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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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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皇京四大禁衛之二  大俠,請多指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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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1:15: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休假

牆裡秋千強外道,
牆外行人,
牆裡家人笑。
笑聲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軾‧蝶戀花

這是一間寬闊且十足男性化的寢室,前後兩進,內室裡除了錦榻絲被之外,就只簡單的幾座書架、衣櫃、桌椅和茶幾。當然,現在還多了一張梳妝臺和一座精致的玉色花木屏風等柔性化物品,甚至地上還鋪了一張玉色地氈,這都是在主人成親前特別添加進來的。

然而,無論是角落上的墨玉香爐、玉色屏風、玉色地氈,或壁上幾幅幽遠的山水畫和豪邁的草書,都很適切地在粗獷的灑脫中添加幾許高雅而恬淡的意境,減少了原有的生硬感,可見布置的人也是經過一番細思的。

此刻,宮震羽就坐在那張古雅的黑漆書桌後觀看幾封書信,而屏風後,樂樂正浸泡在冒著縷縷熱氣的澡盆裡吐出滿足的嘆息。

「哇~~真舒服,真香……啊!這是什麼香啊,禁衛爺?」

「不知道,」宮震羽漫不經心地回道。「約莫是娘特別吩咐下人們添加的香料,我是不用的。」

「哦!」樂樂掬起了一捧水淋在頸子上,同時流波悄悄一轉。「呃、我說禁衛爺呀!你就不能抽個空去幫幫大堂姊的忙嗎?她好可憐的耶!」

宮震羽打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是娘叫你來當說客的?」

「也不全是啦!」樂樂忙反駁。「那畢竟是我大堂姊呀!而且,從小她就最疼我了,看她這樣我也很難過嘛!」

「那不關我的事。」宮震羽絕然道。

「誰說不關你的事?」樂樂氣憤地拍了一下水,頓時水波亂濺、香氣四溢。

「我是你的妻子耶,那她是我大堂姊,死的是我堂姊夫,這樣哪能說不關你的事?」

她氣她的,宮震羽卻兀自拆開另一封書信繼續往下看,嘴裡依舊是漫不經心似的說:「一般而言,江湖上無論黑白兩道,對官家大多下意識懷有排斥的心態,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也自有江湖人的處理方式,甚少會願意讓官家插一腳的;但你大堂姊和伯父卻特地來找我,可想而知這件事絕對不只報仇這麼簡單,牽涉一定相當廣,而且,他們又不敢老實的說出原委,可見理屈的一方大約是你伯父這邊,我沒必要去漟那種莫名其妙的渾水!」

一聽,樂樂不由得愣住了。「啊……這我倒是沒想到耶!他們並不知道你就是黑煞神,所以,一開始他們就是專程來找黑禁衛的……咦!對了,為什麼伯父他們都以為你叫宮慕雲?」

宮震羽放下信紙。「我小時候是叫宮慕雲,後來師母幫我改了名字。」

「為什麼要改?」

「師母說,如果我不改的話,會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宮家從此絕嗣。」

「耶?真的?那改了之後呢?」

「我會在二十六歲這一年,也就是今年娶到妻子,而且,如果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會有七個子女……」還未講完,一聲驚噎,屏風後驀地傳來一陣咕嚕嚕的溺水冒泡泡聲。「怎麼了?」宮震羽忙起身轉到屏風後查看出了什麼事。

卻見樂樂可憐兮兮地從水裡冒出腦袋來,邊嗆咳著邊囁嚅道:「你、咳咳……有沒有興趣娶、咳咳……娶幾個妾室呢?」

宮震羽眉峰倏地皺起,「沒興趣!」說著,他順手從衣架上取下一件紫羅長紗衫。「你泡得夠久了,該起來了吧?」

噘著小嘴兒不情不願地從澡盆裡爬出來,樂樂邊還咕噥著,「七個耶!你不找個人幫我一起生,等我生到最後一個的時候,恐怕已經是個白發蒼蒼、彎腰駝背的老太婆了!」

宮震羽默默地將長紗衫披在她身上,繼而從她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地問:「已經四天了,還會痛嗎?」

俏臉兒一紅,「不……不會了,早就不會了。」樂樂羞赧地吶吶道。

「很好。」

咦?很好?好什麼?

「啊!」一聲驚呼,宮震羽冷不防地攔腰抱起樂樂。「幹嘛啦?」

宮震羽不語,先將樂樂放到床榻上,「該睡覺了。」他說,同時隨手一揮,屋內燈燭倏滅,四周驀地轉為黑暗,唯那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紗灑入滿地銀輝,朦朦朧朧的,彷佛天上的雲朵兒也飄到地上來歇息了。

「哼,我才不信你會讓我睡呢!」

☆☆☆

一大早,宮震羽囑咐下人不可吵醒夫人就到書房去了,半個多時辰之後,有人送來一封書信,隨後他便出門了。

幾乎他前腳才剛踏出大門,後腳蕭雪瓊就堂而皇之地闖進他的寢室裡,粗魯地搖晃著還流著口水沉溺在睡夢中的樂樂。

「喂、喂!媳婦兒,該起來了。」

「……唔……嗯……嗯?」

「還嗯什麼嗯?羽兒出門了,你還不快起來,有事等著要問你呢!」

「好啦、好啦!起來了啦!」樂樂先打了個大呵欠才嘟嘟囔囔著起身,「人家過三更了才睡的說。」隨即又赧然地躲回被子裡。「啊!好像……好像很冷喔!」

蕭雪瓊自然不會笨到去問她為什麼那麼晚睡,更不會去問她,這大冷天的她幹嘛不穿衣服睡覺,只是忙著把衣裙比甲扔給她,甚至還蹲下身去幫她套上繡花鞋。

也許是因為彼此的個性非常相似吧!第一次說話時,這對婆媳就對彼此很有好感,再聊得久一點,兩人就自在得彷佛多年相識一般樣。

又過了一天,這兩個同樣外向開朗的女人一碰在一起,就嘻嘻哈哈的似乎熟得不得了,無論是對話或舉動,都不像是婆媳,反倒像是姊妹,如果不是彼此老是很誇張的故意戲譫地叫對方是「婆婆」、「媳婦兒」,人家恐怕也不會猜想到她們之間的真正關係吧!

樂樂才剛擦了一半臉,蕭雪瓊就搶去毛巾扔開,然後拉著她就跑,害樂樂差點一跤跌在門檻兒上。

「婆婆啊!一大早就要練輕功嗎?」

「太陽都照到屁股了還一大早,看看哪家的媳婦兒和你一樣貪睡!」

「別家的兒子也不像你家的兒子這樣啊!」樂樂馬上嘀咕回去。「人家明明困得要死,可他就是不讓人家睡!」

蕭雪瓊聞言,不由得笑了,她回頭瞄了樂樂一下。「我猜得沒錯,他果然很疼你吧?」

「哪裡有疼我啊?」樂樂馬上大聲否認。「他對我才霸道呢!」

蕭雪瓊又笑了,繼而轉口問:「你問了嗎?」

鼻子俏皮地皺了一下。「哪敢不問啊!」

她這一說,蕭雪瓊就沒再問下去了,直到兩人來到東廂院後的花廳,遠遠的,樂樂就瞧見董百威一家三口正在那兒等著她們呢!

兩人一坐定,連喘口氣都還來不及,董百威就急切地俯向樂樂,問了同樣一句,「你問了嗎?」

「問了、問了!」

「那他怎麼說?」這回發問的是蕭雪瓊。

樂樂掃視了他們一圈,然後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端著空茶杯,她遲疑地望著董百威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他說他不管這種閑事。」

「咦?他真這麼說?」蕭雪瓊似乎很意外。「你沒有央求他嗎?」兒子不像她猜想的那麼疼媳婦兒嗎?

「是有啊!可是……」樂樂又猶豫著看向董百威。「伯父,你……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這件事……這件事不只替大堂姊夫報仇那麼簡單吧?」

聞言,董百威父女三人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面面相覷,同樣一副既心虛又慌張的模樣,一看便教人起疑竇。

樂樂立刻了然宮震羽說的沒錯,而蕭雪瓊則頗意外地看看樂樂,再狐疑地盯住董百威三人。

「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董百威勉強擠出笑容來。「就是……就是很單純的那麼一回事而已,哪還會有多複雜?是……是誰跟你亂說的?」

樂樂輕嘆。「是我家禁衛老爺說的。」

董百威難看的臉色馬上又加重了幾分。

「所以他才說不想管那種不清不楚的閑事。」樂樂瞅著董湘雲。「大堂姊,你如果不把詳細情形說出來,我很難幫忙的呀!」

董湘雲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隨即又闔上,並垂首無語。

董湘萍卻強硬地搶過話去。「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人家殺了姊夫,你就該幫忙報仇啊!難道你忘了咱們家對你的養育之恩了?」

「這話不能這麼講啊!二堂姊,」樂樂滿面為難。「事情總要先弄清楚,否則……」

董湘萍神情一沉,看樣子又想破口大罵了。

蕭雪瓊馬上握住樂樂的手,並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我也覺得應該先弄清楚狀況,否則不明不白的,就算羽兒願意幫忙,我也不贊成!」說著,她牽著樂樂起身。「你們最好考慮考慮,看到底是要說實話,還是就這樣算了!」話落,她就帶著樂樂離開了花廳。

一路無語,蕭雪瓊和樂樂來到慈苑的書房裡。

兩人一坐下,她才問:「羽兒還說什麼?」

樂樂苦笑。「他說這事兒可能理屈在堂姊夫這邊,所以伯父和堂姊他們才不敢說出實話。」

蕭雪瓊恍然地頷首。「難怪,難怪我問你伯父究竟是什麼事因,他老是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我原先還以為可能是為了女人,所以他不好意思說出口,這樣看來,事情可能不是這麼簡單了。」

「我也這麼想。」樂樂同意道。「伯父那個人其實是很好的人,一般來講算是很正派的了,否則,他就不會在我爹娘過世之後,就毫不猶豫的把我帶回他家了。雖然他對我滿嚴格的,但是,記得我十多歲時,老吵著要他帶我出門,可即使他再不願意,盡管嘮叨嘀咕著,最後還是帶著我去了,這樣對我還不夠好嗎?

「可是,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伯父也有他的缺點,而且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缺點:他很護短,而且護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只要是自己的親人,無論犯下多大的錯誤,他都會單方面地只相信自己人的說詞,不管那說詞有多麼矛盾不合理。」她露出無奈的苦笑。

「譬如我堂弟個性任性自私又暴躁沖動,有一回和人爭吵,明明是他先動手打殘了人家的腿,那可是有很多人證的,可是伯父卻只聽信堂弟的詭辯,說是對方先動手,他不得已才反擊自衛的。

「雖然後來伯父私底下還是賠了人家一大筆銀子,但這種事還是讓人覺得對他有點心寒。下回要是堂弟殘的是人家的命,而不只是腿,難道伯父也打算只是賠一筆銀子就算了嗎?那可是一條命耶!」

「唔!倒是沒想到親家是那樣的人。」蕭雪瓊沉吟了一會兒,繼而眼色一凝。

「那麼你打算如何呢?」

愣了一下,「我打算如何?什麼我打算如何?」樂樂不解地問。

蕭雪瓊白眼一翻。「拜托!我是說,如果知道了前因後果之後,你預備如何?幫還是不幫?這點你可要先有個底才行哪!」

「啊!這個嘛……」樂樂很認真地想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說:「如果一切就像伯父所說的那麼簡單的話,那我當然要幫到底囉!可萬一真是理虧在堂姊夫這邊的話……」她又考慮片刻。「我想,我還是要以整個事件的起因來決定吧!」

「哦?怎麼說?」

「我是說……」樂樂猶豫了一下。「如果是堂姊夫先不小心得罪了別人,結果人家卻要了他的命來懲罰他,這也未免太過了吧?」

蕭雪瓊點點頭。「的確。」

樂樂笑了,「所以說,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還是要幫到底的。但是……」她的笑容又消失了。「如果是堂姊夫先錯手殺了無辜的人,以至於對方的親人找他報仇而殺了他,那……那我也無話可講了,堂姊夫是寶貴的命一條,人家可也是一條寶貴的命呀!總不能因為堂姊夫的身分不同,他就可以毫無緣由的亂殺人吧?」

蕭雪瓊很滿意地笑了。「你能這樣想就好了,雖然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但是,基本上只要你分得清是非黑白,明白孰可為、孰不可為,這樣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至於你伯父對你的養育之恩,我們總會想辦法回報他的,但絕對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亂幫忙,否則就失去做人的原則了!」

「我懂,婆婆。」樂樂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慈祥地撫挲著樂樂的頭發,蕭雪瓊微笑道:「其實,那天咱們倆半夜裡一塊兒跑人碰上時,我就很喜歡你了,總覺得你和我應該會很合得來。可是,後來卻殺出了你二堂姊,說她才是羽兒的新娘子,當時我還真是失望得很,怎麼看都覺得她配不上羽兒。」

「但二堂姊可是咱們那兒出了名的大美女耶!」樂樂一臉的不服氣。

蕭雪瓊輕搖頭。「外表不足以代表一切,在我看來,你二堂姊實在丑陋得很,還好羽兒自己把你給逮回來了,否則我一定會很後悔當時強逼羽兒成親拜堂。」

樂樂突然歉疚地垂下雙眸。「可是二堂姊……」雖然不是有心的,但她好像真的是搶了二堂姊的新郎呀!

