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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心電感應之五 人前躲妳人後盼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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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13:09 |只看該作者
  在德國,擁有城堡的城市大都非常浪漫,符茲堡也是,特別是在靄霧瀰漫的清晨時分,走在寧靜的美茵河畔,古意盎然的美茵堡映照在隨風飄動的朦朧水面上,美得有些不真實,彷彿夢境一般!

  不過如果不是丹奧的邀約,莎夏絕不可能來做這種以往她認為是窮極無聊的清晨散步,更不可能體會到這種詩意般的浪漫情懷。

  雖然秋天的早晨真的滿冷的!

  「會冷嗎?」

  「不……呃,有一點。」

  丹奧探臂摟住了莎夏,後者竊笑不已。

  才怪,她的身體壯得不像話,瞧她的身材就知道了,即使丹奧快冷死了,她也不會抖上一抖。

  不過被他摟在懷裡的感覺,在過去她一定會認為很噁心,會對那種裝模作樣的女孩子嗤之以鼻,但此刻,她總算能瞭解那些女孩子為甚麼那麼喜歡假裝柔弱,因為被喜愛的人呵護的感覺真的好舒服啊!

  而且……嘻嘻嘻,這樣就可以更貼近一點聞他身上的煙味,真的好香ㄋㄟ!

  「丹奧。」

  「嗯?」

  「你工作的時候一定要抽煙?」

  「我在思考的時候一定要抽煙。」

  「還有睡前?」

  「那是習慣,就好像英國人睡前喜歡喝一杯茶,我是習慣抽根煙。」

  「那現在呢?」她仰眸注視他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真是帥斃了。「是心情不好,或是思考,還是習慣?」

  「都不是,清晨的煙是讓我腦袋清醒一點。」

  「你有低血壓?」

  「嗯。」

  「毛病真多。」莎夏頑皮地皺了一下鼻子。

  聞言,丹奧停下來熄了煙,把煙屁股扔進垃圾桶裡,再繼續漫步前進。「妳不喜歡我抽煙?」現在要他戒可能不太容易了。

  「不,我很喜歡看你抽煙,祇要你不會得肺癌、心臟病、高血壓之類的。」

  「不會。」

  「你怎麼知道?」

  「我爸爸告訴我的。」

  「那你是……」

  「我不知道,爸爸說這種事最好不要知道,不過跟抽煙倒是無關。」

  「的確,知道自己的死期確實很詭異,特別是你,你的精神那麼脆弱,肯定受不了。可是我倒寧願先知道,而且越早知道越好,這樣我能把握的時間就更多。我想……」莎夏低喃。「應該不祇我一個人有這種想法吧?」

  「或許。」

  「那麼……」

  「嗯?」

  「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恰卡,你認為如何?」

  眉宇倏蹙,丹奧推了推眼鏡,無意識中又掏出煙來燃起另一根,抽去大半根之後,藍眸俯下來瞄了她一下,再收回去注視著遠方。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先『看看』,若是結果比較好,妳想告訴他就告訴他,如果不行,我們再另外想辦法。」

  「好,就這麼辦吧!」

  過了舊美茵橋,天更亮了,晨霧漸漸散去,不久,清晨的市集使城市逐漸熱絡起來,在市集廣場上,各地聚集的小販一攤攤販賣著各式各樣的蔬果和大塊的起司和香腸,看得人眼花撩亂,早起的市民也提著菜籃逐件採買,跟台灣的傳統市場幾乎沒兩樣。

  在歐洲星期六的早晨,八點多就已經開始營業的攤販幾乎可以算是奇跡呢!

  「你常常來?」

  「偶爾。」停下來,丹奧向花販買了一朵玫瑰,神情靦腆地送給她。

  「謝謝。」莎夏接過來聞了一下,不知為何,居然覺得有點害羞。「好香。」不過還是沒有他身上的煙味香。

  沿路慢慢逛,丹奧買了一條麵包,幾塊奶酪和意大利火腿。

  「請恰卡來吃早餐吧!」他說。

  半個鐘頭後,恰卡蹦蹦跳跳的來敲丹奧的房門。

  「嘖嘖,這裡一般學生是不能來的,我居然有機會上來,真是榮幸啊!」

  「請進。」丹奧拍拍他的肩,然後對莎夏點點頭。「告訴他吧!他比妳想像中堅強喔!」話落,他便拿著買來的早餐材料到樓下廚房處理。

  二十分鐘後,當他端著早餐盤回來時,祇見恰卡扶著額頭一臉茫然。

  「你……呃,真的可以看見……看見……」

  放下早餐盤,「是,我可以看見未來。」丹奧坦誠。

  「那麼你……」恰卡嚥了口唾沫。「看見我……死了?」

  「為了救杏子。」

  「Gee!」恰卡喃喃道。因為他是黑人,所以也看不出他的臉色如何。

  「而杏子也將因為你的死而一蹶不振,」丹奧坐下,為大家倒咖啡。「她會認為自己是掃把星,無論誰跟她太親近都會被她害死,於是祇好把自己孤立起來免得再害死任何人,即使後來勉強結婚生了孩子──那是她最大的願望,但最後還是離婚了,連孩子都不敢留在身邊,也就是說,她將會一輩子受盡孤獨寂寞的痛苦,直到死為止。」

  「My God!」恰卡驚呼。

  「我本來想讓你們分開,以免讓她碰到那種事,但是……」莎夏低啞地說。「我覺得那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杏子必須要自己去面對那種事,自己去度過那個難關,這對她才是最好的辦法。」

  恰卡沉默了,好半天後──

  「如果說我一定要死,我也寧願是為杏子而死。雖然膚色不同,但從孤兒院開始,我們互相扶持走來也有九年了,她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能夠為自己的親人而死,這是最光榮的事。」他平靜地說,「放心,我會設法先開導她,或者……」他望住丹奧。「我可以告訴她關於你的事?」

  「可以,不過我希望她能為我保守秘密。」

  「她會的。」說著,恰卡歎了口氣。「不過我的願望看樣子是實現不了了。」

  丹奧與莎夏相對一眼。

  「那個願望我倒是可以幫你達成。」

  「呃?」

  兩天後,恰卡和杏子便出任務去了。

  這回他們的任務是去擔任一位美國富豪的安全護衛,自然,某人已先知會過那位富豪,在未來的半年裡,恰卡和杏子將會確確實實地享受到所謂大富豪的奢侈生活。

  這是丹奧唯一能為恰卡做的。

  ※   ※   ※

  自掩體後閃身出來,莎夏在一秒鐘之內即已擺好最完美的姿勢,對準目標扣緊扳機射擊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射擊完畢,在兩秒鐘之內,她又已閃身前進至另一個掩體後,同時更換彈匣完畢,再閃身出去對準目標射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這樣連續幾次後,她終於前進到最後一個目標。

  砰砰砰砰!

  四個恐怖分子全倒,成功搶救出人質──充氣娃娃。

  「很好,二十四秒,至目前為止是最快的,而且射擊亦無半點失誤,沒有半個無辜者被妳一槍幹掉,祇有人質……」射擊教官正經八百地瞟一眼「人質」。「被妳嚇到沒『氣』了!」他說的是恐怖分子的木靶倒下來把充氣娃娃壓扁了。

  哄然一陣大笑,莎夏噘了噘嘴。

  「誰教教官你要把自己用到會『漏氣』的娃娃拿出來公家用!」

  笑聲更大,射擊教官咳了幾聲。

  「安靜,今天毫無失誤過關的祇有四個人,大家要好好反省,出任務的時候可不允許任何失誤,所以假日最好自己過來練習,完畢,下課!」

  一聲下課,眾學生們即歡呼一聲,再眨個眼,一溜煙全跑光了。

  「等等,莎夏!」

  莎夏回首。「甚麼事?」

  傑森急急趕過來。「今天晚上大家要在城裡酒吧為華蘭慶生,妳去不去?」

  「咦?華蘭今天生日嗎?」莎夏驚訝地反問。「那當然要去!」

  「八點在大家常去的那家酒吧集合。」

  「OK!」

  「杏子不在,需要我陪妳去嗎?」

  「不用,丹奧委會陪我。」

  傑森蹙眉望著她匆匆離去。

  他應該放棄了,在親眼見到莎夏與丹奧重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應該放棄了,他也努力要讓自己放棄,但……

  為甚麼他就是放棄不了?

  是因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還是因為得不到而不甘心,不想認輸?或者是因為這回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已超脫過去那種玩世不恭的心態而……

  認真了?

  ※   ※   ※

  英國有英國的酒吧文化,德國也有德國的啤酒文化;英國人將上酒吧打發時間視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環,而德國人則將喝啤酒視為每天的「必修課」,因此德國的酒館、酒屋、酒吧、酒店比天上的星星還多,一到夜裡便高朋滿座、熱鬧非凡,使人充分領教到德國人灑脫不羈的另一面。

  今夜,莎夏依然穿著裙子,格紋棉制中庸裙,配上法蘭絨襯衫、皮背心、寬皮帶和短靴,蓬鬆的長髮用一條與長裙同花紋的髮帶繫住,看上去既帥氣又嫵媚,迷人極了。

  「嘖嘖嘖,莎夏,妳一天比一天更漂亮了喲!」

  「那當然!」莎夏當仁不讓地頂下「漂亮」的榮銜,一邊在人滿為患,鬧烘烘的酒館中尋找壽星。「華蘭呢……啊,在那裡!」

  拉著丹奧,莎夏找到華蘭把禮物送給她,又說了一大堆生日快樂、恭喜發財之類的祝福,然後勾著丹奧的手臂到吧台去,那兒有一大堆人聚在那兒觀看電視上的足球比賽,就像所有的德國足球迷一樣,又吼又叫的。

  「啊,莎夏,以為妳不來了呢!」

  「我說了會來就會來,讓位,讓位!」粗魯地推開一個正在對電視大聲喝倒采的傢伙,莎夏伴同丹奧一起坐下,再向酒保點酒。「一杯皮爾森,一杯礦泉水。」

  「妳不會是要我喝礦泉水吧?」丹奧啼笑皆非地問。

  「沒錯,你祇適合喝礦泉水,」自從那一回和他喝過葡萄酒之後,她就發誓再也不要見到他喝酒了。「反正礦泉水喝久了也滿不錯喝的呀!」德國的礦泉水很特別,就像汽水一樣會冒泡泡,不過起初會有很多人不習慣,因為它是──鹹的。

  可是礦泉水一送來,丹奧也沒再說甚麼,旁邊的人卻七嘴八舌的鼓噪起來了。

  「哎呀!大家都在喝啤酒,怎麼他一個人喝礦泉水?」

  「不會喝酒嗎?」

  「男人不會喝酒不算男人喔!」

  「太丟臉了,來,我這杯給你!」

  「你真的不會喝酒?」

  剛剛說話的人都是丹奧不認識的人,所以他僅是微笑以對,但最後這句話是傑森問的,所以他開口回答了。

  「會啊!」

  「那是一喝就倒?」

  「不是。」

  「既然如此,為甚麼要喝礦泉水?」這句是尼基問的。

  「莎夏不喜歡我喝酒。」

  每一雙眼都很有默契地回過去看了莎夏一下,再轉回來。

  「因為你酒量不好嗎?」

  「我不這麼覺得。」

  「你會鬧酒瘋?」

  「很抱歉,我從不鬧酒瘋,因為我從沒有喝醉過。」

  這句話一出口,慘了,原本祇是在旁邊看熱鬧的人也哄過來了。

  「從沒喝醉過?真的假的?」

  「沒有人敢那麼說!」

  「真是大言不慚!」

  「未免太自大了吧!」

  「我不相信!」

  「我也是……」

  最後──

  「來拚一場,輸的人負責今天所有的酒錢!」在德國,拚啤酒是常事,不過拚的是誰的肚子大,可以裝進最多啤酒。

  丹奧沒有回答,卻把詢問的視線投向莎夏那邊。

  莎夏不禁歎氣。「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好吧!要拚就去拚個痛快吧!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面,不要後悔喔!」

  「絕不後悔!」尼基叫著。「好,誰要來?」

  「等等,先讓我離遠點!」說著,莎夏端著自己的啤酒和一碟猶太麵包避到吧台尾端去,自顧自看足球比賽。

  這樣過了半個鐘頭後──

  「天哪,莎夏,他那樣真的沒問題嗎?」

  那些搶著跟丹奧拚酒的人全跑過來了,每一張紅通通的臉都不是普通的惶恐,莎夏懶洋洋地自電視屏幕上收回視線。

  「他呢?」

  「上洗手間。」

  莎夏聳聳肩。「早叫你們不要讓他喝酒了。」

  「我們怎麼知道他會變成那樣,真的好可怕!」

  「對,那可比喝醉酒的人更恐怖!」

  「他喝成那那個樣子真的沒有關係嗎?」

  「需不需要有個人到洗手間去看看?」

  「對,對,說不定他已經倒在洗手間裡了,我們最好……」

  才說到這裡,大家又同時噤聲,眼看丹奧若無其事地從洗手間出來,瞧見大家都聚集在莎夏那兒,感到有點好奇。

  「不喝了嗎?」

  大家不約而同地抽了口氣。

  「不,以後再……不不不,以後你喝酒都不要找我,我……我認輸了,啤酒錢我負責!」

  「我也是!」

  「我投降!」

  「算你厲害!」

  突然間,大家一哄做鳥獸散,散得丹奧滿頭霧水,莫名其妙。

  「為甚麼每一次都這樣?」他喃喃道,疑惑地來到莎夏身邊坐下。「他們是怎麼了?」

  莎夏看他的臉一眼,搖頭,歎氣。

  「妳又怎麼了?」

  「你真的都不知道嗎?」

  「知道甚麼?」

  「人家喝酒是愈喝臉愈紅,但你喝酒卻是愈喝臉愈白,就像此刻……」她又瞄他一下。「你的臉色簡直比死人更恐怖,要是現在讓你走出去,我敢擔保人家一定會以為你是死人復活起來走路,嚇都被你嚇死了!」

  「會嗎?」丹奧摸著自己的臉頰。

  「沒有人這樣告訴過你嗎?」

  「有啊!每個跟我喝過酒的人都這麼說,」丹奧掏出煙來,點燃。「講完就沒命地逃走了,跟剛剛那些人一樣。」

  白眼一翻,「那你還問!」莎夏咕噥。「你喝醉過嗎?」

  「沒有。」

  「看你這種臉色,必定是沒有人膽敢去探究你的酒量到底如何,也就是說,沒有人敢跟你拚到底?」

  「大概吧!」

  兩眼盯在他臉上仔細端詳,「你真的沒有甚麼不舒服嗎?」莎夏擔憂地問。「你的臉色真的真的很可怕耶!」她現在才知道甚麼叫做「比慘白更慘白」。

  「不會啊!」丹奧慢條斯理地吸一口煙,徐徐吐出。「而且我還覺得精神特別好呢!」

  莎夏呆了呆,不禁又搖頭,「怪胎!」她喃喃道。「那你幹嘛抽煙?」

  「妳的香腸麵包裡夾不夾香腸?」

  「嗄?」現在是講到哪裡去了?

