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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驛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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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辛卉]不安於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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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5:25: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千雅心碎的走著,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山腰的路暗得她看不見前方,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她的心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  

  「千雅……」堂義追上她,將她固定在懷裡。  

  他喘息著,焦慮、不安、愧疚、苦澀……無數種情緒充斥在他的胸口,令他透  

  千雅動也不動地僵立著,宛若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  

  「千雅……」他的聲音充滿痛苦。「我不是有心傷害你,相信我!」  

  她無聲地痛哭著,這是唯一的情緒出口。  

  她壓抑的哭泣聲,聲聲都令他痛徹心扉,把他也打落深淵。  

  半晌,千雅的心魂稍稍歸位,奮力掙開他的環抱,眼神空洞地低喃。「你要結婚了……」淚水爬滿她蒼白冰冷的臉頰。  

  每開口說一個字,她破碎的心就扯得好疼好疼,難以呼吸。  

  堂義無言以對。  

  「為什麼……我不懂……」千雅嗚咽,難以成句。  

  「對不起。」堂義盯著她梨花帶淚的傷心臉龐,良久,還是僅能擠出一句於事無補的抱歉。  

  他無法對自己的刻意隱瞞,解釋隻字片語。  

  如果那麼輕易便能說出口,他又何必選擇拖延?遲遲不敢讓她得知真相,只能鴕鳥心態的一再逃避,直至東窗事發……  

  「你一開始就決定結婚,為什麼還要……」千雅哭得說不下去。  

  「我沒想過,我後來會認識你。」堂義眼睛發紅,充滿血絲,是強忍著淚的結果。  

  他的話像是推諉之詞,聽起來很不負責任,卻是肺腑之言。  

  千雅接受不了任何理由、任何借口,錯了就是錯了,不會變成對的。  

  「為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你要結婚了呀!」她崩潰地嘶吼,哭得連肺葉都隱隱作痛。  

  堂義抿著唇承受她的責難,這是他應得的,也還能承擔,只要她不離開他。  

  「堂義,你這個騙子!大騙子!」千雅哭啞了嗓子、哭痛了雙眼,心口一片荒蕪淒涼。  

  他不斷深呼吸,忍住眼裡酸楚,無從反駁。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祝你婚姻幸福。」千雅緩了口氣,用盡全部氣力才得已逼使自己這樣說。  

  一開始就明瞭終有一天要與他別離,可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麼急切倉促,之前做的心理準備,根本派不上用場。  

  千雅使盡了全力,才能夠轉身,決意走出他的世界。  

  「不要走!」堂義扣住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顯示他的不捨與不甘。「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他的口吻透露著壓抑的無奈和惶恐。「千雅,不要離開我!不准離開我!」他命令的口氣聲音破碎。  

  「放開我!」千雅慌亂的低喊。「放開我……」  

  「我不會放手!」堂義嚥下喉間的硬塊,堅決道。「我不會放開你!」  

  「除非你不結婚……」千雅失神地說。她又何嘗想離開他?  

  他握住她的手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幾分,給了她殘酷的回答。「我會娶她。」  

  她狠狠挨了一刀,痛心疾首。「那就放開我!」她執意想抽回手,掙脫他的鉗制。  

  堂義不讓她得逞。「留在我身邊,我需要你。」他低聲下氣,近乎哀求。  

  他的話充滿矛盾,千雅無法猜透。「你把我當什麼?是你還沒結婚就出軌的對象?還是介入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她狂亂的質問。「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用這樣的身份角色愛你、跟你在一起!」  

  她不能忍受他們的愛情建立在離經叛道、違背道德的關係之上,哪怕她用生命愛著他,也不能認同這份不正當的畸戀。  

  雖然堂義十分清楚她,不是看上他的家世身份。不過,他以為若她愛得夠深,最後還是可能妥協接納他的作法,不離不棄。  

  顯然他錯得離譜,自信過頭。  

  也因她的執意求去,更確定她是他想要的女人,是他失落的另一半靈魂。  

  他不想違背與爺爺堂振風的承諾,讓他老人家抱撼而終,也不肯錯過令他感到安心、想定下來的女人。  

  兩者皆是他重視在乎的人,辜負其中一個,他的生命都會有遺憾,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承攬著雙面壓力,所受的痛楚是他們的兩倍……  

  誰能體諒他?  

  堂義沉鬱地望著她淚流不止的哀淒容顏,萬分憐惜、心裡有愧。  

  「不要走……」他已無心顧及男人的尊嚴,最軟弱無助的一面,只在她面前呈現。  

  「放開我!」千雅哭喊著,極力想逃出他的掌心。  

  堂義的指節泛白、手背冒出青筋,可見力道之大。  

  她不管皮肉的疼痛,即使冒著扭斷手腕的危機,也要擺脫他的掌控。  

  「你會受傷的!」堂義紅著眼斥責她的舉動。  

  「你還在乎嗎?!」她渾身顫抖,心寒至極。  

  「我當然在乎!」他像只負傷的野獸,嘶聲咆哮。  

  「那就放開我!放開我……我求求你……」千雅苦苦央求。  

  堂義仍緊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又擔心她真的弄傷手,心中的矛盾、掙扎,令他苦不堪言。  

  「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的……」他彷彿耍賴的孩子,一再提醒她曾經許下的諾言。「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開我……」  

  千雅拚命搖著頭,不忍卒聽,只怕自己心軟、立場動搖。敵不過男人的力量,屢次抽不回手,悲憤加交、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咬住他的手背。  

  她的心有多劇痛、傷有多深刻,咬勁就有多大,直至一股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千雅才心疼地減緩勁道。  

  堂義根本不覺得痛,仍牢牢包覆住她顫抖不已的手。「留下來……」他想不到自己會愛一個女人,愛到可以不要骨氣。  

  千雅沒有改變心意,固執堅定的想結束兩人的糾纏,她不能讓錯誤繼續延伸擴散。  

  最後,堂義深怕她脫臼,終於悄悄放鬆束縛,眼睜睜地看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知是她已經跑得太遠,抑或是,眼裡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看不見她的身影──  

  堂義杵在原地好久好久,回不了神。  

  ***  

  堂義一連幾天都把自己關在飯店套房裡,電話不接、誰也不見,醒了就灌酒灌到醉,醉了就倒臥在酒瓶堆中,思緒鮮少是清晰的。  

  他也開始瘋狂抽煙,讓自己的神經徹底麻痺,想不起任何人事物,胸口才不會有被撕裂的痛覺。  

  他與所有人失聯的第三天夜晚,他的孿生胞兄堂司接到飯店經理的私下通報,親自找上門。  

  一進套房,滿室濃烈嗆鼻的煙酒味,讓堂司皺起眉,神情顯得相當不悅。  

  他站在爛醉如泥的高大身軀前,重重踹了東倒西歪的空酒瓶一腳,許多酒瓶激烈碰撞,發出駭人巨響。  

  「堂義,原來你是個不中用的懦夫!」堂司惱火地嚴厲責罵。  

  好一會,堂義才遲鈍地抬頭,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存在,但也僅是淡淡瞟他一眼,沒有反應。  

