滿滿的書,從上到下,自左而右,那面墻,這片墻,那個櫃子,這個棒子,如果是不是喜愛看書的人,光是坐在這裏頭,悶就悶死他了。

  此刻,臥榻上,桑念竹曲腳抱膝望著窗外,清雅的臉上一片緊繃,於培勳悄然進入書房裏,在茶幾上放下茶盤,提起茶壺來注滿了杯子端給她。

  「哪!你最愛的大吉嶺。」

  桑念竹回首,勉強撩了一下嘴表示她笑了,「謝謝。」在於培勳關切的注視下,她啜了幾口紅茶,溫熱的香氣宛如蜂蜜般滑潤地溜過喉頭,暖了她的肚子,也暖了她的心,片刻後,繃緊的表情終於放松了。

  「她們呢?」

  「在起居室裏吃烤鴨看電視。」於培勳在自己的紅茶裏加了一些蜂蜜,桑念竹看得有些驚訝,他微微一笑。「其實我喝紅茶從不加檸檬也不加牛奶,但是不管什麼紅茶,非加蜂蜜不可。」

  桑念竹怔了一怔,旋即尷尬地勾了勾嘴。「你早該告訴我的。」

  「那種事不重要。」於培勳笑著擁住她,望向窗外。「今天天氣很好啊!」

  桑念竹不由自主也跟著看回窗外。「嗯,真的。」

  然後,兩人便默默地凝望著窗外藍天,間或幾朵白雲飄然掠過,邊啜飲著紅茶,讓縷縷香氣環繞著他們,不說話,只是靜靜相依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念竹突然出聲了,倣佛作夢般的呢喃。

  「我父親的祖父曾因身為高等大法官而被封為爵士,雖然不過是終生貴族罷了,並不是什麼世襲的爵位,但這已足夠讓我家晉升為世家名門了……」

  於培勳訝異地愕了愕。

  「……之後,我家的男人不是法官就是皇家大律師,這已成為定律,就連我那個散漫的哥哥都已經通過訴訟律師資格考了,而我……」

  甫聽到一半,於培勳已是滿腹狐疑,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聽到這裏,忍不住想開口詢問,就在這當兒,兩下敲門聲驀然傳來。

  「誰?」

  「是我啦!如果你們有哪位是光溜溜的,不好意思,請趕緊躲到桌子底下,我要進去 !」

  桑念竹臉一紅,忙掙開溫暖的懷抱坐正,於培勳哭笑不得。

  「別胡扯,進來吧!」

  門開處,李亞梅先賊兮兮地探進一顆腦袋來。「我真的要進來 !」

  於培勳兩眼一翻,不予理會,李亞梅這才推開門,大搖大擺地晃進來。

  「原來你們在喝茶呀,嘖!也不說一聲。」

  「你到底有什麼事?」這個女人,她最大的興趣好像就是惹他發火。

  「哎呀呀!居然問我什麼事?就那樣把我們扔在一邊,自顧自在這裏和女人卿卿我我,你這還算是主人嗎?」李亞梅走到書桌後,大剌剌地往那張十八世紀時的奇彭代爾扶手椅上一坐,東張西望。「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擁有這樣一棟豪宅,聽小念念說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呢!請問你買了幾折?」

  於培勳聳聳肩。「臺面上是七折,臺面下是三折的一折再打對折。」

  自然,一家分公司總經理不可能吃這麼大的虧,他也吃不下,除非有人自願吞下虧損,不用猜,那個很聰明的大笨蛋就是威迪生總裁,他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地使盡各種手段,一心要讓某位愛佔便宜的小氣鬼開不了口提出辭職。

  這個小氣鬼雖然比他老爸麻煩了一點,但幸好還是有辦法抓住他,只要多讓他佔點便宜就行了。

  「三折的一折再打對折,那不就是……」李亞梅抽了口氣。「哪有這種可笑的事?這根本就是送給你了嘛!」

  這又幹她什麼事了?

  於培勳放下茶杯。「究竟有什麼事?」

  「嘎?啊!對了,差點忘了,你……」李亞梅詭譎地眨巴著眼。「還記得那位金髮大帥哥嗎?」

  兩眉一聳,「記得,那又如何?」於培勳反問。

  「那麼牛津劍橋一年一度的划船比賽呢?」

  「復活節的藍船賽?」於培勳蹙眉,狐疑。「也記得,然後?」

  「康納爾,那個金髮大帥哥啊!他一直來找小念念約會,當然,小念念一再地婉拒。最後他就說啦!牛津劍橋的划船比賽很有趣,他想請小念念去看,今年是在復活節前一周的周六,那時候大廚師你的簽證也差不多到期了,所以……」

  「我有英國居留權。」於培勳淡淡道。

  聞言,李亞梅與桑念竹同樣呆了一呆,「咦?」異口同聲兩道驚呼,同等程度的詫異。「怎麼可能?留學要十年才能取得居留權的呀!」

  於培勳嘴角一勾。「我只要在英國工作滿五年就可以了,再過兩年我還可以拿到公民權呢!」

  「對喔!我們只想到你的留學生身分,卻忘了你在威迪生的‘兼差’。不過……」李亞梅咕噥。「你是美國總公司的副理不是嗎?」

  「我不能在倫敦分公司掛個名嗎?」

  李亞梅眨了眨眼。「也就是說,如果小念念有興趣的話,你會帶她去看 ?」

  眼角溜向身傍的桑念竹,「你想去看嗎?」於培勳問。

  桑念竹想了一下。「不要吧!我記得那天會跟今天一樣擠,所以我從來沒去看過,只為了看二十分鐘的比賽,那樣太辛苦了。」

  「如果你想看,我自然有辦法讓你看得不擠。」

  桑念竹還未來得及回答,李亞梅已搶先眺起來大喊「有」了。

  「我要!我要看!」就是她想看,不然她幹嘛提這事?

  於培勳甩也不甩她,兀自盯住桑念竹。「你想看?」

  桑念竹瞄了一下李亞梅,頷首。「如果不擠的話。」

  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那我們就去看看吧!」

  螓首好奇地微微一傾。「你參加過嗎?」

  於培勳搖頭。「沒有,我玩的是板球和馬術,不夠力氣划船。」

  「真沒用,康納爾說他都有參加呢!」李亞梅嘟囔。

  於培勳終於把視線移向李亞梅那邊去了——瞪過去的。「那你不會跟他去看!」總有那麼一天,他會把這個女人扁成肉餅夾在漢堡裏給狗吃!

  「他又不是請我,總之,到時候說什麼我也要帶秀勤跟你們一起去看,你甩不掉我的!」李亞梅背著手慢吞吞地走向門口。「好了,我的事情完畢,你們可以繼續演續集了。」

  待她離去後,於培勳無奈地搖搖頭。「怎麼都沒有男孩子追她呢?」看她老是特意找那種弱小的女孩子照顧,桑念竹之後是秀勤,有時候他還真懷疑她是不是女同志呢!

  「有啊!可是她都看不上眼。」桑念竹將茶杯擱至茶幾上。「她還說在新加坡有個未婚夫,是她爸爸替她安排的,所以她就算拿到了博士也不會回去,要在這兒拿到居留權後定居,再自己找對象?」

  「和英國人結婚不是更快?」

  「她不會為這種事結婚的。」

  於培勳點點頭,沒說話。心神好似已經漫遊到別處去了,好一會兒後——

  「小竹。」

  「嗯?」

  「你對那個傢伙真的沒興趣吧?」

  桑念竹驚訝地瞟他一眼,然後依戀地趴上他胸膛。「全然沒有!」

  「那……」他摟緊了她。「小竹,接下來有一段時間我會很忙,你不……」

  「我不會在意,也不會和別的男孩子出去,」桑念竹輕輕幾句話定了於培勳的心。「如果有人要勉強我,我會叫亞梅幫我。」

  「唔……也許她還是沒有男朋友比較好……」於培勳喃喃道。「小竹……」

  「嗯?」

  「我愛你。」

  低低嘆息,桑念竹的心倣佛奶油般融化了。

  「我也愛你。」

  於培勳俯首,桑念竹仰起嫣紅的嬌靨,四目相對,柔柔的情,暖暖的愛,自彼此瞳眸中流露無遺,片刻後,於培勳眼神益發深邃,透著顯然的欲情,桑念竹雙頰更赧,微翹的睫毛俏然落下,然後,兩顆頭顱徐徐貼近……

  寧馨的時刻,深情的心跳,自窗外採進來的陽光微笑地包裹住兩人,時間,倣佛靜止了,就在這雋永的一剎那,靜止了……

  ************************************************

  砰然一聲,麥尼的辦公室門被撞開了。

  「半個月,再多就沒了!」

  某人大聲呼喝,麥尼千恩萬謝。

  三天後,恭喜發財,又有一個老婦人被幹掉了,在被上司總督察碎碎念到臭頭之後,眾人不約而同滿懷期待地跑到證物室去,想看看於培勳找到什麼線索沒有,結果——

  「阿曼達小姐,下次去勘驗現場的時候,麻煩你把這種誘人犯罪的東西收好,OK?要不就干脆一口氣給他用光光,這樣就不必擔心會掉在外面了。」於培勳扔過去一盒保險套,再丟給道南一張衛生紙。「還有你,如果不想淪為嫌疑犯,以後擤完鼻涕不要隨地亂扔,拉完屎之後也請記得拿塑膠袋裝起來帶回家!」

  約瑟巴呆呆地看著面紅耳赤的阿曼達與尷尬萬分的道南。「難怪我拿這些證物上的指紋與DNA去比對犯罪紀錄卡都比對不上任何人,原來是你們的!」

  「你也沒資格說別人,」於培勳繼續扔給約瑟巴一張紙屑、一片口香糖和一支很普通的筆。「這些是你的!」

  約瑟巴立刻像蝸牛似地縮回殼裏頭去了,羅特忙為他辯解。

  「他是搜證官,自然會……」

  「你閉嘴!」於培勳冷冷地把一個扁扁的空啤酒罐K過去,羅特接住,半張著嘴合不攏了。「工作時請不要喝酒,謝謝!」

  聽到這裏,麥尼有預感自己就是下一個即將被點名的大白癡,趕緊抓著其他四人落跑。

  「對不起,你忙你的,我們……」

  「喂喂!你跑那麼快幹嘛?你也有啊……」

  麥尼溜得更快了。

  天啊,饒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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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除了沒日沒夜地埋在一大堆垃圾中尋找線索,破酒瓶、衛生棉、保險套、一張破紙、一顆棒球、A片光碟、一小塊爛布、花花公子、一片指甲、破褲子……

  總之,這世界上所有會被當成垃圾的東西全堆成了一座小山,山頂上正是即將被垃圾同化的於培勳,他一邊輪流「愛撫」那些耐心排隊等待他眷顧的垃圾們,一邊絞盡腦汁臆測他所「看」到的千千萬萬個景象中,到底哪一個才跟那個變態兇手有關?