  「妳的香腸麵包裡一定會夾香腸的吧?」

  丹奧耐心地解釋,同時看看啤酒,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煙,莎夏也跟著看看啤酒,再看看他的煙,隨即恍然大悟。

  「啊!你是說喝啤酒一定要抽煙,就好像香腸麵包裡一定要夾香腸?」

  丹奧微笑頷首。

  「喂!你的抽煙理論可真多耶!」莎夏哭笑不得地說。

  丹奧但笑不語,抽煙。

  裝個鬼臉,莎夏突然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依戀地靠在他身上。「可是我就是喜歡看你抽煙的樣子,迷死人了,而且……」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你身上的煙味真的好香啊!」

  「妳的癖好真的很奇怪。」

  「沒有人跟你這麼說過嗎?」

  「有啊!」

  片刻的靜默,冷不防地,莎夏驟然彈離丹奧身邊──彷彿強力彈簧被鬆開似的,柳眉倒豎,兩眼惡狠狠地瞪住他。

  「誰?是誰跟你那麼說的?」

  丹奧顯得很困惑,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臉。「很久了,四、五年前吧!那時候我還在美國唸書,有個同系女同學一直纏著我,說她很喜歡我身上的煙味,後來我實在被她纏得受不了,祇好放棄碩士學位逃回英國了。」

  「她喜歡你?」聽起來是問句,語氣卻像是肯定的指控句。

  丹奧瑟縮了下。「我……我又不喜歡她。」

  「她沒有追你到英國?」

  丹奧驚訝地睜大了眼,差點以為她也有探知過去的能力。

  「是有,所以我才會接受這邊的工作,主要目的也是為了躲她。」

  「這樣啊……」眉毛放平了,殺人目光也收回口袋裡。「好吧!看在是她把你『趕』到我身邊來的份上,饒了她一回!」

  饒了她甚麼?

  聽得心驚膽戰,「妳……妳原來想如何?」丹奧忐忑地問。

  「送她一顆子彈!」

  丹奧驚喘。「妳瘋了!」

  莎夏滿不在乎地喝一口啤酒。「所以你最好小心一點,我的佔有慾是非常強烈的,祇要你跟其它女人多說一句話,我就……」

  「殺了我?」

  「不,殺了那女人!」

  「欸?!」沒有再喝酒,但是丹奧的臉色更白了。

  「啊!對了,丹奧,」莎夏放下胖胖的酒杯,眼角瞄著另一邊。「傑森的事到底如何了?」

  怎麼又說到這裡來了?

  「嗯?」丹奧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傑森正望著這邊,眼神很奇怪。「啊!我說過了,但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問題,他們認為不能毫無緣由的把他調開,所以決定要另外想辦法找個名正言順的借口把他調離德國,不過原則上絕不會超過半年。」

  「半年啊……」莎夏把目光拉回到眼前的酒杯上。「老實說,我已經快受不了他了,每個月兩次的搭檔默契訓練時,他那種曖昧的態度實在令人光火,真不曉得他是真的在培養默契,或是藉機吃我豆腐。」

  是嗎?也就是說,他最好另外想辦法,盡快把傑森調走囉?

  默默地,丹奧與傑森的目光遙遙相對,沒有禮貌的示意,也沒有移開視線,一種非敵意又似敵意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悄悄瀰漫開來。

  其實也不是沒有盡快把傑森調走的辦法,祇要他願意再冒一次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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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13: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危險的任務,危險的生命,受傷是常事,殘廢是小Case,十八年後再作另一條好漢也沒甚麼了不起。

  祇要還有一口氣在,生命就必須繼續,不管多辛苦,路,還是得走下去。

  「尼基,等等!」

  尼基訝異地望著對著他跑來的莎夏,沒有想到她會主動來找他。

  「尼基,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有空嗎?」

  尼基狐疑地看著她。「甚麼事?」

  莎夏左右瞟了一下。「這裡不方便。」

  尼基聳聳肩。「那我們從葡萄園那邊回去吧!」

  十五分鐘後,他們已走在美茵堡旁的葡萄園步道上,但莎夏始終欲言又止地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始。

  尼基忍不住嘲諷道:「妳最近不是都和那個娘娘腔黏在一起,怎麼會有空來找我?」

  莎夏雙眉挑高了,但還是忍了下來。「尼基,我不想跟你計較這種口頭上的侮辱,但另外一件事,我要跟你談的事,希望你不要用這種態度來看待。」

  尼基咬了咬牙。「說吧!」

  停下腳步,「你到底打算如何?」莎夏開門見山地問。

  「嗄?」

  「你的……」莎夏用眼神示意他的手腳。「雖然是義肢,但你應該很清楚,那是SA才有機會擁有的精密科技義肢,祇要你肯認真去熟悉它們、使用它們,它們必然會比原來的手腳更有威力,你將會比其它人更有力量,但是你卻好像放棄了似的,不僅不肯努力去適應它們,甚至自暴自棄地每天沉迷於酒精裡,你實在太……太……」

  莎夏越講越氣,也越講越大聲,講到這裡,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說他才好了。

  「總之,因為我曾是你的搭檔,所以教官要我來勸你,並問你,你到底想怎麼樣?你真的打算放棄了嗎?你想放棄SA的身份,回復普通人了嗎?如果是,他們會幫你回到普通生活中,如果不是,請你做給他們看,讓他們知道你還有作SA的資格!」

  尼基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說出來的回答竟是如此令人哭笑不得。

  「祇要妳離開那個娘娘腔跟我在一起,我願意為妳做任何努力!」

  「你腦筋爬帶了嗎?」莎夏不可思議地叫道。「無論你做多少努力,那都是為了你自己,不是為了任何其它人,OK?」

  「那麼如果我能夠回到原來的我,妳能不能……」

  「不能!」莎夏斬釘截鐵地斷然道。「我愛的是丹奧!」

  「妳……為甚麼?」尼基突然激動地大叫起來。「我有甚麼地方比不上他,妳為甚麼一定要選擇他?」

  「我沒有選擇他,我祇是愛上了他!」莎夏也吼了回去。「難道你還不懂嗎?搭檔兩年多,我沒有愛上你,厭惡了他兩年多,我卻愛上了他,這種事本來就沒有道理可言的呀!」

  她一大聲,再加上橫眉豎目的凶狠表情,尼基馬上縮回去了。

  「我……我不懂,為甚麼……」

  「我也不懂,但我就是愛他!」

  「可是……可是我愛妳呀!」尼基無助地囁嚅道。

  「我不愛你!」

  尼基再一次靜默片刻,之後說出來的話同樣令人啼笑皆非。

  「如果我說,若是妳不離開他和我在一起,我會再也無法振作……」

  「那也是你自己決定要毀了你自己的將來,請你不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莎夏面無表情地說。「尼基,說真的,我喜歡你──朋友的喜歡,如果將來我們能夠再搭檔,我也會很高興,因為你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搭檔,我們之間也有非常良好的默契,但是你不能勉強我愛你,你明白嗎?」

  咬住下唇,尼基垂眸半晌,突然背過身去。

  「妳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莎夏頷首,轉身,兩步後又停住。

  「尼基,如果我可以決定的話,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振作起來,讓我們再作回好朋友、好搭檔,這是我的真心話。」

  待莎夏的腳步聲走遠後,尼基才徐徐回過身來,眼神茫然。

  「好朋友?……好搭檔?……還有可能嗎?」

  ※   ※   ※

  主堡二樓,丹奧的寢室,雖然不是最寬敞豪華的主臥室,卻是景觀最好的房間,而且附設由更衣室改建而成的現代化浴室,這也是丹奧委會挑選這個房間的原因,畢竟對現代人來講,套房方便多了。

  「嘖嘖,你身上縫針那樣多,我看倫敦的西裝裁縫師看了都要自歎弗如吧!」

  聞聲,丹奧不禁驚駭地回過身來,心臟差點喊暫停。

  「上帝,妳妳妳……妳怎麼從那裡進來?這裡是二樓呀!」

  莎夏笑吟吟的從窗戶爬進來,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的灰塵。「二樓又如何?塔樓我照樣爬!」其實塔樓也不算甚麼,懸崖峭壁都不曉得攀過多少回了。

  「妳……以後千萬別再做這種事了!」丹奧氣急敗壞地衝過去把她拉離窗戶。「我會跟史提夫說一聲,以後妳儘管從大門進來,甚麼時候都可以,我還可以給妳一把鑰匙,所以別再爬窗戶了,算我拜託妳好不好?」

  「如果史提夫那邊沒問題,那我當然要從大門進來囉!」說著,賊眼一瞇,在丹奧尚未意會到她想做甚麼之前,她已伸手輕輕一拉,圍在丹奧腰際的浴巾頓時彷彿秋天落葉般飄呀飄到了地上。

  驚喘一聲,丹奧立即面紅耳赤地雙手掩住重要部位,跌跌撞撞跑去穿衣服,莎夏則哈哈大笑得捧肚皮。

  不過丹奧才剛套上長褲,莎夏又冷不防地抱過來了。

  「莎……莎夏,先讓我穿上衣……」

  「你剛洗完澡,對吧?」莎夏緊緊地貼在他光裸的胸膛上,不讓他推開她。

  「對,所以……」

  「奇怪,那你身上為甚麼還有那種很香的煙味呢?」

  「呃?」丹奧連忙抬起手臂來聞聞自己是不是沒洗乾淨……不會呀!

  「嗯……」莎夏幾近於貪婪地在他身上聞嗅著。「真的好香啊!」

  她究竟是聞到了甚麼味道?

  丹奧更是困惑。「是洗浴乳吧?」

  「不是,不是,是……更香,而且會讓人越聞越興奮的香味……」

  興奮?!

  不是那種興奮吧?

  瞬間,丹奧恍然大悟,下一刻,他即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像條狗似的在他身上嗅個不停的莎夏,心頭尷尬得不得了。

  搞了半天,原來她說的香味根本不是甚麼煙的香味,而是他的體味!

  「莎……莎夏,我……我會冷啊!」饒了他吧!

  「嗄?哦!」

  莎夏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他的胸膛,一臉的意猶未足,丹奧急忙穿上襯衫再套上毛背心,擔心動作太慢會被某只「飢腸轆轆」的「狗」一口吃掉!

  河馬祇不過在他身上捅出兩個窟窿,但莎夏肯定會啃得他連骨頭都不剩。

  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點大概就在於此,他是精神派的,她卻是標準的行動派;他期待心靈上的交流,她渴望的卻是肉體上的結合。當然,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也不是沒有那種衝動的時候,但,至少要等到結婚之後吧?

  他是不是應該在身上灑一點古龍水來遮掩自己的體味?或者……

  早點結婚?

  嗯!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而且這回臨出家門前爸爸也告訴過他,他在半年之內就會結婚,既是如此,那就……

  「莎夏,我在想……呃……」丹奧靦腆地推了推眼鏡,考慮應該如何求婚最浪漫,或許應該先準備一束花……「啊!妳幹嘛?」

  「我喜歡你身上的香味嘛!」莎夏又緊貼上來了。

  不,不需要浪漫,這傢伙身上根本沒有半顆浪漫細胞,就算有,早八百年前也被她掐死了。

  丹奧不禁苦笑。「莎夏,我們結婚吧!」這種求婚方式才是最適合她的方式。

  他以為莎夏必定會欣喜欲狂地答應,沒想到莎夏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不行!」

  呆了呆,「為甚麼?」丹奧衝口而出,而且聲量非常大。

  「SA在升上特A級之前是不能結婚的。」也就是說,特權祇有特A級才有資格擁有。

  欸?怎麼會有這種事?!

  「那妳還要……還要多久……」

  符茲堡大學是特別的,學制自然也是特別的,不管你幾歲,無論是幾年級,祇要能取得A級SA資格即可拿到畢業證書,但仍必須留校繼續研習,直至取得特A級SA資格拿到碩士學位之後,便可自行決定是要繼續留校至取得領導階級的博士學位,或者成為獨立工作的SA。

  至於SA的升級──

  「從初級到特A共七級,每出六次任務成功才能升一級,所以這得看出任務的次數與成功與否,也許再一、兩年,也或許三、四年,甚至五、六年,不一定。」像她,好不容易爬到准A級了,一個任務失敗,立刻被扔回准B級擤鼻涕。

  「何況我現在才二十歲,也沒聽說過有哪位SA這麼早結婚的。」

  「一、二、三、四、五、六年?」一、兩年還好,但三、四年或五、六年,他拒絕得了她那麼久嗎?要是她來個霸王硬上弓,他抵抗得了嗎?

  「所以很多人都會先同居,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麼久,要是哪天任務凸槌了……總之,SA祇能把握今天,不能貪求明天,所以想要同居的人隨時可以向學校申請另一棟合居宿舍的房間,這點學校倒是相當寬容。」

  「既然如此,為何又一定要升至特A級才能結婚?」

  「因為特A級才能搬出宿舍養育孩子,並擁有挑選或拒絕任務的資格。在這之前,不小心有了孩子都要拿掉!」

  「拿掉?」抽了口氣,「妳是說墮……墮胎?」丹奧結結巴巴地問。太……太狠了吧!

  「不夠成熟的SA沒有資格養育孩子。」

  這倒是,處在這種環境之中,要如何兼顧工作與家庭的確比一般人更困難。

  「那……如果其中之一不是SA……」

  「哇,那就難囉!學校方面幾乎不可能允許,除非是特A級SA,那就可以自由挑選對象了。」

  「欸?」那他們怎麼辦?

  「不過……」抱住他的腰,她仰起頑皮的臉,笑吟吟地瞅著他。「雖然不是SA,但你是學校裡的職員不是嗎?祇要是學校裡的人就可以了,這種情況也不少呢!」

  丹奧不禁鬆了一口氣,可是……

  「莎夏,妳……沒有考慮過改行嗎?」長年生活伴隨著危險,不會受不了嗎?

  盯住他好一會兒,莎夏突然放開他背過身去,然後拉來他的手環住自己。

  「我們都是自願的,雖然是不得已的自願,祇不過是為了要離開孤兒院,並且學得在孤兒院裡不可能學得的知識和本領,將來到了可以自由離開的時候,我就要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但是……」

  她低眸望住他交叉在她腰前的手。

  「有一天,一位好不容易升到特A級的SA決定要離開SA的工作,我覺得好訝異,為甚麼要離開呢?」回身,她又轉回去與他面對面。「當時我就知道了,這就是我想做的事,也許以後我會覺得有其它工作更適合我,但到目前為止,我覺得SA正是最適合我的工作,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改行。」

  丹奧沉默片刻。

  「如果我說希望妳為了我考慮一下呢?」

  「不用說考慮,祇要你開口要求,我會立刻答應你……」莎夏毫不猶豫地如此回答。

  她果然很愛他!

  丹奧喜色立現,心中感動得不得了。

  「……但是……」

  欸?但是?但甚麼是?

  丹奧臉色僵住。

  「……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你不會為難我作這種決定,對吧?」

  哇塞,居然倒打一耙!

  丹奧哭笑不得。太奸詐了,居然一邊滿口答應,一邊又笑咪咪地在他脖子上戴上枷鎖讓他無法開口,最後揮舞著勝利旗幟的人還是她!

  「所以我們還是先同居吧!」

  「欸?」丹奧嚇得臉都白了。「開……開甚麼玩笑!」

  莎夏怔了怔。「咦?你不會還是處男吧?」一般男人碰到這種事不都是馬上吃過來了嗎?

  白臉瞬間又變成關公臉。「我……我……」

  「哎呀,撿到了!」見狀,莎夏不由得眉開眼笑地彈了一下手指。「沒關係,沒關係,雖然我也沒有經驗,不過我們也有這種課程,每一堂課都有全套的『表演』影片,而且教官都在旁邊解說得很詳細喔!」

  昏倒!