  堂司一把揪起他,拖著踉踉蹌蹌的他到衛浴間,打開蓮蓬頭,兜頭兜臉澆了他一身冷水,試圖讓他清醒一點。  

  冰涼的水鑽入堂義的眼耳鼻口,在瀕臨極限、無法喘息的瞬間,他才自昏沉迷醉的狀態抽離,知覺剎那間回籠,大口呼吸。  

  堂司怒視著他,同時也鬆了一口氣。「把自己弄乾淨,我在外面等你。」  

  回到客廳,堂司脫下濕漉漉的西服外套,通知服務生把所有酒瓶、煙蒂統統清理乾淨。  

  堂義出來時,凌亂不堪的景像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乾爽舒適的環境。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站在離堂司幾步的地方,嗓音沙啞。  

  「心電感應。」堂司撇唇冷哼。  

  雙胞胎之間的微妙關係,被他拿來開玩笑。  

  「那這幾天,你也會心痛嗎?」堂義像在問他,又像在自言自語。  

  「心痛倒沒有,想扁人倒是真的。」堂司沒好氣道。  

  他在光亞科技孫家二千金的生日派對上,追著其他女人跑了,把未婚妻冷落在會場的事,讓孫家相當不高興,一狀告到老爺子上頭去。  

  老人家命令他要把罪魁禍首找出來,向孫家賠罪,並且要求盡快完成婚禮。  

  堂司被當成傳令兵,費了一點功夫才查到他的行蹤。  

  堂司把事態發展簡略的告訴他。  

  聞言,堂義面無表情,沉默以對。  

  「是那個女記者?」堂司突然問。「一開始你幫她求情,要我接受訪問時,我就應該察覺到不對勁。」他冷冷的語調透著自責。  

  堂義的心口猛地悶痛了下,表情凝重。  

  「既然一開始擺明了要娶孫琦,就不該招惹人家。」堂司繃著俊臉斥責。「如果你非要她不可,就推掉婚事!」  

  「爺爺不會答應的。」堂義歎息,始終走不出承諾的束縛。  

  堂司明白他和爺爺感情深厚,兩人的關係就像如來佛與孫悟空,他再怎麼叛逆不馴,老人家都有辦法收服他。  

  「那只有賭!」他眸光深斂,沉聲說道。「賭爺爺到底比較愛他一手創立的事業版圖,還是比較重視你這個孫子的一生幸福。」  

  這的確是個有趣的挑戰,不是嗎?愛的光明與自私醜陋,僅在一念之間,成就一個人或毀滅他,也只是一線之隔。  

  堂司微微勾起唇角,頗期待後續發展。  

  堂義略顯無神的俊臉凝結一層冰霜,樂觀不起來。  

  「你沒有勇氣賭?」堂司激他,語含戲謔。  

  堂義睨著胞兄,算是默認。  

  此刻的他壓根提不起絲毫鬥志,不再是眾人眼中那個原本神采奕奕、自信飛揚的風流惡少,只是個情關失利、為愛憔悴的傷心人。  

  「阿義,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事?」堂司冷哼,看不慣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對著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五官卻繃著一張苦瓜臉,感覺很奇怪,很不舒服。  

  「阿司,你真心愛過一個女人嗎?」堂義神色憂鬱。「你如果不相信愛,有一天,老天爺會讓你相信,甚至刻骨銘心。」  

  「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從花花公子成了哲學家?」堂司撇唇,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有些事,要親身經歷過才會徹悟。」堂義提醒他,再也不要小看愛情的力量與影響山川。  

  堂司沒把他富有哲理的話放在心上。「我不是來找你討論這種無聊話題。」他很不習慣。「總之,你還有很多事要善後,別像只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  

  堂義牽動嘴角勉強笑了下,終於露出了悲傷以外的表情。  

  「不要折磨自己。」  

  臨走前,堂司掄起拳頭,往弟弟的肩頭一擊,算是打氣。  

  「嗯。」  

  堂義確實受到鼓舞,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全然孤單。  

  雖然堂司沒有明確地表示支持,可是堂義曉得,他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  

  堂司凡事看來循規蹈矩、從不出錯,可是,他比自己還反骨、還不受控制及不受拘束,其實真正難懂的人是他。  

  他環視套房最後一眼,然後毅然離開,結束了為期三天的頹廢生活,重新振作起精神,面對接下來的事。  

  ***  

  四週一片漆黑,千雅緊緊蜷縮在床角,淚水無聲無息地漫流,濕透了枕邊。  

  事情發生數日以來,她一直都把自己禁錮在家裡,囚禁在被欺騙的絕望與哀戚的地獄中,飽受煎熬,掙脫不了。  

  「若是有一天,你發現我傷害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若我說有一天讓你受到傷害,絕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並不是真的想傷害你。」  

  曾經如謎一般的假設,原來是他給的殘酷預告,她愛得太盲目、昏了頭,以至於沒能聽懂他給的暗示。  

  他說愛她,卻要娶另一個女人。  

  這比說不愛她,必須放棄她還令人難受,教她情何以堪。  

  她該相信他什麼?無論是不是故意傷害,她還是受傷了呀!  

  他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為妻子,繼續他璀璨光明的未來,她原諒與否,又有什麼重要?!  

  他說她懂他,真是太抬舉她了,她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狠狠捅了她一刀後,再說千千萬萬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傷痕嗎?  

  她可以忍受他不愛她,卻原諒不了他的惡意欺騙。  

  人在傷心到一個極限後,反而流不出一滴淚。  

  如果她不放自己一馬,一直沉浸在悲苦的情緒中,那麼幸福永遠不會來臨。  

  雖然千雅對於幸福的感覺模糊得幾近虛無,但心底深處,她仍保留著微弱的希望火苗。  

  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不放棄生活,努力活著!  

  在不算幸運順遂的日子裡,尋找、創造一點點簡單的小幸福。  

  她沒有失去什麼,只是回歸到最初的平淡生活……  

  她已沒有什麼可以失去。  

  ***  

  堂義開著賓士車漫無目的地晃了半個多鐘頭後,來到聖嘉醫院探視爺爺。  

  他進病房時,老人家正在睡覺,他放輕腳步及音量,深怕驚醒老人家。  

  看著日漸消瘦的老人,堂義的心更加煩亂。  

  他靜靜坐在床邊,守候著爺爺,看著佈滿皺紋、歷經風霜的衰老容貌,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想起堂司說的,賭賭看在老人家心目中,是延續「風光堂」的榮光重要,還是他的幸福重要,准許他選擇所愛?  

  認識千雅以前,他真的覺得娶哪個女人都無妨,反正長輩要的只是傳宗接代,找個家世良好又聰明漂亮的女人,生個優秀的孩子,便算完成眾人的期望。  

  總之,妻子不過是一個身份,相處久了,就算沒有感情,也會成為習慣。  

  接觸千雅之後,他才明白彼此間心靈契合的絕妙感受,多麼令人著迷且不可自拔!  

