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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佚名科幻作品集] [時間殺人器]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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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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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24: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2094年7月。沃落戈茨基。比起以往的熾熱干燥,今年出現了時斷時續、涼爽多雨的天气。然而還有不少陽光燦爛的日子。
  在一個這樣的天气里,勞累了兩年之后,第一次得以脫身回歸故里休假的柯拉·奧爾瓦特躺在林間溪邊的草地上,任憑北方的煦日溫柔地照著她美麗的赤裸裸的胭体。柯拉認為穿著泳衣晒太陽會在身上留下深淺不均的印跡,黑一塊白一塊的,多難看啊。
  古西河的兩岸就是皮亞內博爾村遼闊富饒的土地,村里的房子都是用那些上了年頭的上好松樹蓋起來的,因此別具一番風情。
  遠遠的,一群牲口沿著岸邊緩緩踱來。
  放牧的是瓦夏,他被爸媽送到農村來是為了喝點新鮮牛奶,呼吸呼吸清新空气,再好好玩上一陣于,此時他一眼瞅見了躺在草地卜的柯拉,便走上前來,打趣道:“不冷嗎,柯拉?”
  “我高興躺在這儿乘涼,你管得著嗎?”柯拉极不耐煩被人打斷了自己的清靜,沒好气地回答。說完,她干脆翻了個身,趴在那儿觀察起一只瓢虫的活動來。只見瓢虫順著草杆越爬越高,把草行壓得也越來越彎,最后快到尖上時摔了下去。柯拉不禁同情起沖虫來,為它找了另一株粗一些的草杆,可是這只瓢虫好像秉通人性似的,偏偏不領情,又爬回老地方堅持不懈地繼續向頂峰攀登。
  “柯拉,”過了一會儿小牧童又問道,“您去過月球嗎?“去過。”
  “火星呢?”
  “也去過。”
  “那么銀河系中心也去過嗎?”
  “是的。”
  這時,那只小瓢虫已經爬到了草杆的中部,柯拉伸手輕輕拉住草杆的頂端,以使它不被壓彎。她饒有興趣,想知道瓢虫費那么大勁向上爬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可沒去過銀河系的中心,”小瓦夏說,“您的屁股上有一只蚊子。”
  柯拉松開草杆,照自己屁股上來了一巴掌,蚊子飛跑了,可与此同時瓢虫也摔到了地上。柯拉一下子緩過神來,嘿,原來是小淘气在捉弄自己。
  “柯拉,說實話,您真的是偵探嗎?”小孩不住口地問。
  柯拉沒有理睬,再次握住了草杆的頂端。
  “我想這可能是真的吧,”小瓦夏說,“要我幫您拍打拍打嗎?這該死的蚊子。”
  柯拉心想,看來小家伙准備投降了。
  “隨你的便!”柯拉回答。
  反正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弄清楚瓢虫到底想干什么。
  瓦夏掄起小手,心滿意足地拍打著年輕姑娘的后背,為她驅赶著蚊蠅。
  “打死了嗎?”柯拉問。
  “當然。”小瓦夏回答。
  終于,瓢虫歷盡千辛万苦到達了草杆的最頂端,好像深思了一會儿——是繼續順著柯拉的手指向上爬,還是沿原路返回呢?沒過多久,答案就有了,只見瓢虫使勁一撐草杆,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哈,它倒是比柯拉還狡猾呢。
  “說真的,您到底是不是星際刑警組織的第三號偵探呀?”
  瓢虫又一次爬到草杆跟前,開始了新一輪的攀登。
  “您獲得過聯邦總統親筆簽名的獎狀嗎?”
  “你怎么那么多話?一邊呆著去行嗎?”柯拉說,“好奇心太重的人都活不長,知不知道?”
  “能活多長?”小瓦夏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不過沒等柯拉回答就立刻赶著牲口离開了。
  他也就只有六歲左右吧,美好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柯拉已經死過四回了,她現在的身体是由同事們用她的体細胞直接克隆出來的,因為整個克隆過程在一個星期前才剛剛結束,所以各部分的机能還沒有完全磨合好,皮膚也白嫩嫩的,一點儿沒有日光曝晒過的痕跡。
  “柯拉!”遠處小木屋那邊傳來奶奶的呼喚,“討厭的鬼東西,你又跑哪儿去了?赶快回來!湯都快涼了。”
  柯拉笑了。不知為什么,每當困難重重或者危机四伏的時候她總是會強烈地怀念起奶奶親切的聲音!
  柯拉爬起來,外套隨便往身上一技,便沿著斜坡向上走去。
  奶奶盡管已有73歲高齡,可仍然保持著苗條的身材,一根白頭發都沒有,而且就連滿口牙齒也都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在眼角周圍才能看到几條細細的皺紋。此時她早已准備好了飯菜,正在爐子旁邊張羅著,端出了一沙鍋清香扑鼻的濃湯。
  房間里布置的尤如童話世界一般。
  柯拉一頭扎進衛生間里簡單地收拾了几分鐘,然后又跑回臥室快速換上了吃飯的衣服。生活——雖然是農村生活,但是標准絕不能降低!要知道奧爾瓦特這個姓本來就是波蘭克日夫達村的一個小貴族世家,在那里一直都保持著飯前換裝的禮儀習慣。
  換完衣服,柯拉飽含深情地望了一眼外高祖布羅尼斯拉夫的肖像,那可是一位曾經參加過波蘭1863年武裝起義的勇士,可惜的是后來也正因為這個,他才被發配到了俄羅斯沃落戈茨基的皮亞內博爾村。在俄羅斯,布羅尼斯拉夫先生娶了一位當地名叫帕拉沙的姑娘,生了孩子,并且于103歲的時候壽終正寢。畫中的外高祖當時正處于一生中最輝煌的階段,高居將軍之職,他一身戎裝,威風凜凜,目光炯炯有神,雙拳緊握,英气十足。
  “怎么樣?工作中又碰到什么新的情況啦?”老奶奶坐到孫女對面,問。
  柯拉從沒向善良的奶奶透露過半句有關自己工作的事情。
  老人家一直還都以為柯拉是在銀河系中心擔任法律顧問的工作呢,所以不得不經常在銀河系里各個遙遠的區域之間來回奔波。
  “奶奶,你不問行嗎?我現在不想提工作的事。”柯拉央求道,“你就讓我好好休息休息,過上几天安穩日子吧!”
  “好吧,好吧,不提工作,說點別的,那你就不能再成一次家嗎?”奶奶換了一個主攻方向,又接著問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要個孩子了,奶奶也想抱玄孫子呀……”
  “有一次已經足夠了!”孫女打斷奶奶的話。
  柯拉曾經有過一次痛苦的婚姻,她從來不愿意提起那段傷心的往事。
  奶奶沒有再堅持。她深深地疼愛著這個孫女,一直以為法律顧問這种職業對一個像柯拉這樣細皮嫩肉的女孩子家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太遺憾了,當初柯拉怎么就沒有成為藝術家或者作家什么的呢!
  溫暖的陽光照在小木屋的涼亭上,厚臉皮的大黃蜂嗡嗡叫著圍繞著糖罐飛來飛去,剛下了蛋的母雞咕咕叫,草地上的老牛哞哞叫,噢,還有,在小樹林里夜鶯也開起了演唱會。啊,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候,多么令人愜意呀……柯拉身穿一件非常簡洁的藍裙子,上面繡著一些白色的小圓點,這衣服可是在巴黎買的。一頭金黃色的秀發蓬松地披散著,就那么用根棕色的帶子隨便一扎,便展示了一种青春的魅力,她渾身上下最顯高貴的就要算脖子上戴的那根鑲了寶石的銀項鏈。
  我的孫女——可真是一個大美人哩,——奶奶心里這么想著:“可是她又是多么的不幸啊。難道一輩子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中意的伴侶了嗎?”
  這下可好了,柯拉想,終于有机會休息几天,好好喘口气了,讓那些死亡的腳步,刺鼻的鮮血,恐怖的子彈都見鬼去吧。是啊,也許當初我沒去當數學家或者昆虫學家實在是一种遺憾——我怎么就不能想想辦法、改變改變我現在的生活呢?全世界還有那么多的蝴蝶不為人所知,沒有被研究過……“奶奶,”柯拉問,“您覺得當個昆虫學家怎么樣?”
  “當然好了!”奶奶惊喜道,心里猜想,可能是心愛的孫女已經有了轉行換個工作的念頭了吧。
  一只只紅胸鷗在梨樹、苹果樹間飛來飛去,此起彼伏地叫個不停。河邊又傳來了小牧童瓦夏的吆喝聲,招呼著把牛儿們赶到樹蔭下乘涼。
  “嘟——嘟——嘟——嘟,”突然之間可視電話發出了一連串悅耳的聲音。
  柯拉深深歎了一口气,真沒勁,還沒來得及仔細考慮昆虫學家的事呢。而且,根据對電話鈴聲的特點推斷,可能在最近几個星期里她都干不成其他事了。
  柯拉沒有站起身,只是伸手按下了電話按鈕。于是在可視電活的屏幕上便出現了一張被太陽晒得黑黑的中年男人的面孔,他一頭灰色的頭發,淡藍色的眼睛里融著燦爛的笑意,臉部棱角分明,嘴角露出一絲冷峻的堅毅。
  奶奶心頭頓時一顫,盡管這個男人看上去已經不小了——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絲毫不影響他成為一個儀態优雅、男人味十足的英俊小生嘛!或許,這個男人正在追求自己的寶貝孫女呢。
  “奶奶,”柯拉懇求道,“你快告訴他我不在家。”
  然而奶奶的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那張充滿魅力的臉上,哪還顧得上柯拉的請求呢。
  “甭費勁了,”中年男人說道,“您的孫女就坐在您的右邊,我已經看到她了。”
  說話間可視電話的錄影鏡頭迅速對准了柯拉,使她正好落入那個男人的視野之內。
  “你好啊,柯拉,過得不錯吧,小家伙。”男人忍著笑說。
  “噢,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法律顧問先生!”柯拉只好大聲問候道,不過并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有什么大事呀,讓您把午后小憩的習慣都扔了?難道咱們事務所又有了什么急事不成?是不是又得有人要赶快飛去南极洲簽發個什么證明文件之類的事啊?”
  “還真讓你給猜對了,柯拉,”法律顧問回答說,“看來你只好中斷休假到南极洲去几天嘍。”
  “哦,不,這算怎么回事呀!”奶奶抱怨道,“一天到晚都是南极洲,南极洲!姑娘只要一休假,就肯定有事。你看你,都把我們孩子嚇成什么樣了!這回我可真生气了。哎,我說,親愛的先生,你就不能放過她一回嗎?”
  “實在對不起,老奶奶,我也不想這樣,”“法律顧問”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可是誰讓您的孫女寫了一手好字呢。她必須去在一些文件上簽個名。沒辦法,只好請您老人家原諒了——別生气!我發誓,用不了三天柯拉就一准儿能回來陪您,接著喝您煮的湯。”
  “算啦,奶奶,”柯拉從椅子上站起來,吻了一下奶奶的面頰,“我不相信他又能怎么辦呢?這個反复無常的小人,專門欺騙年輕人的惡魔——米洛達爾。如果這次他再敢騙我,如果三天之內我回不來的話,那么我發誓,他的孫子一定會看到自己親愛的爺爺的尸体。”
  “別這樣說,這不好。”听了孫女的狠話,奶奶變得不安起來。
  但是柯拉已徑直回到自己的臥室,三兩分鐘之內就收拾好了一個出門的小包,隨后又換上了路上穿的連衫褲,緊了緊背上的自動發動机。
  這時,奶奶走到台階前,沖著柯拉大聲道:“你喝了湯再走不成嗎?”
  “不喝了,奶奶,放到冰箱里吧。”柯拉回答了一句。隨后,便跳下台階,加快速度,緊跑了几步,越過花壇,越過草莓地,最后終于飛上了藍天,向沃洛格達飛去。
  柯拉不慌不忙地飛過那片蔥郁的森林,——這是在20世紀被人類毀坏了之后又重新种植的,她欣賞著經過了工業淨化的清澈的彎彎河流,看著同在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鷹,心中不禁思量起奶奶的話來。是啊,奶奶的話一向都很有道理,自己總不能干一輩子男人們才應該干的事吧,干偵探的職業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算啦!算啦!暫時先這樣吧!等事完了之后我一定得好好想想。
  突然,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陣尖銳的鳴聲,——這是米洛達爾在一個勁儿地催促——顯然,這次的事情又很棘手。
  柯拉捂住雙耳,噪聲小了一些,卻并沒有完全消失。這把柯拉給攪得心慌意亂起來。
  很快,柯拉來到了米洛達爾局長的辦公室,這是在南极洲冰雪層以下一公里的地方,上上下下必須得乘坐升降梯才行,星際刑警組織的地球總部就設在這里。她開門見山地質問米洛達爾。
  “你說,米洛達爾,”柯拉的聲音冷冰冰的,好像是過多地吸入了南极洲的寒气,“在把我放回現在這個身体的同時,你們還往里安了什么東西?”
  “沒什么呀。”米洛達爾燦爛地笑著回答。
  他那張晒得黑里透紅的臉上閃爍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几縷灰白色的卷發桀做不遜地搭在腦門上。米洛達爾沒有從寬闊的辦公桌后面站起來,但是卻招了招手,以示對柯拉的歡迎。
  “那是什么東西在嗡嗡地響個不停?”柯拉邊問邊走到桌前,在沙發椅上很舒服地坐了下來,“是什么在我身体里吵得讓人心煩哪?”
  “啊,這不過是那群實驗室的家伙們瞎搞出來的玩意,”米洛達爾揮了揮手道,“不會對机体有任何損傷的,只不過是一种輕柔的信號嘛……”
  “既然這樣,那么好,”柯拉說,“在我繼續与你的談話之前,請你赶快把那些振鈴啦、信號系統啦、指令啦什么的全部從我身体中拿走。”
  “這沒問題。”米洛達爾兄長般寬厚地微笑著回答,不過這鬼話顯然沒能騙得了柯拉。
  “絕對沒有問題,”米洛達爾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把你的身体拆開后再重新組裝起來這得花上兩個多星期的時間,而且還會留下疤痕。”
  “先謝了,朋友,”柯拉回答,“我能受得了我的下一個身体。”
  “拆毀跟重建可不能同日而語。”米洛達爾慢條斯理地說道,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好了,先不提這個,您倒說說看,究竟發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這么急著把我招回來。”柯拉一邊用公事公辦的口气發問,一邊盯著自己的手指研究起來——嗯,指甲好像又長了一些。
  “安宁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只不過是一种夢想。”星際刑警組織的長官引用了高深的格言,算是對柯拉的回答,“我可是已經四年都沒休過假了。”
  “哦,這可真是太悲哀了。”柯拉自己也深有同感。
  “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會計員也都可以不受限制隨時去卡瓦伊斯克島度假!”
  “就是嘛。”
  “可我們卻只能一刻不停地忙啊忙啊,成天和那些垃圾、人渣打交道。”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柯拉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我們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埃古阿基二世死了。”
  “這又是什么地方的事?”
  “可以肯定,你沒有看報紙、听新聞,也許甚至你連紐黑爾韋齊亞行星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
  “您還別說,我就是不知道。”
  “你都不為自己感到害臊嗎?”
  “您給我听著,米洛達爾,是您把我派到那些遠得不著邊際的地方去的,甚至一連几個月都看不到一張文明的面孔,可是再看看您,簡直就像俄羅斯史詩中的英勇人物米古拉·謝利亞尼諾維奇一樣。請問,我有時間可以看新聞嗎?我在什么地方可以看新聞?是在熱帶叢林還是在地底下?是在云端還是在山洞里?”
  “別這樣,柯拉,別指手畫腳的,這可不好,”米洛達爾警告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屋角,“你別激動嘛,我把一切都解釋給你听個就得了。”
  “這還差不多。”柯拉重新坐回椅子上,喘著粗气。發這么一通火可是代价慘重,這個新身体還不習慣發火,所以導致了神經根炎的發作。
  “埃古阿基二世——紐黑爾韋齊亞行星的合法統治者,是蘇普列米特貴族世家的后裔。他一直不遺余力地為和平及星際間合作而奮斗著。他极大地促進了自己國家在經濟、生態与藝術方面的發展,甚至還邀請了地球上各個領域內的一些專家、學者來到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使他們心甘情愿為他的國家的興旺發達而勞作。”
  說話間,米洛達爾按了一個按組,于是對面牆壁上挂著的白色襯布上就出現了一幅全息攝影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高個子老人,駝著背,帶著一幅樣式沉舊的眼鏡,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舊得不知穿了多少年了。老人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前方,嘴唇微微顫動。那張并不漂亮卻很善良的臉上透射出一絲靦腆的微笑……“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卻被殺害了。”米洛達爾陰郁地說著,不時地搔搔自己的胃。
  “是炸死的嗎?”柯拉問。
  “不,他的死非常离奇,”米洛達爾說,“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把你找了來,而沒有去叫那些平庸的偵探。埃古阿基二世是被兩個鐵釬子刺穿前胸而死的。”
  “怎么會這樣呢?”
  米洛達爾更換了一幅顯示屏上的畫面。這一次柯拉看到的是國王那略微有點發黃了的赤裸裸的尸体,他躺在一間昏暗的、空蕩蕩的小屋子的地板上,仰面朝天,兩手攤開,兩支烤羊肉串用的鐵釬子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前,只露出兩個手柄。國王的身上、地板上到處濺滿了鮮血。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叫我來?他們的星球上有自己的警察部隊,而且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開始著手破案了。我們在他們的事上插手越少,對大家就越好。”
  “說的太對了!”米洛達爾打了一個響指,這個強有力的動作在并不太大的屋中已經足夠響了。沒過半分鐘,一個有著魔鬼般身材的漂亮女子出現在辦公室里,她就是米洛達爾兩房老婆中的其中一個——從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判斷,這應該是朱麗葉而不是瑪克貝塔。她的臉蛋很美,只可惜鼻子上花樣游泳運動員的鼻夾還沒取下來。
  米洛達爾已經厭倦了不停地更換情人——什么電影明星啦,時裝模特啦,新聞女記者啦等等,所以不久前便与同上十年級的孿生姐妹——朱麗葉和瑪克貝塔結了婚。她們的媽媽領導著一個獨立的漁人劇,——所以才給姐妹倆都取了非常奇怪的名字。結婚沒多久,米洛達爾很快就發現,体貼、溫柔、听話的朱麗葉簡直已經把自己上了年紀的丈夫奉若神明了,可是瑪克貝塔卻已經接連做了三次對不起他的事情。毫無疑問,只有最親近的朋友才知道米洛達爾的悲劇。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柯拉在內。
  “你是朱麗葉嗎?”米洛達爾向正往小桌子上放著茶杯的妻子問道。
  “是啊,親愛的陛下。”她低下頭,用鼻音回答道。
  “沒錯,好像就是朱麗葉。”米洛達爾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踱著步子走向自己年輕的妻子。
  他指著妻子右臉頰上的一顆痣說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分辨她們倆的嗎?很簡單,朱麗葉臉上有痣,而瑪克貝塔沒有。”
  說著他伸出手來摸了摸那顆小痣,可妻子卻急忙一閃,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顆粘得并不怎么牢固的黑痣掉在了地板上。
  “哦,該死的!”米洛達爾大聲吼叫起來,“我差點儿被騙了。”
  見到事情敗露,裝扮成朱麗葉的瑪克貝塔惡毒地哈哈大笑起來。
  米洛達爾隨手抓起一個花瓶向妻子砸去。
  “砸死你個狗東西!”
  柯拉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一幕,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她知道:頭儿身上的槍也只不過是個全息圖像而已。
  “你殺了我吧,”年輕的女人毫不屈服道,“否則我也會恨你一輩子的。”
  “恨我一輩子?”米洛達爾聲音顫抖著問道。
  “是的,永遠恨你。”妻子說著,抓起那壺下了毒的咖啡用力朝牆角扔去。
  米洛達爾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拉到身邊。
  “不,你永遠也別想得到我的真心!”瑪克貝塔狂叫著抽出一把三棱匕首,拼命向丈夫刺去。當然,她是傷不了米洛達爾的。
  瑪克貝塔只有哭著跑出屋去。
  “你給我把朱麗葉叫過來!”米洛達爾在她身后喊到。
  柯拉問道:“真搞不懂為什么你要娶兩個老婆?”
  “唉,這純屬意外!”米洛達爾擺了擺手,很不耐煩回答這個問題。
  “我可是永遠也不會嫁給兩個丈夫的。”柯拉不依不饒道。
  “我在馬里烏波利中學的高年級女生与警察英雄們共同舉辦的晚會上同時看到了她倆……而且當時我就預感到自己要結婚了。可是到底娶她們姐妹中的哪一個才好呢?顯然,這是一個進退兩難的問題。因為即使我本人也不能把她們兩個區分開來,因而也就不知道究竟喜歡她們哪一個多一些。緊接著我又想,假使她們兩人中的一個投入了別的男人的怀抱,那么我遲早還得死于爭風吃醋,死于忌妒……沒辦法,只好兩個都娶嘍,況且她們姐妹倆也不愿意分開……“那么接下來又怎么樣了?“’“接下來?顯然又一次證明我是對的了。只要她們中的一個對我表現出了哪怕是一絲的溫柔体貼,另一個就一定會怒气十足,极度不滿。以至于現在我簡直都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情能讓我如此擔心。算了,不說了,反正你也理解不了……”
  “怎么理解不了,要知道現如今的每一個女人都有了喜歡男人的權利,也都有就任何一件事情表示自己的溫柔或者憤怒的權利。因此,現在絕對不應該再有那种妻妾成群的現象了。”柯拉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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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25:17 |只看該作者
這時,朱麗葉來了,盯著丈夫,就好像是一只小家兔在盯著一條非常漂亮的大蟒蛇,她用鼻音細聲細气地說:“您先喝著,我去找塊抹布來把這儿收拾一下。”
  “沒事,別著急。”米洛達爾說著湊到妻子跟前,伸手摸了摸那顆美人痣,嗯,是真的。
  既然痣是真的,當然咖啡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了,味道不錯,香甜香甜的,又濃又燙。
  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柯拉這么想著。越是那些厲害的人物,在他們的生活里越容易出現難題。這不,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上國王的難題不就導致了悲慘的下場嗎?對,還得問一問……“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上是一夫多妻還是一夫一妻制?”柯拉問。
  米洛達爾譏諷地笑了笑,他听懂了這句問話后面的潛台詞,這個柯拉,還不忘刺自己一下:“一夫一妻制。而且一直都是這樣,怎么樣,不敢想吧。”
  “您還想要點其他什么嗎?親愛的老公,”朱麗葉間。
  “去,去,一邊歇著去吧。”米洛達爾把妻子打發到了一邊。然后轉向柯拉說:“你剛才問我為什么紐黑爾韋齊亞王國沒有動用自己當地的警備力量進行調查是嗎?原因非常簡單,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想弄清楚這件事。”
  “那又是為什么?”
  “因為現在的大權已經落到了杜阿基姆,也就是以前皇帝的侄儿手中了。柯拉,這個名字有沒有讓你想起點什么?”
  “嗯……好像有,是有那么一些不太讓人愉快的回憶。”
  “就是嘛。我們手上關于這個家伙的犯罪記錄早都足夠多了,他曾經帶著一幫匪徒劫持了‘和平’號航班,殺死了很多乘客。當然,最終我們無法證明就是他干的,但是我們几乎可以肯定地認為除了他絕對沒有別人能做出這件事。當時星際聯合組織就要求把他先抓起來送上法庭再說,可是沒料到他竟然提前得到風聲逃跑了,躲到山里藏了三年。”
  “他對地球這么大的積怨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對此我們也一直沒弄清楚,只有一個大体的頭緒,20年前他來到地球,不知為什么跑到莫斯科建筑學院上起了學。可是第一次考試他就沒有及格……”
  “大啊,他也太笨啦!”
  “你還別笑。有時候戰爭就是因為那么一些小事才爆發的。由于這個丑八怪沒有受到高等教育,所以他干脆跑回家選擇了自己的犯罪道路。他成功地收買了一批無惡不做的地痞流氓以及狂熱的自由主義分子。從此,這個坏家伙就開始了處處与地球人作對的生涯。可以說他對一切地球人都充滿了极端的仇恨。”
  “但實際上這是他們自己內部的事情,”柯拉反駁道,“難道要我們去把他們解救出來嗎?”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問題就在于現在的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上還扣押著240名地球上的專家、學者、商人。這些人眼下都成了杜阿基姆的人質,那個坏家伙企圖以此來贖回自己年少時受下的屈辱,而且更主要的他還想借此來打消人們對他的怀疑,也就是怀疑是他在背后操縱暗殺了那位合法的君主。”
  “他到底想怎么樣用這些人來洗清曾經受過的屈辱?”
  “非常簡單。他已經正式對外宣布,殺害埃古阿基國王的凶手,不是別人,正是地球上的來客。因此所有的地球人都將被送上法庭并且极有可能被判有罪。怎么樣,想不想認識認識這個超級大混蛋?”
  “非常榮幸。”
  米洛達爾再次打開了大屏幕。
  柯拉第一眼看到國王就產生了一种說不上來的反感。一頭紅褐色的頭發亂蓬蓬地披散著,已經開始有些光禿的頭頂上長了一些斑斑點點的東西,腦門上還套了一個紅色的光環,一對褐色的小眯縫眼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人。顯然這個家伙胃口极好,渾身上下一團肥膘。然而,這些還都算不了什么,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杜阿基姆的那張嘴——厚厚的面頰堆擠在一起,哪還能看到嘴呀,只露出一條細細的小縫。
  “喜歡這個家伙嗎?”米洛達爾問。
  “討厭透了。”柯拉回答。
  “沒錯,他是一個凶殘十足的畜生。”米洛達爾說,“有自己的貼身警衛隊,也就是所謂的‘隱形旅’。只要杜阿基姆對哪個人看不順眼——‘隱形旅’就會讓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來這還真是一件大有搞頭的案子。”
  “我可不希望我們的外交官、程序設計員,我們的農業學家、歌唱家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永遠失去了蹤影。當然,我們早晚是要懲罰這個杜阿基姆的,只不過到底什么時候懲罰,怎么懲罰,現在我還不清楚。但既便如此,我也不希望這些地球人落在他的手上。”
  “你是說他們的警察根本就不打算去尋找真凶?”
  “是的,現在已經定下了審判地球人的日期,他的用意勿庸置疑,顯然,他是要把這些人都判為有罪,也就是說所有這些人都參与了謀殺主權國家皇帝的罪行,然后再把他們全部殘忍地殺掉。”
  “這太荒謬了!”
  “所有形式上的過場都會照常進行,人證、物證一應俱全。而且,接下來杜阿基姆還會被當成為了國家獨立而奮斗不息的勇士永遠載人他們星球的史冊。”
  “難道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嗎?”
  “是的,几乎毫無辦法可言。我們可以做的只能是派過去一個不隸屬于任何机构的偵探——這點通過星際聯合組織是能夠辦到的,可是杜阿基姆絕對有辦法在一個星期之內就讓這個偵探相信杜阿基姆是對的。”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派人去?”
  “因為還有百万分之一的机會,我們一定得好好地把握住。”
  “不,我認為一點机會都沒有。”
  “不,机會是有的,而且現在惟一能抓住這個机會的只有你。”
  “只有我?”
  “對,只有你。因為你是個一無是處的大傻瓜,是你們頭儿——我老人家的情婦,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去對付你。”
  “您是說,我,是您的情婦?”
  “別這么瞪著我。我們要大家以為,咱們星際刑警組織里討論了半天,認為去那儿的差事很危險,派人去了也沒用,所以只能派一個最沒有用的女人去,這個女人實際上只對紐黑爾韋齊亞星聞名的寶石最感興趣。好了,就這樣決定了,沒什么好爭的!我們已經通過某個秘密渠道把這個消息通知紐黑爾韋齊亞星球了。”
  “可是為什么要派我這個……我這個糊涂蛋去呢?”
  “正因為你是個糊涂蛋,所以你才有机會:如果他們全然不把你放在眼里,不把你當回事,那么你的机會也就隨之而來了,你就有可能打听出點什么東西來。記住,只有這么一個机會……”
  “您真的這樣認為?”
  “當然了,我是個行家里手嘛。這個案子對我來說需要的就是一名最好的偵探。”
  “為什么?”
  “因為要想殺死埃古阿基國王原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再不可能不是也發生了嗎?”柯拉回答,“要是有人能找到真凶就好了。”
  “不要打斷上級的話!”米洛達爾關閉了全息圖,然后又接著道,“埃古阿基國王非常擔心被人殺害。因為紐黑爾韋齊亞星球近300年來只有一個統治者自然死亡,還是在進行加冕儀式時從寶座上不小心掉下來摔死的。于是埃古阿基決定加強保護措施。他給房間里加了兩道反鎖,增派了衛兵,重新鞏固了牆壁。”
  “可這仍然沒有使他幸免于難。”
  米洛達爾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打開了塔樓的全息圖,要塞坐落在城邊一座小山的斜坡上。
  “第二天夜里,”米格達爾繼續道,“國王和往常一樣,上了右邊的小樓,并且從里面把門反鎖。他的臥室只有一個窗戶,而且离地面有16米高。安裝了鐵柵欄和防彈玻璃。門從里面反鎖著。那可是有著兩道反鎖和一道門栓啊,可7月2日的早晨也正是在這間屋子里發現了他的尸体。”
  “經過如何?”
  “平常國王都是7點半走出臥室去刷牙。可是那天都8點了他還沒有出來。等到8點分的10時候,叫來了警衛隊長,敲了敲門,但是沒有任何反應。”
  “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派了一個衛兵從塔樓頂端順著一根繩子爬了下去,探出身子透過窗口往里觀察。那個衛兵看到國王倒在自己床邊的地上,胸前露出兩根穿身而過的鐵釬的頭。”
  “然后呢?”
  “他們找來炸藥,采用定向爆破的方法炸開了大門,進去一看,國王已經死去几個小時了。”
  米洛達爾打了一個響指,朱麗葉便端著一杯伏特加跑進來,放到了他的手邊。米洛達爾檢查了一下朱麗葉臉上痣的真假,确定了是真的之后才放心地喝下了手中的伏特加。他很是激動不安。
  米洛達爾沒有勸柯拉也喝上一杯,因為從現在開始柯拉已經進人了實戰階段。
  放下酒杯,米洛達爾又聲音不高地接著補充道:“在那些被扣壓的人質中有女人也有孩子。”
  “別說了,我同意去。”柯拉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么好吧,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干完活你就可以回到奶奶那儿去了。听說她煮的湯棒极了。”
  見你的鬼去吧,柯拉心想,到了我們村里誰還會為你米洛達爾干活呀!