  「你……你們居然有這種課?」丹奧不但臉扯歪了,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有些任務需要啊!」

  「甚麼?!!!」丹奧情不自禁大吼。

  「哦,老天!」莎夏忍不住退開兩步,直摳耳朵。「你幹嘛吼這麼大聲啊?那種任務都要自願的嘛!有些人並不在意啊──特別是男生。」

  「那妳……妳……妳……」

  莎夏歎氣。「我剛剛說過我沒有經驗了不是嗎?也就是說,我從來沒有自願過,OK?」

  丹奧忍不住吐出一大口氣。「那以後……」

  「當然也不會啊!不過……」

  見莎夏又出現那種狡猾的表情,丹奧不由得警覺地退出三大步。

  「不過甚麼?」

  莎夏前進兩步。「先決條件是……」

  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沬,丹奧又退了一大步。「是甚麼?」

  莎夏再進兩步。「你要先滿足我!」

  抽了口氣,丹奧再退一大步,兩腳開始發抖。

  「不,不行,我們……我們還沒結婚……」

  莎夏又進兩步。「那種事誰會在意啊!」

  丹奧顫巍巍地繼續退一大步。「我……我在意!」

  莎夏也繼續跟進兩步。「我不在意!」

  丹奧無助地再退……背貼上牆壁了。「但……但……但……」

  莎夏也上前貼上他胸膛。「你不會沒關係,我會教你。」

  丹奧拚命吸氣。「不……不是那個問題……」

  莎夏笑咪咪地把兩隻手平貼在他胸前。「那就沒有甚麼問題了。」

  哪裡沒有問題!

  「有有有,還有問題,我……妳在幹甚麼?……不,別……別這樣……莎夏,請妳聽……老天,不要再……莎夏,求求妳,妳不……啊,我的眼鏡……哦,天……莎……莎夏……上帝救我……」

  衣服穿上了又怎樣,還不是照樣連皮帶骨被啃得連一絲渣渣都不剩!

  「我住到你這邊來好不好?」

  「……算了,算了,隨妳吧!看妳要怎樣都行,住在一起,貼在一起,黏在一起,混合在一起,隨便妳,三天一次,一天一次,照三餐來都行,隨便妳,來吧、來吧!」

  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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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雪紛飛的世界白茫茫,濃濃的冬意令人懶,一般人在這種季節裡多半能偷懶就偷懶,能隨便湊合就隨便湊合,但SA不行,他們不能偷懶,不會偷懶,也不允許偷懶。

  驀然睜眼,腦袋在一秒鐘之內即由熟睡狀態回復全然的清醒,莎夏朝牆上的布谷鐘看過去一眼……恰恰好五點整,立刻起身準備出門。

  她從來不用鬧鐘,因為不需要,她的生理時鐘早就制訂好最精準的時刻,比標準時刻更標準,無論是十分鐘、一個鐘頭或十個鐘頭,她的生理時鐘總是能準時通知她。

  穿妥冬季野戰服後再整理背包,莎夏甫拉上拉煉即發現丹奧正揉著惺忪的眼在摸索眼鏡,立刻過去拿給他。

  「今天怎麼這麼早?」

  她先俯首給了他一個熱吻,再回答他,「今天要到拜楊去接受進階訓練,包括雪地戰鬥、雪地追逐、雪中求生等,還有滑雪車、滑雪摩托車,那種東西最好有機會就練習一下比較好。」

  「阿爾卑斯山啊……」丹奧喃喃道。「早餐不吃了嗎?」

  順手把睡袍拿給他披在肩上,「我們會在車上吃。」莎夏說。

  「去幾天?」

  「三到五天,不一定,要看訓練狀況如何,所以啊!我實在很擔心你耶!」莎夏頗為困擾地攢著眉宇。「你要去雪地裡發呆發愁或發轟都沒問題啦!可是拜託你記得穿足御寒的衣服再去好不好?別老是隨便穿件內褲套件毛衣就跑出去,起碼披上大衣嘛!」

  「那個……」丹奧尷尬地推了一下眼鏡。「我也不是故意的,總是……總是會忘了嘛!」

  「就是因為你不是故意的才糟糕。」莎夏歎道。「真擔心回來後發現你已經變成雪人冰磚了!」

  「別擔心,別擔心,」丹奧趕忙道。「我離上天堂的時候還早得很。」

  莎夏馬上橫過去一眼。「所以你才這麼漫不經心?」

  尷尬的笑,「也……也不是這麼說啦……」丹奧囁嚅道。

  莎夏無奈搖頭。「這樣好不好?我會很注意別弄到全身烏青瘀腫回來,你也給我記住出門前一定要先把自己包裝好,這樣很公平吧?」

  「夠公平了!」像個乖寶寶似的,丹奧立刻點頭應許。

  「OK,那我走了!」再跟他親了一下,莎夏即抓起背包出門了。

  丹奧立刻下床至窗邊望向外面,看著莎夏走出主堡大門時又對他拋了一個飛吻,然後邁入雪地裡,直到莎夏的身影消失在飄雪中後,他才進浴室一會兒,出來後即在床邊坐下,點了根煙沉思片刻,然後看了一下時間……

  六點十分,台灣是午夜十二點半左右,爸爸……應該還沒睡吧?

  「小晨?」

  果然還沒睡。

  「爸,你怎麼還沒睡?」

  「因為你要打電話來呀!」

  「哦,那……」丹奧有點尷尬地爬了一下頭髮。「我是想問一下那個……我回德國來的時候,你不是說過我會在半年之內結婚嗎?」

  「沒錯。」

  「那為甚麼……為甚麼……」

  「你們同居了?」

  「爸……」雖然話筒另一端的人看不見,丹奧還是臉紅了。「我不想這樣,但她……她……」

  「本來就該這樣。」

  丹奧靜了一下。「爸,你是說……」

  「這是必經『程序』。」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既然你們已經同居了,我更可以確定你們必然會在半年之內結婚。」

  「是嗎?」丹奧依然懷疑。「那為甚麼我在其它任何人身上都看不見?」

  「因為你看錯人了。」

  「那我應該去看誰?」

  「校長。」

  欸,校長?

  他們結婚關他甚麼事?

  ※   ※   ※

  一進校長辦公室,校長即笑容滿面的迎上前來。

  「稀客,稀客,丹奧,沒想到你會來找我,來,請坐,請坐!」

  兩人各自坐定。

  「丹奧,有甚麼事嗎?」

  丹奧猶豫了下,「老實說,我是想在你身上『看』一點事,可以嗎?」他開門見山地說,並舉起右手,表示他要看的是未來,不是過去。

  「沒問題。」校長也很阿沙力,馬上把手伸過去。

  片刻後──

  「原來如此。」丹奧喃喃道,收回手,感到有點哭笑不得。

  「得到你想要的了?」

  「是的,謝謝你。」丹奧起身要告辭,又停下。「啊!對了,校長有一位剛滿十六歲的小兒子是吧?」

  「你是說多德嗎?那是我唯一僅有的兒子,他母親生了三個女兒之後才難產生下他,之後再也不能生育了。」話落,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不會是他即將出甚麼事吧?」校長擔憂地問。

  「這個……」丹奧想了一下。「我老實說吧!他被寵壞了,個性已經有點扭曲,所以千萬別讓他到美國念大學,否則他的下半輩子就……」

  校長心中一凜。「是嗎?我的確是打算……呃,我懂了,那到英國可以嗎?」

  丹奧又伸手碰住校長。「我想……讓他進本校應該是最好的。」

  「欸?可是……」頓住,校長頷首。「好,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可能必須先想辦法修改這兒的學生資格條例,譬如加一條但書,說明校內人士,包括職員和SA的兒女並不在限制之內。」停了一下,丹奧忽又笑了,「你放心,他將會是一個很出色的SA,而且……」他收回手。「未來你的位置將會由他來接替。」

  「咦?真的?」校長喜出望外。「他真的那麼能幹?」

  丹奧點點頭。「很抱歉我這麼說,但他確實是被尊夫人寵壞了,必須經由SA的嚴格訓練調教才能找回他的正直本性,並發揮出他的戰鬥才能。」

  「是這樣嗎?真是太好了!」校長更是欣慰。「我原已對他感到相當失望,沒想到他竟能有如此成功的將來,丹奧,真是太感激你了,如果不是你適時提出『建議』,我根本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不客氣。」丹奧微笑。「那我走了,待會兒有一班初級SA要去上歷史文物課,我得去幫忙了。」

  望著丹奧自行開門即將離開辦公室的背影,校長忽又喚住他。

  「丹奧,如果多德按照原來的預定到美國念大學的話,他究竟會如何?」

  並沒有回過身來,丹奧背對著校長沉默了會兒。

  「他會在二十一歲那年因殺人罪被關進牢裡煎熬十九年,出來不到一年又因同樣的殺人罪被抓回監獄裡,然後在那裡頭度過餘生。」

  校長頓時抽了口冷氣。

  「上帝!」

  ※   ※   ※

  回符茲堡的校車上,莎夏與被降回准A級的摩拉聊得正熱絡。

  「瞧妳這麼開心,是因為可以看見丹奧了嗎?」摩拉揶揄地問。

  「那當然,」莎夏從不掩飾她對丹奧的熱愛。「而且我身上一點傷也沒有,我做到對他的承諾了,希望他也能做到對我的承諾。」

  「那麼妳……」摩拉慢吞吞地問。「知道他到底有甚麼特別了嗎?」

  莎夏看她一眼,然後望向車窗外,「知道,但我不能說,我祇能告訴妳……」她轉回來。「記得嗎?那個光頭海狗曾經說過,丹奧是即使犧牲全體SA也要保全的重要人物,的確,他就是那麼重要的一個人,全體SA出動也抵不上他一句話,他……真的很厲害!」

  「是嗎?」摩拉若有所思地沉吟。「也許……呃,算了,不提這個了。說說妳吧!妳已經和丹奧同居兩個多月了,看妳每天都容光煥發的樣子,日子應該過得很愉快吧?」

  「愉快!」莎夏眉開眼笑地咧開了嘴。「跟他住在一起就能更瞭解他,更瞭解他多一些就越覺得他實在是一個很好玩的人。明明很正經、很龜毛的一個人,有時候又像個小孩子一樣幼稚又迷糊;非常內向害羞,床上的表現卻又出人意料之外的熱情;還有,絕不可以讓他看悲劇影片,否則他會掉眼淚掉到妳急忙去趕訂一艘諾亞方舟二號準備逃難……」

  「太……」摩拉笑得快喘不過氣來。「太誇張了啦!」

  「哪裡誇張,我說的是事實啊!」莎夏咕噥。「我最受不了他的就是這一點,明明沒甚麼大不了的一件普通事,譬如捏死一隻螞蟻,他就可以愁眉苦臉的哀聲歎氣給妳聽到煩,問他到底怎麼了,他就說那是一隻母螞蟻,捏死一隻母螞蟻就等於毀了一整窩螞蟻族群,太殘忍了……」

  「他想太多了吧?」摩拉嘟囔。

  「……我說那又怎樣,人類一天到晚吃雞鴨牛羊,還穿貂皮、狐皮大衣和鱷魚皮鞋,都不曉得吃穿掉多少族群了……」

  「有道理。」

  「……他居然給我說……」

  「說甚麼?」

  「他說:對喔!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改吃素?也不對,植物也有生命啊!那祇好光喝水了……呃,光喝水能活嗎?」

  她說的聲色俱全,還刻意裝出丹奧特有的白癡表情,不祇摩拉,四周的人都爆笑到快掛了。

  「哇哩咧,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他以為他是神仙嗎?光喝水就能活!」

  「他……他真的很……很可愛。」摩拉抽搐著笑道。

  「還有,他不是一喝酒臉就發白嗎?所以我就不准他喝酒,但是他又很喜歡在夜裡上床前來一杯葡萄酒,所以就跟我商量……」

  「商量甚麼?」

  「商量說讓他一次喝到底看看會不會出甚麼事,如果不會的話,以後就不要再禁止他喝酒。我就說:那要是一次就喝到掛了怎麼辦?」兩眼斜過去。「妳猜他怎麼回答?」

  「他怎麼回答?」

  「他說:那我以後就不喝了嘛!他是白癡嗎?人都嗝屁了還能怎樣?」

  眾人再次爆笑,唯獨某個人,他始終蹙眉沉思不言不語也不笑,就坐在莎夏身後座位,他旁邊的赫倫不禁暗暗憂心不已。

  會出事的,一定會出事的!

  ※   ※   ※

  一回到學校,莎夏立刻衝回古堡,卻不見丹奧人影,不假思索,她立刻扔下背包轉身又跑出去。

  依然是那條溪流邊,莎夏找著了他,見到那條倚在枯樹旁抽煙的身影,不禁又好笑又好氣。

  那傢伙,是穿上了大衣,但也僅是穿上了大衣,暖帽、手套、圍巾甚麼的全都被省略了,是因為她沒有提到嗎?瞧他頭上已經堆了一座小阿爾卑斯山,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他到底還有沒有知覺?還是早已神遊到千山萬水外,忘了要魂歸原處了呢?

  「丹奧。」

  身軀一震,丹奧驚喜地回身,「莎夏!」煙蒂隨手一丟,雙臂即探,立刻將她緊緊地納入懷中。「我好想妳!」

  「我也是。」莎夏仰首,拍掉他頭上的小雪山。「你在這兒多久了?」

  唇畔浮上靦腆的笑,「我也不知道,」丹奧坦誠道。「我祇是在這裡想妳,想著想著就……我愛妳,莎夏。」

  「我也愛你,丹奧,不過……」踮高腳,莎夏擔心地將自己的臉頰貼上他的……「我就知道!」隨即脫下自己的手套和圍巾為他戴上。「你快凍成冰塊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兩人相依偎著走在回堡的路上。

  「你們的訓練還順利嗎?」

  「那還用說,我們B級的還把A級的打得落花流水,害他們亂沒面子的!」莎夏傲然道。

  「我聽說B級的SA有許多是A級被降下來的,那也難怪嘛!」

  「就算雙方都是A級的,我們贏了就是我們贏了!」

  見她得意的模樣,丹奧不禁好笑地搖搖頭。「妳喔,總是這麼驕傲!」

  「這不是驕傲,是自信,OK?」莎夏一本正經地糾正他。「SA沒有自信就沒有資格出任務,因為那種人很容易放棄,放棄任務也放棄自己,所以必須有足夠的自信才能承擔起困難的任務。」

  「這點妳倒是足足有餘了。」

  「我不否認。」莎夏呵呵笑道。

  丹奧不禁歎氣。「我祇要有妳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自信就好了。」

  「那簡單,你祇要想想,能被我卓莎夏看上眼的人,肯定是一流的,這樣就會有自信了!」

  丹奧怔了怔,繼而哈哈大笑。「妳這不祇是自信,簡直是……」傲慢!

  螓首微側,莎夏斜睨著他,一臉稀奇驚訝的表情。

  「怎麼這樣看我?」

  「你很開心?」莎夏反問。因為他極少哈哈大笑。

  丹奧又笑了。「的確。」

  白茫茫的雪地上,來時一人兩排腳印,回去時雙人四排腳印,丹奧唇上始終掛著笑,可見他有多開心。

  「為甚麼?」

  丹奧輕歎,手臂更擁緊了她。「過去兩個多月來天天都能看到妳,突然四天見不著妳,我都不曉得該如何過日子了!」

  白眼一翻,「那要是我出任務的時候怎麼辦?那可不祇四天喔!」莎夏嘟囔。

  「我會跟妳一起去,至少這次我會跟妳一起去……不,應該說是……」丹奧笑得神秘。「妳要跟我一起去!」

  「欸?!」不會是……

  又要保護大爺出門了?