  他說了一,她便能接二連三,他什麼場合皺了眉、什麼時機露出笑容,背後所代表的涵義,無須言明,她都看在眼裡,給他安慰或陪他一同開心。  

  她曾說,他帶給她太多新體驗、新眼界,她又何嘗不是給予他許多新體認、新感觸,也讓他對愛情與婚姻,有了嶄新的看法與定義。  

  堂義想得入神,沒察覺老人已醒。  

  「渾小子!」堂振風習慣這麼喊他。  

  「爺爺。」他收斂翻騰的心思,用笑掩飾苦澀的心。  

  「婚禮籌備得如何?」堂振風一開口就關心進度。  

  「一切都在進行。」堂義一語帶過,絲毫不想多談。  

  堂振風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又說:「前陣子阿司說你跟一個雜誌社女記者在一起。」  

  堂義心口一震,沒料到他老人家會提起。  

  「跟她分手了嗎?」  

  堂義繃著嘴角,竟開不了口。  

  「我問你是不是跟她分手了?!」堂振風沒好氣地質問。  

  分手這字眼宛若一把劍,插在他的心頭上,令他疼痛難當。  

  堂義依舊無法鬆口,彷彿一承認,他們之間就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當初你既然答應我這門婚事,就沒有反悔的餘地。」  

  堂振風鄭重聲明,也等於摧毀堂義心中最後一絲期待。  

  他啞口無言,絕望全寫在俊臉上。  

  堂振風是病了,但腦袋還很清晰,自然沒錯過最疼愛的孫子毫無隱藏的憂傷神情。  

  他相當清楚,堂義的痛苦有一半是源自於恪守爺孫倆的約定,不願讓他這個瀕死的老人失望。  

  否則以他的個性,早就帶著那個女記者遠走高飛,哪還管自己是何種身份!  

  「你走吧!愁眉苦臉的,觸我楣頭!」他揮手趕人。  

  「明天再來看您。」堂義面無表情,口氣僵硬。  

  等他離開,堂振風按下呼叫鈴,請醫護人員幫他備妥紙筆,親自寫了一封信,一筆一劃、一字一句,把他想說的話訴諸於文字,然後壓在枕頭底下。  

  堂振風閉上眼睛,很快地又睡去。  

  ***  

  換了一套又一套名貴的西裝,儘管攝影師不斷要求新郎要有笑容、要求親吻新娘、眼神要深情,但堂義沒有一項辦得到,連作假都打從心底排斥!  

  從頭到尾,他都冷著俊顏入鏡,和巧笑倩兮的新娘呈現強烈對比。  

  無論拍了幾次,下場全都一樣。  

  一個冰冷無情的新郎,這樣的婚紗照怎麼見得了人?!  

  孫琦一次次要求重拍,堂義也順著她,可是他永遠都是一號表情,簡直把她氣炸了!  

  距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她有的是時間跟他耗!非得拍到她滿意為止。  

  結束婚紗照的拍攝,堂義立即換掉西裝,駕車離開。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駛向熟悉的道路、停在一條不知逗留過幾次的小巷口前。  

  停好車,他走進幽暗的巷子,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樓下,抬頭仰望──  

  最頂樓的鐵皮屋透著光亮,表示有人在屋內。  

  幾乎每晚只要有空,他都會特意繞進巷子裡,像這樣遙望樓頂,等到燈熄滅,他才黯然離去。  

  拍婚紗照時,他一度想像著懷裡穿著白紗的新娘,是住在公寓頂樓的女人……  

  正因這樣的情緒使然,他想見她的念頭分外強烈。  

  堂義走進幾十年屋齡的舊公寓,拾級而上,來到加蓋的鐵皮屋門外。  

  猶豫片刻,他按下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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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5:26: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口味清淡的什錦面已經煮好一陣子,從冒著蒸騰熱氣的可口,逐漸冷卻失味,千雅坐在飯桌前,像雕像般動也不動。  

  她甚至連自己是否有在呼吸,都不確定,也不以為意。  

  門鈴響著,隔了好一陣子,她才自麻木的狀態下回魂,又僵了好一會,她遲緩動身來到大門前。  

  「哪位?」千雅的聲音呆板。  

  她不曉得是她沒聽見對方的回答,或是來者根本沒出聲,她的感官全部變得遲鈍,唯有淚腺比以往發達許多。  

  她索性打開門,看看是誰。  

  門扉霍然開啟的瞬間,堂義的心臟也隨之猛然一窒。  

  千雅先是對上一堵胸膛,怔愣須臾,把頭仰高了幾度,所有反應都像電影裡的慢動作。  

  兩人四目交接,可能是光線不足、可能是震驚過度,雙方都失去了動靜。  

  「千雅……」堂義的唇輕輕動了下,猶如一聲歎息。  

  驀然回神,她像見到鬼怪般,用力把門甩上,背緊抵著門板,心跳急促。  

  「千雅……你最近好嗎?」堂義敲著門,低嗄道。  

  他的聲音淡淡飄進耳裡,千雅咬著唇,一股氣哽在胸口,又悶又痛。  

  「千雅,讓我看看你好嗎?」他拍打著門,語氣哀然。  

  洶湧的淚一湧而上,千雅摀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想看看你。」堂義一再重複,語調一次比一次懇切憂傷。「千雅……」她的名字,是他心口的烙印,證明他的心屬於她。  

  千雅哭得全身顫抖,尚未癒合的心傷又狠狠撕裂開來,汩汩淌著血,劇痛椎心刺骨。  

  「你最近好不好?讓我看看你,就算一眼也好!」堂義用著贖罪的心態,每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的深沉渴望。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調適得夠好,結果,在見到他的剎那,才驚覺自己仍舊脆弱得不堪一擊。  

  「千雅……」思念決堤氾濫,淹沒堂義僅存無幾的理智,執著地想見她。  

  「你走!我不可能再見你。」漫無邊際的沉默過後,千雅終於找回一丁點說話能力,她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冷聲驅趕。  

  「讓我看看你。」堂義聲音哽咽。「讓我確定你過得好,我就離開。」  

  「我很好!」千雅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可以走了。」她用盡所有氣力,才得已這樣佯裝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話。  

  「那就讓我看看!」堂義不死心。「我想親眼確認。」  

  「然後呢?」她閉上眼,任豆大的淚珠在冰冷的臉頰恣意漫流。「確定我很好之後,又如何?」  

  她的問題難倒他了,堂義答不出個所以然。  

  「再見面又有什麼用?」千雅嗚咽地低喃。  

  什麼都改變不了,不會有未來,也回不到過去,見了面也不過是徒增彼此的心痛無奈。  

  堂義重捶門扉,發出砰然巨響。  

  「千雅,開門!」他從苦苦央求,轉為焦急忿怒的命令。  

  「我不想見你。」千雅口氣絕決。  

  或者說,她「不能」見他更為貼切──  

  不見他並非恨他、討厭他,而是知道自己會控制不了感情,會不顧一切地投入他的懷抱,不問對錯、不理是非,只想陪在他身邊、只要能愛他,其他什麼都不管!  

  所以,她不敢見他。只盼日子漸逝,讓碎裂的心口慢慢癒合、結痂,留下一道深愛過的戀痕。  

  「你回去吧!」說完,她移動凝重的步伐,緩慢地回到房間,用棉被緊緊包裹住自己因哭泣而劇烈發抖的身體。  

  無盡的眼淚,陪她度過漫長的失眠夜,直到天明。  

  ***  

  陽光灑進狹小的房間,千雅下床梳洗,滿臉的淚痕可以清洗得掉,但紅腫如核桃般的雙眼,即使撲再厚的粉也遮蓋不了。  

  千雅呆滯地回望鏡子裡蒼白無血色的臉孔,最近她老是這樣,動不動就陷入停頓狀態,思緒空茫。  

  一定可以走過這段痛苦,遺忘那場痛徹心扉卻刻骨銘心的愛戀。  

  只要不再觸碰,就會忘記傷口的存在,哪一天恍然想起,也只會懷念,不會疼痛。  

  「你可以的……宋千雅。」她為自己打氣,或者說是催眠自己。  

  穿戴整齊、拎起黑色大提袋,她在八點準時出門。  

  未到樓梯口,卻被一具高大的身軀擋住去路,當她察覺後想調頭,卻是為時已晚。  

  她沒想到,他竟然沒有離開!  

