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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玫] [深宮秘情]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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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6:43: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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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難道,他和她的愛戀將是永遠的禁忌?原以為可以歡歡喜喜地成為他的太子妃,誰知一夜之間變數橫生,
別人求之不得的恩寵全加諸於她身上,她竟搖身一變為高高在上的皇后——他的繼母!從此她尊貴的身份成了一道跨越不得的鴻溝,把兩人分隔在兩端,再多的依戀也是徒然,但——面對宮闈的權力爭鬥,朝中顛覆陰謀不斷,即使他對她仍情深執著、不肯婚娶,只是,對未來,誰都無法預知……


楔子

  瀛林國青陵王年表:二十年春,廣徵天下民女入宮。
  清脆的草笛聲在瀛林國城郊迴響著,這是屬於春季的旋律。
  「芷涵,還要聽什麼曲子?」紀鵬停下笛聲,將臉側向坐在他身邊的芷涵問道。
  「你想吹什麼曲子就吹吧。」芷涵說完後又幽幽地歎了口氣。這或許是她生命中最後一個春天了。
  紀鵬看了她一眼,怕染上憂傷的情緒,趕緊別過頭去。
  「我今兒個可是要送你才出來的,你總得說首曲子讓我吹給你聽。」他勉強裝出平淡的語氣,眼中流動的光芒卻難掩悲傷。再過一個時辰進宮的馬車就會來到城裡,芷涵必須坐上馬車邁向未知的前程。
  芷涵從紀鵬臉上察覺他的難過,也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就剛剛那曲子,再吹一次給我聽?」她軟聲要求。
  紀鵬依她的要求重新將草笛舉到唇邊,再一次吹出悅耳的笛聲。
  進宮後還有機會聽到這笛聲嗎?芷涵一邊想著一邊感到眼眶逐漸濕潤,立刻閉上眼睛強抑住亟欲出眶的淚水。
  「馬車進城了,還不快些準備!」一曲尚未吹奏完,遠處就傳來官差的呼喚,驚斷了紀鵬和芷涵的思緒。
  「真的要走了。」芷涵悄悄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含笑向紀鵬說道。既然她一定要進宮,與其哭著分手不如微笑離去。
  在紀鵬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時,芷涵就轉過身去準備走回城裡。
  「芷涵!」紀鵬起身摟著她的肩膀,以溫柔的擁抱代替所有的言語。
  過了片刻,芷涵輕輕從他的懷中掙脫,婉言交代:「鵬哥哥,在我進宮之後,你一定要娶個好妻子,平平安安過日子……」她極力讓情緒保持平靜,可是淚水卻情不自禁奪眶而出。
  她寧願平凡過一生也不願進宮等待那渺茫的恩寵,但命運容不得她做選擇。
  「芷涵,我會去接你的,你等我。」紀鵬再一次摟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許下承諾。
  芷涵笑了,笑容裡滿是無奈。明知實踐這個諾言難如登天,不過她仍不願戳破他的夢想,只有微微點頭。
  「芷涵,你不信我?」紀鵬看穿她的心意,頹喪地放手。
  「我只希望明年春天還能聽到草笛聲……」芷涵愈說愈小聲,只怕連這樣的小小心願都無法達成。
  紀鵬聽到她的話,趕緊將草笛遞給她。「或許宮裡有人會吹給你聽。」現在只有這辦法可以暫時排遣她的悲傷了。
  「可能嗎?」芷涵反問著,一面將草笛緊握在掌中,晶瑩的淚水順著雙頰滾滾而落。
  「楊芷涵,你還在磨蹭些什麼?若是誤了時辰,你該當何罪!」
  見忿怒的官差走向他倆了,芷涵立刻將淚水拭淨,又將草笛小心翼翼收入衣袖中。
  「鵬哥哥,你自個兒保重。」道別完,她自言自語說道:「若是在宮裡遇上為我吹草笛的人,我就會把心交給他。」
  官差走到她面前了。「楊芷涵!」
  「民女在。」芷涵低頭行禮後跟著官差走向馬車,回眸又給了紀鵬一個溫柔的微笑。
  坐上馬車後,芷涵掀開簾子看著湛藍的天空,低聲問著命運之神將會帶她走向怎樣的未來?
  一陣溫柔的東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什麼答案也得不到的她將簾子放下,從衣袖中拿出草笛深情地凝視。
  何時才有機會將它交給另一個人呢?也許答案只有四個字——永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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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6:45:34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太子失蹤了!」
  東宮充滿了喧擾的人聲,太子師傅邊喊邊漫無目的地找尋,但芷涵只向東宮望了一眼就若無其事地走向御花園。
  這兒是後宮裡唯一能看到天空的地方。每當空閒時,她都會拿著紀鵬的草笛,到這裡憑弔宮外的自由生活。
  大概只有一死才能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後宮吧!愈想愈傷心的她情不自禁低聲啜泣起來。
  就在此時,草叢裡傳出一陣冷冷的嗓音。「是誰壞了我的雅興?」
  當芷涵睜大眼睛盯著草叢的同時,一個年輕的男子從地上坐了起來。他一雙褐色瞳眸有溫柔的波光流動、挺直的鼻樑,襯著兩片飽滿的嘴唇及略顯柔和的下顎、微揚的嘴角泛著霸氣,發上裝飾的冠冕和身上的衣著暗示他擁有高貴的身份,而環抱在胸前的雙手說明了他的不悅。
  在不明白對方身份的狀況下,芷涵趕緊用衣袖擦乾滑落雙頰的眼淚,必恭必敬地向他行禮賠罪。
  太子尚晟看著眼前這個向他行禮的宮女。在百花競妍的後宮中,她的容貌僅能算是中上,但那雙晶秀的剪水瞳眸可是宮女中少有的。
  「真是受不了,本太子在這裡睡個午覺也有宮女來哭哭啼啼!」他歎了口氣。原本想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閒,現在瞌睡蟲可被趕跑了。
  「請殿下恕罪。」芷涵從他的話中得知他是太子,再一次行禮賠罪。
  「噓,別教人聽見了。」尚晟緊張地朝四周打量一番,確定沒人聽見時才鬆了口氣。
  「對不起……殿下,大夥兒都在找您呢。」芷涵立刻降低音量,不過想起東宮的一陣混亂就不得不提醒他。
  「讓他們找去。」尚晟哼了一聲,他才不在乎呢。
  「可是……」芷涵略蹙娥眉。難道他不曉得東宮現在為了找他已經人仰馬翻了?
  尚晟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懊惱在心裡,偏又不敢洩漏他的行蹤,就對她解釋自己「失蹤」的原因。
  「哼,誰喜歡過每天讀書、操兵、論策、賦詩,還有一堆繁文縟節要學的生活呀!我今日不過歇會兒,有何不可?」他理直氣壯。偶爾偷閒一下不為過吧!
  芷涵依舊緊皺眉頭,這個理由無法說服她。
  「殿下身為未來的國君,為了百姓福祉本就該辛苦些,怎能一點小事就惹得滿宮風雨,若是此事張揚出去……」她一時忘了眼前人的身份,把心中的話一吐為快。
  「夠了!我堂堂一個太子,為何要聽你這宮女的教訓!」尚晟一邊聽她說一邊也跟著皺眉,情緒忍不住爆發。
  他可是太子呢,就算做錯什麼也輪不到一個小宮女來責備!不過他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想展露他身為太子的威風。
  「奴婢逾矩了,還望殿下恕罪。」芷涵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戰戰兢兢賠罪。
  「知道就好。」尚晟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釋懷的微笑。
  他重新打量她,發現這個宮女實在好騙,不過也挺可愛的。
  「對了,你手上拿著什麼?」他注意到她手上拿的草笛了。
  「沒……」芷涵慌慌張張地將草笛藏於背後,這個秘密怎能和人分享?
  尚晟又皺起眉頭了。這個小宮女不但好騙,而且也不擅說謊。「胡說,我分明瞧見了,給我看看。」
  他伸出右手向她索取,芷涵只有將草笛交了出去。
  尚晟將草笛拿在手上反覆把玩,這個玩意兒是他從未見過的。「這是什麼?」他問道。
  「草笛。」
  「草笛?」尚晟更好奇了,興致勃勃地盯著掌中的草笛。
  「是呀,奴婢從前在宮外時常和幾個玩伴用草編成這種草笛吹著玩。」芷涵將關於草笛可以說的部分告訴了他,眼中無意間又泛出淚光。
  她很想念宮外的生活,還有在宮外承諾要接她回去的人。
  「喔。」尚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草笛上,無暇顧及她的反應。
  在好奇心驅使下,他將草笛放到唇邊吹著,卻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
  「怪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尚晟的鬥志被點燃了,一再一再重複試驗,不過草笛依舊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芷涵在一旁默默看著他,耳畔彷彿迴響著自己說過的話——
  若是在宮裡遇上為我吹草笛的人,我就會把心交給他。
  「可惡,本太子居然勝不過一支小笛子。」尚晟奮鬥一陣後將草笛還給她,他已經吹得滿頭大汗了。
  芷涵瞅著那支草笛,剛才湧起的感動在瞬間化為無比的失落。貴為太子的尚晟哪有可能會為了她這個不起眼的小宮女吹奏草笛呢?他只是一時好奇罷了,新鮮感一過,他就會將草笛打進冷宮,一如後宮女人的悲慘命運。
  此時,太子師傅的聲音突然從迴廊上傳來。「殿下,原來您在這兒。」
  「糟了,冤家來了。」尚晟懊惱地站了起來。偷閒的時光到此告一段落,又回去接受荼毒了。
  他低頭看著茫然的芷涵一眼後說道:「喂,明天再過來御花園,可以吧?」
  從來沒有一個宮女和他交談時能保持自然的態度,芷涵給了他難以言喻的平靜感,讓他能夠暫時鬆口氣。
  「奴婢?」芷涵被他的邀約震往了,他是在對她說話嗎?
  尚晟知道她在懷疑,聳聳肩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楊芷涵。」芷涵戰戰兢兢地報上名字,害怕他要懲罰她今日的無禮。
  尚晟差點被她緊張的模樣逗笑了。強忍住心中的笑意,以嚴正的口吻命令道:「芷涵,明天到御花園來,這是本太子的命令!」說完後他迅速離去。得趕在師傅向皇上告狀前溜回東宮乖乖做他的太子。
  芷涵一邊緊握住手中的草笛,一邊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邀她明日再見?是為了想吹草笛?還是見多了美女,所以對姿色平庸的她產生了新鮮感?說不定他只是捉弄她,明天根本不會到御花園?
  「芷涵,你到哪裡偷懶去了?」芷涵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老宮人的叫喚,她急急忙忙離開御花園,繼續本分的工作。第二天才過晌午,芷涵的視線就頻頻朝御花園的方向望去。
  太子真的會在那兒等她相會嗎?說不定他早就忘記曾經命令她今天到御花園,甚至連她的臉也記不得了,去了只是自取其辱。
  身為一介宮女的她能和太子簡單交談過幾句話就算莫大的福氣了,還想奢求什麼?
  不過太子也有可能信守承諾在御花園等著,如果她膽敢不去就是滔天大罪,太子一怒之下可以輕易取走她的性命。
  正在彷徨不定時,一聲轟然巨響傳入耳中,她抬頭望向天空,滂沱大雨從天而降。
  太好了,這樣太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御花園,她也不必再考慮。
  「芷涵,把這碗藥端給皇后娘娘。」老宮人突如其來的命令將她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
  「是。」
  接下了藥碗,芷涵小心翼翼地朝長明宮前進,經過迴廊時特意間朝御花園看了一眼。
  「芷涵嗎?」尚晟瞥見她後大喊一聲,揮揮手向她示意。
  芷涵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真的依約前來,甚至站在雨中等她。
  「怎麼這樣晚?」尚晟正想大發雷霆時發現她手中端著的碗,諒解似的點點頭。「我忘了你還有事要做,空閒時再過來吧。」
  是他沒顧慮到芷涵是個宮女,哪能和他一樣在宮裡自由來去。
  芷涵沒料到太子竟會如此輕易原諒她的失約,戰戰兢兢點頭賠禮後就匆忙走向長明宮。
  不意卻撞到來人,將湯濺了一地。
  「對不起。」芷涵向來人道歉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她居然撞到了皇上!「奴婢該死,請陛下恕罪!」她趕緊跪下磕頭,只怕今日是難逃一死。
  「起來。」皇上揮揮衣袖,以寬容的微笑原諒了她的失手。
  芷涵遵照他的吩咐緩緩起身,頭始終低著不敢抬起。
  「這是給皇后的湯藥吧。」皇上低頭看著濺滿地面的黑色藥汁,不由自主歎了口氣。皇后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了,讓他一想起來就憂心。
  「是。」
  「趕緊再去端一碗來。」皇上一邊吩咐又一邊歎氣了。恐怕再多的藥也治不好皇后的病。
  「是。」
  得到命令的芷涵急急忙忙退下。
  還沒走到御花園前就聽到太子師傅的聲音——「殿下,您若是再不勤學,微臣只有稟告皇上。」
  「知道了。」尚晟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迴廊上,此刻傾盆的大雨逐漸停歇了。
  「殿下,請先穿上這件衣裳,否則……」
  「知道了。」尚晟臉上滿滿的不高興,等披上衣服後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芷涵,立刻轉怒為喜。
  明天御花園再見。
  他用唇語向芷涵示意,又用手指指御花園,她點點頭露出會心的微笑。
  「殿下,請……」
  「知道了。」尚晟不待師傅說下去就逕自走向東宮,師傅也趕緊跟了上去。
  芷涵望著他們的背影,不自覺搖了搖頭。後宮女人的命運不是常理所能推斷的,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呢?還是順著命運的安排走下去,什麼都不想不問才對。「娘娘,奴婢給您送藥來了。」芷涵重新端了藥碗小心翼翼地走進長明宮,這可是她第一次到這裡來。
  「放著就好。」皇后一邊吩咐,一邊又禁不住咳了幾聲。她心裡明白自己染上不治之症,再多的藥只是吃給皇上看的,根本不會有用。
  芷涵戰戰兢兢將藥放在床邊的桌上,行個禮就準備轉身離開。
  「慢著。」皇后突然起身盯著芷涵,臉上帶著別有深意的微笑。
  「娘娘?」芷涵不懂這樣的微笑代表什麼意思。
  「你和從前的本宮真像。」
  皇后說完後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芷涵依照指示走了過去,低頭迎接皇后的注視。
  皇后忽然將手伸出,愛憐地撫摸她的髮梢。「你多大年紀?」
  「啟稟娘娘,奴婢二八一十六歲。」
  「真年輕!」皇后淺淺地歎了口氣。從前的她也是在豆寇年華就進宮,青春歲月全埋葬在這宮闕裡了。
  然而她還算幸運,一進宮就當上太子妃,隨著丈夫登基成了皇后,什麼苦頭都沒吃過。
  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芷涵只有靜靜站在一旁,等待皇后下一步動作。
  「呀,你的手。」皇后握住她的手,被她雙手的粗糙嚇著了,接著頻頻搖頭。
  進宮的女孩哪一個在家時不是金枝玉葉,但到了宮裡就成了廉價的奴才,什麼雜務都要做。
  「你叫什麼名字?」皇后憐惜地問道。
  「奴婢名叫楊芷涵。」
  「芷涵啊,以後你跟在本宮身邊可好?」
  芷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星眸凝望皇后微笑的臉龐。
  「怎麼?你不願意?」皇后又提醒道:「跟在本宮身邊,只要陪伴本宮說話即可。」
  再次確定皇后的提議後,芷涵才跪下磕頭。
  「多謝娘娘隆恩。」皇后的貼身侍女可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地位,她雖然從沒奢求過,但既然皇后開口了,就順其自然接受吧。
  「免禮。」皇后臉上泛著笑意,其實她的心裡還有別的主意呢。翌日,服侍皇后喝藥睡下後,芷涵躡手躡腳地溜進了御花園。為了讓尚晟能一眼就看到她,即使夏日的艷陽散發炙人的酷熱,她還是沒有躲到樹蔭下乘涼。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了,尚晟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是忘了?還是今兒個溜不出來?
  芷涵搖搖頭推翻自己的假設,繼續站在太陽底下等待尚晟到來。
  而此刻的尚晟不是在東宮裡,而是到了長明宮。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來探望皇后了,所以打算先過來這兒看看。
  「娘娘,殿下駕到。」聽到宮女通報後,皇后立刻起身,微笑地注視著兒子。
  「母后,兒臣向您請安。」尚晟看到母親憔悴的模樣雖然憂心忡忡,只能勉強裝出笑容。
  「晟兒,過來給本宮看看。」
  尚晟遵照吩咐走到床邊,發現皇后的雙頰又消瘦了不少,相對的,臉上的雙眼看來更大、更空洞無神了,整個人看來病懨懨的,他緊咬住下唇才沒有流出淚來。
  「晟兒,你十七了吧。」皇后撫撫他的臉頰,像是追憶般說道。
  「是,母后的記性真好。」
  尚晟特意的讚美卻換來皇后一陣欷噓:「不過本宮就要死了,沒法子見你大婚。」
  「母后!」尚晟有些不愉快地出聲阻止。傳統上,瀛林國的太子在十八歲那年春天舉行選妃大典,所以再過幾個月就是他的大婚之期。
  「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就行了,本宮不著望能抱孫子……」皇后開始喃喃自語,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遺憾。
  「母后,您不要胡思亂想,趕緊把身子養好才是。」尚晟覺得十分不安,立刻降低音量安慰。
  皇后搖了搖頭,以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回應。
  「母后,兒臣要回東宮了,您好生保重。」尚晟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有藉故離開。
  就在他轉身之際,皇后拉住他的衣服。「晟兒,本宮相信你會是個好君王,能和心愛的女人生下有你血統的皇子,千秋萬世繼承大統。」
  「母后?」尚晟不明白皇后究竟在說什麼。
  「你下去吧。」皇后放開手後揮揮衣袖示意他退下。
  尚晟行了個禮後立刻轉身離去,現在的他得去赴御花園之約呢。
  「即位十五年後禪位於弟、從此浪跡天涯嗎?」皇后望著他的背影頻頻搖頭歎氣。這預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大概沒機會親眼驗證了。尚晟前腳才踏出長明宮就聽到師傅大聲叫喚:「殿下!」
  「真是煩人!」沒料到會被發現的他迅速朝御花園的方向跑去。
  看到站在太陽底下等他的芷涵,趕緊跑到她的面前。
  「殿下……」芷涵還來不及請安就感到頭暈目眩,腳也站不穩了。
  「你這個笨宮女!」尚晟從她曬得通紅的雙頰上知道她中暑了,立刻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住。
  「殿下!」聽到師傅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尚晟只有抱著芷涵躲到草叢裡,直到師傅匆匆忙忙跑過迴廊才鬆了口氣。
  「今兒個無論他要和父王說什麼我都不回去了,你可別再教訓我了。」
  他邊開玩笑邊低頭望向懷中的芷涵。發現她已經意識模糊,原本燦如星子的瞳眸也失去了光彩。
  「笨宮女,樹蔭下不能站嗎?偏偏要讓太陽曬,現在該如何是好?」尚晟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只有將內心的情緒化做責備。
  「對不起,奴婢是擔心殿下看不到才……」一陣暈眩感襲上眼簾,她終於忍不住昏了過去。一陣沁涼的感覺喚醒了芷涵,她緩緩睜開眼睛。
  一旁的尚晟立刻起身別過頭去命令道:「把衣裳穿好。」
  為了替她舒緩悶熱感,他解開她的衣襟,把手沾濕後貼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希望她能涼快些。
  芷涵一邊整理衣裳一邊抬頭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她察覺他的聲音聽來不如平常的洪亮,倒是多了幾分心虛與僵硬。
  「殿下,您在生奴婢的氣?」這是她所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尚晟沒有注意到她說什麼,自顧自地開口:「既然我已經碰了你的身子,就會對你負責到底,明春選妃之際我會啟稟父王,點你為妃。」
  他雖然身為太子,卻不曾在後宮恣意獵艷,這會兒可是第一次和一個宮女如此親近,所以難掩內心的羞澀。
  芷涵聽了他的話後心弦為之一動,一陣說不出是酸是甜的滋味湧上心頭。堂堂太子居然會因為碰了她的身子而想娶她為妃?
  她更不曾想過在深宮裡有翻身的一天呵!她將藏於衣袖中的草笛拿出,對著它歎了口氣。
  原本以為她應該會高興得磕頭謝恩的尚晟被這聲歎息激怒了,迅速轉過頭去。
  「你居然歎氣?難道你不願意?」太子妃的地位該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她的反應明顯地表達了她的不屑。
  「殿下都說出口了,奴婢怎能不願意?」芷涵緊握住手中的草笛,又幽幽地歎了口氣。人在宮中身不由己,哪能為自己選擇棲所?
  「你別說的好似我強迫你。」
  尚晟還是相當不高興,不過起碼從她話中瞭解她沒有忘記他的身份,也沒有忘記她應該服從。
  「起來。」他溫柔地從地上扶起她後,將腳步依舊不穩的她擁在懷中,再低頭檢視她的臉龐。她兩片鮮嫩的紅唇微微顫抖著,彷彿綻開的花朵誘惑他摘取。
  尚晟終於情不自禁雙手環住她的腰際,俯身攫取她的唇瓣。
  他突如其來的一吻讓芷涵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等意識到時眼淚竟不由自主滑下雙頰……她還沒將情感的門扉上鎖呢,耳畔仍依稀迴盪著紀鵬吹奏的草笛聲……
  尚晟發覺她顫抖得更厲害了,睜開眼睛注視她的同時,看到了她臉上晶瑩的淚水,怒氣立刻沖上心頭。
  「你就這般討厭我?!你忘了我乃堂堂太子,就算要你侍寢你也拒絕不得!」他將她推開,厲聲提醒,自信已經被她的淚摧毀殆盡了。
  他就這樣不得她的心?日後她即使成了他的妃,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吧!