  ※   ※   ※

  這回祇有赫倫和傑森兩組人站在行動教官面前,沒有替代人選。

  「丹奧,這是你要求的兩組人。」

  同樣的,丹奧把手依序搭上他們的肩膀,也仍然跳過莎夏,但這回後者祇對他吐吐舌頭,沒吭聲,也沒流露出任何不快的神情。

  「我想……」丹奧沉吟著。「能不能把尼基也叫來?」

  雖然訝異,但行動教官仍去喚來尼基,丹奧也把手放在他肩上,思索片刻,放下手。

  「就他們五個吧!」

  「甚麼時候?」

  「最好等那邊齊戒月結束。」

  「那就六天後。」

  「可以。」

  行動教官點點頭,轉向赫倫等五人。

  「準備六天後出發,詳細任務內容我會交代赫倫,有沒有問題?」

  「我有!」尼基立刻舉手。

  「說!」

  「我還沒準備好。」

  行動教官瞥向丹奧,後者沒有任何表示,他祇好看回尼基。

  「你有沒有準備好是由我們來決定,不是你。」

  「可是……」

  「其它人?」

  「我也有!」這回是莎夏舉手。

  「說!」

  莎夏盯住丹奧。「這回你不會受傷吧?」

  丹奧笑了。「不會。」那應該不算受傷吧?

  「那就沒問題了。」

  「好,還有沒有問……」

  「教官,」尼基又舉手了。「我拒絕這次的任務!」

  行動教官又一次瞥向丹奧,後者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他祇好再看回尼基。

  「這一次任務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但……」

  「還有六天,如果你認為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就好好把握這六天讓自己準備好,否則就退出SA,因為你永遠都無法準備好了!」

  尼基瞬間凍結,莎夏即刻想開口為他說情,但丹奧及時若有似無地對她搖搖頭,她祇好把話硬吞回肚子裡,侷促不安地瞟著尼基,希望他能作出最正確的決定。

  良久後,尼基始深吸了口氣,放鬆表情,堅定的開口道:「我會準備好。」

  莎夏驚喜地笑開了,丹奧望著她,好像在對她說──

  聽我的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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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Nasilsiniz,你好嗎?」

  「拿書神?專門拿書給人家的神?」

  「Iyiyim,我很好。」

  「宜飲?甚麼宜飲?礦泉水?」

  「GuleGule,再見。」

  「骨裂骨裂?骨頭都裂光了不就殘廢了?」

  「Tesekkurler……」

  「慢著,慢著!」丹奧頭大地喊暫停。「莎夏,為甚麼我得學土耳其語?」

  「無聊嘛!」莎夏環顧四周,機艙內的乘客大都掛上耳機在看電影,有的在看書,前面的赫倫和摩拉在低語,尼基和傑森在睡覺。「到土耳其要好幾個鐘頭耶!這部電影我又不喜歡……啊,對了!」

  她突然壓低聲音。「你找尼基來是有特別用意的吧?」

  丹奧輕輕頷首。「祇要這次他能振作起來,他會是妳最好的搭檔。」

  「你的意思是說……」莎夏的聲音更低了。「這次任務之後,我和傑森就會拆伙了?」

  「應該。」

  「為甚麼?」

  「到時候妳就知道了。」

  「……好,既然你不說,那我們繼續。」

  「咦?」

  「Tesekkurler,謝謝。」

  「饒了我吧!」

  ※   ※   ※

  為免引人注目,他們在伊斯坦堡挑中一團往東部去的旅行團,直到迪亞巴克爾之後,他們才脫離旅行團租了一輛小巴士繼續往東行,而且越往東越是……

  「請問……樣……多久?」

  「聽不……麼,麻……不好?」

  「為……定要……條路?」

  「或者我……再繼……何?」

  「你們說……是再忍……唆了!」

  「……」實在聽不懂大家在說甚麼。

  大家七嘴八舌說個不停,但是沒有一句是人類聽得懂的話。

  同樣的,當巴士停下來時,大家都拚命搓屁股,祇是這一回沒有人下車,因為車外冰雪連天,他們寧願躲在車裡吹暖氣。

  「之前不都是走公路嗎?為甚麼要歪進這條山道來?」摩拉喃喃抱怨。

  「因為我們要去的地方祇有這條路。」赫倫歉然道。

  「那這種路況還要多久?」莎夏問,並自保溫壺裡倒一杯熱咖啡給丹奧。「一、兩個鐘頭?還是三、四個鐘頭?」

  「……最好不要問。」

  車裡頓時響起一片呻吟。

  「尼基,待會兒喚你開車,行吧?」

  「行。」

  「等等,」手自後搭在赫倫肩上,丹奧眉宇輕蹙。「確實祇有這條路可走?」

  「是,有甚麼不對嗎?」

  「那就……」丹奧歎氣。「大家最好稍微準備一下,待會兒會有強盜搶劫。」

  「強盜?」傑森不可思議地打量他。「你在開玩笑是不是?這種地方也會有強盜搶劫?」

  「有。」赫倫代替丹奧回答。「從敘利亞逃過來的難民有很多躲在東南部這邊的山區裡。」

  「敘利亞的難民?不是有難民營嗎?」

  「沒錯,如果祇是一般難民,聯合國的難民營會收留他們,問題是有些所謂的難民其實是掀起戰事的游擊隊,他們打輸了就逃過來,在難民營裡想辦法搜括聯合國的補給去交換槍枝彈藥,然後再回敘利亞去繼續製造更多的難民,所以聯合國難民營拒絕收留他們,又怕被土耳其政府抓到遣送回去,祇好躲在這山區裡了。」

  傑森窒了窒。「就……就算真的是這樣,丹奧又怎會知道那些人待會兒會來打劫我們?難不成他能未卜先知?」一說完,他就覺得車內氣氛突然變得很詭異,好像他剛放了一個臭氣熏天的屁,大家不好意思說他,祇好盡量忍耐。

  丹奧轉頭他視不語,莎夏彷彿沒聽見似的兀自再倒另一杯熱咖啡給丹奧,尼基則若有所悟地瞟一眼丹奧,沒出聲,赫倫與摩拉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

  「無論如何,走這條路的確是不太安全,可是我們又沒有別的路可走,所以大家最好有所防備比較好。」赫倫說。

  「說的也是,不過……」摩拉自言自語似的咕噥。「如果能知道他們大概有多少人的話……」

  「十一個。」

  聞言,赫倫祇考慮了三秒即說:「待會兒真有狀況的話,莎夏,妳留在車上保護丹奧,其它人各自對付三個人,尼基兩個,沒問題吧?」

  「沒問題!」

  大家轟然應諾,同時各自掏出手槍來檢查,除了丹奧……還有傑森。

  看大家都忙著檢查武器,赫倫更是一眼謹慎地留意車外四周的動靜,一眼帶著強烈警告意味地瞪著他,在這種情況下,雖然仍是很不以為然,傑森也祇好拿出手槍來隨便看看,應付一下。

  以往的他並不是這般隨便的人,但這一回,他就是不樂意得按照丹奧的話行動──他不信真有這麼「巧合」的事!

  一個多鐘頭後,當他們因為雪霧太大,不得不再次找處避風雪的山邊貼住山壁停下來時,莎夏甫拿出保溫壺,丹奧便突然整個人趴下去貼在她大腿上。

  「別壓我,我自己躲!」

  「呃?」莎夏一怔,旋即恍然,「來了!」她大吼著掏出手槍。

  眾人驚覺,即刻下車,剛各自據好最佳戰鬥位置,對面小山丘上便驟然爆出第一聲槍響……

  十分鐘後,四人同時回車上,丹奧已神情自若地在喝溫咖啡,莎夏正在準備毛毯,並將身子緊貼在車門上,以便讓他能睡在她大腿上睡得舒服一點──她不介意在雪天裡睡車上,他大概會睡到脖子歪掉。

  「真冷!」

  剛殺死十一個強盜的赫倫等人同樣若無其事,好像他們剛剛殺死的不過是十一隻蚊子。

  「這場雪不曉得還要下多久?」

  「五個鐘頭。」

  「我想應該不會再有麻煩了吧?」

  「不會了。」

  「那大家一起睡吧!」

  雪,依然靜靜地飄落,悄悄掩去罪惡的痕跡,車上的人也都睡了,除了傑森,他依然清醒地睜著兩隻眼。

  丹奧怎麼知道強盜會來?

  ※   ※   ※

  翌日傍晚時分,他們終於來到一處位在山區裡的寧靜小村莊,這個小村莊依然保持著鄂圖曼時期的木造房屋建築,石板路,騎著驢子的村民和忙著手工的婦女,瀰漫著樸實柔和的氣氳。

  小村莊離土伊邊境祇有十五公里。

  「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傑森訝異地問。

  赫倫不語,車子繼續前進,繞過小村莊在另一頭停下來,即刻,自村尾那棟三層樓的木造建築裡趕出兩個軍裝男人和……

  光頭海狗?

  「丹奧,你終於來了!」

  「桑瓦先生。」

  丹奧與光頭海狗寒暄著進建築物,其它人跟在後面,但在第一進屋裡就被那兩個軍人擋住了。

  「對不起,請你們在這裡等候。」

  赫倫等人默然服從,祇有莎夏,她立刻提出抗議。

  「我們負責保護他,為甚麼不能跟過去?」

  光頭海狗裝作沒聽見,丹奧卻停住了腳步。

  「對不起,桑瓦先生,莎夏是負責貼身保護我的,這是她的職責。」

  光頭海狗頗為訝異地看他一眼,再回頭向軍人使個眼色,軍人即任由莎夏趕到丹奧身後半步,亦步亦趨地跟隨。

  「你們甚麼都問不出來嗎?」

  「不是問不出來,是他根本無法回答,他的舌頭早就被拔掉了。」

  「其它人呢?」

  「祇是兩個小兵,這種事他們不可能知道。」

  說話間,他們已來至在一間守衛重重的房間裡,一個面露強烈敵意的男人縮在牆角落,在丹奧靠近他之前,莎夏已搶上前警衛在兩人之間,並對那男人說了兩句土耳其語。

  「妳對他說甚麼?」丹奧好奇地問。

  「我警告他安分一點,否則我會在他蠢動之前先割斷他的喉嚨。」

  丹奧僵了一下,繼而在嘴裡喃喃咕噥了一句。

  「你又說甚麼?」

  丹奧苦笑。「我會很安分,希望妳不要割斷我的喉嚨。」

  莎夏想笑又不能笑,喉嚨發出一聲怪響。「快辦你的事吧!」

  丹奧僅祇摸了那個男人一下便收回手。

  「能不能讓我見見那兩個小兵?」

  「為甚麼?」光頭海狗納悶地問。

  「因為這個人……」丹奧瞟一下那個男人。「根本甚麼也不知道,真正的帶頭者是你所說那兩個小兵之一。」

  片刻後,那兩個小兵被帶來了,丹奧毫不猶豫地朝右邊那人走去,莎夏再一次搶在前頭防衛在兩人之間──這種護衛工作她早就熟到不能再熟了。

  丹奧把手搭在那人身上片刻即收回,然後轉身面對光頭海狗。

  「巴比倫郊外的……」

  答案甫說出一半,莎夏猝然橫身擋在丹奧與那人之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電般架出交叉的手腕,格住那人往丹奧刺過去的手──那隻手裡握著一支用湯匙磨成的克難武器,繼而兩手一轉反壓下那隻手的手腕……

  祇聞一聲痛呼,克難武器掉落,同一秒鐘,交叉的雙手驀分,一手疾如閃電般撈住那把克難武器,踏前一步,另一手橫臂勒住那人的頸子壓在牆上,那把克難武器在同一刻刺向那人的左眼,然後停頓在那人的左眼球之前,兩者之間的距離僅僅一厘米。

  「我忘了告訴你,你最好安分一點,否則我會挖出你的眼珠子!」她冷冰冰地說,「不過……」兩眼朝丹奧驚嚇的臉望去。「我不想嚇壞某位沒見識過這種場面的傢伙,所以這次就饒了你,下回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莎夏收回武器退後一步,那人便宛如爛泥般貼著牆滑落,嚇癱在地上。

  「我們到外面去說吧!」她若無其事般地對丹奧微笑。

  光頭海狗暗自慶幸莎夏有跟了過來,丹奧則冷汗涔涔地嚥了口口水,不是因為自己被狙擊,而是為了莎夏那副凶狠的模樣。

  他第一次深刻的體認到莎夏是個SA的事實。

  「巴比倫郊外一棟棕色建築物的地下室。」

  囚室外,丹奧終於把答案說全了。

  「巴比倫?」光頭海狗喃喃道。「也就是說,要救人就必須深入伊拉克境內了囉?」

  「救人?救誰?」莎夏脫口問。

  光頭海狗眉峰一皺,正待出聲斥責她,丹奧卻已先一步說出答案。

  「科威特的王儲宰相,下一任埃米爾(科威特為君主世襲制酋長國)。」

  「那傢伙被伊拉克綁去了呀?」

  「可是伊拉克方面不承認。」

  「不承認?」莎夏困惑地重複。「那他們綁去那傢伙幹嘛?」

  「不承認歸不承認,可是大家心裡都有數,尤其是科威特現任埃米爾,這樣就足夠了。」

  「哦……」莎夏恍然大悟。「投鼠忌器?」丹奧頷首。「那現在怎麼辦?你們要帕特戰隊潛入救人,還是出動SA?」這回她問話的對象是光頭海狗。「如果是SA的話,可能要多調幾組人過來喔!畢竟是在戰地戒嚴區裡,又得把一個人安全的帶出來,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想帕特戰隊潛入,但是……」光頭海狗沉吟道,「如果可以的話,」他望向丹奧。「希望你能和特戰隊一起潛入……」

  「喂喂喂,那是……」

  「可以。」

  莎夏正待大加抗議,丹奧卻已先同意了。

  「丹奧!」莎夏驚呼。

  「別擔心,莎夏,」丹奧胸有成竹地說。「沒問題的。」

  「可是……」

  「我不是說過我不會受傷了。」丹奧溫柔地安撫她。

  「……你確定?」

  「百分之兩百。」

  又遲疑片刻,莎夏才不情不願地說:「好吧!可是我也要去。」

  「那當然,妳們是跟來保護我的不是嗎?」

  光頭海狗狐疑地來回看他們兩人,「你們……」頓了頓。「呃,沒甚麼,我是說,你們先在這兒休息一晚,特戰隊應該在明天就可以趕過來了。」

  然後,光頭海狗帶領丹奧到二樓最前面的房間。

  「這是這棟房子裡最大最舒適的房間,你就住這兒,至於SA們……」

  「我負責貼身保護他,當然要跟他住同一個房間!」莎夏理所當然地貼在丹奧身邊,好像在示範何謂「貼身」的意義。

  聞言,光頭海狗不禁呆了呆,又見丹奧靦腆地別開眼,臉頰紅了,頓時恍悟於心地啊了一聲。

  「原來如此!」咳了咳。「那你們就……呃,一起住這間房吧!」

  無論多麼厲害的人物,終究難逃柔情枷鎖啊!