  她小看的是他的決心?抑或是他對自己的──愛?!  

  「千雅!」堂義及時拉住她,猛地將她抱個滿懷。  

  他徹夜等候,等的就是這一刻。  

  千雅敵不過男人固執的力道,幾番奮力掙扎無效後,也無心再抵抗。明知不允許沉淪,但身體卻說不了謊,出賣了她真實的感情。  

  堂義似要把她揉進身體裡,緊緊地、牢牢地鎖在懷中,不讓她有空隙逃脫。  

  他將臉埋進她的發頂,貪婪地汲取她的氣息與芳香,一解苦澀難嘗的相思。  

  「我好想你……」他發自內心深處的傾訴思念。  

  千雅伏在他的胸前,感受著他快速且紊亂的心跳,他飽含情感的瘖啞嗓音,勾引出她眼鼻間的酸楚。  

  兩人擁抱著,良久都捨不得分開,似要把分開後失去的份量,一次補回來。  

  恍如經過一世紀那麼久,堂義才甘願鬆開她,修長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眼神憂鬱。「你瘦了。」  

  千雅眨掉眼底滿溢的淚,輕搖頭顱,無法言語。  

  他也瘦了,好看的眉眼間少了狂狷不羈的光采。多了孤冷沉鬱,但仍出色的教人移不開眼,令人心動屏息。  

  「對不起。」他捧住她消瘦的小臉,心如刀割。「我總是惹你哭。」他的眉頭糾結,也紅了眼眶。  

  他溫柔地道歉讓她泣不成聲,頻頻搖頭。「我們不應該這樣……」  

  想起他結婚在即,濃烈的罪惡感倏地湧上心頭,千雅帶點賭氣意味地別開眼,試圖凍結住傾洩的迷戀。  

  有一瞬間,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如果他真的愛她,就放棄婚禮,然而話衝到嘴邊,最後還是硬生生嚥了回去。  

  他傲人的家世背景,根本不是她高攀得起的。  

  他的妻子高貴美麗、出身良好,又與他外型登對,是適合待在他身邊的良伴。  

  他決定與對方結婚,是明智的選擇。  

  只是可惜,他的幸福不能由她來給……  

  她僅能祈求,若真有來世,老天爺能夠賜予她足以匹配他的條件。  

  他們的愛情,她只能寄望來生。  

  「我要上班了。」千雅找回理智,勉強自己掙開她朝思暮想的溫暖臂彎,儘管她多想棲息一輩子,一點都不想讓給別人……  

  「陪我。」堂義握住她纖細的肩頭,不讓她走。好不容易見到她,他說什麼也不肯錯失她。「陪我一天,就這一次。」  

  「我要上班……」千雅不假思索地拒絕,不再給自己任何幻想與奢望。  

  「就陪我一天!」堂義不放開她。  

  她扭動掙扎,心卻已動搖。「我今天有一堆採訪……」她艱難地說。  

  話未竟,堂義便俯身堵住她的嘴,霸道地不想聽她回絕的理由,也釋放對她火熱的愛及滾燙的想念。  

  他的青髭扎痛她細緻的肌膚,千雅閃躲著,又同時癡戀著他狂烈的氣息,從起初的抗拒,逐漸心悅誠服。  

  沒有明天的禁斷之戀,讓彼此的心都著了火,堂義的熾熱與堅定擊潰了她原本就不夠牢固的心牆,她的身與心,仍為他一人火燙。  

  她無法欺騙自己對他無動於衷,事實上,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著他、懷念著那段甜蜜、能盡情愛他、享受他寵溺的美好時光。  

  有時,無知反而是種幸福。  

  兩人跨越顧忌的藩籬,千雅回應他的激情熱吻,直到肺裡的空氣被抽空,兩人才戀戀不捨地分離。  

  堂義瞅著她酡紅的臉蛋,俊臉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像是佈滿烏雲的天空探出曙光。「陪我一天好嗎?」他貪婪啄吻著她被他愛憐過的艷紅唇瓣,眼神與語調柔情似水。  

  千雅忽而閃躲、忽而承接他綿密的親吻,一如她猶疑不定、掙扎矛盾的心態。  

  今天相處結束後,他們是否就此不再相見?過著各自的生活,不再過問、互不相干?  

  這是她要的結果,但為何有一股強烈的落寞襲上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回答我。」堂義低嗄地誘哄,非要她親口允諾不可。  

  「嗯。」千雅頷首。  

  就讓這段錯誤的愛情畫下句點,雖然無法完美,也算有個結局。  

  ***  

  在許多人的印象裡,堂義只是個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富家公子哥兒。  

  他既沒有雙胞胎哥哥堂司高超的經商才能,也未曾聽聞他對哪個行業在行,清楚的是他從不間斷的花邊風流史,玩世不恭的生活態度。  

  對於種種負面的流言傳聞,堂義向來一笑置之,不曾解釋辯駁,包括他所有家人、好友,皆對他有相同的誤解。  

  事實上,他並非鎮日沉溺於玩樂,夜晚出沒在夜店飲酒作樂,是因白天全心投入工作,要讓自己鬆弛緊繃心情的舒壓方式。  

  他認為工作是用來滿足自己的成就感,不是拿來炫耀、被人稱讚的,難不成還要敲鑼打鼓公告天下?!  

  這是他頭一次,帶人來到他一手創立的秘密天地──  

  位於台北東區一棟不算起眼的辦公大樓頂樓,約莫五十坪左右的空間,規劃出工作區與接待區,深色木頭為主調,色彩鮮艷飽合的裝飾點綴其中,沉穩中又不失活潑的氣氛,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堂義親匿地牽著千雅踏進工作室的瞬間,所有人莫不停下手邊忙碌的工作,紛紛抬頭報以注視禮。  

  他們驚訝於他從來沒帶其他人來過,另外,他身邊的女人也不是八卦雜誌上報導過的任何一個美麗女星或火辣名模,而是一個僅能稱得上清純恬靜的氣質型小女人,確實頗令人意外。  

  千雅也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好奇。  

  「他們是我的工作夥伴,都是我大學時代的朋友。」堂義對她說明。  

  「工作夥伴?」千雅疑惑不已。  

  「Childishness,工作室的名字。」他指著入口處充滿設計感且童趣十足的可愛掛牌。「設計玩具的工作室,只接國外的Case。」  

  在台灣,Childishness並不具太大知名度,但在歐美卻是極具口碑、深受喜愛的潮流品牌。  

  除了專為孩子們設計的童玩,Childishness近來也和國外知名企業攜手合作,推出一系列生活周邊商品,估計將帶來可觀的利益。  

  Childishness的設計團隊,以堂義為首,共計十人。  

  人數不多,但個個身經百戰、才華洋溢,是堂義得力的最佳戰友。  

  工作室的訂單,全由他親自洽談交涉,憑的是本身的能力與設計才華,而非仰賴其不凡的家世僥倖獲得。  

  在ChildiShness,他對外的名字是Tony,沒有人會喊他的中文名。  

  這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小天堂,也是他白天會在的地方。  

  堂義簡略地介紹完工作室的成員,便帶著千雅進到他專屬的辦公室。  

  映入眼簾的是他設計的作品陳設,無論是文具、擺飾及各種小玩意,都會讓人會心一笑。  

  千雅專心欣賞著他的設計品,心中漲滿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欣喜。  

  她認真的模樣,讓堂義情不自禁地納她入懷。  

  他知道,她會支持、認同他,不會覺得他做的事業很無聊。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千雅稍稍掙脫他的懷抱,因為與外頭工作區分隔的那面玻璃窗可以看清裡頭的動靜。  