  「奴婢自然知道,若是殿下想取奴婢的性命,奴婢也無話可說……」芷涵的聲音嗚咽。她是因為來不及封閉回憶才會收不住淚水。
  她開始掩面痛哭,反正已經得罪了他,乾脆將內心的悲傷完全發洩出來。
  尚晟先是別過頭去不想搭理她,過了片刻,不捨的感覺迫使他回頭。
  「不要哭了。」他命令道,音調中帶著幾許溫柔與心疼。
  是他害她這樣哭泣的,是他憑借太子的身份對她胡來才害她這樣哭泣的,一向聽到這種以上欺下的事情都會極度反感的他,怎也有濫用特權欺侮人的一天?
  不過放任她哭也不是辦法。
  「我叫你別哭,你是沒聽到嗎?」他又命令了一次。
  這會兒芷涵總算不哭了,用衣袖拭去了淚水,低頭望著那支草笛。
  永別了。她在心裡悄聲向記憶中的紀鵬說道。這支草笛永遠沒機會找到另一個男主人,讓它吟唱出悅耳的歌聲。
  尚晟先是靜觀她的動作,直到她閉上眼睛將草笛放到耳邊時才開口問道:「你有心上人了?」他說得又酸又苦,嫉妒漲滿了心房。
  他想起第一次相遇時,她就是拿著這草笛在御花園哭泣,也就是這眼淚讓他產生了莫名的心悸。那時是因為不想見她落淚才出聲的,是因為不忍心看她傷心才開口和她說話的,之所以不追問她流淚的理由,也是因為怕她更難過。更因為想見她,才不畏師傅的軟硬兼施,一再溜出東宮。然而,除了她的名字外,他對她的一切根本一無所知,所以不曾考慮過她也可能已有心愛的人,也可以不接受他的感情。
  芷涵微微點頭。紀鵬一直住在她心裡,即使和高高在上的太子相較,她還是選擇他。
  尚晟咬緊下唇,說道:「我可以讓你回家。」
  說完後,他再次盯著她的臉瞧,心中交雜著種種複雜的情緒。聽了這句話的她居然容光煥發呢,看來即使是太子妃的地位也無法遏止她對那心上人的想念。
  一想到這,他的心就揪成一團了,他轉過身去不想看到她的臉。
  懷著期待心情的芷涵凝望他的背影,她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沉吟了一會兒,尚晟深呼一口氣,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我不想將你讓給任何人。」
  「殿下?」芷涵感到一陣錯愕,他怎會說出這種話?像她這樣平凡的宮女隨處可見,怎他偏偏執著於她?
  尚晟走向她,又像是保證又像是安慰般說道:「我懂了,總之你會心甘情願做我的妃子。」
  當芷涵還在思索這話的意思時,尚晟又命令道:「把草笛拿來。」他明白這草笛絕對是問題的關鍵。
  芷涵將手伸向他,但用手指緊緊掐住草笛不忍鬆手。她害怕他要扔了草笛,如果他這麼做,她與以往生活的唯一聯繫就斷絕了。
  「算了。」尚晟看到她為難的模樣就縮手了,再一次轉過身去平復內心的忿怒。
  拿不到她心上人的草笛也無妨,他可以自己做出草笛,並且學會如何吹奏它;等到那時他就能逐漸取代她心上人的地位,甚至讓她丟了那草笛。
  芷涵傻傻地望著他,無法揣測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在哪兒服事?」尚晟又回過頭來面對她。此時他已經充滿了自信,聲音又恢復原來的明朗,微揚的嘴角帶著笑容。
  「長明宮。」
  「原來是母后那兒。」尚晟點點頭後笑著說道。「芷涵,等我克服這草笛時再到長明宮找你。」他有信心這一天不會太久了。
  「殿下?」芷涵困惑了,他的意思是要為她吹奏草笛?
  「明年春天我會伴你回家探視,而且是以你夫婿的身份。」尚晟乾脆把話說明了,省得她再臆測。
  知道這一次自己沒有聽錯,芷涵低頭看著草笛,感動一陣又一陣浮上心頭,忍不住地流下眼淚。
  「別哭了,趕緊回去。」尚晟一邊柔聲安慰一邊無奈搖頭,怎麼她這樣愛哭?
  領命的芷涵擦乾眼淚後行了個禮,匆匆朝長明宮的方向跑去。
  等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時,尚晟俯身從地上拔了一株草。現在他可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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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6:46:52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經過了六個月——
  「芷涵,今兒個是什麼節氣?」皇后起身後微笑問著站在床邊的芷涵。
  「啟稟娘娘,今天立冬了。」芷涵向她行了禮後回答。時間過得相當快,一轉眼就到了冬天。
  這段日子尚晟都沒來長明宮找她,看來是忘了草笛之約。
  不過那又如何?她原本就未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奢求,現在只是回到原點罷了。
  「原來是立冬了,難怪本宮覺得有些冷。」皇后點點頭。
  見皇后雙手微微顫抖,芷涵趕緊拿皮裘給她披上。
  皇后穿好皮裘後逕自踅到窗邊,視線轉向天空。「芷涵,如果你當上皇后……」她語氣虛弱地問芷涵。
  「請娘娘寬心,您會長命百歲的。」芷涵趕緊打斷她的話頭,這問題讓她惴惴不安。
  「你別緊張,本宮只是打個比方。」皇后回頭對她一笑。「如果你當上皇后,為皇上生了個兒子,會不會請皇上改立他為太子?」
  「不會。」芷涵不加思索地回答,即使對像不是尚晟,她也不想與人相爭。
  「你真是個好孩子。」皇后歎了口氣。「如果後宮每個妃子都這樣想,本宮就不必擔心了。」
  每每宮中之爭爭的就是兒子的地位,每個嬪妃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當上太子繼承大統,而實現這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讓自己當上皇后。
  深感來日無多的皇后最擔心尚晟,因為皇子的命運繫於母親,如果她一旦去世、皇上立了新後並且和她有了兒子,尚晟的太子地位勢必受到威脅。
  她要尚晟繼承王位、有她血統的子孫千秋萬世統治瀛林國,若是一個環節出了差錯,恐怕這願望就無法達成。
  正在煩惱的同時,遠方刮來一陣寒冷的風,風中夾帶了雪的冷味。
  「好像快下雪了。」皇后喃喃自語起來,又將視線投向天空。「芷涵,今天本宮不知怎的,精神特別好呢。」
  「恭喜娘娘玉體漸安。」芷涵行禮恭喜。皇后已經好幾個月沒下床了,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她就要康復了。
  「若真是如此就罷,只怕……」皇后湧上不安的預感,她決定將醞釀已久的主意告訴皇上。「芷涵,去請皇上過來,本宮有些話想對皇上說。」
  「是。」芷涵一踏出長明宮就遇上好久不見的尚晟,他興沖沖地喚道:「芷涵!」
  「奴婢參見……」
  「免禮免禮。」尚晟才懶得理會這些繁文縟節,挽著她的衣袖說道:「走,咱們到御花園,我……」他從衣袖中掏出親手做的草笛。經過六個月的奮鬥,他總算征服了這支小笛子。
  芷涵一見草笛就知道他想說什麼,已經遺忘許久的感動再度湧上心頭。原來他不曾忘記過和她的約定,一直默默研究草笛的編法與吹法。
  就算沒聽到笛聲也該把心交給他!
  芷涵低著頭含羞說道:「不過皇后要奴婢去請皇上……」雖然恨不得馬上就聽到他吹草笛,不過皇后吩咐的事情要先做才行。
  「是這樣啊,那我先到御花園等你,你等會兒過來。」尚晟諒解似的點頭,畢竟她還是個宮女,不過明年春天她就能成為他的妃子,不須再當平凡的宮女了。
  芷涵點頭後快速奔向皇上的寢宮。待皇上進了長明宮,芷涵就迅速朝御花園前進,不想讓尚晟等太久。
  當她才離開長明宮沒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到同在長明宮服事的宮女。
  「怎麼了?」
  「皇后方才突然昏了過去,皇上要我趕緊去請太醫。」
  「娘娘?」聽了這句話,芷涵開始在心裡衡量,到底該先到御花園赴草笛之約,還是先回長明宮看看皇后的狀況?
  躊躇一會兒後,她轉身走回長明宮。還是先回去看一下比較放心。
  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的尚晟依舊在御花園等待,此刻一片片潔白的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
  「下雪了。」他伸手迎接雪絮,靜靜欣賞落於掌中的晶瑩。
  片刻之後,他聽到長明宮一片悲慼的哭聲,趕緊跑了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他一踏進長明宮就著急問道。
  「皇后方才……歸西了。」眼睛哭得紅腫的宮女語氣虛弱地答道。
  聽到這個消息的尚晟握在手中的草笛滑落於地,而窗外是一片大雪紛飛。
  冬天真的來了。又過了兩個月。
  「陛下,這是臣妾為您親手烹調的羹湯,您嘗一口。」鄭貴妃從碗中舀了一匙湯,撒嬌地對皇上說道。
  「你知道劉淑妃的事情嗎?」皇上不領情地別過頭去,以嚴厲的口吻問道。
  「劉淑妃怎麼了呢?」鄭貴妃嬌嗔一聲。
  「死了。」皇上哼了一聲。「還不只她,錢德妃和唐賢妃也都死了。」
  「啊,臣妾一概不知,請陛下恕罪。」鄭貴妃放下手中的湯匙行禮賠罪。「不過她們既然已經死了,陛下何必為這些芝麻小事耿耿於懷?」
  皇上瞅了她一眼,微笑說道:「你以為她們死了朕就非得立你為後不可?你錯了,朕早就有了別的打算。」
  鄭貴妃聽了這句話後暗暗吃了一驚,不過臉上還是勉強保持鎮定的微笑。「臣妾不知陛下的意思。」
  「不知道也無妨,總之朕明日早朝就會宣佈新皇后的人選,那時再知道也不遲。」皇上冷笑後拍拍手。「來人呀,把鄭貴妃打入天牢!」
  「陛下,臣妾跟了您這麼多年……」鄭貴妃跪在地上猛磕頭,她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如此出乎意料。
  「押下去。」皇上揮揮衣袖後哼了一聲。「朕最討厭像你這種心狠手辣的女人,這是你咎由自取!」
  「陛下!」鄭貴妃還在呼喚,但侍衛已經將她拖出皇上的寢宮。
  皇上歎了口氣,又吩咐身旁的侍女:「到長明宮找楊芷涵過來。」
  「是。」在長明宮守靈的芷涵接到皇上召見的命令,不由自主懷疑起來。
  皇上會為了什麼事情找她?難道是尚晟將她的事情告訴了皇上?再過不久就是太子選妃之期了,就算皇后去世也不會讓這件大事延期。
  她半是竊喜半是猶豫。如果皇上對她這個兒媳不滿意,想命令她從此遠離尚晟的話,又該如何是好?
  「楊芷涵,你還不快走?」皇上的侍女出聲提醒了。
  她點點頭後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向皇上的寢宮。「奴婢給陛下請安。」芷涵一到皇上面前就跪下磕頭。
  「平身。把頭抬起來。」
  聽到皇上的命令,芷涵才敢抬起頭。
  皇上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後開口問道:「你就是楊芷涵嗎?」她雖然清秀可人,但在後宮眾美人中就黯然失色了,也難怪他從未注意過她。
  「是。」芷涵點點頭,等待皇上下一句話。
  「楊芷涵,朕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皇上走到她身邊說道,這時他注意到她一雙露著聰慧光芒的晶亮眸子了。
  「陛下請說。」
  「你覺得這後宮裡誰可以當皇后?」
  這個問題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決定吧。芷涵趕緊跪下回答:「奴婢不知道。」
  「別怕,你說說看。」皇上立刻對她微笑。這個問題是試探,他要看她是否像她瞳眸般顯示的聰慧。
  「請陛下恕罪,奴婢確實不知。」芷涵再三搖頭。不該她決定的事情就算是問破了嘴她也不會多說一句話的。
  皇上點點頭。她果然沒忘記自己只是個小宮女,不該對後宮大事多加評論。於是他又問道:「楊芷涵,這些日子後宮發生的事情,你聽說了沒有?」
  「陛下的意思是?」芷涵不明白皇上到底想問些什麼,他的目的又是什麼,不過既然問的都是後宮之事,大概是想給尚晟選個好媳婦吧。
  這樣一想就寬心多了,她抬頭等皇上的解釋。
  「鄭貴妃為了得到皇后之位,不惜毒殺其他嬪妃,你以為如何?」皇上直接說明事實,要看她的反應。
  「奴婢沒有資格評論鄭貴妃。」芷涵搖搖頭。她對鄭貴妃根本一無所知,哪有資格論她是非?
  「朕想處死她,你說呢?」皇上說得更明白了,他要試探芷涵對殺戮之事有何反應。
  這陣子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不願再見有人犧牲的芷涵立刻跪下磕頭。
  「請陛下開恩,鄭貴妃只是一時糊塗……」
  看到與鄭貴妃素昧平生的芷涵拚命磕頭的模樣,皇上情不自禁歎了口氣。
  「楊芷涵,你果然善良。」已逝的皇后說得沒有錯,芷涵果然適合領導後宮。
  「陛下過獎了。」不清楚皇上意思的芷涵含羞低頭。
  「起來。」皇上俯身將她扶起,以溫柔的語氣說道:「楊芷涵,皇后臨終前對朕說了一番話,你想知道嗎?」
  「陛下?」皇后和皇上說的話有必要告訴她嗎?芷涵愈來愈疑惑了,不解地望著皇上。
  「她要朕立你為後。」
  芷涵一聽這話就慌了,怎麼會這樣?
  「奴婢不敢,奴婢沒有資格。」她趕緊跪下磕頭。如果成了皇后不就成了尚晟的「母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誰說你沒有資格?」皇上冷冷地應道。後宮之事除了他之外,誰能多說一句話?
  「陛下,請您三思而後行啊,奴婢只是一介宮女……」芷涵還在婉轉地勸告,希望皇上明白像這樣一朝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事情會讓眾人反感。
  「朕的旨意誰敢違抗?」皇上嚴厲說道,眼神是絕對的冰冷。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急著把送到眼前的皇后地位讓給別人,看來她真不是普通的厭惡權位。
  「可是……」芷涵試圖做最後的掙扎。她已經把心交給了尚晟,怎能嫁給他的父親?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行呀!
  「住口!朕心意已決,原本是要在明日早朝直接宣佈,現在告訴你只是讓你有心理準備。」皇上發怒了,揮揮衣袖後命令道:「你退下吧。」
  芷涵忘了行禮,傻傻地離開皇上的寢宮來到御花園。
  此刻天上開始飄起潔白的雪,一片接著一片飄到她的發上。
  「春天不是要到了嗎?」她喃喃自語,眼淚順著雙頰滑落到衣裳上。「為什麼又下雪了,好討厭……」
  她就這樣站在雪裡,毫無察覺四周的空氣已經愈來愈冷了。「芷涵?芷涵?」
  芷涵在渾渾噩噩中聽到叫喚的聲音,睜眼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憂心忡忡的尚晟。
  他一見她醒來劈頭就是一頓罵。「這麼大冷天怎麼站在御花園裡,你以為自己很強壯嗎?」他一直將她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讓她暖和。
  芷涵看看四周,原來尚晟將她帶到東宮了。
  「來,喝點薑湯暖暖身子。」尚晟從宮女手中接過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小心翼翼餵她喝下。
  芷涵落淚了,不是因為薑湯辛辣的滋味竄進了她的咽喉,而是因為心傷。
  「怎麼了?」尚晟見到她的眼淚就心疼了,趕緊關心問道。
  「奴婢怕辣,不過還是多謝殿下。」芷涵含淚說道。她不忍心太早告訴他真相。
  「那就好,快點喝吧。」尚晟鬆了口氣,還以為她在難過些什麼呢。
  從床邊起身,他一邊踱步一邊責備:「要不是我方才想去找父王說選妃之事,你就要凍死在御花園裡啦。」
  當他看到她茫然地站在雪地裡迎接天上的落雪時,著實嚇壞了,迅速將失去意識的她抱進東宮,如果再遲些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芷涵回他一個苦笑。若是死了也好,就不用承受心痛的感覺。
  「好了,你在這裡休息,我要去找父王……」尚晟看到她恢復精神就放心許多,邁開腳步準備離開。
  芷涵突然拉住他的衣服。「不要去。」她不希望他太早知道封後之事,兩人才能多相處一會兒。
  「怎麼了?」尚晟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不過還是停下腳步。「要不是母后過世了,你的事情我早就稟告父王,不會等到現在……」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芷涵的眼淚奪眶而出。既然這是皇后的意思,就算他再早稟明皇上也於事無補。
  「芷涵?」尚晟吃了一驚,立刻用衣袖溫柔地拭去她的眼淚。
  「那事……不用說了。」芷涵深吸一口氣後說道。如果皇上知道這件事的話,說不定情況就更複雜了。
  「為什麼?難道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尚晟恨恨地說道。要不是因為皇后去世,他就能印證自己的決心了。「你以為我在哄你嗎?我是真的會吹草笛……」
  芷涵拚命搖頭,她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知道,殿下的情意奴婢都知道……」她一邊解釋一邊流淚,終於痛哭失聲。
  心疼的感覺侵蝕了尚晟,他趕緊別過頭去。「別哭啊,看你哭我心裡就不舒服。」
  芷涵逐漸平復內心的悲傷,擦擦眼淚後鎮靜地看著他。必須要笑著告訴他封後的事情,才不會讓他太難過。
  「到底有什麼事情?」尚晟亟欲知道她的心意。
  「方纔皇上召見奴婢。」芷涵平靜說道。
  「父王召見你?」尚晟好奇追問。難道父親知道自己的心意,提早面見兒媳了?
  「是啊,皇上說明日早朝會宣佈一件事,要奴婢先知道。」芷涵裝出一個平淡的笑容,竭力壓抑語氣中的激動。
  「什麼事?」尚晟更好奇了,有什麼事情連身為太子的他都沒得到消息,卻讓她第一個知道。
  芷涵抬起頭,專注凝視他充滿疑惑的眼神,一個字一個字清楚說道:「封奴婢為新皇后。」
  「父王要封你做……什麼?!」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的尚晟在弄懂那句話時狂吼一聲,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是皇后臨終前交代的,所以……」
  芷涵企圖轉移他的忿怒,可是他哪裡聽得下去?
  「不行,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才不管那是誰的意思,一定要反對到底。
  他立刻起身。
  「殿下,您要到哪兒去?」芷涵趕緊拉住他的衣服。盛怒之下的他不曉得會對皇上說些什麼,如果出了差錯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當然是去找父王說明此事,請他改變心意。」尚晟回頭溫柔地撥開她的手。「你休息吧,我去了。」
  芷涵默默注視他離去的背影,突然想到皇后生前憂心忡忡的表情。皇后最擔心尚晟的王位不保,如果是別的妃子當上皇后,難保她們不會為了私心要求皇上改封自己的兒子為太子。
  只有由她繼任皇后的位子才不會有這種問題。
  她終於鼓起勇氣以冷淡的口吻向尚晟喊道:「慢著,請你不要妨礙我的前途。」
  尚晟聽到這句話後停下腳步回頭了,然而從她深邃的眼波中卻讀不出她的想法。
  「為什麼?如果你想當皇后就先做我的妃子,等父王百年之後你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了?」他實在不懂。
  「你要我等你繼承王位?那要等多久呀?我怎麼可能放著唾手可得的皇后不做,而去等皇上百年之後?更何況若是別的妃子當了皇后,你能保證你太子的地位不會被其他皇子取而代之嗎?」芷涵的語氣充滿了諷刺,但蘊含了深切的關心。
  她要他明白利弊得失,若是由她當上皇后,他就能順利繼承王位。
  「說來說去,其實你是擔心我的王位不保,對吧?」尚晟一聽就懂了,無奈地搖頭歎息。
  芷涵沉默以對,靜靜地思考該如何掩飾內心真實的情感。
  「不能當太子繼承大統又如何?我不能眼見心愛的女人成為自己的母后。」尚晟又轉過身。他已經豁出去了,就算是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芷涵慌了,立刻高聲大喊:「展尚晟,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我從未愛過你,你死心吧!」
  這聲呼喚果然有用,尚晟隨即停住腳步回頭看她。「是嗎?」他一直沒有把握是不是已經得到她的真心。
  「請不要違背皇上的意思,就算是為我報答皇后……」芷涵勉強下床向他磕頭,眼淚也情不自禁落下。
  不忍見她傷心的尚晟閉上眼睛,曉得再怎麼說也挽回不了她的決心,只有順從她的意思了。
  「我明白了,你先睡吧,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你回長明宮,在這兒過夜對你的名譽有影響。」他說得平靜,但內心已經波濤洶湧。
  「多謝殿下。」芷涵又磕了幾個響頭,難以言喻的欣慰與哀愁同時湧上心頭。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尚晟深呼一口氣後走回床邊,將她扶回床上。
  「不會,從明天開始你就是本宮的母后了,還請多多照顧。」他盡量保持輕鬆的語氣,希望凝結在空氣中的尷尬氣氛能夠化開。「呀,你的手還是好冷,來人……」
  他轉頭準備吩咐宮女再送一碗薑湯過來,卻被她阻止了。
  「不用了,請握住奴婢的手。」她輕聲要求,心裡明白這是他們最後的獨處機會了。
  尚晟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她手上傳來的冰冷使他更咬緊下唇。多想把全身的體溫都給她呀,但他只能握住她纖弱的小手,不能越雷池一步。
  一股衝動下,他放開她的手,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吻住她的唇,不過最多只能這樣了,他和她之間,除了回憶外,什麼都無法留下。
  芷涵順從他的動作閉上眼睛,一邊靜靜聽著從宮外吹過的寒風。
  黎明,就要來了。當芷涵封後的消息宣佈後,皇上召見尚晟。
  「晟兒,明春你就滿十八了,朕想你的選妃就和朕的封後同一天吧。」皇上想把兩個典禮一起舉行,免得勞民傷財。
  聽到封後,尚晟的心就揪成一團,他怎願親眼目睹芷涵從他父王手中接過象徵皇后的冠冕,從此成為他的母后?