  這還不夠,在某些時候,於培勳還會被麥尼抓到現場去客串蘇格蘭場專用警犬,東摸摸西聞聞,這邊看看那邊瞧瞧,簡直忙翻了。

  最嘔人的是,麥尼還說什麼保證在那兒會很舒服,這根本就是二十一世紀最大的謊言!

  喝的是味道超遜的即溶咖啡,又酸又苦到連豬都不喝;吃的是最簡便的三明治,裏面的煎蛋硬得跟鐵皮一樣,一口咬下去差點碎掉滿嘴牙;睡的是最「柔軟」的沙發,連腳都伸不直,一覺醒來,他駝著背以為自己永遠挺不直腰了。

  如此這般半個多月下來,他吃不好,睡不好,眼睛紅了,臉憔悴了,筋疲力盡,油盡燈枯,滿臉胡須沒刮,幾乎可以跟麥尼那片紅鬍子媲美,他這樣無情地壓榨出自己的每一分精力,只一心想要盡快把這件骯臟事結束掉,以便早點回去抱他的女人,可是——

  「好了,雖然很不容易,但總算有點眉目了。哪……」於培勳把袖珍型電腦螢幕轉向他們。「這上面記錄的是我這些日子以來所‘找’到的線索,以及綜合結論與猜測,我有預感應該可以挖到那傢伙現在的窩了……」

  「咦?你找到了?」約瑟巴失聲驚呼。「怎麼可能?」

  「約瑟巴,不必在意,」麥尼安撫地拍拍他的肩。「不是你檢驗得不夠仔細徹底,而是……咳咳,你知道他比較特別,所以……呃,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約瑟巴苦笑。「只是……」

  「毋需自責,約瑟巴,如果你要自責的話,我們全該去跳樓了!」語畢,麥尼轉向於培勳。「你確定可以揪出那傢伙的窩了?」

  「我不確定,是預感,OK?有可疑的地方就提出來,這不是你說的嗎?總之,剩下的你們自己去設法,我不管了!」

  「欸,不管了?什麼意思?」這回輪到麥尼發出意外的驚叫。

  「什麼意思?」於培勳忍不住吼過去,情緒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還會有什麼意思,已經半個多月,我受夠了,管你找到兇手沒有,我要回家了!」就算麥尼不肯,硬是要阻止他,他也一定要走,走不了就殺出去,殺不出去就……就……

  不成功便成仁!

  總之,他非走人不可,因為明天是……

  「好好好,你別生氣,別生氣!」眼見於培勳發飆了,麥尼連忙陪上笑臉。「我看你的確是累了,那就回去休息一天,後天再來好了。」

  聽那種天恩浩蕩的語氣,狡猾的回答,於培勳差點忍不住一腳踹過去讓麥尼瞧瞧他的舊皮鞋夠不夠耐穿。

  真是,難怪會被人家叫條子——一條條的就像馬桶裏的黃金一樣,如果他手邊有槍,肯定會馬上砸過去K他個滿頭包,可惜沒有,只好丟出剝皮龍眼兩顆,聊勝於無。

  之後,他回到梅菲爾,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桑念竹,然後進浴室徹徹底底洗了個乾乾淨淨,再泡進浴缸裏……

  睡著了。

  也不曉得睡了多久,朦朦朧朧中,好像有人叫他起來,恍恍惚惚裏,他好像被某人硬拉出浴缸,迷迷糊糊的,被擦乾了身子扯出浴室扔上床,他翻個身趴在枕頭上,又睡著了。

  當他醒轉過來時,已是翌日近午時了。

  真不敢相信!

  瞪住手表上的時間,再看看窗外——天光地亮,又轉回來瞪住手表,揉揉眼,再看……

  不可思議,他真的睡了整整十七個鐘頭!

  望向身旁,枕頭凹進去了一個小凹槽,顯見另有人睡過,還有一根又黑又長的頭發——是個女人,再轉眸朝床邊五斗櫃看過去——一張紙條。

  你睡得好熟,我不忍心叫醒你,不過我上完課後會立刻回來。餐室有早餐,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ps,我偷親了你一下下,希望你不會介意。

  唇線一彎,於培勳笑了,放下紙條,伸了一個超級大懶腰,再進浴室刷牙洗臉,整整刮了兩遍才把一臉海盜鬍子刮幹凈,跟著下樓打了幾通電話,然後在廚房裏待了將近三個鐘頭,兩點前二十分才回到樓上。

  他穿上了桑念竹送他的毛衣——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隨後即精神奕奕地出門去了。

  沒錯,今天是情人節,說什麼他都要陪情人一塊兒過!

  ************************************************

  戴比爾斯倫敦分店——

  於培勳把包裝精美的禮物分別放進大衣口袋裏,問:「多少?」

  「不,不,不用,總裁說過……呃,好吧!一英鎊。」

  於培勳淡淡一哂,掏皮夾取出一英鎊給經理,然後如同上回一樣在經理耳邊說了幾句話,經理喜形於色地猛點頭,再恭恭敬敬地親自送於培勳出去,隨後即飛也似地跑去打電話了。

  「經理,為什麼那個人明明佔了我們那麼大的便宜,你卻對他如此恭敬呢?」經理一打完電話,他的表弟——店員之一就好奇地問過來了。

  「因為他雖然愛佔便宜,可也是個很公平的人,表面上是他佔了我們的便宜,但他必定會回報我們,譬如上回,他透露了一顆一千七百多克拉的原鑽埋藏處,這回,他告訴我一座紅寶石礦脈的地點,你說,這究竟是我們佔了便宜還是他?」

  「不會是真的吧?」店員吃驚地問。

  「是真的。」

  「他怎麼會知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他有內幕消息吧!」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自己去挖、去賺?」

  問得好!

  如果他不是總裁的親侄兒,這麼大的寶礦,他也會想要自己去挖、去賺。

  「因為他不是個貪心的人,愛佔便宜只是他個人的怪癖,但他絕不貪婪。」

  說著,經理翻開首飾型錄,打算再挑幾個高雅出色的款式,下次於培勳再來的時候就可以提供一點建議,當然,價格越高昂越好,如此一來,於培勳回報的自然也會更豐厚了。

  「我想,如果不是他交了女朋友,他也不可能到我們這兒來買首飾,事實上,他的興趣在集郵,所以我們總裁總是會特地為他收購珍貴的郵票,再以一英鎊的價格轉賣給他,然後他就會透露出一些特別的消息給總裁,所以說,對我們而言,吃一點小虧就等於佔大便宜,換了是你,這種虧你吃不吃?」

  「他的消息真有這麼靈通?」店員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事實證明他所透露出來的消息是百分之兩百的正確,他甚至還救過總裁的命,所以總裁一心想把他從威迪生集團那邊挖過來,可惜威迪生總裁把他抓得緊緊的,德盟總裁更是虎視眈眈許久了。而且……」

  經理突然壓低了聲音。「據我所知,有某個國家政府也對他很有興趣——那個國家已經鬧革命好一陣子了,只是想不到辦法說服他而已,因為他的個性很別扭,看上去脾氣好好,其實骨子裏比誰都要難伺候,龜毛得很,一個字說不對他就給你臉色看,兩句話講得他不爽他幹脆翻臉,管你是天皇還是女王。」

  他笑笑,又說:「最有趣的是,那個國家的人曾經打算索性綁架他算了,可是卻老是被他早一步躲開。威迪生總裁和咱們總裁知道後,還聯合好幾位特殊人物去警告那個國家不準動於先生一根寒毛,那個國家才不敢再亂來。」

  「特殊人物?」

  經理又笑了,神秘兮兮的。「這種事,如果你不是我表弟,我是絕不可能告訴你的,總言,一般人是不清楚於先生有什麼了不起啦!可是那些身分越是顯貴的人物越了解他的厲害。所以說,如果你運氣好有機會幫他一點忙的話……」他拍拍店員的肩。「說不定你就不需要再在這兒作店員啦!」

  真有那麼神?

  店員狐疑地看著經理又低下頭去專心研究首飾型錄,半信又半疑。不過看在那個東方人如此受上司尊重的份上,多巴結巴結總是錯不了的。

  人哪!只要有機會往上爬,誰不想呢?