  為了圓滿完成任務,柯拉忙活了好几天——學習當地的語言,适應新的角色。她要扮的是一個全世界最傻里傻气的偵探。
  對于這個新的完全陌生的角色柯拉可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要知道她背后可是有几百雙眼睛隨時隨地在盯著她,几十支槍管在瞄著她呢。
  ……几天之后,紐黑爾韋齊亞星球首都的貝爾恩薩航天器發射場——廖廖數人等待著即將從銀河系中心飛來的宇宙飛船。
  星際聯合組織代表、地球大使及當地警察局副局長一行人站在候机廳前的屋檐下,躲避著寒冷的秋雨。
  地球大使名叫恩科莫,高高的個儿,動作靈活,是名黑人外交官,他穿著赤褐色禮服,頭戴金光燦燦的大沿帽,神情比前几日更加憂郁。如果說當他听到星際刑警組織將派人來的第一刻,還曾燃起過一絲終于可以救出被野蠻的國王關押著的地球人質的激情,那么這种激情現在早已經云消霧散了。星際聯合組織的代表是個一身綠色工作服,身高還不足一米的矮人,他只希望這起不幸的事情能在不引起任何星際間沖突的前提下得到解決,——畢竟他已經有了好几個正在茁壯成長的孩子,他可不想失去所有這一切。至于當地警察局第二副局長奧基·列德,則長得一點都不愧對“獵狗”的綽號,眼下的他絲毫沒有掩飾對即將与星際刑警組織偵探見面的快感。他拉了拉恩科莫大使的衣袖,問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据說米洛達爾長官尤其喜歡那些紅發女郎是嗎?”
  迎接的人們不得不忍受著長時間等待的煎熬,不過好在他們也不是第一回碰到這种情況了,早已知道該如何去小酒館消磨時間。終于,飛船著陸了,柯拉·奧爾瓦特向他們走來,不過此時,他們已經疲憊不堪,醉眼膝脫了。
  迎接的人們打量著那個迎面而來的年輕的地球女人,果然就像已經听說的那樣,打扮得极其粗俗。
  柯拉一身盛裝,足蹬一雙銀色的過膝小皮靴,上面還插了一些羽毛作為裝飾,腰間緊扎著一條寬寬的皮帶,上面插著一個槍套,身上披著一件鑲邊長袍,完全把身体与外面的風雨隔絕開來。此外,姑娘的頭上還扣著一頂偵探制式帽。但是三個男人甚至隨行的小跟班都沒有在意這些:柯拉無可挑剔的修長的大腿,高聳的乳房,纖細的腰肢早已完全俘虜了他們的眼睛。
  此時,柯拉也看見一個高個子黑人,一個穿著綠色工作服的官員和一個身著皺巴巴的制服,頭戴大沿帽,長著一幅狗一樣的嘴瞼,甚至還染了胡子的男人向她迎面走來,神態非常友好。看來這些人就是來接她的了。
  “先生們,大家好,”她溫柔地輕聲細語道,“我叫柯拉·奧爾瓦特,為了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被派到這里。”
  “知道,我們等您好久了,”穿著綠色工作服的男人使勁仰著腦袋說,“我們非常希望您的到來可以為我們解決這個難題。”
  “人質的生死可就全掌握在您的手中了。”高個子黑人陰著臉說。
  “已經在酒店里給您訂了房間,”奧基·列德似笑非笑道,“可以洗蒸汽浴,保證您絕對舒服,但是在這之前還請您能和我們一起去喝兩杯。只要半個小時就夠了,而且等您再回酒店的時候就會爽得完全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什么?這怎么行呢!”柯拉嗔怒道,“我是來工作的!如果米洛達爾長官知道我和你們一起去喝酒消磨時間,您說他會怎么想?”
  “他肯定不會知道的!”警察上校堅定地回答。
  “不,他肯定會知道!”柯拉同樣堅定地說,對此她深信不疑,不過話里雖硬,她還是微笑著跟隨奧基·列德一行去了酒吧,這好歹也是專門為她這位尊貴的客人才准備的呀。
  “你們這儿太熱了,上校先生!”柯拉一邊說,一邊扯下短裙上的羽毛插在了警帽的小皮帶上,而這一點更加使那位警官覺得她非常輕浮。
  進了酒吧,十分涼爽,燈光昏暗,人也不多,他們要了一种据當地人說有開胃健腎功效的蘑菇酒。第一杯酒下肚后柯拉感覺挺好,味道酸酸的,略帶一絲苦味,的确不錯,于是接連几杯就喝了下去,可這時酒意開始上頭了。只覺得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們旋轉起來,并且都顯出一幅幅和藹可親的樣子,柯拉心里大為不安,盡力控制著不讓自己有失態的表現。
  “這真可以算得上是一起令人發指的案子,”身穿綠色工作服的小矮子搖了搖光禿禿的腦袋悲痛地說,“而且最主要的是——找門簡直無法采取任何補救措施。”
  “哈,你們的人民都快要哭死了吧!”得意洋洋的警察上校說著,伸出腳在桌子下面踢來踢去,可他碰到的盡是些男人的大皮靴,怎么也找不到柯拉的小腳。
  “我們日也盼,夜也盼,眼巴巴地盼著來自地球的幫助,”干瘦的高個子黑人傷心道,“但是誰也幫不了我們,到頭來所有人還得死。”
  他表情中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當他第一眼看到柯拉時便悲哀地明白,自己的希望已經全然不可能實現了。
  “他們現在還死不了,”警察上校翻著白眼叫道,“我們的人民一定會在對他們做出公平的審判之后再進行自己的報仇行動。”
  他的聲音如此之大,以至于柯拉感覺他在故意說給那些懶洋洋、安安靜靜地坐在四周的暗探們听,以表白自己對國家的衷心(說到那些暗探,柯拉可是一眼就辨認出了)。
  柯拉出人意料地哈哈大笑起來,似乎還有意無意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好像是特意在給奧基·列德上校机會以讓他能夠更加方便地偷窺自己的胸乳。
  “您絕不會殺了他們的,”柯拉伸出纖纖玉指触了一下上校汗水淋漓的鼻尖,呢哺道,“您一定會可怜他們的,不是嗎?親愛的。”
  見此情景,黑人大使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了厭惡的神情,星際聯合組織的代表也扭過頭去,裝出尋找服務生的樣子。
  發現了他二人的不滿,警察上校立即給每個人都倒了滿滿一杯蘑菇酒,厲聲命令道:“請大家都站起來,讓咱們共同為了杜阿基姆國王的健康而干杯!”
  于是所有人都起身喝光了杯中的蘑菇酒。突然,柯拉身子歪了一下,黑人大使赶緊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啊哈,”柯拉口齒不清地說,“您怎么這么色迷迷的呀!”
  “來,來,來,接著剛才高興的話題繼續往下聊,”奧基·列德一邊說,一邊掏出一面小鏡子,照了照,看看自己的臉部是否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咱們大家第一次見,但是我相信這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
  “上校先生,請您講講吧,”柯拉懇求道,“把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講一遍,我太想知道了!對我來說,這件事的吸引力要多大有多大!”
  “你想干什么呀,我的美人?”
  “我算得上哪門子美人呀,”柯拉糾正他說,“我只不過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女人罷了,但是請您記住,我也絕不是那种輕薄女子,——絕不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把腳伸過蹭我的腿,那么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擔!”
  “這怎么會是我呢,”上校厚顏無恥道,“都是這個討厭的恩科莫,他是個地道的流氓。”
  “對不起,”恩科莫從座位上站起身抗議道,“對于你的侮辱我受夠了。”
  “誰也沒非讓你忍受不可,”上校得意洋洋地譏笑說,“你盡可以走好了,沒人攔著你。該死的臭虫!看你那副上竄下跳的樣子,竟然還敢在我面前泡妞!”
  “不,先生們,千万別這樣,”柯拉費勁地勸解道。蘑菇酒的后勁發作了,威力真不算小。“恩科莫先生并不想……他只是想,盡管我也不反對,或者說,我們該走了……”說著,她使出渾身力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可是還沒站穩就又一屁股跌坐了下去,雙腳早已不听她的使喚了。
  “我絕不會向您低頭的,”恩科莫忿忿道,“請您听仔細了,您的言行嚴重地破坏了待客之道,并且違反了外交禮節,我有人證。”
  “我看誰敢做人證?’上校叫囂道。面色通紅,就連耳朵也憋成了櫻桃一樣的顏色。“我看您顯然是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吧?”
  “那么您到底又是干什么的呢?”柯拉問。
  “我是隱形旅的一名排長!只要這么一下——我們不想要的證人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比如說,現在我看上你了,可愛的小美人,你就也可以當上一回隱形人!”
  “哇塞,太有意思了!那您赶快把我們一起隱形了吧!”柯拉哀求道,“我愿意和你一起隱形。”
  為了不使自己的愿望落空,她干脆摟住了上校的脖子,這下上校樂坏了,眼睛里放射出欣喜的光芒。
  “別急,別急!”上校用力推開了柯拉,由于蘑菇酒的作用越來越強烈,這一推使得柯拉一個趔趄跌回到了椅子上,“你等一會儿,讓我先跟這個外交官好好算算賬。”
  他站起身像一頭發怒的公牛似的气乎乎地沖著恩科莫走去,大使一看不妙,也赶緊站起來一步步向牆角退去。大家都預感到戰斗一触即發,紛紛四散而逃。
  “上校先生!”星際聯合組織的代表尖聲叫道,“我求您了,快住手吧!”
  “你給我閉嘴,否則我連你也一塊干掉。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我喝的太多了,這种劣質的臭酒,現在我已經不能替自己的任何行為負責了!”
  這句話說完,上校就從槍套里拔出了手槍。
  “喚不,上校啊上校,”柯拉含混不清地嘟囔著,猶豫不絕地從桌旁站了起來……這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柯拉笨拙地挪動著腳步,突然間沖著奧基·列德就撞了過去,身上插著的羽毛向四面八方飛射而去,鑲邊的披肩也撕破了,上校持槍的右手猝不及防地被柯拉的身体猛力一撞,槍響了,不過不是對著人群而是射向了酒吧的地板,擊中了他自己的右腳,打斷了三根腳趾,緊接著又是一串連發。這下可好了,酒吧里差不多半數的酒瓶都遭到了粉身碎骨的命運。
  轟隆聲,吵鬧聲,尖叫聲,嘶喊聲充滿了整個酒吧,那些暗探們也立刻分散開來,作鳥獸散。恩科莫沖到街上,撞到了一根旗杆,從嘴唇到下巴立即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星際聯合組織的那位代表在千鈞一發之即居然嚇得一下子能飛了,并立即飛到了一棵大樹的頂端,到第二天不得不派了直升飛机才把他接下來。
  被巨痛和慌張折磨得團團轉的奧基·列德上校終于昏迷了過去,而就在這時,街上看熱鬧的人們瞧見了一個腰挎槍套的漂亮姑娘——星際刑警組織的偵探,從酒吧大門里沖了出來,嘴里還在嚷嚷著:“我不行了,他們把我灌醉了!”
  剛說完她就失去知覺倒了下去,多虧過往的看客伸出了熱情的雙手接住了她,才沒有重重地摔倒在地。
  几個小時后,柯拉從市中心醫院的病房里蘇醒過來,已經給她做了全面檢查,排除了酒醉并發症的可能,在她的身上連一點外傷也沒有找到。
  過了沒多久柯拉醒了,比醫生們預計的早了許多。幸虧以前學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她全身放松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聯結著一個傳感器發出她仍在沉睡的信號。其實,她正在總結初人虎穴的第一印象。
  奧基·列德上校表現得實在太放肆了。對于自己破坏協議規則的行為他竟然表現得如此心安理得。甚至還想在在她眼皮底下槍殺地球大使。如果非要對此做出解釋的話,那么這只能意味著紐黑爾韋齊亞政府已經對審判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心知肚明了。外交官的被害可以光明正大地說成是人民群眾義憤填膺的自發行為所造成的結果。不過,也可能有另外一种解釋:為了以防万一,上頭吩咐上校使這個地球來的偵探喪失戰斗力。于是他先把這位小姐灌醉,然后再殺死或打傷大使——到時候他就可以證明說,這事是她干的。毫無疑問,穿綠衣服的星際聯合組織的代表是個靠不住的家伙,他所關心的只是自己的個人安全問題。此外,在這一事件當中還有一個是已經清楚了的事實:當地的警察机關根本就不打算掩飾在航天器發射場發生的槍擊事件,他們企圖以此來嚇倒外星球的來客,讓她自己打心眼里感到難受。當然,事情接下來會繼續向什么方向發展柯拉一時半會儿還猜不出來,于是她索性睜開眼睛可怜兮兮地斷斷續續道:“水……渴……”
  柯拉睜開雙眼看到了一幅不同尋常的景象,因此過了几秒鐘之后她才分辨出了眼前的人和物体。
  這絲毫也不奇怪,因為當柯拉來到航天器發射場時和被請去喝酒時,見到的情景同以前見到的全世界几百個航天器發射場、火車站沒有任何不同,都是那么干篇一律,重复老套。乍看上去,你根本不可能猜出自己到底是在火車中轉站,還是在畢宿五衛星或是來到了火星上。
  眼下,柯拉正在紐黑爾韋齊亞星上一所普通的的醫院中,按照我們的標准這里并不是特別干淨,而且非常狹窄,顯然這是百多年以前蓋的建筑了,那時候的建筑材料還是些質量算不上好的磚瓦,灰漿等材料只有在有錢人的家中才能見到。
  打量著病房里暗灰色的牆壁,黃色的拱形天花板,柯拉盡力回憶著百科全書中的相關章節,來時的途中她曾翻了一遍那本書,以備后用,現在果然派上用場了,經過与書上的比較之后,柯拉的心里已經明白自己是到了哪儿。
  這時一個女人走了進來。穿著長得拖到了地上的藍色裙子,須口還袖了一些珍珠,頭上戴著一頂奇怪的帽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裝死人的黑色棺材。柯拉猜出來了:這個女人——一定是護士小姐,她們的責任就是送病人上鬼門關,并替他們尋找棺材匠,那頂帽子的樣子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護士給柯拉端了一杯水,然后又把她的頭扶起了一些,以便喝水時能夠舒服一點。
  柯拉趁著喝水的時候,仔細觀察了一下在屋里的兩人的情況:床那頭的邊上站著兩個神情非常奇怪的年輕人。一個年紀稍小一些,長得眉清目秀,嘴上直立著黑色的胡子,另一個年長一些,矮壯矮壯的,腮下耷拉著一把稀稀拉拉的灰色的胡子。其余的地方兩人就完全雷同了:一樣的雪青色無袖短上衣,紅色運動褲,閃亮閃亮的騎兵長筒靴。頭上都戴著插了黑色羽毛的白色帽子。這就是當地的衛兵。他們制服的前胸都繡著兩把小斧,作為身分的標志。斧子象征著隨時准備為了保護人民的利益而戰斗。
  眼見著柯拉蘇醒過來,兩個衛兵動作一致地笑了,沖她揮了揮手,好像他們是在月台上送站,而柯拉正在透過緩慢行駛的列車的車窗看著他們一樣。
  柯拉喝了几口水,表現出一副恐懼不安的樣子。
  “這是在哪儿呀?”她問道。
  “別擔心,小姐,”護士說,“您這是在平安醫院。”
  “您好!”年長一些的衛兵大聲招呼道。
  “嗨!”年輕的衛兵也接著說。
  “我們太幸運了,”年長的衛兵說,“能夠看見你平安無事地活下來。”
  “能告訴我到底怎么了嗎?我受傷了,還是已經死了?為什么沒有醫生?”
  “您根本用不著醫生。”護士回答。
  柯拉輕輕咬住了舌頭,想起來了。是的,在紐黑爾韋齊亞星球上醫生也就是一种委婉禮貌的說法罷了,實際上指的就是棺材匠。
  “有我們在這里。”年輕的衛兵道。
  他一把拉下頭上的帽子,拿在手中扇了起來。
  “我們等著您的坦白。”年長的說。
  “坦白什么?”柯拉問。
  “坦白您的犯罪行為。”
  “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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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26:01 |只看該作者
“難道不是嗎?”年長的繃起了面孔,“有一個女人在航天器發射場的酒吧里喝醉了酒,胡鬧一气,還摔了東西,然后又把警察上校奧基·列德暴打了一頓,臨到最后又開槍射傷了上校,把他弄成了殘廢。知道嗎?所有這些都是你于的!都是因為你上校才失去了三根趾頭!”
  “噢天哪,太可怕了!那他現在還能打槍嗎?”
  “打槍?難道您還沒听明白?他的傷在腳上!我的小姐!”
  “啊,對,對,明白了!實在不好意思,直到現在我還有些神志不清……不過您繼續說吧,繼續說!我弄斷了誰的腳趾?”
  “犯完事后,您還企圖逃离作案現場。”年長的說。
  “太妙了!”柯拉洋洋自得道,“但是看來我沒有成功是嗎?”
  “當然沒有。”年長者回答。他的臉上顯得很不高興,原本心里想象的審問好像并不是這個樣子。
  “誰是您的同謀?”年輕的話鋒一轉,狡猾地問道,“恩科莫大使?我猜得對不對?或者是星際聯合組織的代表,那個穿綠衣服的家伙……您倒是快說呀!”
  “把我的槍套還給我。”柯拉慢條斯理地請求道,同時伸出雙手撩撥起自己的大腿。
  “別發騷。”年長的見此情景急忙阻止道。可是柯拉根本不理會他,伸手掀開了被子,展現出完全赤裸的胴体,准備下床尋找槍套,這樣一來年長的也沒辦法了,只好轉過臉去。
  “您要槍套也沒有用。”年輕的衛兵可沒轉過頭去,而且恰恰相反,一邊說一邊全神貫注直勾勾地盯著柯拉赤裸的身体。
  “我這到底是落在誰的手里啦?”柯拉任性地問,“再不說我可要生气了!先是把我灌醉,然后打我,現在又搶劫我。你們究竟想干什么?快還我槍套!”
  “您要槍套于什么?”年輕的回答,“還沒等您拔出槍呢,我們早就于掉您啦。”
  “算了,算了,讓咱們來定個君于協議,怎么樣?”年長者突然變得和善起來,“您把一切前因后果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們,然后我們就把槍套還給您。好嗎?”
  說著他向前湊了湊身子,伸出手去,溫柔地替柯拉重新蓋上了掀開的被子。
  “說話算話?”柯拉問。
  “當然算話!”年長的發誓道。
  “好吧,如果真的這樣我就什么都告訴你們:我此行的目的是要完成一項星際刑警組織交給我的复雜而又責任重大的任務。不過可惜的是,我只能點到此為止,再往后說就要涉及机密了。”
  兩個衛兵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那個……就是那個大混蛋去航天器發射場接的我!那個人長著几絡小胡子,就像狗一樣的家伙。”
  “哪是奧基·列德上校。”衛兵在一旁輕聲提示說。
  “對,就是他。他接了我之后就強行把我拉到酒吧,用一种不知是什么東西的麻醉劑一個勁地猛灌我。”
  “不是麻醉劑,是蘑菇酒,”年長者再一次小聲解釋道,顯出一幅非常淵博的模樣,“但是也不排除是您把上校先生灌醉了的可能性。”
  “再往后他就開始掐我的大腿,您能想象得到嗎?”
  說著柯拉再次掀開被子,坦誠地向兩個衛兵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划著上校是如何騷扰她的。
  于是年輕的衛兵又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甚至弄出了相當大的動靜,而那個年長的則再一次上前給柯拉蓋上了被子,說:“揀主要的往下講。”
  “還講什么呀!接下來我就醉了,什么也記不住了。只記得那個上校撥出自己的槍要把我們所有人都干掉。”
  “所有人?您是指誰?”年輕一點的小伙子警覺起來。
  “有星際聯合組織的代表,呶,就是那個穿綠衣服的人,然后是地球大使,噢,對了,當然還有我,您瞧,就因為我不讓他摸我的大腿。當時他一個勁地大聲吼叫,說什么‘我要把你們統統殺光!”
  “哦,這可太有趣了,”年輕的說,“后來又怎么樣了?”
  “再往后的事,您就是殺了我,我也想不起來了。可能是我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覺吧。我還從來沒受過這份洋罪呢。知道嗎,我一定要把這個上校告到法庭上去。好了,就這樣吧,該說的都說了,赶快把槍套還我吧,求您了。”
  兩個衛兵互相使了個眼色,神情顯得有些慌張。
  就在這時,從天花板——确切地說是從通風口里傳出了一個不很響亮,卻威嚴十足的聲音:“把槍套還給她。”
  話音未落,衛兵們嚇得都跳了起來,對著那聲音深深地鞠下躬去。
  接著,其中一個跑出門外,几秒鐘后就拿著柯拉沒有系上皮帶的槍套跑了回來。當他把東西還給物主時,雙手還在微微地抖個不停。
  “非常感謝。”柯拉解開槍套說。
  她的這個舉動竟然把兩個衛兵和護士小姐嚇得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槍套里裝著的只有几塊亮晶晶包裝的口香糖。
  “拿去吃吧。”說著話柯拉隨手剝了一塊塞進口中。
  几個人誰也沒有領情。
  “好吧,不吃算啦,”柯拉說,“現在沒你們的事了,可以走了。”
  衛兵沒敢立即回答,而是請示似的看著天花板,從那里只傳來聲重重的歎息,于是所有人便魚貫而出,离開了病房。
  只剩下若有所思地嚼著口香糖的柯拉。
  當最后一個衛兵走出屋子,關上門后,她問道:“恐怕您早就知道我的槍套里裝的是什么東西了吧?”
  “當然知道,”那個聲音冷笑了一聲,回答道,“不過我想你也早料到這一點了吧。”
  “我這樣一副草包美人的樣子,沒有這東西可不行,”柯拉開誠布公地說,“我不得不耍點小手段。要不然的話我早該成了那些卑鄙男人們的玩物了。”
  “我問你,你為什么要打斷我忠誠的奧基·列德上校的三根腳趾頭?”
  “那是他自己弄的,”柯拉尖聲斷然否定道,“怎么能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呢?您可千万別信那些鬼話。”
  “你說的也有可能……有可能……”那個聲音并沒有和柯拉進行爭辯。
  “他還打坏主意,故意給我灌酒,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主使的。”柯拉說。
  “反正我可沒給他下過這种命令,那得由他自己負責。”
  “噢,既然這樣,那就說明一切錯誤都在他而不在我嘍,”柯拉贊同道,“好吧,現在我要起來換衣服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您看您是不是可以去干自己的正經事了呢?”
  “是的,的确有很多刻不容緩的事在等著我去處理,”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道,“那么咱們就明天早上在我的辦公室見吧。現在我建議,柯拉,好好休息休息——已經不早了,你也折騰一天了。”
  隨后,一陣咯嚓咯嚓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地离去了。病房里又恢复了墳墓般的寂靜。
  柯拉又剝了一塊口香糖塞進嘴里嚼了起來。
  然后拉響了振鈴。
  護士小姐立即跑了過來。
  “我要搬回酒店去住,”柯拉說,“我的行李呢?”
  “您的行李已經送到酒店去了,車停在大門口。”護士回答。
  “好的,那我就走了!”
  “哦不,請您稍等一會儿,我去把您的外套拿過來!”護士小姐惊恐万狀地大聲叫道。
  “好吧。”柯拉說著轉過身去,不由自主地偷偷樂了。
  對于剛才的第一次交鋒她還是比較滿意的。
  第二天早上10點,精神飽滿、勁頭十足、雙頰緋紅的柯拉准時出現在杜阿基姆一世國王的辦公室。
  她一身簡單的便裝——還是那件不久前在家鄉田邊散步時穿的長裙。不過脖子上倒是戴著一條极其昂貴的藍寶石項鏈,而且在篷松的金發上戴著一頂鑲有小藍寶石的冠狀頭飾。
  國王一見柯拉進來,立刻從桌子后面站起身,邁著軍人的步伐迎著客人走上前來。
  “哦,親愛的柯拉,您好哇!”國王熱情地招呼道,絲毫不改變自己的聲音,掩飾一下自己就是昨晚那個不曾謀面的暗中人,他的語气讓人感覺柯拉和他早就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了,“我早就盼著能真正見上您一面嘍!”
  “您看還過得去嗎?”柯拉問著,扭了扭腰身,原地轉了一個圈,以便讓國王更加仔細地欣賞一下自己的身材。
  “太美了,絕對夠得上一流水准!”
  現實中的國王和米洛達爾給她放的全息相片長得完全一樣:紅褐色的頭發,低腦門,酒糟面孔,肉乎乎的身体。他的衣著打扮也肯定讓地球人接受不了,竟然把几种不同時代的衣服混穿在了一起。渾身上下花花綠綠的,又是燕尾服,又是蝴蝶領結,還披金帶銀,總之,給人的就是一個50歲的老小孩,一個土匪頭子的印象。
  辦公桌旁邊面對面地放著兩把軟椅。椅背上繡著兩把十字交叉的小斧頭,這個柯拉早在衛兵們的制服上就見識過了。
  “坐吧,”國王邊說邊毫不掩飾地打量著柯拉,“憑空亂猜是辦不了正經事的,我們之間應該好好地談一談。”
  “我可不這么認為,”柯拉反駁道,“我覺得只要我去想,那么所有生命的真諦我都可以理解。”
  “可能吧,”國王贊同說,“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我也這樣認為。算啦,不說這了,怎么樣,能交個朋友嗎?大家在一起好好玩玩。”
  “哦,天哪,您說什么呀,”柯拉大吃一惊,“我可是有公務在身呢。”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你實在太讓人著迷了!”
  “承蒙您的夸獎,我可不敢當。”柯拉說著,在一張低一些的軟椅上坐了下來。
  國王坐到柯拉的對面,然后好像很神秘地告訴柯拉說:“我准備在最近一段時間換間辦公室。里面只放上一張軟椅。當然啦,是留給我坐的。其他所有的人都必須站著。听懂我的話了嗎?”
  “懂了,尊敬的陛下,”柯拉說,“是不是我現在也應該站著呀?”
  說著便要從椅子上站起身,但是國王頗有威嚴地擺了擺手阻止了她。
  “這跟你無關。”他說。
  國王就這么平靜而又心滿意足地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著柯拉,以至于柯拉不好意思起來,真想找塊面紗把自己的臉遮住,然后再穿上一件修女的長袍把渾身上下全都裹起來。
  “這么說,你就是那位星際刑警組織的偵探嘍,”國王開口說道,“不用臉紅,不用臉紅,我喜歡這樣面對面地觀察和我談話的人。”
  “我沒臉紅。”柯拉說。
  “我想知道的是:你就是那位偵探嗎?”
  “沒錯,我就是。”
  “為什么要派你來呢?你比其他人好在哪儿?”
  “米洛達爾先生說這件事情比較微妙,所以就派我來了。”
  “噢,我明白了,也就是說,你的長官是要你來破案的?非常好,可是我還不太明白,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已經弄得很清楚了,要你多管什么閒事。算了,你還是先告訴我:有什么我可以為你做的吧?”
  “難道您也能為我做點什么嗎?”柯拉低頭看著自己漂亮的小腳說,“通常我只找那些魅力十足的男士為我效勞。”
  听了這話,國王哈哈大笑起來,好像一輩子都沒听過如此滑稽可笑的事一樣,但是顯然,他的笑只不過是勉強裝出來的。
  “你可不怎么聰明呀。”他說。
  “很多人都對我講過,”柯拉道,“但這也正是我与眾不同的地方。我就是我——星際刑警組織的愚蠢的柯拉。”
  “是嗎?可任何一個傻瓜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個笨蛋的。”國王指出。
  “但我就是一個例外。人們常說:漂亮的姑娘肯定不會太聰明,可是往往她們自己又不愿意承認這一點。”
  “所以,這就是你的高明之所在了,是嗎?”國王對自己開的玩笑感都非常滿意。現在他已經發現了柯拉的一個弱點,至少這個姑娘太過于自信了。
  “您可別這么說,人家都該害羞了。”柯拉的神情里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得意的表情。
  “反正我就是這么想的,”國王說,“米洛達爾絕對不會蠢到派一個口沒遮攔的白痴來執行任務的地步,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賭徒,一定不愿意放棄把地球人救回去的任何一個机會。但是,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到頭來他的努力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因為我需要這些地球人的血。”
  “那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柯拉笑著說,“我一定不會輕易就把他們交給你的。”
  “這么說,要打仗嘍?”國王咧著大嘴問。
  “好像是的,尊敬的陛下,打仗!”柯拉迷人地一笑,楚楚動人。
  “胜利者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您是想占有我嗎?”
  “那么你呢?”
  “從您這儿离開!”
  “好,非常坦率,”國王道,“而且不是你一個人,是帶上這里所有的地球人一起离開?”
  “當然,我不會把他們留下來任人宰割的。”
  “好吧,那么從什么時候開始?”面對柯拉,國王露出了滿口金牙,整整25顆呢——那可是某個當地醫生的杰作。
  “現在就可以,”柯拉說,“但是您不能干涉我的任何調查。”
  “您到底要調查什么?”
  “哦,尊敬的陛下!顯然,對于犯罪調查學您一點都不了解。”
  “別自以為是了,傻瓜。作為國王我必須什么都了解。你看,我是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上著名的物理學家、作家、藝術家,當然啦,毫無疑問,還是一個一流的偵探。”
  “這么說您一定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案件了?”
  “那你說是什么樣的!”
  “完美無缺的!”
  “怎么解釋?”國王開始生起气來,他心中堅信,位子越高,人也就應該越聰明。
  “難道您沒看過嗎?世界上任何一個偵探小說家至少都寫過一部發生在一間上了鎖的屋子中的凶殺案,而且這間屋子肯定是任何人都進不去,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進去過。”
  “你給我听著,”這時,杜阿基姆正色道,“要么你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說什么,要么咱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你可以走了,我可沒有閒功夫陪你兜圈子。”
  “沒問題,我想知道您叔叔是被殺死在一間上了鎖的屋子里嗎?”
  “是的,沒錯。”
  “而且從房間里面上的鎖?”
  “當然,大家都知道。”
  “但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把鎖打開!”
  “那么就是他自己打開的了。”國王說。
  “為什么要打開?”