  ※   ※   ※

  「不!我不走!沒有丹奧我絕不走!」

  莎夏怒吼著與傑森展開激烈的對打──因為傑森硬要帶她離開,兩人勢均力敵不相上下,要打出勝負來恐怕得好一陣子。

  「莎夏,妳過來,我有話跟妳講!」

  一聽到丹奧的聲音,誰也喊不住的莎夏立刻收手跑到丹奧身邊蹲下。

  「丹奧,我不走,我絕不……」

  「低下耳朵來,我有話告訴妳。」

  咬了咬牙,莎夏還是俯下耳去,但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管他說甚麼,她都不會聽他的。可是……

  「咦?是這樣嗎……可是你也不應該為了那種事冒這種險,實在不值得……你確定……但……耶!騙人……這樣啊……好嘛!那我聽你的,不過我頂多等你半個鐘頭喔!你要是不來,我就會回頭來找你……四十三分鐘?哦!那就等你四十五分鐘好了……嗯,我知道了。」

  話落,她即毅然起身,但看著他的腳,又猶豫了。

  「放心,」丹奧微笑,「我的腳沒事,祇是被壓住不能動而已,不過我相信尼基,」藍眸信任地與尼基相對。「他一定會救我,因為這是他的職責,對不對,尼基?」

  盯住壓在丹奧腳上那塊水泥斷垣,那根本不是靠人力能抬得起來的,但尼基依然咬緊牙根點下腦袋。

  「沒錯,妳快走吧!莎夏,我會救他的。」

  莎夏猛然抓住尼基的手臂。「我相信你,尼基,不要讓我失望!」語畢,即隨著傑森離去了。

  於是,在轟隆隆持續不斷的炮聲中,祇遺下丹奧與尼基相對。

  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呢?

  尼基懊惱不已。

  雖然他們很順利的救出了科威特的王儲──在丹奧的精確指點之下,但要離開時就非常困難了,丹奧斬釘截鐵地說除非分批離開,否則誰也走不了,所以大家祇好分開了,丹奧也個別指示各批應該循著甚麼路線離去,又把赫倫和摩拉撥過去保護王儲,因此保護丹奧的SA便祇餘下莎夏、尼基和傑森。

  然後,他們來到這座小城,好死不死的恰好碰上游擊隊與政府軍的對峙炮轟,在迴避閃躲間,驟然一顆炮彈打來,他們藉以躲避槍彈的樓房反而成為傷害性最大的武器。


  轟然一聲,樓塌了!

  然而最令人深感意外的,是當時最靠近丹奧的傑森竟然忽視自己的職責,身子一閃便以最快的速度推開同樣處在危險下的莎夏,卻任由丹奧被壓在水泥斷垣下動彈不得。

  因為炮聲仍不斷,丹奧要求莎夏先行離開,傑森立刻「聽從命令」要把莎夏帶離險境,莎夏自然不肯,所以兩人才會打了起來。然後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這裡突然間祇剩下他和丹奧兩人,而他必須在這種烽火連天的處境下,冒著生命危險獨自一人將丹奧救走。

  因為他是SA,這是他的職責!

  「你不怕我把你扔在這兒一個人逃走?」

  丹奧搖頭。「不,你不會,因為你不是那種人。事實上,剛剛你頭一個反射性動作便是打算把我推開,但因為你的距離較遠,而且腳又不太靈活,所以才會來不及;當看到我被壓住,你臉上的表情也是自責的,所以你現在更不可能丟下我獨自逃走。」

  尼基哼了哼,「為了得回莎夏,說不定我就會幹出那種卑鄙的事。」眼神與口氣都帶著濃重的嘲諷。

  「不,你絕不會,否則莎夏就不會說你是她最好的搭檔,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你能和傑森交換作回她的搭檔。」丹奧平靜地說。「而且你自己也說了,那是卑鄙的事,也就是說,良心不允許你那麼做。」

  臉頰抽搐了下,尼基驀然甩甩頭。「算了,現在說那些都沒用,重要的是壓在你腿上的那塊玩意兒我不可能抬得起……」

  「你可以。」

  「我可以?」尼基臉上又現出嘲諷的表情。「你以為我是超人嗎?」

  「你不是,但你有一隻手臂和一條腿是。」

  尼基沉默了會兒。

  「不,我沒辦……」

  「你不是沒辦法,你祇是不肯接受它們,因為要接受它們就必須先接受你已經失去原來的那隻手臂和腿的事實,你在逃避接受這個事實。」

  尼基雙拳緊握,不語。

  「事實就是事實,無論你如何逃避,它依然是事實,所以你……」

  「閉嘴!」尼基驀然大吼。「你說得倒輕鬆,你又無需承認任何你不想承認的事實,我……」

  「哪裡沒有,多的是!」嘴角悄然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丹奧淡淡地打斷尼基的怒吼。「譬如我必須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無能的男人,必須承認自己的一無是處,任何一個女人都比我能幹,還必須承認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畜生,因為我眼睜睜看著人們踏上死路卻狠心不去救……」

  尼基聽得一臉茫然。「嗄?」前面他懂,但後面……到底在說甚麼?

  「……更必須承認我看得到所有不想看到的事……」丹奧突然抓住尼基的腳。「你還有一個妹妹不是嗎?在她被人收養之前,你不是在她面前發過誓,無論如何你一定會找到她,還說等你找到她之後,一定會帶她去迪斯奈樂園,帶她去吃那種做成雪人的冰淇淋,又說長大以後你會和她結婚,疼愛她一輩子,因為你們是沒有血緣的繼兄妹……」

  「你……你怎麼知道?」尼基驚駭地大叫。這件事應該是誰也不知道,除了他和妹妹。

  「我當然知道,」丹奧唇畔依然掛著自嘲的笑。「我還知道你確實會找到你妹妹──在三年之後,而且和她結婚,雖然當時你並不愛她──結婚後你才會慢慢愛上她,無論如何,她才是你的結婚對象,不是莎夏。」

  「你……你……」尼基又錯愕又疑惑地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丹奧斂去笑容,慢吞吞地收回手。「我會告訴你的,在我們離開這兒去找莎夏的途中,我會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你,因為你將是莎夏未來唯一的搭檔,有些事不能不讓你知道,不能不讓你參與,你明白嗎?」

  「不明白!」尼基很乾脆地承認他的遲鈍。

  「想明白的話,就先讓我們離開這兒吧!」

  狐疑地盯住丹奧好一會兒。


  「你為甚麼這麼肯定我一定能夠幫你離開這裡?」

  丹奧倏地咧嘴一笑。

  「因為我看見了!」

  ※   ※   ※

  在他們來時曾經過的一個古驛站廢墟裡,殘破的石牆傾垣間,莎夏與傑森又開打了,而且是一邊打一邊咆哮,起因祇是一句……不,半句話。

  「莎夏,如果不是我救了妳,被壓在那兒的……」

  才說到這兒,唰一下,莎夏已經一腳踢過去了。

  「混蛋,你忘了你是SA了嗎?SA的職責是犧牲生命也要達成任務,你這白癡忘了嗎?」

  「可是我必須先救妳……」

  「必須?哪裡來的必須?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丹奧,那才是我們的必須!」

  「妳是女孩子……」

  「狗屁,SA不分男女,祇有等級!」

  「但我要妳知道我有多愛妳……」

  「你真是太無聊了,竟然為了證明愛我而做出這種卑劣的事?你跟本沒資格作SA!」

  「莎夏……」

  「別叫我,我今天非打扁你這隻豬頭不可!」

  所以,兩人就這樣沒完沒了的繼續打下去,外帶雷鳴和閃電,直至一個揶揄的聲音插進來。

  「哎呀呀呀!現在是怎樣?對打比賽還是拳擊練習?」

  「尼基?」莎夏驚喜地叫,立刻收手奔向他們,然一瞧見尼基背上的丹奧,臉容瞬間又垮下去,好像蛋糕沒發好,一拿出烤箱就崩潰了。「丹奧?」她焦急的呼喚。「你不是說你不會受傷嗎?」

  「腳扭傷而已,這不算受傷。」丹奧不在意地說。

  「對,扭傷『而已』。」把丹奧放在一處斷牆上,尼基嘲諷地瞟過去一眼。

  「扭傷?」莎夏急切又擔憂地蹲下去察看丹奧的腿,隨即不敢置信地大叫起來。「扭傷?這叫扭傷?」

  「他的腿就是『扭』成這樣被壓在石塊下面『傷』到的。」尼基解釋。

  「這樣根本不能走路啊!」莎夏打量那個腫得起碼有半顆籃球大的腳踝,心疼得不得了。

  「廢話,不然妳以為我幹嘛背他?練體力?」

  莎夏不由得訝異又驚喜地看向尼基,因為他彷彿又回到從前那個開朗活潑的好夥伴,而且他的腳,也好像比過去更靈活、更有彈性了。

  「尼基,你……你的手……腳……」

  尼基傲然舉起右手。「信不信,我一隻手就能抬起那塊壓住他的石塊了!」

  「真的?」莎夏驚呼。「好厲害!」

  「而且……」尼基往下看著自己的腳,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唔……那時候如果兩條腿都斷了就太好了。」

  「欸?!」簡直不敢相信!

  尼基與丹奧彷彿有某種別人無法參與的默契似的相對一笑,而後轉開話題。

  「現在,我們要如何回到邊境?」

  「那還用問,」莎夏脫口道。「由我們三個輪流來背他呀!」

  「妳?!!!」三聲大叫聽起來好像一聲,整齊劃一,而且同樣大聲得嚇死人,這是三個相互為情敵的男人同一次如此意見一致。

  「幹嘛?」莎夏不爽地來回看那三個男人。「以為我背不動他?」

  「當然背不動!」另一個不約而同,真有默契。

  「他是我的男人,我當然背得動!」莎夏挺高了胸脯,非常有自信。

  三個男人互覷一眼,隨即別開頭逕自討論「他們的」問題。

  「欸?敢瞧不起我?好,我就背給你們看!」

  「……」

  「我背……唔……嗯……嗯嗯嗯……啊~~」

  「……」

  「妳打算這樣一路爬回邊境去嗎?」

  雙臂環胸,尼基居高臨下地俯視四腳爬在地上的莎夏,丹奧則若有所思地趴在她背上,姿勢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嗯,這個姿勢不錯,下次來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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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18: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因為怠忽職責,傑森被降兩級又調回原來的學校,他的願望落空了;而尼基則因為表現適任,得到再度回任莎夏搭檔的機會;至於丹奧那「不算受傷」的扭傷,讓他整整撐了一個月的枴杖。

  然後,又到了每年交換學生的時候──

  「妳們要抽籤了嗎?」

  「對,下星期。」兩臂圈在丹奧頸上,莎夏愛嬌地瞅住他。「我到哪裡你就跟我到哪裡,對嗎?」

  「當然。」丹奧雙手撫在她背上,徐徐摩挲下去……「莎夏,妳……呃,妳的肌肉好像更……呃……更……」說著,雙眉不自覺地微蹙。

  「結實?」

  「呃……是。」不,正確說法應該是她的「肌肉瘤」更豐富了,有點類似健美小姐那種身上掛著一團團石頭的感覺,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當然不敢隨便講出來。

  「那當然,我特別練的嘛!」為了雪恥。

  「……哦!」丹奧想苦笑,但不敢。

  「你不喜歡?」端詳他的表情,她猜測。

  「也……也不是不喜歡,祇是……祇是……」

  「摸起來缺乏彈性?」再猜測。

  「呃……呃……這個……」丹奧臉色尷尬,不敢看她。

  「這樣啊……」莎夏略一思索。「這樣好不好?等我達到目標之後,我就停止不再練身了,OK?」

  「目標?」

  雙眼神秘地瞇了一下,「別問,以後你就知道了。」莎夏笑吟吟地說。「啊!快八點了,我要上課去了,記住,要出門先穿大衣和戴手套喔!」

  一個鐘頭後,丹奧茫然地站在自己的辦公室中間轉了一圈,有點不知所措。

  自他來到符茲堡大學工作後都沒幹甚麼正事,正因為如此,這個辦公室裡全塞滿了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東西──跟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整櫃的書本,半包吃剩的餅乾──可能是半年前的,一隻破襪子──天知道是甚麼時候扔在那兒的,甚至還有幾片口香糖──雖然他從不吃口香糖,還有各種雜七雜八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是甚麼的雜物,如果要「搬家」……

  怎麼搬?

  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個多麼邋遢的人,跟父親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其實像家務這種事他也不是不做,祇是有需要才做,平常又因為他近視太嚴重,幾乎甚麼都「看不見」,也就沒想到要整理,有空看見一下才去稍微整理整理,不過那也是為了要挪出一塊他能活動的空間而已。

  現在想想,之前是校工固定每三天替他整理一回房間,史提夫負責催他用餐,之後這些工作又自動全部移交給莎夏去負責,若非如此,恐怕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不過這個辦公室就……

  好吧!他自己的私人天地就該由他自己負責,對,就從現在開始,最多兩天,他一定可以把這裡整理得前所未有的乾淨!

  可是,當史提夫進來時,看見的卻是丹奧悠然倚在窗邊抽煙看飄雪,早就忘了十五分鐘前他所不定的決心了。

  「丹奧。」

  「嗯?」驀然回首。「啊!史提夫,甚麼事?」

  「我是來通知你一下,下午C級班要來上課。」


  「哦!好,我知道了。」

  環視週遭一圈,史提夫不覺皺眉。「你在幹甚麼?」這裡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像垃圾堆了,真奇怪,像丹奧這般清靈斯文的人,怎麼受得了待在這種環境中工作,而且還是一整天?

  「呃?」丹奧愣了愣,旋即露出尷尬的笑。「啊!我想整理一下。」如果不是史提夫提起,他早就忘了他在幹嘛了。

  「整理?」就他來看,不整理還好一點。「為甚麼突然想到要整理?」

  「哦,我是想說,莎夏如果抽籤抽中要交換到別的學校去,那時候再開始整理可能會很趕,所以……」

  「你要跟她一起去?」

  「當然,」隨手拿起一片光盤,丹奧漫不經心地回答,一心在「看」這片沒有註明內容的光盤裡到底有甚麼東西?「她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這回答並不奇怪,不過……

  為甚麼他會覺得有哪邊不對呢?「那你整理你的吧!我出去做準備工作了。」一出去,史提夫即刻掏出手機,準備通知校長一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這麼做,祇是下意識覺得這件事最好讓校長知道一下比較好。

  片刻後,他收起手機,若有所思。

  從校長的語氣裡,他可以百分之兩百確定,如果莎夏期待能夠到別的學校去看看的話,恐怕她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因為校長並不打算放丹奧離開。可是……

  為甚麼呢?

  三年多來,這個疑問始終存在他心頭,似丹奧那種整天作夢度日的男人究竟有甚麼用處?最奇怪的是,丹奧竟然也能出任務,而且任務完成回來之後,那些與他同行的SA在態度上也必然會有非常巨大的轉變。

  究竟是有甚麼特別緣由呢?