蕭雪瓊拍拍她的手。「不必想那麼多,我看得出來你喜歡羽兒,而羽兒也喜
歡你,那就……」

「才不呢!」樂樂立刻抗議似的否定了。「我才不覺得他喜歡我呢!」

「是嗎?」蕭雪瓊眼神曖昧地斜睨著她。「他要是不中意你,會堅持指定要你,而且只要你一個嗎?」

樂樂窒了一下。「可是……可是他從來沒有任何表示,我……」

「當然不會,無論他有多喜愛你,他也不會明白的表現出來,甚至不會想讓你知道。」

小嘴兒立刻不滿地噘了起來。「為什麼?」

蕭雪瓊突然黯然地轉開臉,「因為他不……」她頓住,而後嘆了口氣。「算了,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現在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的照顧他,他看起來很冷漠、很堅強,但有些地方卻特別脆弱,脆弱到禁不起半點打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保護他,不要讓他再受到傷害了。」

「脆弱?」感覺責在很不可思議!那個人真的會有脆弱的地方嗎?「哪裡?」再?他曾經受過傷害嗎?

蕭雪瓊瞟她一眼,而後慢條斯理地說:「感情,我只能這麼提示你,其他的需要你自己去觀察。你可以任性、可以耍賴、可以不聽話、可以跟他吵架,但是絕對不能背叛他,甚至是誤會也不行,這點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謹記在心。一旦他認為你背叛了他,那麼一切就完了,他不會給你任何機會解釋或補救,他會恨你到死為止!」

「恨?!」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這麼慘?!」樂樂喃喃道。「連審判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判死刑了嗎?」

「沒錯。」蕭雪瓊嘆道。「唉!這都是我……」她又停住了,神情無奈又苦澀地再嘆了口氣。

樂樂疑惑地端詳著一向笑咪咪的婆婆,奇怪她為什麼會有如此痛苦無奈的表情,同時也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她剛剛說的話,直覺上認為這一切和宮震羽母子之間的某件糾紛有關係。

她一直覺得宮震羽對他母親很不客氣,原以為這是宮震羽的個性使然,不過現在看起來,很可能他們母子之間曾經發生過某件事,導致他們之間的不合。當然,她現在也不好探問得太深入,但是,總有一天她會搞清楚的,屆時,她一定要好好想個辦法解決他們之間的誤會。

嗯!這是她身為兒媳婦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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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1:15:44 |只看該作者
喀喀喀!

輕敲著那兩扇紫檀格子門,樂樂邊在腦子裡思考著說詞。

「進來!」

遲疑了一下,樂樂才咿呀一聲自行推開了那兩扇門,轉眼一瞧,就瞧見了坐在那張大紫檀木書桌後的宮震羽,他手執毛筆在信紙上迅速揮毫,動作奇快無比。

「什麼事?」

再一次遲疑了。「呃……我說禁衛爺呀!那個……那個……」

「說!」

樂樂有些不快地嘟了嘟嘴。「那個……伯父說了啦!他說堂姊夫是去訪友時喝醉了酒,結果和鄰桌的客人起了沖突,導致一言不合打了起來,最後堂姊夫不小心打斷了人家的腿,那對方就不甘心羅!所以就找了好幾個朋友回過頭來想找回場面,那就……就變成那樣了。」

揮下最後一撇,宮震羽放下毛筆,同時抬起頭來。「你相信嗎?」

「嗄?問我啊?」樂樂擠眉弄眼老半天,最後還是又嘆了口氣。「不相信!」

宮震羽哼了哼。「那你來找我幹什麼?」

樂樂立刻滿懷希冀地瞅著他。「我們一起去找出真相,再來考慮要不要幫他
好不好?」

誰知道宮震羽竟然毫不考慮地就拒絕了。「不!」

樂樂馬上垮下了小臉蛋。「為什麼嘛?現在又還沒輪到你進宮,閑閑沒事嘛!就當是去游山玩水不可以嗎?」

「我不做那種浪費時間的事。」宮震羽冷硬地說。

下唇噘起來了。「陪人家不行嗎?」

宮震羽卻兀自又拿起毛筆來濡飽了墨汁後在信封上揮毫。

「在家裡就可以了。」

「哪裡可以啊?」樂樂不由得大聲抗議。「就算是在家裡頭,你還不都是窩在書房裡不知道搞啥,只有用膳時或晚膳後你才會陪我,那人家一整天都不曉得要幹嘛嘛!」

「去做女紅、捻箏、作詞,隨便你。」

頓時受不了地翻了個大白眼,「那不如叫我去死吧!」樂樂低低嘟囔。

又放下了毛筆。「娘沒教你黑衛府主母該做些什麼嗎?」

「有啊!不過,那些個事伯母老早以前就教過我了,」樂樂很沒精神地說。「我早就會啦!還熟練得很呢!而且,婆婆也說現在不需要我幫忙,要我來找你陪我到處去走走,那你就陪我嘛!」

宮震羽注視她片刻。

「你想到哪兒?」

臉色一喜,「你肯陪我啦?那就陪我回娘家吧!」樂樂忙道。

「要回娘家明年再說,」宮震羽淡淡道。「換別個!」

「可是人家就是想回娘家嘛!」樂樂終於忍不住大聲起來了。「你到底陪不陪人家回去嘛?」

「不去!」宮震羽斷然道。「而且你也不能去!」

「為什麼?」樂樂尖叫。

「因為我這麼說!」

「為什麼我一定要聽你的?」

「因為你是我妻子!」

「你的妻子要休假!」

「不准!」

「那我不要作你的妻子了!」樂樂賭氣地大叫。

宮震羽驀地臉色一沉,「那麼你想作誰的妻子?」他低吼。「你三師兄嗎?」

「你提他幹嘛?莫名其妙!等我從娘家回來後再作回你妻子不行嗎?」樂樂毫不思索地叫回去。

宮震羽似乎愣了一下,「你以為作我的妻子可以這麼隨便,說不作就不作,說作就作嗎?」他的聲調緩和下來了。

「為什麼不可以?」樂樂卻還是維持她耍賴的大叫。

「這就是你伯母教你的嗎?」宮震羽冷冷地說。

窒了窒。「才不是,是……是我自修來的!怎麼樣,不可以嗎?」

「你越來越放肆了!」

「那又怎麼樣?是你先不講理的呀!」她又開始大聲了。

目光一寒。「我不會讓你回去的!」

一見他雙眸中又流露出那種陰森又冷瑟的光芒,樂樂不由得心頭一凜,馬上就想敲起退堂鼓來了,於是很快的,她就決定先掛出免戰牌退兵,以後看情形再說,或者乾脆就趁他不在府裡時溜去就好了。

「好嘛!那我……」可是才剛起個頭,她驀然想起那天婆婆的警告,突然間,她直覺地認為以往常用的這招好像不太適宜用在宮震羽身上,所以,她想了又想之後,還是提起勇氣嗆聲回去。「不好,如果你不讓我回去,我就趁你不在時偷溜回去,看你能怎麼樣?」

很奇怪的,宮震羽居然沒生氣,他只是深深的看她一眼,而後就轉開了話題。

「你伯父還不知道我就是黑煞神嗎?」

「嗄?」突然跑開話題,樂樂似乎有點轉不過來。「啊?呃、應該……應該不知道吧?我沒告訴他,他也沒問我啊!」

「你為什麼沒告訴他?」

樂樂困惑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聳聳肩道:「我是想說,四禁衛不是都很神秘的嗎?那你一定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可我二堂姊那張大嘴巴一向守不住秘密,我是說別人的秘密,她自己的秘密守得可緊了!

「至於我伯父和大堂姊對他們所謂的自己人,嘴巴也關不緊,而他們所謂的自己人,天知道到底有幾十幾百個人!總而言之,在沒有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當然不能隨便告訴任何人囉!」

這回宮震羽盯著她看的眼神更深更久,也更悠遠。

「他們那天沒看清楚我的孤煞劍嗎?」

認真地想了一下,「應該是沒有吧!如果有的話,他們一定會問,可是他們連提都沒提過,所以,我想應該是沒注意到吧?」樂樂推論道。「當時每個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二堂姊脖子上的那條血痕上,誰會特別去注意那是什麼利器?只要知道能切割掉人頭就很多啦!」

「嗯!」宮震羽拿起信紙慢條斯理地折疊起來,並塞進信封裡。「我待會兒想喝兩杯,你去做點菜來陪我喝。」

他說得若無其事,好像剛剛的爭吵全都是假的一樣,隨便轉個話題就想把她給打發了,樂樂看了不覺心頭火起,正想再飆上一飆,可眼珠兒一轉,也不曉得突然給她想到什麼,居然眉開眼笑起來了。

「好、好,我馬上去!」

兩個時辰後,在寢室前廳裡,饒是宮震羽酒量再好,在樂樂有意無意的頻頻勸酒……呃、不!灌酒之下,不覺喝得有六、七分醉意了。

樂樂看著好像時機不錯,於是就賊笑兮兮地湊了上去。

「我說禁衛爺呀!你老婆我的手藝不錯吧?」

宮震羽溜她一眼。「何止不錯,簡直好得出乎我意料之外。」

立刻嘻開了小嘴兒,「那當然,雖然我的琴棋書畫和女紅比不上大堂姊,武功又及不上二堂姊,可就這中饋,大家都說連伯母都比不上喲!」樂樂得意洋洋地說。「如果你真喜歡的話,以後我就常做給你吃,你想點菜也行喔!」

宮震羽馬上點了點那道柳蒸煎鱔魚和錦雞簽。「這兩道,我很喜歡。」

「哇~~這兩道最麻煩了,可是既然你喜歡嘛!那我一定會再做,不過……」樂樂笑咪咪地為他斟滿了酒。「我這麼辛苦,你總得給我一點獎勵吧?」

宮震羽慢吞吞地端起酒來一仰而盡,樂樂即刻又為他斟上,他才淡淡地瞟她一眼說:「可以……」樂樂神情一喜,可宮震羽的下文馬上又讓她變了臉。「除了讓你回去之外,什麼都可以。」

樂樂的喜色僵了一剎那,隨即變為面無表情,繼而起身端起那兩道宮震羽最喜歡的菜走出去在廊下站定,只聽她大吼了兩聲「大黑、小黑!」,頃刻間,只聞兩個巨大的狗吠聲迅速地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兩只大得像小馬似的黑色狼犬已在她面前乖巧的坐定。

她笑咪咪地放下兩盤菜在地上,再拍拍它們的腦袋。「乖,你們最聽話了,這兩盤菜是禁衛爺賞你們的,你們乖乖享受吧!」

一轉身,她的笑容又消失了,慢條斯理地回到屋裡,連看他一眼都不曾,就逕自進入內室去了。

宮震羽又喝乾了杯裡的酒後,才慢吞吞地起身到外面去看著那兩只畜生狼吞虎咽地享受他妻子的手藝。

「好吃嗎?」

大黑、小黑回以唏哩呼嚕的搶食聲。

「天兒越來越冷了,也許該宰隻狗來進進補了,你們認為呢?」

大黑、小黑露齒低吠,忙著爭最後一塊雞肉。

「或者兩隻?」

大黑、小黑還在愉快地舔著盤子,盤底馬上清潔溜溜,比洗過還乾淨。

「嗯!那麼,我想你們應該也會贊同抓外面的狗,不如宰府裡的狗要來得乾淨一點吧?」

「汪!汪!汪!汪!」(太好吃了!)