  而此刻,他的工作夥伴正毫不避諱地「偷窺」著,臉上還掛著曖昧的笑容。  

  「我想讓你瞭解我的一切。」堂義又重新把她撈進胸前。「所有人都可以誤解我、不懂我,唯獨你不行!」他乘機偷了個香。  

  「不要這樣……」千雅面紅耳赤,心臟撲通撲通失序狂跳,被他的親密舉動搞得無暇為兩人的關係傷神。  

  她越躲,堂義就越想逗弄她。  

  他扳正她的身子,在眾目睽睽下吻住她的小嘴,也帶著濃厚的宣告意味,刻意讓共事的夥伴們知道,她對他的重要性。  

  千雅羞得直想挖個地洞躲,偏偏又耽溺在他的男性魅力中,微微暈眩。  

  外頭的員工,對於這幕「餘興節目」都豎起大拇指,或報以熱切的掌聲,全然洋派作風。  

  堂義神色自若接受大伙的鼓噪,千雅則羞紅臉,完全不敢抬頭看大家的表情。  

  他們越是起哄,堂義越是故意做給他們看,再度低頭攫獲柔嫩的玫瑰芳唇,瞬間,他幾乎以為他們是一對接受祝福喝采的新人……  

  堂義的心底湧起一股深濃的悲哀。  

  堂義緊擁著懷中的女人,心頭的死結未能鬆綁、受困的心未能自由。  

  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  

  離開工作室,堂義帶著千雅來到一間高級婚紗店。  

  「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千雅敏感地蹙起眉,一頭霧水。  

  「讓你當我的新娘。」他直視她,煞有其事地柔嗄道。  

  千雅渾身一陣酥麻,短暫的甜蜜過後是磨人心脾的酸澀,她黯下眼瞳,沒有接腔。  

  睇了她落寞的神情一眼,堂義感到無比抱歉。  

  他向負責接待的小姐交代了一些事宜,對方在記事本上寫下他的需求。  

  之後,對方領著千雅到禮服區挑選拍照用的服裝,堂義則隨著另一名男性接待員到西服區試裝。  

  千雅被接待小姐催促著換過一襲又一襲漂亮精緻的婚紗,沒兩下子,就讓她頭昏腦脹,忍不住抗議。  

  「這是堂先生的意思。」接待小姐客套有禮地說:「他希望能和宋小姐拍一組照片。」  

  好半晌,千雅都答不出話來,眼眶盈滿淚水。  

  她突然覺得,堂義的心思看似複雜難懂,其實浪漫天真,要不,也不會放棄繼承偌大的家業,寧願當個玩具設計師。  

  他像個驚歎號,總有不同面貌,帶給她許多新奇。  

  既是最後一次見面,她願意配合他的突發其想,只是,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千雅不願再細想。  

  其實,她也只是個自私的普通人,一個會吃醋、會嫉妒的普通女人而已。  

  ***  

  準備了兩個多小時,千雅緩緩從服裝間走出來。  

  在沙發上等待了一個多鐘頭,堂義俊秀的臉孔並未有不悅之色,期間,他抽了一根煙,掩不住心中的焦躁。  

  門一被打開,他立即緊張地站起身,目光膠著在身著蕾絲白紗的嬌俏身影上,久久無法移開。  

  千雅神經緊繃,侷促地無所適從。  

  蕾絲禮服包裹著她纖細嬌柔的身軀,勾勒出誘人的女性曲線,施了脂粉的臉龐顯得十分嬌美可人。  

  堂義目不轉睛,屏息凝視。  

  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千雅含羞帶怯地垂下頸子,卻又忍不住偷瞄他──  

  一身合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別上一隻耀眼非凡的胸針,僅僅如此,就已讓他神采逼人,略長的發經過吹整,更顯英挺有型,宛如男性時尚雜誌裡的頂級男模。  

  堂義咧開嘴,被她可愛的行為逗笑了。  

  「你好美。」他趨前,近距離地細看她,半掩的長睫輕眨,挺秀的鼻、嬌嫩欲滴的粉唇,構成一幅美好的景色。  

  千雅的唇揚成一抹新月,露出羞澀的淺笑。  

  堂義輕握住她的香肩,傾身吻她。  

  「不要!妝會花掉的。」她別開臉,柔聲婉拒。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冗長又細微的上妝步驟,坐到臀部都麻了。  

  他哂笑,把吻落在她白皙性感的肩頭上。  

  「堂先生,請問可以開始拍攝了嗎?」接待小姐出聲詢問,語氣鎮定,服務多年,親熱的場面也看得多了。  

  不過,眼前帥氣挺拔、身份不凡的堂家二少爺,和光亞科技的二千金有婚約在身,卻帶著一個長相不特別出色、行頭也全是不知名的便宜貨的女人,一起拍婚紗照。  

  他對女方的態度親密、寵溺,好像她才是他要娶的對象,著實令人匪夷所思、格外好奇。  

  堂義淡淡應了聲,執起千雅的手前往攝影棚。  

  他放慢步伐配合她的腳步;她則亦步亦趨地尾隨他的方向,短短一段路,兩人走來心裡都五味雜陳,歡愉同時又煎熬。  

  鏡頭下,堂義始終噙著溫柔的笑,深邃迷人的雙眸深情款款,目光焦點全是千雅的各種面貌。  

  好幾次,他情不自禁地當眾吻她,不必刻意營造或叮嚀,完全真情流露。  

  千雅則嬌滴滴依偎著他,洋溢著幸福甜美的笑容,她的際遇讓在場的女性工作人員又羨又妒。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又有什麼本事能擄獲花花公子堂義的心。  

  兩人之間的情深繩絡,無疑地,在眾人眼中,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愛侶。  

  快門聲不斷,攝影師盡責地為他們留下一幕幕美好動人的瞬間。  

  拍攝結束已是傍晚時分,被拍攝的男女主角沉浸在幸福的餘韻中,而漸暗的天色,洸如兩人心口上,揮之不去的陰霾。  

  ***  

  離開婚紗店,堂義偕同千雅到飯店用餐,填飽肚子後,他們在位於十五樓的高級套房內眺望夜景。  

  夜色太美、氣氛太好,千雅破例主動喝了一點酒,此刻感到醺醺然,知覺還頗清晰,但思緒有些緩慢混濁。  

  堂義從身後摟著她,溫熱的唇在她耳朵、頸項間游移,毫不隱藏他的意圖。  

  「好熱……」千雅藉機溜出他寬闊的胸膛,以手扇風。  

  堂義回身,眸光深濃的睇著她,姿態彷彿盯著獵物的豹一般,危險卻優雅。  

  不管經過多少次,千雅永遠都招架不了他的男性魅力與直接火熱的視線,她覺得自己似乎下一秒便會融化在其中……  

  一個吻,開啟彼此的熱情,兩人熊熊燃燒,激情的纏綿再度熔化他倆的身、心、靈。  

  多盼,夜,永無止盡……  

  ***  

  翌日一早,堂義開車送千雅回家。  

  車子停在巷口良久,雙方都不知如何開口道別。  

  不該再見的再見,要如何講得出口?  