  ※   ※   ※

  文武全才是SA最基本的要求,這並不單指戰術與知識,槍術搏擊和各種技藝,還要會烹調縫紉,會音樂美術,甚至會玩會瘋,會調情會誘惑人,祇要是人類會做的事他們都得學習,而且要很行、很高竿。

  前者,學校日日教授天天測驗,至於後者,學校祇傳授不考試,但一年有四次機會,SA們可以實地測試自己在這方面的學習成果。

  第一次是在二月十四日情人節,這一天學校會舉行一個盛大的派對舞會,邀請另一所SA大學的學生們前來,由午餐後至晚餐前,除了初級SA,雙方的SA們都必須盡其所能地施展自己的蠱惑魅力、調情手腕,趁對方被挑逗得不知東南西北,渾然不覺的情況下摘下對方的手煉,最後視哪一方得到的手煉最多為勝利者,將可獲得下一場舞會主辦的機會,而輸方得負責所有的費用。

  換言之,這是一場意志力比賽。

  丹奧唇上掛著溫和的笑,但是他在抽煙,在熱情活躍的樂聲中,每當莎夏又一次媚眼如絲地貼在對方身上,又撫又揉地施展渾身解數使對方眼裡冒出火花來時,他也抽得越來越凶,雖然臉上的微笑不變。

  這一場舞會沒有酒。

  但是每一個人都醉了,被摸走手煉的人醉了,圍在四周觀看的雙方老師教官們也醉了。

  「看來這場比賽最後又是莎夏、羅絲麗、烏娜、賓格和秀樹爭奪國王皇后的寶座。」國王與皇后並不是得到手煉最多的人,而是能夠堅持到最後依然保有自己的手煉的男女SA,獎品是一周假期。

  「我說皇后一定是莎夏,她從未失去過她的手煉。」

  「沒錯,她雖然不是最漂亮的,但她的調情手腕最厲害,誘惑功力最高明。」

  「若是讓國王和皇后也來比一下,不知結果會如何?」

  「一定很精采,要試試看嗎?」

  「說不定會比到床上去。」

  「那就有趣了!」

  聽到這裡,丹奧突然覺得很想喝一杯,可是又不能破壞規矩,祇好抽煙抽得更猛,然後,他又聽到另一邊被淘汰出局的SA們的討論。

  「真受不了,她一貼到我身上扭幾下,我就硬了!」

  「誰?烏娜?」

  「莎夏。」

  「是啊!她真來勁,真想試試她的床上功夫。」

  丹奧不禁咬緊了牙根,這種時候,真希望舞會沒有規定大家都必須說英文,他也就不用聽到這些話了。

  「上回舞會結束後,你不是去找過她嗎?」

  「是啊!可是她說想和她上床的人,先拿到她的手煉再說。」

  「嘖,不曉得誰能拿到她的手煉?」

  「賓格應該可以,我們去建議讓國王和皇后也比一場如何?」

  「喂喂!你們看,又剩下他們五個了。」

  「啊!有沒有誰能去叫賓格先去拿下莎夏的手煉?」

  「不用,賓格走向莎夏了。」

  「哦,對,我差點忘了,賓格也說過他很想和莎夏上床試試看喔!」

  「哈,這下子有希望了,就算我們品嚐不到,讓賓格來告訴我們莎夏的床上功夫如何也是聊勝於無啦!」

  「咦?你們看,她……她想幹嘛?」

  在難得一首柔和得幾乎滴得出水來的抒情音樂裡──這表示「決戰」開始了,無視賓格愀然色變的難堪表情,莎夏逕自背轉身離開舞場。

  「耶耶耶,她……她朝我們走過來了耶!」

  「不會是想和我上床吧?」

  「你在作夢!」

  「不然她想幹嘛?」

  「上帝,你們看,看她的眼神,從沒見過她如此狂野熱情的表情,真該死的性感!」

  大家都看傻了眼,因為在最後關頭離場是違規的,更因為她此時此刻的神態火辣得幾近於淫蕩,比在場所有的女人都要來得嫵媚性感,那裹在如火焰般艷紅的小禮服內的豐滿胴體也惹火得教人心癢難煞。

  但見她筆直走向舞場角落,眾人不由自主紛紛讓路,瞠眼看著她在目瞪口呆的丹奧面前站定,踩著高跟鞋的兩腳粗俗地分開,一手插腰,一手風情萬種地撩了一下奔放狂野的大鬈髮,再姿態撩人地抽掉他的香煙彈開,緊接著,誘惑的指尖即點上他的臉頰,令人口乾舌燥地徐徐滑至唇瓣,頓了頓,再繼續落至喉結、胸口……肚子……小腹……

  眾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一向,她最多祇到這兒,然後便會令人懊惱無比地往回爬上去,但這回,她不但繼續往下,而且手掌教人直嚥口水地緩緩打開……

  丹奧脹紅著臉,情不自禁低頭盯住她的手,忐忑不安。

  她……她想幹嘛?

  扶起他的下巴,她對他撩起一彎挑逗的笑,然後取下他的眼鏡,同時另一手五指一收,大膽地包住了他,在他尚未來得及抽氣之前,又將自己洋溢著澎湃熱情的胴體壓向他無助輕顫的身軀,隨著音樂煽情地、誘惑地緩緩擺動,摩擦著他熾熱的硬挺,摩擦著他心跳急遽的胸膛,摩擦著他因緊張、因慾望而乾渴的唇瓣。

  好過分,居然欺負他這只軟弱無助的小羔羊!

  不,她不祇想欺負他,還想活生生吞了他,溫潤柔軟的唇開始侵略他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耳後、喉結及鎖骨,他暈眩地合上眼,無法自主地喘息,忘了他們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也看不見,雙手欺上她的背,沿著裸露的肩徐徐滑下,最後扶住她的臀部更緊密地貼向他被喚起的情慾。

  於是,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她送上自己火熱的唇,他立刻急切地、貪婪地咬住她那份狂野的熱情不放,她更熱烈地響應他,熾熱的氣流自他們身上迸射而出盤旋在四周,那許多雙既羨慕又嫉妒的眼幾乎可以瞧見在他們身上燃燒的激情火焰。

  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她才退開,急促的喘息,並把自己的手煉褪下來戴到他手上,再牽著眼半瞎的人離開會場。

  除了播放至中途的音樂和此起彼落的喘息聲,場中沒有半點聲息,直至良久後──

  「上帝!」

  「你在流口水。」

  「你也是。」

  「賓格,如果她也這樣對你……」

  「不用說,我一定會失去我的手煉。」那也沒關係,祇要能和她來上剛剛那一小段,說不定比賽結束後他們還能繼續下去,這樣失去手煉也無所謂。

  「也就是說,沒有人能和她上床?」

  「有啊!剛剛那個男的,莎夏不是主動把手煉送給對方了嗎?」

  「……那傢伙是誰?」

  聽著對方SA的對話,這邊的SA學生們不禁全都露出得意的笑,看樣子對方的准國王還是拚不過這邊的准皇后。

  「莎夏的男人。」

  「咦?」

  「他們已經同居四個多月了。」

  「欸?慢著,慢著,這樣不是違規嗎?」

  雙方校長相對一眼,同時舉手。

  「好了,你們繼續吧!看看到底誰是國王,誰是皇后!」

  耶,居然裝作沒聽到?!

  「等等,校長,他們……」

  「你想棄權嗎?」

  「欸?」

  ※   ※   ※

  似霧般朦朧的床頭燈照射下,丹奧趴在莎夏身上喘了好一會兒後才有力量翻過身去,莎夏立刻偎上他的肩窩環住他的腰,滿足得想咩咩叫。

  今夜的他有點粗魯,有點狂野,很符合一個滿心妒意的男人的型態。

  片刻後,她以為他睡著了,不意他卻冷不防地突然坐起身,自床頭櫃上摸來香煙點燃。

  「怎麼了?」她困惑地也跟著坐起身,端詳他鬱鬱不樂的側臉。

  「沒甚麼。」嘴裡說沒甚麼,臉上可是很有甚麼,那一團團煙霧更是有甚麼。

  莎夏想了一下,「你不喜歡我對那些男SA的所做的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個,舞場上,她早就發現他悶悶不快的態度了。

  「……」埋頭猛抽煙。

  無奈地暗暗搖頭,「所以說,我才會在最後故意違規找上你,就是想讓你看看那些根本不算甚麼,跟我對你做的比起來,連十分之一也沒有,對吧?」她溫聲勸慰,彷彿在哄騙賭氣的小娃娃。

  「……」繼續拚命抽煙。

  「那樣也不行嗎?」

  「……」呼出更多二手煙給她吸。

  偷偷歎氣,「好嘛!那我以後一開始就把手煉丟出去,隨便看誰要撿,我自己認輸,OK?」向他認輸。

  「……」煙霧少了一咪咪。

  「也不接必須做這種『工作』的任務?」

  「……」煙霧更少了,可是不過一忽而,突然又大量激增。

  「又怎麼了?」

  「……」

  現在是在倫敦嗎?

  煙霧瀰漫,她幾乎看不見他的臉了,祇好自己攢眉苦思了好半天,但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

  「丹奧?」

  「……」

  「丹奧,你再這樣悶不吭聲,我要生氣了喔!」壞小孩就得稍微嚇一嚇他。

  煙霧製造器稍微停頓了一下下。

  「丹奧?」

  「……不接那種任務,就得接其它更危險的任務。」丹奧悶悶地喃喃咕噥,好像小孩子在抱怨爸爸媽媽不夠疼愛他。

  「那又如何?你不是說你爸爸告訴過你,我是在退休二十多年後才……」

  「那並不表示妳不會受傷!」嗓門拉高了。

  「有你在啊!你可以事先警告我,我保證一定會按照你的話做,OK?」

  沉默了會兒,捻熄了煙屁股,丹奧又點燃另一根。

  「這種事沒有一定的,狀況隨時都會變……」

  「但你不是……」

  「以前我是有把握妳祇要按照我的話做便可以平安無事,可是……」他停頓了頓。「如果對方也有類似我這種能力的人,不需要太厲害,祇要有一點預見能力,一切情況就會整個改變了。」

  「為甚麼現在才開始擔心?」

  「前兩天校長告訴我,最近幾個月來在非洲那邊的任務頻頻失利,其中有一組SA是我們學校的人,在他們出任務之前,我偶爾聽到他們說這回任務回來後要同居,所以我特意『看』了一下,他們應該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回來的,結果他們卻被抓了,這祇有一個可能,對方已經擁有類似我這種能力的人了。所以……」

  他側過眼來,目光憂鬱。

  「除非我跟著妳出任務,否則我看見的結果已經不再是最後的結果了。」

  「那也不一定,這祇是你的猜測,是吧?也許……」

  「我確認過了。」

  「嗄?」確認?

  「從校長那兒,我看見了,原本他們應該會在一年多以後才發現這件事,但現在……」他抽了一大口煙。「在我告訴校長之後,他們已經開始緊張了,雖然對方祇有兩個類似我這種人,而且能力並不算太高,但他們祇要能預見一個環節,整個未來就會改變了。」

  「兩個?!」莎夏驚呼。

  「而且還是被製造出來的。」

  「製造?!」莎夏更是錯愕。那是東西嗎,還能用製造的?

  「已經有很多人知道我和爸爸的存在,」丹奧沉重地說。「祇是不知道我們是誰,在哪裡而已。所以那些想擁有卻無法擁有我們這種人的野心家,乾脆自己利用生物科學技術來製造,我也不懂他們究竟是如何製造的,但那種人還是被製造出來了,雖然在能力方面不盡理想,而且……」

  他歎息著搖搖頭。「每使用一次,那些人的智力就會減退一些,最後,他們會變成白癡。」

  「那未免太不人道了吧!」莎夏脫口道。

  「的確。」丹奧喃喃道。「可是那些野心家怎麼可能顧慮到這點呢?對他們來講,那些人祇是某種工具而已。」

  「那些人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嗎?」

  「看不見,我說過,他們的能力不算太高,能看見的範圍很有限,而我……」眼神悲憫,丹奧滿臉的沮喪。「也幫不上他們的忙。」

  「那又跟你無關!」

  「如果不是知道有我們這種人的存在,又怎會有人妄想製造出我們這種人,這怎能說和我無關?」

  莎夏窒了窒。「你……你真是想太多了!」

  「我怎能不想?」丹奧哀愁地喃喃道。

  歎息著,莎夏先把他的煙拿掉,再將他納入自己懷裡,溫柔地撫挲他的黑髮。

  「別這樣,丹奧,春天快來了,你差不多可以拋掉那些悲呀愁的情緒了,我在你身邊,不要老是去想那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多放一點注意力到我身上來,OK?否則我會嫉妒的喲!」

  「有啊!我就是一直在擔心妳,所以……」丹奧把臉藏在她懷裡。「妳能不能退出SA的工作?」

  最擔心的就是他提出這個要求,他果然提出來了。

  沉默數秒,「你不再那麼愛我了嗎?」莎夏平靜地問。

  「不是,我……」把臉藏得更深。「我祇是害怕。」

  沉默得更久。「讓我考慮一下好嗎?」

  「考慮?」

  「我總要想想,不作SA以後,我要幹甚麼吧?」

  丹奧驚喜地仰起臉來。「妳真的願意考慮?」

  除非不適任,否則SA並不是那麼容易退出的,不過有丹奧在,當然沒甚麼問題,祇是……

  「我會考慮。」

  丹奧立刻笑開了,而原先在他臉上的憂愁則轉移到她臉上肆虐。

  不作SA?

  那她能幹嘛?

  ※   ※   ※

  往常一上完課,莎夏總是立刻衝回美茵堡,但最近一個多星期以來不同,她不但不急著回去,還慢吞吞的摸去大浴室沖浴,慢吞吞的換衣服,慢吞吞的晃出去,卻見尼基若有所思地倚在校門邊等她。

  「你在等我?」

  「妳今天是怎麼了?」今天的戰術課,若非他一再掩護她,她早就game over了,可見他們之間的默契的確有夠深……不,是可見她有多麼心不在焉。「不,應該說是,妳這個星期以來到底是怎麼了?簡直像是掉了魂似的,妳不怕被教官揪去碎碎念一頓?」

  莎夏沒精打采地瞟他一眼。「陪我去喝杯啤酒如何?」

  十分鐘後,他們在校外一家小酒館裡坐定,各叫了一杯啤酒。

  「說吧!究竟是發生甚麼事了?」尼基又問了一次。歷經一次生命中的大轉變,能夠自谷底再爬上來,他成長得更成熟、更堅強,現在,他已經能夠將感情隱藏在心底深處,把莎夏視為純粹的好朋友、好搭檔。

  未語先歎。「丹奧要我退出。」

  「咦?為甚麼?」

  「因為……」

  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說完後,啤酒正好喝完,於是又叫了另一杯。

  「我說啊!他真是想太多了。」

  「不,他擔心的沒有錯,」尼基深思地否決了。「這件事我也聽說了,事實上,學校裡有大半數的人都知道了,最近幾個月到非洲出任務的SA都是在冒極大的險,甚至可以說是自投羅網,他們沒有一個能回得來,不是死就是被抓,大家都在擔心下回是不是會輪到自己!」

  「欸?我怎麼都不知道?」莎夏吃驚地放下剛送來的啤酒。

  「妳太專心在丹奧身上,我看就算地球爆炸了,妳大概也不會知道。」都這種時候了,尼基居然還有興致調侃她一下,活該惹來無核白果兩顆。「總之,他顧慮的沒錯,妳最好仔細考慮一下他的話。」

  雙眉一挑,「你也同意我退出SA?」莎夏不敢相信地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既然你們在一起,無論妳作甚麼決定,最好先考慮一下他的心情。」尼基忙道。「或者妳也可以換個方式來想,如果他才是SA,而妳是乖乖待在家裡等他出任務回來的老婆,妳的感受又會是如何?」

  先是一怔,繼而擰眉,「老實說,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不過……」莎夏果真認真思考起來了。「如果說那是他想做的事,我也沒理由阻止他,可是一想到那回他受傷……」

  她忽地打了個哆嗦,「不,我不想再看到那種事了,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我是如何……」驀又頓住,幾秒後,她瞥他一眼,目光尷尬,又搔搔後腦勺。「嘖,真傷腦筋!」