「汪!汪!汪!」(還有嗎?)

「很好,既然你們也同意的話,那就決定是你們這兩隻畜生了!」

☆☆☆

樂樂已經足足有半個多月拒絕跟宮震羽說話了,連見了面都別過頭去當作沒看到,甚至晚上還跑到蕭雪瓊那兒擠一張床。

不料,宮震羽也毫不客氣地跑去敲開母親的房門,也不管那時已是半夜三更了,就這樣大剌剌的在蕭雪瓊的抗議聲中,硬是闖進去把半睡半醒的樂樂扛上肩走人,並在樂樂的尖叫聲中回到自己的寢室裡。

「我不要跟你睡!」

「你不跟我睡要跟誰睡?」

「婆婆!」

「不准,你不准跟其他任何人睡!」

「好,那我就去跟大黑、小黑睡!」

宮震羽當下決定翌日一定要把那兩隻畜生給宰了、吃了!可是第二天,大黑、小黑竟然連同樂樂都不見了。

「夫人呢?」

宮震羽順手抓住路過的婢女就低吼,那張臉黑得可比大黑、小黑身上的毛還黑,鼻孔還冒煙,嚇得婢女雙腳一軟,差點沒跪下去,全靠宮震羽拎住她的衣領才勉強站﹡立著。

「夫……夫人一……一大早就……就帶著大黑小……小黑上……上紫金山打……打獵去了!」

扑通!宮震羽手一鬆,婢女就滾到地上去了!

莫名其妙,大冷天的打什麼獵?說躲他還正確一點吧!

好,看她能躲到什麼時候!

火氣正旺,沒想到一進書房,就瞧見沈君陶那張笑嘻嘻的臉,宮震羽不由得更冒火。

「你來幹什麼?」他吼得更大聲了。

笑容一斂,「是三小姐要屬下來提醒您,前些日子裡虎玉跟您提的事兒,二爺準備要什麼時候過去?」沈君陶小心翼翼地問。真衰,一來就碰上火山爆發,溶漿四處亂噴!

可一提到這事,宮震羽似乎就忘了他的火氣,轉而有點猶豫了,他雙眉微攢,略一思索。

「好吧,我現在就去,你去跟老夫人說一下,我會在三小姐那兒待上三天。」

「是!二爺。」

「記住!多餘的話不要亂講!」

「記住了,二爺。」

宮震羽離去後不久,黑衛府門前忽地快馬來了一封急函,是給董百威的。

董百威拆函一看,立刻就變了臉色,隨即匆匆跑去和兩個女兒作緊急研商。

近午前,禮部侍郎夫人派人前來邀請蕭雪瓊過府午宴,蕭雪瓊出門不到一刻,樂樂就領著兩條興奮過度的大狼犬回來了。

「爺呢?」

「不知道,只知道爺要三天後才會回來,至於上哪兒去,那就要問老夫人才知道了。」

「那老夫人呢?」

「上禮部侍郎府裡去了,聽老夫人說她可能會留在那兒玩豆葉戲,大概要明兒才會回來。」

「哦!」樂樂聳聳肩。「那麻煩你幫我準備浴水,我跑得全身都是汗,臭死了!」

半個時辰後,她坐在浴盆裡哼著小曲兒哼得正開心,董湘雲和董湘萍卻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

「樂樂!」

驀然吃了一驚,樂樂差點沉到浴盆裡,她忙抓緊了盆緣吐出不小心喝進去的半口水。

「大……大堂姊、二堂姊,你們……你們幹嘛呀?人家正在洗澡說!」

「我們要問你,」董湘萍一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模樣。「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說服那個人到咱們那兒去幫姊夫報仇啊?」

樂樂不覺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已經在想辦法了呀!可是禁衛爺他就是不肯,我有什麼辦法呀?你沒看我都有好一段時間不跟他說話了,昨兒個我還躲到婆婆那兒睡覺,居然也給他抓回去了,我……我真的有在想辦法呀!」

董湘萍和董湘雲互覷一眼,而後道:「這樣好了,趁他現在不在,你先跟我們回去,晚一點他就會追上來了。」

馬上翻個白眼給她看,樂樂嗤之以鼻道:「才不會呢!他在這兒有他的事要辦!哪能隨隨便便說離開就離開呀!」

「總可以試試看吧?」

想了想,樂樂還是搖頭。「不要,這樣他會生氣的,我寧願慢慢磨,磨到他答應為止。」她有預感,如果她真這麼做的話,宮震羽肯定會認為她背叛他了,她才不想讓他恨一輩子呢!「反正早報仇晚報仇不都一樣嗎?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最後終能報仇不就行了?」

「可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呀!」董湘雲脫口道。

樂樂微微一愣。「為什麼?」

「這……」董湘雲頓住,而後苦著臉央求道:「樂樂,算我求你,大堂姊一直都很疼你的不是嗎?你就不能跟我們去一下嗎?」

她這麼一說,樂樂不由得感到更疑惑了,因為從她們的態度,以及她們所說的話來判斷,她們實在不像是要報什麼仇的樣子,反倒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必須趕緊處理。

於是,幾乎有十成十可以確認的,樂樂肯定有哪邊不對了!她看看董湘雲,再瞧一眼董湘萍,隨即起身從浴盆裡出來,披上長袍衫後,她才回過身來狐疑地來回看著她們。

「你們真的有什麼事瞞著我對不對?就像禁衛爺說的,你們真的想騙我們上什麼當,對不對?」

「你……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董湘萍突然老羞成怒地叫了起來。「反正叫你跟我們去,你就跟我們去,我們又不會害你們!!」

「如果真的不會傷害到我們,你們為什麼不敢說呢?」樂樂馬上反駁回去。「一定是有什麼不利於我們的,對吧?」

「就算是又怎麼樣?」誰知道董湘萍卻更是撒潑地叫了回來。「咱們家養你這麼久,你也該報答一下吧?就算理虧一點又怎麼樣?」

樂樂突然瞇起雙眼,好半晌不出聲,只是斜睨著董湘萍狀似正思考著什麼;而董湘萍則是一副「你聽話最好,不聽也得聽」的蠻橫表情;董湘雲似乎想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火爆的氣氛,卻被樂樂阻止了。

「大堂姊,是不是……」樂樂慢條斯理地說:「是不是家裡的誰闖了什麼大禍,所以希望禁衛爺去替你們解決呢?是……是堂弟又……」

還沒說完,董湘萍突然飛出一指點倒了樂樂,董湘雲驚呼一聲,忙抱住樂樂。

「湘萍,你想幹什麼?」

董湘萍冷冷地睨著人事不知的樂樂。「我們已經沒時間再和她蘑菇了,這是最快的方法!」

董湘雲猶豫著。「可是……」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董湘萍不耐煩地揮著手。「當初要是我嫁進來,我敢保證三兩天就可以把那個冷酷的混蛋騙到那兒去,就算是你,應該也沒多大問題,可偏偏那個混蛋要的是樂樂,而樂樂就只會拖……」

「那我們就告訴她實話,」董湘雲脫口道。「讓她知道時間有多麼緊急!」

「告訴她實話?」董湘萍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你是白痴啊你?以樂樂那種自以為正義的個性來講,就算是她親老爹做出那種事,恐怕她也只會冷眼旁觀她老爹受苦受難,嘴裡還說是她老爹自找的!」

董湘雲頓時啞口無言。樂樂那種直腸直性、黑白分明的脾氣她比誰都了解,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

「就算樂樂願意幫我們好了,可那個冷酷的混蛋一知道實情,就更有理由拒絕我們了!」

董湘雲貝齒輕咬下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董湘萍認真想了一下。「這樣吧!我們先讓樂樂睡到床上去,你再跟下人們說夫人吩咐不要來吵她,晚膳也不用叫她,我會在這兒守著,如果有人來找她,我都會擋回去。

「等今晚起更後,我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帶走了!最好那個傢伙會追上來,若是他不追來也無妨,黑禁衛的夫人,他們多少也會有所顧忌吧?」

「可是樂樂會肯幫我們嗎?」

眸中狠色一閃。「我會讓她肯的!」

董湘雲長嘆。「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

☆☆☆

蕭雪瓊才剛回到黑衛府,往日都是暗中出現的沈君陶居然就神色慌張地貿貿然出現在她眼前了。

「咦?你……你怎麼……」

「老夫人,您知道董家父女到哪裡去了嗎?」

蕭雪瓊一怔。「不在府裡嗎?」

「不在!不在!連夫人也不見了!」沈君陶腦袋搖得快斷了。「二爺叫我來盯著夫人別讓她亂來,可是我才剛到,就發現這兒也忙著在找夫人呢!」

蕭雪瓊神情一凜。「難道……你問過總管他們了嗎?」

「問過了,」沈君陶臉色更凝重。「根據總管和夫人身邊丫鬟的說詞猜測,夫人應該是被董家父女擄走了!」

「他們……」蕭雪瓊驚訝地愣了一下,隨即也跟著猛搖頭。「胡鬧!胡鬧!真是太胡鬧了!」

「我想,我最好趕緊去通知二爺。」語畢,沈君陶回身就要走。

「等等!」

沈君陶回首。「夫人?」

「記住,一定要告訴二爺,夫人是被擄走的,不是她自願走的,」蕭雪瓊非常慎重地囑咐他。「這點你切記一定要告訴他,記住了嗎?」

「記住了,老夫人。」

「好,那你快去吧!」

一個時辰後,兩匹健馬拉開四蹄怒奔向貴陽府而去;再過一個時辰,又是五騎同樣如飛也似的離開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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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頭疼啊!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是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裡共嬋娟。

──蘇軾‧水調歌頭

自大理亡國之後,滇境便成為一個多種族的部落土司制地區,朝廷雖設有指揮司、安撫司等管轄,而且正印必為朝廷派遣之流官,但亦必以土司佐之。也就是說,只要各州縣土司乖乖的按期入貢,進馬及寶物,不思興兵作亂,朝廷都任由各土司自制管理各部落。

而大理,從以彝、白先民為主體的奴隸政權南詔國,和以白族段氏為主體的封建領主制政權大理國以來,便一直是白族的根據地,因此,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白族人。

在這座方圓十里的古山城內只有一條筆直的大街縱貫南北,由大街的兩邊再延伸出一條條的青石板巷道,一座座整齊的雙層樓房院落排列在縱橫交錯的巷道兩邊,且清一色的青瓦屋面,鵝卵石壘砌牆壁,或是三坊一照壁(注1),或是四合五天井(注2)等不一,院裡種著繽紛的花木垂柳,清澈的水流順著七拐八彎的巷道流淌,襯上白族人對比強烈,鮮艷大膽的服飾,更可以感受到白族人無比的活力與明朗純朴的個性。

特別的是,因為漢武帝時就曾在蒼洱地區設置了郡縣,至三國時期,由於戰亂,也有不少漢人避難來到白族地區,直到這朝先皇時代,又進駐了不少屯軍漢人,在白族和漢族的長期交往,並學習漢人文化之下,不但白語裡含有大量漢語詞匯,而且,漢文早就成為白族通行文字了,因此,大半以上的白族人都會說漢語,就算不會說也聽得懂。

對樂樂來講,這樣的地方還真是既新鮮又有趣,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生活習慣,卻說若同樣的話,看著同樣的文字,跟在蒙古地區被人當面罵無恥淫婦,這邊卻還笑嘻嘻的猛點頭的情況實在相差很多,真的是值得好好深入探討研究……咳咳!再順便好好玩一玩,可是……

「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放我自由啊?」

董湘雲剛露出為難的神情,董湘萍就已經哇啦哇啦地大叫了起來,完全不顧她美少女的形象。

「你少囉唆!等那個冷酷的混蛋來了之後,我們自然會放了你,現在你就給我乖乖的等著吧!」

樂樂咬著下唇,狐疑地審視她們片刻。

「那麼,至少可以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吧?」

董湘雲遲疑了一下,還是無奈地別開眼以回避樂樂探索的視線;董湘萍則是傲慢地哼一聲之後,就不屑地轉開頭去,好像只要再多說一句話她就會立刻當場乾死、渴死的樣子。樂樂見狀,一顆心不覺直往下沉。

不會吧?真的嚴重到她們連說也說不出口的程度嗎?