  “讓凶手進去唄,”國王解釋道,“門開了,凶手進去了,殺了他,然后又走了。典型的凶殺案——所有這些都是地球人干的,毫無疑問。”
  “太精彩了,”柯拉甚至興奮地拍了一下手,“走進去!殺人!逃走!可是,對不起,請問,凶手又是如何在逃走之后把鎖從屋子里反鎖上的呢?”
  國王默不作聲了。
  “找塊磁鐵不就行了。”過了好大一會儿他才說。
  “噢,原來他還帶了塊磁鐵!”柯拉恍然大悟似得說,“對了,那把鎖是不是很大呀?”
  “鎖就是鎖!沒什么特別的!”
  “是鐵門嗎?”
  “可能是鐵的吧。你還有完沒完?”
  “沒完。如果門是鐵的話,那么磁鐵就不可能對鎖起任何作用!”柯拉洋洋得意地看著國王。
  “不,門不是鐵的。”國王急忙改口道。他不善于應付盤問,所以一生中連一次考試都沒有通過,甚至中學也沒畢業。至少,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上的持不同政見者及反對派們如此認為。
  “到底是鐵的還是不是鐵的?”
  “閉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去吧。”
  “好,你可要說話算話喲!”柯拉興奮得差點伸出手去溫柔地撫摸國王燕尾服的黃色鑲邊,“現在我就要到塔樓去看看那扇門。我可真幸運呀,嗯,運气實在不錯。要知道,并不是每個偵探都能碰上如此完美的案件的!上了鎖的屋子的秘密!噢,噢,我的名字馬上就要在銀河系的史冊中名垂千古嘍!”
  “別著急,”國王打斷她的話道,“現在我還不能放你去。”
  “你怎么能這樣呢?不是你輸了嗎?說話不算話!”柯拉急忙叫道。
  “我就這樣,你能怎么著!”
  “尊敬的陛下,”柯拉認真地說,“您是一個男人,一個有頭有臉、舉足輕重的人物。而我只是一個弱女子。難道您會和我耍賴皮、不遵守諾言嗎?”
  “算了,算了,”國王深深地歎了一口气,“去吧,到塔樓上看看吧。”
  “那您可得什么都讓我看。”
  “好的,什么都讓你看。我還要給你派一名特別棒的向導哩。”
  “哦,太感謝了,親愛的國王陛下。我要送您一個吻,反對嗎?”
  “待我要吻你的時候,我自己會吻個夠。”國王一點也不領情,“送你去塔樓的是……”說完國王走到書桌前,按了一下按鈕。緊接著麥克風里就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吉姆叫過來。”
  “好的,他就在這儿,馬上到。”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跑進來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矯揉做作的年輕人,就好像赶著去參加小孩子的假面化妝舞會似的。
  年輕人嘴里吃著香蕉,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甚至來不及把香蕉從嘴里吐出來。
  “吃完了再說,”國王道,“我們等著。”
  得到命令的年輕人心安理得地大聲咀嚼起來,而國王則轉過身對柯拉說:“誰都利用我的善良來為所欲為。難道在銀河系的其他國家里,您能看到一個副官冒冒失失地闖進國王的辦公室,而且還是個貪吃鬼嗎?是的,沒錯!我可不怕使用這樣的字眼——他就是一個貪吃鬼!在其他國家里像這樣的混蛋早就該被宰了。是的,怎么宰呢?先割下耳朵,再砍掉腦袋!”
  听到這,吉姆副官嚇得再也吃不下了。只見他滿嘴塞的都是香蕉——香蕉皮也攤得滿臉滿腦袋都是,就好像在他的臉上盛開了一朵黃顏色的大大的熱帶花一樣。一對黑亮亮的大眼珠瞪得几乎要從眼眶里脫落出來。面色也漲得通紅——猴子屁股似的,讓人看了覺得又可笑又可怜。
  “這种對國王的不敬可能意味著到了緊要關頭的時候,這些敗類就會拿起一把刀子從背后捅進國王的身体,對,就是拿起一把刀子去捅。”
  吉姆晃一晃腦袋想要反駁點什么,但是誰也不听他的。國王順手操起桌旁立著的一根金把拐杖,朝副官當頭砸下。吉姆赶緊向旁邊一閃,但是已經遲了,背上還是重重地挨了一下。這使得國王更加生气,不顧一切地滿屋子追打著自己的副官。一不留神,吉姆狠狠地撞了柯拉一下。
  “對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可就這么一耽誤,國王追上副官,掄起拐杖,再一次狠狠地向他打去。
  “還敢不尊重我,還敢當面羞辱我嗎?”國王問。
  “打死我也不敢了!”吉姆哭訴道,“我再也不敢吃香蕉了。都是這該死的東西害的!”
  可是國王根本不听,又高高地舉起了拐杖,見此情景,吉姆急忙瑟縮成一團,伸手護住腦袋,有如一只圓乎乎的大皮球一般。
  “別打啦,親愛的國王陛下,停停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柯拉替吉姆求情。
  實際上國王要的也正是這句話,所以柯拉話音一落,他就立即停下來,把手中的木棒扔到了一邊。
  “站起來吧,混帳東西,”國王命令吉姆道,“還不快謝謝柯拉·奧爾瓦特小姐,要不是她,今天我非把你打死不可。”
  “是,我錯了,再也不敢了!”說著副官從地上爬起來,先是給國王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向柯拉彎了彎腰,以示謝意。
  “你給我好好陪著柯拉,”國王說,“她肯定會在咱們國家里四處查探,亂翻一气,胡搞蠻干的,哼,從地球上來的還能有什么好鳥?”
  “是!保證完成任務!”吉姆搶著表白說。
  “閉嘴!誰讓你說話了。你必須幫她把這件事辦好,听懂了嗎?”
  “是的,懂了。”
  “那么現在你們就到塔樓,看看我叔叔被害的地方。”
  “噢不!我可不敢去。”副官渾身顫抖道。
  “把奧基·列德上校也一起叫上,讓他帶你們去,給你們詳細說說。”
  “但是他正在醫院里躺著呢!”吉姆說。
  “求您千万千万別叫他,”柯拉大聲嚷道,“他都快把我恨死了。”
  “他當然非常恨你了。換了你,又會怎樣對待一個弄斷了你三根腳趾頭的人呢?”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他去!”柯拉急得直跺腳。
  “這么說,咱們的打賭是你輸了?”
  柯拉看著國王那副通紅的嘴臉心里盤算著,看來只有盡量小心行事,還要當心別讓他來碰自己。
  “那就讓你的上校只管來吧,陛下,”她說,“但是你可別讓他妨礙我。”
  “別擔心,我的美人,每一扇大門都會為你敞開的。”
  國王走到柯拉身旁,低頭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吻了一下。
  “別著急,陛下,好戲還在后頭呢,”柯拉冷冷地回敬了一句,轉身抬腳离開了國王的辦公室。
  副官渾身酒气,衣著极其華麗,身上還洒了很多香水,在他的帶領下,柯拉來到了宮廷的前廳。在此吉姆停下腳步說:如果不反對的話,就先等一會儿,奧基·列德上校過几分鐘就到。
  “他不是已經受傷了嗎?”柯拉還想找個借口擺脫上校,但吉姆只是擺了擺手。
  “上校先生已經恢复了健康,不必為他擔心。”
  “為什么?”
  “因為他長得又不漂亮,”說著副官懶洋洋地歎了一口气,隨后補充道,“我只喜歡那些英俊的男人。”
  “也包括國王在內嗎?”
  “國王有內在美。我們心有靈犀。”
  “噢,我明白了,”柯拉說,“那我們還要等多久呀,我指的是那個丑陋的上校?”
  “但愿不會太久。”副官回答。
  倆人沿著大理石台階走出前廳,台階兩旁插著一些飾以羽毛的黑刺李莖杆,以表示對已故國王的哀悼之情。外室的天花板上也耷拉著一些至哀的黃色三角小旗。
  几名強壯的衛兵給他們拉開了大門,頓時,清晨明亮的陽光射到了臉上。柔和的輕風從遠處山頂吹來一股針葉与蘑菇的清香——多么令人慶幸啊!紐黑爾韋齊亞星球上至今還沒進行工業革命。腳下,寬闊而坡勢緩慢的台階直通向一條兩旁种滿了針葉松的林間小徑,副官在這里又停下腳步。
  “我們還等什么?”柯拉問。
  副官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肩帶上的小袋中取出一小瓶香水,打開蓋子往耳朵后面搽了一些。
  “您為什么不答話?”柯拉又問。
  “因為他已經來了。”吉姆終于說道。
  皇宮門口出現了一輛寫著“急救車”字樣的四輪馬車,架車的是几匹黑色的高頭大馬。
  “急救車”穩穩地停在了宮門台階前,兩個醫護人員從架座上跳下來,打開車門,從里面抬下了一張輪椅。椅上坐著身著橙黃色病號服,腿上打著石膏,纏著繃帶,活像一尊加農炮的奧基·列德上校,他一看見柯拉就現出餓狼一樣的表情,柯拉下意識地向吉姆身后躲去,見此情景副官急忙上前說:“奧基·列德先生,別生气!這都是國王的命令。”
  “我要殺了你。”上校大聲吼道。
  “如果他真的把我殺了會怎樣?”柯拉問副官。
  “不知道,”副官回答,“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國王并不希望這种事情發生。”
  “那您還不快告訴他!”
  “說實在的,我也有點怕他,”副官坦白承認道,“我想他倒不至于殺了您,不過极有可能先亂咬上几口,然后再把您大卸八塊。”
  “千万別,”柯拉嘴里說著向前走去,“咱們還是自己單獨去吧,不帶他了。”
  醫護人員站在輪椅后。身上的白大褂下面露出了士兵穿的戰靴。
  “現在我命令!”柯拉正色道,“咱們大家一起去埃古阿基國王被害的地方。到那之后由奧基·列德上校負責給大家作詳細講解。杜阿基姆國王希望我能了解有關凶殺案件的一切細節。吉姆副官,您還柱子似地傻站著干什么?咱們的車呢?”
  “哼,倒不如死了干脆,”上校說,“你把我那條腿也砍了吧!但是要讓我向這個外星球的丫頭片子低頭——休想!絕不!臭丫頭,你過來,你敢离我再近些!看我不掐死你!謝天謝地,我還有一雙手,這就足夠了,殺死你綽綽有余!”
  “哦,真的嗎?”柯拉說,“那么好吧,請立即給我買一張回銀河系中心的最早的航班票。我要向星際聯合組織匯報,在紐黑爾韋齊亞星球上四處都籠罩著無法無天的強盜行徑。這里的國王竟然命令不了一個自己的上校!嗯,對,就這樣,快去買吧!”
  “你給我閉嘴!”上空的不知某個地方傳來了國土的聲音,話語如此威嚴,以至于庭院里的樹都被震彎了腰,人們也几乎被壓抑得無法喘息。顯然,杜阿基姆又一次偷听了別人的談話。“你,奧基·劉德上校,從現在開始不再是上校了,降職為上尉。听見了嗎?”
  “是。”可怜的殘疾者低聲下气道。
  “你,柯拉,快去干自己的正事,只是小心別在我的皇宮里搞出計人歇斯底里的事。放心,沒人敢動你,也沒人敢殺你。上尉會帶你去塔樓的,有什么事就找吉姆。”
  “是。”副官吉姆欣喜若狂道,好像自己已經被提升當了將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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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26:48 |只看該作者
緊接著他便跑前跑后地忙活開來,不時地叱罵几聲那些醫護人員,催促催促剛被降職的上校,而現在的上尉呢?一直惡狠狠地盯著柯拉,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柯拉漸漸地看到了那塊封閉的領地——那是所有偵探作家們做夢都想看的地方。
  ……已故國王就是在西邊的那座塔樓上被害的,這也是柯拉剛剛呆過的那座宮殿的一部分,只不過屬于宮殿的側樓而已,它建于中世紀某個年代,那時的風格是崇尚簡洁、實用、堅固。
  到這里他們已經不再需要任伺輕便馬車或者向導了,步行就可以走到六座塔樓中的任何一座,這些灰色的塔樓全部是用大塊圓形石料堆砌而成的,它們的外表很容易讓人想起中世紀西歐的騎士,他們身穿鎧甲,手持三角形盾牌,与各种飛龍猛獸廝殺在塔樓周圍,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戲;或者只是在周圍徘徊,只待在塔樓上閒逛的美人一笑,便可把信物向她拋去以示忠誠。
  前上校坐在輪椅上由醫護人員推著走在前面,柯拉和副官一行緊隨其后。副官极力想討好柯拉,因而不停地講述著一些与塔樓有關的軼聞野史或者粗俗的玩笑,毫無疑問,他講的都是些血腥味十足的紐黑爾韋齊亞星球王位爭奪戰之類的故事。
  上校的后腦勺直挺挺地高聳出椅背一大截,充滿敵意似的對著柯拉,以至于柯拉左躲右閃,一直不敢正視他。
  “六世紀以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吉姆隨口說道,“當時的吉杰翁國王出征討伐一群山地异教徒,而把自己美麗的夫人吉涅維耶娃留下來看守他的金銀財寶。”
  “你們這實行的是單一夫妻制嗎?”柯拉問。
  “我們這儿有各种各樣的婚姻制度,”吉姆忙不迭地說,從他的回答中柯拉看出他并沒有听懂自己的問題。“也就是說國王打仗去了,可是吉涅維耶娃卻一個人留了下來……換句話,也就是說她自個儿留了下來……”
  “不務正業的家伙,你懂個屁!”以前的上校——現在的上尉頭也不回地大聲喊了一嗓子,“也請您多讀點史書好不好!人家原文可是用抒情敘事詩的形式來講述這個吉涅維耶娃的故事的!你懂嗎!”
  “我當然懂啦,但是奧爾瓦特小姐不喜歡那些拗口的詩句嘛。”吉姆回答。
  “她算個什么東西!”
  說完,奧基·列德便拉開了歌劇中的長腔對著周圍的人們唱起了這段抒情史詩:“我要歌頌愛情,歌頌愛情……”
  “歌頌!”吉姆身受感染也大聲響應道。
  “國王出征,王妃留守……”
  “王妃留守,王妃留守!”穿著戰靴的醫護人員齊聲唱道。
  “金銀財寶、美麗宅院交給自己的吉涅維耶娃看守!”
  最后几句大家齊聲高歌,吉姆也在一旁接二連三地捅柯拉的腰肋,暗示她也加人進去和大家一起唱。但是柯拉始終沒有加入。
  “國王在戰場上砍下了敵人的腦袋,對敵人還要心慈手軟嗎?不,他給敵人以……”
  突然,一陣男聲合唱超過了剛才的聲音:“妻子不貞,夜不能眠,吉涅維耶娃。”
  輪椅也隨著歌劇高潮的到來而越走越快,在奧基·列德的指揮下除了柯拉之外的所有人都用力踏著正步。
  “吉涅維耶娃,夜不能眠,沒有眼淚,”上校換了一种嘶啞的聲音領唱道。
  吉姆也換了一种柔和的假聲:“她早睡早起。”
  “迎接朝陽!”醫護人員齊聲合唱。
  “思念丈夫!”上校的低音重又響起。然后緊接著是第三次領唱:“鄰近的城堡里住著一個黑發男爵,他是遠方烏鴉族的后裔……”
  一路高歌,大家推著輪椅走近一了座坡勢极緩的小山丘,到了長滿青苔的古老的塔樓門前。
  上校還想繼續唱下去,但是柯拉阻止了他,說:“這只來自遠方的小烏鴉,也就是那個男爵引誘了你們的吉涅維耶娃爾后又遺棄了她是嗎?”
  “怎么能叫遺棄呢?”上校惊奇道。他甚至轉過頭來,把气得直翹的胡子向下一拉,“那可是我們的吉涅維耶娃先把他給端了的!”
  “好吧,就算是又怎么樣!我可不想和您爭。”柯拉輕聲細語道,“但是我們眼下已經到目的地了,如果我們想看看你們敬愛的老國王死在什么地方,以及究竟是怎么死的,那么在塔樓里面唱歌難道還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咦,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誰說我們敬愛他了?”敏感的吉姆突然對政治話題的轉換起了疑心,“不錯,是有人喜歡他,但是大多數人都不喜歡他。他太軟弱了,奧基·列德先生,您不這樣認為嗎?“我認為——都是他把你們這幫人慣坏的!和那些自由分子串通一气。他還勾引自己的女秘書!”
  “噢!噢!噢!”穿著戰靴的醫護人員威脅地狂呼亂叫起來。
  “為引那個辛季卡女士!”
  “哦,天哪!簡直是奇恥大辱!”吉姆叫道。
  “那么他和預言家帕爾凡之間的關系怎么樣呢?”一個醫護人員問。
  “嗯,可能要好一些吧。”緊接著吉姆話鋒一轉,問柯拉道,“是他殺嗎?”
  “您也這么認為?”柯拉反問說。
  “這只是我的個人觀點。”
  “放心吧,等回到星際刑警組織后我會把一切有關情況都講出來的。”柯拉許諾說。
  “哎呀,干什么非得拘泥于形式呢!”吉姆顯得有些心慌起來,“跟杜阿基姆國王先生說一聲不就完事了嗎,他會決定接下來再去告訴誰的。”
  輪椅那邊傳來一陣咆哮。上校在塔樓旁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或許他想繼續高歌,或許他根本都不喜歡這個吉姆副官。
  塔樓的大門窄窄的,虛掩著。
  “進吧?”柯拉詢問大家。
  于是醫護人員非常听話地推起輪椅往里走去,只是接連三次都把上校那只打了石膏的傷腿重重地撞在了門上。每一次,上校都痛得發出獅子一般的狂吼,見此情景,吉姆雙眉緊皺,急忙伸手捂住了耳朵,不過柯拉倒沒有,她极力忍耐著:畢竟調查中出現的任何情況、任何細節都要比參加剛才那樣的合唱練習好多了。
  費了好大周折,輪椅終于進人了塔樓里面。
  一樓极其寬敞、空曠。地板上舖滿了干草,正對著門的那面牆壁旁邊坐著几名小兵。他們在草上又舖了一層棉被,此刻正坐在那儿玩骰子。看到有客人到來,小兵們也沒有一點站起來的意思——只是拿目光朝樓梯口方向示意了一下。
  樓梯通往二樓,直接連結著已故國王的臥室,它緊貼著塔樓的牆壁,盤曲而上,非常陡峭,而且最令人不安的是沒有扶手。
  “這里一直沒人住嗎?”
  吉姆搡了一把上校的肩膀,使得他不得不回答道:“老國王在這里睡覺的時候,樓下會有一個排的兵力負責警戒。”
  “那天晚上也有人守衛嗎?”
  “當然,怎么啦?”
  “就沒發現點什么有价值的東西?”
  “國王晚上8點鐘走進的臥室,”奧基·列德极不情愿地回答道,“然后他從里面反鎖上了門,還插上了門栓。”
  “衛兵們都問過了?”
  “該問的都問了,一切正常。”奧基·列德雙眉緊皺,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使進去了才能將談話進行下去似的。不過柯拉對此倒一點也不擔心。
  “他們中有人听到什么值得怀疑的動靜了嗎?”
  “你給我听仔細了,臭丫頭!”奧基·列德終于按捺不住發起了脾气,“只要一有人發現不對,他就會立即拉響警報,然后所有人都立刻沖上樓去,明白嗎!”
  “很好,謝謝,”柯拉說,“那么現在就讓我們看看案發現場吧。”
  “可以,可以,請,”吉姆急忙表示支持道,他可不喜歡柯拉對上校的盤問。仿佛心里十分擔心上校一漏嘴說出了什么不該說的東西。
  醫護人員站在輪椅兩旁等待著命令。
  柯拉向上望了一眼——樓梯緊貼著塔樓的牆壁,每一級都足有半米高,竟也半米多。
  “看來只有抱他上去了。”一個醫護人員猶猶豫豫地說道。
  上校也向上望了一眼。盡管他不是一個想象力丰富的人,但是也完全可以猜到如果這樣上樓,那么自己的腰助可就慘了。他的臉“唰”地一下全白了,就連目光也痴呆起來。如果說他現在還像一只警犬的話,那么也只能算是一只即將遭受鞭打的警犬了。
  柯拉非常清楚,如果是自己處在奧基·列德的位置,他一定會殘忍地把柯拉赶到樓上。所以他一點都不期望柯拉會給自己什么优待。
  可是,上校沒有料到如果自己不上去反而會對柯拉更有利些。她本人就是偵探,她會找到一切自己需要找的東西的。
  “您還等什么?”柯拉嚴厲地質問上校。
  上校眨了几下眼,但最終還是強壓住怒火沒有發作。
  “把鑰匙交給副官先生。”柯拉命令道。
  噢,原來是這樣,奧基·列德可算明白過來了。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可是醫護人員不同意:“這怎么行,況且鑰匙在我們身上。”
  “難道有人自告奮勇愿意抬著輪椅上上下下嗎?”柯拉說,“那么請吧,反正我和吉姆不用發愁。”
  醫護人員想了想之后,屈服了。
  “那里的東西什么也別碰!”醫護人員命令說。
  “沒事,沒事,讓他們去吧。”這時的上校明顯熱心起來,阻止他道。
  “這才像個男子漢的樣,總不能孩子似的老賭气吧。”柯拉說,可這話又讓奧基·列德不高興了,他狗一樣地呲著牙,好像是從柯拉的話里嗅出了對自己的侮辱。
  國王臥室的門大開著。柯拉停下來,仔細觀察起來。門已經被炸藥扭曲得高低不平了,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它的堅固——顯然,這是中世紀為了防止破城捶撞擊才特意這樣建造的。
  房間比以前從屏幕上看到的顯得小多了。門的右邊是一張簡單的床,國王就死在這里,床上沒在被褥:它們在被國王的鮮血染紅之后就都被撤走了。可以看出,后來再也沒人在這間屋子里睡過覺。
  地板上用粉筆畫著一個人形的輪廓。國王的尸体就是在這里被發現的,看得出,當時他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气爬到了地板上。
  柯拉搜尋著窗戶。找到了——窗戶也就有30厘米寬,已經用格柵封死,通過它几縷陽光吝嗇地射進屋內。行軍床旁邊的小桌子上立著一個蜡台,滿是蜡油。
  天花板隱沒在黑暗之中,看不見,地板用大塊的石板舖砌而成。
  “地板檢查過了?”為防万一,柯拉問。
  “怎么著,您以為還能從地板縫里擠過去?何況下面還站著衛兵呢。”吉姆感到非常惊奇。
  但是隨后他又決定不和這個女子爭辯了,走向敞開著的門口向樓下喊道:“地板和天花板都檢查了嗎?”
  “早都翻爛了,混蛋!”上校在下面暴跳如雷。
  “看到了吧,”吉姆兩手一攤,悻悻道,“他的素質實在太差。”
  看來已經沒有必要在房里呆下去了。柯拉最后又仔細研究了一下門鎖,隨后發現,如果從里面上了鎖——那么也只有用炸藥才能把它弄開。
  柯拉走到放在架子上的彈簧床墊邊坐了下來。她應該好好把看到的情況過一遍了。可是吉姆會礙事。
  “您先走吧,副官。”柯拉吩咐。
  “走?去哪里?”這個花花公子一點頭緒都沒摸著。
  “愛去哪去哪儿,反正先下樓,去上校那。我想一個人呆會儿,好好想想。”
  “有這個必要嗎?”吉姆不同意。
  “當然有,而且這就是我不同于你們的地方,”柯拉驕傲地回答,“赶快去吧。”
  吉姆聳了聳肩离開了,臨走之前又掃視了一遍房間,好像是最后再看看有沒有落在屋里什么重要的東西,以防被柯拉偷了去。
  柯拉向后一倒,側臥在床上,一只手支撐著腦袋,盡力想象著此刻國王就站在眼前的情景。
  過了一會儿,樓下傳來吉姆壓低的聲音:“一個白痴能有什么發現?她還自詡是個偵探呢。”
  隨后響起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好吧,假設我們可以相信警察,門是反鎖的,窗戶用格柵封了。屋里沒有爐子也沒有壁爐,顯然排除了順著煙囪鑽進來的可能。現在再看看通風系統吧,可是房間內根本沒有這些東西。也就是說只剩下地板了。這些石板足夠大足夠沉,上面布滿了灰塵,石板之間接合得相當緊密,以防有人能從中穿過。而且塔樓的一層還有守衛的士兵。甚至即使他們都睡著了,也會听見那些蓄意謀亂的動靜,即而拉響警報……柯拉的思緒不得不改變方向。為什么凶手要選擇這种奇怪的武器?對,應當問一問鐵釬放到哪去了。鐵針……或許,凶手來的時候正赶上國王在烤肉吃,于是他就順手操起了鐵釬?不,不可能,房間根本找不出烤過肉的痕跡,況且國王也絕對不可能這么晚了還在自己的臥室里烤肉吃。
  如果我是凶手,那么為什么偏偏要選擇這個最不适合作武器的工具當武器呢?柯拉站在凶手的立場上深思著。要知道用鐵釬殺人可是非常困難的——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它刺人身体里啊!您看,鐵杆都捅彎了。為什么非得用兩根鐵釬呢?這么說,凶手溜進來的時候手里是拿著兩根鐵釬了,就像斗牛士拿著短矛一般。
  對,柯拉心想,應該先從鐵釬下手。
  她跳下床——啊,躺得都有些冷了。
  走到樓梯口,她問道:“凶器呢,上校?”
  上校裝出一副睡著的樣子,沒有理她。
  “吉姆,請您幫上校回答一下這個問題。”柯拉說。
  “奧基·列德先生,”吉姆惡毒地說,“和您說話呢,沒听見嗎?”
  上校仍然保持著沉默。
  “看來我只好把您的行為報告給國王陛下了。”吉姆說。
  “哦,別,這么粗魯干什么?”柯拉插了進來,“上校先生只不過是有點心不在焉罷了。他也記不清鐵釬放哪儿去了。”
  “別太得意了!”上校大聲叫道,“你甭想拿到鐵釬!那是我們最最重要的物證!”
  “怎么弄得這么神秘?”
  “因為它們是地球上的東西!上面寫得很清楚,它們是地球上的!如果不是上面寫著‘馬哈奇卡爾市馬科馬耶夫鐵匠舖造,’那么我們星球上的人就算打破腦袋也不會想到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您的意思是說,在你們星球上根本就不知道烤肉是怎么一回事是嗎?”
  “難道你們星球上有骨針嗎?”上校頂嘴道。他和柯拉一問一答說著話,卻看都不看柯拉一眼,一直把頭沖著另一個方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忿恨。
  “從沒有人用過鐵釬?”
  “我們這里的人第一次見到這玩藝儿!”
  “那么究竟又是誰把它們帶到這儿的呢?”
  “奧爾瓦特小姐,”副官吉姆急忙打斷說,“你們地球上的人想當然地把我們都想象成了原始人或者不講法制的人。但事實上你們大錯特錯了。您為即將舉行的對那些地球人的審判而擔心,那幫人我們得把他們關到調查結束為止。您也許以為審判毫無根据,甚至完全是莫須有。但是,美人儿,事實上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如果不是我們敬愛的國王被一种我們任何人都沒有用過,甚至見都沒有見過的武器殘忍地殺害了的話,那么誰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就想去以審判地球人為樂。對了,您管這种武器叫鐵釬是嗎?那么,好吧,您來告訴我,當我們看到國王的身体正是被這种可怕的鐵釘戳穿了的時候我們應該把怀疑指向何方?”
  事情出現的這种轉變完全出乎了柯拉的意料。米洛達爾沒有為她准備這方面的材料,顯然,就連他自己也根本沒往這上面去想過。
  “您能詳細給我解釋解釋,到底是誰把鐵針帶到你們這個星球上來的嗎?”柯拉問。
  屋里頓時沉默下來,哦,天哪,她全然忘記了自己正在扮演一個傻瓜的角色!這件案子對她產生了莫大的吸引,以至于把一切禁忌都拋到了腦后。這下要完了,或許有人該猜想她并不是大家說的那樣愚蠢了吧。但所幸的是上校連看都沒有往這邊看上一眼,而吉姆就更不在話下了,除了自己他誰也不會關心的。
  柯拉放聲大笑起來。
  “我猜到了!”她把嗓門扯得很大,“我肯定猜到了!”
  “絕對不可能!”警察嚅嚅道。
  “凶手在地球上買了鐵釬,然后帶到這儿插進了國王的身体!”
  “那么您猜出這個長途跋涉的旅行家到底是誰了嗎?”吉姆問。
  “或許咱們該問問國王身邊的人。”柯拉建議。
  “而我們卻要問您的同胞們了。”吉姆陰笑著。
  “他們一定說,我們沒犯罪!”柯拉喊了起來。
  “不,您的同胞在胡說八道,”上校說,“他們企圖否定顯而易見的事實。他們企圖證明根本沒有帶來鐵釬,也沒有烤過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地球人最喜歡吃烤肉了。哈,這回他們完蛋了!”
  “哼,可以想象,你們的目的就是要把整個地球都送上法庭。”
  “希望能這樣。”上校陰沉著臉說,柯拉明白,果真如此,自己肯定會成為列在審判名單中的第一個。
  “唉,這回我可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么才好了,”柯拉擔白道,“好像一切都清楚了,可實際上又什么都還不知道。”
  “我知道您該去干些什么!”上校气乎乎地叫道,胡子也顫動起來,“趁著我的忍耐還有限度的時候,赶快開溜吧,越快越好。”
  “也許您是對的?”
  “我一向正确。”
  柯拉跑下樓梯,走到輪椅前,向上校伸出小手。
  “奧基·列德先生,對您提供的不可估量的幫助我表示莫大的感激,謝謝您為破案工作所做的一切。”
  “夠了!”上校害怕地說,“你別給我下套了,我再也不干了。”
  “不,不用了,您已經偷偷給我指點了一條非常絕妙的線索!”