  ************************************************

  「他真的是在忙?整整半個多月?」

  「當然是真的!」桑念竹大聲為於培勳駁回李亞梅的懷疑,「他居然在浴缸裏睡著了,如果不是之前他有給過我一把鑰匙,我根本就進不去,然後他就會凍死在浴缸裏。而且啊……」說著,一邊整理書本筆記塞入背包裏。

  「他睡得好熟,我幾乎叫不醒他,才把他拉出浴缸,他又坐在地上睡著了,然後是在馬桶上睡著了,接著是浴室門口,再來是床邊,好不容易讓他躺到床上,我都已經滿身大汗了!」

  李亞梅聽得忍俊不住。「你在拖死狗啊?」

  「差不多。」桑念竹自己也笑了。「還有啊!我頭一次見到他滿臉胡須的樣子呢!好奇怪喔!真像剛從牢裏放出來似的。」

  「牢裏?哈哈,有那麼邋遢?」

  背起背包,「沒錯,他……哦!」剛踏出去一步的腳又收回來了,「他怎麼又來了?」桑念竹困擾地攬緊了秀氣的眉宇,兩眼瞅著教室門口直嘆氣。

  「那傢伙好像不懂得什麼叫死心耶!昨天我都跟他說得那麼清楚了說。」李亞梅也瞪著同一個方向,不耐煩地咕噥。「算了,就說我口水多好了,我再去跟他講一次!」

  待所有同學都離開教室後,她們才出去,眼前人影一靠近過來,李亞梅立刻大馬金刀地擋到桑念竹前面。

  「我說先生啊!請問你懂不懂適可而止這四個字的意思啊?老實告訴你,你這樣天天來獻殷勤,不但打不動她的心,反而讓她很困擾,會讓她討厭你喔!」

  「發誓,我沒有什麼惡意,真的!」康納爾忙舉手作發誓狀,「今天我只是想……呃,把這個……」展開迷人的笑,他遞出一盒糖果餅幹之類的禮物。「送給你,然後……」

  雖然上回被於培勳狠狠地倒打了一耙,讓他頹喪了好幾分鐘,但在朋友的積極鼓勵下,他馬上又充電成功,恢復信心滿滿。

  沒錯,對方是博士又怎樣?他比那個東方男人高大醒目,比那個東方男人英俊出色,再從那個東方男人的穿著上看來,他有把握自己肯定也比那傢伙富有,總而言之,除了學歷之外,他樣樣比那東方男人更勝一籌。

  在這種條件懸殊的情況下,他真的沒有機會嗎?

  廢話,怎麼可能沒有!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晚上我想請兩位小姐……」

  尚未聽他說完,桑念竹眼裏便已迅速蒙上一層困擾的陰影,就在這時,李亞梅突然驚呼著把禮盒搶過去,非常誇張的表情,很有故意大驚小怪之嫌。

  「Oh, my God!法國瓦哈那手工巧克力耶!哇哇哇,還是果香口味的呢!」

  康納爾來不及阻止,也不好意思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李亞梅很不客氣地逕自拆開包裝,打開盒蓋,大剌剌地拈起巧克力來一口一口的吃,懊惱不已。

  「嗯、嗯!太棒了,瓦哈那果然是瓦哈那,這滋味實在是……」李亞梅極其享受地閉起眼來品嘗,順便做評鑒。「微微的苦、微微的酸、微微的甜,還有豐富籠鬱的水果芬芳,這些融合一起在舌尖上緩緩軟化成 稠的奇妙口感,令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嶄新味蕾體驗,實在是太教人感動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但是……

  她感動有個屁用,他是要讓愛麗絲感動,可不是她呀!

  「呃,你……你喜歡就好,」康納爾吶吶道。「那愛麗絲……」

  「老實說,」李亞梅噙著揶揄的笑,繼續一塊接一塊把巧克力往嘴裏扔。「愛麗絲並不喜歡吃巧克力,所以我說啊!你幹脆把這盒巧克力送給我算了,反正愛麗絲還不是會轉送給我。對吧!小念念?」

  不,她很喜歡吃巧克力!

  可是這種時候,桑念竹再蠢也知道要順著李亞梅的意思拚命點頭。

  「對,我不喜歡吃巧克力,討厭死了。」點得太用力,口水差點滴出來。

  康納爾的笑容頓時崩潰了一個角角。「既然如此,巧克力就送蘇菲亞吧!」

  「真識相。」李亞梅讚許地點點頭。

  「那麼今天晚上……」

  「又是你們劍橋同學的派對?」李亞梅斜睨著他。

  「不,不,不是,是自助餐式的宴會……」

  「不必,」李亞梅擺擺手,手裏還抓著一塊巧克力。「不管是宴會、派對、烤肉或辦家家酒,什麼都好,愛麗絲都沒空陪你去,因為她早已經有約了,OK?」

  「早已經有約了?」康納爾很驚訝。「是誰?」半個多月來,雖然飽受挫折,一次又一次地被她say no,可也不曾碰上那個東方男人來找過她,他還以為他們分手了,所以依然很有耐心地天天來進行長期抗戰,可是現在卻……

  難道還有其他競爭者?

  「是……」李亞梅先將手裏的巧克力丟進嘴裏,再朝他身後一指。「他!」

  甫說完,桑念竹便訝異地順著李亞梅手指方向把視線拉過去,繼而驚喜的迎向前;而相對於她的歡天喜地,康納爾訝異地回眸一瞧,瞬間,全世界所有的失望全跑到他臉上去開派對了。

  李亞梅看得快忍不住爆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們沒有分手,只是那傢伙最近比較忙而已。」語氣分不出是調侃或幸災樂禍,或者兩者加料炒成了大鍋菜。

  而那頭,桑念竹一見到於培勳身上的毛衣圍巾,更是甜蜜在心頭。

  「這件毛衣穿在你身上真的很好看呢!」

  至於於培勳,兩眼盯住康納爾,桑念竹一接近,充滿佔有性的手臂立刻伸長過去將她擁入懷裏,顯然是要強調他的專屬權。「謝謝,我也這麼覺得。」溫柔地對桑念竹說完,即向康納爾伸出右手。「你好,再次見面了。」

  雖然不情願,但康納爾畢竟是個有良好教養的人,在這種狀況下依然能保持他的溫文禮貌,也伸出手去握住對方。

  「你好,於先生。」

  於培勳暗暗皺眉,收回手。「如果我沒記錯,拉克罕先生應該是劍橋的學生,怎會跑到這兒來呢?」這傢伙真是有夠死皮賴臉,竟然還不肯死心!

  「我……」康納爾有點尷尬。「我是想請……呃,請兩位小姐今晚一起去參加宴會,所以……」

  「是嗎?什麼樣的宴會?」明知故問。

  「為了歡迎自歐美各地遠來倫敦參加歐美商盟會議的代表,家父和幾位商界人士聯合舉辦的洗塵宴會,為免場面太過嚴肅,特地另外邀約了許多年輕人,所以我才會過來……過來……」

  泡別人的馬子。

  「這樣嘛……」於培勳略一思索。「是正式晚宴?」

  康納爾微微一愣。「呃……是自助式餐宴,也不必太拘謹。」他問這個做什麼,不可能是要去吧?

  於培勳頷首。「幾點?」

  「七點開始,八點進餐。」

  「好,我們會去。」

  咦?他們要去?

  桑念竹驚訝地仰起臉,表情意外,李亞梅也詫異地望住他,康納爾最是錯愕,險些失聲反問回去「為什麼?」,幸好良好的教養再次拯救了他,才能及時把那種失禮的話硬吞回肚子裏去——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失態是他最不願意的。

  但他忍得住,其他人不一定忍得住,特別是女人。

  康納爾一離去,兩個女生立刻爭先恐後搶著問:「為什麼要去?」

  於培勳淡然一哂,「我必須讓他搞清楚,最好盡早放棄對小竹的肖想,才不會搞得他自己灰頭土臉。你也要去嗎?」他問的是李亞梅。

  「有熱鬧看,我怎能不去?」李亞梅眉開眼笑,毫不顧忌地表現出她想看熱鬧的勃勃興致。「放心,我會自己找伴。」

  於培勳笑笑,然後指指李亞梅手上的巧克力。「小心長痘痘。」

  「呃?」李亞梅低頭看了一下,隨即哭笑不得地呿了一聲。「才不會咧!本小姐從沒長過……啊!」再抬頭,於培勳與桑念竹早已轉身走了。

  不過,根據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來臆測……

  這個有趣的男人,好像不似表面上那般簡單喔!

  ************************************************

  一回到梅菲爾,甫進大門——

  「我好想你!」才低喃了這麼一句,於培勳便粗魯地把桑念竹壓在門板上,狠狠地覆上自己的唇,累積多時的貪婪需求一古腦傾泄而出,令桑念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半晌工夫後,他的慾望稍得紆解,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過她。

  「你偷親了我,我也要親你,這樣才公平!」

  「可是……可是人家只是偷親你一下下而已……」桑念竹臉紅紅地作辯解。

  「不要狡辯!」兩根手指頭封住了她的辯駁,於培勳故作正經。「否則就不給你吃最喜歡的巧克力慕斯了喲!」

  兩眼一亮,「你做的?」桑念竹驚喜地淌下口水來。

  「當然。」好笑地替她抹去嘴角的口水,他脫下大衣交給她。「你先去起居室等著,我馬上就過去……啊!對了,你要喝大吉嶺、伯爵茶,還是錫蘭茶?」

  「當然是……」

  「大吉嶺?」

  「答對了!」

  「那就不必準備鮮奶了。」

  從十九世紀開始,下午茶便是英國人生命中的一部分,鐘敲四下(最正統的下午茶時間),世間所有的一切瞬間為茶而停頓下來,即使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恭候英國人喝完下午茶再繼續。

  再說的誇張一點,就算你快病死了,也得先喝完下午茶再去翻白眼;即使戰爭戰到了最後關頭,還是得喝完下午茶再來決一死戰;洲際飛彈飛到半途,先停下來喝完下午茶再繼續往前飛……