  「請父王恕罪,母后屍骨未寒,兒臣不忍選妃。」他找了一個借口,語氣略帶諷刺。
  「大膽!你的意思是在責怪朕嗎?」皇上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沒料到兒子竟敢這麼回話,就算在為母親抱不平也不該這樣說吧!
  「兒臣不敢,只是想為母后守喪。」尚晟淡淡回應。其實守喪並不是重點,而是不想娶芷涵以外的女人。
  「瀛林國從未有太子在十八歲時不選妃。」皇上嚴肅提醒他,祖先的傳統是不容破壞的。
  尚晟聳聳肩。「那兒臣要首開先例。」他想激怒皇上廢了他的太子之位,這樣芷涵就不必再擔心他能不能繼承王位了。
  「展尚晟!」
  皇上氣得直呼他的名字,卻換來一個不敬的瞥視。
  「請父王恕罪,就算是您拿刀架著兒臣的脖子,兒臣也不會選妃。」尚晟聳聳肩,不在乎地說道,反正他已經心死了,就算父親要賜他一死也無所謂。
  皇上極力忍住內心的忿怒,揮揮衣袖後說道:「退下!」
  尚晟轉身走出寢宮的同時遇見了芷涵,彼此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後擦肩而過。
  「陛下,太子他惹您生氣了?」芷涵一看皇上的表情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
  「這個逆子……朕真想廢了他。」
  芷涵趕緊跪下磕頭。「臣妾代太子賠罪,請陛下開恩。」
  「平身,就照你的意思。」皇上歎了口氣。看來她真是無與倫比的善良,連太子的過錯她都要擔在身上。
  芷涵緩緩起身,回給皇上一個燦爛的笑臉。讓尚晟順利繼承王位是她唯一關心的事情,其它事情她已經不奢求了。封後典禮上,芷涵一直用眼角餘光尋找尚晟的蹤影,卻怎麼樣也找不著。
  「太子呢?」
  皇上開口問太監,芷涵也著急地在一旁聽著。
  「太子今兒個身體不適,不來參加了。」
  「晟兒就是這脾氣,你別在意。」皇上立刻在她耳畔輕聲安慰,怕她會擔心太子不歡迎她。
  芷涵回皇上一個微笑,她當然知道真正的原因。
  當她戴上象徵皇后身份的冠冕,隨著皇上走向寢宮時,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草笛聲,吹的人技巧還很生疏,連一首曲子也吹得七零八落。
  「這是什麼聲音?」
  皇上疑惑問道,芷涵卻搖搖頭裝傻,只有她明白這是尚晟向她訣別的笛聲。
  「走吧。」
  皇上沒有停住腳步,帶她走進寢宮。
  草笛聲不停在初春的冷風中迴響,專心傾聽的芷涵將視線轉向東宮的方向,緊抿著唇不讓眼淚流下。
  命運從未容許她選擇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想來真是悲哀。
  「愛妃?」皇上在她耳畔輕喚著。
  她點點頭,隨著皇上走向龍床。
  這一夜的草笛聲始終在風中悲鳴著,不曾停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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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6:47:58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三年後——
  「太子怎麼還沒成親?」
  「聽說太子的生母在選妃之前過世,太子決定守喪。」
  「原來是守喪呀,太子真是個孝子。」
  「我是孝子?」聽到眾人議論紛紛的尚晟冷笑著搖頭,他真的是因為孝順才保持獨身的嗎?
  別人看到的是假象,真相只有他和芷涵知道。
  這三年來他只要經過長明宮,聽到從宮內傳出的笑聲時就是一陣無比的心痛,所以不是必要他不會經過長明宮,若是遠遠看見芷涵,他也會特意繞道而行。
  或許受到煎熬的只有他吧,是他固執於自己最初的選擇才會如此難受,是他明知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戀也不忍放棄才會受到折磨。
  「皇兄!」年幼的尚◇快步向他跑來,一個不小心就跌倒了,開始放聲痛哭。
  「尚◇不哭,皇兄當馬給你騎喔。」尚晟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肩頭上。
  小尚◇果然不哭了,馬上綻放出燦爛的笑臉。
  真是個孩子!尚晟將他放下後專注看著他的臉。
  尚◇是芷涵的兒子,兩個人的眼眸閃著一樣的光芒,讓尚晟情不自禁想給予他更多的關愛。
  不過,心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弟弟,讓他想來就覺得悲哀,在這種情況下,情感使他想多疼尚◇一些,理智卻要他刻意保持距離。
  「◇兒?」
  聽到芷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隨即轉身,正好和她四目交接。
  難掩自己內心的悲痛,尚晟在毫無心理準備下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傻傻地站在原地。
  「母后!」尚◇沒注意到兄長的異樣,脫離他的手臂朝親娘跑去。
  「原來你到殿下這兒來了,真是頑皮。」芷涵蹲下抱起自己的兒子後又重新起身,再一次與尚晟四目交接。「還請殿下見諒。」
  她發現他眼中的依戀了,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含笑以對。
  這三年來她所受的煎熬不輸他,尤其在他屢次拒絕選妃時,她就更加心痛,雖然知道錯不在自己,但自責總是難免。
  為了讓他放心,在他面前她永遠表現出最快樂的一面,只有一個人待在長明宮時,才會將所有的悲哀化做淚水盡情宣洩。
  「芷……母后,兒臣向您請安。」尚晟總算想到該怎麼反應了,不過「母后」兩個字叫了三年了還是叫不習慣。
  他討厭她現在的身份,那是一道跨越不得的鴻溝,將他們兩人永遠分隔在兩端。
  「你們都在這兒啊。」皇上走過來含笑說道。
  尚晟立時轉過身去。這三年來他是以怎樣的心情看待自己的父親?怕是忿恨勝過了親情,厭惡勝過了尊敬吧。
  「陛下。」見此情形,芷涵立刻行禮,想轉移皇上的注意力。
  皇上早就看到尚晟的動作了,歎口氣後說道:「晟兒,關於選妃之事……」這件事情已經拖了太久,全國人民都在談論太子是不是有毛病呢。
  尚晟見最不想見的人說起他最不想聽的事情,直覺就想逃避。
  「兒臣累了,想先回去歇息,還請父王見諒。」
  他才走了幾步,皇上馬上大發雷霆。
  「展尚晟,你要適可而止!」這個兒子是愈來愈大膽了,一點也不把他這個父王放在眼裡。
  芷涵趕緊跪下替尚晟求情。「陛下,殿下他只是……」
  「住口!」皇上不意將怒氣轉向她,不過在深呼一口氣後恢復了平靜,又將矛頭指向尚晟。「是朕太縱容你了,才會造成你今日的拗脾氣。」
  尚晟對皇上的責備無動於衷,只有聳聳肩膀。
  皇上更加忿怒了,直接撂下狠話。「朕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明春選妃不得不進行,否則朕就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尚晟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太子之位他原本就不想要了,父王居然還想用這個要挾他?
  「廢就……」
  「殿下。」當他還沒把心裡的話說出口時,芷涵出聲阻止了,趕緊向皇上解釋道:「陛下請息怒,殿下只是還在悼念去世的皇后……」
  「愛妃,你不要老護著他,偶爾也幫朕說句話吧。」皇上苦笑著搖頭。每次芷涵總是替尚晟說話,讓他不忍心廢去尚晟的太子之位。
  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動機,還以為她是為了大局著想呢。
  「臣妾遵旨。」芷涵知道一場危機就此化解了,微笑著回應皇上的話。
  「晟兒,你自己想想,朕要走了。」皇上口氣嚴肅地吩咐後,拍拍芷涵的肩膀。「你帶◇兒回長明宮去,他該睡了。」
  「是。」芷涵領命後,牽著尚◇的手走向長明宮,在與尚晟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四目交接。
  他看到她的遺憾,她讀到他的心傷,不過兩人依舊無言以對。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後,尚晟才回東宮。一踏進宮裡就大聲吩咐:「準備幾壺酒來,我要痛快暢飲一番!」
  「可是殿下……」宮女戰戰兢兢想要勸阻他。
  「住口,本太子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囉嗦什麼!」
  尚晟把剛才受的窩囊氣一口氣發洩出來,宮女只好將酒端上桌面。
  「哈哈,只要有酒相伴就好,酒才是永遠不會背叛我的愛人啊!」尚晟一杯又一杯飲著杯中的烈酒。現在的他只想放縱自己,什麼都不想。
  芷涵站在長明宮外迎著夜風,她知道今夜尚晟一定又會借酒澆愁了。
  她也想像他這樣用酒精麻痺自己,可惜她只要一喝酒就醉了,在夢中又無法和他見面,更解除不了痛苦。
  「母后。」
  尚◇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拉她的衣服,她才從胡思亂想中驚醒。
  「母后,兒臣睡不著……」尚◇向她撒嬌,這可是孩子的特權。
  芷涵含笑將他抱起,兩人一起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此刻一陣草笛聲從東宮的方向傳來,笛聲彷彿在傾訴悲戀的心情。
  「母后,這是什麼聲音?」尚◇眨著天真的大眼問道。
  沉浸於悲傷中的芷涵無法回答,只有讓淚水不停奪眶而出。尚晟不知喝了多久、又吹了多久草笛,總之一陣刺鼻的血腥味使他恢復了意識。這裡是父王的寢宮呀,我怎麼會在這裡呢?」他十分疑惑自己怎會走到皇上的寢宮。
  此時他才察覺到腳邊躺了一具冰冷的身軀,低頭一瞧竟是皇上。
  「父王?」他吃了一驚,同時發現原本握在手中的草笛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一把匕首,上面還染著鮮紅的血跡。
  他是在做夢嗎?嫉妒心驅使他常常夢見父親駕崩的景象,不過他從未夢見過自己親手殺了父親啊。
  「殿下,微臣來見……陛下?」此刻,丞相蘇兆從宮外踏入,不意卻目睹這場慘劇。「殿下,難道您……」蘇兆睜大眼睛問道。
  而茫然不知的尚晟早已驚訝得無法開口回答。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連他自己也記不得了……瀛林國青陵王本紀:王二十三年冬於宮中遇刺,國中陷入一片混亂。
  「皇兄!」
  尚◇蹦蹦跳跳地跑到尚晟面前扮了個鬼臉,但他依舊愁眉不展。
  尚◇頓時覺得相當無趣。
  「皇兄怎麼都不笑?」他嘟著嘴撒嬌。從前尚晟總會一邊笑著一邊將他高高舉起,怎麼今天一直皺著眉頭?
  「尚◇,父王可能是我殺的。」尚晟無奈地向他解釋。身負殺父罪名的他哪有可能快樂起來?
  「喔。」尚◇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只隨意應了一聲,再將雙手伸向尚晟撒嬌:「皇兄抱抱!」
  尚晟苦笑著搖頭。不懂世事的孩子果然比較幸福。
  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尚晟馬上推推尚◇的肩頭示意他離開。頃刻間,蘇兆出現在眼前。
  「殿下。」蘇兆向尚晟行禮後吞吞吐吐了一會兒,沒有將心裡的話明白說出。
  看到他,讓尚晟心思混亂起來。出事那夜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就是他。
  尚晟揮揮衣袖。「什麼事?老老實實說出來。」他仍在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的死亡對他來說仍然恍如夢中。
  「關於先王之死,微臣斗膽請問殿下……」蘇兆深呼一口氣後試探問道。身為嫌疑犯的尚晟是太子,在證據確鑿前他必須以禮相待。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尚晟別過頭去,依舊心亂如麻。
  為什麼那時他會恍恍惚惚的、連一點意識也沒有?他並不是從未買醉過呀。還有,在他喝的醉醺醺之際,哪有辦法逕自走到皇上寢宮?更令他想不透的是,那把匕首究竟從何而來,他的手邊從沒有過這種武器呀。
  「容臣提醒殿下,您是唯一的嫌疑犯,所以……」蘇兆看出他並沒有想為自己脫罪的意思,斗膽宣言。
  「所以怎樣?」尚晟正襟危坐,他就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
  「照本國律令,微臣必須逮捕殿下。」蘇兆行禮後提醒他。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這是最嚴重的弒君之罪。
  尚晟暗暗鬆了口氣。這樣一來他反倒輕鬆不少,不必在宮廷裡承受異樣的眼光。
  「走吧。」他露出爽朗的笑容,準備跟蘇兆前往天牢。
  「慢著。」突然,芷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蘇兆立刻回頭行禮。「微臣參見娘娘。」
  尚晟也回頭了,不過他低頭迴避她的視線。說不定他就是殺了她丈夫的人,現在哪有臉見她呢?
  「不知丞相和殿下商量些什麼,哀家可否聽聽?」其實芷涵剛才已經聽到了一切,她是故意這麼問。
  「微臣為調查先王之事,必須請殿下先委居天牢。」蘇兆恭恭敬敬報告著,臉上充滿了自信。
  他有恃無恐,即使是皇后也不能阻止他。
  「沒有必要。」芷涵口中冷冷吐出這四個字。
  尚晟懷疑地看著她。她不知道若是干涉王法就會被視為共犯,嚴重的話會被處以死刑嗎?
  「娘娘,您不知道……」
  蘇兆想要提醒她,不過她打斷了他的話。「殿下不會殺自己的父親。」她說得字字鏗鏘,非常有信心。
  尚晟看到她眼中散發出的自信,把頭垂得更低了。
  她為什麼要相信他?如果真的是他殺了自己的父親,她該如何是好?
  「娘娘,若是真相大白,微臣自會還殿下清白。」蘇兆堅持,讓尚晟入獄是他今天最主要的工作。
  「我說沒有必要。」芷涵再一次命令。
  蘇兆哼了一聲。受眾臣托付的他現在已有無上的權力,只不過在情勢未明朗前必須裝出尊敬的樣子。
  「娘娘為何對殿下這般信任?若是出了差錯……」他故意試探,想嚇退芷涵。
  「哀家以性命擔保,若殿下果真弒君,哀家就投環自盡。」芷涵開口說道,她已經豁出去了。
  「衝著娘娘這句話,微臣告退,不過這承諾請娘娘銘記在心。」蘇兆冷笑道,他就是在等她以性命做賭注。
  等蘇兆的身影消失在迴廊上時,尚晟才開口問道:「為什麼要幫我?」他很有可能是殺了她夫婿的兇手,她應該恨他才對。
  「因為……」
  芷涵的話還沒說完,尚晟就慨然一歎。「你知道嗎?究竟父王是不是我殺的,其實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
  「請不要胡思亂想,您不會做這種事的。」芷涵柔聲安慰。她知道他既溫柔又善良,更何況對象是自己的父親,他更不可能下手了。
  「是嗎?」尚晟搖頭苦笑,把自己這些年來的夢境坦承說出:「老實告訴你好了,我常常夢見父王駕崩時的情景,夢見你在他屍體旁痛哭失聲,而我卻在一旁放聲狂笑。」他無法隱瞞自己多想要父親死亡。
  「殿下?」芷涵被這話嚇著了,他怎會做這種夢?
  尚晟情不自禁摟住她的肩膀輕聲說道:「每次一想到父王用手臂環抱著你,我就嫉妒得快要發瘋,恨不得他立刻從這世上消失……」
  他的淚水盈滿了眼眶,親情與愛情常在他心中互相拉鋸,分不出誰輸誰贏。
  「請不要這樣說。」芷涵聽出他的難過,也跟著他的告白難過起來。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印象了,只記得他和我說了選妃之事,我心裡苦得很,酒一杯接著一杯喝。後來不曉得怎樣迷迷糊糊到了父王寢宮,再度恢復知覺時,父王的屍體就在腳邊了……或許父王真的是我殺的。」尚晟苦笑道。他真的什麼也記不得了,也沒有人可以為他作證。
  「殿下……」芷涵順服地依偎在他懷中。再抬頭望他茫然的眼神,眼淚不由自主從眼眶墜落。
  就算真是他做的,她也要負責任,只怪她沒有顧慮到他的心情,一心一意專注於保住他的王位,而忘了他也是有情有淚的血肉之軀。
  尚晟突然將她推開,嚴肅地看著她。「你不該保證這種連我自己都沒信心的事情,如果真是我做的,你……」
  「如果真是殿下做的,我願隨殿下而去。」芷涵打斷他的話,用深情的眼眸顯示她的決心。
  尚晟將頭別過去,不願迎接她的視線。
  「別傻了,真要這樣,你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我父?」他提醒她,畢竟她是他父王的正妻,不是他的。
  「我……」這個問題果然難倒了芷涵,她支支吾吾不知該回答什麼。
  尚晟聳聳肩,回給一個微笑。「幸好只有丞相聽到,你可以說那是一時意氣用事……啊,說是我強迫你的也好。」他決定把責任擔在身上,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芷涵搖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殿下,我會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請您放心。」她相信他,這種信心不會因為事態曖昧而有所改變。
  「你……」尚晟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先走一步,還請殿下寬心。」芷涵行了禮後轉身返回長明宮。現在她必須想個辦法緝捕真兇,才能挽救尚晟。翌日早朝,尚晟躲躲藏藏地走進金鑾殿,不過幾個眼尖的臣子已經發現他了,就對他行禮。「殿下,請主持早朝吧。」
  尚晟在無法推辭下戰戰兢兢走上了王座,卻不敢坐下,一邊聽到眾臣子的竊竊私語。
  既然所有人都在懷疑他,這樣的國君不做也罷。
  「皇上既然已經去世,國事不可一日無主,而殿下又……」蘇兆朗聲發言,語氣中帶著極度的諷刺;他是想說尚晟有謀殺皇上的嫌疑,所以不能繼位。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聽出他真意的尚晟就歎了口氣回道:「本太子不會繼位。」
  「殿下能這麼想就好了,現在殿下既然不能繼位,只有讓二皇子代位。」
  蘇兆說完後,尚晟睜大眼睛。「二皇子?你是說尚◇?」尚◇才三歲,哪有辦法處理國政?