  說完,柯拉便扔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吉姆和上校,輕快地跑出塔樓,叫住了一個路過的馬車夫,他架著一乘裝飾非常考究的兩匹四輪馬車。
  “去哪儿,小姐?”車夫問。
  “照直走!”柯拉命令。
  就在車夫架車開始上路的時候,柯拉回頭望了一眼。她看見從塔樓里兩個頭戴紅白相間的衛兵制式帽的衛兵騎著自行車出來了,与此同時宮中另一角也駛出了一輛黑色四輪轎式馬車,車上的窗戶露出一條小縫,窗帘后面間歇閃過一絲雙筒望遠鏡的光亮。正如柯拉預料的一樣,國王怎么會讓她一個人自由行動呢。沒關系,甩掉他們不就完了。但是一切必須假裝成是碰巧發生的,否則他們又該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愚蠢了。
  柯拉從腰間的皮帶中取出了一個香粉盒,開始往臉上補一些妝,同時調整了一下粉盒里小鏡子的位置,以隨時觀察自行車的情況。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該精打細算了,只有這樣才能為自己這個超級大傻瓜創造出奇跡般的運气。
  這一刻終于等到了,那輛黑色馬車和自行車馬上就要在一個十字路口相遇了,而此時柯拉的馬車在后面落后了几步,于是柯拉傻乎乎地回了一下頭,一不小心,手中的粉盒便掉了下去,粉盒上的金蓋子也打開了,香粉洒了一地,再然后就消失在了車輪底下。
  年輕的小姐丟失了心愛的物品,悲痛欲絕,立即輕率地隨著粉盒跳下車去,嘴里還一個勁地喊著:“小心!別壓著!那可是我姑姑送我的!”
  有如一只年輕的豹子一般,柯拉縱身向下一躍跳下了車,不過說實在的,姿勢的确非常笨拙,一下子把馬車夫也弄翻在地,兩個騎自行車的一頭扎進了馬車,也被她撞翻。緊接著,柯拉下車后又一頭撞在了那輛黑色馬車的側部,而那輛馬車在和一輛急駛而過的汽車相撞之后又散了架,暴露出兩名正拿著望遠鏡監視柯拉的衛兵。
  柯拉收不住腳,向前徑直沖過了一所穿堂院,來到一條僻靜的小街上。
  隨后,柯拉停下腳步,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損失与受傷情況。
  還好,如果腳上的擦傷不算的話,竟然一點事都沒有。就連心愛的裙子也只是皺了一些,沾了一點土而已,基本上完好無缺。這么看來,偉大的消防隊員布瓊尼先生教的課程自己還沒有忘,呵,那可是星際刑警組織最出色的跳躍教官,當時他一直把柯拉當作是自己最得意的門生。
  顯然,跟蹤者在短期內還不會找到她。但是也不能低估對方的實力:這可是在敵人的家門口作戰啊,他們的人不計其數,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些人都對國王怕得要死。所以他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柯拉。
  現在,也只有在這一個短暫的間隔里柯拉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做一回真正自由的人,是的,她得立刻行動起來,把剛才已經盤算好了的計划付諸于現實。
  柯拉對這座城市的平面圖了解得非常清楚——早在地球上時她就仔細研究過了。她可以毫不費勁地在十分鐘以內找到地球大使館。她知道,使館一定被人嚴密地監視了,電話也會有專人負責監听。本來最明智的辦法就是寫一封信扔過使館圍牆那邊,但是收信人一定不會相信這封信真的是出自柯拉之手。那人一定以為這又是國王的一個詭計。看來只有自己親自去走一趟了。
  柯拉一點也沒猶豫,立刻沿著使館后牆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行動起來。
  圍牆很高,街上又沒有什么人,因此使館后面只有一個守衛。也許命中注定他活該成為柯拉的犧牲品吧。
  柯拉從后面悄悄地貼近守衛身旁,猛地一擊,就把他打翻在地,然后扒下那人的外衣,把他拖到樹后,綁在了粗壯的樹干上。
  經過這一通忙亂之后,柯拉确實覺得有點累了,只好倚在牆邊喘息了一陣。
  精力稍稍恢复了一些,柯拉重新裹了裹自己的胸部,換上守衛的制服,大腿有點瘦,還有點短,但是也只能將就了,但愿在暗淡光線的掩護下不會有人太注意自己的裝束。
  接著她又把那頂插著羽毛的帽子向下壓了壓,差點遮住眼睛了,隨后,平靜地走到使館后牆處那扇不大的小門旁按下了門鈴。
  焦急地等待了几分鐘之后,門的小孔終于開了,從里面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什么事?”
  “快請開開門!”
  “不行,此處禁止人內。”
  “我才不打算進去呢!”柯拉回答,“但這里不知誰丟了一包東西,里面盡是些文件。是你們的嗎?您看看吧。如果不是,我還得把它送到警衛局去。”
  听了這話里面不作聲了。柯拉完全可以想象到,此時在使館看門人的心里正在進行著何等复雜的斗爭。如果這真是使館丟的文件呢?找回它——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為使館避免了一次尷尬局面。可万一這是個奸細——万一是有人故意想把這包東西栽贓到使館,而在街角處早已布好了密探,又怎么辦呢?正因為明白這些,所以柯拉索性把自己的王牌亮了出來,她伸著臉湊到門上的小窗口前,故意低聲說道:“給倒是可以給你們,但是一定得付我錢!懂嗎?”
  “多少?”看門人的心頓時輕松下來。他已經習慣了,在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都可以拿來買賣,——而且只要是拿錢買來的,就一定是可靠的,不會出問題。
  “600個金幣!”
  “你瘋了!”看門人回答,“600個金幣!我們每個星期才付給郵遞員300個金幣,你要600,干脆去搶好了!”
  “是嗎?那好吧,不愿意就算了。”
  “別,別,100行不行?”
  “500。”
  “150。”
  “300,你要不干我就把它送到警衛局去了。”
  “你等等,我得先去問問大使先生。”
  “有什么好問的呀!反正我只再呆三分鐘!過了就走!”
  “那怎么辦呢?我只有兩百個金幣。”
  “兩百?好吧,好吧,算我倒霉!快拿來!”
  柯拉舉起了包著自己衣服的小包裹。
  看門人看了看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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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27:37 |只看該作者
柯拉急忙一步上前,看門人赶快關了門。這時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別害怕,”柯拉直視著他說,“你是心甘情愿放我進來的,因為找就是你們正在等的外交郵遞員……”
  柯拉讓看門人進人了恍若睡眠的狀態。
  催眠術——一种禁止使用的武器。不久前剛剛舉行了三四個關于禁止使用生物武器、核武器和催眠術的星系間大會。但是,外交官們至今沒有達成最后的一致——雖然催眠術并不是對所有人都起作用。有些人种根本不受控制,而有些人种卻在催眠家們發功的第一秒鐘起就進人了恍惚狀態。
  當年在星際刑警組織學習的時候柯拉曾經鄭重許下諾言,永遠不對任何人使用催眠術,可是那時候她已經學完了催眠術的全部課程。因此你可以愛怎么理解這個諾言就怎么理解。
  “好的,”看門人說著,湊近了柯拉,他身材不高,穿著便裝,戴著便帽,長得倒是挺漂亮,可面無表情,木若呆瓜,“我們早就在等您了。您就是那個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外交郵遞員。請稍等一下……”
  看門人向旁邊側了一步,讓柯拉先行,但是柯拉可不敢這樣,因為如此一來她對看門人的控制就無效了。
  “快把我帶到恩科莫大使那里去,”柯拉說,“越快越好,我有一封十万火急的信要交給他。”
  “好的,小姐,”看門人說道,“我這就帶你去見恩科莫大使。”
  倆人飛快地跑上了使館二樓,在樓梯上碰到了一個手拿藍色公文夾的年輕官員。他惊异地看了一眼看門人,搞不明白這人怎么會和一個穿著該國衛兵服裝的人大搖大擺地走在使館里面。
  所幸,恩科莫大使還沒有离開自己的辦公室。
  不速之客剛一出現,他就立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繞過桌子,迎面向他們跑來。
  “又怎么了,快說!”他焦急地詢問道,聲音里的迫切不言而喻,已經接連百十個日日夜夜听到的都是坏消息了。
  “就在這里站著別動!”柯拉命令看門人說,“听明白了嗎?”
  “明白。”
  柯拉轉過身來面向大使。
  “您認不出我了嗎?”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柯拉摘下了盔形帽,金色的頭發瀑布般披肩而下。
  “柯拉·奧爾瓦特小姐?”
  “正是。閒話少說,現在我只有三分鐘的時間,明白嗎?”
  “不太明白,”這個高大的黑人回答,“為什么要冒這個險?您知道嗎,在我們這种情況下每一句話,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別給我講大道理,”柯拉粗魯地頂撞道,“迄今為止您為我們的地球人質做了些什么了呢?可是我卻一直在努力,在拼命。您仔細想想吧,我可不是像以前告訴你們那樣的傻。”
  “但是無論如何您也沒有權來妨礙……”
  “我希望您的這些話都是無心的,”柯拉說,“噢,天哪,我太難過了,您已經浪費了寶貴的兩分鐘時間。您還是給我听著吧。我要您立即給地球發一份電報,地址、內容就按這上面的寫,我已經來不及用密碼寫了。現在惟一的希望就是國王破譯不了使館的密碼。”
  “然而……”
  “閉嘴,先生!我只有30秒鐘的時間了。再不赶快我剛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你知道嗎?我擺脫了身后的尾巴,解除了門崗的武裝,還對你們的看門人使用了催眠術。呶,給您報文,立即發出去,今天夜里給我回信。万一此路不通就直接打電話給我,但是必須是我接的時候才能說。”
  說完,柯拉遞給恩科莫大使一張紙條。
  恩科莫便大聲地念起來:“盡快查出近几年內買過馬哈奇卡爾市馬科馬耶夫鐵匠舖生產的鐵釬人名單。列出所有可能將鐵釬帶到紐黑爾韋齊亞星球上來的人名。柯拉。”
  “啊,天哪!我可沒讓您大聲朗讀,”柯拉不滿道,“真希望現在沒人偷听我們的談話。”
  不過這也只能是自我安慰罷了。那些暗探、警察們怎么可能放過敵人的這种不可原諒的疏忽呢!
  留下一臉張皇失措的恩科莫大使呆立在那里,柯拉順著來時的原路走出使館,當然,最后沒有忘記命令看門人徹底忘掉剛才的一切。
  綁在樹上的中士已經略微恢复了一些清醒,正在那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么。
  為了不讓他認出自己,柯拉沒有給他松綁,只是遠遠地把他的制服拋了過去,然后重新換上自己的帶有白色小圓點的裙子。
  走出寂靜的使館區,柯拉來到喧鬧的商業街。在這里她找到了剛才的馬車夫,要他拉自己去王宮。
  “怎么又是你!”馬車夫嘴里說著,四周看了一下,“難道你就是那個讓全城警察都出動尋找的危險人物——地球女罪犯嗎?”
  “我也不知道,”柯拉誠心誠意地說,“可能是我,也可能誤會了,他們找的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不過我想如果你能拉我到王宮,一切都會清楚了。”
  “我不拉你行嗎?”馬車夫彬彬有禮地請求道,“那樣的話可能會有人以為我是你的同謀,接下來我就慘了,甚至會掉腦袋的,多可怕啊。”
  柯拉不得不順著馬車夫的意思,在离王宮的最后一個拐彎處下了車。好在离王宮只有几十米了,完全可以步行過去。柯拉剛一出現,就被在廣場上巡邏的衛兵們抓了個正著,他們一邊走著還一邊時不時地偷偷看上一眼藏在手里的柯拉的小彩照。
  柯拉沒做任何反抗,一路無事地被押解到了國王面前。然而,她還是裝出一幅可怜巴巴的万分痛苦狀,散亂著頭發,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著衛兵們的粗魯。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國王沒有絲毫怜憫,招呼道,“誰讓你膽敢欺騙我的人!還想跑,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跑不出我的掌心。老實交代,你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干?”
  國王擺出一幅非常嚴厲的樣子,甚至這一次隨便地把她帶到了一間審訊室一樣的屋子里,牆上還挂著鞭子、絞刑架等刑具,讓人一看就不寒而栗。牆上的壁畫已經斑駁剝落,陳舊不堪,顯然以前至少有過好几代帝王都在這間屋子里教訓過自己的臣民,讓他們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
  “怎么不說話?”杜阿基姆問。
  “說什么呀!”柯拉說,“莫明其妙。”
  “最好說實話,有什么就說什么,你是在跟國王講話。”
  “那么好吧,我照直說……當時我從馬車上下來,一些騎自行車的冒失鬼撞到了我,緊接著我又被一輛馬車狠狠地壓了一下,所有這些,都是因為我在任何一個星球上從沒看到過的混亂無序而引起的。您難道就沒有想過要制定一些交通法規嗎?”
  “你是不是想說并不是你故意要制造這起慘禍的,對嗎?”
  “總之我什么都沒有故意去干,我只是在思索。”
  “思索?你很善于思索嗎?”
  “我只不過是經常在用腦子去想問題罷了,”柯拉認真地回答著國王的問題,一雙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國王,“但是并非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知道什么?”在柯拉目光的注視下,國王的聲調已經開始有些緩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問題?”
  “我在想,”柯拉回答,“如果國王是被羊肉串的鐵釬捅死的,那么凶手一定得事先買回這些玩藝儿。”
  “哦,天哪!太絕妙的想法了!快點往下說,可愛的思想家。”
  “但是這种鐵釬只能在馬哈奇卡爾市一家叫做馬科馬耶夫的小作坊里才能買到。据我分析這可能只是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作坊。”
  “你怎么知道?”
  “奧基·列德上校說的。”
  “我揍死他!”
  “別這樣,不過讓他吃點苦頭也可以。”
  國王深思了一會儿,又接著問道:“知道了這些對我們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你我都是偵探,而且又都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們就要往馬哈奇卡爾市拍份電報,問問都有誰在他們那儿買過鐵釬?”
  “你是不是從馬車上跌下去的時候想起這些問題的?”
  “可以這么說吧,跌下去的時候我不止是在思考,而且還正在往臉上扑著粉,但是現在我的粉盒卻不見了,那可是用足金制成的——它被你的警衛們偷去了呢。”
  國王漫不經心地隨手指了指身旁一張低矮的小方桌,沾滿灰塵的桌面上赫然放著柯拉的粉盒。
  “哦,太幸運了!”她高興地叫起來,向自己的心肝寶貝沖了過去,“親愛的國王陛下,您一定想不到您給我帶來了多大的快樂。可以吻您一下嗎?”
  “哦,不,現在不行,在這里也不行!”國王瞅了一眼直立在門旁的警衛,急忙打斷了柯拉的話。
  “那您就快點去發電報吧,”柯拉說,“我真希望能盡快辦完這件事,然后立即從您的床邊溜開,飛回家去。”
  “那張床給你這個小美人睡剛剛好呀。”國王道,“算了,你說吧,電報怎么寫?”
  “這樣你看行不行:致馬哈奇卡爾市日用品商店,在最近几年里什么時候有誰買過馬科馬耶夫鐵匠舖制造的鐵釬,請查找井告之。記下來了嗎?”
  “這個馬科馬耶夫是什么人?”杜阿基姆問。
  “据我所知,這是個動物馴養員,或者水利專家,”柯拉說,“那么您到底是拍還是不拍電報呢?”
  “還用問嗎,當然拍了,”國王違心地回答,“你從馬車上下來后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我就到這里來了呀。身上沒帶錢包,又不太懂你們這里的話。您不知道我當時有多么害怕,很多男人一直在糾纏著我。”
  “住嘴!在我的首都誰敢這么做!”
  柯拉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拉了拉自己的裙子,動作是那樣的优美,最大限度展現了自己的身材,足以讓男人們失魂落魄。國王也不例外,把兩只小眼瞪得圓溜溜的,柯拉裝作什么也沒看見的樣子,繼續說道:“回頭我就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恕我直言——你們這儿的社會太不干淨了。算啦,不說了,怎么樣,您准備今天就拍電報嗎?”
  “好,好!今天就拍!”
  “那么您介意我离開一會儿收拾收拾自己嗎?”
  “去吧,不過請你8點30分准時來宮里參加舞會,以慶祝我在一個月前的今天加冕。”
  听到這里,柯拉起身告辭而去。
  好了,現在可以回酒店換件衣服准備晚上的舞會了。這是一定要去的,因為至今為止,對于前任國王身邊都有一些什么樣的人柯拉還一無所知——就好像他生活在真空中一樣。柯拉已經知道,老國王獨身一人,而且膝下無一子女,但是他總會有些親信吧!所以,舞會上一定要盡量多知道一點這些人的情況。
  柯拉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大堆衣服,為晚上的舞會精心打扮起來。她要讓此地的上流社會大吃一惊——所以早在上飛机之前她就找了几本組黑爾韋齊亞行星上出的時裝雜志研究了個透,隨后又從星際刑警組織總務處訂了几套像樣的衣服。今天她一定要穿上最漂亮的參加國王的舞會,壓倒所有的人。
  吉姆開車把柯拉送到了舞會現場后就不見了人影。柯拉一現身,大廳里一下子鴉雀無聲,接著“嗡”地炸開了鍋,原先的寂靜蕩然無存,而這也正說明柯拉的精心打扮終于沒有白費功夫,她成了大家的焦點。
  舞台處在宮殿正中央,高出一塊,舖著大理石的地面,舞台下面与周圍樓座之間的地方被樂隊占据,頂上張燈結彩,一派喜气洋洋的節日气氛,燈光照在貴婦們發際和衣間的首飾上,映得一片珠光寶气。
  柯拉徑直向大廳中央空出的一塊地方走去——那里空無一人。其實柯拉心里也非常明白,她一定破坏了某項從未動搖過的禮節,但她還是這樣做了,因為她想要達到這個效果。而且也确實如此,柯拉一出現大廳四周就亂了起來,身上散發出濃濃的胭脂水粉味的貴婦千金們不滿地撇著嘴,而那些男人們則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了這位從天而降的美人,貪婪地盯著她裸露的肩膀、性感的大腿。
  這時,國王也走進了大廳,從后面一眼便看見了柯拉,因為所有人都彎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而柯拉沒有,仍然像根標志杆似的,挺著一米八的大個子突兀地站在那里。不僅如此,柯拉還破坏了其他至少一打的宮廷規矩。可是她一點都不理會這些,沖著國王伸出柔美纖細的小手——本該戴手鐲的地方緊緊纏著一條机器毒蛇——邊揮邊喊:“您好,杜阿基姆!您給馬哈奇卡爾市發電報了嗎?”
  國王极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邁開闊步穿過大廳走到柯拉近前,狠狠地低聲抱怨道:“謝謝你的問候,就憑這种蠻橫無禮的態度就該把你大卸八塊、五馬分尸!”
  “可誰讓您打賭輸了呢。”柯拉燦爛地一笑回答道。那笑容如此明媚,如此清純,以至于連國王的內心深處也不禁泛起了一絲漣漪。
  “過來,跟我跳第一支舞吧。”國王說著向那些穿金戴銀的女人們揮了一下手把她們赶到了一邊,她們面若端庄地坐著,可掩飾不住內心的妒忌。
  當國王請柯拉跳舞的時候,柯拉再一次緊追不舍地問道:“電報到底發了沒有?”
  “我發,我發,”國王害怕似地連忙打斷了她的話,“你手臂上的小蛇咬人嗎?”
  “我怎么會讓它去咬我的崇拜者呢?”柯拉道。
  “那万一我不是你的崇拜者又將如何?”
  “這可就難說了,尊敬的陛下。”柯拉回答。
  “算了算了,我可不會去冒這個險的。怎么樣,您的調查有進展了嗎?”
  “情況很不妙,”柯拉一副滿怀誠意的樣子,“不過我不會對任何人透露內情的。”
  “難道跟我說也不行?”
  “您不會對我講實話的。”
  “我發誓絕不騙你。”說著,國王的臉上透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柯拉遭到了宮廷里所有女人的怨恨妒忌。
  國王的舞跳得极差,笨拙、粗魯,柯拉不得不全神貫注地去适應,并且隨時准備從他的腳下抽出自己的小腳。終于舞曲結束了,國王挽著柯拉的胳臂走到吧台前自顧自地倒了滿滿一大杯飲料,一口气灌了下去,而把柯拉晾在了一邊。
  “哎!”國王嚷嚷道,“伊拉齊烏姆,你個傻蛋躲哪去了?快給我滾出來!”
  話音未落,從一群緊張地看著國王的大臣中間走出了一位腰杆筆直,穿戴利落,頭發梳理有致的先生,他來到國王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瞧,這個人對你有點用,”國王對柯拉說,“他是伊拉齊烏姆參謀,以前我叔叔的秘書。哎,伊拉齊烏姆,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況都給這位偵探小姐說說。”
  “是。老國王是被地球來的陰謀家殺死的,”參謀回答。他嘴里吐出的每句話都是那么精煉而又從容不迫,“我希望絕不能讓凶殺犯逍遙法外。”
  參謀轉過頭看了看國王,好像非常渴望得到一句贊賞。可是國王瞧都沒瞧他一眼,于是參謀的目光里流露出了惊惶失措的神情。
  “很好,繼續說,”接著,國王又對柯拉解釋道,“自從我叔叔死后這個老混蛋就失業了。可是到現在我也沒有想好,究竟是發給他退休金呢還是任憑他去偷去搶過生活。”
  說完,國王哈哈大笑,大廳里的人們雖然不知道他笑什么,但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跟著狂笑起來。
  “都給我住嘴!”國王突然大手一揮,沖著大笑的人們喊了一嗓子。就在這時,柯拉似乎覺察到參謀干巴巴的手指触了一下自己的小手。她接住他塞過來的東西斜了一眼,原來是一張卷起來的便條,她不動聲色地悄悄把它塞進手鐲里,那條小蛇紅寶石的眼睛光芒一閃。
  “我沒有其他什么可講的了。”當笑聲弱了一些,國王再次調轉過頭嚴厲地盯著伊拉齊烏姆時,參謀說。
  “很好,沒你的事了。”
  國王招了招手,吉姆副官從人群中跑上前來。
  國王對柯拉說:“怎么樣,沒從宮廷大臣嘴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東西吧。我的所有臣民們都非常确信,正是你的同胞們犯下了這樁滔天罪行。我想,在你的報告中會這么寫的。”
  “再說吧,國王陛下。”柯拉道。
  “那么快回你的酒店去吧。小吉姆,送客。”
  話畢,國王又伸手撫了撫美人彎曲的秀發。
  “我想再玩一會儿行嗎?”柯拉請求道,“我很少有机會參加這种舞會的。”
  “好吧,就再允許你和我的吉姆副官跳三支舞。”
  說完,國王擰了一把高興得尖叫起來的吉姆,又捏了一下柯拉,心滿意足、得意洋洋地笑著离開了大廳。
  這時,樂隊奏起了一首激昂的當地樂曲。跳這支舞時男女舞伴要輪流把對方向上拋(盡管沒有几個拋得很高),柯拉轉身問吉姆女洗手間在什么地方。
  吉姆頓時窘在那里,臉色通紅。顯然,這种問題在此地是忌諱的。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上的女人們宁可被尿憋死也絕不會張口問這种問題。
  于是,吉姆只能閉上眼睛,伸手朝某個方向大概指了一指。
  得到指點,柯拉立即向那邊跑去。人們自動散向兩旁,她灰姑娘似地穿過人廊,飛快地离開了大廳。
  女洗手間狹小、局促、簡陋,柯拉獨自躲到一個格間里展開了那張在煙盒上寫滿了蠅頭小字的紙條。上面寫道:今天晚上10點,在您住的酒店四樓64號房間里有人等您。
  短短的一行字,沒頭沒腦沒署名。但對柯拉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僵局正在被打破,机會來了,柯拉一定會牢牢抓住的。
  柯拉掃了一眼纏在手臂上的小蛇眼睛里鑲嵌的非常別致的手表,現在是8點32分。
  走出洗手間,吉姆正站在一旁,眼瞅著別處等她。
  柯拉裝作沒看見他,從另一個方向溜下樓去,這時吉姆發現了她,大喊大叫著追了上來。對此柯拉還是沒有理會,飛跑著沖進舞池,拉起一個正在左顧右盼尋找舞伴的高高大大的軍官,投入了他的怀抱,嘴里一個勁的大聲嚷嚷著:“請我跳支舞可以嗎,先生?”
  這种女追男的舉止在紐黑爾韋齊亞行星的宮廷舞會上是多么不可思議,難以想象啊,所以那個軍官一時之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弄暈了,當場愣在那里,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時,站在附近的軍官的母親,男爵夫人碰巧將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明白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拒絕這個剛剛還和國王跳過舞的女人。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拿起手中的毛衣針刺了儿子一下,并小聲囑咐道:還不快去,我的傻儿子!
  這么一來,吉姆气喘吁吁地跑下樓時,柯拉已經摟著軍官跳起了奔放的華爾茲,這种舞還是不久前剛從地球流行過來的呢,現在在當地正風靡一時,大家都認為它极具异國情調,且充滿了色情的意味。
  柯拉不時天真浪漫而又感染力极強地尖叫几聲,跳得非常興奮,以至于停都沒停便接著和那位軍官進入了下一支舞曲,而不幸的吉姆只能眼睜睜地呆在一旁,圍著倆人打轉。他站在那里被周圍的人踩來撞去。跳舞期間,柯拉從軍官嘴里得到了一些非常寶貴的消息:自從老國王死后,那位辛季卡女士便徹底失龐了,甚至連今天這樣的舞會也沒讓她來參加,而且更為不幸的是她即將被流放到遙遠的地方或者送到修道院。當然啦,想去見她一面是不可能的,那里戒備十分森嚴。此外,柯拉還得知:已故國王非常喜歡神學,經常与那些預言家呆在一起,其中最多的就是帕爾凡,而且据一些知情人士猜測,這個帕爾凡与國王凶殺案之間可能還存在著一定的內在聯系。
  任何一個偵探,不僅僅是柯拉,都會對今天在舞會上的工作感到滿意。要是國王知道了柯拉的收獲,不气死才怪呢。好啦,現在該回酒店了。柯拉已經為自己在宮廷里贏得了厚顏無恥、輕薄癲狂的名聲,再不走也只怕不行了。
  “咱們走吧,”柯拉從人群中找到吉姆說,“我早都累得要死了。”
  “哦,謝天謝地!”副官夸張地叫道,“終于找到你了,我還以為那幫好色之徒把你給吃了呢!”
  “你竟然敢這么說那些國王的親近大臣?”
  “那又怎么樣?他們難道還敢動我一個手指頭不成?”吉姆吹牛道,“現在咱可是國王的親信。”
  “但世事難料,”柯拉指出,“你敢保證國王會寵你一輩子嗎?看你到那時怎么辦。”
  “怎么辦?再找一個靠山不就完了,”吉姆狡猾地笑了笑,“這點本事我自信還是有的。”
  看來和這种家伙實在沒什么好說的了。
  “真可惜,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吉姆扶著柯拉上車時不無真誠地說,“那樣的話我可能就會愛上你的。”
  “絕對不可能,”柯拉頂撞他說,“而且就算可能,我也不會愛上你這种人。”
  听了這話,吉姆真生气了,一路上再也沒有開過一次口。
  到了酒店,吉姆吩咐前廳守衛看好柯拉,在明早之前不允許她离開酒店半步,說完還趾高气揚地掃了一眼柯拉,好像是在證明自己的權勢。不過,通常這都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柯拉爬上四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仔細檢查了一遍。毫無疑問,屋子已經被徹底搜查過了,所有的東西都被人翻了一遍,就連每一條細縫都被拆開過又重新縫上,只不過縫得沒有以前那么精致、細密了,更有甚者,那些雪花膏、牙膏之類的東西上面也留下了陌生人的指紋。不過這倒也沒有讓柯拉感到多么吃惊或是害怕,畢竟像這樣的搜查在她的生活中早已發生過不是一次兩次了。
  沒有開燈,柯拉徑直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房間的窗戶正好當街。只見遠處路燈下立著一個身著外事監察局黑色披風的人影。
  离約會還有几乎40分鐘,柯拉走下樓梯來到酒吧,她裝作隨意地向明淨的走廊里掃了几眼,結果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存在。看來國王認為留下些密探在前廳及大街上閒逛就足夠了。
  酒吧里,一個當地的土財主厚顏無恥地想粘乎上柯拉——他滿口金牙,足蹬陸戰靴,身穿肩膀墊得很高的西服——完全是一副紐黑爾韋齊亞星球上典型的時髦打扮。
  酒吧里燈光昏暗,人頭攢動,在這里她可沒必要再裝成個來自地球的傻丫頭了。柯拉從容不迫地應付眼前的一切—一她一把舉起了那個無恥之徒,扔到了鄰近的一張桌上,碰巧,那里坐著几名軍官,這樣那個可怜的財主又被狠揍了一頓,痛得他鬼哭狼嚎,柯拉消無聲息地离開了。無人跟蹤,她爬上四樓,找到64號房間,按照預先約定的信號敲了門。
  鑲著金黃色花紋的白色房門沒有立即打開——但是好像有人從貓眼里仔細地把柯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門忽然開了一條小縫,里面小聲說:“噓——”
  柯拉會意地把手指豎到唇邊,以示理解。
  門縫又大了一些,剛好容柯拉側身擠過。隨后門立即關上了,還咋嚓一聲上了反鎖。
  難道這是一個陷阱不成?第二天的報紙上也許會出現這樣醒目的標題:《地球又來一名偵探》,或者《晚上10點半以后你去了哪里,柯拉?》。
  柯拉尚來不及細想這些爆炸性的新聞,就听到了已故國王的秘書伊拉齊烏姆先生從容不迫的聲音:“非常感謝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勇敢地前來与我們會面。”
  屋里只亮著一盞小台燈,所以只能照見人們的下半身。參謀穿著一條黑色的褲子,腳下的短皮靴珵光瓦亮,此外還能看到身著雪青色晚禮裙的一位夫人的衣襟下擺,上面鑲著藍色的珍珠。
  “我們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安排了這次約會的,”參謀有力地揮著手,好像在砍大樹似的,用以強調自己的每一句話,“然而我們最終還是決定了:如果這次會面能夠重新恢复公道,那么我們宁愿犧牲一切。”
  “即使死亡也再所不辭,”那位夫人說道。她的聲音嘶啞,像經常以淚洗面。
  “謝謝您二位的信任,”柯拉說,“有人跟蹤你們嗎?”