可是,如果她們什麼都不說,要怎麼讓宮震羽幫她們呢?不可能只要宮震羽擺張閻王臉出來,事情便會自動解決,大家就可以互道一聲恭喜發財,然後一拍兩散了吧?

她們到底在想什麼呀?

實在忍不住又拿著懷疑的眼神覷向她們,但見董湘雲一副欲言又止的惶然模樣,而董湘萍仍是說有多不耐煩就有多不耐煩,兩個人兩個樣,卻是同一般心慌意亂、焦急不耐,搞不好再「戳」一「戳」,她們就全盤招供了也說不定。

所以,樂樂只又考慮了一眨眼的工夫,就決定要繼續「逼供」了。反正吃飽飯沒事幹,閑著也是閑著,至少動動嘴皮子才不會太無聊。

於是……

「啊!我說……」

砰!

乍然一聲巨響,三姊妹不約而同地嚇了一大跳,並愕然轉首,驀地看見董百威如喪考妣似的出現在門口,一副剛打敗仗,還輸了大老婆小老婆和兒子媳婦、女兒女婿的淒慘模樣。一進門來,他就絕望地跌坐到椅子上,沮喪地抱住了腦袋沙啞地喃喃自語著。

「怎麼辦?怎麼辦?」

董湘雲姊妹相劬一眼,隨即上前一左一右地俯下身去急問。

「不行嗎?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不行,」董百威呻吟似的說:「他說殺人償命,不管誰來都沒用!」

一聽,兩姊妹也跟著表演黑臉,同樣淒慘得宛如剛死了老公兒女似的。

「爹沒有跟他們說清楚,是……」

「說了,說了,我都說了,可是……」董百威苦笑。「咱們漢人拿四大禁衛當二皇帝,他們白族人卻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四大禁衛是什麼東西,就算知道,也不了解四大禁衛到底是多麼有權有勢。可笑我還在那邊解釋了老半天,最後他卻說:「不過幾個護衛而已,能有多了不起?有種就去昆明找西平侯黔國公(注3)來說話!」你們說,我還能怎麼樣?」

「那咱們就去找西平侯嘛!他也是漢人,當然要幫著咱們漢人呀!」董湘萍理所當然地說。

董湘雲卻嘆息著直搖頭。「要是能找,咱們一開頭就去找了!哪會等到現在?西平侯雖是漢人,但為人剛正不阿、是非分明,這件事理虧在漢人這邊,他不會插手的。」

董湘萍嘴一嘟,大聲道:「那就叫那個冷酷的混蛋去找西平侯啊!」

董湘雲沒說話,只是拿眼瞅著她,眸中之意不言可喻,瞅得董湘萍心頭又火起。

「什麼嘛!都說要賠錢了還不夠嗎?」

她說得理直氣壯,董湘雲卻哭笑不得。

「話不能那麼講,人命哪能用錢來計算!」

「他們也殺了姊夫呀!」

「可卻是勇弟他們先喝醉了酒去強暴人家新娘的,真是太過分了,人家當他們是朋友,請他們喝喜酒,他們倆居然趁新郎被灌醉時做出那種下流的事來回報人家,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他們!」

董湘萍窒了窒,隨即下巴一揚,強詞奪理地辯道:「只不過是睡一晚而已,有什麼了不起嘛!又不會少塊肉,更不會死!何況,能讓我們漢人看上眼,他們應該覺得很榮幸才對,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哇~~這種話她居然講得出口,真是偉大!

她自己怎麼不去給人家睡一晚就好了?反正沒什麼了不起嘛,不會少塊肉,也不會死啊!而且能睡到漢人的姑娘,保證他們不但不會不滿,那才真的很「榮幸」呢!

樂樂聽得直冒火,卻更驚詫且怔忡。

又是死人,又是強暴的,看來這事兒還不是普通的複雜呢!而且,大堂姊還說得清清楚楚的,理虧的是漢人,漢人是她們,她們是漢人,也就是說,理虧的果然是她們了!

「你怎能這麼說?就算是蠻族人,人家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呀!」董湘雲嚴肅地反駁。「而且,人家上門來理論時,勇弟也不說實話,還騙我們說是人家誣賴他們,所以相公才會和對方打起來,再說,如果不是勇弟他們仗著人多勢眾,用卑鄙的手段偷襲對方,還把人家的哥哥給打死了,人家會特地再上門來找相公報仇嗎?」

不甘心地咬了咬下脣,「那他們不也報過仇了,這不就夠了?」董湘萍還是很強硬的這麼辯駁。

「哪裡夠呀?還有後來勇弟他們又特意跑去殺了那個新娘,再打斷新郎的腿,還強暴人家的大嫂和小姨子,說是要替相公報仇的事呢?人家三個女人清白被毀,又死了兩個人,廢了一個人,難道用我們這邊一條命就想一筆勾消了嗎?不找元凶報仇,他們能消氣嗎?」

「那……那……至少要光明正大的找我們講話呀!幹嘛偷偷摸摸跑來抓走勇弟他們?」董湘萍抗議似的說。

「他們第一次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找上門來的嗎?結果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

嘖嘖!事情果很大條,這種事公平論斷起來,對方可是一點都沒錯,而勇堂弟卻是死上三次都不夠滅人家的火,還想跟人家講什麼理、抗什麼議?難怪她們死也不肯說出實情來。

樂樂暗地裡直搖頭嘆息。

不過,現在還有一點不清楚,她們一直說他們他們的,難道除了勇堂弟之外,還有附加人馬嗎?

「隨你怎麼說,無論如何,我們非要趕緊把他們救出來不可!」越講「好像」自己越沒理,一向不認輸的董湘萍又開始使出她慣用的耍賴招數了。「別忘了,勇弟可是咱們董家唯一的男性子嗣,而阿燦也是姊夫家剩下的唯一男丁了,兩家都少不了他們喔!」

原來是那個該死的傢伙!

樂樂暗咒不已。

大堂姊夫的弟弟周宇燦,是一個陰險狡詐壞到骨子裡,跟老實開朗的大堂姊夫完全相反類型的超級大混蛋。老實說,若是認真追究起來,勇堂弟會變得那麼乖戾囂張,有八成是被周宇燦教壞、帶壞的。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他們到底惹上了哪位大人物?

「可是,人家的哥哥也是獨生子呀!」

「那又如何?只要勇弟沒事,我管他家絕子絕孫或怎麼著!」董湘萍野蠻地說。

這個女人實在很有武則天的味道!樂樂嘲諷地暗贊。讓她去總管天下,保證不用兩、三天,天下百姓就死光光了!

「說得倒容易,」董湘雲無奈苦笑。「現在可不是你霸道、我野蠻就可以解決事情的,人家可是白族土司的表妹,在這滇境地帶所有的大小土司也只臣服於西平侯,偏偏西平侯又不可能插手這件事,你又能怎麼樣?」

天哪,是白族土司?!

樂樂聞言,不由得目瞪口呆。

拜托,勇堂弟誰不好惹,偏偏去惹白族的土司?那可是大理前朝的段氏後裔耶!誰都嘛知道大理段氏擁有一身有別於中原武林的詭異武功,難怪他們不怕這邊是中原武林世家,大剌剌的就把他們要的人給擄走了。

這下子真的沒救了!

「那就叫那個冷酷的混蛋去找西平侯,我就不信西平侯敢不聽玄武禁衛的話!」大概是真的沒轍了,董湘萍只好又老話重提。

董湘雲長嘆。「堂妹夫絕對不肯的!」

「不肯?」眼中倏忽掠過一抹陰險的光芒,董湘萍突然移過視線來,朝樂樂冷笑不已。「如果他不肯,那我們就拿樂樂去做賠償,補他們一個新娘,再抓幾個沒用的家丁去給他們砍了,這樣總該夠了吧?」

簡直不敢相信!

三個人三雙視線,包括董百威,全都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心裡頭不約而同想著:這女人腦筋有問題嗎?

「那我們又拿什麼來賠堂妹夫?」

胸脯一挺,「當然是我!」董湘萍「義不容辭」地「自告奮勇」。「我保證會是個比樂樂更搶眼的禁衛夫人!」講得那麼自信滿滿,好像已經忘了差點「英年早逝」的可恥往事,也不記得曾經信誓旦旦死也不嫁給那個「冷酷的混蛋」了!

不!她的腦筋沒問題,她只是又在異想天開了而已。

「反正只要我們硬扯上樂樂,即使那個混蛋不想管這樁事也不行了,除非他不要樂樂了,可就算是那樣也行,嘿嘿!正好讓我頂上玄武禁衛夫人的缺,那豈不更好?」

是啊,好~~~~不要臉!

☆☆☆

雲南,傳說是太陽升起、彩雲南現的地方,既美麗又神秘,不但有著最寧靜澄澈的藍天,最聖潔清靈的白雲,還有一望無垠的星空,和包羅萬象的山川地貌,以及奇幽險秀的風光,中原雖已是十二月雪冬,這兒卻僅是如初春般涼爽(注4)。

而且,由於雲南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了各民族遷徙往來的大走廊,匯聚了甘青高原和西南各地民族在南來北往中交流融會並定居,形成了此地多姿多彩的民族特色。

至於特色的意思呢,其中之一就是說,如果不小心一點的話,就會落入某某奇怪的「陷阱」,所以呢!剛從瀘沽湖畔部落(注5)「逃難」出來的宮震羽一看見前面那座沒有城牆的城鎮,馬上就問:「那兒住的是什麼部落?」

沈君陶的臉有點歪。「呃……那西族。」

毫不猶豫地立刻扯偏了馬頭,「繞道走,今晚趕路!」宮震羽斷然道。

「啊!等等,二爺,」沈君陶忙道。「大研城的那西族跟瀘沽湖那邊的那西族不一樣啦!」

「繞道!」宮震羽死不妥協。

「可是二爺,咱們已經好幾天沒吃過熱食了耶!」沈君陶好委屈地小聲抱怨,那模樣好似被虐待了幾千幾百年的小媳婦兒似的。

「那好,你自己去吃,我先走!」

「咦?啊!好嘛、好嘛,趕路就趕路嘛!」說著,沈君陶忙用力一扯韁繩,跟著宮震羽的馬兒後面趕上去,在齜牙咧嘴偷撫著臀部的同時,心裡頭早已經把他所能想到的詛咒和臟話,一古腦兒全都送給那個膽敢擄走夫人的傢伙了。

嗚嗚……屁屁好痛喔!

☆☆☆

無論怎麼看,那都是一座皇宮。

雖然沒有漢人皇宮那般殿閣重重、寬廣遼闊,可那獨特的飛檐斗花,華麗的照壁、重疊的門拱,雕龍飾鳳、結構精巧,整體的宮殿建筑型制和雄
偉宏大的氣勢,在在說明了那的確是一座皇宮。

大理國的皇宮。

不過,現在已經不再是皇宮,而是白族土司的府邸了。其實都嘛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是姓段的一家子人在住的嘛!

此刻,殿口的兩名守衛掛著一臉的笑,迎接正往皇殿走來的董百威等人。

「又來了!怎麼這麼不死心呀?告訴你們,就算你們再來一百次都沒用的啦!咱們土司是絕不可能放過那兩個凶手的。要不你們索性試試看在這兒跪個三天三夜,看看我們土司會不會被你們感動了,如何?」

瞧著董百威的臉色,就猜想得出來他不知道已經忍受過多少次這種奚落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為了唯一的兒子,他更不能不吞下一肚子窩囊氣。不過,生性傲慢的董湘萍可管不了那麼許多,忍耐這兩個字她始終學不會該怎麼寫,讓人受氣才是她的拿手好戲。

只見她怒意熾然地雙眼一瞇,「原來狗仗人勢就是這樣啊!見人就吠,」噙著輕蔑的冷笑,她嘲諷道。「這種看門狗還真是不太可靠呀!」

這也是為什麼無論她怎麼吵、怎麼鬧,董百威始終不願意帶她去見白族土司的緣故,一句話說僵了沒什麼,就怕她兩句話又把事情鬧得更大了也說不定。

可如今既然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們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使盡了所有的手段,就差沒有去綁架西平侯,不過,他也不想落個全家抄斬的下場,所以改為綁架董氏樂樂。沒想到那個「無知」的白族土司竟然見寶不識寶,根本就不知道四大禁衛是啥玩意兒,教人在哭笑不得之餘,更是絕望不堪了。

因此,當董湘萍又吵著要一起去和白族土司「講理」、「談判」時,董百威也沒力氣反對了,反正情況不可能更糟糕了吧?