  千雅在無聲中逕自開門下車。  

  在她跨出座位前,堂義反射性地捉住她的細腕。  

  千雅沒有回頭,就怕好不容易武裝的脆弱,會在他沉鬱的眸光中迷失。  

  沉吟片刻,堂義啞著嗓音問道:「如果我一無所有,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她擠出一抹苦笑。「除非地球毀滅了,否則你怎麼可能一無所有?」  

  「你別管!」他語氣嚴肅。「只要給我答案就行。」  

  千雅垂下濕潤的眼睫,幽微說道:「我從來就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才愛你的。」  

  聞言,他欣慰地勾起嘴角,旋即又沉重地垂下。「我知道。」  

  之後,又是好長一段沉默。  

  「祝你幸福。」千雅困難地吐出祝福。  

  只要他能過得好,被迫與他分離的痛楚,也許會減輕一些。  

  堂義說得斬釘截鐵。「你也會幸福的,一定會!」語畢,他終於鬆手。  

  千雅已無法克制滿腔淚水,捂著嘴倉皇下車,疾步走進小巷。  

  短暫的戀情,也算和平告終。  

  堂義一直停在原處,時間彷彿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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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5:27: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聖嘉醫院VIP病房  

  儀器裡脈搏、心跳指數越來越薄弱,病床上的老人顫著滿是皺紋的手,摘下氧氣罩,氣若游絲道:「阿司,你的婚事進行得怎麼樣了?」  

  堂司漠著俊顏,盯著老人。「你就只顧著擔心你決定的婚事?從不想到當事人的感受?!」他的語調很冷,充滿不以為然。  

  堂振風沒有反應。  

  「你知不知道,阿義為了遵守跟你之間的承諾,有多痛苦?!」堂司為雙胞胎弟弟抱不平。停頓了下,他接續道:「取消孫家的婚事,讓他自由!」  

  也是給他自由。  

  堂振風忽然笑了。「你還是第一次這樣跟我說話。」老人一點也不生氣。  

  堂司還是繃著臉,不再是往常一貫溫和的神情。  

  「你總是把自己保護得很周密,不想讓人知道你的心思……」堂振風沒有元氣地分析。「現在生氣的模樣,有人性多了。」  

  堂司抿著唇,沉默地看著老人家衰老蒼白的臉,又回復冷靜。  

  「在堂家,真的那麼不快樂嗎?」堂振風突然感歎。「你跟阿義都一個樣,沒有認同過這個家……」很多事他都看在眼裡,只不過沒說出來。  

  堂司若有所思,猶豫過後,他低喃道:「我們本來就不屬於堂家。」  

  堂老爺子怔了下,回神看清他的表情,只見一片晦澀。  

  「所以才不顧我們的感受,隨意擺佈我們的人生?」堂司口吻很淡,似在談論事不關己的閒事。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真實感受,也是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深處的疑惑。  

  詫異過後,堂振風喘著氣,隔了好一會才有辦法往下道:「你……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一番煞費苦心的安排卻被曲解,老人萬般失望,不得不感慨年齡的差距,造成觀念的鴻溝。  

  堂司撇唇。「我的想法重要嗎?」嘲諷的語氣,不具溫度、叛逆十足。  

  爺孫倆的對話就此結束,是兩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深入交談。  

  堂司離開病房後,堂振風歎了一口長氣。  

  把自以為是的用心良苦,硬是加諸在別人身上,原來不是為對方著想,而是一種莫大的負擔。  

  走到這一把歲數,直到將離開人世的這一刻,他才領悟到這一點。  

  ***  

  當堂義趕到醫院時,病床上的老人已氣絕,蓋上白布。  

  他呆站著,神情木然,不敢相信昨天還談過話的爺爺,今天就驟然病逝,與世長辭。  

  因為過度悲慟,他反而毫無表情,許久、許久都動彈不得。  

  「這是爺爺留給你的。」  

  堂司把一個信封交到他手裡後,偕同父母離開病房,讓堂義獨處。  

  不知經過多久,堂義緩緩打開信閱讀。  

  歪斜的字體,不難看出他老人家是在身體極度不適的狀態下完成的。  

  思及此,他不禁哽咽。  

  我最大的心願,是希望你們兄弟倆能夠幸福,攜手連心,守護堂家。  

  只要你能幸福,那個決定就是最好的。  

  這是我們兩人最後的約定。  

  三行短箋,已道盡他老人家的心願。  

  堂義情緒崩潰,失聲痛哭。  

  「你不是要親眼看著我結婚?為什麼食言……」他任憑淚水決堤般在臉孔上奔流。  

  他伸手,慢慢掀起覆蓋遺體的白布,老人面容安詳,彷彿只是沉沉睡著而已。  

  堂義在病房內停留了頗長一段時間,直至醫護人員將遺體轉送太平間停放,他才失神地步出病房。  

  一出長廊,便看見一抹纖細嬌小的身影,靜靜等候著他。  

  堂義絞痛的心益加疼痛難受,但他沒有立即迎向對方,僅是用泛紅的雙眼凝視著她。  

  千雅忍住眼眶中的淚,他沉痛脆弱的模樣,令她感到萬般心疼及不捨。  

  她沒趨前打擾,就一直默默守在他身邊。  

  堂義瞥她一眼,然後,不發一語地越過她身旁。  

  千雅被他的冷漠凍住,沒有勇氣跟上他,僅能眼睜睜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終至消失在視線。  