  於培勳是臺灣人,沒有這種習慣,但桑念竹有,因為她是在英國長大的,用餐可以用中餐,英國六茶——床前茶、早餐茶、工休茶(午前茶)、下午茶、五時茶和夜茶——可絕不能省。

  泡茶是女主人的責任,所以於培勳先把泡茶用具拿來給她,隨後又回到廚房裏去,待桑念竹泡好茶,他也端著點心出現了,桑念竹見了不禁又是一陣驚呼。

  「那些全都是你做的?」

  「如何?」

  「好厲害喔!」讚嘆著,桑念竹的口水氾濫得更厲害了,幾乎淹沒黃河兩岸。

  正統的英式下午茶點心是裝盛在三層瓷盤上,最下層是佐以熏鮭魚、火腿、小黃瓜的美乃滋三明治,第二層則放傳統英式圓型松餅搭配果醬和奶油,第三層是以細致爽口著名的瑪德蓮蛋糕、巧克力慕斯,以及令人食指大動的水果塔等。

  不過吃下午茶點心也是有學問的,並不是喜歡先吃什麼就先吃什麼,而是要先嘗嘗鹹味的三明治,讓味蕾慢慢品出食物的真味,再啜飲幾口芬芳四溢的紅茶:接下來是英式圓型松餅,先涂果醬再涂奶油,吃完一口再涂下一口,讓甜味在口腔中慢慢擴散開來;最後才由甜膩厚實的蛋糕、水果塔等,帶領你品嘗下午茶點的最高潮。

  這一段冗長的過程也就是英國人最喜愛的慵懶時光,邊吃邊喝邊閒聊八卦,講一些有的沒有的五四三,「優雅」的時光就這樣悄悄流逝了……

  「咦?你不要茶了嗎?」見於培勳將茶匙放入杯中,桑念竹有點訝異。

  「老實說……」於培勳咽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我比較喜歡喝咖啡。」

  「可是下午茶沒有人喝咖啡的呀!」

  於培勳輕笑,「你忘了嗎?」起身,「我不是英國人。」走向廚房。「我去泡杯咖啡。」

  「下午茶喝咖啡?」桑念竹低喃。「奇怪的人。」

  不一會兒,於培勳端著一杯香味四溢的咖啡回來了,另一手還拎著一支玫瑰花,瞧見桑念竹正在吃最後一塊巧克力慕斯,不由得失笑。

  「你有沒有注意到,所有的巧克力慕斯都是你吃掉的喔!」

  「好好吃嘛!而且……」霧蒙蒙的眸子俏俏覷向他。「巧克力慕斯是你特地為我做的不是嗎?」

  「聰明的女孩,」他在她身邊坐下,並把玫瑰花遞給她。「哪!給你獎賞。」

  喜歡的男人送玫瑰花,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的。

  「謝謝!」桑念竹嬌羞地道謝,決定要把這朵玫瑰永遠的保存起來。然後,她好奇地往他的咖啡杯裏望進去。「你喝咖啡也不加牛奶不加糖嗎?」

  「多數時候,純咖啡才夠香醇。」

  桑念竹下以為然地皺皺鼻子,「不,是夠苦!」她咕噥著回過頭去繼續吃她的「情人節巧克力」配玫瑰香味。

  「小竹。」縷縷熱霧中,於培勳自咖啡杯緣上方覷視她,朦朦朧朧的,她倣佛古典仙子般飄逸。

  「嗯?」

  「那個傢伙常常去找你嗎?」

  「才不是呢……」

  一聽,於培勳以為桑念竹要對他撒謊,眉頭不覺撩起兩道紋,卻又聽得她的下文。

  「他幾乎是天天來,不是要請我去參加派對,就是要請我喝茶,不然就是看電影,我都叫亞梅跟他說這樣很令人困擾,可是他還是又來了!」吃下最後一口,再拿紙巾抹凈嘴後,她嘆息了一下。「我真不懂,他們明明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纏著我呢?」

  「那麼……」啜了一口熱騰騰的黑色液體,於培勳低眸盯著自己的咖啡。「如果我說我可能還會忙好一陣子,也許沒什麼空去找你,你會……外遇嗎?」

  桑念竹怔了怔,繼而嬌嗔地捶了他一下。

  「你在說什麼呀?我又沒有和你結婚,外什麼遇嘛!」

  嚴肅的視線移過來緊盯住桑念竹,「你會嗎?」於培勳堅持地又問了一次。

  桑念竹這才察覺他不是在開玩笑。

  「你……你為什麼這麼問?當然不會呀!」她低喃著俏俏偎進他懷裏,將玫瑰放置在鼻端底下,深吸一口那幽人的芬芳,感受他溫柔的心意。「你有你的工作,不能因為你之前都很閒就認定你都不必工作,這點我明白,你不用擔心嘛!」

  「那就好。」於培勳喃喃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在他尚未和桑念竹結婚之前,當年預見的那場滑稽婚禮始終是他心底的一塊大疙瘩。

  即使是現在,他認定自己非桑念竹不娶,桑念竹也不像是個會隨便變心的女人,但他依然揮不去心頭那股子陰霾,偶爾還會猜想說:麥尼這樣纏住他不放,會不會是天注定他是屬於「大老婆」的,所以要藉這種方法來趕走「小老婆」呢?

  他決定要幫助麥尼到底是對或錯?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能馬上和桑念竹結婚,可是他有強烈預感,現在還不是時候,理由是什麼他自己也不明白,但是在她尚未懷孕之前,不行,無論如何就是不行,否則……否則……

  「勳……勳……勳!」

  「嗄?」於培勳一驚回神。「啊!什麼事?」

  桑念竹擔憂地仔細端詳他陰鬱的表情。「你在想什麼?臉色很不好看耶!」

  「哦,我在想……呃,想下個月該送你什麼生日禮物?」一時慌亂,於培勳隨便推個借口出來。

  桑念竹松了口氣。「那種事根本不必想得這麼辛苦嘛,隨便就好了啦!」

  「隨便嗎?」於培勳的眼神突轉曖昧。「好,那我就想想別的,想……」

  充滿欲情的目光,看得桑念竹既嬌羞又有點怕怕的。

  「想……想什麼?」是他三明治沒吃夠嗎?為什麼看起來好像想吃了她似地!

  「想……」他抬起她的下巴,兩眼盯得她的臉色越來越赧紅。「在準備去宴會之前,我們是不是有足夠的時間做……」

  做什麼?

  XXX還有○○○和 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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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49: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除了梅菲爾,寧靜安詳的肯辛頓是倫敦另一個尊貴住宅區,海德公園和肯辛頓宮的綠意盎然,以及周圍的各國大使館和名品商店,為這區帶來貴族奢華的氣氛。

  宴會便是在肯辛頓廣場附近的某棟豪華宅邸舉行,一輛輛黑轎車送來一對對盛裝打扮的賓客,這等盛況自然少不了記者,但在這種場合中,記者通常是不被允許攜帶攝影機,照相機等進入,所以他們只能利用他們可憐的腦袋瓜子將現場實況記錄下來,回去再努力考驗自己的記憶力。

  在宅邸門口,除了四位恭迎客人的門侍之外,尚有一位衣冠楚楚的高大年輕人在那兒癡癡等候,是康納爾,他忘了把請柬交給桑念竹,為免他們被阻絕於外,只好守在門口等候。

  不久前,李亞梅和她的同伴已經到達了,但桑念竹卻還沒出現,是……

  她改變主意不來了嗎?

  七點四十左右,車道尾端緩緩駛來一輛法拉利,康納爾原以為是他的同學之一,沒想到車上下來的竟是他等待許久的桑念竹……和她的男伴。

  天哪!她有那麼美嗎?

  「抱歉,我們遲到了嗎?」

  「不,沒……沒有……」康納爾依然無法自驚傃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那麼……」難得穿上正式劍領雙排扣晚禮服,黑扣折領襯衫、鑽石袖扣、蝴蝶結、腰縛帶,一派斯文爾雅翩翩風採的於培勳微微一笑,似乎很能了解他的感受。「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呃,當……當然,請……」

  呆呆凝望著他們手挽著手相偕進入門內,康納爾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尾隨於後,待桑念竹褪下淡灰紋皮草大衣後,更是不由自主地抽了口氣,雙眸暴睜,連呼吸都忘了。

  之所以對桑念竹窮追不舍,是因為她溫柔典雅的氣質與恬淡文靜的個性為他至今所見最令他心動的,至於她的五官,在他的印象裏,就如同一般東方人一樣,平板得很。

  但此刻映入他瞳孔內的影像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實在想不到僅僅幾抹眼影唇膏,再加淡淡一層脂粉,便能夠將她那原是清秀淡雅的臉蛋輪廓襯托得如此突出醒目,讓她細致纖美的五官完完全全顯現出來,令人讚嘆不已;以往如瀑布般披落肩後的雲發此刻亦高挽於頂,毫不掩飾地層現出線條優美的頸項,讓人雙眼發直。

  更教人呼吸急促的是她那襲端莊中隱藏性感的黑色平肩長袖晚禮服,除了自右臀側邊一個大蝴蝶結泄下一波波斜至左下方的縐折之外,完全沒有任何花俏的裝飾,但她的背是毫無遮掩的,袒露出一片比西方人更白皙的肌膚,引人注目,撩人遐思。

  一般來說,服飾上沒有裝飾多半是為了拱托出首飾的光彩,而她所配戴的首飾也確實讓人瞠目結舌。

  鑽石貴重,紅色的鑽石更罕見,她所戴的正是一整組珍珠與紅鑽的首飾,其中價值最可觀的莫過於她額上那副倣自卡地亞頭飾的珍珠紅鑽頭飾,光是那二十一顆總重兩百三十克拉的玫瑰紅色梨形鑽石,便足以令所有女人又嫉又羨到極點。

  至於頸項上的珍珠項環則是由三排渾圓光滑的極品珍珠所組成,正中是一顆十二克拉的橢圓形紅鑽,周圍飾以無數小鑽形成一只飛翔的蝴蝶,相對的,胸口處則是一只蟄伏的蝴蝶躺在夜的溫柔上;手環類似,耳環則與戒指同樣單純,四顆紅鑽與十二顆小鑽構出耳環的簡單樣式,戒指僅有一顆爪鑲紅鑽——六克拉。

  性感的黑絨禮服,純潔的珍珠,耀眼的紅鑽,使得原本纖細單薄的桑念竹看上去宛如一輪燦爛的明月,華麗輝煌又不失溫柔婉約,端莊高貴中又蘊含著神秘性感,她美得優柔,美得典雅,美得不可方物!