  “這里的每個人都處在被人跟蹤監視之下,不過忠于咱們的人帶我倆穿過廚房走了一條不為外人所知的小道,因此可能沒被隱形旅的人發現。”
  听了這話,辛季卡女士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柯拉對此二人怀有一种深深的敬意——就像對銀河系中那些深受迫害的人們一樣。但与此同時,她也清楚必須要小心再小心:通常,在任何一個极權主義國家的大街上隨便找出三個人,其中至少肯定有一個是安全部門的密探——羅馬自然科學家穆拉特西姆很早以前就提出了這條全世界通行的客觀規律。
  “要是我們不冒險的話”,女士說,“我們國家就將永遠無法逃出那個愚蠢的暴君的統治。”
  此時柯拉漸漸适應了房間里的昏暗,她仔細端注著這位面色沉重,卻魅力依舊的女士的臉龐,只見她梳著高高的發型,看上去像一座玫瑰色的要塞塔樓,一雙圓乎乎的小手上留著金色的指甲。
  “鎮定,辛季卡,一定要保持鎮定。”參謀安慰女士道。
  他的言談舉止圓滑而又不引人注目,完全具備了一個优秀參謀的特點。
  “我想坐一會儿,”夫人說,“我什么也看不見。”
  于是他們就坐到了軟椅上,可是頭部依舊隱沒在昏暗之中。柯拉不喜歡這樣,因為她更愿意面對面地觀察談話者,讀懂他們的思想,判斷出誰在撒謊,誰說了真話。所以,如果必須要柯拉審問某人時,她總是拿上一盞台燈,把燈光調到最強,然后放到犯人面前,直射著他的面孔,以使坏人不能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在星際刑警組織里人人都這么干,也沒人管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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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28:34 |只看該作者
“辛季卡女士是國王的紅顏知己。”伊拉奇烏姆參謀介紹道。
  “不,是生活伴侶。”女士說著嗚咽起來。
  “是的,已故國王陛下的生活伴侶。”
  “認識您非常榮幸,”柯拉說。她的心跳愈來愈劇烈。任何一個偵探都會有過這种感覺:突然之間你的手上就出現了一位寶貴的极其有价值的證人!啊!可算有線索了!
  “辛季卡女士,可以向您提几個問題嗎?”柯拉問。
  “當然可以,我們正是為此才安排了這次會面,”參謀說,“如果有什么問題她的回答不能讓您滿意,我將很樂意作補充。”
  “國王一直是一個人生活嗎?”柯拉問。
  “与其他的君主全然不同,”參謀替辛季卡回答道,“我們敬愛的國王陛下沒有任何不良習气。自從他心愛的妻子去世以后話到這里,柯拉發現到隱藏在昏暗之中的辛季卡女士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柯拉無聲地笑了:女人總是最能明白女人的心思。柯拉也討厭那些明明已經結了婚的男人還對她說上一些恭維話。她也不知道听過多少這樣的話了:哎呀!要是我沒結婚就好了!
  “自從陛下心愛的妻子去世以后,就由辛季卡女士幫助料理他的飲食起居。”參謀繼續說道。
  听到這,辛季卡的嗚咽頓時變成了嚎啕大哭。
  “您也住在宮里嗎?”
  “噢,不。”辛季卡女士回答。
  “她差一點就自殺了,”參謀從容不迫地解釋說,“國王被害的第二天辛季卡女士就服了毒想自殺,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救過來。”
  “我想知道在宮里國王會不會也有危險?”
  “如果沒有危險他現在也就不會死了。”辛季卡女士傷心地抱怨道。
  “總之他是被人害死的!”參謀忿忿地總結說。
  “或許是來自外部的攻擊,又或許是什么陰謀才致國王于死地的吧。”柯拉猜測道。
  “難道有人說服您也相信是那些可怜的地球人于的嗎?還沒進人宮殿里,他們就會被炮火炸死了。”參謀對柯拉的想法感到詫异。
  “我才不會被人說服呢,”柯拉笑了,“從小我就屬于那种喜歡質疑的孩子。”
  “為什么會喜歡質疑呢?”辛季卡不解道。
  “柯拉小姐開了一個很不高明的玩笑啊。”參謀解釋說,同時柯拉也感到臉上一陣發燒。這些痛苦的人們哪還需要什么玩笑呀,提心吊膽還不夠呢。
  “對不起。”柯拉道歉。
  “地球上的人總是喜歡嘲笑那些他們不熟悉或者不了解的人,——這也是銀河系里其他星球上的人們厭惡他們的一個原因。”參謀如此指出。
  “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柯拉小心翼翼地反駁道。
  “就是所有人。”參謀堅持說。
  “算啦,問題不在于玩笑上,”辛季卡打斷他說,“而在于他們那儿有著各种丑惡的思潮和流派。尤其是那個所謂的民主,對此我們的人民還完全沒有思想准備呢。”
  柯拉本來想問,你們究竟還要准備多長時間才能接受,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她實在不愿意繼續加深銀河系与地球人之間的隔閡。
  “我們非常清楚。”參謀說。
  “身為知識分子。”夫人補充道。
  “我們都非常清楚,不存在什么坏的星球、坏的人民,只能說地球上有好人也有坏人。”
  “我甚至還有一些來自地球上的熟人,”女士解釋說,“他們都.是些相當好、相當正派的人。”“謝謝您!”柯拉發自內心地感激道。
  “可其他人并不這樣認為,”參謀說,“他們都把地球人當成了我們永久的最危險的敵人。”
  “就像蟑螂、蒼蠅一樣,”這次辛季卡的補充顯然沒有及時跟上。
  “噢,不,請您別說了!”參謀阻止道,“問題不在于我們的觀點如何,而在于我們的新任國王可以利用他對地球人的排擠來達到混淆視听的效果,使他的篡位成為合法行為,并且得到人民的支持。”
  “我們星球中的黑暗勢力現在已經越來越盛了。”辛季卡肯定地說。
  “老國王反對這种勢力嗎?”柯拉問。
  “當然极其反對啦!”辛季卡几乎喊了起來,“他對我說,那幫人妄想先把地球人消滅干淨,然后再把他從王位上拉下馬。”
  “老國王在位時的一切好的東西現在都成了坏的,都被列為犯罪行為了。”參謀說。
  “全部都黑白顛倒了!”這位女士叫道。
  “他總是怀疑這國王的寶座他是否還能坐下去。”
  “難道還有人能把他給擠走嗎?”
  “總共有四個競爭者呢!”辛季卡大聲道,“而且他們的机會原本都應該比他更多一些。”
  “那么現在他們都去哪儿了?”
  “唉,別提了!”辛季卡女士從口袋中掏出一塊藍色的手帕擦了擦眼角。
  “競爭者中的一個是夫人的表兄。”參謀解釋說。
  听了這,柯拉覺得還是應該再順著剛才的問題繼續問下去。
  “都有誰能夠接近到國王的身邊?”
  “您是指什么時候?”參謀有些不太清楚。
  “夜里。我是指出人國王的臥室,塔樓。夜里,傍晚,或者清晨。”
  “老國王不會讓任何人進人他的臥室的。”參謀肯定地答道。
  柯拉瞟了一眼女士。
  女士立即反問道:“您是不是以為到了晚上我就會在國王那里過夜?”
  “不不不,你別誤會,我真沒有這樣想。”如此一來,柯拉在心里又暗中收回了自己的想法,重新恢复了對女士的尊敬。
  此時女士又一次拿出了手帕。
  “埃古阿基先生不止一次對我說過他這樣或是那樣做的緣由,”參謀說,“他有著諸多的理由可以害怕來自自己侄子的傷害。因為實際上當時也正在進行著一場競賽……”
  “競賽?”柯拉惊奇地問。
  “沒錯,就是競賽!”參謀重复道,“老國王收集了許多有關自己侄子惡劣行徑的材料,但是畢竟不能簡單地把他投入監獄了事。這必須得先由法庭做出判決之后才能執行。”
  “你們這儿也有憲法?”
  “我們可是一個君主立憲制國家。”參謀驕傲地回答。
  “請接著說。”
  “那時國王正等著來自西部的信使——那個人將帶來他侄子密謀叛亂的文件。他侄子當然不甘心束手待斃……這一點國王也清楚,但同時他也确信侄子無論如何都拿不到那些文件。”
  時至如今參謀還在堅持不稱現在的國王為國王陛下。可能,這里面包含了他對國王的蔑視吧。
  “老國王說,他非常愿意讓我和辛季卡女士進人他的臥室。但一是他又說,誰能保證凶手不會跟在你的背后一起溜進來呢。”
  “您的意思是說,”柯拉小心翼翼地問道,“凶手就是當今國王本人?”
  “噢,不不不,絕不是!”參謀急忙否定并且恐懼地回頭看了看門。
  柯拉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慌張,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扑到門后,拔開插銷,拉開了房門。
  走廊里空空如也,但是前面拐彎處還是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如果不是他、到底又是誰?”柯拉返回屋內,問。
  “有一個人,我們倆都覺得可疑。”辛季卡女士說。
  “他就是預言家巴爾范。”參謀解釋說。
  “這個飛黃騰達的政治暴發戶!”
  “痴呆的蠢才!”
  “不折不扣的酒鬼!我几乎從來沒見他清醒過。”
  這時,門外響起了尖銳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女士頓時愣在當場,參謀也不例外。隨后,房門吱呀一聲慢慢地打開了。柯拉立刻沖上前去,可是又和剛才一樣連個鬼影也沒見著。
  “一定是我剛才沒關嚴。”柯拉道,然而顯然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話。
  客人們慌了神,馬上就想离開,但是在沒有听到夫人對預言家巴爾范的看法之前柯拉怎么可能放他們走呢。
  “對這個巴爾范我有著說不出的討厭!”李季卡揮了揮她圓乎乎的小手說。
  “您是說那個預言家嗎?”
  “我一直感到迷惑不解,國王怎么會和這個家伙纏到一塊呢?沒有一個知識分子相信巴爾范!然而我們的國王陛下就是這么一個例外!”參謀說。
  辛季卡堅定地點了點頭:就好像“知識分子”這個詞在這個星球上具有一种精神安慰作用一樣。
  “他很重用預言家巴爾范是嗎?”
  “豈止是重用啊,簡直是對那個肮髒的家伙言听計從!”參謀回答。
  “給我點水,”夫人請求道,“我實在太激動了。”
  參謀站起身,拿出一個細長頸的玻璃瓶倒了滿滿一大杯水。
  “給我詳細說說這個預言家的事吧。”柯拉突然想到順著這條藤摸下去可能會有所發現。
  “這個卑鄙的家伙有什么好說的!”辛季卡大聲叫道。她那玫瑰形的盤發在頭上搖來擺去。
  “對于評价他的語言我本該用得更小心一些才是,”參謀道,“我們判斷一個人的好坏不是看他同我們的關系如何,而是看他實際作為到底如何。”
  “他有什么鬼實際作為?”辛季卡激動地反駁道,“地地道道的一個詐騙犯。我認識很多优秀的知識丰富的預言家,他們幫助人們,預言未來,可是這個……這個家伙干的全是卑鄙污穢的勾當!”
  “預言家巴爾范從不為人們猜測未來,”參謀解釋道,“他坦白地承認自己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但是他能夠知道過去所有的事。而根据過去則可以准确無誤地推算出未來。”
  “我不明白。”
  “很多人都不明白,而且可能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還是從國王那儿才了解了一些他的不著邊際的玄論,可是我們的國王卻跟他非常親近,無論巴爾范說什么都相信。”
  “這個巴爾范是什么地方的人?”
  “好像和您一樣,也是太陽系的。不過,難道這与案件有什么內在聯系嗎?”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請繼續說吧,伊拉齊烏姆先生。”
  “國王對我說,在巴爾范的幫助下可以從過去的某件事中為將來發生的事找出答案。他還說要在預言家的幫助下偵破這件凶殺案。”
  “就是這個坏家伙殺了老國王,”辛季卡确信無疑地嘀咕說,“我希望您能夠證明這一點。”
  “這么說我倒應該見識見識這個預言家了。”柯拉說。
  “您的想法可以理解,”參謀說,“但是請原諒我們不能送您去他家,這太危險了,會有人跟蹤我們的,我們已經冒了很大的危險了……”
  “我之所以同意与您會面,”辛季卡說,“正是因為我對殺死我親愛的戀人的凶手怀有滿腔的仇恨。而且即使要用我自己的生命來替他報仇,我也在所不惜,死而無憾。”
  “預言家巴爾范住在城北,”參謀道,“在斯特列克爾區,通向克羅古斯牛奶公司的轉彎處,公司對面就是預言家的別墅。您一定要謹慎,我們不能給您派向導了——您只好一個人前往。”
  “沒問題。”柯拉回答。
  “現在我們該告別了。”參謀說。
  他按照地球人的方式伸出了手。柯拉握了握他瘦小的手,發現他的手掌里由于擔心早已汗水淋漓了。而辛季卡女士則選擇了貼臉的告別方式,她臉上的胭脂味濃濃的。
  “希望將來能找個好時間我們再聚一聚,”辛季卡女士低聲說,“我一定在自己家里好好款待您。非常可惜眼下我正在為國王哀悼,不接待任何人。”
  柯拉首先走出屋子。走廊里空蕩蕩的。她踮著腳尖來到后樓梯口,溜回了自己那一層樓。
  她的房門沒有鎖。
  柯拉毫不擔心地走了進去——然而直覺卻背叛了她。她還沒走到屋子中間就感到屋內不止有她一個人存在。
  “誰?”她低聲問。
  “我,”低沉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冷笑,“沒想到吧?”
  柯拉伸手准備開燈,卻遭到了那個熟悉聲音的阻止:“別動!”
  “怎么了?”
  “黑暗里更便于觀察外面的大街。”
  墓地,柯拉看見國王黃色的頭發在黑暗中閃了一閃。
  他的嗓音如此威嚴,讓你覺得不服從于他不行。
  柯拉走到窗口向外望去,酒店正對著燈火通明的街道,人行道上停著一輛加長型黑色轎車。
  這時,酒店大門的角落里出現了兩個身影,柯拉立刻認出了他們。已故國王的參謀身穿一件黑色長外套,腦袋上低低地扣著一頂寬邊禮帽,手挽著身披黑色短斗篷的辛季卡女士。
  他們來到汽車旁邊。參謀先是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再豎起耳朵傾听了一會儿,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車門。突然之間,柯拉的心頭掠過了一种不祥的預感。
  “噢不!”她大聲叫道,并且企圖拉開窗子。
  “已經晚了,”國王說,“命運的時鐘將在12點整敲響。”
  柯拉渾身顫抖了一下,一切都不可挽回地發生了。
  辛季卡繞過車頭從另一側鑽進車門,而參謀則坐在了司机的位子上。
  “砰”“砰”兩聲,車門關上了,可是緊接著就響起了強烈的爆炸聲。
  隨后,火光沖天而起,一陣气浪把車子高高拋向空中,最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好了,都結束了,”國王說,“看到了嗎?我們就是這樣懲罰國家和人民的叛徒的。”
  “你這個凶手!”柯拉大叫著掄起拳頭向國王扑去。
  國王被柯拉打得來了個倒栽蔥,在地上顛了几下,又彈到了空一中,一頭撞到了立柜的鏡子上。最后他癱倒在地板上,像一只小狗似的趴在那里低聲哼哼著。
  柯拉本來打算沖上去向國王認錯,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那樣只會錯上加錯。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想方設法讓國王相信,這并不是自己干的。
  “國王先生,您怎么啦?”柯拉惊呼道,“您跳到立柜里干什么?到底誰把您嚇成這個樣子?”
  “誰……”國王嘴里含糊不清地低聲念叨著,試著想從地毯上一爬起來,“是誰……誰敢?”可是話沒說完,他又一頭栽倒在地上。
  盡管對眼前這個坏蛋怀有滿腔的忿恨鄙視,但柯拉還是控制住了自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扶住國王沉重的仍然嚇得戰栗不停的腦袋,伸出指尖替他輕輕揉了揉擦破了的鼻尖。
  “噢喲,是誰把您傷成這個樣子的?”她柔聲細語道,“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混蛋把您弄成這樣的?您倒是說呀!咱們找他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然而國王卻用盡全身力气一把推開了柯拉。
  “就是你,”國王說,“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哦,天哪,親愛的陛下,”柯拉忙跳到一旁說,“您憑什么怀疑我呢?”
  “就憑這個!”國王打斷她的話說,“你瞧!”
  他看了看大立柜上破碎的鏡子,摸了摸腦門上的包,又摸了摸頭頂上的包,最后還抹了抹鼻子里流出來的鮮血……“簡直太恐怖了!”柯拉說,“他一下子就從牆角跳出來,狠狠地推了您一把!”
  “牆角?誰?這里一個鬼影都沒有,你別信口開河了!”
  “您也不想想我怎么敢呢,親愛的陛下……”
  國王三步并作兩步,飛快地沖到門口,拉開房門。那里立即跳出了六個衛兵。
  “有什么异常情況嗎?”國王厲聲道,“你們把誰放進去了?”
  “沒有哇,國王陛下,門一直鎖著呢,”吉姆膽戰心惊地說,“不過里面好像挺吵的,我們非常為您擔心。”
  國王沒再說話,轉過身,看了一眼羞怯的站在一旁的柯拉,歎了一口气,說:“唉,看來我不發脾气是不行了……只要我一發脾气,也就有人要遭殃了。沒錯——我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要讓所有和我做對的人都記住這個!”
  國王的最后几句話博得了衛兵們的滿堂喝彩,他們鼓起掌來,聲音在走廊里久久回蕩。柯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幅乖巧的樣子。
  “我就不信還有人敢惹我!今天我非要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國王吼叫著。
  突然,一個滿身煙味的衛兵沿著走廊跑了過來。
  “報告國王陛下,”他邊跑喊道,“事辦成了!他們全炸死了!”
  “閉嘴!”國王狂怒地說,“我們誰也沒炸。就算有人干了,那也得由他自己負責。”
  衛兵嚇得編懦著不知該如何是好,過了好一會儿,國王才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离開。隨后,國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摸了摸頭上一的大包,威脅而又疑惑地瞪了一眼柯拉。他的臉更紅了,鼻子腫著,腦門上也青了一大塊。
  國王終于什么也沒說,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屋后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柯拉走到窗前。下面的火光已經暗淡了,一群看熱鬧的人遠遠地圍在四周,不敢走近——因為當地人都認為最好离別人的不幸遠一些。
  柯拉就那么站著,看著下面的情景心里想,是的,不得不承認自己犯下了一個永遠不可原諒的過錯。以她的經驗完全應該想到,國王會輕易地跟蹤上這兩個幼稚的達官貴人并很高興能找到個借口把他們給除掉。而她還很相信自己的感覺呢……即使國王裝出一副相信她的模樣,其實他心里一直暗藏著怀疑和殺机!從今起她要小心再小心。米洛達爾呀米洛達爾,你現在到底在哪儿呢?你那些聰明的建議、私下的提示和暗中的幫助又在哪儿呢?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學生遠遠地拋在一邊不管不問了呢!
  一陣細微的聲音傳人耳中,好像有人在敲地板。喚不,是別的什么聲音……門開了。
  柯拉听到細微的“吱呀”聲,像是有人踩到了木地板上。不,确切地說,是開門時發出的那种聲音。
  柯拉摸索到開關并把它打開。枝形吊燈的刺眼光茫頓時照亮了整個房間。屋里沒有人,但凌亂不堪。柯拉与大塊頭皇帝的短暫交手使旅館的財物損失慘重。椅子翻倒在地,床呢,就像有好几個大胖子同時在上面折騰過一樣,被壓得散了架。衣柜的玻璃門上留下了星狀的裂紋,裂紋的中心是一個黑洞——那正是皇帝的腦門撞到的地方。
  剛才的聲音就是這扇玻璃門發出的。只見它輕輕晃動了一下,然后像被風刮的似的,慢慢打開了。
  柯拉松了口气,走過去把它關上。可是這扇門卻不听她的,固執地再一次打開。
  柯拉不耐煩地使勁一拉。
  門一下子徹底敞開了,原來里面站著一個人。此人正值中年,個頭不算高,稍稍有些發福,但相貌不錯,臉色紅潤。他穿著深紅色的睡袍,光腳踏著拖鞋,頭戴灰色睡帽。別看他一身睡覺時的打扮,動作拖泥帶水,全然是個醉客的樣子,卻仍然保持著几分威嚴。從那圓滾滾的脖子和狡黠的目光中,柯拉一眼就看出他是那种喜歡大吃大喝,經常為漂亮女人爭風吃醋但又永遠不會太出格的人。啊哈!這回她可大錯特錯了!
  “請原諒,”他拘謹而禮貌地微笑著說,“您不介意我進來吧?”
  “真是太過分了!”柯拉粗暴地吼叫著,“您早就躲在那儿了?”
  他從衣柜里出來,先飛快地掃視了一下自己,然后抖掉身上的塵土,挺直腰板向柯拉伸出手:“亞歷山大·亞歷山得洛維奇·巴爾范,”他自我介紹道,“您大概听說過。”
  “巴爾范?就是那個預言家?”
  “喏,不應該這么絕對!如果說有時候我能通過回顧過去預見未來的事情,我非常愿意以此來幫助我的朋友們。請允許我坐會儿,我在那個滿是塵土的衣柜里站得太累了。”
  柯拉沒有反對。他拉過一個躺在地上的安樂椅,一屁股坐了上去,完全不記得應該為房間的女主人也安排個座位。
  “您早就躲在這儿了?”柯拉問道。
  “很長時間了,我的手腳都麻了,”巴爾范說。“我本來只需要告訴您三個字,但是与您見面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您的房間,在其他任何地方您都被監視著。我希望您能了解這一點。”
  “這我知道。”
  “那么請您原諒,我穿著這么……隨便的衣服來見您,但我別無選擇。”
  “請接著講。”
  “我大約一個小時前潛人您的房間。當時您不在,但种种跡象表明您剛离開不久。我想您很可能是去酒吧了,時間不會太長,所以我決定留下來等會儿……就在這時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門打開了,進來一個您認識的人,名字我就不說了,因為這里連牆都長著耳朵。”
  “你是指皇帝?”
  “正是他。”
  “請繼續講下去。”
  “他沒開燈,就坐在椅子里。我想我還是不出聲為好,盡管,老實說,我十分緊張,因為您与他約會,而我卻偶然成了目擊者……噢,這太可怕了!”
  “這有什么可怕的?”柯拉覺得莫名其妙。
  “要知道我是個多么愛激動、多么神經質的人啊!要是看到您和他有什么親熱的舉動我怎么能受得了呢?我會嫉妒死的!”
  “您什么也不會看到,”柯拉說,“從一個放在黑暗房間的衣柜里是不會看到太多東西的。”
  “可是想象呢?”
  “請往下講吧,我累了,我想睡覺。”
  “首先,我沒什么好講的了,這接下來的事您都知道了……其次,您睡不成覺了。”
  “那我干什么?”
  “您要設法去拜訪我,而我住在郊區,所以您的拜訪得拖到后半夜了。”
  “還拜訪什么,您不就在這儿嗎?”
  “我現在是在這儿,但是為了我能來這里,您應該先去我那儿拜訪我。”
  “依我看您是個瘋子。”
  “我完全正常,”巴爾范縮在椅子里說。“只是今天我比您還要累,這個會面對我來講完全是個意外。您有沒有羅姆酒或是白蘭地?勞駕,去冰箱看看。”
  柯拉真想把他轟得遠遠的,但畢竟他是客人——盡管是個不速之客;再說,她自己也不妨來點儿白蘭地。柯拉打開冰箱,從里邊翻出一瓶白蘭地和兩個杯子。她遞給巴爾范一杯,另一杯自己一飲而盡。
  “白蘭地可不能這么喝,”客人生气了,“這可是好酒,而您卻像喝俄羅斯的伏特加一樣,一仰脖儿就喝光了!那香气呢?美味呢?”
  “上帝啊,請您直說到底想要干什么,然后馬上离開!”
  “首先,”巴爾范表示反對,“我現在离開為時尚早,因為周圍有那么多警衛,我根本沒法溜出去,還是等他們撤了比較好。其次,我在衣柜里精神過度緊張。老實說,我沒想到還能活著出來……請問,參謀先生和辛季卡女士已經被炸死了嗎?”
  “您是在挖苦我?”
  “就是說,已經死了。您就是為這件事罵我們敬愛的皇帝是殺人犯,并給他造成肉体的傷害。”
  柯拉沒再与他爭辯。他不是不正常,就是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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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29:25 |只看該作者
“請理解我,”巴爾范繼續說道,“我藏在衣柜里,祈求上帝讓皇帝赶快离開這儿。突然听到可怕的一聲巨響——后來我才明白,那是您正在企圖消滅深愛我們愛戴的皇帝。當他的額頭撞到玻璃上時……”巴爾范憂郁地看了一眼玻璃門,懊惱地搖了搖頭,“我撞到頭,原來是一顆空彈飛進了衣柜,我完蛋了。您不覺得可笑嗎?”
  “我……不,不覺得。因為我不知道,深更半夜的竟然會有陌生男人闖進我的房間。”“下回我一定選個好點儿的時間,早晨怎么樣?”
  他舒适地坐在椅子里,一只手遞過酒杯,讓柯拉添酒。柯拉為他倒上酒,她自己也奇怪為什么會听他的。
  巴爾范笨拙地呷了口白蘭地,說:“我之所以敢打扰您,是因為在最近的會晤中我們沒來得及談完。”
  “我不認識您,也從未見過您。”
  “啊哈,柯拉,我親愛的柯拉,”巴爾范歎了口气,“難道我會怀疑如此勿庸置疑的事實嗎?當然,我和您還從未見過面,不僅如此,我向您保證,鑒于宇宙中發生的怪事,兩個小時后我就不認識您了,盡管您覺得認識我。明白嗎?”
  “不明白。”
  “我也沒指望您能明白。不過無論如何,再見面時您務必要記住我這番話。別忘了,人們把我當作預言家,盡管我并不知道未來的真諦。我所知道的只不過是那些注定會發生的事情罷了。”
  “巴爾范,”柯拉聲明,“我不懂您在說什么,而您似乎也不想讓我听明白。”
  “真聰明!我現在的确還不想讓您明白。雖然您可能希望事態快些發展,但一切都應該順其自然。我要給您留下一件東西,并通過它來引發我們即將的會晤。如果可能的話,現在先不要打開這個紙包,這個禮物的意義您以后才會知道。”
  巴爾范從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個煙盒大小、樣子很普通的紙包遞給她。
  “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它。我希望他們明天不會對您的房間進行新一輪搜查。”
  巴爾范看著柯拉一言不發地把紙包放到桌上。
  “請不要這樣!”他感到非常不滿,“應該把它藏起來。這里面是您那個案子的謎底,沒有它您就失去了力量,請相信我。”
  “如果這是炸藥呢?”
  “瞧瞧,看到別人被炸死,自己就嚇怕了。”巴爾范嘲諷道。
  “您看看窗外,被炸的汽車還在冒煙呢。”
  “得了,柯拉,殺您的子彈和炮彈還沒造出來呢。把它收起來吧”
  柯拉打開自己那用柔軟的金屬絲編織而成的昂貴的手提包,掀起任何儀器都探測不出來的底層,把紙包放到夾縫中。
  巴爾范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現在您滿意了?”她問。
  “暫時是的。我想我該走了,躲藏在角落里的那些衛兵們該打瞌睡了。皇帝先生為了能睡著,一定喝醉了,要不然頭上的大包和身上的傷口可夠他受的……而您呢,也該准備去拜訪我了。”
  “我?去拜訪您?”
  “正是。”
  “我根本不會動這個念頭。”
  “您一定會去。否則我怎么能想到忘了把這個紙包交給您?要知道應該是我們先談過話,然后我才會想到紙包。”
  “巴爾范先生!”柯拉懇求到,“您真把我徹底搞糊涂了。”
  “我現在愛莫能助,”他回答說,“不過一定要注意,在初次見面時我不認識您,您不必對此感到奇怪。”
  預言家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小心翼翼地向外看了看。
  然后他回過頭來,沖柯拉一擠眼儿,低聲說:“再見!”
  柯拉想同志說些什么,但巴爾范把食指放到嘴上,示意她不要講話。的确應該謹慎些。
  門在他身后關上了。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從窗口飄來橡膠燒著的气味,衣柜大敞著,一只空酒杯孤零零地站在椅子旁邊的茶几上。
  柯拉看了眼表:11點半。這一天真是煩透了!發生了這么多事,要在平時,一個星期也不過如此。
  應該把發生過的事情好好想一遍,可是大腦卻拒絕思考。
  柯拉四下看看。也難怪,在這個亂哄哄的房間里,腦子沒法想事。找到原因后,柯拉用了五分鐘迅速把屋子收拾整齊。現在,只有裝滿碎器皿的垃圾桶和衣柜的破玻璃門還能讓人想起与杜阿基姆皇帝的羞恥一幕。
  工作幫助柯拉恢复了充沛的体力和清晰的思維。
  但是她仍然無法解答一個重要問題。
  問題就在于神秘的來訪者——這個自稱是預言家巴爾范的家伙斷言她會在今夜去拜訪他。要不是為了兩個不幸的朋友——參謀先生和辛季卡女士,她确實打算拜訪預言家的話,這個論斷可真夠狂妄的。
  惟一能解釋這次拜訪的理由是,她的朋友們在來旅館前不知為何与尊敬的巴爾范(當然,如果他的确是巴爾范)談過自己的想法,而后者則認為有必要藏在柯拉房間的衣柜里。
  那么紙包里是什么東西呢?柯拉把它掏出來,用手掂了掂。它既沒有“嘀噠”聲,也沒有“嗡嗡”聲,總之沒有任何聲響。它的手感比較硬,但又不像是金屬,咳,豁出去了!柯拉決定冒險一試。她把紙包放到桌上,自己則蹲在桌邊,心想,万一發生什么不測,炸著手總比炸著腦袋強。
  柯拉把頭靠在桌子腿上,舉起雙手把紙包撕開。
  什么也沒發生。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感覺著:物体表面很平,甚至稱得上是光滑,側面有小缺口,很像是錄像帶。
  柯拉站起來。她的推測是正确的——她手里拿著的正是一盤錄像帶。房間里沒有電視,更不要說錄像机了。當務之急是找一個能獨自看錄像的地方。柯拉暫時還不知道哪儿有,再說深更半夜的也未必能找到。
  當然,可以試著再去一趟使館,可是有關的警察可能正等她呢。電報的答复也沒收到。
  柯拉把錄像帶重新藏到秘處,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白蘭地,一口气喝光了,開始緊張地思索。
  看來,不和真正的預言家談談,她已經很難獲得新線索。秘密的答案可能就藏在他那里。
  柯拉把手提包的側面卸下來,打開,變成了一件极薄的黑色連衫工作服。工作服配有一個帽兜儿,還有一副能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色夜視鏡。一穿上這件衣服,柯拉馬上融入夜色中,令人難以辨認。
  柯拉把被子舖好,就像年少時偷偷溜出去約會時常干的那樣,然后小心謹慎地向走廊觀望。這回她可不太走運:一個高度警惕的衛兵轉過頭走了過來。柯拉將將來得及把門關上。為了節約時間,她走到窗前——從四樓可以看到,路燈底下有兩個偵探在值班,還有一個在角落里窺視著。這些暗探并未使柯拉感到恐慌。地盡量貼著多年沒有粉刷過的灰牆來到房檐,又順著房檐爬到角落里。一陣風刮來,差點儿把她卷下去。待在房檐上的一排蝙蝠悄無聲息地、卻惡作劇般擦著她的臉向空中飛去。
  柯拉爬到樓角后,謹慎地選擇著支點,爬到另一面牆上。突然,好像故意做對似的,一塊牆皮從房檐上剝落,朝樓下落去。柯拉縮在房檐那儿,心想,馬上無數的手電筒和聚光燈將一齊照到她身上……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沒有听到牆皮落地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尖叫:“砸死人了!’柯拉明白過來,算她走運,牆皮剛好落在一個暗探的腦袋上,所有探子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他那儿。她像一道黑色的閃電,飛速跑到了以備發生火災之用的安全出口,就在她從那儿往下跑的時候,可以看到遲到的手電筒光束從路面直射向房檐的一角,尋找著牆皮剝落的原因。不過,這些光束沒有能搜索到柯拉——誰也想不到,柯拉能如此神速地從房檐那儿溜掉。
  漆黑的夜色友好地籠罩著柯拉。一輛四輪馬車從旁邊經過,柯拉令人毫無覺察地扒上后座。半小時后,換過兩輛馬車和一輛汽車,柯拉已經來到了郊區。這塊緊挨森林的地方是城里人最喜歡的休閒地。那些被罐頭瓶子、甜食美味、避孕工具以及各种各樣的文明產品包圍了的城里人,在郊區擁有舒适的別墅區。斯特列克爾區被認為是最优越的,居住在那里可以享受到最丰富的自然資源。為此,住在這一豪華區的居民們忍受著那些花天酒地的城里人的狂呼亂叫,喝醉了的流氓阿飛們的搶劫襲擊,只為了在別人問道“您住在哪里?”時能夠回答:“我們在斯特列克爾有一幢小別墅。”
  柯拉要找的別墅被高高的石牆包圍著。每一根石柱上都有小電燈,石牆頂上的一層碎玻璃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大鐵門漆成了黑色,上面繃著許多鋼條,頗似一只古老的大箱子。門上方有一個標牌,上面寫著:月光別墅。
  柯拉可以試著從石牆上爬進去,但她不想這么做。一個人既然如此森嚴地防范外人潛人,肯定還會有一些別的措施。
  否定了偷偷潛進去看看預言家在干什么的想法,柯拉按響了門鈴。
  過了很長時間才有腳步聲向門口走來。傳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別著急,小鈴擋,你來得及把它撕碎。”
  柯拉摘下帽兜,取下黑色的眼鏡。鐵門上打開一個窺視孔,柯拉看到一只警惕的眼睛。
  “您是誰?我怎么不認識?”