  ***  

  商界鉅子堂振風的葬禮過後,最受矚目的莫過於堂孫兩家的聯姻,這樁世紀婚禮是會照常舉行或延期。  

  孫家也不斷催促,希望堂家能清楚表態。  

  某個夜晚,堂孫兩家的家長與婚事的兩位當事人,為了此事齊聚一堂。  

  雙方家長寒暄閒聊了一會,導入主題。  

  「最好是在百日之內完成婚事,拖太久也不好。」雙方家長有志一同地說。  

  「你們兩人的意思如何?」堂有學意思意思地隨口問問。  

  孫琦毫無異議地點頭,她當然希望婚禮越快舉行越好,免得夜長夢多。  

  「阿義,你呢?」  

  堂義一臉寒漠,沒有人猜得透他的心思。  

  自從堂老爺子過世後,他變得極難親近,也鮮少說話,拒人於千里之外。  

  眾人凝神等待他的答覆,在以為他不會回答之際,他忽然出乎意料的出聲,表達意見──  

  「我不打算跟孫小姐結婚。」堂義抬眼,語調平淡疏冷。  

  空氣霎時凍結凝滯,在座的每個人都神情大變,面有驚色。  

  「你……你這渾小子!在胡說什麼?!」堂有學瞪大眼睛,為之氣結。  

  「阿義,我們都知道你心情低落,但是你別意氣用事。」堂夫人也加以勸說。「這門婚事是爺爺生前的希望,你忘了嗎?」  

  他們都知道,過世的老爺子是堂義的罩門、也是死穴。  

  「阿義,如果你覺得時機不對,那可以延期,我願意配合。」孫琦極力討好地說。  

  你一言、我一語,軟硬兼施,堂義依舊面無表情,完全不為所動。  

  間隔了一會,他難得地開口。「你們可以照常舉行婚禮。」  

  眾人以為他改變心意,神情鬆緩下來,認為他僅是情緒欠佳。  

  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硬生粉碎大家的期望。  

  「但不會有新郎出席。」堂義的口吻十分無情,確切表明立場。  

  「荒唐!」光亞科技總裁孫季林拍桌怒斥。「你把婚姻當兒戲嗎?!」  

  偌大的廳堂,火藥味十足,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當著那麼多人面前被退婚,孫琦面子掛不住,滿懷委屈及不甘。  

  「就因為不想把婚姻當兒戲,所以更要拒絕。」堂義解釋。  

  「你跟你爺爺的約定呢?!」堂夫人一再提醒他所背負的責任與承諾。  

  「我會遵守。」他答得不假思索。  

  和他老人家最後的約定……他若辜負,真的會一輩子原諒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婚事……」  

  除了堂義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堂老爺子信中的內容。自然也不曉得他們爺孫倆最終的秘密。  

  「我會結婚,但妻子不會是孫小姐。」堂義冷靜得近乎寡情。  

  孫琦哀怨地瞪住他,美眸中淚花打轉,倍覺難堪。  

  堂義回視她憤恨的目光,接受她的各種情緒。  

  「你在發什麼瘋?清醒一點!」堂有學怒不可遏,朗聲暴吼。「難道你真的要娶一個家境貧困的女人?」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清醒!」堂義眼神冷冽,和他的父親正面起了衝突。  

  「你這個孽子!」堂有學氣到發抖,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撂下狠話。「你若不同意這樁婚事,就給我滾出堂家!」  

  在堂有學眼中,堂義是那種沒有堂家庇護就沒有辦法生存的敗家子!所以他才會講重話,逼他就範。  

  豈料,堂有學的估計全盤錯誤!  

  堂義非但沒有絲毫緊張,反而出人意表地嗤笑出聲,不疾不徐地驚爆道:「我本來就不該姓堂。」停頓了下,他平靜地接續道:「也從不貪戀這裡的一切。」  

  他的一番話,嚇壞了所有人。  

  「阿義,你……你怎麼這麼說?!」堂夫人驚惶地駁斥,亂了方寸。  

  「我有說錯嗎?」堂義淡淡地反問母親。  

  堂夫人竟沒勇氣看他銳利的雙眸。  

  「我不能接受這門婚事,也不配當堂家人。」堂義勾起嘴角,補充道:「反正我本來也不是,所以這門婚事也不成立。」  

  「不──」堂夫人掩面哭泣。  

  「謝謝你們二十幾年來的養育之恩。」堂義起身,向父母深深一鞠躬。「很抱歉不能如你們所願。」  

  孫家三人目瞪口呆,被這驚人內幕嚇傻了眼。  

  急轉直下的事態轉變,也讓人一時難以消化。  

  「你們保重。」堂義向雙親辭別。「你們以後再也不必為了我心煩。」語畢,他毅然走出大廳。  

  他不是個絕情無義的人,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人決裂,他又何嘗不遺憾、不感傷。如果……沒有他這個「兒子」能讓他們感到輕鬆,那麼,他的離開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們的恩情,他永誌難忘,銘記於心!  

  他真的不是個好兒子,滿心感謝卻無以回報……  

  他真的,是個很差勁的人。  

  他想笑,卻揚不起沉重如鉛的嘴角。  

  是不是追求幸福的過程中,都要犧牲、放棄某些同等重要的人事物,才能夠達成?  

  ***  

  一個月的時間,夠不夠弭平情傷?千雅並不清楚。  

  但殘酷的環境逼使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她每天都揪著一顆麻木的心,一步一步走下去,度過、熬過每一天。  

  再纏綿悱惻、再迷戀不捨的愛情,都代替不了生活的柴米油鹽,不能天天躲在家裡以淚洗面、自憐自艾。  

  生活奔波不單單為了自己,還有生病的母親。  

  至少,她還有一點點目標,支撐她被掏空的心魂,不至於全然迷惘。  

  她不敢聽聞關於堂家的任何一點消息,不敢再聽聞那必須遺忘的名字,寧可當只鴕鳥,佯裝堅強地活下去。  

  也許真是有所失必有所得,她順利換了新工作,在一家知名廣告公司當企劃。  

  工作很忙碌,很適合目前努力想走出傷痛的她。  

  開完會,她立即動身到廣告拍攝現場,負責的商品是新款喜餅禮盒,拍攝場景則是該喜餅業者投資的婚紗店。  

  千雅站在婚紗店外,一陣感傷湧上心頭。一個多月前,她曾和最心愛的男人在這裡共度心酸又浪漫的時光。  

  但那已成往事,多想也是徒然。  

  她收斂起如潮水般席捲而來的椎心回憶,抬頭挺胸走進店裡。  

  一忙起來,就是好幾個鐘頭,廣告的拍攝進度才進行到三分之一,千雅卻不引以為苦,甚至樂在其中。  

  晚間十點多,她才抽空在角落隨便吃了半個漢堡果腹,吃完後又馬上投入工作。  

  專注的她,渾然未察覺一名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看了她許久。  

  ***  

  在最敬愛的爺爺喪禮後,堂義沉澱了一個月,終於振作起萎靡的精神,重新回到Chi」dishness的設計工作,日以繼夜地沉溺在設計圖稿中,再滿的工作行程也填補不了心口的缺角。  

  一個月前,在醫院長廊上,他將深愛的女人驅離他的生活。  

  不是不愛了,而是他當時陷入絕望與茫然,滿心懊惱悔恨,壓根兒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她,也一度懷疑「幸福」的意義。  

  然而這一個月以來,他卻戒不掉想念、斷不了依戀,仍關心她、在乎她。  

  堂義追逐著她忙碌的身影,胸口發熱。  

  遇見她是巧合。  

  他在工作室裡待得悶了,所以開車出門無目的地漫遊,腦海中有一道聲音,驅使他繞過來看看。  

  當初接待他的小姐一見到他,馬上把之前拍攝的婚紗照拿給他過目,並且告訴他照片中的新娘正在裡面工作。  

  當下,他確實吃了一驚,彷彿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來到這裡,只為與她重逢。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努力地過日子,在困難挫敗中,也從不輕易認輸,更從未向他要求過任何一樣禮物、收過他給予的金錢。  

  她讓他明白,愛情可以如此純粹,如此教人動容。  

  再見到她嬌弱纖荏的身影在眼前來回移動,一股憐愛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想給她的,她還願意接納嗎?  