至於樂樂,對她們而言,已經變成一顆沒用的棋子,早就可以隨手亂扔了,但不知道為何,董湘萍卻堅持要她也跟著一起去,所以,一行四人就一塊兒上白族土司府邸欲再做一次努力了。

而就如董百威所預料的,董湘萍連殿門都還沒踏入就開戰了。

已經精疲力竭的董百威趕忙在守衛剛始變臉之際,就用力一扯二女兒低叱道:「你到底想不想進去呀?」

董湘萍不甘願地瞪了瞪眼,隨即忿忿地別開頭去不再理會那兩個守衛更狂肆
的冷言冷語了。

接著,在董百威猛低頭又說盡好話之後,守衛終於肯為他們通報了,未幾,他們終於得以進入三重門,過照壁,再走一小段距離後,來到土司府大廳(注6)。

出乎樂樂意料之外的,高高端坐在上位的白族土司段雲居然相當年輕,說不定比宮震羽還年輕呢!她原以為他是個胡須一大把的老頭子說,沒想到卻是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

但見他白色包頭(注7)、白色的對襟上衣、白色的寬統褲和白布腰帶,再加上顏色花俏的對襟掛子,外套麂皮大襟短上衣,還有象鼻鞋,以及考究的繡花掛包,看起來特別灑脫大方。只是,此刻他滿臉不屑之色,有些破壞了他應有的明朗豪放,顯得有點小家子氣。

視線在董湘萍臉上多逗留了會兒──因為董湘萍真的是極為美艷亮麗,只要是男人,就會忍不住要多看她兩眼。段雲懶懶地說:「怎麼,以為帶隊娘子軍來我我就會屈服了嗎?」

董百威還未張口,董湘萍就搶著說:「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了舍弟?」

濃眉一挑,瞧著董湘萍那副傲慢的模樣,段雲不禁心裡有氣。明明是有求於人

哼!這種虛榮任性的女人即使再漂亮,送給他他也不要!

「條件?」段雲冷冷一笑。「很簡單,只要能讓那兩個人再活回來,那也就夠了。」

臉色倏變,董湘萍怒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是故意的嗎?」

段雲又露出那種輕蔑的表情了。「很好,總算你也不是太笨,沒錯,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也不可能放過令弟!」

「喂!你這人到底講不講理呀?」董湘萍一聽,馬上就破口大罵。「人家好好的來跟你講道理,你卻這樣耍人家!還說什麼白族土司呢!簡直笑死人了!一點風度都沒有,你當什麼土司啊?」果然是沒耐心的人。

旁邊三人不約而同地拿張口結舌的表情面向她。

她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呀?談判還是吵架?

段雲當然更是怒容一沉,「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告訴你!」他咬牙切齒地說。「第一,還我表哥、表妹兩條人命:第二,還我表妹夫一雙腿;最後,再還我三個女人家的清白。只要你做得到,我就放了令弟!」

很公平,卻好苛刻的條件,沒想到董湘萍卻不假思索地用力點了一下腦袋。

「沒問題!」她傲然道,「不過,我姊夫的命算是已經賠給你們了,所以,我再還你一條命就夠了,哪!」說著,她突然把樂樂扯到他面前,「這條命賠給你,要殺要剮,或收她作奴作婢作妾,全都隨你。」

「耶?!」樂樂難以置信地扭過頭來瞪著她,她卻兀自繼續往下開出「賠償細目」

「我會再找一個長工給你表妹夫,就當賠他一雙腿,另外,三個女人的清白是吧?好,我會找三個處女給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要說樂樂了,整個殿廳裡所有的人,包括董百威、董湘雲、段雲,以及侍立在兩旁的護衛,全都拿同樣不可思議的目光盯住了她,眼神裡寫滿了訝異與不敢置信。

這個女人腦筋構造是不是與平常人不太一樣?

還是她當現場所有的人都是白痴?

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董湘萍又開始不高興了。「喂、喂!到底可以不可以啊?好歹撂句話來呀!」這麼大方的賠償方法,他們還不滿意嗎?未免太貪心了
吧?

段雲嘴一張,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女人已經把不講道理的精髓發揮到極致,還擺出一副天恩浩蕩的樣子來,老實說,他現在比較想做的是大笑三聲,然後回房去睡覺,當作沒這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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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跟她「胡鬧」下去,根本是浪費時間!

就在他正在慎重考慮是真的要大笑出來,還是破口把她們罵個狗血淋頭,抑或者是乾脆叫人把他們趕出去的時候,樂樂已經搶先脫口抗議了。

「喂!有沒有搞錯啊?二堂姊,為什麼是我?」

董湘萍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因為你欠我們家養育之恩,」那副不屑的口氣好像在跟狗說話似的。「讓你還恩有什麼不對嗎?」

用這種方式還恩?

樂樂不敢相信地望向董百威,卻見他心虛地別開眼去,很明白地表示出這雖然是相當荒謬的提議,但段雲若是肯答應的話,他也不反對犧牲她。

太……太荒唐了吧?就算要她犧牲,也要她犧牲得有道理、有價值一點吧?

「要我還恩沒問題,作奴作婢都可以,」樂樂忿忿地道。「但若是要我替堂弟擔下殺人罪,讓他逍遙法外再去多殺幾個無辜的人,造更多的孽,那我寧願當初就餓死在路邊算了!」

「你說的什麼話,他是你堂弟耶!」

「堂弟又怎麼樣?」樂樂冷冷地說。「殺人本來就不對,任性野蠻的殺死無辜的人更是沒天理,難道你們要這樣一直護著他,讓他更囂張跋扈下去,讓他欺負更多人、殺更多人?難道那些人都活該任由堂弟欺負、都活該死嗎?你們就沒有替那些人的親人著想過嗎?」

董湘萍窒了窒,隨即又強辯道:「我們賠錢了呀!」

「是喔!賠錢。」樂樂嗤之以鼻。「就是因為你們這樣姑息他,讓他以為他可以為所欲為,反正你們都會替他收尾,他什麼責任都毋需承擔,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他該死嗎?」董湘萍大吼。

樂樂突然沉默了,嘆息似的視線默默地從伯父、大堂姊和二堂姊臉上掃過去,好片刻後!她才平靜地反問:「他不該死嗎?」

「你……」

「二姑娘……」始終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樂樂的段雲突然插了進來,董湘萍立刻住口往他這邊狠狠地瞪過來,他淡淡一哂。「不用這麼凶,我只想問你幾句話,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話,那你的條件我就接受。」

三張臉馬上升起希望的光芒。

「你問。」

段雲徐徐地垂眸凝視著身上黑色領掛上的繡花鑲邊。

「很簡單,如果我殺了令弟,再賠給你另一個男人,你能接受嗎?」

「廢話,當然不能!」董湘萍脫口就否決了。

「若是我強暴了你,再找個處女賠給你……」

還沒說完,董湘萍就大吼著,「我會殺了你!」

又是微微一笑,段雲悄悄地覷樂樂一眼,隨即又垂下眼去。

「那麼,如果我要拿你來賠我一條人命,無論是作奴作婢或作妾你都願意嗎?」

「誰願意啊!」董湘萍沖口而出。

於是,段雲這才抬眼嘲諷地直視著她。「既然你都不同意,憑什麼要我同意你那種連小孩子都不屑同意的餿主意?」

董湘萍又窒住了,繼而老羞成怒地大叫,「你在耍我們嗎?其實,無論開什麼條件,你都是要殺了他們對不對?」

「不對!我從來沒說過要殺他們,這樣太便宜他們了。」段雲搖頭否認。「他們的罪必須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償付,所以,我廢去了他們的武功,並閹了他們,然後用手鐐腳銬鎖住他們,再分配到兩位死者家裡任由他們使喚、折磨、毆打,隨便怎麼做都可以,只要能讓他們出氣就好了。」

一聽,董百威彷佛小狗被踩了尾巴似的驚跳起來,並失聲叫道:「你真的閹了他們?」他就是收到段雲打算要閹了他們的消息,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趕過來,結果還是太遲了嗎?

「沒錯,」段雲輕輕道。「就在前天下午。」

董百威頓時面色如土,那種淒慘的模樣看起來好像是他自己被閹了的樣子。

董湘雲低吟一聲,旋即絕望地垂下了臉。

樂樂則是愕然地張大了嘴,隨又困惑地抓了抓腦袋,她知道男人被閹了就不能算是男人了,可是……

被閹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會是把那個切掉吧?

「前天?我們是昨天中午到的,那就是……」董湘萍似乎不太能接受地喃喃自語著。「差一天?就差那麼一天?」

就在這時,段雲突然神情微變地朝殿口望去,隨即低聲吩咐幾句,兩個侍立護衛便匆匆的出去了。跟著,他視線才拉回來一半,就聽到董湘萍驀然尖叫一聲,並凶狠地揪住了樂樂的衣襟。

「你!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什……什麼呀?」樂樂一臉的莫名其妙。這又關她什麼事了?

「叫你幫忙你死都不肯,才會讓一切落到這種地步,不是你害的是誰?」

「哪裡有不肯啊?」樂樂忙自我辯駁。「是你們都不肯說實話,所以禁衛爺才不答應的嘛!這怎能怪我?」

「如果我們說了實話,難道他就會答應嗎?」

「這……」猶豫了一下,「錯的明明是勇堂弟,而且又錯得那麼離譜,他……他更不可能答應的。」樂樂小聲囁嚅道。

「那你還……」

「可是現在明明是他來也沒用的不是嗎?」不待董湘萍又把責任推到她身上,樂樂立刻大聲反駁。「那怎能怪我?」

「哪裡會沒用?」董湘萍卻更凶惡地說。「只要他肯去找西平侯,西平侯敢不聽他的嗎?」

樂樂咬了咬牙。「西平侯是不敢不聽他的,但是,這對苦主他們不公平嘛!就算他權再大、勢再大,可畢竟是朝廷的人,行事不公正是不行的,所以,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我管他公不公正,凡事為董家著想就是公正!」董湘萍口沫橫飛地強詞奪理。「好,既然是你害得董家絕嗣,那我就讓你也不能生!」聲落,聚集十成功力的手指猛然往樂樂小腹上點去。

只要樂樂不能生,宮震羽就非得再娶其他妻妾不可了!

段雲見狀,雙眸怒睜,旋即身軀急掠向前,可就在那根隱藏著惡毒陰謀的手指即將要觸及樂樂的小腹之際,便見一道黑影先他而至,在一聲悶哼之後,樂樂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黑衣人;而董湘萍則早已尖叫一聲跌飛到一旁,粉臉煞白,神情委頓,董百威和董湘雲在大吃一驚之下,趕忙上前扶持察看。

「禁衛爺!」樂樂則驚喜地歡呼。「你來了!」

宮震羽沒理她,兀自冷冷地注視著坐在地上起不來的董湘萍。「上次是樂樂救了你,這次誰也幫不了你了!」

怨毒的兩眼早就狠狠地揪住了宮震羽,「你……你廢了我的武功?」董湘萍咬牙切齒地吐出每一個字,董百威兩人一聽,不禁驚呼出聲。

目光更為冷森,「下次你再犯到我手上,我會直接殺了你!」宮震羽毫不留情地說。

董百威和董湘雲同時倒抽了一口氣,也不約而同地趕緊捂住董湘萍又待開罵的嘴。

宮震羽這才瞥一眼剛進殿裡來的沈君陶,再看向樂樂,眼神依然晦澀陰郁無比。

「是你自己要來的嗎?」

「才不是呢!我是被她們抓來的啦!」樂樂大聲否認。「就算我要偷溜,我也會先跟你講一聲再溜呀!」

呃……這樣算偷溜嗎?