  「正是。不過二皇子年紀還小,該由誰來輔政才好?」
  蘇兆原本想等眾臣推舉自己,不過身後立刻傳來另一個聲音。「輔政的事當然交給哀家。」
  他猛一回頭,看到芷涵不知何時也步入殿堂。
  「娘娘?」蘇兆不明白她的意思。
  「二皇子年紀還小,身為母親的哀家只好垂簾聽政。」芷涵冷靜分析。當然,她的目的並不是奪權,而是要引出真兇。
  「可是母后……」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尚晟想勸阻她。
  他的話還沒說完,蘇兆就開口了。「請娘娘記得,瀛林國從未有過女主當政。」
  「蘇愛卿,你也別忘了瀛林國從未有君王遇刺。」芷涵諷刺回去後又解釋道:「哀家是皇后,皇上既然不在了,在情況未明朗前,國事自然暫時由哀家處理。」
  蘇兆無法反駁她的話,只有退下了。
  芷涵眼見最大的反對勢力沒再發言,暗暗鬆了口氣;原本她還以為蘇兆會反抗到底。
  「不知諸位賢卿有無意見?」她問道。
  臣子們商議一會兒後,共同的結論是:「既然只有暫時,理應無妨。」
  「那就這麼決定了。有事上奏,無事退朝。」芷涵點點頭,指示說。
  站在一旁的尚晟卻為芷涵的決定惴惴不安。
  見在所有臣子都保持沉默,芷涵宣佈:「那就退朝了。」
  走出金鑾殿,尚晟鼓起勇氣喊住了芷涵。
  「慢著!」
  芷涵深呼一口氣後才回頭面對他。「有事嗎?」她知道她的決定一定讓他受到極大的震驚。
  「你怎麼可以說要垂簾聽政?如果真的是有人設計陷害我,他的目的就是要掌大權,現在你一掌權,他就會對付你!」他最擔心她的安危,至於大權由誰掌握並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芷涵一方面感激他的情意,一方面卻要裝作無動於衷。「為了大局著想,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尚晟說不過她,只有低頭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
  芷涵見他再無反對意思就轉身朝長明宮走去,想不到又聽到他的叫喚。
  「芷涵!」
  「殿下,你別忘了我是你的母后,說話要有分寸些。」芷涵回頭後故意厲聲責備他,現在她必須擺出皇后的架勢。
  尚晟沒有理會她的話,逕自握住她的手。
  「別抬出身份壓我!我寧願被人說成是為了奪位殺了父王,也不要你遇到危險!不然王位我不要了,誰喜歡就誰拿去吧。」
  他知道因為自己是王位繼承人才會陷入莫名的危機中,而本來已經達成目的的歹人碰上芷涵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想必是氣得半死,所以他根本不敢想像她會遭遇到什麼危險。
  芷涵先是沉吟了一會兒,再來故意厲聲命令:「放手。」她不能因為一時心軟破壞了計劃,這樣就不能引蛇出洞。
  「芷涵!」尚晟還是緊緊握住她的手,想要勸她停止這種危險的行為。
  「我叫你放手你沒聽到嗎?退下。」芷涵用未曾有過的嚴肅語氣命令道。
  尚晟只好依言放手了。
  見芷涵轉身欲走,尚晟隨即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她的眼前。
  「那讓我保護你好嗎?時時刻刻都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他懇求著,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芷涵別過頭去,害怕自己的感動會在無意間從眼眸中流露。等情緒稍微平復,才冷淡說道:「殿下,與其關心我不如去關心◇兒,他也很需要受保護呢。」
  「可是……」他愛的人是她呀,對尚◇的手足之情只不過是愛屋及烏的表現罷了。
  「我會小心的,現在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請求殿下保護我的兒子,不知殿下意下如何?」芷涵換了種說法請求道,其實她對兒子的安危也是憂心忡忡。
  尚晟點點頭,提出一個交換條件。「好,不過你們母子倆我都要保護。」
  「那麼這陣子就拜託您了。」芷涵含笑點頭。既然這是他的堅持,她也沒什麼理由好拒絕了。
  可是躲在暗處的敵人究竟何時動手,他們一點概念也沒有,只能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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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氣煞我也,真是氣煞我也!」蘇兆一進家門就氣得跺腳。他的計劃原本將近完成,不料芷涵的出現害他功虧一簣。
  「爹,您在不高興什麼?」巧蓉看到父親生氣的模樣就好奇問道。
  「王位明明已經唾手可得,偏偏跑出一個皇后來攪局!」蘇兆將頭上的冠冕狠狠摔在桌上,恨恨說道。
  巧蓉聳聳肩。「這還不簡單,就像殺了那笨皇帝一樣殺了她不就好了。」
  聽了這話的蘇兆緊張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時才鬆了口氣。「噓,你要全部的人都聽見才甘心嗎?」
  「做都做了,還怕人聽見,真是笑話。」巧蓉哼了一聲。她就是不明白父親為何要冒遺臭萬年的危險去謀殺君王。
  「蓉兒!」蘇兆吼了一聲,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巧蓉沒有因為父親的忿怒而住口,反而歎了口氣。「可憐那太子,什麼事都沒做就背上殺父的罪名,說不定要到九泉之下和他父親相會才能知道真相。」雖然素昧平生,不過光想到尚晟的遭遇就覺得他夠可憐了。
  「蓉兒,你同情他?」蘇兆有些懷疑。
  巧蓉搖搖頭。「誰叫他要出生在帝王之家當太子呢?」她不得不承認身為太子是尚晟唯一的過錯,不過這個錯誤可是誰也救不得的。
  「蓉兒,你不愧是我的女兒。」蘇兆總算笑了,女兒的心終究向著他。
  「哪裡,是爹調教有方。」巧蓉回他一個微笑。雖然不贊成父親的做法,但父親既然做了,她只好配合到底。「說來說去,爹下一步究竟打算怎麼做?」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我……嗯,附耳過來。」蘇兆一轉念就想到一個好主意,立刻附在女兒耳畔小聲說道。
  巧蓉面色先是凝重,後來又鬆開緊皺的眉梢。「哇!爹,您真是心狠手辣。」照這樣做的話,尚晟更可憐了。
  「為父也是為了你好,想想看為父若是當上天子……」蘇兆連忙解釋,他要把罪過分擔到女兒身上才能減少罪惡感。
  「多謝爹,不過孩兒敬謝不敏!」巧蓉不著痕跡地拒絕,沒想到她爹把過錯全賴給她。「祝爹心想事成,孩兒先出去了!」
  說完後,她就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府去,不想再聽父親囉嗦了。
  留在府中的蘇兆則邊踱步邊思索,這計劃究竟該如何進行才不會讓人懷疑?「皇兄你看!」看到新綠爬上了樹梢,好奇的尚◇立刻指給尚晟看。
  尚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不自禁歎了口氣。「春天來了。」他微微扯動嘴角。這陣子發生了太多事情,讓他忘了春天就在眼前。
  尚◇沒有察覺他的感慨,東張西望之際看到芷涵走來,就大喊一聲:「母后!」
  尚晟趕緊回頭,視線恰好正對笑臉盈盈的芷涵。
  她俯身抱住奔向她的尚◇問道:「你們兄弟倆在說些什麼?」
  「母后,皇兄說春天來了。」尚◇現學現賣,臉上洋溢著得意的表情。
  尚晟勉強裝出笑臉。「是呀,一轉眼又是春天了。」
  他曾經如此期盼春天來臨,可惜現在他一想到春天就會想到選妃,下意識抗拒這個季節的到來。
  「春天啊……」芷涵喃喃自語,憂愁也染上她的眸。她已經好久沒有注意到這個季節將來臨。
  尚晟不忍見她眸中的淡愁,沉默地轉身面向御花園中的新綠。
  「母后!皇兄!你們快過來看!」就在此時,尚◇突然高聲喊道。
  芷涵和尚晟同時因應他的聲音走去,映入眼簾的是三隻瓢蟲。
  「它們是一家人嗎?」尚◇好奇問道。
  「是啊,一家人。」芷涵含笑答道,看來是瓢蟲夫妻帶著孩子出來享受春意。
  尚◇突然有感而發。「我們好像它們喲。」
  「怎麼會像呢?它們是父親、母親加上一個孩子。」心事被說中的芷涵慌張辯解道,一邊偷眼瞧尚晟的反應。
  他立刻別過頭去藏住臉上的笑意,也慶幸自己不必回答如此尷尬的問題。
  「我們也是啊。」尚◇繼續天真說道。
  芷涵馬上厲聲阻止:「不要胡說!」
  她和尚晟之間有道身份築成的藩籬,即使先王去世也拆除不了。
  「◇兒,你忘了你的父王嗎?」她趕緊提醒。
  「兒臣不喜歡父王。」尚◇老實把心中的感想說出口。
  「◇兒!」芷涵用手臂環住他,不希望他再說下去。
  「兒臣喜歡皇兄、喜歡母后,可是不喜歡父王。」尚◇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繼續坦承內心的感受。
  「尚◇!」這會兒連尚晟都聽不下去了,趕緊出聲阻止。
  「只要有皇兄和母后在就好。」
  尚◇沒有停止感想的抒發,而尚晟和芷涵兩人只能相視苦笑,不曉得尚◇何時才會知道自己此刻說的話是禁忌?
  就在此時,一個宮女來到他們面前。「殿下,丞相有事求見呢。」
  尚晟依依不捨地看著芷涵,她則揮揮衣袖示意他走。
  「尚◇我就帶著了,你自己小心。」尚晟囑咐後看她點頭同意,才帶著尚◇隨著宮女而去。
  芷涵在他們離去後獨自走向長明宮,腦中翻來覆去思索尚◇的話。然而她和尚晟的戀情除了尚◇之外,會有人祝福嗎?她抬頭望向天空,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應該是被唾棄的機會大些。
  當初決定接受皇后之位時就該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對天空搖頭苦笑,踏上前往長明宮的路途。「殿下。」蘇兆一見到尚晟就裝出一個虛偽的笑意。
  尚晟別過頭後揮揮衣袖。「如果是要問先王的事情,我說過記不得了。」
  「請殿下寬心,今日微臣不談此事。」蘇兆趕緊辯解道,想要讓尚晟鬆懈戒心。
  「那為什麼找我?」尚晟哼了一聲。他倆從未有什麼交情,他想不到蘇兆除了追查父親去世的事情外,有什麼找他的理由。
  蘇兆先是神秘一笑,再拍拍手示意身後的宮女送上一壺酒。「微臣是見殿下近來愁眉不展,特地帶來佳釀給殿下解悶。」
  「我已經戒酒了。」尚晟苦笑著搖頭,因為喝酒讓他惹上了大麻煩,現在他看到酒就心生畏懼,哪能解得了悶?
  「何必呢?一醉解千愁,更何況這是微臣的心意……」蘇兆一邊勸告一邊施加人情壓力。如果尚晟不喝酒,他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尚晟皺著眉頭猶豫了一會兒,考慮到蘇兆都已經親自送酒到宮裡,不喝未免太不通情理。
  「好吧,看在蘇愛卿的分上,我勉強小飲一杯。」他點點頭應允道。
  站在一旁的宮女立刻送上一個杯子,並且為尚晟盛滿酒。
  在尚晟舉杯想飲酒之時,蘇兆立刻小聲提醒他——「殿下,讓二皇子看您喝酒似乎不大妥當吧?」
  尚晟將視線轉向尚◇,他那雙天真的大眼眨呀眨,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尚◇,你先回長明宮去。」尚晟命令道,他不要弟弟看到他飲酒時宣洩出悲傷的情緒。
  「皇兄,我不要回去!」尚◇嘟著嘴撒嬌,第一次看到酒的他才捨不得離開呢。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尚晟厲聲說完後,回頭命令站在一旁的宮女。「帶尚◇殿下回長明宮。」
  「奴婢遵命。」
  宮女行禮後強迫拉著尚◇的手,尚◇只有無奈跟著她走。
  尚晟目送他們離開,心裡的惆悵更深了。
  「請殿下寬心,快些暢飲美酒吧。」蘇兆又開始勸酒。
  尚晟依言舉起酒杯小啜了一口。
  酒真的能解千愁嗎?只怕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了。宮女伴著尚◇走到長明宮後向芷涵行了個禮。「啟稟娘娘,殿下有件東西吩咐奴婢交給您。」
  芷涵聞言不禁臉紅,尚晟有什麼東西當她的面給不得,偏要命令宮女轉送?不過為了掩人耳目,她輕咳幾聲後說道:
  「沒想到殿下的孝心如此可嘉,時時刻刻想到哀家……把東西拿過來吧。」
  宮女從衣袖中掏出一個雕刻得相當精美的象牙盒子。「就是這個了。」
  芷涵將盒子接了過來,靜靜思索裡面放了什麼。
  「皇兄給母后什麼?兒臣也要看!」尚◇一邊跳一邊想從芷涵手中搶過盒子,不過一個問題突然浮上他的腦海。「咦,兒臣剛剛沒看到皇兄……」他沒看到尚晟把任何東西交給這個宮女呀!
  尚◇的懷疑還沒說完就被宮女打斷。「殿下還說請娘娘務必要看,裡面放了只有您知道的秘密。」
  芷涵沒有注意到尚◇的話,視線一直盯著盒子。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是什麼呢?難道是草笛?
  她幽幽歎了口氣。那支紀鵬送給她的草笛早就被塵封在回憶裡,不曉得放到哪裡去了。
  不過現在的她想要的是尚晟親手編成的草笛,說不定尚晟真的和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將盒子貼近右頰,一陣甜滋滋的暖意漲滿全身,讓她差點控制不住亟欲出眶的淚水。
  「母后,兒臣也要看!」在她揣測之際,尚◇又開始吵鬧了,現在那盒子是不是尚晟送的已經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他只想看它裡面裝了什麼。
  思緒中斷的芷涵低頭看了尚◇一眼。雖然他是自己的兒子,不過她和尚晟的秘密卻沒有必要讓他知道。
  「不行,這是你皇兄給母后的,沒有他的允許你也不能看。」她趕緊找個借口想敷衍過去。
  「不管,兒臣也要看啦!反正皇兄又不會知道……」尚◇繼續耍賴,他就是想看那盒子裡究竟裝了什麼秘密嘛。
  芷涵開始左右為難起來,給他看的話她就不能獨享這分甜蜜了,不給他看他又會吵鬧不休。
  就在此時,尚◇突然打起呵欠;暫代王位的他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被拖去參加早朝,所以下朝後都要回去補眠才行。
  芷涵鬆了口氣,連忙轉移話題。
  「◇兒,你先去睡,等你睡醒了母后再給你看,好不好?」她希望等他睡醒後就忘了有這個盒子的存在。
  「不要,兒臣現在就要看。」尚◇搖搖頭,繼續嘟著嘴耍賴。不過疲憊的睡意不停襲上他的眼簾,他又打了一個呵欠。
  芷涵摟住他,小聲在他耳畔許諾:「聽話,母后等◇兒睡醒後兩個人一起看,好不好?」只能用這緩兵之計了。
  「嗯,母后不能偷看喔。」尚◇雖然還想耍賴,不過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只有勉強答應。
  「一言為定,快去睡吧。」芷涵點點頭,總算把這個難纏的孩子應付過去。
  等尚◇進入房間後,芷涵把盒子放在桌上,雖然很想看看裡面放了什麼,不過既然已經答應尚◇了,就要等他醒來後是不是記得這盒子才決定看不看。
  「娘娘不看嗎?」站在一旁的宮女開口提醒她。
  芷涵搖搖頭。「哀家不能言而無信吧。」要是尚◇不記得的話她才會自己看,而要是他記得的話,她就得繼續用緩兵之計拖延。
  「說得也是,奴婢先告辭了。」
  宮女勉強陪笑後行了個禮離開長明宮。
  一踏出宮殿後,她恨恨說道:「這皇后真煩!看爹進行的如何再說吧。」原本只想喝一杯的尚晟不知不覺中暢飲起來,等到一壺酒幾乎都被他喝盡時,他才猛然驚覺一件事——
  「蘇愛卿為何都不喝?」
  蘇兆笑而不答,知道藥效快要發作了。
  此時尚晟又感覺到和他父王遇害那一夜相同的暈眩感,忽然間明白了什麼,立刻站起身來用手指著他。
  「蘇兆,原來是你!」尚晟大吼一聲。難怪他什麼都記不得了,原來是酒中被人下了藥,才會意識模糊。
  蘇兆哈哈大笑起來。「展尚晟,要怪就怪你自己貪杯吧。」同樣的計謀能成功兩次也要靠對方配合呀。
  無比的懊悔竄入尚晟的腦海。其實他這陣子都很警惕,只是今天稍有疏失,沒想到就中計了。
  「可惡,你這混蛋!本太子……」他一邊怒罵一邊覺得頭昏,搖搖晃晃一陣後雙腿一軟,但他勉強支持著沒有讓自己倒下。
  「哈哈,一個快要死的人還妄想以太子自居嗎?」蘇兆繼續狂笑。他已經布好了天羅地網讓尚晟自動跳進去,而且他絕無生路,任誰也救不了他。
  「蘇兆,父王如此器重你,你竟敢……」尚晟倒在地上做最後的掙扎,希望能喚醒蘇兆的良心。
  「哈哈,與其當丞相不如當皇帝,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蘇兆毫不掩飾他的野心。「對了,不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皇后大概已經在黃泉路上等你了。」
  「什麼!」尚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芷涵現在不是應該在長明宮,怎麼會有生命危險?
  「我用你的名義送了個盒子給她,可憐那皇后只要一掀開盒蓋,就有一支毒針會穿破她的手指……那毒叫做莫百步,百步之內就會毒發身亡。」蘇兆把自己的計劃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反正他就要死了。
  「芷涵……」尚晟低聲呼喚,雖然知道她不可能聽到。
  「毒發時的皇后會說那盒子是太子送她的,而殺人兇手太子畏罪自殺,多麼天衣無縫的計劃,哈哈!」蘇兆笑得更狂了。
  他的補充解釋讓尚晟又氣又恨。若真是如此,芷涵在死前會怎麼想呢?會不會以為他是要和她殉情,還是以為他要奪回大權?
  「不要以為你做的事沒人知道,那宮女可以為我作證……」尚晟突然看到那個正走過來的宮女,她應該可以當證人。
  「那宮女?」蘇兆別過頭去就看到女兒從長明宮的方向走來。「蓉兒,你回來了,怎麼這樣慢?」
  「爹,出了些差錯,不過應該很順利。」巧蓉沒有說明真相,不過她猜想芷涵終究會忍不住打開盒子。
  「你是他的女兒?」尚晟不敢置信,原來宮裡早就被丞相的人滲透了,他卻毫無察覺。
  「殿下,民女蘇巧蓉在此向您請安了。」巧蓉蹲下,在他耳畔輕聲說道。
  絕望的尚晟只有閉上眼睛。
  蘇兆見此情形又放聲大笑了,叮嚀她:「蓉兒,給他痛快的一刀吧,不過要等為父走遠。」
  「是。」巧蓉點點頭後蘇兆就轉身離去。
  等到他走遠時,巧蓉再度蹲下,在尚晟耳畔責備道:「喂,你為什麼這樣愛喝酒?上回我就勸過你了,這回你還重蹈覆轍,真是無可救藥。」
  尚晟努力抬頭看巧蓉。原來第一次那個勸他別喝酒的宮女就是她,但遲鈍的他一直沒有發現,所以今天才會再度上當。
  「那就讓你解脫吧!」巧蓉舉起匕首後搖搖頭,又將匕首放了下來,其實真要她動手殺人她也很為難。「喂,這把匕首就放這兒吧,反正等你醒來也百口莫辯,到時你再自盡吧,我可不想殺你。」她將匕首丟在地上。「下次投胎時記得不要生在帝王之家,我走了。」
  說完後,她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留下意識模糊的尚晟。
  「芷涵……」他一再低喚她的名字,一邊努力伸手去拿巧蓉丟在地上的匕首。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芷涵的身旁,這樣兩個人一進黃泉就能走在一起,不會再分離了。在長明宮裡的芷涵一直坐立不安,她總是無意間將視線投向那盒子,又在瞬間別過頭去。
  好想打開看看那裡面裝的究竟是不是她預料中的草笛,不過礙於已經答應過尚◇,她不能言而無信。
  「等◇兒醒來再和他解釋吧。」幾番掙扎後,她將手伸向那盒子,決定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她將盒子拿在手中準備打開時,突然聽到一聲虛弱的呼喚。「不要開!」
  她將視線轉向發聲處,氣喘吁吁的尚晟立刻衝過來把她拿在手中的盒子打到地上。
  「殿下?」芷涵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了,卻發現他的手和腿正在流血。「怎麼回事?」她慌張問道,急於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尚晟苦笑著搖頭。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以手握住刀刃割破手掌,勉強站起後,又在腿上狠狠補了一刀,再努力掙扎著走到長明宮。
  幸好芷涵還沒將盒子打開,他還來得及救她。
  看到被打到地上的盒子裡面空空如也,芷涵也覺得事有蹊蹺了。「殿下,這到底是?」
  「傳令下去,丞相蘇兆陰謀殺害先皇,嫁禍太子謀反,立即逮捕蘇兆和他的家人……」瀛林國紫宸王本紀:丞相蘇兆伏誅,王於春分即位,號為紫宸王。
  「陛下萬歲萬萬歲。」芷涵在登基大典上向尚晟行禮。
  「母后請起。」尚晟邊說邊覺得心酸。現在的他已經正式繼承王位,更要受到監督,不能和心愛的「太后」在一起。
  兩人在四目交接時都暗自歎息,又趕緊別過頭去。
  「吾皇萬歲萬萬歲!」
  輪到眾臣子向他行禮了,他趕緊回道:「眾卿平身。」
  芷涵看到他終於君臨天下就覺得欣慰,她一切的犧牲就是為了此刻,只要他能幸福就好,她所受的委屈在這聲「萬歲」的呼聲中都煙消雲散了。
  尚晟用眼角餘光悄悄打量她,知道她正為他高興,不過他卻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如果說這王位是要用他們兩人的別離換來,他可不可以選擇放棄?
  「陛下?」芷涵察覺他在發呆,趕緊低聲提醒他。
  如夢初醒的尚晟立刻發佈命令:「請眾卿到御花園飲酒,與本太……,不,與朕同歡。」他忘了該換自稱了。
  看了芷涵一眼,發現她正抿唇一笑。
  「臣等遵旨。」
  所有臣子跟著尚晟朝御花園的方向前進,芷涵則默默走在最後頭,難以言喻的失落湧上她心頭。
  即使沒有血緣的羈絆,他們兩人的關係依舊是母子,這段愛戀仍然是禁忌,別奢望能得到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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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尚晟登基不到幾天,朝中就充滿一股詭譎的氣氛,因為前丞相蘇兆以往曾收買一些臣子做為心腹,現在群龍無首的他們對於尚晟的繼位自然無法心服口服,潛在的反動勢力蠢蠢欲動,叛亂只是早晚的問題。
  對於此點,尚晟早已瞭然在心,但又想不到什麼好方法來解決這種狀況,只有放任情勢自然演變下去。
  「陛下……」芷涵在他走出御書房時上前問安。對於他的苦惱她一目瞭然,但除了默默陪伴他外,她也無法替他分勞解憂。
  尚晟正要開口回應時,正巧有宮女經過,此時他只好說道:「母后何事吩咐?」
  他邊說邊對她苦笑。身為君王最苦的就是伴隨權位而來的責任,只要他一有差錯,很有可能會造成百姓的浩劫,史學家的筆也不會放過他。
  要不是為了她的希望,他才不想自討苦吃呢,不過既然坐在這位置上就得戰戰兢兢,更要收斂起從前太子時代的任性。
  芷涵沒法回答他的問題,她原本想說自己相信他能安然度過這難關,原本想說無論他怎麼做她都會永遠支持,不過在他這聲「母后」的稱呼下,所有柔情蜜意全出不了口。
  她差點忘了她是他的「母后」,即使再關心他也只能以一個「母后」的身份來發言,甜言蜜語不適合在他們之間使用。
  尚晟面對她的沉默不禁苦笑搖頭。雖然這聲「母后」他也是叫的心不甘、情不願,但事已至此,任他再想改變兩人間的關係也是無能為力。
  他可是堂堂紫宸王,是全國人民的楷模,朝中多少雙眼睛在監督他的言行舉止,若他真和她逾越母子之間的界線,怎能獲得眾人的寬容?