  尼基露出瞭解的笑容。「所以說,妳最好站在他的立場為他想一下,不要祇想到該如何說服他,打算不顧他的感受勉強他忍耐妳的工作,這樣未免太自私了。」

  「喂喂喂,你也別說得那麼難聽嘛!人家祇是沒想到那麼多而已嘛!」莎夏辯解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之前不是很討厭他嗎?現在又這麼替他說話,幹嘛,頭殼壞去了?」

  尼基淡淡一哂。「因為他提醒了我一些不該忘記卻被我忘得一乾二淨的事,又明白的點出我逃避的心理,硬是把我從自憐的情緒裡揪出來,讓我能夠重新再站起來。我想,外表上他雖然是個懦弱無能的傢伙,但在思想方面,他的確比一般人思考得更細密、更透徹,也許是因為他『看』得比任何人都多的緣故吧!」

  「像他那樣敏感的人,看得越多就瞭解得越多,也就……」莎夏若有所悟地低喃。「更憂鬱了。」

  「如果妳真愛他的話,就不應該更增添他的煩擾,我以為……」尼基摸著下巴沉吟了下。「你們最好坐下來平心靜氣地好好商量商量,直到找出一個能滿足雙方的辦法來,或許這才是最好的方式。」

  莎夏深思片刻,而後頷首。

  「對,我們應該坐下來把彼此的想法都坦白出來,再從中找出一個最折衷的辦法來,雙方都不要勉強對方,畢竟我們是要相處一輩子的。」


  「很好,這樣想就對……」

  尼基還沒說完,莎夏已經迫不及待地起身準備離去。「我要回去了。」

  不敢置信地望著莎夏匆匆離去的背影,尼基哭笑不得。「喂喂喂,不付我顧問費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我幫妳付啤酒錢?搭檔是這樣做的嗎?」

  嘖,有這種搭檔,真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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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19:33 |只看該作者
  因為急著想和丹奧談談,莎夏又犯了老毛病──爬窗。

  但環視辦公室一圈後,除了發現辦公室裡更雜亂之外,丹奧並不在,於是喃喃念著,「他真是邋遢!」莎夏從辦公室門出去進入主堡大廳,還是沒人,她再上樓找,依然不見人影,猜想他或許又跑到溪邊去了。

  可是當她在主堡大門口碰上史提夫時──

  「他回來沒有?」

  「誰?」

  「丹奧啊!」

  「沒有,裡頭沒人。」見史提夫一臉慌張,莎夏忙問:「怎麼了?校長有急事找他嗎?」

  「沒有,校長沒事,可是……」史提夫無措地猛扯頭髮。「從中午開始我就找不到他了,我一直找一直找,想找他吃午餐,可就是找不到他!」

  「中午?」心中倏起一陣不安的預感,莎夏喃喃道。「現在都快五點了呀!」

  「所以我才急啊!」史提夫懊惱地說。「我正打算這一趟回來若還找不到他,最好去報告校長,讓大家一起出去找人,氣象報告說今天晚上山那邊還會下一場小雪,氣溫會變得很低,如果他沒回來的話……」

  「等等,你有沒有到溪邊去找過?他最喜歡到那邊沉思了。」

  「整條溪都找過了!」

  強壓下心中的忐忑,「你去通知校長吧!」莎夏鎮定地說。「我先去找他。」語畢,她即回頭去多加一件大衣再背上背包,又匆匆忙忙弄了一壺熱騰騰的咖啡,塞了一大袋小麵包和火腿香腸,然後出發去找人。

  她還是往溪邊找去。

  以她對他的瞭解,他不會跑去別的地方發呆,祇會往溪邊去,至於史提夫為何會找不到他,那祇有一個可能──

  他沿溪走進山裡去迷路了。

  所以她也沿著溪邊找去,並一路尋找他曾經過的蛛絲馬跡,然後,在一處岔路口,她停了下來,循溪是往右,但左邊看去半山處,那兒有一株很奇怪的樹,不是楓樹卻葉紅如火,在滿山枯樹間別有一股淒艷的美,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往左邊山徑走去。

  那株樹看似很近其實很遠,途中還需要經過許多根本沒路的地方,當她走到那兒時,天也差不多黑了,僅夠她瞧見樹下有個人影坐在那兒拚命發抖還猛抽煙。

  她立刻拔腿跑過去還一邊脫大衣。「丹奧!」

  人影回過頭來。「莎……莎夏,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該……該怎麼回去……」

  果然迷路了!

  「別說話,」一靠近丹奧,莎夏才發現丹奧祇套著一件法藍絨外套──大概是因為白天氣溫還滿暖和的,急忙用大衣將他包裹起來。「說話浪費體力。」

  但丹奧依然顫抖不已。「好……好冷。」

  沒有空罵他,莎夏從背包裡拿出照明棒,祇一眼就瞧見不遠處有個山洞。

  「走,丹奧,我們進山洞去,史提夫說今晚山裡會下雪,我們繼續待在這裡會冷死的!」

  莎夏扶著顫抖得差點連路都不能走的丹奧,兩人跌跌撞撞地摔進山洞裡,幸好山洞裡還算乾淨,莎夏又拿出睡袋來讓他鑽進去,再把咖啡壺交給他之後,即匆匆跑出山洞去找干樹枝起火。

  十五分鐘後,熊熊火堆燃起,莎夏發現丹奧根本沒辦法自己倒咖啡,立刻倒一杯扶著他的手讓他喝下,直到他抖得不那麼厲害了,又弄了一份麵包夾香腸給他。

  「快吃,吃了才有力氣對抗寒冷。」

  再掏出手機來和學校聯絡。「哈囉!是我,我找到他了……不行,如果我現在帶他回去,我也會迷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沒問題,我可以照顧他,明天天一亮就回去……好,那就這樣了。」

  然後,她也拿了一份麵包夾香腸坐到他身邊依偎在一起取暖。

  「莎夏,」丹奧不安地覷著她,囁嚅道。「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莎夏軟聲安慰他。「當你在作白日夢的時候,總是這麼漫不經心的,我瞭解得很。」

  「對不起。」

  「以後盡量小心一點就是了。」

  吃完麵包後,丹奧已經完全不發抖了,莎夏又加了一些柴枝在火裡,然後兩人窩在一個睡袋裡共享一個杯子啜飲熱咖啡。

  如果不考慮簡便的用具和粗陋的環境,在這飄著細細雪花的黑夜裡,溫暖的火焰搖曳著儷影一雙,不僅軀體緊密地相擁,似乎連心靈也更契合了,這樣的情景倒滿有一份羅曼蒂克的氣氛。

  「莎夏。」

  「嗯?」

  「妳很煩惱嗎?」

  「咦?」莎夏愕然仰起雙眸,迎視那雙盛滿苦惱的藍瞳。

  「自從那天之後,妳就一直很困擾,是因為我的要求,對嗎?」

  聞言,莎夏豁然恍悟,當她在煩惱的時候,丹奧比她更苦惱,所以才會恍恍惚惚的走進山裡來迷路。

  而她的煩惱來自於不知該如何才能妥善處理整個狀況,他的苦惱卻是在自責,因為是他使她煩惱的,於是他責怪自己的無能,也責怪自己不但呵護不了她,更為了自私的理由而為難她。

  「丹奧。」

  「嗯?」

  「抱緊我。」

  他立刻緊緊地抱住她,並將下頷貼在她額頭上。

  「丹奧,我告訴你喔!今天我和尼基談了一下,他告訴我,如果我們兩人想在一起一輩子,就不應該在彼此之間存在任何勉強的因素,也就是說,我不能勉強你接受我的要求,你也不能勉強我接受你的要求,如果有任何歧見,最好坐下來彼此好好商量出一個最好的折衷辦法。我覺得他說的很對,你認為呢?」

  「……我想應該是如此吧!」

  「所以……」再次仰起臉,莎夏迎向俯視下來的視線。「我要跟你說對不起,因為我從來沒有站在你的立場為你設想過……不,請先讓我說完……」她摀住他意欲啟開的嘴。「謝謝。」

  她放下手。「總之,現在我已經認真地好好想過了,之前雖然我曾經說過祇要你提起,我可以馬上放棄SA的工作,但事實上我根本不想放棄,可是也不能因為我個人的滿足就忽視你的感受,因此我決定要和你一起商量,務必找出一個能夠同時滿足雙方需求的辦法,在這之前,我答應你絕不接受任何任務,你同意嗎?」

  藍眸中的苦惱消失了,代之以深刻的感動,柔情的唇瓣深深覆印在她額頭上好一會兒後才放開。

  「我同意。」他溫柔的低喃。

  「好,那麼……」莎夏想了一下。「你擔心我的安全,這很正常,因為我也會擔心你的安全,不過也不可能每次我出任務就讓你跟我一起出動啊!」

  丹奧也很認真地思索片刻。

  「可以選擇任務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莎夏坦然地望住他。「SA的任務沒有一樁是真正安全沒有任何危險的,這你也應該很清楚才對。」

  「那麼我會天天去看行動教官一次,妳也每天跟我聯絡一回,祇要我察覺到任何異樣就可以立刻通知妳了。」

  「有些任務在完成之前不允許暴露行蹤,否則反而會為自己招來危險。」莎夏再一次否決他的提議。「不過你認為這樣如何,我可以選擇多組SA一起參與的任務,同伴一多,危險也會相對減少,對不對?」

  「不,剛好相反,」丹奧也立刻否決了她的說法。「人一多,變量也相對增加,祇要你們其中一人碰上狀況,其它人必然也會跟著受到影響,這種結果是最難預測的。」

  「這樣嘛……」莎夏沉吟。「那就……」

  兩人不斷的提出各種想法,然後一一討論,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直至天微明,就著前夜剩下的香腸麵包和咖啡,兩人吃了一頓簡陋的早餐,然後一起離開山洞。

  「……或者可以……」

  「……不,那是不可能的事……」

  沿路上,兩人依然不斷地提議、分析、討論,一回到美茵堡,正如他們所預料的,校長焦急的在主堡前踏正步。

  「天哪,你們終於回來了!」

  待他們回房洗澡換過衣服,想再到樓下喝點熱湯甚麼的,校長居然還在。

  「我叫人幫你們煮了一些熱湯和牛肉,要不要吃一點?」

  當然要!

  兩個人立刻坐下來據案大嚼,這期間,校長還是坐在一旁耐心的喝咖啡等待,直到他們吃飽喝足之後,他才說到正事,不是又有任務,而是──

  「丹奧,能告訴我你在煩惱甚麼嗎?」

  不簡單,校長居然能察覺得到這種事,可見他有多麼重視丹奧。

  莎夏與丹奧相對一眼。「也沒甚麼啦!他不希望我再繼續SA的工作,而我不想退出SA,就這樣。」

  「因為危險?」

  「廢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真的?」莎夏兩眼一亮。「說說看!」

  「未來需要丹奧出門的次數必然會增加,如此一來,他最好有特定的SA護衛他到各地去工作,」望著他們兩人,校長說。「也就是說,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想讓莎夏和尼基專門負責丹奧的安全,你們認為如何?」

  「這倒好,讓別人去保護他,我也不放心。」莎夏喃喃自語罷,馬上舉手投出同意票。「我OK!」然後和校長同時望向丹奧。

  從丹奧的表情上,可以猜想得到他所想的必然和莎夏類似,因為他也立刻投出同意票。

  「可以。」

  一件令他們兩人煩惱多時的問題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不過這樣也頗讓人懊惱。

  明明是他們兩人的問題,為甚麼要靠別人解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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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21: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莎夏依然在努力做健身,丹奧不明白她到底有何目的,也沒有理由阻止她,直到三月底的某一天──

  「丹奧!」

  莎夏一路吼進主堡裡,再闖進丹奧的辦公室……不在,回頭,恰好瞧見丹奧從廚房裡出來,手裡拿著一壺咖啡。

  「莎夏,妳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還說呢!」莎夏懊惱地咕噥。「我的經期一向很準,上個月已經超過十天還沒來,所以我就驗了一下,哈,真的懷孕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都有戴套子嗎?」

  「呃……是……是啊!」丹奧心虛地別開眼。套子是戴了,可是那種多了許多小洞洞的套子誰戴都不保險。

  「現在我得去向護理室要張證明,再拿證明向教官請假去拿掉這孩子了!」真麻煩!

  「我陪妳去。」

  狐疑的眼掃過去,「你不反對?」莎夏問。

  丹奧聳聳肩。「這是你們的規定不是嗎?」

  雖然覺得很奇怪,但莎夏仍未予以深思,規定就是規定,丹奧也早就清楚這條規矩了。

  不過在護理室裡,情況開始走調了。

  「懷孕了嗎?」護理教官看看莎夏,再瞄向丹奧。「嗯!妳稍微等一下,這件事我最好通知校長一聲。」

  校長?

  她懷孕關校長甚麼事?

  莎夏朝丹奧看去,卻發現丹奧似乎毫不意外,一派安然悠閒,彷彿他早已預見這種狀……

  預見?!

  他早就知道了?

  心中起疑,她立刻走向丹奧,打算問個明白,沒想到才不過幾分鐘而已,校長大人已火燒屁股似的出現在護理室。

  他是用飛的嗎?

  「莎夏,妳懷孕了?」

  莎夏停步。「是。」

  「丹奧的孩子?」

  這是甚麼意思?不是丹奧的,難道還會是阿貓阿狗的?

  「校長,你這樣問我是在侮辱我喔!」

  「丹奧的孩子?」不顧她的抗議,校長固執地又問了一次。

  「是啦,是啦!我現在就是來要證明,好向教官請假去拿掉這孩……」

  「妳瘋了!」校長幾近咆哮地吼了起來。「妳怎麼可以拿掉丹奧的孩子?如果這孩子也是……呃,總之,丹奧的孩子絕不能拿掉!」

  「可是,這是規矩……」

  「我待會兒立刻去加上但書!」

  莎夏呆了呆。「但我們還不能結……」

  「這一切都會加在但書裡!」

  莎夏傻傻地看住校長好一會兒,驀地,她轉首朝丹奧看去,果然,丹奧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得意得不得了。

  他果然早就預見這一切了!

  ※   ※   ※

  莎夏同意結婚,唯一的條件是要等杏子和恰卡回來,這倒也不是多麻煩的條件,反正準備婚禮也需要時間,而且再半個月杏子和恰卡也要回來了。

  婚禮是由校長和丹奧的父親一起籌備的,丹奧和莎夏一點也不用操心,不過越近婚期丹奧就越是愁眉苦臉,問他原因,他打死不肯開口,就在莎夏準備嚴刑逼供時,杏子和恰卡卻提前回來了。

  莎夏和杏子兩人一見面就抱在一起,莎夏一個字都沒說,杏子也沒吭聲,但是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感受。

  「妳知道了?」

  「嗯!」杏子頷首,神情非常鎮定。「丹奧,我能和你談談嗎?」

  這是頭一回恰卡進丹奧的辦公室裡,東張西望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望住丹奧,表情好像在問:你怎會這麼邋遢?