沈君陶忍俊不住地失笑,宮震羽緊繃多時的臉色也終於和緩了下來,他輕輕頷首。

「好,那麼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回去啊?呃……是可以啦!不過……」樂樂遲疑地覷著一臉落寞的董百威。

她真的很想幫他們,可是,現在無論做什麼都來不及了不是嗎?

宮震羽見狀,不禁無奈地吁了口氣。「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了有用嗎?

應該是沒用了,可是,樂樂還是簡單扼要的把一切說給宮震羽聽。大老遠從京城裡趕來滇境,他總該有權利知道為什麼要辛苦這麼一趟吧?

聽罷,宮震羽沉吟片刻後,微微上挑的鳳目突然瞥向段雲,那眼神是如此的冷酷無情,好似無形的刀般尖銳,讓段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心裡直犯嘀咕。

這傢伙是誰啊?看起來大不了他幾歲,卻嚴酷老成得好像七老八十的老奸臣似的,不會就是他們所說的那個什麼護衛的吧?

正忖度間,驀然聽見那人冷冰冰地問:「你真的閹了他們?」

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段雲不覺脫口道:「還沒有。」一說完,便兀自懊惱不已。

又不是乖寶寶比賽,他幹嘛說實話呀?

聞言,那三個原本沮喪不已的父女頓時驚喜逾恆地樂開了嘴,樂樂則喃喃咕噥著,「原來是騙我們的啊!」

「那也不完全是騙你們的,」段雲馬上辯駁道。「經過我和舅舅他們討論再三之後,已經決定要閹了那兩個凶手,但是,他們希望在我表哥、表妹七七時再動手,權充是祭禮,所以只是時間還未到而已。」

既然還沒動手,那就仍然有希望了。董百威和董湘雲不禁欣喜地相互對視並拚使眼色,正想好好研究一下該怎麼跟段雲談條件,不料,才剛被廢了武功的董湘萍卻還不知死活,居然馬上就凶巴巴地大叫了起來。

「那你還不趕快放……噎!」

於是,又一次的,僅是寒光一閃之後,旁觀的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急抽了一口涼氣,而後心驚膽戰地瞪著宮震羽那把黑漆漆的刀子戰栗不已,只見那把不長不短的凶器就那麼驚心動魄地橫置在董湘萍張開的嘴裡,讓她闔不了口,也無法出聲,瞧她那德行,還真是尷尬得有夠難看,也好悲慘!

「你要是敢再出聲,我馬上割了你的舌頭!」

而這一回,董百威父女終於看清楚了那把刀,旋即愕然地朝宮震羽額頭上望去,在一看清那塊紫色的貓眼玉之後,更是震驚得差點又摔回地上去。

「黑……黑煞神?!」

宮震羽哼了哼,同時慢慢收回刀子唰一聲入了鞘,再瞥回段雲,但是,他沒有對段雲開口說任何話,說話的是樂樂。

「呃……那個,我說土司大人哪!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可不可以……呃!可不可以讓他們留下孩子之後,再閹了他們呢?」掛著一臉祈求的神情,她低聲下氣地說著。「當然,你要開什麼條件都可以,或者你要如何懲罰他們,我們都沒有資格提出任何異議,可是,法理之外也有人情嘛!你就允了我們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可以嗎?拜托啦!土司大人,拜托啦!」

她說得如此懇切謙卑,表情更是可憐兮兮、哀怨十足又委屈萬分,教人覺得要是狠心拒絕了她簡直就是罪大惡極的大壞蛋似的,段雲不由得開始為難地沉吟起來了。

相對的,宮震羽卻是一臉的不爽,眉宇間透著一股深不以為然的怒意。

他的老婆為什麼要對別人擺出那種卑下的態度?

所以,當段雲考慮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終於開了口,可才剛說了句「這個……我實在很為難,因為這是……」,不待他七繞八彎地婉轉拒絕完畢,宮震羽便一把抓住樂樂轉身就走,同時沉聲道:「君陶,去叫西平侯來見我!」

「是,二爺。」

眨眼間,那三人就消失在殿廳口了,段雲則驚詫地傻著眼直發愣。

叫西平侯去見他?

他到底是誰呀?

☆☆☆

一踏進客棧房裡,樂樂覷著宮震羽陰沉森寒的臉色,心中不覺七上八下地直打鼓。

「禁衛爺,你……你很生氣嗎?」

宮震羽面無表情地瞟她一眼,便兀自扔下孤煞劍,又拆去發帶。

呃……好像是很生氣沒錯!

樂樂悄悄吐了吐舌頭,隨即又小心翼翼地說:「可是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我哪知二堂姊會突然點我穴道啊,人家洗澡洗到一半說,又沒通知我,人家當然會措手不及地著了道呀!」

宮震羽哼了哼,還是不理會她,轉個身就到床邊角落的盆架處洗臉。

樂樂頓時不滿地噘高了小嘴。

「怎麼這樣嘛!人家又不像你那麼厲害,就算一百個人一塊兒沖過來,你隨手一揮就可以把他們當稻草杆一樣全砍了。可換了是我,只要十個人一塊兒沖過來,我就只能掉頭落跑了!」

宮震羽擰乾了毛巾,依舊不吭聲。

「那……那你不會把我教得厲害一點?這樣一來,我以後就不會那麼容易著了人家的道嘛!」

仍然無言,宮震羽默默地擦乾了臉,好像打算一直跟她抗戰到底似的。可他才剛把毛巾扔回水盆裡,樂樂便突然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哪!你不要生氣了,我告訴你一件你肯定會很高興的事好不好?」她低低的呢喃,有點撒嬌、有點討好。

宮震羽沒動,但是,他終於出聲了。「什麼事?」

「什麼事啊……呃……嘿嘿……」她說得吞吞吐吐,聽起來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那個……我的月事一向很准時的,可是這一回已經……呃!已經遲了十天以上了,所以我想……我想會不會是……是……」

樂樂看不到他的表情反應,只感覺到他微微抽了一口氣,同時身子震了震,隨即抓住她的手便要拉開,樂樂連忙更使力地抱緊了他。

「啊!不要啦!看著你我會不好意思啦!這樣就好了嘛!你只要告訴我你還氣不氣?如果不氣了我才要放開你。」

低頭瞪著好像打結一樣死纏在他腰際的兩條手臂,宮震羽不由得大皺其眉,頭痛不已。

為什麼女人都喜歡來這一招呢?

《附注:》

(注1)三坊一照壁,是由一棟兩層樓的正房兩側各配一座廂房,以及正房
對面的一堵白壁共同圍城的一座封閉式院落。

(注2)合五天井是指四面都是樓房,四個角的交接處分別有四個小天井,
加上中央一個大天井的院落式建筑。

(注3)世襲鎮守雲南的漢人將軍。

(注4)大理屬北亞熱帶高原季風氣候,日照充足,雨量豐沛。年平均氣溫
15℃,最熱月平均氣溫19℃,最冷月平均氣溫8℃,氣候溫和濕潤,季節變化不
明顯,常如初春,寒止於涼,暑止於溫。

(注5)瀘沽湖畔居住的是實行「男不婚、女不嫁,結合自願、離散自由」
之走婚習俗制度的母系氏族部落,也就是西游記中的女兒國。在這兒,女人才是
老大,所有的財產和兒女都是屬於女人的、呵呵,羨慕吧!

(注6)大理國時之「太和殿」,乃是大理國王舉行隆重典禮、朝賀的地方。
「大廳」太和殿後的「小廳」是日常處理政事的地方。小廳後即為國王的後宮和
寢殿,是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注7)白族男子常戴八角帽、八角巾、布裡子飄帶麥杆草帽,以及白色、
藍色或黑色包頭,包頭兩邊繡花,吊有玻璃圓珠纓穗,上身多穿白色對襟上衣,
外套鑲花邊黑色領褂,下身著白色或藍黑色的寬統褲,腰系鹿皮或繡花兜肚,肩
挎工藝考究而實用的繡花背花布包、背長刀,腳穿象鼻鞋,天氣冷一點就加件大
襟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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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1:19: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情天恨

念往昔,
繁華競逐。
嘆門外樓頭,
悲恨相續。

──王安石‧桂枝香

隨後追蹤而來的墨勁竹等人也趕到了。

不過,令他們感到相當意外的是,宮震羽竟然閑閑無事的在那邊寶貝他的老婆。而且,那個一向不喜歡到處游逛的人,竟然硬是捺住了性子陪老婆在大理城內到處亂晃,教人看了是既驚訝又哭笑不得。

不是說宮震羽有極嚴重的生命關卡嗎?為什麼好像啥事也沒有?那他們不是白跑一趟了,還趕得跟馬一樣,差一點就趕得連氣也趕斷了,就怕來不及而鑄下情天大恨,結果卻是專程趕來看他們親親我我的嗎?

就在他們滿腹狐疑之際,西平侯亦滿頭大汗地趕來報到了,可打死他也不會想到竟然會同時見到四大禁衛中的三位出現在他眼前。

不會吧?難道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要發生在他的管轄地內了?

或者是戰爭又要開打了嗎?

不意三言兩語幾句交代過後,才發現原來是這麼一樁「小事」,他只要吐吐口水就可以解決了。

於是,他們很快就得到段雲的同意了。

只不過,他開出的條件卻有些麻煩,因為那牽涉到白彝兩族之間長久以來的糾紛,中間還夾了一個點蒼派,西平侯不管是偏向哪邊都不太妥當,所以,他只能當作不知道。反正三方沒一個敢先動手,就怕誰先忍不住一動手,西平侯就可以頭一個點名叫誰滾蛋了。

不過,即使連西平侯也認為這件事遲早要有個解決,而且越快越好,否則嫌隙會越來越深。而宮震羽若是能以江湖中的身分去處理,應該是最不會引起任何一方議論的。

因為黑煞神是江湖中傳聞最冷酷無情的人,所以,他絕不會因為人情而偏袒任何人。

「是卑職無能,才會勞動到二公子親自出馬,大公子、二公子、四姑娘若是降罪下來,卑職亦無話可說。」西平侯恭恭敬敬地彎身請罪。

「與你無關,這事是我自己撈上身的,理當由我自己解決。」宮震羽冷漠地道。

「我陪你去。」墨勁竹立刻沉穩自在地加進來,好像他原本就該陪著宮震羽一道去似的。

「我也要去!」水仙忙道。只要有熱鬧,她是絕不落人後半步的。

「還有我!還有我!」樂樂更是把雙手都舉得高高的,就怕宮震羽看不到她。

「屬下自然要跟著二爺!」這是忠心耿耿的沈君陶的明正宣言。

「屬下跟著大爺!」左林、右保不約而同地說。要比忠心,這邊可不比那邊
差。

「屬下跟四小姐。」紅鳳冷冷地低語,不曉得是在說給誰聽。

可眾人才剛興匆匆地輪流說完,室內便突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只見宮震羽冷然地爆出一身凌厲的煞氣,那雙邪魅的鳳目陰驚地徐徐掃過端坐在兩旁的男男女女,除了墨勁竹之外,其他人都在他那兩道狠辣的視線下不由自主地瑟縮了。

「君陶,你陪著夫人待在土司府裡留守!」

「耶?!」樂樂脫口驚叫。「留守?!」那是啥玩意兒?

「大師兄,京裡只留著三師妹一個不妥當,你還是回去吧!」

墨勁竹皺起眉。

「小師妹,你要是敢跟來,我馬上揍得連你自己都不認得你自己是誰!」

「怎麼可以那樣!」水仙大聲抗議。

宮震羽驀然起身。「好,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麼決定了,明天我一個人去!」他語氣堅決且不容否決地作下最後結論。

「大家」是誰呀?

☆☆☆

從更衣到上床就寢,樂樂始終擺著一副很明顯的「欲言又止」模樣給宮震羽看,沒想到宮震羽卻連多瞄她一眼都沒有,更別提要他主動「關心」她了,樂樂終於了解何謂「痴人作夢」了!