  「若母后沒事的話,兒臣想回去歇息了。」他在尷尬的氣氛中開口了,不待她回應就轉身離去,不想再和她四目交接了。
  芷涵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種不知是懊悔還是擔心的情緒湧滿她心頭。明知道他是為了她的願望才接受王位的,沒想到竟讓他陷入痛苦的深淵。
  她幽幽歎了口氣,正要轉身回長明宮的同時見到了尚◇。
  「母后!」
  什麼事都不知道的尚◇拿著手中新摘的綠草快步跑向她。
  她低頭看著他手上的草,腦中開始迴響起那屬於春天的草笛聲,而眼淚也在不知不覺中滑下雙頰。
  「母后,你怎麼哭了?」尚◇憐惜地踮起腳尖,試圖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
  「沒有,是沙子進了母后的眼睛。」芷涵趕緊破涕為笑。現在尚晟忙著國事,哪有時間吹草笛給她聽?
  那悠揚的草笛聲就留在記憶中慢慢品味吧,反正她和尚晟之間也只能有回憶了。幾天後,當尚晟在御書房中苦惱時,聽到宮女的通報:「陛下,丞相有事求見。」
  「傳。」他揮揮衣袖。
  雖然已經退朝了,但他還是要隨時保持謹慎。
  等丞相走進御書房後,尚晟勉強裝出笑臉。「陳愛卿何事上奏?」
  「啟稟陛下,關於前丞相之事……」
  這正是讓尚晟寢食難安的問題,他立刻鼓足精神準備洗耳恭聽。「快說。」
  「微臣斗膽,近日微臣自行與蘇派人士商量的結果,他們同意陛下繼位,不過同時也提出一個條件。」丞相行禮後娓娓道來,一方面悄悄觀察皇上臉上的表情。
  尚晟哼了一聲。就知道這些人沒這麼容易打發。
  「什麼條件?說來聽聽。」為了大局著想,無論什麼條件他似乎只能全盤接受了。
  正當他下定決心時,從丞相口中說出的條件是:「他們要陛下立蘇兆之女蘇巧蓉為後。」當日尚晟因巧蓉曾放過他而赦免了她的死罪。
  「大膽!竟敢與朕談此條件!」尚晟大發雷霆。他怎麼可能答應這種條件?如果他立巧蓉為後,之前放棄選妃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他這一生只想牽芷涵的手啊,除她以外的女人別想從他身上得到任何「妻子」的名分。
  「請陛下息怒。微臣知道要陛下娶殺父仇人之女確實是件很為難的事情,不過看在百姓的分上,還望陛下好生考慮。」丞相將他生氣的原因歸咎於蘇兆的弒君,沒注意到他臉上浮現了心虛。
  尚晟暗自歎了口氣。他能在丞相面前坦承他對芷涵的感情嗎?乾脆什麼都不解釋,就這樣含混過去。
  「此事不必考慮,朕絕不答應。」他沒有說明理由,就讓丞相以為他是因為孝心才不答應這件事也好。
  「可是陛下,臣以為先王不會因此怪您的……」
  尚晟揮揮衣袖命令道:「你可以退下了。」
  為了怕自己真正的理由會在無意間脫口而出,他趕緊終止與丞相的對談。
  「臣遵旨。」
  丞相只有聽令,無奈地走出御書房。
  就在此時,遇見走向御書房的芷涵。「微臣參見太后。」他微微行禮。
  「陳愛卿,你怎麼愁眉苦臉的?」芷涵關心問道。
  丞相邊歎氣邊搖頭說道:「啟稟太后,皇上不肯接受蘇派人士的談和條件,微臣為此憂心忡忡啊!」
  芷涵不禁納悶了,既然有談和的機會,尚晟怎會輕易拒絕?「喔,是什麼條件?」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條件讓他不想妥協。
  「他們要皇上立蘇兆之女為後。」
  聽到丞相口中說出的條件,芷涵愣了一下。先撇開其中的利害不談,光想到尚晟有可能結束獨身生活就夠她惶恐的了。
  如果尚晟娶了別的女人,會不會順理成章把對她的情感轉移到那人身上去?這樣一來,她該怎麼辦?
  她的思緒開始紊亂了。一方面希望尚晟可以忘了她,追求自己的幸福,一方面又害怕他不再愛她,使她的依戀變成了自作多情。
  不過這一切都要怪她自己,是她當初選擇要當他的「母后」,才會讓事情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即使她的目的是為了他好。
  錯誤既已造成,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當她還在理清紛亂的思緒時,丞相又開口說道:「若是皇上執意不肯,恐怕叛亂難以避免。」
  這句話提醒了芷涵。她想起尚晟的身份是國君,黎民百姓的安危全繫於他身。
  不能因為他倆這段禁忌的愛戀害得百姓受苦,她寧願從此冰凍自己的情感,也不願見到悲劇發生。
  她向丞相點點頭。「哀家知道了,你放心回去吧。」現在由她擔任說客,勢必要讓尚晟同意蘇派人士的條件。
  「多謝太后。」丞相鬆口氣後行禮離去。
  芷涵將視線轉向天空。此刻她思考的不是如何說服尚晟,而是如何說服自己的悲傷別在心頭駐足。待在御書房裡的尚晟心情煩躁不已,正想起身離開時,聽到「叩叩」兩聲,有人在輕敲房門。
  「是誰?」他懶洋洋問道。
  芷涵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陛下,是我。」
  「太好了。」他正想見她呢。「在外面等我,我立刻出去。」他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才不會被御書房裡的沉悶弄得窒息。
  出門後,他像太子時代一樣以輕快的腳步在迴廊上走著,現在的他需要用這種方法忘記身為國君的煩惱。
  「春天好像快過了。」他望著枝頭隨風調零的桃花說道。因為忙於國事,他一直沒注意到時序已經轉入暮春。
  「是呀。」默默跟著他走了一段路的芷涵含笑回應。等他臉上也露出笑容時,她才鼓起勇氣說道:「陛下,我聽丞相說了,關於蘇……」
  「那件事不必再說,我不同意。」尚晟立刻擺出不悅的臉色。他才剛把那條件逐出腦海,沒想到她又提了。
  「可是陛下,請您為了百姓福祉……」芷涵仍試圖說服他。這是為了國家呀,他再怎麼不情願也要同意才行。
  「叫你別再說了,你是聽不懂嗎?」尚晟一聽到「百姓福祉」四個字就大發雷霆。為什麼身為一國之君的他連婚姻的自由都沒有,非得聽人擺佈呢?
  芷涵沒料到他的情緒來得這麼快,只有靜靜注視著他,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失落。
  她知道他不高興,可是她也不開心呀,她如此竭力隱藏自己的悲傷,也是為了他好,為什麼換來的是他的不諒解?
  曉得自己不該發脾氣的尚晟,過一會兒低頭認錯了。「對不起。」其實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
  是她沒注意他的心情一直勸說才害他發脾氣的,難道她不瞭解他拒絕這項政策婚姻是為了她?
  這下子換芷涵陰沉著臉了。她開口緩緩說出一項連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設:「陛下,其實您喜歡蘇兆之女,對吧?」
  「你在胡說什麼?」尚晟將視線專注於她的眼眸,試圖發現她心中的真意。
  為了怕眼神洩漏自己的心虛,芷涵趕緊別過頭去,繼續以虛構的理由刺激他。
  「我沒有胡說,不然為何蘇兆犯了這種誅九族的重罪,您還放過他的女兒?」
  「那是因為蘇巧蓉是我的……」
  救命恩人四個字還沒出口,芷涵又接著說道:「其實您是怕會背叛我才不敢娶她的吧?」她邊說邊閉上眼睛。其實她很想說自己對他有信心,但是現在表達情意只會把事情弄糟。
  尚晟氣得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面對他。「胡說八道!給我閉嘴!」他搖搖她的肩膀要她清醒,希望她別再說刺激他的話了。
  芷涵先是低頭迴避他質問的眼光,再狠心問道:「陛下,您心虛了?」她曉得他的沮喪與忿怒,但不逼得他答應蘇派人士的條件是不行的。
  「我才沒有心虛,你不要隨便猜測我的心意!」尚晟氣得放手,他已經懶得和她多費唇舌。
  不過芷涵不讓他就此迴避問題,又立刻展開猛烈的攻勢。
  「既然沒有,怎不敢娶她?如果您真的對我有情意,無論誰做了皇后都一樣吧。」她咬緊了牙關說,事實上她對這件事情一點信心也沒有。
  雖然尚晟是個好男人,但對於不能與他光明正大廝守的她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轉而愛上名正言順的妻子。
  氣極的尚晟舉起右手,他真想狠狠刮她一巴掌以阻止她的胡亂猜疑,不過在稍微冷靜後又將手放了下來。
  「那不一樣,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他是真愛她,所以不容許另一個女人以他正妻的身份介入兩人之中。
  正當芷涵想辯駁時,一個宮女陪伴尚◇走向他們,兩人才趕緊收斂起針鋒相對的情緒,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
  「總之立蘇兆之女為後這件事不必再提,朕不會答應的。」尚晟先聲奪人說完後,將視線轉向天空,不想再看芷涵的臉了。
  「陛下……」芷涵還沒達成任務呢。
  「夠了,到此為止,朕不想再聽。」尚晟轉過身去以冷冷的口氣回道。
  此時他開始懷疑她的心意了。如果她愛他的話,怎能容許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莫非她對他的感情沒他想的那麼深?
  愈想愈心煩的尚晟一揮衣袖。「朕到御花園靜一靜,誰都不准過來!」說完後他邁開大步,逕自朝御花園前進。
  留在迴廊上的芷涵趕緊別過頭去,因為擔心自己會不由自主哭出來,所以不敢見他離去的背影。
  就在此時,宮女開口說道:「太后,其實皇上對您……」其實他們的事情早就在宮裡傳遍了,耳尖的她又注意到立後這兩個字。
  「住口!」芷涵厲聲喝道。尚晟對她的情意她自己最明白不過了,哪用得著這多嘴的宮女提醒?
  「太后恕罪。」宮女趕緊跪下磕頭,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芷涵發脾氣。
  「母后好凶喔。」尚◇也是第一次見到母親生氣。
  驚覺自己把他們當成出氣筒的芷涵立刻咳了幾聲。
  「起來,哀家恕你無罪。」勉強裝出笑容對尚◇說道:「◇兒乖,先回長明宮,母后待會兒再回去陪你玩。」
  「母后要去哪裡?」尚◇疑惑問道。
  「御花園。」芷涵含笑說道。她的目的是說服尚晟,即使被他怨恨也不要緊。
  「可是皇兄剛才說……」尚◇提醒她,尚晟才剛下令不准人到御花園呢。
  芷涵點點頭。她當然也聽到這命令了,不過不打算遵守。
  「◇兒乖,趕快回去。」她揮揮衣袖示意宮女將他帶走。
  等尚◇離開後,芷涵深呼一口氣。激將法既然沒有成功,她必須想另一套說辭來說服尚晟。尚晟獨自在御花園中沉思,過往的回憶一幕幕從眼前快速重演。多年前他和芷涵是在這兒相遇的,那時的情景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內心的悸動卻一直持續到現在。
  想著想著,他彎下腰摘了一株草,開始依照「尚晟編法」編織出草笛。從前他就是這樣一點一滴摸索出草笛的做法,然後編出屬於自己風格的草笛,吹出只有自己才懂的旋律。
  站在迴廊上的芷涵看到沉浸於回憶的他,原本想立刻走進御花園,但又不想打擾他的沉思,就默默站在一旁。
  一曲終了,尚晟才注意到她在一旁,不過明白她此刻是前來繼續當說客的他根本不想和她說話,乾脆放下草笛抬頭望著樹上的桃花,裝作沒看見她。
  一陣風吹來了,緋色的桃花隨風在空中飛舞,更惹得他心煩了。他突然想將這些花朵徹底粉碎,就走回迴廊,準備回寢宮取劍。
  「陛下……」芷涵見他過來了就準備開口說服他,不過他對她視若無睹,冷漠地與她擦肩而過。
  她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淚水跟著盈滿了眼眶,不過卻咬牙強迫自己忍住想哭的衝動,繼續站在原地等他回來。
  過不了多久尚晟就回來了,手上還多了一把劍。他重新走入御花園後拔劍出鞘,開始在空中攔截散落的桃花。
  一朵花兒是一滴春天的淚水啊!尚晟無情地揮砍著,讓緋色的花瓣碎落到地上,鋪成一層美麗的桃花地毯。
  芷涵依舊默默看著他。此刻她的心煩絕對不亞於他,但她必須故做平靜,因為她還有說服的工作要進行呢。
  一直等不到她開口說話的尚晟總算是停住了劍,他將視線轉向她冷冷說道:「如果你是來當說客的就滾吧。」
  芷涵一邊微笑一邊搖頭。其實她多麼想哭,卻得保持笑容。
  她的含笑不語讓尚晟更不安了,他重新舉劍等待風起,卻又在瞬間把劍放下。
  「我記得剛才說過我想靜一靜,所以你沒事的話就滾吧。」他不要她看到自己這個模樣,因為連無辜的桃花都成了他發洩怒氣的對象。
  他這句話總算讓芷涵有了反應,她像走進御花園了。
  尚晟看到她走進御花園,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朕不是叫你滾嗎?」他以厲聲命令掩飾內心的不安。
  芷涵沒有理會他的問題,逕自低頭用手掬了一握細碎的花瓣,再以哀悼的語氣說道:「花好可憐。」
  她真同情這花,燦爛過一季後竟遭到被毀滅的命運,不能以完美的姿態離開人世。
  「有什麼好可憐的?反正它們已經離開了樹枝,根本活不了。」尚晟哼了一聲,用桀驚不馴的口氣來表示對她惻隱之心的不屑。
  芷涵苦笑著搖頭,她知道他正在氣頭上,說的話是有口無心。「花好可憐。」她重複一次,因為她真的為它傷感。
  「春天快結束了,它們本來就要死了。」尚晟仍然是以極度不屑的口氣說道,一方面羨慕這花得到她的垂憐。
  為什麼她寧願同情在春天過後就不復生存的桃花,也不願同情因為愛她受盡前熬的他?
  芷涵淡然一笑,將視線轉向他。「陛下,您也好可憐。」
  她是有感而發。在她嫁給他父王時,他的心就像這春末的桃花般隨風而落,不知何時才能再上枝頭重新綻放?
  「你還不是一樣?」尚晟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知道從她嫁給他父王的那一刻起,她也像這桃花般,失去了原本應有的春日風光,要等到下一次春天再來時才有機會吐露芬芳。
  他們有著共同的心事,又因為相同的比方感到心疼,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只好任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過了好一會兒,芷涵開口了。「陛下,您記不記得我是您的母后?」她將話題轉移到她身上,準備直導核心。
  「這種事情哪裡忘得了?」尚晟苦笑回應,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問。
  「既然我是您的母后,您的婚事我應該有權置喙吧。」
  「你……」芷涵一下子就點出重點,讓尚晟有些措手不及。
  「我認為蘇兆之女非常適合您,所以請您立她為後。」芷涵繼續說道,現在她是以他母親的身份發言。
  「不!」尚晟連忙搖頭拒絕,他才不想聽她的命令呢。
  「陛下,我是您的母后,而您是我的兒臣啊。」芷涵毫不放鬆,繼續說道:「當兒子的人不聽母親的話,是不是太不孝了?」把兩人局限在傳統的母子關係,照理說他必須服從她。
  「楊芷涵!你不要太過分了!」尚晟恨恨說道,她怎能用她的身份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展尚晟,你居然直呼我的名諱,簡直無禮之至!」芷涵故做忿怒地說道,她必須善用這個身份上的優勢。「我是你的母后,你是我的……」
  「兒臣。」尚晟無奈回道,這是他無法否認的關係啊!
  芷涵就等他這兩個字。「既然陛下有自知之明,我就不用多說了,蘇兆之女那件事就這樣決定。」
  她冷冷說完後,轉過身去準備回長明宮,因為悲傷已經侵入她的眼眶,她只想趕緊回去躲起來放聲痛哭。
  她才走了幾步,尚晟就馬上喊道:「慢著。」
  「有事嗎?」芷涵不敢回頭,背對著他以冷淡的口氣問道。
  「你愛我嗎?」尚晟想確定她的心意。
  「我是你的母后……」芷涵不敢正面回答,只想敷衍過去。
  尚晟容不得她含糊其辭,他厲聲命令:「老實回答我!」
  「我……」芷涵開不了口,她沒辦法欺騙自己說不愛他。
  「算了。」尚晟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我會立蘇兆的女兒為後,不過你要記得那是你的意思,不是我的。」
  他無奈說完後,先她一步離開了御花園,她則傻傻站在原地,任紛落的桃花沾在她髮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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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舉行封後大典的日子敲定在五月中旬,此時宮中上上下下除了尚晟外,都為了這事忙碌不堪。
  負責監督進度的芷涵望著裝飾的花朵,不知不覺中開始發呆。
  四年前她就是在這兒封後的,只不過將象徵皇后身份的冠冕交給她的不是她心愛的人,卻是他的父親。
  如果一切可以從頭的話,她會不會再為了保住他的王位選擇當皇后?
  「太后,這花可以嗎?」
  芷涵還沒想出那假設的答案,正著手佈置的宮女抬頭徵詢她的意見,讓她從胡思亂想中驚醒。
  「可以,就放在那兒。」她趕緊點頭,再用手指點宮女該將花朵放在哪兒。
  這時尚晟也過來了,當他正要踏進殿堂時發現她也在,就站在外面。
  原本在他的心中,這場典禮該是為她舉行的,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身為皇上的他哪能封自己的母后為皇后?
  無奈搖頭,他開始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臉上流露著難以形容的喜悅。
  她在為他高興嗎?還是說這樣一來她就能卸下對他的愛戀,從此鬆口氣?
  不願再想的尚晟歎了口氣,再度轉身離去。正當宮中籌備封後大典的工作如火如荼之際,在宮外的一幢宅第裡——
  「是哪個渾帳和那狗皇帝說我要嫁給他的!」巧蓉面對蘇兆生前的部屬們大發脾氣,她從沒想過他們居然以她為條件與尚晟談和,直到命令下來了才發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
  她是不想叛變,但也沒想過要入宮啊!