  “我是柯拉·奧爾瓦特,國際銀河警察局的偵探,”她回答道。“是伊拉齊烏姆參謀和辛季卡女士介紹我來的……”
  “我憑什么要相信您?您要是個冒充者呢?”
  “我現在無法證明自己不是冒充者。不過我可以告訴您,也就是一個小時前,辛季卡女士和伊拉齊烏姆參謀被殺害了。”
  “什么?”
  “他們被炸死在自己的汽車里。就在我的旅館旁邊,我親眼看到的。”
  “請等等,請等等,”預言家的聲音有些顫抖,“這簡直是令人發指!”
  門“吱吱呀呀”叫著,好不容易打開了。里邊站著一個身穿長袍,頭戴睡帽的男人。他旁邊是一只模樣友善的毛茸茸的大貓,個頭有警犬大小,一見到柯拉就神經質地“喵喵”起來——當然,它能看見的只是她的頭部;白晰的臉龐和金色的卷發,其他部分都裹在黑色的連衫服里,夜里根本無法分辨。
  男人的面孔是柯拉所熟悉的,就是衣柜里的不速之客。毫無疑問,在她面前的若不是巴爾范本人,就是他的雙胞胎兄弟。
  主人沒表現出任何惊奇,盡管他很可能一眼認出了柯拉。他把柯拉讓進院子,自己則向外觀望一番,查看是否有盯梢的跟著。那只貓把柯拉聞了個遍,尾巴高高翹起,對客人作出友好的表示。
  巴爾范挂上防盜鏈,插上門栓,把門關好。
  “這個地區太可怕了!”他深有感触地說,“我一直想從這儿搬走,但是找個好別墅并不容易。而且我的試驗室、儀器、設備全都在這儿。您可能會問我,干嘛不設個警衛呢?因為我是個极不相信別人的人。警衛可能會被收買或是受到恫嚇,而我和小鈴擋卻不會,對嗎,小貓咪?”
  大貓走過來,挨著柯拉,用尾巴蹭蹭她,然后盯著她的眼睛。
  确信門絕對關好了,預言家才帶著柯拉朝一個黑默默的二層小樓走大。小樓像個謎宮似的,窗戶狹小,是堡壘上常見的那种;正前面是一些鼓肚狀并且有點儿歪的白色柱子。只有一層的一扇窗戶里透出了燈光。
  進去以后,預言家在狹窄的走廊里停下來開第二道門。他非常激動,平日的威嚴蕩然無存。呈現在柯拉面前的是一個体態偏胖的中年男子,他眼袋肥大,戴著一頂可笑的睡帽。
  甚至在客廳里預言家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恐懼。他拉上窗帘,又跑到隔壁的房間查看一番,似乎非要搞清楚那里是否藏著敵人。
  “請講吧。”他終于請柯拉說話了。
  “真有意思,”柯拉說,“我們見過面。”
  “什么時候?”巴爾范稀疏的眉毛高高挑了起來。
  “大約兩小時前。難道您已經把我忘了?”柯拉根本不相信他會忘了,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天才的演員:這個穿著睡袍的男人完全被柯拉的話惊呆了。他的表現是如此自然,很難看出他在撒謊。
  “我發誓,我以前從未見過您!”他說,“我以死去的母親的健康向您發誓!”
  這是柯拉听到過的最古怪的誓言,但她盡量掩飾著自己的惊奇。
  “我在旅館見過您,就在四樓我的房間里。順便說一句,您當時在衣柜里等我。”
  “接著講,接著講!”巴爾范興奮地叫到,就像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個引人入胜的故事是如何結束的。“我在衣柜里等您?兩個小時以前?我為什么要爬到您的衣柜里?”
  “這就是你們男人的事了!”柯拉生气了。
  預言家被她的話擊垮了,他的目光從柯拉身上一點點滑落下來:腰、腿、膝蓋……最后慌亂地咽了口唾沫,說:“反正不是這樣的!雖然,從某种意義上說,我明白您說的是對的。我已經六年沒見過這樣一雙腳了。請問,您的身高是多少?”
  “一米八六!”柯拉斬釘截鐵地說。“您躲在衣柜里,是因為皇帝在我房間里。”
  “誰?”
  “皇——帝!請不要再跟我演戲了。別把我當傻瓜。難道您以為,我會相信您說的,哪怕是一句話?”
  “您不相信?”巴爾范誠懇地歎了口气,再一次斜脾著夜客的雙腳,說:“請您坐下,請坐下。腳上沒有真理……”’他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臉也紅了,補充道,“您千万別以為,我指的是您的腳!這只是個諺語。”
  “多謝提醒,”柯拉答道,“您這儿能找到什么喝的東西嗎?我需要放松一下神經。”
  “馬上就來!”
  巴爾范提起睡袍的下擺,忙不迭地走到牆邊。在包著瓷磚的壁爐旁邊有一個雕花小柜,他拉開柜門,拿出半瓶透明飲料和兩個小瓷碗。
  “請原諒,我一般不喝酒,也不用這些東西,甚至不用它招待客人。除非是皇帝陛下……您敢保證,皇帝陛下本人去過您那儿?”
  “倒酒吧,巴爾范,”柯拉請求道,“別再裝出無辜的樣子了。如果您能闖入被皇帝的偵探們嚴密監視的旅館四樓,而在旅館旁邊剛剛發生過惡性暗殺事件……”“噢,可怜的辛季卡!”預言家又變得難過起來,他往兩只小碗里倒上飲料——看起來像是小麥酒,“我是多么尊敬她啊!是她告斥您,我的朋友們有時叫我地球上的名字——亞歷山大·亞歷山得各維奇?”
  “這是您自己告訴我的。當您從衣柜里出來時,就是這么自我介紹的,”柯拉喝了口飲料——它确實是酒,非常純,味道也不錯。可拉喝完了,預言家馬上又倒了一碗,似乎并沒在意怎么喝完的。
  “我還說什么了?”
  “您給了我一個紙包……我何苦這么認真地和您談話!您想干嘛,拖延時間嗎?您是不是已經通知了皇帝的衛隊,現在就等他們來把我抓起來?”
  “絕對沒有,柯拉,”預言家央告道,“這种事我連想都沒想過。”
  “真的?”
  “我有自己的消息來源,”預言家垂下眼睛,“我很關心國際銀呵警察局派了誰來,我不會對自己同胞的命運無動于衷。”
  柯拉想相信他了:他的聲音是如此真誠,他正在准備給自己和客人倒酒,很難怀疑他有什么惡意。
  “但我還是不明白,您為什么堅持說第一次見到我?我們兩小時前才見過面!”
  “我無法立刻向您解釋清楚,”他的舌頭不太听使喚了,“但是,我以——后全——告訴你,柯——拉,我——保證。”
  他眼看著就喝醉了。
  “等等,等等,”柯拉沖他嚷道,“你得給我保持清醒,時間緊迫!”
  “你——告訴我,柯——拉,”他把睡帽拽下來,擦了擦臉上的汗稀疏的頭發分布在頭頂,形成了灰色的圓環,“你——告訴我,我—一從衣柜里——出來,嚇著——你了,對吧?委——屈了?”
  “我沒覺得委屈。你說過我們還會見面的。你預言過。”
  “看——看見了?我是——預言家,而不是——###”
  柯拉深入了沉思。的确,他是對的。巴爾范從衣柜里出來時曾對她說,他們很快會再見面;他的預言被證實了。現在她就在他的別墅里——說真的,危險的是,偉大的預言家喝多了,眼看就要昏睡過去。
  預言家的腦袋耷拉在胸前。柯拉晃了晃他的肩膀。
  “為什么到旅館去?”她執著地追問。
  “應該說,我還——沒去呢,我——待會儿——去,明白嗎?我是——預言家,不是——###!”
  他有條不紊地縮成一團,躺倒在破地毯上,准備徹底入睡。
  對柯拉而言,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而且毫無道理。她赶到這儿來,是為了搞調查,而這位老先生卻喝得酩酊大醉。
  柯拉看了眼表。從她逃离旅館,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根本不知道,追兵什么時候會跟蹤過來。他們肯定能追上她。
  柯拉環顧四周。屋里一片狼籍,到處都是亂放的書、磁帶、紙片;牆角堆著一台電腦,顯示器已經碎了;煎面包器就扔在地毯上;平嘴鉗和一盤沒吃完的面條放在一起。已經很久沒有賢慧的女人收拾過屋子了。
  柯拉彎下膘,輕輕拍了拍預言家的臉頰,他在睡夢中嘟囔了兩句。咳,柯拉·奧爾瓦特,你太不走運了!
  不過柯拉的字典里可沒有“屈服”二字。作為真正的偵探,她很清楚,既然到了一個地方——特別是一個可疑人物的家里,一定要對其進行搜查:鬼知道什么時候能再次造訪!
  大貓小鈴鐺走了進來。它喚了喚已經醉倒的主人,抬起腦袋,捕捉到柯拉的目光,歎了口气。它的眼睛比人眼還有靈气。
  “這与我無關,”柯拉說,“是他自己喝醉的。你也看到了,我很正常。”
  小鈴銷把腦袋轉向了別處,看來是同意了客人的說法。
  “要是我看看你們住所的情況,你不會反對吧?”
  大貓吃了一惊,一只耳朵豎了起來。
  “我還沒有全搞明白,”柯拉解釋道,“不過我的結論和推測關系到許多人的生命。他們當中……怎么跟你說呢,不僅有公貓和母貓,還有人的性命。”
  大貓惊愕地張大了嘴巴,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那我就去了,行嗎?”
  小鈴毯走在前面,它會開門。要是往外開,它就用大爪子抓住把手,往下一按,再用大腦門把門頂開。要是往里開,它就用爪子扒住往里拽。柯拉知道,小鈴鐺是很聰明的,所以決定充分信任它,它帶到哪儿就去哪儿。
  他們馬不停蹄地來到辦公室,可以看出預言家是個經驗丰富的工匠:到處雜亂無章地扔著工具,有各种測量儀器,也有做記錄用的磁帶和錄像帶。柯拉在這里稍做停留,因為她對試驗室這攤很熟,她想搞明白預言家的聲譽從何而來——他在本該是廚房的地方建了些什么東西,使得地球人和老皇帝陷人了困境。
  可是從她所能見到的東西來看,和她打交道的不像是一位神秘、傳奇的預言家,更像是一位學者,一位物理試驗學家。他有一雙靈巧的雙手,精明的頭腦,充滿了雖不新潮現代,但卻非常有意思的想法。也就是說,如果他降生在一個好星球上、一個正常的環境中,他可能會成為一位杰出的學者。
  欣賞完巴爾范的杰作,柯拉跟著已經等得不耐煩的小鈴鐺往前走。
  接下來的地方曾經是別墅的中央大廳——說不定主人還在這儿舉辦過舞會呢。大廳里同樣塞滿了各种各樣的儀器。小鈴鐺走在前面,尾巴翹得高高的,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向尊貴的客人展示著花園,自豪地炫耀著園中的玫瑰和藏紅花。
  不言而喻,甚至連柯拉這樣在國際銀河警察局接受過鑒別各种儀器的專業訓練的偵探(偵探應該一眼就能將偽造假硬幣的机器和制造汽球的机器區分開來),也很難推斷出預言家在大廳里究竟做些什么。只有一點是清楚的:他為自己的預言進行了复雜的技術分析,否則的話他只是個騙子。柯拉一向認為,有預見的人、預言家和未卜先知者可以分為兩類。一類人執迷于准備一眼揭開宇宙的神秘面紗,一點點洞破主宰宇宙的因果關系,在飽餐一頓后可怕地預言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熟人的命運。第二類人則根据計算机的數据、咖啡籽的表像或是羊肝的构造或真或假地發出預言。這兩類人中都是既有打心眼里迷戀此術的,也有連自己的媽媽都不相信、根本沒有任何信仰的騙子,他們干這行的目的就是沽名釣譽,掙碗飯吃。
  很難說兩种人中哪一种對人類的危險更大。真誠的瘋狂者可能會用落入他手中的炸彈將星球炸毀,因為他認為星球自己在冷卻;十惡不赦的騙子也可能會做同樣的事,但是他的目的則是為了滅跡。真誠的瘋狂者可能會號召數百万的居民在世界末日來臨前集体自殺,然后自己和他們同歸于盡;而騙子做了同樣的事后,自己卻會從地道悄悄溜走。
  柯拉深信自己的新相識屬于第二類預言家,只是還沒搞清楚他是狂熱者呢還是個騙子。
  柯拉跟著小鈴鐺在堆滿儀器設備、蓄電池、信息處理器、打印机的大廳里轉悠,有些東西連柯拉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比如大廳里放置著一張華麗的床塌,大小至少夠五個人睡的,上面罩著粉紅色帶花的幔帳,床上舖著同色的床罩。床的中間有點往下陷,一個枕頭豎著,像個三角錐体,另一個則皺巴巴的。不久前有人在上面睡過覺。
  床不可思議地和儀器放在一起——顯然,巴爾范在令人肅然起敬的外表后面隱藏著怪异、狂噪的一面,習慣睡在試驗室的豪華大床上就是噪狂症的表現之一。
  柯拉把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發現許多電線和透明線把床和一個一人多高、六米多寬的操縱台連在一起,上面的按鈕、搖把、倒把開關難以形容。作為一個文明人,柯拉沒有去按那些按鈕。只有劣等科幻小說的主人公才會那樣做,希望能開啟一扇希望之門。
  小鈴鐺饒有興味地看著柯拉,但是當她在床邊駐足時,它碰碰她的腿,似乎在命令她朝前走。
  “等等,”柯拉說,“這是最有意思的。”
  小鈴鐺沖她擺了擺爪子,輕巧地跳上被它壓得吱呀亂響的床,躺直了。它半眯著眼睛,以一种优越的神態看著柯拉。
  “你想對我說什么?”柯拉問道,她一向懼怕強壯而下流的男性。
  小鈴鐺完全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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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30:33 |只看該作者
柯拉開始研究操縱台。從沿著天花板被埋進牆里的能源線來判斷,預言家的儀器設備需要巨大的能量,但是這些能量的來源卻不得而知。
  過了一會儿柯拉注意到,有几根電線從操縱台一直通到一排低矮的擋板那邊。
  令她吃惊的是,在一個擋板的后面又發現了一張床。這張床和那張毫無相似之處。這張相對朴普而狹窄,上面放著灰色的軍被和一個繡著十字的枕頭。枕頭上還繡著一幅畫:一個小姑娘把臉盆放到小凳上,給心愛的小熊洗澡。這幅畫触動了柯拉的心;她馬上想到奶奶縫制和這個一模一樣的枕頭的情景。
  柯拉想,這個地方很像個心理醫生的辦公室:當病人躺在床上的時候,醫生可以測試他們對自己的親生母親或是祖父的性沖動,或是想把親人逐一殺死的強烈欲望……作出這一假設后,柯拉決定再看看還有什么東西。
  “我走了。”柯拉對小鈴鐺說。
  小鈴鐺馬上從床上躥起來,帶著柯拉走西門,出試驗室,來到充當倉庫或是廢物房的寬大走廊。預言家在這里堆放著損坏或淘汰的儀器、用不著的計算机、被掏空了的顯示器、還有揉成一團的各色電線。
  “這儿沒什么可看的。”柯拉說。
  但是小鈴鐺卻不同意,它執著地繼續往前走,絲毫不怀疑柯拉會跟著它。
  走廊里光線非常差,几盞昏暗的小燈從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來,把微弱的燈光洒在一大堆廢品上。柯拉順從地跟著小鈴鐺,仔細地察看每一個角落。果然沒有白忙。
  她看到了板床。
  “床”這個字眼蹦人腦海,是因為柯拉用它形容過類似的設備。
  這張床的床板由几塊寬大的木板釘在一起,固定在四個做成獅爪狀的木腿上,床架子還用擰得很結實的繩子捆著。就在靠牆的地方,擱著一個床墊儿,大小跟這個床板正合适。
  我見過它,柯拉在心里說。
  我在老皇帝被殺的塔樓里見過它。
  柯拉心里想著,抓起沉甸甸的床墊,把它放到床上。毫無疑問,這就是老皇帝死的那張床的精确复制品。兩張床的重要區別在于:培樓的那張床上有血跡,而這張沒有。柯拉對此深信不疑,她把床板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小鈴鐺對此非常吃惊,它打了個呼嚕,跳到俯在床上的柯拉身上。柯拉井不怕它,因為小鈴鐺所表現出來的完全是一個自信、強壯、生活富足的生物所具有的友好和善意。
  這么說,柯拉心里想,我們碰上怪事了。
  試驗室里放著三張不同的床。其中一張是照著塔樓里老皇帝的床仿制的,他正是在那張床上迎來了死神。另外兩張床柯拉不認得,她從未見過。
  如果運用分析推理,可以推測出這些床不是普通的床,而是放在別處的床的仿制品。若果真如此,它們原型在哪儿呢?那張罩著饅紗的、能睡五個人的大床一定是在皇宮里。那張窄小、簡朴的要么是小姑娘房間里的,要么最慘也得是某個元帥帳篷里的。總之,它們肯定不應該放在試驗室里。
  假如何拉的推測是正确的,即預言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仿制了這些床,那么應該到皇宮里去尋找粉紅色的幔帳。進入皇宮對柯拉而言輕而易舉。她甚至可以讓長著紅褐色頭發的皇帝給她展示自己的臥室。不過應該考慮到,這是一個危險的想法。一個自愿要求進入篡位者臥室的女人,面臨著比失去生命更大的危險。皇帝是不喜歡開玩笑的。
  一張床是塔樓里的,另一張暫且認為是皇宮里的。
  那么第三張床呢?預言家要它有什么用?它的原型又在哪里呢?“小鈴鐺,”她溫柔地說,“帶我去你主人的臥室吧,我想看看他睡覺的地方。”
  小鈴擋一開始無法相信,她竟會提出這樣特殊的要求。确切地說,這在這座別墅的女客當中還是頭一次。即便有過這樣的女人,也不會要求它帶著去主人的臥室。
  最終,小鈴鐺晃了晃腦袋——就像耳朵進了水一樣——還是帶著柯拉穿過走廊,沿著狹窄的樓梯爬上了二樓。
  柯拉琢磨著這只貓如何會有人的智慧。它為什么會像米洛達爾局長一樣聰明?這究竟是一种什么變体呢?柯拉在宇宙間闖蕩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碰到過。她挺喜歡它。
  小鈴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回頭望望,深情地小聲“喵”了一聲。
  小鈴鐺把柯拉領到關閉的門前。推開門,柯拉進入了預言家的臥室。臥室不大,像其他房間一樣堆滿了雜物。只要看一眼就足夠了:直覺是不會欺騙柯拉的。靠牆有一張沒有收拾的吊床,皺巴巴的,床單上粘滿了髒雞蛋。
  吊床上放著一個繡著十字的小枕頭,上面繡的圖案是一個小姑娘在用勺子喂小熊。
  這就是原型!
  現在柯拉几乎消除了所有疑問:應該到皇帝的臥室去尋找另一張床的原型。
  可是為什么?預言家要不同的床做什么?大廳里收集的那些机器又是干什么的?“小鈴鐺,”柯拉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我一點儿也不明白,你的主人不喝酒的時候都干些什么?參謀執意說皇帝的死与你主人有關,關系在哪儿?或許你能提示我?”
  遺憾的是,小鈴鐺不會說話,再者,那些机器連柯拉都搞不清楚。它就更搞不懂了。
  為了以防万一,柯拉臨走之前又返回放儀器的大廳,她用縫在連体工作服領子上的微型照像机把大廳里的設備全都拍了下來現在應該馬上把膠片送到銀河中心,以便盡快知道預言家究竟在搞什么鬼。
  她重新回到客廳。
  預言家鼾聲均勻,像個圓面包似地蜷縮在地板上,旁邊的壁爐已經快滅了。
  柯拉試圖把他叫醒。為此,她到廚房用胡椒粉、蕃茄醬、芥末,還有几种調味品做成一种飲料,這東西足以喚醒一頭大象。
  她回到客廳,坐到地板上,把巴爾范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打算把這种可怕的混合物灌進他的嗓子里。
  遺憾的是,她沒來得及付諸實施。
  門鈴突然響了,聲音之大甚至連預言家都動了動,哼哼起來。小鈴鐺大叫一聲,尾巴尖不安地翹了起來。門上方亮起一盞明晃晃的紅燈。
  “看來,有客人來了,”柯拉說,“或許,我們最好先走開?”
  小鈴鐺大聲吸了口气,朝她轉過身,點了點頭——它也覺得柯拉最好离開這儿。
  要不是有小鈴鐺相助,柯拉根本別想活著從那儿逃出來。它帶著柯拉從后門跑到圍牆,那儿有一棵樹不久前被暴風雨刮斷了。就在這時,門口的叫罵聲、吵鬧聲、快開門的喝斥聲交織在一起。柯拉還算走運,別墅的門做得非常結實,多少拖延點儿時間。
  小鈴鐺像只輕盈的小貓,靈活地順著樹干爬上一根大樹枝,准備幫柯拉往上爬。它伸出爪子,柯拉感激地握往它——利爪收起來了,硬巴巴的肉墊使人聯想到經常勞動的男人的大手。
  轉眼間,柯拉已經到了圍牆上。她躲在樹葉后面,看到別墅門口停著兩輛汽車和一輛裝甲車。裝甲車的炮塔已經打開,一串机槍子彈朝大門射去。
  “再會,小貓咪,”柯拉說著,拍了拍它的脖子。小鈴鐺卻飛快地把瞼轉向一邊儿——看來,它受不了這种親見的舉動。于是柯拉把發結從頭發上取下來,系在它的脖子上。這個禮物它收下了。
  “再會了。”柯拉戴上黑色的帽兜和夜視鏡,從圍牆上跳到灌木從里。衛兵們太吵了,沒人听到她跳下來的聲音。
  柯拉藏在灌木叢里,往大門口挪了挪:她想從圍攻者的談話中探听一下,是什么引發了對別墅的攻擊。因為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知道她的突然來訪。可是知道這件事的不可能是別人,除了參謀、辛季卡女士就是別墅主人本人。
  可惜,圍攻者不是在談話,而是含混地叫嚷。柯拉正准備离開別墅的門禁不住裝甲車的攻擊倒塌了。片刻停頓之后,一輛殘疾車行駛到前面。奧基·列德傲慢地坐在上面,那條打著石膏的腿像炮筒似的向前伸著。跟在他后面進去的是裝甲車和一群衛兵。小鈴鐺發出了戰斗的吶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雜亂的槍聲。這幫混蛋在向小鈴鐺開槍!
  天哪,他們千万別傷著它!這些人連貓也不會放過。
  一個矮個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在涌進別墅的人群最后。他裹著一件黑色斗篷,帽子低低地壓到眉毛上。一撮頭發在燈籠下一閃——是銅一樣的紅褐色。
  一切都安靜下來,圍攻者全進屋了。
  這么說,皇帝也跑這儿來了。是什么讓他如此害怕,竟要對自己的寵臣破門而入?難道是我,微不足道、傻里傻气的柯拉?夜晚透著涼意。柯拉在路邊快步疾行。幸好這世界上還沒有待別快的車,所以她還不至于冒著命喪輪下的危險。
  柯拉經過一個露天的夜餐館。烤肉、啤酒、熱面包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儿,柯拉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沖進去美餐一頓的欲望。她轉而跑了起來——最近几天一直沒怎么活動,這樣反而好些。
  要不是路面坑洼不平,還有延伸到馬路的灌木叢,在涼爽的夜晚跑步真是即輕松又愉快。
  很快,郊區的樓房被一幢幢甩到身后,大約又過了半小時,柯拉回到了旅館。
  睡覺前,柯拉給恩科莫領事家打了個電話,但沒人接。
  和往常一樣,早晨7點,柯拉一覺醒來。
  她又躺了會儿,把昨天的情景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她還一個謎都沒解開,除此之外,也沒能挽救參謀和辛季卡女士的性命。但是也不能說白過了:至少,她現在不完全是人地兩生——已經結識了几個人,這對任何偵察都是重要的。她甚至還找到了一個真正的朋友——小鈴鐺。柯拉回想起小鈴鐺如何幫她逃出別墅,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希望,”她說出了聲,“他們沒有射中你。”@遺憾的是,基本偵察离圓滿結束還很遙遠。她仍然無從知,預言家到底在做些什么,他為什么會需要皇帝的大床、她本人的吊床。直覺告訴柯拉,如果她解開了這個謎,就揭開了皇帝之死的秘。密,這就意味著無辜的地球居民將被解救出來。
  柯拉需要馬上給地球使館打個電話,一方面從那儿查明,是誰以巴卡馬耶夫的名義在馬哈契卡爾買了烤羊肉串用的釬子;另一方面把微型膠卷交給領事,以便地球上盡快搞清預言家究竟在干什么。
  柯拉從被窩里躥出來跑向衛生間時,警惕地看了一眼衣柜。她知道一個老理儿:如果有一天有一個男人藏到衣柜里,那么遲早會有第二個男人藏到那儿。
  她把自己收拾停當,刷了牙,站到噴頭下面准備洗澡。就在這時,衣柜事件体驗過的可疑惑覺使柯拉圍上浴巾,穿過房間,果斷地拉開衣柜門,說:“請出來吧,說說看,您想從我這儿得到什么!”
  由于毫無防備,副官吉姆一下摔出來,跪到地上。他眯起眼睛,避免看到柯拉的裸体而失去理智。
  “我等了您兩個多鐘頭了,”他說,“皇帝殿下命令,等不到您就別回去。”
  “啊哈,原來是你,吉姆,我還想呢,這是誰在衣柜里打噴嚏!請稍等,我沖個澡就來。你先去要杯咖啡,友好點儿嗎。”
  “柯可拉女士,”吉姆一邊站起來,一邊誠懇地哀求道,“我在這個旅館的賬戶上已經沒有錢了。我就靠副官那點微薄的薪水過日子,還得供養年邁的母親。”
  老母親的事他顯然是在撒謊,柯拉想,不過他的帳戶可能的确沒錢了。
  “那就用我的名字要杯咖啡。”柯拉說完洗澡去了,給使館的電話不得不往后拖拖。
  當她和吉姆一起喝咖啡時,柯拉開始打听夜里發生的事。
  “參謀和辛季卡女士之死推到誰身上了?”她問。
  “怎么是推呢?”他那雙誠實而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柯拉,“他門是被恐怖分子殺死的,是民主党人干的。”
  “干嘛要殺他們倆?”
  “所有的民主党人都是地球人派來的間諜,”吉姆說,“對他們來說,往水庫下毒、顛覆列車或是炸死無辜的人們是件很愉快的事。”
  “這么說,我也是這樣了?”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不過您的美麗讓我很不安。這种美麗說不定是人工合成的,其目的是要殺害某個可敬的、但卻意志薄弱的男人。”
  “殺害誰?”柯拉很感興趣,“是你嗎?”
  “我非常擔心皇帝陛下。他是個极端的唯美主義者,他喜歡一切美麗的東西。”
  吉姆開始研究自己的指甲。
  “你擔心自己的職位?”
  “我才不會抓住這個職位不放呢,”吉姆說,“有很多人請我去做秘書或是副官,甚至包括科羅德元帥。”
  “順便問一句,說到工作的地方,”柯拉補充道,“皇帝大概有一張很漂亮的床吧?罩著幔帳的那种?”