  不,如此豐盛的女人,他怎能放棄,怎捨得放棄!

  康納爾深吸了口氣,決定要不計代價將桑念竹搶……不,追到手。在這同時,於培勳正挽著桑念竹的手臂緩緩步入衣香鬢影的宴客廳中——

  「你很緊張?」她的手在發抖。

  「我……我的背……」

  「很美。」

  「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穿過這種衣服,好像……」桑念竹含羞帶怯地吶吶道。「好像根本沒穿……」

  於培勳輕笑。「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束腰露背低胸長裙是晚禮服的最高規格,我只讓你露背,可沒讓你穿低胸的喲!」她胸前的美景只準給他一個人欣賞,就算人家罵他小氣,他也要堅持這一點。

  桑念竹嘟起了小嘴。「那你站我背後。」

  「站你背後?」於培勳啼笑皆非。「這樣我如何挽著你的手?還是要我從背後抱住你的腰?」

  桑念竹輕啐一聲,臉紅了。「才不是啦!人家是要你幫我擋住背後嘛!不然我總覺得好像大家都在瞪著我看,想一口吃了我似地。」

  「哦?」於培勳將視線投向廳中,緩緩掃視一圈,「的確,大家都在看你,因為你太美了,不過……」收回目光,他俯首對她微微一笑。「他們想一口吃下去的是我。」

  幾乎是在同一刻——

  「小念念!」

  「培迪!」

  伴隨著叫喚聲,一個女人拖著另一個女人,再加上好幾個男人自不同方向急步而來。

  「小念念,你終於來了,我們……」

  最尖銳的老母雞呱呱叫也敵不過一大群公雞的咯咯叫,話到中途就被攔腰斬斷了。

  「培迪,真是驚喜,沒想到你也會來!」

  「培迪,早知道你要來,我就把我女兒帶來了!」

  「培迪,你說話不算話,三年前你就說要到瑞典來玩,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竟然沒來!」

  「培迪,你……」

  大家七嘴八舌搶著說話,而且圍攏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看得桑念竹與李亞梅驚愕不已,差點被那些人擠到露臺外去吹冷風。

  「各位先生請等一等!」於培勳泛出溫和的微笑,「請容我先介紹一下我的女伴,這位……」他安撫地拍拍桑念竹的手。「是我的女朋友,愛麗絲,桑。」

  「哎呀!你有女朋友了?早說嘛!」

  於是,大家不約而同轉移目標開始進攻桑念竹,個個搶著對她猛拋笑臉獻殷勤,慌得桑念竹手忙腳亂,抱著滿懷笑臉殷勤不知道該往哪兒擱,更搞不清楚他們究竟誰是誰,但其中仍有兩位得到她額外的注意力。

  「桑小姐,這套首飾原是我準備要送給我女兒作為訂婚禮物的,不過我一聽說培迪想要,立刻派專人送來倫敦了喔!」

  討功勞的是一個瘦瘦的五十多歲男人,回嘴的則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高大男人。

  「你這傢伙,又在耍這種手段想把培迪搶去你那邊了嗎?告訴你,別作夢了,只要他老爸在我的公司裏一天,他就一天不會離開,所以……咦?你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想把他們父子倆一塊兒挖走嗎?哈,你在異想天開,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他老爸更忠心的人了,任何人都可能變節,他老爸絕不可能,懂了吧?」

  或者應該說,只要把握得住於司讖的老婆,他就不怕於司讖走人,所以他努力獻殷勤的對象是於司讖的老婆,而不是於司讖本人。不過這點絕不能讓對方知道,死也要守住這個秘密!

  「你不要太有把握啊!」

  「我不是有把握,我是有信心!」

  「過度信心很容易造成悲劇喔!」

  「你……」

  兩人開始若有似無地鬥起嘴來,其他人有的好心作仲裁,有的又轉移陣地去圍攻於培勳,桑念竹和李亞梅再度被擠到一旁去了。

  「原來,」桑念竹與李亞梅相對一眼。「他們就是戴比爾斯和威迪生總裁。」

  「還有那個……」李亞梅悄悄指了一下。「是TB的總裁,左邊是納森的董事長,右邊是聯合航空的總裁,再過去是石油業鉅子羅伯森,還有……老天,是皇家協會會長和下議院院長,他們竟然也……呃,幹嘛?」

  「那個……」桑念竹扯著李亞梅的手臂。「正在和勳講話的又是誰?」

  李亞梅瞄了一下那個笑咪咪的英俊中年人。「哦!是德盟總裁羅昂。」

  「我不喜歡那個人。」

  「哦?」李亞梅聳聳肩。「事實上,這些人我一個都不喜歡。」

  說完,兩人相對一眼,偷偷笑了,然後手牽手悄悄自戰火圈中溜走。

  「你是跟誰來的?」

  「秀勤,哪!那邊……哎呀!她已經開始在吃東西了。」

  「那我們也去弄一盤來吃!」

  「你的親親男友怎麼辦?」

  「我想他暫時沒有空理會我了。」

  桑念竹端著盤子在自助餐臺來回,沒有察覺到好多女人都在注意她……身上的首飾,但李亞梅察覺到了。

  「你今天穿的禮服和戴的首飾是……」

  「是情人節的禮物。」

  「嘖嘖,真闊氣,不會又是一英鎊吧?」

  「首飾是。」桑念竹低語。「不過禮服貴得要死,說是完全手工制成的,居然要四千英鎊呢!」

  李亞梅往她額頭上瞥一眼,再依序往下看看她的耳朵,脖子、胸前、手腕和手指,然後深深嘆氣。

  「身上戴著上百萬英鎊的首飾,竟然跟我說這套禮服四千英鎊好貴?」

  「是很貴啊!還有這雙鞋子……」兩人的視線一齊往下掉。「七百多英鎊,真是太可怕了,如果是我自己出錢,一個月的打工費就這樣踩在腳底下,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兩眼往上一翻,「就這點,小氣,你跟他可真是志同道合,相配得很!」李亞梅端著餐盤與桑念竹兩人往秀勤那邊徐步走去。「不過我說他也太俗氣了點吧?老是送這種東西,就不會送個巧克力或鮮花什麼的,那種比較有氣氛嘛!」

  「有啊!他送給我一朵玫瑰,又親手做巧克力慕斯給我,這還不夠嗎?」

  「哇,巧克力慕斯?他親手做的?夠了!夠了!」李亞梅口水立刻泄了滿地。「那你有沒有留一點給我?」有時候她還真想建議於培勳幹脆改行做大廚師算了。

  「那是他做給我的耶!」桑念竹咕噥。「不過他還做了其他很多點心,那些都還有剩下,如果……」

  「不用如果,我都要了!」李亞梅果決地全包攬下來,再羨慕地嘆息。「我說你真好命耶!居然能找到這樣一個很會……不,很喜歡做家事的男人,手藝又高,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對你超溫柔超體貼,唉!命好就是不一樣啊!」

  而宴會廳另一頭,見於培勳不在桑念竹身邊,正想過去給予「親切招呼」的康納爾,不過走前兩步就被父親逮住,要抓他去盡他的社交義務。

  「來來來,康納爾,我替你介紹一個人,雖然我還不太清楚他究竟有什麼特別,但既然大家都搶著對他示好,你也去跟他打好關係準沒錯!」

  半邊身子硬被父親拖著走,另外半邊身子卻依然向著桑念竹那邊渴望「投奔自由」,「父親,您自己去和他打好關係不就夠了。」康納爾竭力隱藏住自己的不耐煩。

  「不,他跟你一樣是年輕人,年輕人跟年輕人比較談得來,我這老頭子跟他談不了兩句話。」

  然而,就算生出兩顆腦袋來,康納爾也想不到他竟然會被拉到於培勳跟前,面對於培勳那副隱含深意的沉穩笑容,他不但尷尬,而且不舒服到了極點。

  「拉克罕先生,不需要介紹,我跟令郎早就認識了,事實上,這場宴會也是他邀請我女朋友來的,因為他跟我有同樣的眼光,中意同一個女人,不過現在……」瞳眸中閃過一絲狡詐,於培勳向康納爾舉了舉酒杯。「我相信他應該能了解到,別人的女人純欣賞一下倒還無所謂,下手去搶可就不太好喔!」

  聞言,康納爾不禁又氣又惱,心中直罵對方奸詐,卻又啞口無法反駁,他父親則是滿臉困惑,一時無法會意,但周圍一大票聯合國無聊人士,還沒吃飽就沒事幹,馬上湊過來「打抱不平」。

  「這可不行喔!康納爾,搶別人的女人非紳士所為喔!」

  「說的是,就算非搶不可,任何人你都能搶,培迪的女人你可千萬別動,最好連看也別多看!」

  「是啊!我們討好他都來不及了,你居然想搶他的女人?未免太愚蠢了吧?」

  「確實,康納爾,你……」

  你一言,我一句,康納爾終於明白於培勳為什麼願意來參加宴會了。

  「啊!對了,說到這,培迪,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建議,我兒子他……」

  趁某人拉走於培勳到一旁去講悄悄話,康納爾狼狽地逃走了,不料他父親竟然如影隨形地又追上來,當場就強迫中獎來上一場嚴父教子,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得當著眾人的面乖乖在他父親面前罰站聽「演講」。

  「康納爾,你怎麼可以……」

  天哪!他只不過是想追求一個心儀的女人,到底是哪裏錯了?