  「小姐,這是您父親生前的心願啊……」一個部下向她必恭必敬地報告,其實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延續蘇兆在朝中的影響力,才不會讓他們頓失所依。
  巧蓉哼了一聲,她還不懂她爹嗎?「你懂什麼!我爹他生前是想自己當皇帝,才不是要我嫁入深宮呢!」
  「小姐有所不知,要不是那展尚晟遲遲不肯選妃,丞相大人早就送您入宮了。」又一個部下向她稟報。現在他們不能惹惱她,否則一切都完了。
  「一派胡言,都給我滾出去!」
  看巧蓉生氣怒吼的模樣,所有部下都識趣地退下了,而她的貼身侍衛至清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巧蓉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她有滿腔的委屈要向他傾訴呢。
  「至清,你給我評評理,那群渾帳東西居然要我嫁給殺父仇人!」她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從沒向他隱瞞過任何心事。
  至清只有皺起眉頭,一句話也不說。
  「至清,你倒是說句話啊!」沒得到回應的巧蓉嬌嗔道。她要他站在她這邊,即使是陪她罵個兩句也夠了。
  過了片刻,至清才緩緩開口:「小姐,奴才以為您若是當上皇后,必能一生享受榮華富貴。」蘇兆已經死了,現在只有進宮能保證巧蓉的下半輩子衣食無虞。
  巧蓉對他的答案相當不滿意,先是厲聲責備道:
  「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說自己是奴才!」等到情緒稍稍平復後,她才無奈坦承自己的心聲。「當皇后又怎麼樣?他殺了我父親啊!」
  她想到父親的死,禁不住又是一陣失落和沮喪,要是當時她照父親的計劃進行,父親就不會死了。
  「請小姐恕罪,奴才以為是丞相大人先謀反才有這種下場,更何況皇上饒恕了小姐您……」至清要她仔細想想前因後果,再提醒她尚晟其實已經仁至義盡了,她不該再有不滿。
  「住口!」巧蓉氣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怎麼他今天一直和她唱反調?「就算謀反,他還是我爹啊,那狗皇帝怎能說殺就殺!一個為人子女的怎可為了自己幸福就嫁給殺父仇人?」
  至清不說話了,他在思索該怎麼說服她答應進宮才好。
  這是為了她好啊,如果她能當上皇后,和當今的天子生兒育女,子孫就能生生世世繼承瀛林國大統,她也能永世留名,更可以彌補她父親企圖謀反的罪過。
  只要她能幸福就好,其它事情他就顧不得了。
  巧蓉沉吟了一會兒,又喃喃自語:「他要我嫁我就得嫁嗎?我非殺了他不可!」她對尚晟一點感覺也沒有,當初的同情如今已化為無比的厭惡。
  「請小姐不要衝動,弒君之罪……」至清連忙提醒她這是殺頭重罪,會禍及所有和她有關的人。
  「至清,你以為我還有九族可以讓他殺嗎?」巧蓉無奈苦笑。「我那些親戚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愈說愈傷心的她不自禁流下眼淚。她在懊悔和自責,因為知情的她獲得赦免,不知情的親戚卻一個個成了刀下冤魂。
  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的至清默默站在一旁陪著她,因為只有讓她盡情哭泣才能抒發她抑鬱在心裡的悲傷。
  「為什麼我要一時心軟饒了他?如果我照爹的意思一刀刺下,今天就不用這般苦惱了……」她一時的心軟卻賠上蘇家人的性命,無論怎麼哭都喚不回親戚們失去的生命了。
  「小姐天性善良,丞相大人不該要您殺人。」至清把責任歸咎給蘇兆。所有事端都因他的野心而起,沒有人應該替他挑起這罪過。
  「至清,謝謝你。」巧蓉哭泣了一陣後,偷偷瞧了他一眼;除了為父報仇之外,還有另一個理由讓她不願進宮。
  「小姐不用……」
  至清「客氣」兩字還沒出口,巧蓉就接著問道:「至清,你愛不愛我?」她總算鼓起勇氣開口了,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今天她要得到答案。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至清不知所措。他是愛她啊,但她是前丞相的掌上明珠,他只是她的貼身侍衛,對她的愛意只能深埋在心底。
  「奴才高攀不上小姐。」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就用這句話敷衍過去。
  「呆子。」巧蓉搖搖頭後苦笑說道:「總之我會殺了那貪杯的狗皇帝,反正我已經不忠不孝了,再加上個不仁不義的罪名也罷!」
  至清聽了她的話更苦惱了。他不能眼睜睜見她變成別人口中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人啊,為了避免這種結果,他要先她一步殺了尚晟,才能替她擔起所有的罪名。當封後大典的籌備工作告一段落後,接下來只需要等待良辰吉日的到來。
  此時不再受叛變困擾的尚晟逐漸諒解芷涵的用心良苦了,想趁著封後之前的輕鬆日子完成一件很早以前對她的承諾。
  這天,他下朝後特意躲在長明宮外,等她靠近時才從暗處走出。
  「咳咳。」他咳了兩聲故做震驚的樣子,彷彿兩人是不期而遇的。
  「陛下。」芷涵向他行禮。這些天來她為他的封後大典費盡心思,不是想討好巧蓉,而是想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希望巧蓉能好好做尚晟的皇后,如果巧蓉真讓尚晟愛上她,這樣他就有分名正言順的戀情,也就不會和自己繼續這永無結果的禁忌之戀。
  至於尚晟變心後她該如何是好?反正她的丈夫已經死了,她本來就該守節,現在和尚晟間的曖昧狀態已經是逾越禮節、有虧婦道。
  總之只要他幸福就好,她怎樣都沒關係。
  「母后免禮。」尚晟微笑回道。他有個秘密要告訴她呢。「這兒不方便說話,到御花園去好嗎?」他放低音量。這事可不能被別人聽見的。
  「好。」芷涵點點頭。原本以為他還在為封後大典的事情生她的氣,不過現在看來情勢已有改變。兩人走到御花園後,尚晟將視線轉向樹梢。
  「花都謝了。」他無奈說道,美麗的春景總是難以駐足,一眨眼就凋零殆盡。
  「是呀,春天過了。」芷涵幽幽地望著樹梢。沒想到一個不注意春天就結束了,真是令人感慨。
  就在他們憑弔美好春光的同時,尚晟總算鼓起勇氣小聲喚道:「芷涵?」
  他不想稱她為母后,因為那個稱呼會拉遠兩人的距離。
  「嗯?」芷涵隨意應了一聲。
  尚晟見她不堅持自己的身份,便興致勃勃提議道:「我陪你回家一趟,你說好不好?」雖然他不是她的夫婿,但在他心中她是唯一的皇后人選,所以想趕在封後大典之前陪她回去一趟。
  「回家?」芷涵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次。
  「對,你很久沒回家了,難道不想回去看看?」尚晟開始吊她胃口,他知道她終會屈服於鄉愁之下。
  芷涵蹙緊眉頭,心裡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可以衣錦還鄉了,憂的卻是稚子。
  「想是想,可是◇兒……」她怎能放心讓尚◇獨自待在長明宮裡呢?
  「那就帶他一起去。」尚晟聳聳肩,她真是多慮了。
  這個問題才剛解決,又有另一個困擾浮上芷涵腦海。
  「可是這樣會勞師動眾,恐怕不方便。」皇上出巡排場自然非同小可,大概會讓地方官員忙上一陣。
  「不會,我本來就是打算微服出宮,不會驚動任何人。」尚晟早就想過這問題了。
  「可是……」
  芷涵還沒提出下個問題,尚晟就誇張地歎了口氣。「哪這麼多可是!我記得以前答應過要陪你回去,你還記不記得?」
  她怎麼可能忘得了?但他現在的身份不是她的夫婿,而是她的「兒臣」啊。
  「現在朝中沒什麼重大的事情,那些小事丞相應該會幫我處理才是。」尚晟以為她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找不到理由的芷涵只好配合著問道:「什麼時候出發?」如果時間太靠近封後大典,她就能一口回絕了。
  「就明天了。」尚晟一向是立即行動的實踐派。
  沒想到他會這麼迅速安排好一切,芷涵無奈苦笑著,現在她可沒借口拒絕了。不過她又開始煩惱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家人。
  「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尚晟從她茫然的眼神中讀到退縮,連忙追問。
  說自己還沒準備好見自己的家人似乎太可笑了,芷涵趕緊搖頭掩飾真實的情緒。「沒有。」
  「嗯,那明日早朝以前就出宮,否則我會脫不了身。」
  尚晟說完後就離開了,芷涵則走回長明宮。她一面踱步一面回想家鄉的景色,結果什麼也沒想起來。第二天還沒到破曉時分,尚晟就穿著普通的布衣悄悄出現在長明宮前,不過芷涵並未依約出現。他先向四周張望一下,確定沒人後才踏進長明宮。
  「芷涵?」他不停尋找她的身影,逐漸靠近她的房間。
  「我還沒準備好。」
  芷涵的聲音從尚◇房間內傳來,他立刻轉身走了過去,在房門外著急問道:「怎麼了呢?再不走就天亮了。」
  「我昨晚忘了告訴◇兒,他現在還在睡呢。」芷涵的聲音聽來有些心虛,其實她是突然失去了和他一道回去的勇氣,才用尚◇當作借口想拖延到天亮。
  「那就讓他睡吧。」尚◇不懂這有什麼關係,尚◇既然不知情就不會洩漏他們的行蹤,乾脆把他留在宮裡更省事。
  「可是……」芷涵又開始推托了。其實她已經後悔答應他的邀約,卻又苦於無法拒絕。尚晟一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在遲疑了。
  「芷涵,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他有些不高興,不明白她為何退縮。
  「我……」芷涵吞吞吐吐了一會兒還是找不到借口。她怎能明白告訴他,自己不想和他單獨出宮?
  尚晟不是傻瓜,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心思。「難道你不相信我?」他歎了口氣,知道她懷疑他伴她出行時會情不自禁逾越禮節,讓兩人墜入無可彌補的錯誤中。
  「不是,我……」芷涵連忙否認,但她曉得若他們有機會獨處,她也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和他一起犯錯。
  就這樣,她在理智和情感間掙扎了一番,東方天空漸漸露出曙光了。
  「等我一會兒,我換過衣服就來。」她終於決定大膽出行。
  尚晟總算鬆了口氣。「我到宮外等你,動作快。」
  芷涵立刻回到自己房間換上了進宮前的衣服。現在沒什麼好猶豫的了,即使會遭到譴責她也不會後悔,因為她真的愛他。
  她走到宮外看到尚晟正在觀察四周的情況,悄悄走近他後,不由自主挽著他的衣袖。
  「好了?」尚晟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芷涵沒有回答,只有含笑點頭。
  「那就快走吧。」尚晟說完後輕輕將她的手推開。他不能和她太過親近,否則會一發不可收拾。
  「嗯。」芷涵雖然有些失望,但仍然含笑點頭。
  兩人就這樣躡手躡腳從御花園離開,悄悄離開了皇宮。他們旅行了幾天就到了芷涵的故鄉,在她正式回家前,兩人暫時寄居在客棧中,對外佯稱是兄妹。
  尚晟總是紆尊降貴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將床讓給芷涵獨睡。
  芷涵面對這種情況,既不能勸他一起上床睡,也不忍讓他睡在地板上,最後在理智的控制下只好任由他了。她只能在夜裡悄悄起身,將給予自己溫暖的被子蓋在他身上。
  這天,當他們一踏出客棧,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門口。
  「微臣不知陛下與太后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當地的縣官不知怎的居然得到了消息,特地準備馬車為他們代步。
  尚晟對芷涵無奈搖頭苦笑,既然被認出來了,他也不打算隱瞞。揮揮衣袖說道:「平身,恕你無罪。」
  他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芷涵身上的衣服,總不能這樣回去吧。
  「還不快為朕及太后準備衣服,難道要我們穿這等破衣在街上招搖?」他命令道。
  「是!」
  換上與身份相稱的衣服後,尚晟扶芷涵上了馬車,陪伴她搭乘馬車返家。一路上鑼鼓喧天,整條街道都擠滿了想看熱鬧的民眾。
  「今兒個怎麼這般熱鬧?」
  「你不知道啊,當今聖上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了!」
  「聖上怎麼會來?」
  「聽說是陪太后回鄉探親……」
  「聖上真是孝心可嘉,我還聽說……」
  民眾交頭接耳交換著自己聽到的小道消息,至清也混在這些人群中,靜靜觀察馬車的去向。
  「該動手了。」他對自己小聲說道。這是難得的良機,一旦錯過,再想暗殺尚晟大概就難如登天了。馬車停在芷涵家門口,尚晟小心翼翼扶著芷涵下車。
  「爹!娘!」
  芷涵一見父母就跪下準備行禮,但立刻被父母扶起。「現在是小的要向您行禮,稱您聲太后了!」
  「爹娘不必客氣,既然在自己家裡就不要拘束禮節,否則孩兒會難過的。」芷涵覺得很不習慣。
  尚晟看到她手足無措的模樣,不自禁在一旁竊笑。
  就在此時,一個少年從門外走進,見到芷涵就喊了聲:「姊。」
  芷涵愣了一下後才想起弟弟的名字。「子軒嗎?」
  「對。」
  「沒想到你長這麼大了,過來給姊看看。」芷涵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了。她離開時弟弟才到她的肩頭,沒想到一轉眼就比她高上許多了。
  「姊,借一步說話。」子軒向她招招手。
  她先看了尚晟一眼,得到點頭允許後才跟著他走。芷涵隨子軒一走到屋裡,他立刻開口問道:「姊,你有沒有遇到紀鵬大哥?」
  「紀鵬?」芷涵傻住了,努力在腦海中找尋這個曾令她魂牽夢縈的名字,此刻她才驚覺自己不曉得在什麼時候已經將它驅逐於思緒之外。「沒有呢,怎樣?」她趕緊用個尷尬的微笑掩飾自己的心虛。
  「他到那裡去了,聽說要應試今年的武舉。」子軒沒察覺她的異樣,又繼續向她報告他的消息。
  「喔。」芷涵只是隨意應了一聲。雖然她曾經愛過他,不過現在他已經不再令她牽腸掛肚。
  站在前廳的尚晟直受到民眾圍觀和奉承,已經快要撐不住了,趕緊匆匆跑向屋後大聲喊道:「母后,咱們是不是該走了?」他需要她幫忙解圍啊!
  芷涵聽到這聲呼喚時不禁笑了,沒想到尚晟也會不好意思。
  「姊先走了,你要保重。」她向子軒告別。下次再見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
  等她走出家門時又是一陣依依不捨。
  「請爹娘保重。」她極力壓抑離別的愁緒,因為有多少宮女進了宮後終其一生都不曾再見過自己的家人,尚晟能陪她出宮就是莫大的恩惠了,即使今生只能這麼一次。
  「請太后保重玉體。」芷涵的父母也含淚告別。他們以她為傲,所以極力抑住淚水,不讓它落下。
  芷涵準備上車了,當尚晟扶著她時她無意間回眸,忽然發現一道銳利的寒光從他身後襲來,她馬上轉過身將他推開。說時遲那時快,一支箭不偏不倚射中她的胸前。
  「母……母后?」不知所措的尚晟霎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扶住她,眼見鮮血從她胸前汩汩流出。
  「陛下……」芷涵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她很高興為他挨了這一箭。
  圍觀的群眾此刻也鼓噪起來:「有人行剌皇上啊!」因為害怕刺客再度行刺,街上的群眾開始互相推擠,整個街道亂成一團。
  為了避免更大動亂,至清這時出來自首:「是我做的,請大家不必驚慌!」他坦承道。原本他可以殺了尚晟,沒料到芷涵居然破壞了他的計劃。
  至清立即被官兵捆綁到馬車前,但心急如焚的尚晟哪有心情制裁他呢?
  「快擺駕回宮!」他的注意力全在芷涵身上,一邊小聲在她耳畔鼓勵道:「我們立即回宮,我讓太醫為你療傷。」
  芷涵雖然已經無力了,但仍睜眼對他微笑。
  「振作些。」尚晟沒想到這趟伴她回鄉之旅竟會這樣收場,罪惡感油然而生。「我對不起你。」
  芷涵對他搖搖頭。這不是他的錯呀,誰會料到有人敢行刺當今聖上呢?而且為他犧牲她也無怨無悔啊,他何必道歉呢?
  一陣疼痛感襲來,她給他一個深情的微笑後就昏了過去。
  「車伕,快一些!」尚晟看到她昏厥過去就更著急了。
  「啟稟陛下,小的已經……」
  車伕還來不及辯解,就被尚晟一腳踢開。「讓開!」
  尚晟不顧一切的揮動馬鞭,讓馬兒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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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6:52:59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芷涵緩緩睜開眼睛後發覺自己身在長明宮裡,恍恍惚惚中還以為前幾天的事情只是黃梁一夢,但看到坐在床邊倚著床柱打盹的尚晟,才知道自己真的受傷了。
  她用力眨眨眼睛,見到有微弱的光芒從窗欞透入,看來已經天亮了。
  「陛下?」她低聲喚著。既然已經回宮了,尚晟就要盡他為國君的責任才對。
  「唔……」尚晟隨意應了一聲,他的意識還留在夢境裡沒有清醒過來呢。
  芷涵沒有放棄,又低聲提醒他:「陛下,早朝的時間……」
  「別吵。」尚晟沒發覺是她,所以口氣相當生氣。昨天他為了照顧她可是一夜未眠,到了破曉時分才朦朧睡去,現在哪有辦法起床。
  芷涵搖搖頭,放棄了叫醒他的念頭,正想勉強起身時,胸前的傷卻隱隱作痛,她只好重新躺下。
  當她躺在床上重新將視線投向尚晟時,才想到自己從未如此接近過他。她仔細端詳他的睡臉,才二十出頭的他臉上仍有純真的氣息,不過他眉宇間糾結著與年紀不相稱的憂愁,讓她看了就心疼。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不知道尚晟現在的命運會是如何?
  不過他在與她相遇前原本就是太子了,原本仍是要繼承大統,皇后的過世只是一個變數,不見得就會改變他的命運。
  她暗暗歎了口氣。人生只能走一遭啊,做任何假設都挽回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只會徒增感傷罷了。
  「呃……」
  或許是她的歎息聲驚動了尚晟,他突然動了一下,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過了一會兒沒聽到任何動靜才又睜開眼睛。
  原來他換了只手托住下顎,再繼續沉浸於夢鄉。
  芷涵鬆口氣後又將視線專注在他臉上,發覺他嘴角突然揚起,似乎正在為某件事情高興呢。
  雖然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不過她也情不自禁跟著他笑了起來。
  他笑了一會兒又開始皺眉了,還一邊喃喃低喚著:「芷涵……」
  她又是心疼又是竊喜,或許他在夢中與她相遇了,也或許他正沉湎於過往的回憶,然而,無論他夢到什麼都好,至少每個夢境都有她參與,光想到這點她就相當欣慰了。
  就在此時,她忽然起了一股衝動,努力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接近他。
  「陛下,我對您的感情,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她在他的耳畔喃喃自語,但聲量小得連自己也聽不見,更遑論熟睡中的他了。
  說完後,她鼓起勇氣準備在他臉頰上烙下一個深情的吻痕,但到了他鬢邊,忽然又失去勇氣而停頓下來。就這樣,她靜靜傾聽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和在寧靜空氣中他均勻的呼吸聲。
  多喜歡這一刻啊,要是時間能夠永遠凍結……
  「叩叩!」兩聲敲門聲突然從門扉傳來,芷涵趕緊躺下去裝睡,尚晟也在此刻驚醒。
  「誰?」他揉揉惺忪的睡眼。
  「陛下,微臣斗膽請您上朝。」
  丞相的聲音從房外傳來,此時尚晟才想起自己身在芷涵房中。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沒有驚醒後,才躡手躡腳走到門前,以相當微弱的氣音回答:「太后還沒清醒,朕放心不下,你替朕去說一聲。」
  「可是陛下已經失蹤了好幾天,微臣不知該如何向其他大臣交代啊。」丞相的聲音聽來很為難。這幾天早朝都是他一手硬撐才勉強度過,現在尚晟既然回來了,怎麼可以再推卸自己身為國君的責任?
  尚晟愈聽愈心虛。他的確想做個認真負責的君王,不過芷涵的安危比起朝政來說自然重要多了。
  「太后醒來後朕會立刻上朝,還請陳愛卿……」
  尚晟還沒說完就開始猶豫了。要是芷涵知道他為了守候她連早朝都不上,一定會自責的。
  「算了,你先過去吧,朕隨後就到。」他只好去虛應一下故事了。
  「多謝陛下。」
  丞相如釋重負,轉身離開長明宮。
  尚晟走到床邊為芷涵蓋好被子,才打開房門離去。
  等他小心翼翼關上房門後,芷涵才睜開眼睛。其實他倆剛才即使刻意放低音量,她還是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一種不知是酸是苦的味道湧上她眼眸。
  不曉得丞相勸尚晟上朝的目的是為了國家大事,還是早就知道他倆的秘密,只是礙於身份不便勸誡,就採取迂迴阻止的方法呢?
  太后和沒有血緣關係的皇上之間的戀情是宮廷醜聞,是永遠不能得到諒解的禁忌啊。
  她重新閉上眼睛,既然回到宮裡了,還是保持以往的距離吧。尚晟一到早朝就感受到金鑾殿裡滿佈的詭異氣息,他咳了幾聲,想提醒眾臣他回來了。
  「吾皇萬歲萬萬歲。」大臣們群體行完禮後,金鑾殿裡詭異的氣氛依舊沒有得到舒緩,每個臣子都交頭接耳討論日前的事情。
  身為皇上的尚晟居然單獨陪伴年輕的太后回鄉探親,途中兩人獨處時不知是否發生了什麼逾矩之事。
  不過沒有人敢正式發問,每個人都把這問題藏在竊竊私語中。
  尚晟看了丞相一眼,根本就沒什麼事嘛,丞相干嘛要把他從長明宮裡挖出來。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他急著回去看芷涵的情況呢。
  「敢問陛下,行刺陛下的刺客該如何處置?」丞相先開口了。這件行刺的事情才是讓他們行蹤曝光的主因。
  「隨你們吧。」尚晟揮揮衣袖,現在的他哪有心思管那刺客該如何處置。「退朝。」說完後他就從龍椅上起身,逕自走向長明宮。
  芷涵的傷勢才是他最掛心的事呢。行刺失敗的至清被囚禁於囚車上,押解他的車隊正浩浩蕩蕩的朝京裡前進。
  「這個人犯了什麼罪?」
  「他行刺當今聖上呢。」
  「真是好大膽子!連天子他都敢殺!咱們趕緊去瞧瞧。」
  圍觀群眾愈來愈多,連偷溜出府的巧蓉也注意到了。
  「是誰和我一樣想殺了那狗皇帝?」
  她好奇前往觀看,赫然發現那人是至清。
  「至清!」她大喊一聲。
  坐在囚車上的至清先是朝發聲處看去,一看到叫喚他的人是巧蓉後,立刻別過頭去。
  他犯的可是嚴重的弒君之罪呢,雖然沒有成功,但和她相認的話會牽連到她。
  巧蓉看到他的反應,又是忿怒又是沮喪,念頭一轉就大聲嚷嚷:「喂!你們這群渾帳狗官,指使他殺那狗皇帝的人是我!你們快放了他!」她知道他是為她才會去行刺,所以她一定要救他脫離險境。
  至清閉上眼睛裝作沒有聽到她的話,押解他的官員自然也不理會她說些什麼,驅馬繼續前進。
  「喂,你們都耳聾了嗎?」眼看計謀沒有成功,巧蓉乾脆用激將法。
  這方法果然有用,囚車一瞬間停住了。
  「至清!」她連忙奔向停止的囚車。原來他是行刺尚晟不成遭到逮捕,難怪他好幾天沒出現了。
  至清雖然很想看看她的容顏、回應她深情的呼喚,但考慮到自己是朝廷欽犯,還是強迫自己別過頭去不理她。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他卻連她的臉也不能看,想來真是悲哀。
  「至清,我還以為你到哪兒去了,原來你……」巧蓉仍然不放棄,依舊喃喃敘述著自己的牽掛。
  至清聽她柔聲嬌嗔,即使這是他最喜歡的嗓音,他卻不能讓她說下去。
  「你是誰?」他壓抑住內心真正的情感,將視線轉向她冷酷問道。
  「至清?」巧蓉被這問題嚇著了,他怎會這樣問?