不過沒關係,這一步不行,還有下一步。

「我說禁衛爺呀!」她呢喃著趴上他胸前。

「嗯?」他低應一聲,順手把她挪到一旁窩在他的肩窩上。

「為什麼不讓人家去嘛?」她又爬回他胸前趴著。

「因為你不適合去。」他又把她拉回他的肩窩上。

「人家哪裡不適合了嘛?」她不死心地再爬上山。

「我說不適合就不適合!」他也很有耐心地再把她扯下山。

再一次,「你至少要說出原因來呀!」她故意動作緩慢地攀上去,而且,這次一趴上去之後,她就狠狠地揪住他披散在枕頭上的頭發,表明了她的堅持。

又一次,「我什麼原因都不需要告訴你,你只要聽話就夠了!」他也慢條斯理地一一扒開她的手指頭,然後把她放回「原位」,同樣表明了他不甩她那一套。

「喂!你幹嘛啦?」她終於忍不住大聲抗議了。「人家喜歡那樣趴著不行嗎?」

「趴著對孩子不好。」他平板地說。

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我才不適合去嗎?」她不滿地低低嘟囔,早知道就晚點懷寶寶了。「因為孩子?」

「也不全然是,」宮震羽淡淡道。「女人家只要乖乖待在家裡就好了,不適合到處亂跑。」

「婆婆就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她脫口道。

宮震羽的反應是馬上把臉色沉到谷底,而且斷然地低喝一聲,「不准學她!」語氣在沙啞慍怒中,還有一絲憤恨。

樂樂不由得愕然不已。

不會吧!他恨他老娘親?真有這麼嚴重嗎?

相處在一起這麼久了,她多少也了解他的個性,所以,雖然滿腹疑問,但她還是忍耐著過好了半天後,直到宮震羽的神情恢復正常,甚至快要睡著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又開口了。

「禁衛爺,你……你跟婆婆是不是有什麼不愉快?」

「你不需要知道。」他平平板板地說。

都被他凶了,還說不需要?

「可是我是你的妻子啊!」

「所以你要乖乖聽我的話。」

「什麼呀!」她抗議似的捶了他一下。「我是說,既然我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你的事?」

「因為不需要。」

「哪有這回事,」樂樂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他卻連半根眉毛也沒動一下。「誰說我不需要的?」

「我說的!」

「我說我需要!」

樂樂立刻糾正他的錯誤觀念,他卻比驢子還頑固。

「你不需要!」

「我當然需要!」

「你很囉唆!」

「因為我很需要!」

樂樂死命咬緊他的語尾,打定主意今天非要贏他一次不可,可沒想到他的下一句竟然是……

「睡覺!」

耶?這樣就想打發掉她了?

「我不睡,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睡!」打死她也不認輸,看他能怎麼樣!

不料,他依然是兩句話就馬上把她給轟回來了!

「你不睡,我睡。」說著,他真的闔上眼了。

哇,耍賤招!

沒關係,這邊還是有應對政策。

樂樂一聲不吭,立刻把被子一掀,就爬呀爬的打算爬過山去,果然,宮震羽立刻睜開眼了。

「你想上哪兒去?」

「我不跟你睡,我要找水仙一塊兒睡!」樂樂咕噥著繼續攀她的山、越她的嶺。

宮震羽眼一瞇,倏地飛出一指,樂樂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趴在山上睡著了。

宮震羽很滿意地替她「擺好」正確的睡姿,而後再一次闔上眼。

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睡一覺了!

☆☆☆

「大師兄,樂樂就交給你了!」

墨勁竹含笑不語地目送著宮震羽離去,因為,即使是身為大師兄的他,也知道在什麼情況下最好不要和宮震羽唱反調比較好,否則,那個人一旦抓狂的時候,就連他也沒有把握制得住。

但是,宮震羽出發後不到一刻鐘,樂樂就突然跳起來說:「君陶,陪我去「逛逛」!」這不算背叛宮震羽,因為她一開始就表明了她的立場,而且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過她會聽他的話,甚至,他們連這個話題都還沒討論完畢呢!

「是,夫人!」沈君陶回應的聲音是既快又大更響亮。瞧!他多服從主子的話呀!肯定可以當選十大最佳屬下模範了!

「我也去!」水仙馬上挽住了樂樂的手臂,生怕她溜了似的。

紅鳳緊隨在後。「屬下保護四小姐。」這邊是十大最忠心屬下模範。

墨勁竹微微笑著也跟著起身。「既然大家都要去「逛逛」,那麼就麻煩土司大人派個人帶路吧!」既然身為兄長,為免遭人閑話,他當然也要「愛護」一下弟妹了。

左林、右保沒出聲,卻貼緊了墨勁竹左右。

段雲有趣地來回看著那一大串果實累累的葡萄串。「你們不怕他嗎?」

水仙俏皮地皺皺鼻子。「怕他幹嘛?我們只是到處去逛逛,關他什麼事?要是在路上碰見了,那也只是巧合而已呀!對吧,大師兄?」

笑吟吟地,「是、是,巧合而已、巧合而已!」墨勁竹悠然地附和道。

段雲不覺也跟著笑了。「既然如此,那麼,我這個地主當然要親自帶各位去……呃、「逛逛」囉!」

於是,樂樂拉著水仙搶先沖了出去。

「快點!快點!慢一點就逛不到「有趣」的東西囉!」

宮震羽自以為已安排好一切地踏出土司府,卻沒料到:大師兄也會「不聽他的話」!

☆☆☆

位於大理之西的點蒼山群峰十九,峰峰高聳,直插雲端,古樹蒼天、翠竹滿山、雲霧繚繞、飛瀑散花,山間還有十八條溪水從群峰間飛瀑直瀉,四時不絕,兩峰夾一溪,溪水東流,注入洱海。

在這座北起上關,南達大理的常綠山脈間,不僅一年四季都鋪滿了如茵的綠草,以及萬紫千紅的杜鵑、珍稀的茈碧花、堅韌的山茶花,和繡球似的馬纓花等,山頂尚有高山冰川湖泊,湖泊四周則是遮天蔽日的冷杉、雲杉等的原始森林。

還有那飛雲的變幻多姿,不但獨具特色,而且綺麗異常,時而淡如輕煙、時而濃似潑墨。在夏秋雨後初晴時,不時出現玉帶似的白雲飄拂纏繞在蒼翠的山腰綿延百裡,將巍峨蒼山截分為二,竟日不消,嫵媚動人。至於秋冬時節,則在玉局峰巔常出現團團白雲,宛如白族少女探身眺望洱海。

而終年白雪皚皚,經夏不消的蒼山雪,在風和日麗的陽春三月,越是顯得如此晶瑩寧靜,宛如是個冰清玉潔的水晶仙宮。那蒼山積雪所溶的溪泉,四季奔流,叮咚悅耳,清澈無污,甘甜可口。

多美好的景致啊!光是想像就夠人心曠神怡的了。然而,自從在鶴雲峰中發現了一座寶石礦之後,這清雅秀麗的蒼山風光便不再是人們贊嘆的焦點了。

點蒼山南邊的白族人說那是屬於他們的。

點蒼山西邊的彝族人也說那是屬於他們的。

點蒼山上的點蒼派更說那是屬於他們的。

西平王也很想說那是屬於他的,可惜他一點立場也沒有,所以,只好打消那種餿主意了。但是,為了避免引起另一場奪寶戰爭,西平王還是下令在尚未搞清楚寶石礦到底屬於誰的之前,誰也不許去動它。

於是,三方就這麼僵持住了。

再說到點蒼派,雖然不是無名小派,可也算不上什麼名門大派,它的鎮派功夫雖然不弱,但也稱不上「絕學」這兩個字,即使歷史夠悠久,卻沒那種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開山祖師爺,也沒什麼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出色後輩來弘揚一下點蒼派的「赫赫威名」。

所以,在武林中,點蒼派始終是處在一種不大不小、不強不弱、不上不下的中間地位上,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一派存在,卻沒有多少人很認真的拿它當一回事過,可雖然沒人在意它,卻又不敢真的忽視它。

然而,對宮震羽來講,他所在意的也只不過是那麼幾個人而已,其他的管他什麼幫什麼派或什麼前輩大人物,統統都不放在他眼底!因此,他的做法很直接,一路闖到點蒼派掌門人面前,他就直截了當地「告訴」點蒼派掌門人他的安排,再很「慷慨」的給點蒼派掌門人兩個選擇。

一個是同意,大家皆大歡喜。

一個是拒絕,大家就來打一場吧!

點蒼派掌門人也很上道──其實是怕死,他一口就答應了,還說是給黑煞神的面子,所以,宮震羽很輕鬆的就解決了一半的任務,不過,另一半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因為跟白族人同樣的,彝族人也不知道黑煞神是何許人也,所以,在彝族人的地盤上,他的名頭值不了半文錢,唬不了半只貓貓狗狗!

也就是說,大概是非開打不可了!

☆☆☆

彝族人最大的特徵就是老虎圖騰柱(注1)、土掌房,以及男人頭上的天菩薩(注2)和英雄結(注3),腰間的英雄帶(注4)和披身的擦爾瓦(注5)。

這是段雲告訴宮震羽的,所以,當他看到第一個彝族男人時,馬上就知道他沒走錯路。同樣的,管他有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就一路撞進彝族土司府內,見到了那個高大魁梧的羅漢土司,就冷冷的把告訴點蒼派掌門人的話再復述了一次。

而那個羅漢的反應卻相當奇特,他沒有馬上反對,也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拿一雙探索深思的眼神端詳宮震羽老半天之後,才用低沉得相當撼人的聲音問:「你是誰?」

同樣的,宮震羽也在觀察對方,因為從對方隱含神光的眼眸和陳穩有力的動作,他可以察覺到面前這個蠻人土司竟然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宮震羽。」

「啊……」羅漢嘆息似的點點頭。「果然是姓宮。」

宮震羽狐疑地瞇起了兩眼。「你認識我?」

羅漢沒有回答他,僅是擺手敬座,待雙方都坐下後,他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可以答應你剛剛所說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有點意外,卻又不是很意外地雙眉一揚,「你要我幫你做什麼?」宮震羽問。

搖搖頭,「不,」羅漢淡淡一哂。「我不要你幫我做什麼,我只要你聽我講一個故事。」

宮震羽一怔。「聽你講故事?」

「是的,只要你聽我講完這個故事,那個寶石礦你決定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要我完全放棄都沒問題,可是你一定要認真聽我講,每一個字、每一句都要聽進去,不能敷衍地聽聽就算了。」

眉宇微攢,宮震羽沉吟片刻後,才慢吞吞地點一下腦袋。

「好,我會仔細聽。」

羅漢似乎很高興地笑了,立刻命人送上酒來(注6),相互連乾三大杯(注7)之後,才開始娓娓道來。

「我想你看得出來,我會武功,這是我義父傳授給我的,他是漢人,所以,教的也是漢人的武功。他姓關,我現在要講的就是他的故事。」

他又乾了一杯之後,才又繼續往下。

「我義父有個同門學藝十年的師妹,因為朝夕相處,所以日久生情,當他師妹即將學成下山時,他們甚至已彼此許下相死相守的誓言了。

「可是沒想到,他師妹甫一下山,便被她父親嫁出去了。因為她父親得罪了朝中的大臣,一個弄不好,可能就會被打入天牢,所以,想藉姻親的關係拉攏另一位大將軍來保身,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她再不想嫁,也不能不嫁了。

「在她出嫁之前,她寫了一封信向我義父道歉,並且許諾來生。我義父很傷心,但並不恨她,因為他能諒解她的苦衷。甚至於,每當那位大將軍出征時,他都會暗中去保護那位大將軍。

「然後在那一年,西平王率兵攻破大理的那一年,我義父為了救那位大將軍,以致雙腿俱失,從此再也不能行走了!」

他感嘆地苦笑了一下。

「當我義父的師妹知道之後,馬上趕來大理,並且哭著把一切告訴那位大將軍,請求她丈夫允許她偶爾來探望她師兄。那位大將軍當下就決定把妻子還給人家,可是他妻子立刻拒絕了,因為她不想背叛丈夫,而且,她又已身懷有孕,為了孩子,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那麼做。因此,當我義父傷勢好轉之後,那位大將軍便帶著妻子回京城裡去了。

「可是,那位大將軍從此以後就揮不去歉疚的心理,一想到他是奪人所愛,而人家不但不怨他,甚至還為了救他而成殘,他就痛苦到難以忍受,每每在征戰前夕,他都會特別囑咐妻子,如果他陣亡了,她一定要嫁給她師兄。」