  “皇帝陛下,”吉姆以教訓的口吻說,“有好几個臥室。我的君主從來不會連著兩天睡在同一個臥室里。他有一個傳統的帝王的臥室,這個奢華的臥室是供學生和外國游客參觀的。還有其他地方……對不起,這些您無權知道。”
  “只要我想,我可以在任何時候知道這些。”柯拉說道,毫不掩飾戲弄吉姆的欲望。
  “遺憾的是,我相信您所說的,”吉姆歎了口气,把咖啡喝光,接著說道,“對不起,我們得走了。皇帝准備一吃完早飯就見您。”
  皇宮里的車就在樓下等著,通往皇宮的路柯拉已經熟悉了。
  “巴爾范先生自我感覺如何?”柯拉問。
  “您為什么問這個?”吉姆反問道。
  “看來,是出了什么事?”
  “關于我們的生活您不應該知道的太多,”漂亮的副官說道,“這是很危險的。”
  “對誰很危險?”
  “您,女士。”吉姆咧著嘴笑了,開始像個不太友好的動物。
  如同初次見面時一樣,皇帝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等著柯拉。
  “我希望,您睡得還好吧?”皇帝迎面走過來,一邊問,一邊伸開指頭短小、長滿汗毛的雙手。他的兩腮鼓鼓的,像個小倉鼠,兩只眼睛在眉毛下面閃閃發亮。
  “謝謝陛下,”柯拉說,“我睡得很不好。盡管我經歷過很多事情,但我還是無法适應無辜的人們就在我的窗下被炸死。”
  “哎,這些民主党人!”皇帝揮了揮手,“我有時也擔心自己會不會遭此惡運。但是,應該說,這种危險對我的特殊職業來說是很正常的。比如說我的叔叔,他招惹誰了?誰也沒有,可是您的同胞還是找机會把他殺了!”
  “或許,我們還是不要在研缽里搗水——浪費時間了吧?”皇帝剛悅完,柯拉就粗魯地問道。
  “啊哈,多么形象的比喻!”
  柯拉突然意識到,千万不能帶感情色彩。
  “您請我來有何貴干,尊敬的陛下?”
  “我悶得慌,”皇帝溫和地說,“我夜里還在想,沒有你一個人真無聊,所以就把你請來了。”
  “您的副官怕我丟了,在我的衣柜里待了整整一夜。”
  “怎么會是整整一夜呢!”皇帝狡黠地笑著說,“你,親愛的,夜里三點半才回家,應該說是早上了。呼吸新鮮空气去了?”
  “是的。”柯拉表示同意。
  “別處哪儿也沒去?”
  “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夜里沒去拜訪什么人?”
  “我?夜里?您在說什么,陛下!我是個誠實的姑娘,晚上老老實實地睡覺,早上老老實實的起床。”
  “非常好!那我的巴爾范對你說什么了?”
  “他喝醉了!”柯拉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就在片刻之前她還打算堅決抵賴呢。
  皇帝并未對柯拉的失言感到奇怪。他只是問道:“是他自己喝醉了,還是你把他灌醉了?”
  “他自己喝醉的。”柯拉堅定地說。
  “他太嗜酒了,”皇帝傷心地說,“我擔心他會變成一個酒鬼。沒有他,我們的科學前途黯淡,他是個天才……”
  皇帝的目光狡黠而警惕。他在審問柯拉,想從她這儿套出點東西來。但他究竟想要什么,柯拉并不知道。
  “他是干什么的?”柯拉問。
  “你不知道?”
  “我听別人說,巴爾范是個預言家。”
  “正是如此!”
  “這是真的?”
  皇帝繞過寫字台,沉重地坐下,開始整理一些文件。柯拉等待著。
  一分鐘過去了,又一分鐘。
  “關于巴爾范你還知道什么?”皇帝一邊閱讀一張藍紙,一邊問。
  “沒有了。”
  “誰派你去他那儿的?”
  “辛季卡女士對我談起過他。”
  “沒錯,”皇帝表示同意,“我沒來得及制止她。這是我作為國家領導人的失誤。這類事件應該預見得到并加以警告。應該在他們去你那儿的路上把他們炸死,對嗎?”
  “就是說,他們不是來自地球的恐怖分子殺死的?”
  “是來自地球的恐怖分子,”皇帝肯定地回答說,“本來我應該槍在地球的恐怖分子前面先把辛季卡干掉。你不會不明白吧?”
  “不太明白。您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您很清楚,根本沒地球什么事。”
  “你這么認為?而我得出的結論恰恰相反。例如……”他把剛才研究的那張紙遞給柯拉。這是地球通過使館發的秘密宇宙電報。上面寫著:《在馬哈契卡爾檢查發現紐—蓋爾維茨旅游團買的烤羊肉串用的釬子顯然是那個叫吉姆的中尉副官請加快偵察我們急切等待請裝傻擁抱你米洛達爾》柯拉差點儿沒嚷出聲來!怎么搞的,偏偏在這上面出了差錯。
  皇帝歪著長滿褐色卷毛的腦袋。
  “怎么樣,傻孩子,”他說,“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你那种露骨的傻气,柯拉。”
  “它怎么會落到您手里?”
  “我們使了點儿小伎倆。”皇帝從嘴縫里擠出得意的一笑,他的小眼睛放著紅光,滿意极了。
  “這是偽造的。”柯拉說。
  “當然。你們的恩科莫領事——我原來就一直不喜歡他——從來只帶著偽造品。”
  柯拉討厭皇帝用過去時談論領事。
  “領事怎么了?”
  皇帝站起來,用兩只肥胖的大手撐著桌子,眼睛死死盯著柯拉,沉痛而鄭重地宣布:“柯拉·奧爾瓦特女士,我應該讓您知道,地球的領事在從飯店返回聯合星球代表使團的路上,突然駛人逆行線,嚴重地違反了交通規則。這當然不會有好結果——他鑽到一卡車底下,這輛卡車是給老皇帝之墓運混凝土石板的。恩科莫領事和聯合星球代表當場死亡。這對于我們國家以及我個人而言,都是巨大的不幸和損失。總之,給我拿塊手絹來!”
  皇帝最后的話是對著桌上的選擇開關講的,眨眼間辦公室打開了三扇門:一扇是柯拉進來的那道門,另外兩扇門是秘密的,外人根本看不出來。几個副官捧著手絹跑到桌前。
  “干嘛要這樣,這么興師動眾的,為什么把我們的小秘密暴露給地球的間諜?下次她就會利用秘密通道闖進我的辦公室把我殺死。他們地球人都是這樣。”
  包括溫柔的吉姆在內的三個副官掏出手槍,對准了柯拉。
  “走開,”皇帝用一個慵懶的手勢命令他們先撤下去,“讓她再多活几天……活到開庭。”
  副官們消失了,門也關上了。
  “演這出滑稽戲做什么,陛下?”柯拉厭惡地說,“殺死地球和聯合星球外交使節是奉您的命令,您承認嗎?”
  “我沒什么可承認的,也不打算承認。不過我們倒要向地球討回損失:它的外交人員喝醉了酒在路上亂開車,撞坏了載有先帝墓碑的卡車,還把我們整洁的馬路弄得血跡斑斑!”
  最后几個詞皇帝提高了聲調,他一只手撐著桌子,由于笑得過猛而抽搐起來。
  “我們整洁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們整洁的馬路上……全是血跡和腦漿!”
  柯拉暗暗發誓,我一定要想辦法教訓你。雖然我還不知道該怎樣下手,但是你一定要為自己的獸行付出代价。
  皇帝顯然是從柯拉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什么,他突然中斷了笑聲,冷靜地說:“我有醫生的證明,恩科莫在出車禍時醉得很厲害……”
  “這么說,您完全是偶然在事故現場發現了裝有這封電報的皮包”柯拉說。
  “你總是非常正确,我的小姑娘。”皇帝完全贊同。
  “您殺死他是為了皮包?文件?”
  “你別想在文字上鑽我的空于,漂亮妞儿,”皇帝回答道,“大家都知道,恩科莫死于車禍。但是,他的皮包恰好幸免于難。你怎么認為,這封電報為什么在他的皮包里?地球上的誰決定干涉我們這個和平帝國的內部事務?誰、在哪儿買的釬子關你們什么事?”皇帝越說越气憤,怒火中燒,充滿了正義的憤懣。“請問,讓誰裝傻來迷惑我們陛下?這是個國際陰謀,所有的參与者都應受到嚴懲!你怎么不說話了?”
  “就是說,是您殺死了外交官……”柯拉輕聲說,“您非常慌亂,陛下,有些東西是您非常害怕的……”
  “你別想活著离開這儿!”皇帝的舌頭不太听使喚了,“他們背著我……設陷阱……搞陰謀……”
  警衛們沒有急著沖進來逮捕柯拉——看得出來,皇帝井不急著按下最關鍵的按鈕。他想嚇唬嚇唬柯拉,使她喪失威脅,但是未必打算殺死她或是投入監獄。
  “我認為,”柯拉摘下了溫順的面具,“我的職責是要盡快通知銀河系中心,殺死外交官是您——皇帝,一手策划的。”
  “沒有任何證据!沒有!是一場車禍——一輛載滿水泥的卡車,而他們都喝醉了!”
  “很好!”柯拉緊盯著皇帝,“感謝您讓我看了這封宇宙電報。現在我知道了,殺死皇帝的釬子是您的副官在馬哈契卡爾買的。”
  “什么?”皇帝沒想到形勢急轉直下,“什么副官?這是別的釬子!你不相信?”
  “我當然不信。”
  “你馬上就會相信的!”
  皇帝失去了主動權,他開始抵賴。在他看來,柯拉的做法是錯誤的:她應該害怕、慌恐、動搖——被擊敗的樣子還不有的是?她卻偏偏轉而發起進攻。
  吉姆垂著眼,卑微但很优雅地走進來。
  “吉姆副官,”皇帝扯著噪子喊道,“我們來自地球的客人斷言,根据她所引用的的材料,您在馬哈契卡爾購買了釬子來做……順便問一句,釬子是干什么用的?”
  皇帝臉上顯出困惑的神色,好像遇到了難解之謎。
  柯拉沒搭理他。她相信皇帝比她更清楚。
  “非常正确!”副官高興地答道。
  他的聲音如此響亮,以至于明處和暗處的門都打開了,許多衛兵和副官出現在門口。這次皇帝沒有赶他們走——他仿佛沒有注意到眾多證人。
  “非常正确!”吉姆響亮地答道,可愛的吉姆,這個善良的帥小伙儿,這顆高尚的靈魂。“在去地球旅行時,我發現了烤肉用的精美工具,就買了六根釬子帶了回來。”
  “什么什么?”皇帝假裝咆哮起來,“我們竟然不知道!欺騙我們?在我們背后搞詭計?馬上交待,你把釬子藏哪儿了?”
  “原諒我吧,陛下,”吉姆失聲痛哭,跪到地上,“我買這些破東西不是為自己!”
  “那是為了誰?”皇帝開始雙腳交替打拍子,好像馬上就要跳起舞來。
  “為了我……所心愛的人。”吉姆低下了頭。
  整個這一幕在柯拉看來都經過精心演練,好像在她來之前,所有這些人——皇帝、衛兵、狡猾的吉姆——已經不止一次彩排過,然后笑個不停。
  “誰……你帶給誰了,混蛋!”
  “是您認識的預言家巴爾范,”副官低垂著目光回答,“我和他很親近……”
  不知道皇帝從哪儿弄了根鞭子,他像個野獸一樣扑向吉姆,用鞭子抽打他的兩肋,而且是真抽。吉姆翻滾著,嚎叫著,而皇帝已經暴怒到了极點。柯拉甚至有點儿可怜吉姆了,他的哀嚎已經從刺耳變得越來越微弱了。
  “是不是別打了!”柯拉在抽打的間歇插嘴說,“他還得為您效勞呢。”
  “你這么認為?”皇帝馬上悶悶不樂地把鞭子扔到一邊儿。“好吧。重要的是,一定遭到報應。”
  “報應了嗎?”
  “當然,”皇帝說,“我們今天早晨已經搞清楚了,冒牌預言家巴爾范實際上是地球安全組織的秘密駐外人員,是你們星球肮髒而可惡的間諜,柯拉。他早在几年前就謀划要殺害我們尊敬的老皇帝。是的,是的,不要感到奇怪?他想殺死自己的恩人,給他提供避難的國父!虧他怎么想得出來!”
  皇帝兩手一攤,表示對巴爾范的陰謀詭計感到十分震惊。
  “為了這一目的,他需要在我們內部尋找一個意志薄弱、善良“多情、”吉姆插了句嘴。他一直跪在寫字台旁邊儿,像個干了坏事、在牆角罰站的小學生。
  “淫蕩、”皇帝繼續說,“腐化的吉姆。他派吉姆去地球是負有秘密使命的,就是要在地球購買特別惡毒的武器,用它來殺害皇帝。”
  “怎么殺的?”柯拉問。
  “怎么殺的?”皇帝厲聲問吉姆。
  “就這么殺的!”吉姆做了個劍術中的沖刺動作,站在門口的衛兵們齊聲惊叫,惟恐他會威脅到現任皇帝。“就這么殺的!”皇帝做了個同樣的動作,重复道,“刺進去扎死的。”
  “您嘗試過用烤羊肉的釬子扎死人嗎?”
  “惡棍總能找到辦法殺死善良的人,”皇帝模棱兩可地答道,“他就是用鉛筆也能把皇帝扎死。惡棍就是這樣!”
  “您知道嗎,我想給您提個建議,”柯拉說,“命令人把那些釬子拿到這儿來,我想它們就藏在這附近。”
  “干什么?”皇帝問。
  “然后我躺到床上,”柯拉說,“您用這些釬子扎我。”
  “你瘋了!”皇帝叫嚷起來。
  “怎么會呢?如果您的巴爾范能用它們殺死皇帝,那么您的体格如此強壯,肯定也能殺死我這個弱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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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33:15 |只看該作者
“不,”皇帝斷然拒絕,一只手伸開在胸前擺了擺,“這是典型的激將法,想讓我在銀河社會的眾目睽睽之下犯錯誤。說不定門后面早就藏著一群被收買了的文人,正准備用這种廉价的轟動新聞來玷污紐—蓋爾維茨皇帝以及我本人的名譽。”
  “這表明,您承認這一切是不可能的了?您編出這個故事就是為了誣陷地球人?”
  柯拉嘴上這么說,心里非常害怕一個簡單的問題:如果我不能,那么肯定有人能。反正皇帝就是像塊羊肉一樣被釬子刺透扎死的。對于這樣的問題,柯拉根本無法回答。
  好在她的對手們不愿意為抽象的問題傷神。他們看著柯拉,每個人的腦子里都有各自的想法,各自的欲望,各自的興趣。
  “陛下,”副官吉姆舔著紅嘟嘟的小胖嘴唇說,“請允許我試試看,我希望我能辦成這件事。”
  “你?你連只小雞也扎不死。”
  “噢,陛下,我多么想試試啊!您就把她捆好了交給我吧,我自會跟她了結的。”
  “很明顯,”皇帝譏笑了一聲,“你不可能用釬子刺穿她,但總之打算把什么東西插進去。我們就把她給你捆起來……”
  這時,站在屋里的衛兵都哈哈大笑起來,牆上的一幅描寫戰斗的畫都被震掉了。
  吉姆閉上眼睛,兩腮羞得跟皇帝的一樣紅。
  “我從來沒想過……我壓根沒往那上面想……”
  “得了,別說了,”皇帝擺了擺手,“既然想了,就應該承認嗎。”
  這不過是增添點笑料罷了。柯拉耐心地等著他們平靜下來。她的目標是可以達到的,但是為了實現它需要耐心。
  “把釬子拿來。”皇帝命令一個衛兵。
  笑聲嘎然而止,如同一股冷風呼嘯而過。
  皇帝派衛兵去取釬子,自己則轉向吉姆說:“我們考慮過了,決定滿足你要對柯拉·奧爾瓦特,這個以欺騙手段打人我們內部、企圖進行破坏活動的間諜實施肉体懲罰的請求。所以行動吧,吉姆。但是我警告你,絕不會讓你和她單獨在一起。倒不是怕你奸污她,我是怕她會擰下你這顆愚蠢的腦袋。”
  “說的對,”柯拉覺得有必要表示贊同,“我會的。”
  “你閉嘴,這儿沒人和你講話。”
  “我會閉嘴的,”柯拉表示反對,“不過是在我死后。我對您有個請求:扎我的時候,請別碰我的痒痒肉,我討厭撓痒。”
  柯拉覺得,要當眾裝傻,并且不能違背事物發展的規律。
  皇帝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認真的嗎?”他問。
  “您知道嗎,”柯拉激動地說,“還從來沒人用烤羊肉的釬子扎過我,所以我有權得到男人的同情。總而言之,這是件不体面的事——找個軟弱、沒有自衛能力的姑娘,像扎塊羊肉似的扎她。”
  “這是你自己要求的,”皇帝擺了擺手說,“現在無路可退了,我們也不會給你退路。不讓我們是不會放你走的。”
這次沒人笑了。柯拉心想,其實她還從未如此接近過死亡。
  實際上也真沒有退路了。
  “只是請允許我提一個條件。”柯拉任性地說。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什么條件?”皇帝問。
  “是与扎我有關的。”
  “說具体點儿,不要閃爍其詞。”
  “你們打算在哪張床上扎我!”
  “就在這儿,”皇帝說,“你躺到地板上,我們就把你殺了。”
  “那不行,”柯拉堅決不同意,“休想。要么在正常的環境中進行下面的試驗,要么就是你們想敷衍我。”
  “還要什么正常的環境?”皇帝覺得挺納悶。
  “請給我一張真正的皇帝用的大床,”柯拉說,“你們將在它上面侮弄我。你們的老皇帝也不是在地板上被殺死的呀。”
  皇帝聳了聳肩,然后看了看吉姆。吉姆無話可說。
  皇帝于是自己作主。
  “真見鬼,就去皇帝的臥室吧。”
  說完第一個朝辦公室的出口走去。
  在出口處皇帝碰上了匆匆赶來的衛兵,他手里拿著清洗過的嶄新的釬子。一共有四根。
  “剛剛找到,陛下。”他呼哧呼哧喘著,上气不接下气。
  皇帝轉向柯拉。
  “你怎么不動?膽怯了?”
  “我在想,”柯拉說,“難道您的叔叔就是被這些釬子殺死的?”
  “是的,是的。”皇帝說。
  “可它們只有四根。”
  “有的沒拿來。”
  “它們很干淨。”
  “用砂子清洗過了。”
  “也許,這不是那些釬子?”
  “當然不是,”吉姆加人談話。“我們把那些釬子和老皇帝埋在一起了。”
  吉姆在撒謊——撒謊的人派不上什么用場。況且,這些是不是殺死皇帝的釬子對柯拉也沒那么重要。
  “那這些釬子是從哪儿弄來的?”柯拉問。
  “這些我沒給巴爾范,”吉姆答道,“我想,先放在那儿,以后再送給別人。”
  “看到了嗎,”皇帝說,“一切都吻合。”
  柯拉拿起一根釬子,草草看了一眼。用這种釬子很難殺死人。它用鋁條卷制而成,一頭磨尖了,另一頭裝了個把儿。往上面穿一塊肉很容易,但是要把它刺進人的身体卻不可思議。柯拉想象著,這些敗類如何將用并非殺人武器的工具殺死她,內心里顫動了一下。
  她把釬子還給皇帝。他裝做沒看見柯拉鄙夷的神色,像個真正的決斗者一樣,舉著釬子做了個刺殺的動作。
  皇帝領著這班人穿過宮殿間的游廊,不一會儿來到一個寬敞的大廳——皇帝的臥室。一張方方正正的大床擺在屋子中央,仿佛一只停泊在寬闊海灣的小船。床上高高地吊著粉紅色的幔帳——正好和柯拉在預言家的別墅里見到的那張一樣。這張是原型,而預言家那里的是仿制品。
  “怎么樣?”皇帝環顧了一下被棄置的滿是塵土的臥室,詢問柯拉,“你想不想就死在這張床上。”
  “沒有比這儿更好的了。”柯拉說。
  柯拉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現在該設法逃走了。她站在床前想,調查需要的所有事實她都已經收集到了——從烤羊肉的釬子到雙胞胎床。應該再往前邁一步,指認出殺人凶手。可她不得不承認,她還推測不出來。釬子,預言家和三張床怎么也無法放人同一個畫面。
  要不就孤注一擲,向皇帝坦白在巴爾范的別墅里見過這張床,其結果如何呢?柯拉將失去自己的秘密,而皇帝充其量會當著她的面哈哈大笑,跺跺他的小胖腳,然后得意洋洋。
  “喏,怎么樣?”皇帝問道,“我們准備開始吧?”
  柯拉向四處看了看。只有吉姆和兩個陌生的衛兵跟著他們進到臥室里。觀眾越少越好——要是當著好些愛看熱鬧的人殘忍地把你殺死,那滋味不會好受。
  皇帝神經質地舔了舔嘴唇。他几乎愛上了這個來自地球的女人——柯拉·奧爾瓦特,但是他不能承認這一點,更不打算向柯拉表白自己。既然他是個极其殘忍的人,柯拉要想活命,就得想盡一切辦法。
  暫時只能拖延時間。
  她走到床前,對它的奢華和難以描述的美麗贊歎不已,皇帝粗暴地打斷了她:“別裝模作樣了,你很清楚這种造型是土里土气的洛可可式。你是脫了衣服呢,還是就這么躺下?”
  吉姆神經質地笑了一聲。他激動异常,不停地揉搓著瘦弱的雙手。
  柯拉迅速但盡可能仔細地打量著這張床。預言家別墅里那個秘密的答案應該就藏在其中。因為皇帝不會無緣無故地命令造這么個笨重玩意儿,而巴爾范也不會平白把它擠進自己的試驗室,和那些机械、儀器放在一起。
  床,柯拉心里念叨著。快點儿想,快點儿想!床——三張床!自然,床是讓人躺著的。為什么要三張,而不是大家躺在一張上?因為個人要睡個人的床。為什么個人要睡個人的床?因為個人要做個人的夢……已經接近了,接近了……夢!預言!腦生物電流!雖然生物電流還未被發現,但是不排除巴爾范在這方面取得了某些進展,或者是裝做取得某些進展的樣子。沒錯,看起來,她可能是對的。
  她的思緒被粗魯的一推打斷了。
  皇帝對她陷入沉思十分不滿。
  “干什么?我有權利思考!”
  “要脫衣服嗎?”
  “不,否則你們還不扑上來。”
  “別把我們當成庸俗的強暴者。”皇帝表示反對。
  “我們是唯美主義者。”吉姆補充道。
  “總之還是別刺激你們為好,”柯拉說,“我的身体如此之美,我可不敢擔保你們不會有什么想法。”
  “能看看就更好了,”皇帝說,“我一定能欣賞到你的玉体。”
  “為什么?”柯拉非常緊張。
  “等我贏了這場賭博。”
  “啊,賭博……”
  柯拉做出不給皇帝任何机會的樣子。但她明白,自己的處境已經越來越難了:地球人仍被關在監獄里等著不公平的審判;不僅先帝的朋友被殺,連惟一能保護自己的恩科莫領事和聯合星球的代表也遭到殺害;預言家生死未卜……真見鬼,她把他的錄像帶放哪儿了?現在它是彌足珍貴的……“你是把衣服脫了呢,還是讓血染紅你的白衣裳?”
  “不脫。”柯拉說。她想,自己衣服的布料雖然不算太好,但總能擋著點釬子吧。
  “躺下!”
  柯拉坐到床邊上。柔軟的彈簧被她的身体壓了下去,整個床發出輕輕的呻吟聲。
  很可能整個床本身就是一個儀器,里面藏著机關。因為那件仿制品的四周連滿了電線和小管子。這儿雖然看不見,但并不說明就沒有。它們很可能被巧妙地掩藏起來了,免得不時前來參觀的學生或外國游客們對偉大的紐—蓋爾維茨家族的皇帝們几個世紀來如何睡覺感到奇怪。
  如何才能知道床的秘密在哪儿呢?“躺下,”皇帝說,“我們不能老和你耗著!開始試驗!現在我們就讓你這個女特務看看,皇帝是怎么被殺的!”
  “喏,怎么,你就不會以別的方式對待女人嗎?”柯拉歎了口气,“我只好忍耐一下了。”
  面對這种表示皇帝屈服了,但吉姆卻忿恨地說:“是她自己想受折磨,是她自己要求的,陛下。”
  “話雖如此,”皇帝說,“可她又后悔了。”
  他的紅褐色的小眼睛在眼眶里噴射著欲火。
  柯拉不慌不忙地躺到床上,一下陷了進去。太舒服了——簡直妙不可言!她心想:皇帝們可真會享受啊!潛意識提醒她:還有他們的情婦們。
  她不緊不慢地瞅了皇帝一眼,他正俯在床上,短粗而長滿老年斑的手里攥著一根釬子。不,這張可惜的紅褐色的丑陋嘴臉!
  柯拉伸了伸腰,暗中感覺著這張床——仿佛她全身都安裝著傳感器。身体各部無聲地向她做著匯報:腳后跟——什么也沒感覺到,柔軟而舒适;左邊的小腿肚——很柔軟;右邊的小腿肚和大腿——有點高,可能是御前侍臣干活儿不太認真,沒舖好;右臀部——沒什么特別的;左臀部——這儿是不是有根電線?“你在想什么?”皇帝問。
  “想我悲慘的命運。”柯拉答道。
  “也許,你不想試驗了?”
  “要是怎么辦?”
  “那就算你賭輸了,我的侍從們將离開臥室,而我將剝光你的衣服和你睡在一起,”皇帝說道,“要是你想反抗,那么三分鐘后,你將被關進監獄,和所有的地球間諜們做伴。”
  “或者在街上被汽車撞死!”吉姆作了補充。他仍然非常激動,夢想著柯拉受折磨。
  “得了,”柯拉說,同時把雙手放到腦后,以便手指能感覺到床与床背和幔帳撐子相連的那部分。“開始吧。請不要折磨我超過必需的限度,好嗎?”
  “我先來!”吉姆說,“我第一個來,行嗎?”
  “可恥,”皇帝大喝一聲,以一個簡洁的手勢命令除吉姆之外的人出去。那些人并不情愿离開,因為他們失掉了大飽眼福的机會,但又不得不從命。不過門留了一條縫,可以听到門后的嘀咕聲,唏噓聲,還有淫蕩的目光閃現。
  “可恥,”皇帝又說了一遍,“為這么點儿小事就沉不住气了。難道你以為我會屈尊去用釬子插一個姑娘,就像扎一塊醋浸過的肉那樣?毫無疑問,這是你吉姆的差事。”
  門外傳來一陣嘲笑聲。皇帝三步并做兩步走到門口,“砰”地一摔門,門撞到一個副官的鼻子上。
  這個小插曲正合柯拉之意。連吉姆都轉向門那邊儿,幸災樂禍地拍著巴掌。柯拉迅速用手摸索了一遍床沿,手指頭伸到羽絨褥子和床背的夾縫里,指尖沿著幔帳撐子滑動——至少有兩個地方她摸到了電線,在床板上有個小薄片,可能是個什么盒子的蓋儿。這很有意思。
  皇帝已經回到床邊。他發現柯拉沒老實呆著,沖她大聲喊到:“不許動!這可不是你屋里的吊床!”
  “我想舒服點!”
  “舒服什么!躺那儿別動,要不都弄坏了!”
  “弄坏什么?”
  “弄坏床。這床我還有用呢。”
  “難道您不在這床上睡覺嗎,陛下?”
  “我在上面做應該做的事,”皇帝答道,“解開裙子!”
  “不。試驗應該最大限度地貼近事實。”
  柯拉的手指又小心翼翼地向床背摸去!將將夠著,爭取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把盒子打開。
  皇帝把釬子遞給吉姆,如同在戰場上遞給他一把劍。
  吉姆接過釬子,像舞劍似的揮了一下,然后直向柯拉的胸部扎去。但是他并沒有使足力气,仿佛意識到這不是什么光彩事,因而不好意思了。
  “哎——嘿!”他大叫一聲,柯拉在床上顛了一下。胸部這一擊挺疼的,她覺得自己真被扎透了。
  就在這時釬子彎了,吉姆用力過猛,失去重心,像個削瘦而堅硬的物体一下子摔到床上。
  柯拉無需提醒自己要裝作愚蠢的年輕女人——就是不這樣,她的吼叫聲已經震動了宮牆,嚇得皇帝跳到了門口。他沒能逃出去,因為副官們剛好從那個方向涌進來,死死堵住了門。
  吉姆想從自己的受害者身上爬起來,但是怎么也分不清方向。
  柯拉對事態的轉變非常滿意,她乘机打開了床背上的小蓋儿,別著身子從表面看了一眼——蓋儿底下是几個按鈕,每個按鈕下面有一個數字。最后一個紅色的按鈕比其他的都大……柯拉停止了尖叫,把倒霉的劊子手推下床。
  皇帝對自己的惊恐很不滿意。他抓著后脖領子把吉姆拉起來,扔到了牆角。
  “謝謝,”柯拉說,“我還以為他要把我壓死呢,這可不是我們協商好的。要么您親自再扎一回,要么放我回家去。而且不單是我,還有所有的地球人。”
  “住口,傻瓜!”皇帝勃然大怒,“你以為這是在鬧著玩嗎?要知道,這儿沒人會開玩笑。我就是把帝國里所有的釬子都弄折了,也不會讓你活著出去。”
  皇帝說著從床上拾起那根彎釬子,它的樣子顯然連狗都扎不了,更別說人了。
  “如果用釬子不行……”皇帝若有所思地說,“那我就用別的東西。”
  “你不誠實!”
  “很好!不誠實!誰在這儿談誠實?是她,這個像蛇一樣潛入我們內部、妄圖殺死我們的合法皇帝的人!”