  ************************************************

  「請問你們為什麼要躲到這裏來吃東西?」

  只不過轉個眼,桑念竹就不見了,原以為有精明強悍的李亞梅陪伴在她身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可是當他好不容易打發掉那些纏著他要糖吃的老小孩,卻發現包括李亞梅在內,他竟然找不到她們了!

  於培勳只好上天入地到處去找,最後居然在宅後的花暖房裏找到人,三個盛裝晚禮服的女孩子竟然一個大馬金刀地爬到調制培養土的桌上,一個齷齷齪齪地蹲在花架前,一個可憐兮兮地坐在空花盆上端盤子吃東西,好像三個乞丐似地。

  「是宴會太無聊,所以特地跑到這裏來野餐嗎?」

  三個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後又低下頭去繼續吃東西,沒有人開口。見狀,於培勳不禁更是蹙眉不已。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又是一陣靜默,突然,秀勤朝李亞梅看過去,李亞梅再望向桑念竹,桑念竹微一瑟縮,側過臉去當作什麼也不知道,李亞梅驀然白眼一翻,受不了地大叫一聲,猛然放下餐盤。

  「小念念的大媽和哥哥也來了啦!」

  「他們來了?那又怎樣,你們幹嘛躲到這兒來?」於培勳不可思議地望住桑念竹。「是你欠他們錢沒還?或者他們是來追殺你的?」

  李亞梅聳聳肩,「有什麼辦法,她怕我——這是一定的,」刀叉突然相當無禮的指住於培勳。「也怕你——九成九錯不了——去找他們的碴,所以堅持非要躲開不可 !」

  「所以你們就躲到這兒來?這太扯了吧?」於培勳哭笑不得。「誰說我一定會去找他們的碴?你們看我這麼紳士的樣子,像那種人嗎?」

  桑念竹依然不敢抬頭,只敢用眼角偷覷他,卻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像!」

  於培勳呆了呆,繼而失笑,「你倒很了解我嘛!」他搖搖頭。「好吧!我答應你不找他們的碴,這總可以了吧?」

  「真的?」

  「騙你不是人!」於培勳舉手發誓。

  「那……」桑念竹咬住下唇,猶豫。「你也不會問我哪一個是他們?」

  「我為什麼不能……」話說一半又嘆氣。「是是是,我什麼都不問,行了吧?不過你也要答應我,要我當他們不存在,可以,但你也要當他們不存在地好好享受一下,OK?」

  桑念竹眨了眨眼,瞅向李亞梅,後者兩手一攤。

  「你家老大都那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既然如此,小姐們,請問你們吃飽了嗎?」三個女孩不約而同頷首。「好,那麼,舞會快開始了,我們……」於培勳很紳士派地把手臂彎向桑念竹。「可以回到前面大廳去了吧?」

  桑念竹果真信守諾言,於培勳什麼都不再多問,在他的呵護下,她也玩得很盡興,雖然他們整個晚上都在宴客廳、舞廳與交誼廳之間周遊列國。

  不用說,每當桑念竹又拖著於培勳急急忙忙逃到另一廳時,他總是會特別留意一下,當時所在的廳內到底有哪些東方人?

  老東方女人?有,年輕東方男人?有,而且還不算少。好吧!他的記憶力還不算太差,統統給他記下來,總有機會去探聽的。

  通常在正式晚宴之後如果續接舞會,那這個會肯定通宵達旦到讓你「會」死,所以舞會開始兩個鐘頭後,於培勳便帶著桑念竹先行蹺頭,至於李亞梅和秀勤,她們跳得正高興,根本捨不得走了。

  「愉快嗎?」

  「嗯!」桑念竹滿足地拉緊了皮草大衣,唇畔蕩漾著愉悅的笑。「我覺得今天像個女皇!」那些想要討好於培勳的人都不忘要順便奉承她一下,這是頭一回,不是她怕惹人家生氣,而是人家要擔心惹她不高興。

  不過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大媽和哥哥在乍見她之時,他們的眼光不但驚訝,而且如同以往般的輕蔑不屑;但之後,眼見許多大人物都特地跑來向於培勳和她猛獻殷勤,他們開始猶豫了。最後,她看得出來,他們也想過來和她打招呼,卻又拉不下臉來。

  這種變化真教人驚奇。

  輕輕轉動方向盤讓車子朝肯辛頓大道駛去,「我想那個康納爾應該不會再來騷擾你了。」於培勳說。也就是說,他不必擔心那個威脅性最大的傢伙了。

  「咦?為什麼?」桑念竹訝異地問。

  「就說他終於明白搶人家的女友是很不紳士的行為了吧!」

  「你又欺負他了?」

  於培勳兩眼斜睨過去。「不行嗎?」

  桑念竹笑得更甜美了。「這樣我就不必再想借口婉拒他想得好辛苦了。」

  「小竹。」他空出一只手去握住她。

  「嗯?」她回握他。

  「我愛你。」

  「我也愛你。」

  「不管我再忙,再沒有空陪你,你都要相信我,嗯?」

  「我相信你。」

  這句回答自翌日開始就遭受到最重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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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2:5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正打算出門的人最討厭碰到什麼狀況?

  找不到合適的衣服?

  錯。

  沒有 ?

  又錯。

  車子不見了?

  還是錯。

  下雨?

  錯、錯、錯!正打算出門的人最討厭碰到的狀況是——

  鈴~~~~~~

  「真是該死!」猶豫了幾秒,於培勳始憤然轉回去聽電話。「哈 ……見鬼,我是通緝犯嗎?追得這麼緊幹嘛……Shit!那關我什麼事……什麼,給我的?好,我立刻過去!」

  他切斷電話,再轉按桑念竹的手機號碼。「喂!小竹,是我,我臨時有事,不能陪你去喝下午茶了……咦?逛書店?可是……好,那就叫她陪你去,我會再打電話給你,bye!」

  半個鐘頭後,於培勳出現在麥尼的辦公室裏,口沫橫飛地大肆咆哮!

  「請問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既然已經找到那傢伙的老巢了,居然還會被他跑掉,你是白癡啊你?」

  被人家指著鼻子當面罵白癡,麥尼肯定很難堪,可是他不但一聲不吭,而且連看都不敢看於培勳一眼,只默默遞出一張信紙。而後,有好半天工夫,辦公室裏一點聲息都沒有,只有冷風呼呼的聲音,活像太平間裏的冷凍櫃。

  整整十分鐘後,終於,信紙慢慢放下來了。

  「下一個就是我了?這下子可好,又找到我頭上來了!」於培勳喃喃道。「什麼叫做我不肯接受他的善意警告?他的善意放在哪裏我怎麼沒瞧見?隱形起來了嗎?」

  「我們找到他現在的窩了,是一棟郊區的老屋,附近三哩以內沒有其他任何房子,」麥尼解釋。「自二十多年前因為一樁滅門血案而空置下來之後,再也沒有人住進去過,甚至連原屋主都死了,也沒有人出面繼承,也就是說,那是棟無主的空屋。」

  「意思就是說……」於培勳慢吞吞地說。「我搜集到的線索和猜測結論都是正確的?」

  「沒錯,我們差一點點就抓到他了。」

  「難怪,」於培勳恍然道,「難怪他會開始緊張,難怪他要放出最後通牒,恐嚇我若是不識相,馬上可以坐上下一號目標的寶座。說到這,我倒想要請教你們一下,既然我揪到他的小辮子了,你們怎麼還讓他給逃了?莫非他又……」他揚著眉。「把房子給燒了?」

  麥尼頷首,「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神通,兩次都能搶先我們一步,你敢相信嗎?他竟然是在前天晚上才把那屋子給燒了!」他懊惱地握緊拳頭。「雖然我們竭力想在火場中尋找線索,但是那傢伙真是該死的厲害,知道如何才能將一切燒得一幹二凈而下留下任何線索,所以……」

  「所以?」於培勳眉尾輕輕一挑,突然伸出手去搭上麥尼的肩頭,片刻後又收回來,發現大家都緊張兮兮地瞪著他看。「幹嘛,我看起來就這麼好吃,你們都想拿我當餌?」

  五張臉紅了兩雙半,十道視線不約而同尷尬地飛到兩旁去找蚊子。

  「就算我願意當餌也沒用,」於培勳冷笑著雙臂環胸靠坐在辦公桌沿。「這封信的目的也只不過是希望能像上回那樣嚇跑我,除去我對他的威脅,事實上,他一直是針對你們而不是我。」

  「我們?」麥尼驚訝地環視四個得力屬下一圈,「你是說我……」他指指自己,再依序指向其他人。「還有他、他,他、她,這幾個?」

  「沒錯,就是你們五個,而且……」於培勳指指他,表情難脫幸災樂禍之嫌。「他最恨你,不過……」再瞄向其他人。「你們四個也跑不了!」

  麥尼五人訝然相互對視。

  阿曼達更是衝口而出問:「你怎麼知道?」搞了半天,原來那些人會死都是因為他們?不,她無法接受這種事!