  等不及巧蓉想出答案,至清又冷冷開口說道:「你是哪來的瘋婆子?我根本不認識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至清,我知道你是……」
  巧蓉明白他的用意了,正要辯解時就聽到官員喊道:「出發!」
  囚車又開始前行了,至清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的耳朵不聽她的聲音,不讓自己真情流露。
  「至清!」
  巧蓉邊喊邊追著囚車,她跑了一段路,直到追不上囚車時才停了下來。就在此刻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要從尚晟手中救回至清,無論必須付出任何代價。「母后。」尚◇嘟嘴爬上芷涵的床,他有滿腹的牢騷要說給她聽呢。
  「◇兒乖,有事嗎?」芷涵勉強起身摸摸他的頭,知道他有事情要告訴她。
  尚◇立刻說道:「母后昨天一直在流血,好可怕。」他第一次看到人受傷的情景,自然感到恐懼。
  「對不起,嚇著◇兒了。」因為這事造成他的恐懼,芷涵有說不出的抱歉。
  尚◇沉默了一會兒,又吞吞吐吐說道:「皇兄……皇兄也好可怕。」
  「嗯?」芷涵不明白他的意思。
  「皇兄他……」
  尚◇原本想告狀,當他昨天想和母后一起睡時,尚晟硬是把他從床上抱開,並且語帶恐嚇警告他,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都要唯他是問時,尚晟推開房門進來了。
  「尚◇,不是告訴過你別來打擾母后嗎?」尚晟一看到他賴在芷涵床上就拉長了臉。
  「皇兄!」正在說尚晟壞話的尚◇趕緊從床上跳下,一邊呼喊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他的懷抱。
  「好了,別撒嬌,趕快回自己的房間去。」尚晟連抱也不抱他,口氣依舊冰冷。
  看到自己的撒嬌伎倆不被接受,尚◇嘟著嘴抱怨:「皇兄最討厭!」
  尚晟沒理會他,逕自走向芷涵床邊,此時覺得自己被忽略的尚◇已氣得跑出房間了。
  尚晟無奈搖頭。尚◇還是孩子,不明白他現在根本沒心情陪他玩。
  他再將視線轉向躺在床上的芷涵,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般鬆了口氣。「你總算醒了。」
  「謝謝陛下關心。」芷涵客氣答道。已經回到皇宮,她不能太過展露自己的情意,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
  「別這樣說,謝謝你救了我。」尚晟眼波隱含了無比的柔情。
  芷涵別過頭迴避他的注視,隨意找了個理由敷衍:「那是為人母親應該做的事。」
  「你非得用這個理由來阻止我的道謝嗎?」尚晟無奈搖頭,他又忘了她的身份是「母后」。
  芷涵沉默了。她是因為愛他才不忍見他死亡,但她卻不敢表白內心真正的想法,再說過幾天他就要立蘇兆的女兒為後了,她怎能以愛為名與他糾纏?
  尚晟看她不開口,也就識相地不再追問下去,直接轉移話題。「太醫說沒傷到要害,不過還是要好生靜養傷勢才能痊癒。」
  芷涵靜靜點頭。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夠了,至於有沒有被傷到要害她倒是一點也不在乎。
  尚晟以為她聽進去了,又繼續說道:「太醫說要用幾味比較難見的藥材,我已經命人去取了。」
  芷涵邊聽邊皺起眉頭。既然沒傷到要害,何必用到什麼難見的藥材?「只不過是皮肉之傷,何必如此勞師動眾……」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忿怒的尚晟打斷了。「胡說!雖然是皮肉之傷,也要小心調養才是。」如果今天受傷的是他,他自然不會如此在意,但受傷的人是她,他必須極力避免任何危險發生。
  「陛下多慮了,我……」
  芷涵還想勸阻他,但話頭再度被打斷。「好了,你別再說話,多多休息才是。」尚晟命令道。
  曉得再說什麼也沒用,芷涵只有依言躺下了。閉上眼睛的同時說道:「陛下請慢走。」她示意他先離開。
  想留在房中的尚晟歎了口氣,無奈問道:「你嫌我在這裡礙眼嗎?」他想時時刻刻呵護著她。
  「不,只是我怕如果您待在這兒,會有一些不好聽的事情流傳出去……」芷涵把心中的考慮說出,她不能讓他的名譽受到損害。
  「嘴生在別人臉上,他們愛說就任他們去說,我不在意。」尚晟聳聳肩,反正他已經忍耐夠久了,現在是因為她受傷他才好不容易能以「盡孝心」為借口和她多親近些,哪能被流言蜚語阻礙。
  「可是……」芷涵還是不放心。
  尚晟逕自握住她的手,像是宣示又像是保證般說道:「反正總有一天我會娶你的,看誰還有話說!」
  「陛下……」芷涵趕緊阻止他。那是不可能的事啊!他們之間有一道由身份構築成的圍籬,無論如何都拆除不了。
  「別再囉嗦,快休息。」尚晟放開手後命令道。他當然知道要達成這個誓言有些困難,不過即使要逾越倫理的尺度他也要放手一搏。
  芷涵無可奈何地只有依言閉上眼睛。
  尚晟踱步到窗邊,等確定她睡著之後才悄悄坐在她身邊。
  他低頭俯視她熟睡的姿容。這原本是他所能獨享的美麗,沒想到她竟成了他的母后,讓他想擁抱、想親吻她時都要在情感與理智間掙扎不已,最後還是在道德的約束下克制了衝動。
  而現在他就坐在她身旁,沒有人會看見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情不自禁的讓自己的臉與她的臉更加接近,她那兩片紅唇依舊鮮嫩得猶如春季綻放的花朵,誘惑他將唇貼於其上汲取芬芳。
  他緩緩貼近她的臉,等快吻上她的櫻唇時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
  「不行!」他連忙將頭別了過去。他差一點就要越界了,如果這道防線沒有守住,下一回他要的就不只是吻了。
  他撫撫胸口,急促的心跳逐漸恢復正常了。這時他又不禁責怪起自己的懦弱。為什麼不敢吻下去?身為一國之君的他竟然連吻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要擔心被人譴責,實在太可笑了。
  就在此時,在夢中的她嚶嚀一聲,綻出一個相當甜美的微笑。
  他也跟著她笑了,也想知道她究竟夢到些什麼,希望能走入她的夢境與她一同分享喜悅。
  打定主意後,他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睡了一陣後,芷涵醒來了,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尚晟像昨夜一般在床邊打盹,不自禁笑了。
  她看著他的睡臉,不知不覺想起今晨的情景,心頭猶如小鹿亂撞般悸動起來。今晨她居然想吻他呢,幸好丞相來請他上朝,否則她就偷吻了他。
  這樣的意外不能再發生。她使盡力氣掙扎起身,雖然胸前的傷仍隱隱作痛,但她總算離開了床鋪。
  她緩緩站起後才發覺房中的空氣有些涼了,即使時序進入了夏天,夜裡的風依舊沁涼。
  她轉身看睡著的尚晟,不曉得他會不會著涼呢?為了避免他染上風寒,她將掛於床邊的皮裘輕巧地披在他身上,深怕弄醒了他。
  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她轉身走向窗邊。她想看看夜闌人靜時的天空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綴著燦爛的星子。
  就在她抬頭望向天空的同時,忽然感覺肩上增加了一點重量,回頭一看,是尚晟,他把披在身上的皮裘分了一半給她。
  「涼了,這件皮裘我們一起穿。」尚晟深情說道。她披衣的動作儘管輕巧,但依舊驚醒了他。
  「陛下,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芷涵趕緊推了他一下。他怎可以將她裹在懷中與他共享皮裘的溫暖?只要一想到這皮裘裡有他的體溫,她就不由自主臉紅了。
  「看到又怎樣?」尚晟又將皮裘披在她身上,他才不在乎有人看見呢。
  「陛下……」
  芷涵還想勸阻的同時,尚晟用手指向穹蒼。「別說了,你看。」晴朗的夜空有一條乳白色的銀河流貫過,被分隔在兩旁的牛郎織女星依舊閃著璀璨的光芒。
  他們的際遇比牛郎織女慘多了,只能在無人的時刻享受著靜謐的甜蜜,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受到祝福與歌頌。
  這是一段無法公開的禁忌戀情,被倫常分隔在兩端的戀人只有在夏夜裡默默分享彼此的體溫,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再也不會有人來干擾。「咳咳。」
  聽到芷涵突然輕輕咳了幾聲,尚晟立刻把皮裘完全罩在她身上。
  「我去倒杯水給你。」
  他走離窗邊,倒杯溫水後回頭,赫然驚見她脖上架了把刀。
  「抱歉,打擾了兩位濃情蜜意。」抓住芷涵的人是巧蓉,她早就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也聽得一清二楚了。
  「蘇巧蓉!」尚晟認出她來。剛才他沉浸於甜蜜中,根本沒察覺她是什麼時候進到房裡的。
  「狗皇帝,你的記性還不錯嘛!」巧蓉語帶諷刺說道:「看來你要多多加強禁衛軍的訓練,別讓他們連刺客進來都沒發覺。」
  尚晟雖然一肚子火,但考慮到芷涵的安危就不能激怒她。「立後大典還沒到,如果你想……」他以為她是為這件事來找他商量的。
  「呸!你別說得好像我很想嫁你的樣子,告訴你,原本我是打算殺你才勉強答應進宮的。」巧蓉哼了一聲。立後大典的日子就在眼前了,除了要他取消,她不會為這件事和他多說一句話。
  原來娶的人不願意,嫁的人也不甘心。
  尚晟無奈搖頭後說道:
  「如果你想報仇的話儘管找朕,太后是無辜的。」看來巧蓉是等不及封後大典了,急著在典禮之前就殺他報仇。
  「我是很想殺你,不過今天我不是來殺你的,只是來向你要個人。」巧蓉急忙說出自己的動機,怕他誤會她的意思了。
  尚晟低頭沉思,如果今天巧蓉以人質和他談判成功的話,恐怕以後會有不少不肖之徒起而傚尤。
  不過今天被當作人質的是芷涵啊,他怎能堅持自己的立場眼睜睜見她遭到殺害!
  「陛下,您可千萬別受她要挾……」芷涵也知道此風不可長,趕緊叮嚀他。
  「閉嘴!」巧蓉用刀在她脖上割出一道血痕,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再吵就殺了你!」
  尚晟一見芷涵受傷就開始大發雷霆了,以極度威嚇的語氣說道:「不准傷她,否則朕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巧蓉就哈哈大笑起來,用諷刺的語氣問道:「你就怎麼樣?你能怎麼樣?你又敢怎麼樣?」芷涵的性命掌握在她手中,諒他不敢輕舉妄動。
  「朕真後悔饒恕了你!」尚晟後悔極了,早知道就依謀反之罪將巧蓉繩之以法,今天就不會有這事發生了。
  巧蓉聽了這句話後更生氣了。
  「我更後悔當初沒賞你一刀!」要是那時她遵照父親的意思殺了他,今天也不用闖皇宮救人了。
  想到這件事,她的淚就不自禁從眼眶滑落,情緒跌入谷底,等回過神時才發覺尚晟已悄悄走近了。
  巧蓉慌張說道:「你……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靠近,我真的會殺了她。」
  她邊拉著芷涵向後退,邊用力把刀擱上芷涵的頸項。但想到或許真會失手殺了她,手就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尚晟用手握住她的刀刃,用力奪取她手中的劍,被割破的手掌流出鮮血。
  「你瘋了……你有病……」巧蓉被他奮不顧身的舉動嚇著了,不停地喃喃自語。
  尚晟趁她疏忽之際將芷涵拉到自己身邊,柔聲問道:「你沒事吧?」他瞥見她脖上的血痕就心疼,甚至忘了自己手上的傷。
  芷涵微笑著搖頭,但視線觸及他手上的傷時眼神就黯淡下來了。
  「可是陛下的傷……」
  「不打緊。」尚晟不在乎為她流這點血。視線轉向巧蓉時口氣變得嚴厲起來。「蘇巧蓉,你知道你該當何罪!」
  巧蓉頹然跪地。這一次到了緊要關頭她又心軟了,現在只有束手就擒。
  不過她一點也不想為自己脫罪,只想救至清。
  「民女既然敢來就有被處死的打算了,不過還是請陛下饒恕一個人。」她極力保持鎮定,希望能抓住最後一絲渺茫的機會。
  「你現在憑什麼和朕談條件?」尚晟冷酷地看著她。如果她挾持的是別人他倒不會這樣生氣,偏偏她抓的人質是芷涵,又讓芷涵受了傷,他怎麼可能寬宏大量聽從她的要求?
  芷涵見她楚楚可憐的神情,惻隱之心就油然而生,忘了不久前她還拿刀擱在自己脖子上。
  「陛下……」她想替巧蓉求情。
  知道芷涵心意的尚晟只有苦笑搖頭。既然她想聽,他就照她的意思吧。「好,你說說看。」
  「之前行刺陛下的人是受民女指使的,請陛下饒恕他的罪。」巧蓉趕緊開口。她只想把所有罪責都擔在自己身上,至清就有得救的可能。
  「放肆!」尚晟簡直快氣昏頭了,她竟敢替那個差點置芷涵於死地的男人求情!「蘇巧蓉,你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替別人求情?」
  知道已經沒有轉圜餘地的巧蓉歎了口氣。看來她和至清都難逃一死,不過至少在黃泉路上能互相作伴,她也不用嫁給殺父仇人了。
  這也算兩全其美的結局吧。她一面搖頭一面微笑,但笑容裡滿是無奈。
  她的表情又觸動芷涵的心弦,那是一副為心上人視死如歸的表情,不久前當尚晟蒙受弒父嫌疑時,她在鏡中看到自己的神情就是那樣。
  「他是你什麼人?」她想印證一下自己的假設。
  這個問題驚斷了巧蓉的思緒,她抬頭狐疑地望了芷涵一眼,不曉得她為何而問。
  「太后問話你沒聽到嗎?快回答!」雖然不曉得芷涵問這問題的用意,尚晟還是發出命令。
  「陛下。」芷涵以眼神向他示意後,再一針見血問道:「他是你的心上人嗎?」
  沒想到自己的心事居然被看穿,巧蓉點了點頭。至清就是她的心上人,他為了她膽敢弒君,她也可以為他闖皇宮要人。
  假設得證後,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湧上芷涵的喉頭,她開口替巧蓉求情:「陛下就饒了他吧。」
  尚晟點點頭。既然她決定放人他也無話可說。「你說的是她還是行刺你的人?」兩人裡總有一人要受制裁。
  「都是。」芷涵簡單扼要說道。
  這怎麼行?」尚晟立刻厲聲拒絕。要是弒君的人都無罪釋放,這樣一來王室威嚴蕩然無存!
  「陛下,就算是我拜託您……」芷涵繼續替她哀求。因為自己的戀情永遠不可能實現,所以她不忍見到別的鴛鴦被拆散呀!
  尚晟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總算鬆口了。
  「蘇巧蓉,你要記得這是太后為你求情我才答應的,日後你要和那人隱姓埋名離開瀛林國,否則一旦就逮一律依謀反罪名處死!」
  「吾皇萬歲萬萬歲!」巧蓉立刻磕頭謝恩。她和至清算是到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終於可以回到人世了。夏夜的星子依舊在空中散放燦爛的光芒,此刻沉睡的瀛林國郊有兩匹馬正迎風奔馳著。
  「小姐,多謝您救了奴才……」開口的是至清,他知道她為了救他,放棄了進宮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
  巧蓉立刻停住馬,俏皮地眨眨眼睛說道:「別叫我小姐了,我和你一樣是逃犯。」他們都犯了弒君未遂的重罪,正受到瀛林國的通緝呢。
  至清也跟著停住了馬,搖頭苦笑。
  就在他們相視而笑的同時,幾隻夜鳥從天際掠過,發出尖銳的鳴聲驚破瀰漫在他們之間的沉默。
  巧蓉有感而發。「那兩個人,最後一定會在一起吧。」她想到尚晟空手奪白刃的情景就對他們有信心。
  「誰?」至清好奇問道。
  巧蓉只有神秘地眨眨眼睛回答:「不能說。」
  曉得再怎麼問她也不會明說,至清此時鼓起了勇氣問:「那我們呢?」他想確定她的心意。
  巧蓉又笑了,笑他的遲鈍。「這還用得著問嗎,相公?」她向他眨眨眼後揮動馬韁,策馬繼續前行。
  「娘子,等等我!」得到她的答案,至清趕緊揮動馬韁,緊追她的背影而去。
  東方天空逐漸露出了曙光,原本在今日進行的封後大典卻因為女主角的缺席而宣告取消,不過有什麼關係呢?至少有一對戀人因此而能長相廝守。
  但是事情的進展真會如此順利嗎?尚晟望著清澈的天空,發現不遠處飄來一朵烏雲,看來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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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6:54:01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瀛林國紫宸王年表:元年秋,蘇兆餘黨叛亂起。
  尚晟取消封後大典不到幾個月,蘇派人士就發動大規模的叛變,朝中大臣觀望態度濃厚,而原本主掌軍權的將軍竟然也加入蘇派,使得軍隊無人統領。
  「朕御駕親征好了。」
  苦無良將帶領軍隊的尚晟一邊皺一邊在早朝中宣佈。叛亂已經持續好幾天了,看來只有他親自出馬才能解決問題。
  丞相立刻勸道:「請陛下三思!」
  他不能眼睜睜見到國君犧牲呀,上回繼位風波才剛平息,如果尚晟不幸戰亡。又是一大麻煩。
  「陳愛卿,不然你說該怎麼辦?」尚晟當然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太高,但是沒有將領軍隊如何作戰?再拖延只會誤了先機,得勝的機率更小了。
  丞相沒法回答他的問題,只有默默佇立於殿下。
  就在此時,一個臣子站出來了,他向尚晟行了個禮。「啟稟陛下,微臣願掌兵符。」
  「唔?」他是生面孔,尚晟開始思索他到底是誰。
  「紀大人,您今科才剛得第,真能統領軍隊?」丞相認出這人是新科武狀元紀鵬,就先尚晟一步問道。
  紀鵬斜睨了他一眼,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陳大人莫非嫌我太年輕?」
  「不,只是……」
  丞相的話還沒說完,尚晟就揮揮衣袖阻止他發言。
  「好了,別再說了。」他將視線轉向紀鵬。「紀愛卿,這事就交給你吧,若叛亂得平,朕封你為……」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紀鵬身上,更想用榮華富貴做為獎勵。
  紀鵬聽了他的話,臉上沒有出現高興的神色,只有微微行了個禮。
  「微臣不求陞官晉爵,只想向陛下要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其實是個人,她在多年前進了宮裡,他一直念念不忘要接她回去。
  「一件東西?」尚晟覺得困惑,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紀鵬冒生命的危險,只求得到他賞賜?
  「是,只要一件東西就行了。」紀鵬再次肯定說道。對他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其它東西他都不在乎了。
  尚晟沒有詳問他想要的是什麼,就一口答應:「那還不容易,只要這東西朕能找到,就一定給你。」
  反正身為國君的他哪有什麼東西得不到,賜給紀鵬做為獎賞也沒什麼大不了。
  紀鵬得到承諾後,淡然一笑。「多謝陛下,請陛下謹記此言。」他知道如果尚晟曉得他要的是什麼,就不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當然,朕也知道君無戲言,你放心的去吧。」尚晟保證似的再應諾了一次。然後正襟危坐,開始發佈口諭:「紀愛卿接旨,朕封你為平亂大將軍,望你能不負朕的托付,平定蘇兆餘黨之亂。」
  「臣遵旨。」
  紀鵬行禮後退出金鑾殿。現在他可得到尚晟的保證了,只要他平定亂事就能實踐在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他和一個喜歡聽草笛的少女的約定。退朝後的尚晟匆匆忙忙走向長明宮。既然紀鵬願意為他效力,他就不用御駕親征了,心中的大石就此放下。
  因為芷涵也正在擔心這件事,所以他急著把這好消息和她分享。
  當他一踏進長明宮,就有一個宮女過來行禮。「陛下。」
  「太后呢?」他朝四周打量一下,沒見到芷涵的蹤影。
  「啟稟陛下,太后到御花園去了。」
  聽到宮女稟報後,尚晟趕緊轉身走向御花園。
  一陣清涼的西風從不遠處拂來,御花園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咳咳。」
  他走進御花園一看,咳嗽的人就是芷涵。
  「天涼了,怎不留在宮裡?」尚晟小聲責備,擔心身子虛弱的她會因此著涼。
  「陛下,我出來透透氣。」芷涵行禮後說道。因為太醫的吩咐,她必須整天都關在宮裡養傷。
  這個理由讓尚晟無法反駁,他聳聳肩後又問道:「你的傷……」
  每想到這個箭傷他就是一陣自責。如果那時他沒轉身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受傷,也不用受這麼多苦。
  「早就不礙事了,是陛下太過操心。」芷涵噘起嘴不服氣地問道。她覺得自己已經痊癒了,偏偏他聽太醫的話限制她的行動,害她整天都被關在宮裡,簡直就快窒息了。
  「還是小心點好,你的身體又不是很好……」尚晟皺起眉頭繼續叮嚀。她柔弱的身子哪裡禁得起舊傷復發的疼痛?