  “我是在奶奶家休假。”
  “撒謊,撒謊,撒謊!我們周圍全是地球的間諜!我們的油和糖供應不足,因為全被地球間諜偷走了。我們的礦井和工厂運轉不好,因為受到地球間諜的掠奪。只要不和你們決裂,我們的星球就不會幸福。”
  他發表這派胡言時是很真誠的。他的雙眼甚至流出了淚水,順著鼓起的腮滑了下來,他几乎對自己所說的深信不疑。吉姆垂頭喪气地站在他背后,俯首貼耳地跟著唉聲歎气。
  “看到了嗎,”皇帝把臉轉過去,把手放在吉姆瘦弱的、裝飾編織綬帶的肩膀上,“他就是因為地球的政策而成了孤儿。
  “是的,”吉姆說,“我是個孤儿。”
  “別再表演了,”柯拉很生气——因為這一幕拖得太長了。“要么扎我,要么放我。決定吧。”
  “我親自來,”皇帝用胳膊肘儿碰了碰沖到面前的吉姆,“我親自來……”
  皇帝從剩下的三根釬子里選著最結實、最尖的,吉姆則著了魔似的看著這一幕。趁他們專心准備謀殺的功夫,柯拉抽空研究著床背上的按鈕。紅色按鈕下面有個提示:“發射”。柯拉心想這回一可不能有任何閃失……皇帝做好了准備。
  他把兩根釬子遞給吉姆,自己紋絲不動地站在床前。
  他在思考。
  柯拉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自己的叔叔不可能被這种鋁條扎死,雖然如此,他又必須是被它扎死的。這兩者相互矛盾,所以皇帝打算想盡一切辦法來證明這個不可能的“事實”。
  他兩只手死死地抓住釬子,下面那只拳頭底下只留出了大約15厘米。這樣對事情很有利:這么短的釬子是不會彎的,它确實可以扎進胸脯里。用這种方法就是鉛筆也能扎死人……“喏,來吧!”皇帝大喝一聲。
  柯拉明白沒有退路了,只能鋌而走險。
  她一邊躲閃著釬子,一邊按下了紅色的“發射”鈕。
  什么也沒發生。
  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柯拉清晰地看到釬子直奔自己而來。怎么辦?——她的手指頭如同電流般迅速地點擊著紅色按鈕。就在死神來臨的一剎那,柯拉果斷地按下了它旁邊的那個鈕——寄希望于如果紅色按鈕是“發射”,那么它旁邊標著數字“l”的按鈕是用來确認這一命令的。
  ……柯拉覺得眼前一陣暈眩,皇帝消失了,出現了一片彩色的花紋——這些花紋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來為什么覺得眼熟……耳朵有些發脹,好像她剛剛浮出深海。
  柯拉睜開眼睛。
  一片黑暗。
  柯拉用手摸了摸周圍。她仍舊躺在那張床上,四周是一片漆黑和死寂。
  柯拉又摸了摸床單和枕頭,它們也都還在,不過感覺好像沒有原來暖和了。
  她仿佛一下子從一個住滿了人的地方來到了一個被棄置的空蕩蕩的房間。
  柯拉覺得屋子里還有人。
  不過,不是皇帝和吉姆——她就是听呼吸、聞气味也能認出他們來。國際銀河警察局的偵探必須具備憑呼吸和气味分辨人的能力——她在高等學府里學過。屋子里還有別的什么人……“另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向床靠過來。柯拉不知道該往哪儿躲。這個混蛋已經到了床邊,又悄無聲息地輕輕跳上來。床被他壓得直往下墜。柯拉把腿蜷起來——屋里太黑,她只能看到陌生人兩眼放著綠光。柯拉陷入驟然而至的恐懼中,兩只手向前伸去。
  一個冰涼而潮濕的東西碰到手上。
  溫熱的呼吸吹到手指上。
  “上帝啊!”柯拉長長地松了口气,“小鈴鐺,我的朋友,你終于找到我了!”
  感覺到了新朋友的恐懼、因而一動不敢動的小鈴鐺這才高興地扑過來,像個孤單而可怜的孩子。它像小狗一樣舔她的臉頰,用柔軟的大爪子蹭她,發出“嗚嗚”的叫聲,叫得柯拉心都軟了。
  它溫暖、光滑、善良、毛茸茸的,柯拉覺得它格外的親。
  她失聲痛哭起來。
  就在一分鐘前,她還做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她是國際銀河警察局英勇的偵探,就是把她分了尸,她仍然是這樣机智、勇敢、不屈不撓……這一切不過是裝出來的。其實,當那些健壯而無恥的男人當真想殘忍地用釬子把她扎死的時候,她差點儿沒給嚇死。而且他們這么做的時候,一點儿也不怜惜她——因為他們生活的世界中沒有正義,只有暴力和奴隸。這是最可怕的一個世界……雖然令柯拉聊以自慰的是,她同以前一樣最終逃脫了厄運,但這次她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成功了……不過是運气好罷了。
  小鈴鐺對她舔個不停,好像非常想念這位女性朋友。
  “等等,”柯拉溫柔地推開小鈴鐺說,“也許,我們沒有多余的時間了。”
  她抱著“嗚嗚”叫的貓咪四下看了看才弄清楚:在离她五米遠的地方,有一扇被一些笨重物品遮擋得几乎難以發現的窗戶——因為透過它可以看到晚上的云彩、閃爍的星星……還有黑夜……剛剛還是早晨呢。
  就是說,她不光是在空間上產生了位移——因為她已經猜到床是心靈置動的工具,而且在時間上也產生了位移。這下問題可就嚴重多了。柯拉覺得應該檢驗一下自己的推測。
  她抱緊了小鈴鐺。小鈴鐺認得她,這說明她已經和他們見過面了。如果說她又回到了夜里,那么……她的指頭触摸到了獎章的絲綢綬帶,是她昨天夜里挂到小鈴鐺脖子上的。她的禮物。
  她挂綬帶的時間大約是夜里一點鐘。在一個大房間里放著一張床……就是這張床,就在預言家的別墅里。就是說,現在還是在昨天夜里?不,這不可能。因為當衛兵來抓她的時候,她從別墅逃走了。皇帝本人也去了。因為她親眼看見了他!那么現在是什么時間?搜捕已經進行完了,還是馬上要開始?“現在几點了?”柯拉小聲問小鈴鐺。它當然不能回答,但是用溫暖的大腦袋蹭了贈她的手。
  “我們現在就來搞清楚。”柯拉說。
  她從秘密已經被破解的床上爬起來,朝門口走去——眼睛對黑暗還不是很适應,只能分辨出門是彩色的長方形。
  她險些在半途中摔倒:先是撞到桌角上,后來又碰倒了一個高大的玻璃制品……終于到門口了。她摸到了開關。
  一盞落滿塵土的燈在實驗室的開花板上點亮了。
  是的,不久前她來過這里。這是皇帝那張床的仿制品,這是發電机,這是放計算机的桌子……門的上方有一個圓形挂鐘。上面的時間是4點鐘。
  這意味著現在是今天凌晨四點。
  如果把鐘撥到“8”,她就位移到過去8點鐘。在從別墅逃走三個小時后,她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是這樣,柯拉机械地撫摸著小鈴鐺的腦袋,自言自語地說。她到這儿來是為了調查一個案子,沒想到,卻碰上另一宗与謀殺同樣危險的犯罪。
  她發現了一個非法的時間机器!
  時間机器是不允許存在的。已經證實不可以發明時間机器,因為它的運行會引發一些無法解釋的怪現象,它們是人類那些古老災難的源泉。但這并不意味著,在銀河中心就沒有時間机器。有的,而且不止一台!國際銀河警察局,連全能的銀河安全局也沒少花費物質和精力,以便盡早在所有的星球上消滅一切旨在培養天才來制造這种机器的試驗。如果有人發明了時間机器,安全局的職責就是銷毀机器,而它的發明者將被送到銀河中心,終生在那里從事他所喜愛的專業性极強的工作,但是未經允許,不准擅自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如你們所知,原則上存在著各种各樣的机器。比如,有各种宇宙發動机,有不同的碎麥米粥攪拌机,但它們都可以用“砝碼原理”來解釋。可時間机器是個什么東西?時間旅行只能往過去走,往將來在理論和實踐上都行不通,因為沒法去一個還不存在的國家。這就如同不能娶一個還沒出生的女人一樣。時間就像是海洋。我們生活在它的表面,而它的深處就是我們的過去。所以在時間机器的幫助下,可以潛入它的深處然后再返回來。
  為了潛人到別的時間,形象地說,需要推動業已存在的過去的時間波。如果您只想在表層趟趟水,不會消耗太多的能量;但是親愛的讀者,如果您試著哪怕是潛入水下十米深的地方——您會發現這有多難。阿基米德所發現的浮力會越來越強大,不可救藥地把您往水面推。為了到達更深的地方,必須每只手拿一個秤陀。秤砣越重,潛人的越深。
  沉溺到時間深處需要能量,這种能量的消耗隨著深度的增加而增加。据說,銀河中心已經造出可以把人送回七年前的机器,并能通過特殊的方法將他完整地拉回現實。如果這是真的那可太走運了——通常那些被送人同樣時間段的人已經回不來了。銀河中心的巨型机器在离居民點盡可能遠的地方用電纜發射整顆整顆的小行星。一次往七年前的發射所消耗的能量,足夠將地球送人火星的軌道。
  在銀河系中已經搜索到四台時間机器并消除了它們的危害。一台机器与鄰近的電站相連,能將實驗者送回八分种前。另外兩台能將人送回一天前的机器,是通過非法的核反應獲得能量。而第四台能將人送回一星期前的机器,是由一個好戰星球上的三座核電站為其運轉提供能量。
  柯拉一看就知道,她面前的這台時間机器屬于能量比較小的,頂多能把人送回一二天前。并且,根据現有的情況判斷,在這附近有一座核電站給它輸送能量。也許,這是巴爾范搞的,因為他可以利用先帝做保護。可以說,對于整個人類而言,這台机器不會构成威脅,但是對于一個城市或是一個帝國來說,危險是現實的——因為可以不時地退回一天,修改一些錯誤……由此可見,無論柯拉是否情愿,都不得不將巴爾范送到銀河中心,加人到那些被關在時間研究院的同行中。
  說真的,就為這個也該找到他。但柯拉不敢肯定,皇帝的衛兵們會把預言家留在這儿。它可能被藏起來了并且嚴加看管。
  柯拉轉向小鈴鐺。它緊張而認真地望著她,似乎要從她的目光中猜測出什么。
  “親愛的,你的主人在哪?他沒事吧?”
  小鈴鐺先是力求听懂柯拉的話,然后不自信地搖了搖尾巴,從右到左,好像請她再重复一遍。
  “我想,如果主人有什么意外,”柯拉說,“你的行為會是另外一种樣子,對嗎?”
  柯拉本來想去客廳,也就是她昨天夜里把預言家獨自留下的地方。但是小鈴鐺叫了一聲,小心地抓著她的手指,領著她走向相反的方向——狹窄的走廊。
  “你是想說,你的主人正在安穩地睡覺?”
  小鈴鐺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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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3:34:09 |只看該作者
柯拉繞過那些擋住去路的儀器和机械,企圖弄明白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因為預家言顯然不僅与先帝,而且同他的侄子關系都很密切。那張帶幔帳的床的仿制品不會平白無故地放在他的實驗室里。床——不論第一張,還是第二張——是時間机器的發射裝置。實際上,發射裝置可以做成任何方便的樣子。在時間旅途的兩端都要有個小操作室,如果你的用戶要求在進行時間之旅的同時穿越城市,那么柔軟的床就成了絕好的發射裝置。首先,在計算正确的情況下,睡在自已被窩里的時間旅行者——或者隨他們怎么叫——不會受任何外傷;其次,以這种形式出現在宮殿里的時間操縱屋不會引起外人任何注意——皇帝的床原先就在這儿,那就讓它一直在這儿吧。至于床背上的按鈕和床下縱橫交錯的電線、電子裝置——這是皇帝的私事。再說,也沒人會跑到皇宮的床底下去除塵。至于說保密性,皇帝完全可以獨自來到臥室,關好門,飛到巴爾范的別墅,回到過去游玩一番……小鈴鐺在預言家半開半掩的臥室門前停住了。
  預言家完好無損。
  他安詳地睡在小姑娘用的吊床上,膝蓋頂著肚子,漂亮的尖鼻頭戳到枕頭上。睡帽不見了——顯然是在亂哄哄的夜里弄丟了,但睡袍還是柯拉兩次見到他時穿的那件。預言家已經精疲力盡了,連拖鞋都沒顧上脫,怪模怪樣地挂在光腳指頭上。
  柯拉巡視了一下昏暗的房間,只有走廊的燈光能透過來。她想找個被子給他蓋上,但是沒找到,于是決定不打扰他了。
  柯拉輕輕把臥室的門帶上,若有所思地說:“再睡五分鐘吧,這儿馬上又要亂起來了。”
  柯拉飛快地向客廳走去。小鈴鐺戀戀不舍地緊隨其后。她注意到這點,問道:“一般來說,貓是不會這樣的。興許是你餓了?”
  听到這話,小鈴鐺馬上用溫熱的、毛茸茸的腦袋使勁往柯拉身上蹭,柯拉不得不停下來。
  “可我不知道你們的冰箱在哪儿,”柯拉想盡快脫身,因為她現在容不得任何、哪怕是一秒种的耽擱。可是小鈴鐺那雙圓圓的大眼睛滿怀深情地望著她,她馬上覺得——就讓整個宇宙都落入地獄吧,她必須得給這個小生物找點儿吃的。
  小鈴鐺非常聰明。它費力地顛著毛茸茸的小屁股,沿著柯拉不熟悉的一條小走廊向廚房跑去。
  小鈴鐺在冰箱前停了下未,用爪子扒著它的門,好像惟恐柯拉這個笨女人想不到,小貓咪餓了,應該打開冰箱。
  冰箱里除去几瓶啤酒、几盒罐頭和一盤魚尾巴以外,几乎是空的。柯拉把那盤魚尾巴放到地板上。小鈴鐺瞄了一眼,然后用人的那种責備的眼神看著柯拉,她明白:自己錯了!不光是自己錯了,所有那些想接近動物,破坏、改變它們的生活,馴養他們來為自己覓食,卻忘記喂飽它們的人都錯了。
  柯拉很清楚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她從腰間拔出自己的獵刀,打開一盒罐頭,倒到盤子里。小鈴鐺先是禮貌地把頭轉向一邊等著,待柯拉弄完,便把頭埋進遲到的晚餐里,馬上把她拋到九霄云外了。
  “我先走了。”柯拉抱歉地說,仿佛把小鈴鐺留在了戰場上,赶緊朝客廳跑去。
  柯拉輕車熟路,兩分种就到達了客廳。那里已經是天翻地覆,仿佛有一群犀牛造訪過——衛兵們夜里在搜查什么東西。柯拉已經在預言家的辦公室里見過這幅景象。給她的印象是,闖進辦公室的奧基·列德的衛兵們是為了兩個不同的目的:首先,他們急于找到別墅的主人,為此他們掀翻了所有桌子、安樂椅、椅子,推倒了書柜,甚至連地毯底下也看過了。其次,他們在尋找某些文件或是秘密的紙張——為此他們基本上翻遍了所有盛著東西的桌子、抽屜、書架和擱板。匆忙中,他們把所有東西都扔到地上,被踩了個亂七八糟……不,柯拉知道她在這儿什么也別想找到。除非她有一個星期的自由搜查時間,或許能有所收獲。
  柯拉憂郁地望著這個廢墟,极力想弄明白:預言家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皇帝為什么需要他?皇帝要找什么,他在擔心什么?至少有一個次要的謎柯拉已經解開了——昨天晚上,身穿睡袍的預言家為什么以及如何出現在她的房間里。
  最大的可能是,當她逃走以后,醉倒的預言家被衛兵們攻擊別墅的嘈雜聲惊醒。雖然醉得很厲害,但他仍意識到,這次攻擊意味著什么,皇帝為什么想把他這只能下金蛋的雞殺掉。既然巴爾范有時間机器,他決定把一些絕不能落人皇帝手中的重要文件轉交給柯拉。他通過仿造的柯拉的小吊床回到過去,闖進旅館,爬到衣柜里并且不得不藏在那里,直到皇帝回家。難怪他認得柯拉,熟悉她,而她卻一點儿也不知道穿著睡衣躲在柜子里的家伙是誰。然后他算計著衛兵們已經撤了,就返回別墅。由于酒還沒醒,再加之很疲倦,所以馬上就睡著了。這一切也就是一兩個小時前的事。
  巴爾范面臨的危險并沒有消失。衛兵們隨時都有可能殺回來……就在這時,柯拉听到了可怕的一聲尖叫——不像是人,更像野獸的聲音。它從很遠的別墅深處傳來……這是誰在叫喊?柯拉屏息靜气地等著,會不會有第二次。
  又叫了一聲。這次听出來了,毫無疑問,是人發出的叫聲!
  柯拉朝聲音發出的方向奔去。辦公室……儀器……走廊……巴爾范的臥室。
  原來叫聲是從這儿傳出來的。
  門敞開著,里面亮著燈。
  柯拉貼著門框往里看了看。
  預言家躺著的床被壓得變了形,皇帝正騎在他身上。燈光從下面照亮了他紅褐色的頭發,好像他的腦袋在燃燒一般。
  皇帝背著身感覺到了柯拉的腳步。
  “請進,”他一邊慢騰騰地轉身,一邊說,“請進,不要不好意思。看看吧,這場賭博我贏了!”皇帝做了個很大的手式,向她展示躺在床上的巴爾范。
  他的眼睛上戳著一根釬子。
  “主要是,”皇帝陰險地笑著說,“要找對地方。這樣的話,用釬子也能扎死人。”
  柯拉扑向巴爾范。皇帝用他粗壯的大手攔住了她。
  “別忙了,”他說,“讓我得手以后是不可能死而复活的。”
  不用他說柯拉也知道,預言家已經死了。
  “是我的錯,我沒想到你會使用我的床,沒想到他居然來得及把一切都告訴了你。我應該昨晚就殺了他。”
  “你是怎么到這儿來的?”柯拉問。
  “和你一樣——躺在床上。我把別人都轟走了,等能量積蓄夠了馬上跟隨而至。要知道我可不是笨蛋,我上過學。”
  皇帝對自己非常滿意。
  “你不用害怕,”他以保護者的口吻說,“我在生活中是很和藹的,只有對敵人和叛徒才會很凶狠。既然你已經輸了,我也就不覺得你可怕了,甚至還挺可愛。你只要現在來討我喜歡,我會送給你很多禮物……禮物。”
  “我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偵察,”柯拉說著,盡量不去看床上那副恐怖的尸体。
  “我還沒認輸呢。”
  “都結束了——不,不是結束了,現在這都是在過去,小姑娘,”皇帝說,“你現在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不能讓你回家,回到你的米洛達爾那里。巴爾范這個可惡的叛徒,全都怪他!”
  “不,不是他!”柯拉說,“他什么都沒對我說。”
  “不用替死人開脫了,”皇帝說,“他已經沒有危險了。向我屈服吧,你將要和我一起度過余生——在隱蔽的地下室里……不愁吃,不愁穿。”
  皇帝變得高興起來,他用兩只拳頭捶打著胸脯,活像只大雄猩猩。
一直在門后走廊里等著的小鈴鐺,以一种難以解釋的動物的智慧決定复仇。它輕輕碰了碰柯拉,從暗處猛扑向仰天大笑的皇帝。它這一跳是如此突然而且消無聲息,皇帝只來得及用一只手護住喉嚨,就被小鈴擋——它已經不再是家養的溫順可愛的小貓咪,而是一只真正的野獸——扑倒在床,為了咬斷他的喉嚨,小鈴擋拼命地撕咬著他的手。”
  皇帝叫喚著,躲閃著,企圖避開小鈴擋的爪子。柯拉并未馬上加人這場混戰——看來,她夜里折騰得太累了,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皇帝為什么叫喚。
  但片刻之后,柯拉馬上沖上去援助皇帝。
  的确,他是罪人,是殺人犯,是無恥之徒,按照動物的規矩,小鈴擋是對的,他殺死皇帝是一場正義之戰。但是,畢竟——不管怎么說——他是屬于人類的一員,就像柯拉一樣。出于職責,自己不能殺他,而且要阻止他由于別的原因被殺。
  “小鈴鐺,”柯拉肯求道,當然,她沒指望小鈴鐺能听見——它的叫聲如雷,早已蓋住了皇帝的喊聲。
  柯拉開始往下拽小鈴鐺,她緊貼著它的肋部,便于把手塞進它嘴里,讓他松口。但是貓爪子仍繼續撕扯著,自然,柯拉也不能幸免——她感覺到了疼痛,但心里卻想著,她在巴黎縫制的連衣裙完蛋了突然小鈴鐺泄气了。
  就好像有人給它斷了電。
  它順從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惊异地看著自己的犧牲品。
  巴爾范躺在床上。确切地說,現在他半截身子耷拉在地上,看不到恐怖的傷口。渾身是血、呼吸困難的皇帝橫躺在巴爾范身上——他失去了知覺,但還活著。
  柯拉的腦袋飛快而止确地運轉著。她應該盡快從這儿溜走。
  皇帝動了一下,睜開眼睛,破口大罵。他試圖站起來。
  “讓你的貓滾開……”又罵了一遍。
  “离開這儿,”柯拉命令小鈴鐺,“快點儿!”
  小鈴鐺大叫了一聲。
  皇帝嚇得直往后縮。
  柯拉飛快地跑了出去。
  小鈴鐺猶豫片刻,緊跟而去。
  柯拉跑到實驗室。在儀器后面的角落里,有一張死去的艾古阿基皇帝的床。
  這是惟一能返回自己的時間并逃离這個地方的工具。
  柯拉沖上床。木床很破,涂著顏料。如果它不能運轉,柯拉就完了,那她和小鈴就不得不殺死皇帝。
  小鈴鐺不知跑哪儿去了。
  柯拉躺在床上,設法打開床背上的按鈕蓋儿。
  走廊里傳來咒罵聲。然后是一聲槍響。
  “小鈴鐺!”柯拉喊道,“快到這儿來,我親愛的!’按鈕盒打開了。千万別不能用了!
  在紅色的“發射”鈕旁邊她看到了綠色的“返回”鈕。
  “小鈴鐺!”
  小鈴擋沉甸甸的身体躥到床上。木床被壓得搖搖欲墜。
  柯拉抱過小鈴鐺,盡可能地貼著自己。小鈴鐺不知道要干什么,使勁往外掙。
  “小鈴鐺!”
  柯拉按下了綠色按鈕,使出全力抱緊了小鈴鐺。
  只听“喀嚓”一聲,一切陷入黑暗之中……柯拉一個勁地往下掉,小鈴鐺一邊大呼小叫,一邊四下抓撓著……然后猛地一撞!
  她仍舊躺在那張木床上。四周一片昏暗——燈光來自高處一個被柵欄擋著的類似炮眼的小窗。緊挨著她的是一堵由精心挑選的大石頭壘成的牆。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在塔樓里,”柯拉在被嚇得半死的小鈴鐺的耳間摩挲著,“一切都是從這里開始的,一切又都在這里結束了。”
  小鈴鐺緊張地“喵”了一聲。
  柯拉推開它,從床上跳下來。
  斯巴達式臥室的門半敞著,皇帝就是在這儿被殺死的。既然皇帝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門也沒有必要再鎖著了。
  現在的主要任務是赶回旅館,找到預言家留下的錄像帶。其余几個問題的答案就藏在里面,特別是他們究竟是如何用并非是殺人工具的釬子殺死皇帝的。
  柯拉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從下面傳來懶洋洋的說話聲。
  務必得沖出去——當然不動武就能脫身更好。
  柯拉看了看自己的連衣裙。經過夜里的廝殺,它已經不再优雅,甚至變得不像是女人的衣服了。不過衛兵們未必懂得什么是時髦貨。柯拉整了整短發,平靜地向樓下走去。小鈴鐺感覺到事態复雜,悄悄地躲在背影里,准備必要時沖上去幫忙。
  不過幸運的是,沒費什么力气。
  中午將至,一層的衛兵們漫不經心地守著這個空塔樓。也不知道他們是懶得放下飯碗,還是覺得穿著破連衣裙的姑娘領個大貓在這儿溜達很正常,反正他們只是看了看柯拉,其中一個長滿胡子、年紀大些的喊了句:“你去哪儿?”
  “我离開這儿。”柯拉說。
  “別忘了自個儿的貓!”那個年輕點儿的用勺子指指小鈴鐺。
  小鈴鐺則裝做沒看見人的樣子。
  天已經大亮了,陽光燦爛,刮著風。這個大院子空蕩蕩的,几乎沒有人,在它周圍分布著皇宮里的建筑。柯拉很走運:有一輛人力車剛好路過。
  “我不拉動物。”車夫聲明。
  “它不咬人。”柯拉說。
  “都這么說,可我侄子就被咬了——胳膊差點儿沒給咬掉。”
  小鈴鐺用好奇的大眼睛望著車夫。它裝得像只兔子,可是車夫仍堅持自己的立場。
  不過,這難不倒小鈴鐺——車一動,小鈴鐺就跟在后面狂奔起來。
  為了以防万一,柯拉從后門溜回旅館。柯拉已經摸清楚后門在哪儿——穿過廚房、倉庫,再沿著小樓梯下去就行了。就這樣在從別墅逃走半小時后,柯拉帶著小鈴鐺終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你先去看看,”開門時,柯拉對小鈴鐺說,“屋里有沒有不速之客。”
  小鈴擋听懂了,悄悄鑽進屋子,過了几秒种,它把笑眯眯的小臉探出門外:一切正常。
  柯拉走進房間。她暫時還無法決定到哪儿、如何觀看錄像帶。如果說她以前在紐一蓋爾維茨還有朋友或是盟友的話,那么皇帝已經把他們全都干掉了——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皇帝自然是孤注一擲了,他現在就像行駛在軌道上的火車:軌道到哪儿,它就開到哪儿,別無選擇。既然殺了自己的叔叔,那就得殺死所有危險的見證人——先是參謀和辛季卡女士,然后是地球領事。接下來他作出最變態的決定—一殺死預言家。柯拉毫不怀疑,皇帝是靠巴爾范的幫助才奪得皇權的。不管是自愿還是被迫,巴爾范肯定幫了忙。柯拉甚至能想象得出,老皇帝如何在一個外人絕對難以接近的房間里被殺,同時也明白了,為什么鋁制的釬子會派上用場——以皇帝的眼光來看,它們惟一的好處是來自地球,這樣謀殺老皇帝的罪名就可以推到地球人身上。与杜撰出來的對手斗爭遠比奪取政權容易。
  但是,篡權以后,要坐穩江山是何等之難!
  殺人犯是不相信別人的。他覺得到處是陰謀,所有的人都是敵人。于是他到預言家那里尋求保護……柯拉取出巴爾范給她的錄像帶,還好,夜里沒人再搜查過房間。
  皇帝与預言家交往的秘密很可能就在這盤錄像帶里。錄像帶——這是預言家准備用來反對皇帝的武器,只是他沒來得及……因此,你,柯拉,必須完成巴爾范的事業。
  柯拉走到窗前。窗下沒有衛兵——看來,他們沒想到她會回旅館。窗戶對著的那條小巷人跡罕至。參謀的汽車曾經停過的馬路上,留下了一個大黑點,很長時間無法清除。
  如果你只能回顧過去,而無力預見未來,怎么能成為預言家呢?但預見未來,這可能嗎?“當然,可能!”柯拉喊道,“太可能了!”
  回到過去——無可替代的人選是預言家。對任何一個暴君而言都一樣。無論老皇帝還是新皇帝,無論是專制的還是民主的柯拉用手摩挲著腦門,試圖把腦子里涌現出來的人物和情景全赶跑。
  “走吧,”她對小鈴鐺說,“時間不等人,我們去找找,看哪儿有錄像机。”
  柯拉向旅館看門人打听,他說藍色小客廳里有一台,但是烏利葉伯爵的孩子們正在那儿看動畫片呢。
  柯拉謝過看門人,來到客廳。小鈴鐺則在外面躺下了——它知道,有些地方是不允許它進去的。
  客廳昏暗、狹小,沒有窗戶,四周的牆壁包著藍色的天鵝絨,椅子上包的則是紫色的緞子。兩個孩子舒适地坐在電視机前的地毯上: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年齡大約十歲左右,都穿著無袖上衣,駝鹿皮褲和翹頭的矮幫靴。
  孩子們看的是黃色錄像。他們緊盯著屏幕,映著藍光的小臉微微向后仰著。他們的保姆身穿長裙,頭戴錐形帽,此刻正在椅子里輕聲打著呼嚕。就在柯拉踮著腳尖走進來,并隨手把門關嚴的一刻,一個渾身赤裸裸的肉粉色的美女正在浴場中追逐一個膚色黝黑、肌肉發達的美男,而一只情緒激昂的雄猩猩正在追赶她。
  孩子們為粉色美妞儿的獻身行為大聲叫好。
  柯拉忍耐了大約20秒种,然后走上前去。孩子們發現了她,手拿搖控器的男孩赶緊把節目調成了動畫片,畫面上小山羊靈巧地追逐著小狼,而小狼則追赶著小紅帽。
  “你在這儿干什么?”女孩對柯拉說,“你沒看到我們在休息!”
  “很好,休息吧。”
  柯拉邊朝電視走,邊掏出了錄像帶。
  “你敢!”女孩警告她。
  “小聲點儿,”柯拉知道,對付這种上等人家的孩子最好以和為貴。“听著,我有一盤經典的秘密偵探錄像帶,必須馬上看,絕對引人入胜。”
  “你不會騙人吧?”女孩用手指頭纏著一縷頭發問道。
  保姆在睡夢中動了動,晃了晃錐形帽,飛快地嘟囔著:“孩子們,不要鬧,不然的話,就把你們領到爸爸那去。”
  “他對我們可好了,就是不太文明,”女孩說,“你是誰?”
  “我是柯拉·奧爾瓦特,國際銀河警察局的偵探。”
  “地球的間諜?”
  “這是誣陷,是某個人……瞎編的。”
  “是新皇帝編的,”女孩說,“我們根本不承認他。這個暴發戶,他一定得垮台。你怎么認為?”
  “我想,我應該馬上看看這盤錄像帶。”
  “放吧,”男孩同意了,“不過一定得有意思,不然的話,我們還不如看動畫片呢。”
  屏幕上出現了預言家巴爾范。
  “噢,”男孩說,“我們認識他。是他幫我媽媽找到了裝香料的銀器,是被我表叔偷走的。”
  “他是個非——常可怕的人,”女孩說,“所有的人都又怕他,又恨他。”
  “為什么?”
  “他是個巫師,”女孩解釋道,“他殺死了老皇帝。難道你沒听說嗎?”
  “她肯定听說了,”男孩插嘴道,“她就是為此而來的。不過他們想把她也殺掉。”
  他們談論著,就像屋里根本沒柯拉這個人。她不屬于他們的圈子,而他們又不習慣注意別人……“安靜點儿!”柯拉命令道,“他在說話。”
  “這盤錄像帶,”屏幕上的巴爾范說,“是我為了防備自己生命有危險而錄下的。我想把它藏到一個可靠的地方,或是一個杜阿基姆皇帝的魔爪夠不到的人那儿。句號。”
  柯拉覺得時間机器的發明者有些醉了,因此頗具挑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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