  丹奧尷尬地別開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這麼邋遢。

  「丹奧。」

  「嗯?啊,甚麼事?」一對上杏子,丹奧就覺得心情很低沉。

  「躲不開嗎?」

  沒頭沒尾的問題,但丹奧一聽就明白。「很抱歉。」

  杏子盯住丹奧片刻,垂眸。「我不想恰卡為我死。」

  「我明白,也的確可以避開那種結果。」丹奧瞭解地說。「但恰卡仍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而且如果他是為救妳而死,他將不會有任何痛苦,一槍斃命,如果妳要他避開這種死法,那他就得被人抓去受盡酷刑痛苦而死,妳希望他這樣嗎?」

  杏子臉頰倏起一陣抽搐。「我……」

  「杏子,現在已經不是他為妳而死這麼簡單的事了,而是妳要替他選擇哪一條路走,快速輕鬆的死,但妳會很痛苦?或者受盡折磨而死,但妳可以逃脫愧疚的痛苦?換句話說,是妳要犧牲自己為他痛苦?還是要犧牲他為妳痛苦?或者……」

  丹奧深深凝住杏子。

  「你們誰也不需要痛苦,祇要明白這是注定的事,而非任何人的錯?」

  「注定的事……」杏子怔愣地望定丹奧,似乎正在設法瞭解他所說的話。「而非任何人的錯?」

  「是的,他注定要現在死,不是為了妳,也不是為了任何人,這是他必須走的路。重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妳懂嗎?」

  「不是為了任何人?注定要走的路?」杏子擰眉苦思。「我想……或許我是有一點瞭解了。」

  「那我再換個方式說,」丹奧的臉突然顯得非常僵硬、非常冷漠,冷漠得近乎冷酷。「如果妳看見他被倒塌的房子壓碎了半個身子,注定救不活了,但他還沒死,非常非常痛苦,痛苦得祇想快點死,妳會如何?」

  「我……」杏子握緊拳頭,吸了口氣,表情也突然變得跟丹奧一樣冷漠。「會給他一槍,免除他的痛苦。」即使那會使她非常痛苦,可是她也明白那是不得已,並不是她的錯。

  「妳瞭解了。」

  「是,我……」杏子轉望恰卡。「瞭解了,如果是為了他好,有些事不能不這麼做。」

  「妳瞭解就好,」丹奧勉強勾起一抹笑,撫慰地拍拍杏子的手,「這件事就是得……咦?」他突然愣住,詫異地眨了眨眼,然後往下瞪住他放在杏子手臂上的手。「恰卡……」

  「嗄?」怎麼突然點他的名?

  「你……是不是有個哥哥或弟弟?」

  「咦?你怎麼知道?」恰卡訝異地問,隨又拍拍自己的額頭。「唉!這還用問嗎?對,我是有個弟弟,不過他已經死了。」

  「不,他沒死……」

  「耶?!」

  「……他被人救了,而且……」說著,丹奧慢慢抬起眼眸,望住杏子。「杏子,恰卡的弟弟就是妳未來的丈夫。」

  呆了呆,「欸?騙人!」杏子與恰卡和莎夏異口同聲驚呼。

  丹奧綻出真正的笑容。「他就跟恰卡一樣,是個活蹦亂跳的樂天派,他將會很愛妳,而且很能夠諒解恰卡為救妳而死這件事,你們會幸福的。」

  三人張口結舌半晌,驀地,恰卡很高興的把手重重地放在杏子肩上。

  「杏子,除了妳之外,恰比是我唯一的親人,現在,我把他交給妳,請妳讓他幸福!」

  杏子與恰卡相對片刻,驀而漾出笑容。

  「我發誓我會讓他幸福,如果他真的跟你很像的話。」

  「那沒問題,」一旁,丹奧又插撥進來。「因為他跟恰卡是雙胞胎兄弟,不但個性相似,而且長得一模一樣,對吧,恰卡?」

  「欸?!!!」

  「不對,他在額頭上多了一顆痣。」

  「紅痣?」

  「黑痣。」

  「那就沒差,反正都黑漆巴拉的看不見。」

  「去!」

  一陣笑聲,大家開始熱烈討論起恰卡的弟弟恰比,一個多鐘頭後,杏子和恰卡才告辭離去,莎夏單獨送他們到主堡大門口,又聊了一會兒後才分開,一回到辦公室,發現剛剛還跟大家一起有說有笑的丹奧抱著自己的腦袋飲泣不已。

  默默將他的腦袋攬入自己懷裡,莎夏暗暗歎息。

  那樣令人羨慕嫉妒的天賦,對丹奧而言卻是一種惡毒的詛咒,沉重的負擔,因為他太多愁善感,纖細的感情禁不起如此殘酷的試煉,脆弱的神經受不了這般無情的打擊,莫怪他會殘害自己,無關秋瑟,祇是太痛苦。

  「丹奧,我的神經粗得很,不似你這般脆弱,往後,你就把一切交給我來替你承擔吧!」

  「莎……莎夏……」

  唉!真是丟臉,居然越哭越大聲了。

  「好好好,我在這兒,想哭就盡情哭吧!」

  真是,到現在她還是搞不太清楚,為甚麼會愛上這種纖細到不行的男人呢?

  ※   ※   ※

  「再幾天就要結婚的人,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看小說?」

  「少囉唆,到底借不借?」

  「借借借,不過看完後要還我喔!」

  「是是是,一看完馬上就還妳,OK?」

  拿著一本艾麗斯?葛蘭特最新出版的小說,莎夏匆匆離開宿舍走向主堡,準備花三個小時K完它。


  聽說艾麗斯?葛蘭特的羅曼史小說越來越暢銷了,供不應求,常常一出書三天之內就賣光,總是要再版又再版才能應付所需,美國交換來的女SA至少有七成都在看,一般女孩子們就更別提了。

  「莎夏!」主堡大門前,有人喊住她。「這份文件拿去簽名,丹奧也要簽,明天交給我。」

  「哦!」自教務主任手裡接過來一份文件,莎夏直歎氣。

  結婚真麻煩!

  匆匆進主堡,再轉進丹奧的辦公室內,老樣子,丹奧又坐在計算機前咬煙敲鍵盤,因為專注而眉心緊蹙。

  一天起碼有一半的時間,丹奧都守在計算機前不曉得在寫些甚麼東西,她也懶得問,反正猜也猜得出來,不是掰詩就是寫詞,不是悲愁就是哀怨,八九不離十,錯不了。

  「丹奧,又有東西要簽名了。」

  可是丹奧太專心了,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進辦公室裡來,更沒有聽到某人的「輕言細語」。

  「喂喂喂,我是你親親未婚妻耶!多少分給我一點注意力嘛!」十秒過去,見丹奧竟然還是不知不覺,莎夏忍不住白眼一翻,大吼,「娘娘腔,簽名啦!」這個字眼她可以叫,別人不可以。

  「嗯?啊?哦,甚麼東西?」終於注意到她的存在了,但依然是心不在焉的。

  「我哪知是甚麼東西啊!反正人家叫我們簽我們簽就對了。哪,這個,墊在這個上面簽比較不會破洞……啊!慢著,慢著,我幫你翻開,免得你像上次一樣給我亂簽在……咦?不是那裡啦!是這……耶?」

  莎夏驚訝萬分地瞧著那本拿來當墊底的小說,丹奧已經在上面簽了名,可是他簽的是……是……她愕然拿起書翻開底頁作者簽名來對照丹奧的簽名。

  見鬼,居然一模一樣!

  這不就表示……

  不會吧!丹奧就是艾麗斯?葛蘭特?

  急性子的人立刻想追問到柢,「丹奧,你……」忽而又噤聲,眼珠子一轉,悄悄欺身到丹奧背後看向計算機屏幕……

  哎呀呀呀,不是小說是甚麼?

  這天晚上,睡床上一人一邊,莎夏在看小說,丹奧一手扶在腦後一手捧著《金字塔奇聞》看得正專心,莎夏偷覷他一眼,猜測他是在為小說找資料。

  「丹奧。」這是呼喚親親未婚夫的輕柔細語。

  「……」

  「丹奧……」這是呼喚石頭的聲音。

  「……」

  「丹奧!!!」這是差點拿小說敲他腦袋的低吼。

  幸好,在她真的把小說砸下去之前,丹奧終於有了一點反應,非常漫不經心的反應。

  「嗯?」

  「你的薪水是多少?」

  「唔……跟學校其它職員一樣。」

  外加每年六顆兩百克拉的頂級鑽石。

  「有其它……呃,兼差嗎?」

  「唔……有啊!」

  「收入多少?」

  丹奧說了一個數字,莎夏不覺吹了一聲驚歎的口哨。

  嘖嘖,當紅作家的身價就是不一樣!

  不過這傢伙也未免太謙虛了吧!老是說自己一無是處,其實用不著利用到他的天賦,他自己也能削到爆呀!

  唉!真是沒天理,沒想到隨便吃吃花、作作夢就能賺到翻!

  「丹奧。」

  「……」

  「丹奧……」

  「……」

  「丹奧!!!」

  「嗯?」

  「明天幫我簽名。」

  「唔!」

  「兩百本。」

  「……咦?!」

  ※   ※   ※

  當新娘出現時,除了新郎、新郎的父親和挽著新娘進教堂裡來的校長之外,每個人都掉了下巴。可憐原本要捧婚紗的花童兩手空空不知如何是好,捧花的花童祇好分一半花給他們,因為……

  新娘穿的是和新郎一模一樣的白西裝,哪裡來的婚紗給花童捧!

  不過這還不算甚麼,當婚禮的程序在竊笑聲中完成之後,新郎的臉色也開始發黑了,果然,就在他們即將要踏出教堂的前一刻,新娘的腳步毫無預警地突然停了下來。

  新郎不由得暗叫一聲:苦也!

  下一秒,他已然被人懸空抱了起來,舒舒服服地躺在某人手臂中,而那某人,正是他的新任妻子。

  由下往上看著新娘得意洋洋的笑容,新郎祇想哭,而且一動也不敢動──唯恐新娘一個不小心把他掉到地上去親吻土地公,雖是滿心不願,但也祇能憋著一肚子窩囊任由新娘抱著他走出教堂,迎向全符茲堡大學師生,還有數不清的攝影機、照相機。

  在眾人的驚愕狂笑聲中,新娘更是得意非凡。

  「尼基,你瞧,不要說背,我都抱得起他了!」原來新娘努力健身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刻。

  證明她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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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0-1-21 14:22:15 |只看該作者
  終曲

  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那一場世紀爆笑婚禮已過去九年,丹奧依然是符茲堡大學的吃花副館長,成天沒事愁來愁去,對著落花哀聲歎氣,對著流水長吁短歎,不過莎夏自有一套應付他的沮喪毛病的方法。

  每到秋天,當他又開始對著窗外的落葉擺出一張苦瓜臉時,她就跑出去對著那株樹練習她的空手道、跆拳道、合氣道……辟哩啪啦一陣亂踢亂砍,直至樹上的落葉都震落掉光了,她再一把火燒光那些落葉。

  這才若無其事地對他說:「好了,已經沒有落葉給你歎氣了,是不是可以幫我切一下胡蘿蔔呢?」

  在這種時候,丹奧總是不敢置信地怔了半天,而後失聲大笑。

  如果是冷風淒淒,寒意瑟瑟,她就拉著他一起在後院烤地瓜、烤乳豬,甚至吃火鍋。

  「這種天氣吃火鍋最棒了!」

  當你唏哩嘩啦吃得不亦樂乎時,又怎沮喪得起來?

  若是他的小說遇到瓶頸,搞得他自怨自艾想自我毀滅時,她會曖昧地坐進他懷裡,纖纖玉指誘惑地滑過他的唇瓣、顫動的喉結、劇烈起伏的胸膛,最後停留在他絲毫不見沮喪的部位。

  「想不出來嗎?我來幫你吧!」她保證會讓他振奮到一口氣從頭爆到尾,三天就完成一本書。

  她是他的剋星,也是他的救贖。

  至於他的孩子們嘛……

  上天憐憫他,莎夏頭一胎便生下一對雙生兄妹,不但長得一模一樣,而且同樣都擁有那種教人又妒又恨的天賦,更可怕的是,他們沒有一個個性像他,也就是說──

  「爹地,媽咪說叫我們看看將來的對象耶!」兒子說。

  丹奧聞言色變。「不,不要,千萬不要!」根據他慘痛的經驗,預先知道未來的對象實在沒一點益處!

  「可是媽咪想知道啊!」女兒說。

  「不需要,知道那種事沒甚麼好!」

  一向溫溫吞吞的爹地難得施展一下父親的威風,雖然不夠熟練,氣勢倒還滿足的,兄妹倆一見不由得互覷一眼,繼而聳聳肩同時轉身,老爹爹正感欣慰:孩子還滿聽話的嘛……

  「好吧!那我們去跟媽咪說爹地不同意。」

  「欸?慢著,慢著!」一提到老婆,管他是甚麼美國威風英國氣勢,頃刻間便蕩然無存,可憐老爹爹的一番苦心被丟進馬桶裡沖走,白費功夫了!「你們……你們真想知道?」

  「既然媽咪想知道,那我們知道一下也無所謂啊!」

  天哪,這種大事他們居然如此輕忽看待!

  「無論有多麼『可怕』的後果,你們都得自己承擔喔!」

  無計可施的老爹爹妄想用恐嚇手段來阻止他們,可惜兄妹倆跟他們的媽咪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天塌下來也有地頂著。

  「不管有甚麼『可怕』的後果,都沒甚麼大不了的!」

  大失敗!

  「真的要看?」

  「要看。」

  「確實要看?」

  「沒錯。」

  「不後悔?」

  「不後悔。」

  「考慮清楚了?」

  「爹地,你真的很龜毛耶!」兄妹倆異口同聲大叫,非常受不了的口氣。

  丹奧不禁深深歎了口氣,然後伸出手。

  「來吧!」一副準備好要入地獄的認命表情。

  兄妹倆滿不在乎地同時將小手放到爹地手上,半晌後,三個人突然同時咦了一聲,再過一會兒,丹奧搶先臉色大變地甩開手。

  「天哪!你們竟然……竟然……」他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而兄妹倆卻還在發愣,四顆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好像一時之間仍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不過片刻後,妹妹便率先噗哧一聲笑出來,哥哥眨了眨眼也跟著忍俊不住失笑,然後笑著笑著,兩兄妹竟然相對指著對方捧腹爆笑。

  「我們……我們……」

  「竟然……竟然……」

  簡直不敢相信!

  「你們……你們……」他們難道沒看清楚嗎?他們將會……將會……

  「不要緊,爹地,」眼看爹地的臉急得快扯歪了,兒子趕緊憋住笑,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他。「嫁給男人作老婆也沒甚麼大不了的嘛!」

  女兒也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不用擔心,爹地,你要是真不喜歡那傢伙的話,沒關係,第一眼見面我就先宰了那個王八蛋,這樣我們兩個就誰也不必和那傢伙結婚了,對不對?」

  見鬼,這哪是他喜不喜歡那傢伙作他女婿的問題,而是……是……

  「不,我是說……」

  「走,告訴媽咪去!」

  「媽咪一定會笑死!」

  「等等,你們聽我說啊!」

  無視爹地氣急敗壞的呼喚,兄妹倆自顧自興高采烈地準備去和媽咪分享這件「有趣」的事。

  「不曉得是誰先和他結婚喔?」

  「當然是我。」

  「為甚麼?」

  「因為我是哥哥嘛!」

  「說的也是。」

  「本來就是。」

  「不過,哥哥……」

  「嗯?」

  「沒想到你穿新娘禮服還滿漂亮的呢!」

  喀咚!

  兄妹倆不約而同訝異地回眸一瞧……

  「哎呀!爹地昏倒了。」

  昏倒?

  不,讓他死了吧!

  《全書完》

  編註:有關「心電感應」另外的四本著作,請看──


  〔古靈]【心電感應之一 左手愛你右手娶妳】

  〔古靈]【心電感應之二 嘴裡罵妳心裡想妳】

  〔古靈]【心電感應之三 眼裡怨妳夢裡念妳】

  〔古靈]【心電感應之四 明裡趕妳暗裡救妳】

《 本帖最後由 m82302 於 2010-1-21 21:0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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