  他的關心讓芷涵備感窩心,她以一個微笑表示接受他的叮嚀。
  「陛下為什麼事情高興?」她注意到他剛走進御花園前喜上眉梢的神色,知道有讓他開心的事情發生了,而他急欲和她分享。
  尚晟聽到提醒後才想到自己來找她的動機。「今兒個早朝時有位臣子願意替我出征討伐蘇兆餘孽,你說這事值不值得高興?」
  「真是恭喜陛下了。」芷涵點點頭,總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等這句話說完後,一時找不到話題的兩人只好保持沉默,任蕭瑟的秋風吹拂。
  過了一會兒,尚晟突然開口:「交白露了吧?」忙碌的國事每每讓他忘了時序的更迭,只有從天氣的變化中察覺。
  「是啊,今年的秋天冷得特別快,看來今年冬天會很長。」不曉得這個冬天到底會多長。
  尚晟的思緒又轉向亂事的征討。「希望戰事不要拖到冬天,否則勞民傷財……」作戰的士兵最怕遇到冬天,因為保暖工作若是沒做好,就會有無謂的犧牲。
  他只能希望紀鵬在冬天來到之前平定亂事了。
  芷涵看他憂愁的樣子,不自禁也跟著擔心起來,但又無法為他分憂解勞,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都是我的錯,早知道就讓蘇巧蓉進宮,反正那些人要看到的是名分,只要我不碰她就好了……」尚晟苦笑道。計較太多、考慮太多的結果卻換來不必要的戰爭,想來真是可笑。
  芷涵搖搖頭。「這樣她不是很可憐嗎?」
  若巧蓉為了滿足叛變者的野心而進宮,她和她心愛的人不就永遠不能廝守?
  「說的也是。」尚晟點頭同意。既然他們兩人的愛戀沒有結果,他就該想辦法讓別人的戀情有圓滿的結果。
  「不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芷涵喃喃自語。巧蓉和她的心上人是不是正在不知名的某處長相廝守?
  「一定比進宮好。」尚晟不願多做揣測,直接下了結論。
  達成共識的兩人不禁相視而笑。雖然自己的戀情不能圓滿收場,但看到別人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就夠了。
  此刻,一陣涼風吹來,芷涵又低頭咳了幾聲,尚晟又開始責備道:「就叫你乖乖待在宮裡……」
  「我回去就是。」芷涵含笑說道。他真是太大驚小怪了,她只不過是咳了幾聲,哪有必要緊張成這樣!
  「我扶你……」尚晟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有人走近,連忙改口說道:「兒臣就此告辭,請母后慢走。」
  芷涵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明白他改口的原因了,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行了個禮後,獨自走回長明宮。惱人的冬季在轉眼間到來了,天氣逐漸轉為難忍的寒冷,尚晟雖然對平亂的士兵健康憂心忡忡,但從前線不斷傳回的捷報也讓他鬆了口氣。
  更令他興奮的消息終於在冬季的尾聲傳來,亂事平定了,現在只等紀鵬班師回朝。
  這一天下朝後,他一如往昔來到長明宮,還沒踏進宮門就聽到宮女稟報:「啟稟陛下,太后到迴廊上去了。」
  他點點頭,迅速朝迴廊移動,走沒幾步就看到芷涵傻傻地望著天空。
  「母……芷涵。」他朝左右張望一下,確定沒人時才放膽喊道。
  「陛下。」芷涵的思緒立刻被拉回現實,她對他抿唇一笑。
  「在高興什麼?」
  「亂事平定了,陛下總算可以高枕無憂。」
  「是呀,多虧了有紀愛卿,紀愛卿他啊……」
  尚晟連忙在她面前誇讚紀鵬的年少才俊,她也沒多問紀愛唧究竟是誰,只在一旁陪笑。
  就在尚晟極力誇讚紀鵬的同時,突然有個宮女慌慌張張跑來稟報:「啟稟陛下,紀將軍求見。」
  「這麼快就回來了!請紀將軍到朕的寢宮。」尚晟十分驚喜,他急著向紀鵬致謝呢。
  「芷涵,你要不要見見紀愛卿?」他想芷涵聽他說了這麼多,應該也想見見這位紀愛卿的廬山真面目。
  「這……妥當嗎?」芷涵雖然想知道紀愛卿是何方神聖,但她有什麼理由陪尚晟去接見臣子呢?
  「別想這麼多了,走吧。」
  尚晟不待她再反對,帶著她朝寢宮走去。尚晟帶著芷涵走到自己的寢宮前,遠遠就看到紀鵬伏下身子行了個大禮。「微臣參見陛下。」
  「紀愛卿平身。」尚晟感激他都來不及了,哪要他行禮。
  就在紀鵬抬頭的同時,芷涵感到疑惑了,眼前這人實在太眼熟。
  「咦?你不是……」她原本想說「鵬哥哥」三字,卻害怕認錯人而作罷了。
  「微臣參見皇太后,真是久違了。」紀鵬向她拱手行禮。睽別了將近五年,他們總算再度見面。
  「鵬哥哥,果然是你。」芷涵這才確定了,眼前的人果然是紀鵬,誰叫她太久沒見到他,連他的臉孔都記不太清了。
  在一旁聽著的尚晟大概明白狀況了,陪笑問道:「你們認識?」
  「是呀,哀家和紀愛卿可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芷涵趕緊補充說明。雖然她對他不再依戀了,但記憶中的情誼可是彌足珍貴的。
  「原來如此。」尚晟一方面為了他們的重逢感到高興,一方面是要慶祝紀鵬凱旋歸來,決定大開筵席。
  芷涵伴著尚晟坐在上席,紀鵬則坐在下席。
  筵席在愉快的氣氛中持續進行著,直到酒過三巡後,紀鵬開口了。「不知陛下是否記得答應微臣的事?」
  「朕答應你的事……喔,紀愛卿想要什麼?」尚晟想起紀鵬出征前曾要求他賜一件東西,現在就是履行諾言的時刻。
  紀鵬朝上席看了一眼後,開口說道:「微臣想要陛下身邊的人。」他在注意芷涵的表情,想看看她是什麼反應。
  芷涵和尚晟一時間沒弄懂他的意思,還以為他要尚晟挑選美麗的宮女賜給他,所以保持微笑。
  「陛下是不願意呢?還是聽不懂呢?微臣要的是現在在陛下身邊的人。」紀鵬加重語氣提醒道。
  尚晟才發覺他說的是誰。
  「大膽!你知道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向朕要太后!」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就算他不愛芷涵,單以她太后的身份而言,紀鵬也不該妄想染指!
  突然明白尚晟在生氣什麼的芷涵吃了一驚,傻傻地看著紀鵬。他是來實踐從前說要接她出宮的承諾嗎?不過此刻的她根本不想離開尚晟啊。
  「原來陛下不願意,難道您忘了『君無戲言』?」紀鵬臉上一派神秘的微笑,他知道用這句話來質問尚晟最能使他啞口無言。
  尚晟強抑住內心的怒意,深呼一口氣後說道:「這件事情朕不答應,朕會另外想辦法報答你。」
  他故意迴避了「君無戲言」這句話,而且如果紀鵬一開始就明說要的賞賜是芷涵,他寧可亡國也不要紀鵬出征。
  聽到尚晟的話後,芷涵鬆了口氣。還好不須她表態,否則她會很為難。
  紀鵬拿起酒杯啜飲一口後冷靜開口:「若是陛下堅持不給,微臣只有力取。」他一定要接芷涵出宮,而且勢在必得。
  「紀鵬,你想叛變嗎?」尚晟正襟危坐,一方面懷疑此刻在皇宮之中,紀鵬哪來這麼大自信敢發此豪語?
  紀鵬聳聳肩後站起,他已經豁出去了。「既然陛下背信在先,微臣也沒有辦法,只能得罪了。」
  「來人……」
  尚晟的命令還沒出口就聽到尚◇的聲音。「皇兄!母后!」
  尚◇的衣襟被一個士兵揪住,脖上還被一把匕首抵住。
  「◇兒!」芷涵見到這情景幾乎嚇昏了,沒想到紀鵬居然抓尚◇做人質,非要逼她離開不可。
  尚晟趕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邊出聲恐嚇道:「紀鵬,趕快放了皇弟,否則……」
  「要放他可以,不過太后必須隨微臣離開。」
  紀鵬提出了條件。尚晟這個天子在他眼中一點地位也沒有,所以他根本不想理會尚晟說些什麼。
  「大膽!你簡直……」
  尚晟「目無王法」四個字還沒出口,芷涵就開口說道:「哀家答應你就是。」
  她從紀鵬的眼神中明白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擔心尚◇的性命安危的她只有違背自己的心意,答應他的交換條件。
  「芷……母后,這怎麼可以!」差點叫錯的尚晟改口後急忙勸阻她。只要戰場局限在宮中他還有勝算,要是她跟隨紀鵬到了將軍府,他就真的無能為力。
  不過心急如焚的芷涵哪裡聽得進這些話呢?她將視線轉向尚晟,以非常微弱的語氣哀求道:「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求陛下,請讓我救◇兒。」
  她希望他不要輕舉妄動,因為她瞭解紀鵬的個性,如果一直拖延下去尚◇真的會被殺。
  她那哀憐的語氣讓尚晟無法拒絕,只有微微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哀家跟你回去。」芷涵面向紀鵬說道。跟他回去是因為要救尚◇,而不是想和他再續前緣。
  紀鵬沒察覺她的真意,還以為她是為了矜持才在尚晟面前故做姿態,他抓尚◇的舉動剛好讓她有了脫身的最好借口。
  「跟我來。」
  他帶著芷涵走到宮門口,將她扶上馬背後又叮囑屬下:
  「等我們走遠時才放人。」
  因為尚◇還在士兵手中,尚晟只有無奈地目送芷涵的背影被暗夜吞噬,等到他們消失不見時,尚◇才獲得自由。
  「皇兄!」他奔向尚晟懷中,全身還是禁不住發抖著。
  那名挾持尚◇的士兵此時自行下跪請罪。「請陛下治罪。」
  「起來。」
  尚晟已經無心管他了,滿心想著該用什麼辦法奪回芷涵。
  空氣漸漸變冷了,不一會兒,瑞雪一片片從天空飄下,他才注意到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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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6:55:03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翌日早朝,怒氣沖沖的尚晟和眾臣商量該如何救出芷涵。雖然對他來說這是刻不容緩的大事,他恨不得馬上就帶兵衝到將軍府去,但為了尊重朝中的大臣,他還是決定先和他們說一聲再行動。
  「朕決定派軍至將軍府,由朕御駕親征……」
  他將事情經過簡單說明後就從龍椅上起身,準備立刻行動。然而丞相卻阻止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你說什麼!」尚晟氣得怒吼起來。他只是禮貌上通知一聲,沒想到丞相竟不識好歹提出反對意見。
  丞相沒有理會他的怒氣,逕自說明反對的理由。
  「請陛下息怒。紀將軍一向深得軍心,哪有軍隊願意為陛下效力?更何況蘇黨的叛亂才剛結束,民間徵召的士兵都累了……」
  見到其他臣子點頭附和,尚晟的眉頭深鎖。這些事情他都知道,只是芷涵在他心中比這些事情都重要多了。
  他寧可不要王位也不要失去她,即使兩人只能默默相對而不能長相廝守,他也不要她離開。
  丞相見眾人的反應都傾向於支持他,就繼續說道:「再說太后被擄雖有傷國體,但太后並不是陛下的親生母親,陛下不須為了盡孝心而涉險。」他把尚晟的忿怒歸因為孝心。
  愈聽愈煩的尚晟終於忍不住大拍龍椅喊道:「住口!」他對芷涵的感情才不是孝心,而是確確實實的愛戀!
  或許是他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知道宮中傳聞的臣子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不過他們還是在想辦法阻止尚晟的衝動。
  過了不久,結論出來了,又一名臣子上前稟告道:「臣斗膽上奏。臣以為陛下不該因私人的情感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他的話立刻獲得熱烈的迴響。
  「臣也上奏……」
  「臣……」
  臣子們陸陸續續跪下磕頭,這讓尚晟難以應付,最後他轉過身去大喊道:「夠了,朕會好好考慮的。」
  「謝陛下!」
  「退朝。」
  尚晟懶得回禮就逕自離開走到御花園。瞥見尚◇孤獨地用手碰碰懸於低枝的積雪,他靠近他時問:「尚◇,你在看什麼?」尚晟勉強裝出笑意。昨夜受到挾持的尚◇想必是嚇壞了,不該再讓他為芷涵的事情擔心。
  尚◇回過頭來,浮腫的眼皮說明了他剛剛哭過了。他揉揉眼睛,嘟著嘴問道:「皇兄,你昨天為什麼不救母后?」
  就知道尚◇會這樣問,尚晟趕緊將自己想了一夜的說詞用上。「因為如果尚◇被殺的話,母后會傷心,所以要先救尚◇呀。」
  要是可以的話,他何嘗不想救芷涵?只是如果尚◇受到了傷害,芷涵一定會傷心難過,而且會責怪他不先救尚◇的。
  然而這個理由無法說服尚◇,他掙脫尚晟喊道:「討厭!我最討厭皇兄了!」他才不要母親為了救他而被人擄走呢。
  「尚◇!」尚晟心頭已經亂成一團,他不曉得尚◇居然會這麼不諒解他。
  「我要見母后,我要……」尚◇還不停止耍脾氣,他就是要看到芷涵才肯安靜下來。
  尚晟也很想見她,但是現在根本不可能見到,尚◇的一再吵鬧更讓他心煩,最後他將忿怒一口氣爆發出來:「閉嘴!」
  尚◇嚇了一跳,他從沒見過尚晟發這麼大脾氣,所以在咽嚥口水後又鼓起勇氣繼續耍賴:「我就是要見……」
  「叫你閉嘴沒聽到嗎?」尚晟的口氣轉為陰沉了,他無法做到心平氣和的地步。
  尚◇這回真的嚇到了,邊哭邊跑回長明宮。
  尚晟原本想追上去向他道歉,但追了幾步後又停住腳步,此時到長明宮不是更添傷感嗎?
  「我還當什麼王?連心愛的人我都無法保護,當王有什麼用?」他喃喃自語。
  不明白為什麼當了國君連要出兵去救愛人都要受到限制?若是繼承王位就是要承受一堆責任、受到一堆限制,那當王究竟有什麼好處?
  一片潔白的雪花從天際墜下,尚晟抬頭看著它,此刻只有沮喪的情緒伴他迎接暮冬的淒冷。「奴婢參見陛下。」尚晟聽到這句話後才抬起頭來,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踏進長明宮。
  為了掩飾窘態,他趕緊開口問道:「皇弟呢?」
  「殿下在房裡睡著。」宮女恭敬回答。
  「嗯,那就好。」尚晟原本想轉身離去,但突然想到芷涵的房間看看,又不自禁停住了腳步。
  「陛下?」宮女疑惑地看著他。
  尚晟咳了幾聲後立刻找了個借口。「朕想看看皇弟。」
  說完後,他逕自走進宮裡,但不是朝尚◇的房間,而是向芷涵的房間前進。
  打開房門後,他看到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一盞微弱的燭光,等待不知何時才回來的女主人,眼淚不由自主滑下雙頰。
  拭淨淚水後,他走向梳壯台,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反影時更懷念起曾在這面鏡子前出現過不知多少次的她。
  一股衝動讓他坐在鏡前,輕觸著她用過的梳子、胭脂……而當他打開抽屜的同時,發現邊緣有個小鉤,用手指將它勾出後才知道那是一個隱藏式的抽屜。
  不曉得芷涵有沒有把珍藏的東西放在這兒?尚晟深呼口氣後才低頭看,入目的是一條沾滿塵埃的素色手絹,裡面似乎包了什麼。
  雖然知道這樣偷窺的行為是不對的,他還是忍不住拿起手絹將它打開。
  當看到手絹中包著的東西時,他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一支草笛,枯黃的顏色說明了它頗有年紀。
  這支草笛讓他憶起和她初遇時的情景,那時候她是以無限深情的目光注視它,眼中蘊含不可言喻的依戀。
  原來是他不願意放她走才造成今日的困境!他將草笛緊緊掐在手中。原來他一直在阻礙芷涵和她的心上人,誰叫他對她進宮前的事情一無所知,也不曾問她芳心究竟系屬於誰。
  或許芷涵對他也有愛意,只是那種感情遠遠不及那心上人在她心中的份量,也有可能是以為自己再也出不了宮,芷涵把對心上人的情感完全轉移到他身上。
  想到這裡,尚晟的心揪痛了。原來自己是她心上人的替代品,即使貴為君王也還是替代品,所以當她的心上人出現時,她應該會義無反顧選擇出走。
  他仔細回憶當紀鵬說要帶芷涵走時,她根本沒有拒絕的意思,大概是礙於他在,才不好意思接受紀鵬的情意,拯救被挾持的尚◇是她賴以脫身的借口,否則她為何不願信任他,情願用自己作為交換?
  愈想愈心疼的他將下唇咬緊。他想再說服自己芷涵是自願留在宮中陪伴他的,但眼前的草笛卻證明她仍愛著從前的心上人,只是他必須知道芷涵的心上人究竟是不是紀鵬。走出房間,尚晟將所有的宮女召集起來問道:「有沒有人是太后的同鄉?」選宮女時一個地方總不會只選一人,所以問她的同鄉最快。
  一個宮女出列行禮。「奴婢是。」
  「你和太后進宮前就認識了嗎?」尚晟必須確定她真的知道芷涵進宮前的事情。
  「奴婢從前是太后的鄰居。」
  聽到這句話的尚晟微笑點頭,既然是鄰居,知道的應該比較多。他鼓起勇氣試探道:「太后在進宮前和紀將軍……」
  「太后和紀將軍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呀……」尚晟點點頭。其實他早就料到他們兩人的關係是這樣,不過青梅竹馬不見得就會萌生愛意吧。
  就在他暗自揣測時,那宮女突然補充說明:「如果太后沒有進宮的話,應該會嫁給紀將軍。」
  尚晟因為這句話皺起眉頭,這宮女憑什麼這樣說!
  「胡言亂語!為什麼太后非得嫁給他不可?」雖然這只是證實了他的假設,不過他還是有些惱怒。
  「請陛下息怒,奴婢還有事上奏。」那宮女戰戰兢兢地道。其實她知道尚晟深愛芷涵,但是她更同情紀鵬。
  尚晟勉強按捺住性子,揮揮衣袖。「說吧。」
  「啟稟陛下,紀將軍一直沒有娶妻。」
  「沒有娶妻又如何?朕也沒有娶妻啊!」尚晟真的發火了,是身份的障礙讓他沒辦法與芷涵結為連理,但他想娶她的決心絕不輸給紀鵬。
  那個宮女見皇上發怒了,不敢再回答任何問題。
  尚晟極力克服內心的不悅後才說道:「好了,你們都退下。」明知那宮女完全沒錯,但他就是忍不住內心的沮喪。
  「是。」
  當宮女紛紛退下後,尚晟踱步到迴廊上,抬頭望著天空的飄雪。
  「原來是我多慮了。」他自言自語說道。看來紀鵬對芷涵是真心的,一定會給她幸福。
  想到這裡,他不自禁歎了口氣。身為君王的他不能給自己喜歡的女人幸福,偏偏要去期待別的男人給她幸福,真是太好笑也太悲哀了。
  不過,如果芷涵和紀鵬情投意合,他也沒有理由阻止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即使結局是他一個人孤寂一生也是一樣。
  只能怪自己自作多情啊,一開始把感情錯放她手,現在再苦惱、再懊悔也是自己活該,怨不得別人。
  這時他又想到尚◇了。失去母親的尚◇該怎麼辦?難道芷涵真會如此自私地放下年幼的尚◇,自顧自地追求幸福?她一直都不是自私的女人啊!她總是犧牲自己求得別人的幸福,沒有一次是別人為她犧牲。
  這回他就為她犧牲一次吧,替她將尚◇扶養成人,讓她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和紀鵬雙宿雙飛。
  種種念頭在他腦中糾纏不已,最後反覆思索下,他還是放不下心。什麼傳言都有可能是假的,只有自己肉眼所見的可以相信。
  「不行,我要去確定一下。」
  下定決心的他走進御書房研墨寫手諭,準備在他遭遇不測時托付朝中大臣讓尚◇登基,並且輔佐國政。
  「我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皇帝。」他愈寫愈心虛,不過芷涵的事情對他而言比國家大事重要太多了,他已沒時間去思考有沒有更妥當的方法。
  尚晟安排好一切後換上一身黑衣,提著劍悄悄走出御書房,卻在御花園的後門出口處遇到尚◇。
  「皇兄,你要去救母后嗎?」尚◇好奇問道。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尚晟點點頭承認:「對,我要去救母后。」不過理由不是為了盡孝,是為了愛情。
  「那我也要去。」尚◇拉住他的衣服要求。
  「不行,你不准去。」尚晟搖頭拒絕,讓他跟去就麻煩了。
  「為什麼?」尚◇還想耍賴。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趕快回去。」尚晟厲聲趕他離開。在他轉身時又叮囑道:「如果看到陳丞相,記得和他說御書房的案頭上壓了張手諭,如果到了明天我還沒回來,就照那張手諭上的指示去做。」
  「皇兄,你不回來嗎?」尚◇擔心問道。這樣一來他喜歡的人都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我說的是如果嘛,別擔心了。乖,趕快回長明宮去。」尚晟雖然沒什麼把握,還是勉強裝出笑意安慰他。
  尚◇低頭思索一會兒才抬頭說道:「皇兄,我會等你抱抱才睡喔,所以你要回來。」他要得到尚晟的承諾。
  「我知道了,快點回去。」尚晟點點頭應允了他的要求。
  「打勾勾!」尚◇伸出小指頭,尚晟也伸出小指和他做了約定。
  等尚◇回去後,尚晟趁著沒人注意時溜出皇宮。
  從此刻起他不是紫宸王,而是一個願為了所愛而犧牲的普通男人。他抱定必死的決心,想知道芷涵是不是得到了真正的幸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才能徹底放心、也真正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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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0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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