  於培勳回眸一瞥桌上的信。「他告訴我的。」

  「嗄?」

  「他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喃喃自語,不過我認為他是故意要說給我聽的,也可以說是給我一個慎重的警告,明確的告訴我他的目標是你們,所以我最好盡早脫身,否則下一回真的會輪到擋在他和你們中間的我了!啊,對了……」於培勳驀而轉向道南。「現在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愛爾蘭口音,他帶有很重的愛爾蘭腔調。」

  「愛爾蘭?!」麥尼滿面錯愕。「那輛失竊的車掛的是蘇格蘭車牌,他的口音是愛爾蘭口音,人在英格蘭作案,這……地緣關係怎麼這麼復雜?」

  「還有,那兩棟被燒掉的屋子原主人都是威爾斯人。」羅特補充。

  「那傢伙是故意的嗎?」道南嘟囔。

  「絕對是故意的!」阿曼達附議。

  「還有,那傢伙應該是左撇子,他用左手寫字。」於培勳再提供一條線索。

  「那個我早就查證出來了,」約瑟巴忙道。「從字跡上。」

  於培勳聳聳肩,麥尼凝睇他沉吟片刻。

  「現在你打算如何?」

  「你呢?你又打算如何?」於培勳反問。

  「當然不能放過那傢伙,可是……」麥尼小心翼翼地看住他。「你……」

  於培勳垂眸,蹙眉考慮半晌。

  「我不曉得,雖然這回他的目的只是想嚇跑我,但如果我繼續牽扯在這件案子中,難保他不會改變主意。」

  「我們會保護你!」

  兩眼不屑地往上一翻,「我可不敢信任你們的保護!」於培勳輕蔑地說。「再給我幾天時間考慮考慮,現在你們自己先想辦法,我想多少一定還有什麼可以讓你們追查的吧?」

  「當然有,不過……」麥尼望向其他人。

  「要不要我回來幫你們?」約瑟巴突然這麼問。

  「咦?回來?」於培勳納悶地看看他,再詢問地瞥向麥尼。「什麼回來?」

  「哦!約瑟巴一開始是分配到行動組來的,但是起初他……呃……」回答的是阿曼達。「有點……有點……不習慣,所以麥尼要他先到搜證鑒識組去幫忙,沒想到他倒是頗有鑒識方面的天分,在那兒幹的有聲有色的,好多案子都是因為他所提供的線索而破案,所以我們一致同意讓他繼續留在那兒發揮。」

  「原來你也是行動組的人啊?」於培勳驚訝地上下打量渾身貼滿標準英國紳士標記的約瑟巴。「還真看不出來哩!」話說回來,007不也是這種專騙女人的紳士作風嗎?搞不好這傢伙也是同一款的。

  「不,這種時候我們更需要你留在鑒識組」麥尼表情嚴肅地否決了約瑟巴的建議。「你了解吧!約瑟巴?」

  約瑟巴也很嚴肅地點點頭。「我了解,你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幫助你們。」

  一旁的於培勳看得不禁兩眼一翻,真是受不了這種正經八百的英國人,在鑒識組工作實在是埋沒了他,他應該去當貴族宅邸裏的管家才對!

  「要演舞臺劇隨你們,我要走了,沒興趣看,過兩天我再……」隨手搭上麥尼的肩,要告辭,卻突然停住,旋即改口。「麥尼,請我喝下午茶。」

  麥尼愕然。「呃?」

  「我說請我喝下午茶!」於培勳不耐煩地又重復了一次。「聖馬丁教堂地下室那家餐廳聽說不錯,又便宜,走,我讓你請!」

  「你讓我請?」麥尼哭笑不得。「我為什麼要請你?」

  「我免費為你們工作這麼久,吃沒吃好,睡沒睡好,你請我喝一頓下午茶會死啊?」於培勳惱火地頂回去,硬拖他走。「快走啦!」

  「說的也是,好吧!我請你,可是……」麥尼可憐兮兮地摸著瘦骨嶙峋的皮夾。「一份就夠了,你不要太貪心給我吃個兩份、三份喔!」看來他也早就摸清棼於培勳愛佔便宜的「小」毛病了。

  「我偏要!」

  「咦?!」

  ************************************************

  「你不加牛奶嗎?」

  「我喝茶從不加牛奶。」

  「哦……咦?慢著,那是我的姜汁蛋糕!」

  「那我再叫一……」

  「好好好,給你!給……欸?我的奶油松餅……」

  「我再叫……」

  「別叫,別叫!這也給你,這也給你……可是……我吃什麼?」

  「黃瓜三明治給你。」

  「……好吧!總比沒有好?」

  於培勳和麥尼並沒有真的跑到聖馬丁教堂去,而是就近在附近巷子裏找了聞古雅傳統的小餐館。

  「培迪。」

  「嗯?」

  「你突然拉我出來喝下午茶,不是沒有原因吧?」

  畢竟是久經陣仗,回鍋幾百次的老油條,立刻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可是於培勳僅是瞄了他一下,便繼續吃他的……不,麥尼的蛋糕和奶油松餅,直到他吃光麥尼的份,開始吃自己那一份時,他才咕噥了一句話。

  「他要殺我。」

  「……」麥尼突然扔下吃一半的三明治,抓起茶壺來猛灌。

  一塊奶油松餅剛咬一半,於培勳不覺愕住,看得目瞪口呆。「很抱歉打擾你‘品茶’的興致,不過天氣雖然仍舊很冷,但是那茶喝進肚子裏還是很燙的,而且……喝茶不是應該用杯子喝嗎?」

  連瞪他一眼的空閒都沒有,麥尼繼續猛灌茶,好不容易終於把梗在喉頭的那團三明治吞下去,這才放下茶壺拚命喘氣。

  「你……你見鬼的剛剛說什麼?」他粗魯地橫臂抹著嘴問。

  於培勳眨了眨眼,聳聳肩,低頭繼續吃奶油松餅。「他要殺我。」

  「可是你不是說他是警……」麥尼氣急敗壞的低吼。

  「起初是。」於培勳懶洋洋地打斷他的怒吼。

  麥尼一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於培勳斯斯文文,優優雅雅地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好像故意表演給麥尼看似地。「那傢伙寫那封信給我的時候,的確只是想嚇唬嚇唬我而已,但是……」放下茶杯。「當他發現我並沒有被他嚇到,而且可能不會那麼輕易退出這件案子時,他就下定決心要除掉我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們剛剛才……」疑惑的眼驀然大睜,麥尼的臉色瞬間降到零度以下,嚴酷無比。「你是說,我的辦公室裏有……」

  「也許是你的辦公室,也或許是你們身上。」

  麥尼安靜了幾秒,驟然起身。「我上盥洗室去一下。」

  五分鐘後,他回來了,坐下,搖搖頭。「我身上沒有。」

  於培勳聳聳肩。「那就是辦公室裏,或者是其他人。」

  麥尼沉默片刻。

  「什麼時候?」

  「後天。」

  「哪裏?」

  「我的車子。」

  麥尼雙眉高挑。「炸彈?」

  於培勳點頭。

  「是嗎?那麼……」麥尼摸著胡須沉吟。「待會兒我會在辦公室裏對大家宣布你決定退出這件案子,看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我看我就這樣退出吧!」於培勳喃喃道。

  「還有,」當作沒聽到,麥尼繼續沉吟他的。「你暫時不要自己開車。」

  「你要我開,我也不敢開了。」於培勳咕噥。

  「把車鑰匙給我,我會叫人替你檢查車子。」

  「弄壞了你賠!」於培勳嘟囔著把鑰匙交給麥尼。

  「另外,我會挑個人隨身保護你。」

  「這個就不必了!」於培勳斷然拒絕。「你想讓人家以為我是剛假釋出來的前科犯是不是?」他才不想讓桑念竹為他擔心呢!

  「你可以說是你的朋友。」

  「這樣嘛……」於培勳蹙眉想了一下。「我跟我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要‘隨身’保護我嗎?」

  麥尼笑了,拿起吃一半的三明治放開大口咬下去。

  「放心,放心,那些兔崽子們都精明得很,他們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避開。」

  是喔!如果是像麥尼這種精明法,恐怕他要加倍不放心吧!

  「好吧!」吃下最後一口蛋糕,喝完最後一口茶,擦擦嘴,扔開餐巾,於培勳起身。「那我先走了,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

  麥尼不語,靜觀他離去,心裏在猶豫。

  他是不是應該警告他,最近最好不要太常和他女友在一起,免得連累她呢?

  可是如果真的好心提醒了他,很有可能他會因為擔心女友的安全而拒絕再繼續幫助他們,這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他到底該怎麼辦?

  因公忘私?

  還是因私怠公?

  ************************************************

  要逛倫敦的大型連鎖書店,不如逛查令十字路的主題書店,女性書、烹飪書、藝術書、漫畫書、同性戀書、推理書、運動書、成人書、雜誌以及二手書,各種各類分得清清楚楚,恐龍飛碟天堂地獄包羅萬象,新書舊書光碟模型琳瑯滿目,讓人一頭栽進去就不想出來了。

  於培勳一來到查令十字路就直接鑽進六十二號的二手書店,因為他知道桑念竹不管怎麼逛,最後總是會逛到這一家來。果然在近五點前,桑念竹、李亞梅與秀勤聯袂來到這家書店了。

  「勳,你怎麼也來了?」桑念竹又驚又喜地叫道。「要來怎麼不通知我呢?」

  「因為我沒興趣陪你們三個女生窩在那種女人書店看書。」

  桑念竹吐了吐舌頭,挽住他的手。「你要去看郵票嗎?我陪你去。」

  「那她們……」於培勳瞥向李亞梅兩人。

  「我們兩個也陪你去,然後讓你請客吃晚餐!」他越是小氣,李亞梅就越想佔他便宜。

  讓他請?

  於培勳不禁啼笑皆非。沒想到這句話才剛送出去沒多久,馬上就有人連本帶利送還給他了!