「她……」宮震羽突然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隨即又抿回嘴。「沒什麼,請繼續。」

「後來……」羅漢深深地注視他一眼。「那位將軍果真陣亡了,但是,他妻子並沒有改嫁,也沒有與她師兄重敘舊日戀情,依然只是每年去探望她師兄兩、三次而已,因為當時她兒子才十二歲,在她兒子還未長大成人之前,她無法放下她對丈夫的責任。

「然而,在大將軍死後,我義父的師妹才發現她兒子很恨她,因為他誤以為他母親在婚前就有情人,卻又因為貪慕虛榮而嫁給他父親,婚後還老是去找舊情人恩愛,所以他父親才會那麼痛苦。

「也因為如此,所以她兒子恨上了所有的女人,以為只要是女人,就會跟他母親一樣,既愛慕虛榮又善於背叛,他甚至不給他母親解釋的機會……」

「住口!」宮震羽驀地大喝一聲,臉頰微微地抽搐著,雙眸緊緊地瞪住羅漢好一會兒後,才沙啞地問:「告訴我,那個師妹姓什麼?」

「她姓蕭,閨名雪瓊。」輕輕地,羅漢告訴了他。「那位大將軍姓宮,名諱正陽。」

鏘的一聲,宮震羽手上的酒杯碎了,但是,他似乎毫無所覺。

「你如何證明你所說的都是實話?」

「如果我叫你去問其他彝族人,你一定會懷疑我早就和他們串通好了,」羅漢冷靜地回道。「所以,你可以去問問白族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也很清楚我義父是為誰失去了雙腿的,因為我義父的雙腿就是在大理的那場攻防戰役裡失去的!」

依然瞪著羅漢,宮震羽緊繃著臉色好半晌後,突然颼一下飆出廳去,眨眼間就不見蹤影了。

羅漢慢吞吞地站起來踱到廳口凝望著外頭。

「義父,」他低喃。「也許你不用孤寂終老了!」

☆☆☆

「他……他到底怎麼了?」

一串葡萄遙遙地跟在宮震羽後頭,困惑地瞧著他見到每一個白族老人,就抓起來不曉得問些什麼,不但舉動古怪,連神情也古怪得很。

「二師兄好像有點……」水仙搔搔耳後。「抓狂了?」

「就算這樁事幹不成功也不需要這樣吧?」樂樂低喃。

就在這時,特地跑去詢問那些被問過話的白族老人的段雲回來了。

「宮大俠好像反覆地只問他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大家同聲齊問。

段雲聳聳肩。「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在問彝族土司羅漢的義父是為誰失去雙腿的。」

彝族土司羅漢的義父是為誰失去雙腿的?

這關他什麼事?而且,彝族的事問到白族來會不會有點撈過界了?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好片刻。

「那你知道答案嗎?」

段雲想了想。「好像聽說過,又不太記得了,唔……似乎是……是為了救一位漢人將軍吧!」

「漢人將軍?」墨勁竹蹙眉略一沉吟,繼而咦的一聲。「那位漢人將軍不會剛好姓宮吧?」

「啊!對。」段雲好似終於記起來了。「就是姓宮,你怎麼知……」他頓住,而後也跟著咦了一聲。「姓宮?那不就和……」

「和我家禁衛爺同姓?」樂樂馬上接下了腔。「不會是……公公?」

眾人突然沉默了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好一會兒後,墨勁竹才慢條斯理地說:「還是等他抓狂抓完了,我們再去問他吧!」

☆☆☆

他們什麼也沒問到!

宮震羽本來就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可這會兒根本就像變成了啞巴似的,不管人家問他什麼,他都是以沉默來回答。看他的樣子,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大概連人家問他什麼他都沒聽進去吧!

甚至樂樂偷偷踢了他屁股一腳,他都好像沒感覺到似的。但是,當樂樂回身竊笑不已時,宮震羽又後知後覺地突然反手一指點了她的穴道。

他竟然封住了她的功力?!

不過,她馬上就明白他不僅是在懲罰她偷踢他一腳,而且還順便懲罰她不聽他的話。

哼!有什麼了不起,就算是他的超級無敵獨門點穴神功好了,這邊不是還有他的大師兄和小師妹在嗎?她只要耐心等他們逛街回來,再去找他們叫聲救命不就成了?

可也許就是因為他太過心不在焉了,所以,當若無其事地經過他身邊的董湘萍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倏地抽出一把匕首從後面刺向他的背部時,他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但是,在大門口等人等了老半天都等不到人,無聊得又跑回來的樂樂看到了,她驚喘一聲,正想揮出一掌推開董湘萍,旋即記起自己的功力被封住了。不假思索的,她立刻沖向前推開宮震羽,完全沒考慮到位置這麼一移動,她自己就成為那把匕首的攻擊目標了。

匕首的劍尖已經刺破樂樂的腰帶了……

樂樂呆呆的看著那把差點刺進她腰部的匕首,它就停在僅只破了她腰帶的地方,因為它鋒利的刀身被一只修長的手緊緊握住了,雖然鮮血直往下淌,但是,無論持著匕首的人再如何使力,也無法再前進分毫了。

宮震羽眼神冰冷得教人心頭發抖。「你真的很想死嗎?」

怨毒地盯住了宮震羽,「我恨你!」董湘萍恨恨地道:「你點了我的殘穴,這樣不但廢了我的武功,而且讓我以後都不能再練武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已經留給你一條命了,」宮震羽無動於衷地說。「如果你不想要,我不在意收下來!」

「好,那就送給你吧!」董湘萍尖叫得像個瘋婆子似的,正待用力抽回匕首再發動攻擊,可她念頭才剛動,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就先被宮震羽一巴掌打飛了出去,扑通一響,剛好落在荷花池裡了。

聽見慘叫聲,土司府裡的下人連忙跑過來察看究竟上看清現場狀況後,馬上就有人救起董湘萍,有人匆匆去找董百威了。

而樂樂則抓著宮震羽就跑,直到找著藥箱後,她才拖著宮震羽坐下來,忙著替他縫合裹傷。傷的雖是宮震羽,可看她的樣子卻比他還疼,疼得眼淚都快滾下來了,邊還又嘟嘟囔囔地抱怨著。

「幹嘛用手去抓匕首呀!那會割人的你不知道嗎?還是你血太多了不放一放不爽?你啊!你這人就是這樣……」

可宮震羽卻沒聽進半句,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她。「你不知道剛剛那樣救我,要是我動作稍微慢點的話,你就會替我死了嗎?」

樂樂馬上抬起頭來白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仔細縫合他的傷口。

「我哪顧得了那麼多啊!」她的口氣依然是在抱怨。「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咱們只好夫妻、父子三人死在一塊兒了!我只是這樣想著,身子就自己沖過去了嘛!」

宮震羽的眼神驀然化為柔水一汪。

「說來說去這都要怪你,也不曉得你在想些什麼,居然那麼不小心、明明武功那麼厲害的人,居然躲不過一個失去武功的人的偷襲,當時我看了真的差點嚇得昏倒……」

宮震羽的目光越來越溫柔了。

「……有煩惱就說出來一起研究嘛!可恨你卻拿它當寶,死也不肯說出來,就只會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又發呆又發愣的,你愁你的,我們也只好莫名其妙的跟著你發愁……」

宮震羽眸底的深情已然濃郁得會溺死人,樂樂要是瞧見了肯定要高興得哭死,可惜她沒瞧見,因為她忙著嘮叨個不停。

不過,也許以後宮震羽會再給她機會瞧瞧。

也許不會。

誰知道呢?

「……所以說啊!你要謹記我是你的妻子,妻子是幹什麼的呢?告訴你,妻子就是……」

☆☆☆

在雲南前後待了將近兩個月,終於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還讓愛玩的樂樂和水仙玩了個痛快,之後大家才一塊兒啟程回京。

樂樂幾乎是一回黑衛府就躺下睡著了,而宮震羽則在母親的房裡找著了蕭雪瓊,輕輕的、歉然的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咦?」蕭雪瓊一臉茫然。

宮震羽沒有解釋,他一說完就轉身欲離開,可才走到門口,他又停了下來,依然背對著她。

「娘,我……我已經成親了,樂樂也有了身孕,甚至我的劫難也都已經安然度過,我想你應該可以安心了,所以……所以你該去找關叔叔了吧?他已經等了你三十年!夠久了!」

望著兒子離去的頎長背影,蕭雪瓊捂著嘴哽咽地發出帶著哭意的笑聲,淚水彷佛決堤般下個不停,但臉上卻笑得更開懷了。

還有什麼能比得到兒子的諒解更值得欣慰的呢?

《附注:》

(注1)蠡族敬虎,以虎為圖騰。相傳彝人為虎所化,為虎的後裔,尤敬雌
虎,為之塑像朝拜。彝族盛行火葬,亦與虎有關。傳說死人如不火化,靈魂不能
化虎。

(注2)在頭頂前腦門蓄一綹長發,象徵男性的尊嚴,神聖不可侵犯,彝族
俗稱「天菩薩」。

(注3)用青布或藍布包裹頭部,並在前額處扎出一長錐形結,以表示英勇
威武的氣概,習稱「英雄結」。

(注4)身上斜挎用細牛筋編織而成的佩帶(用於掛系戰刀)稱之為「英雄
帶」。

(注5)用羊毛織成的披衫,有白、灰、青等色,上部用羊毛繩縮口,下部
綴有長達0.33米左右的旒須。

(注6)「漢人貴在茶,彝人貴在酒」,彝族喜歡飲酒,飲酒時不分場合地
點,也不分生人熟人,只要有機會就喝。

(注7)彝人以酒為貴,必以酒待客,客人必連三杯乾,若拒絕,為最不禮
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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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0-1-23 01:20:16 |只看該作者
終曲

念去去,千裡煙波,
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別離,
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柳永‧雨霖鈴

「你想到哪裡去?」

宮震羽一把拎住了那個又想溜出門的傢伙。

「人家也想看看魔面判官的本尊嘛!」那個被拎住了後領動彈不得,又一副齷齪樣的傢伙委屈地囁嚅道。

「你早就看過了!」

嘴一噘,「那不算啦!」那傢伙抗議。「那個是遠遠的看,而且,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就是魔面判官,所以沒有看仔細嘛!」

宮震羽輕蔑地哼了哼。「還不就是兩只眼睛一管鼻子一張嘴,有什麼好看的?」

那傢伙聽得猛眨眼。「真的沒有在後腦勺多一張臉嗎?」

「不知道你在胡扯些什麼!」宮震羽低叱著手一轉,隨手把那傢伙往回扔過去。「快,回你房裡去躺著休息!」

「又躺?」那傢伙一副就快昏倒的模樣。「拜托,我已經躺了二十一天又三個時辰了耶!」

「一個月!」宮震羽毫無妥協餘地的斷然道。「娘說的,要滿月之後才能放你自由行動。」

「婆婆說的?!」那傢伙尖叫著瞪圓了眼。

原來是她陷害我的!

「沒錯,是娘說的,她說的不會錯。」宮震羽說著又推推她。「哪!還不快走?」

那傢伙只好不情不願地學螞蟻爬,眼珠子邊還溜滾滾地轉來轉去,一忽而後,她就悄悄揚起了脣角。

「啊!禁衛爺啊……」

「幹嘛?」

「佟公公今兒個早上有來找你喔!」

「佟公公?他來找我幹什麼?」

「他說錦娘娘托他轉交一樣東西給你,所以我就叫人幫你放到書房……」

還沒說完,宮震羽就一溜煙的不見了。

嘿嘿!就知道這招有效。

後宮娘娘送來的東西要是不馬上退回去的話,那位娘娘就會以為宮震羽也對她有意思了,所以,每次宮震羽收到這種「燙手貨」時,就會氣得半死,而且會立刻親自送回去,順便來一場烈女論。

半個時辰後──

「夫人呢?」

沒有一個僕人敢吭聲,個個都像縮頭烏龜似的畏縮成一團。

「那個女人!」

宮震羽咬牙切齒地飛身越牆出府。

「等她滿月之後,我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頓!」
 

全書完一一

  編註:有關「皇京四大禁衛」另外的三本著作,請看──


  〔古靈]【皇京四大禁衛之一  娘子,請多指教】

  〔古靈]【皇京四大禁衛之三  相公,請多指教】

  〔古靈]【皇京四大禁衛之四  恩人,請多指教】

《 本帖最後由 m82302 於 2010-1-23 02:0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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