  查令十字市場雖然下很大,但錢幣、郵票、徽章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分類明顯,而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都是真貨,買到假貨的機會少之又少。至於價格如何,端看你殺價的本事夠不夠高竿了。

  「啊!勳,你看看,這是1878年發行的耶!」

  「我看看……嗯,這是薄紙大龍,可惜沒有郵戳。不過……奇怪,中國的郵票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呢?」

  「哦……啊!這個,這個好奇怪喔!」

  「唔!我看……咦,這是……老天,這……這不是1840年的黑便士錯體票實寄封嗎?瞧,瞧,上排文字被剪掉了,下面多出一排文字,還有馬耳他郵戳……老板,老板,這封多少錢?」

  緊隨著一句話問出去,立刻就是一場精採的數字拉鋸戰,你說太少我嫌太多,你要加一分我就減一分,其戰況之慘烈,美國總統大選的辯論會都比不上,眼見兩個大男人當街為了一鎊、兩鎊爭得面紅耳赤,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不過桑念竹早看過好幾回,倒也不覺得什麼,但另兩位小姐可是頭一次見識到於培勳的獨門獨派殺價真功夫,驚訝之餘不由得佩服萬分,越聽越是甘拜下風,決定回去後立刻跪地拜他為師——學習他的厚臉皮功夫。

  視若珍寶地將那張黑便士錯體票實寄封小心翼翼收好,於培勳顯得格外愉快。

  「好,你們想到哪兒吃晚餐?」本大爺今日心情好,竹杠隨你們敲啦!

  「到柯芬園吃義大利菜!」

  「沒問題!」

  餐畢,李亞梅當然沒有這麼容易就放過於培勳,於是他們又跑去逛尼爾街那些由舊倉庫改建的特色商店,買了一些奇奇怪怪,只有那兒有,別處沒有的東西,再到「羔羊與旗」酒館喝啤酒,直至九點多——

  「明天周六沒課,大廚師,我們要到你家去睡四柱床,過過英國貴族的癮。」

  喂!這種項目不包括在竹杠裏頭吧?

  「又沒有人服侍你洗澡。」於培勳咕噥,眼一轉瞥見桑念竹央求的目光,不由得嘆氣。「好吧!我們坐地下鐵回去。」

  「咦?你的車呢?」

  他的車?

  於培勳一怔,心中暗暗叫糟,「啊!對,我的車呢?呃,那個……那個……」他猛抓脖子,眼神閃爍。「哦!對了,進廠保養去了。」

  「進廠保養?」李亞梅表情訝異。「不到半年就進廠保養?」

  「那……那又不是我安排的時間,是公司安排的。」於培勳強辯。「你們到底想不想去啊?這麼囉唆就不要去了!」

  「去啊!為什麼不去?」

  總算混過一關了!

  於培勳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沒想到還有更「熱呼呼」的節目在後頭等著他。

  「嗨!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一個男人若是高高興興的帶女友回家,準備通宵來個嘿咻大會,不料大門前卻冒出另外一個女人提著旅行袋在等候他,而且劈頭就對他說出這種曖昧的話,他該怎麼辦?

  不知道,於培勳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當場傻住了。

  不過李亞梅可沒傻,不僅沒傻,法律系學生本色終於攫到機會得以充分發揮出來,「她是誰?」即使面對的是一個起碼高她半個頭以上的女人,尖銳的質問依然毫不遲疑地衝口而出。

  「欸?她?」太冷天的,於培勳腦門於上卻冒出一大臉盆汗水,「呃,她……她……啊!對了,她是我的大學同學。」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她們解釋,只好隨便唬弄過去,再對那個笨女人大吼,「你來做什麼?」

  「哎呀!幹嘛那麼兇呀?你的車停在……」女人瞄了一下那三個女孩。「呃,我家那邊,我替你開回來嘛!」

  「你家?」李亞梅兩道犀利的眼神馬上又折向那個撫額哀嘆的男人。「不是進廠保養嗎?」

  「進廠保養?」女人怔的一怔,迅速瞟於培勳一下,忙改口,「啊!對,對,車子進廠保養了,保養好之後就送到我那兒,所以我就替他開回來了。」

  「他的車,人家為什麼要送到你那兒?」半秒也不曾猶豫,李亞梅繼續緊迫盯人的追問。

  嘖嘖,這女孩子比她在審訊嫌疑犯時更兇狠呢!

  「哦,因為那家保養廠是我介紹的,也是我替他安排時間的嘛!」

  女人鎮定地作答,同時,得意的眼神飛向於培勳,自認反應快速回答更得體,她自己都不得不偷偷稱讚自己一下,他更應該要感激涕零並敬佩萬分才是,沒想到卻愕然發現於培勳的臉孔陣陣發黑,不禁納悶不已。

  她哪裏說錯了嗎?

  哇咧,越描越黑!於培勳想哭。「小竹,你聽我說,她是……」

  「大廚師,請閉嘴!」兩眼盯緊那個高大健美的女人,李亞梅的雙眉越挑越高。「你跟他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沒有啊!」女人脫口道,說完才驚覺人家會這麼問必定有原因,猶豫的眼角詢問地瞥向於培勳,後者正在東張西望尋找逃亡路線。「呃……有嗎?」她又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嗎?」李亞梅冷笑著。「原來如此,大廚師,真看不出來呀!原來你是這種腳踏兩條船的混蛋啊!」

  「你別胡說,我才沒有!」於培勳氣急敗壞地大叫,「小竹,你可別聽她亂說故事,我沒有,真的!」再轉向那個笨女人,握緊拳頭忍耐著不把五百一千賞賜到對方臉上去。「你還不快滾!」

  「欸?你叫我滾?」女人驚呼,立刻舉起手中的旅行袋給他看。「我們不是說好了,我要到你這邊來住一陣子的,你怎麼可以叫我滾?」

  她是故意的嗎?

  「胡說!」於培勳憤然否認。「哪裏的哪位跟你說好那種事了?」

  「有啦、有啦,下午啊!下午不是說好了嗎?雖然不是我跟你說的,但……」女人拚命對他擠眉弄眼,渾然不覺這種態度有多曖昧,多啟人疑竇。「對不對?對不對?早就約定好了對不對?」

  該死的麥尼!

  「見鬼的約定!」於培勳更是咬牙切齒。「沒那種事!」

  女人不禁蹙眉,「培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事,但這也是不得已的呀!」她婉言相勸,倣佛在哄不聽話的小娃娃似地。「你就乖一點,讓我好好……呃,照顧你……」

  她絕對是故意的!

  「阿曼達!」於培勳忍不住低吼。「請你閉嘴!」

  「幹嘛呀!我又說錯什麼了?」阿曼達咕噥。「我已經很小心了呀!」

  「你……你該死的來找我幹什麼?為什麼不去找你的齊斯特?」自己的男人不去找,找他做什麼?太無聊了嗎?

  「他到蘇格蘭出公差,最快也要一個月後才會回來。」

  所以麥尼就派她來塌他的臺,砸他的場嗎?

  「那是你的事,總之,我有‘客人’,不歡迎你住到我家來!」這樣她總該明白了吧?

  「哦!那……」阿曼達滿不在乎地拿大拇指往後一比。「我睡車上好了。」盯梢睡在車上,以往不知經歷過多少回了,早已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偶爾會拐到脖子。

  於培勳差點當場氣昏倒。「你……」

  「不用!」驀而兩聲冰冷的哼哼,「大廚師先生,既然你已經有‘朋友’要來陪你‘住’,那麼……」李亞梅揮手叫住一輛恰好經過的計程車,「我看我們就不方便打擾了。」先一把將桑念竹塞進去,再與秀勤前後上車。「告辭,再見!」

  在於培勳還沒有回過神來之前,計程車便呼一下開走了。

  「哎呀!她們怎麼走了?」阿曼達困惑地喃喃道。「她們原本是要上你家來過夜的不是嗎?」

  「你閉嘴!」於培勳臉色鐵青的低吼,然後掏出手機,一接通,他馬上咆哮過去。「你是故意的嗎?麥尼,你是故意的嗎?……不必解釋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考慮的結果……」他深吸一大口氣,再對著手機暴吼。

  「我、不、幹、了!」

  一聽,阿曼達終於知道她闖下大禍了。「培迪,我到底做錯了甚麼?」

  「你居然敢問我這種話?」於培勳滿臉的不可思議。「麥尼還情有可原,他畢竟是個遲鈍的大男人,但你不僅僅是個警察,你也談過戀愛啊!又是個成熟的女人,還是個老是擔心你的男人會不會腳踏好幾條船的女人,難道你就不能設身處地為別人想一想,換了是你,有個陌生女人突然跑到齊斯特家去說要和他住在一起,要照顧他,你會怎麼想?」

  有什麼好想的?她會一槍斃了那個不要臉的淫婦!

  阿曼達張了張嘴,終於明白自己的疏忽。一旦警徽掛在身上,她便只記得警察的身分,只考慮到警察的責任,忽略了警察也必須替人家考慮一下立場。

  「可是不如此,我……我怎麼保護你嘛!」她心虛地囁嚅道。

  「為什麼不叫羅特來?」

  「羅特有老婆孩子,不太適合這種日夜隨身保護的工作。」

  「道南呢?」

  「他快結婚了,正忙著準備婚禮。」

  「約瑟巴?」

  「鑒識組需要他。」

  「麥尼?」

  「他是這件案子的負責人,怎麼可能分心來保護你?」

  「是喔……」於培勳冷笑。「每個人你們都顧慮到了,就是忘了要替我考慮一下,是吧?」

  阿曼達瑟縮了下。「對不起啦!培迪,我……」

  「別再叫我!否則我不敢保證我不會襲警!」話落即迅速跳上車子,再探出手。「車鑰匙!」

  阿曼達猶豫了下,交給他了。

  「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不會再見到你,否則我會報警來趕你走!」語罷,於培勳便發動引擎飛也似地離開了。

  阿曼達苦笑,掏出手機。

  「哈 ,麥尼嗎……對,這回真的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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