  堂義吁了一口氣,排解莫名的煩躁與不安。  

  拍攝工作到深夜十二點多告一段落,算是達成一天的進度。  

  「千雅,一起去吃宵夜,我再送你回家。」  

  他看到一個約莫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對她提出邀約。  

  「好啊!」  

  堂義聽到意外的答案。  

  她微笑著,一副欣然樂意的模樣。  

  堂義頓時被她的笑容擊沉,心裡十分不是滋味。才一個月她就忘記他,還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她的心裡,已經沒有他的存在?  

  不,他要自己在她的心中,永遠沒有其他男人可以取代!  

  「她不會跟你去。」堂義從黑暗中走出來,介入兩人之間,口氣和表情一樣森冷。  

  千雅愕然盯著貿然出現的男人,心頭猛地緊縮了下。  

  「呃……這位是堂……堂……」邀約千雅的男子無法辨識堂家的雙胞胎兄弟,支支吾吾叫不出正確的名字。  

  堂義無視他的存在,不予以理會。  

  他的身份太突出,一現身便吸引全部目光,連帶的,千雅也一併成為焦點。  

  每個人都睜大眼睛、拉長耳朵,好奇她和出身豪門的少爺有什麼關聯。  

  怔愣須臾,千雅回開視線,因為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什麼心情面對他,才是最恰當的,索性視若無睹,消極逃避。  

  「陳經理,可以走了嗎?」她反問提出邀請的男子。  

  「你只能跟我走。」堂義及時扣住她的皓腕,溫柔的語氣卻不容置喙。  

  千雅沒有抵抗,她太瞭解他,眾目睽睽之下,更容易令他做出瘋狂的舉動……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在猜測他們的關係。  

  「堂先生跟千雅好像很熟?」陳經理試探道,也算替大家解開心中的疑惑。  

  「她是我的未婚妻。」堂義答得理所當然。  

  當場一陣嘩然。  

  千雅終於抬頭看他,心臟不爭氣地撲通撲通狂跳著,那是愛他的證明。  

  陳經理大感意外。「千雅,你怎麼什麼都沒說?!」  

  「我不是……」她吶吶地否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怎麼說?  

  「說不是也無所謂。」堂義覷住她,為她的回答下註解。「因為再不久,你就是我的妻子。」  

  千雅徹底呆住,腦袋無法運轉。  

  其他人的反應也跟她差不多,被突如其來的喜訊炸得一愣一愣的。  

  在大家尚未完全回神前,堂義就將千雅帶離現場。  

  ***  

  一被強迫坐上車,千雅面向他,甫開口說了一個「你」字,堂義就握住她的下巴,密密實實地封住她柔嫩的粉唇,傾注他所有的眷戀與珍愛。  

  千雅只掙扎了幾下,就迷失在他炙人的熾烈熱情,刻意囚禁的愛意瞬間破閘而出,收復不了。  

  愛他的心擰得好痛好痛,寧願找盡借口諒解他的處境,也恨不了他。  

  他的吻越形火辣煽情,再差一步就將忘情失控,春色瀰漫。  

  「堂義……不要這樣……」千雅秉持著最後一絲薄弱的理智,嬌聲拒絕。  

  「想我嗎?」他的唇在她鎖骨間肆虐,留下數枚吻痕,宣示所有權。  

  她緊抿唇瓣,賭氣地不願回答。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堂義輕吻著她,表達誠摯的歉意。「千雅,給我機會彌補。」  

  她不語,兀自叮嚀自己不能心軟。一個月前,要她離開的人是他呀!  

  「當時,我需要調適心情。」他嗓音低嗄,像是洞悉她的念頭。想起已不在人世的老人家,他仍深感悲傷。  

  從他的聲音裡,千雅可以感覺到他的壓抑與難過。「我想在你身邊陪伴你……至少……不會那麼孤單。」她心疼地哽咽了。  

  堂義捧住她的臉,直勾勾地望進她充滿擔憂的雙眼,露出久違的笑容。「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他斬釘截鐵地說。  

  「就這麼吃定我?!」千雅噘起嘴,不甚服氣。  

  他淺淺一笑,柔聲道:T是相信你。」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粉頰,飽含無限縱容。「因為,只要我需要你,你一直都在。」  

  那是她留給他的紙條上,寫過的承諾,千雅鼻頭一陣酸楚,咬著唇、忍住淚。  

  「你好詐。」  

  他笑開。  

  她以為,他決定要和孫家二千金結婚,就不再需要她了。  

  但,若他真的結了婚又回頭找她,她真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夠抗拒他、狠下心不理他嗎?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思及此,千雅的心驀地揪成一團,不能呼吸。「你和孫家千金的婚禮……」她忐忑地問。  

  「取消了。」堂義凝睇她。  

  千雅訝然。  

  「取消了婚事,我再也不是堂家的一員了。」堂義告知實情。  

  他的話太具衝擊性,千雅一時間厘不出頭緒。  

  「他抹去她溢出眼角的淚珠。「對我來說,這樣反而比較好。」  

  她柔情地回望他,心有不捨。「你這個傻瓜……」  

  「如果我是傻瓜,你就是笨蛋。」他取笑她。「剛好是一對。」  

  千雅抽泣著。  

  「嫁給我。」堂義含情脈脈地向她求婚。  

  她很驚喜,卻沒有答應,因為有所顧慮。「我真的可以帶給你幸福嗎?」她並沒有十足的信心。「而且,我們才認識幾個月……」  

  「認識多久才適合結婚?」堂義挑了挑眉。  

  千雅答不出個所以然。  

  「還是要等到不得不結婚的時候?」他瞥向她平坦的腹部,曖昧地笑了。  

  她愣了下,隨後會意他的話裡玄機。「我不是那個意思!」  

  「如果是那樣,我會努力。」堂義欺身攫獲她的芳唇,勝過千言萬語……  

  ***  

  半年後 桃園機場  

  四月的台灣氣候,陰冷潮濕,千雅抬起頭仰望灰濛濛的天空,與細針般的綿綿春雨,心卻是溫暖的。  

  第一次出國,就長達半年,每一天,她都在想家的情懷中度過。  

  半年前,她隨著心愛的男人遠渡重洋,在洛杉磯住了下來。  

  堂義很忙碌,但每天都會回家,兩人一同共度親密的夜晚。  

  兩個月前,經過醫生證實,她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檢查結果出爐的隔天,堂義便帶著她去公證結婚,當周週末,他們辦了個小型party,邀請了員工及合作廠商出席。  

  最大的意外,是堂司赫然現身,給予他們誠摯的祝福。  

  雖然很愉快,但兩人心中都仍有遺憾。  

  一星期前,他接獲堂司親自打來的電話,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抽空回台灣一趟,律師有事要公佈,而他必須在場。  

  回到堂家豪宅,律師逐條念出堂老爺子的遺囑,最後補充道:  

  「若堂義最後未能迎娶光亞科技集團總裁二千金孫琦為妻,依照堂老爺子的遺言,就必須接管『風光堂』旗下事業,做為違約之補償。」  

  那老頭子,竟然還留一手……  

  堂義由怔愕轉為啞然失笑。  

  遺囑公佈完畢,堂夫人對離家許久的堂義與千雅道:「留下來吃飯吧?」  

  千雅點頭同意。  

  堂義皺眉盯著她,頗感詫異。  

  席間,眾人得知千雅懷孕的消息,全都張大眼睛,然後更加開心起來。  

  新生命的降臨,消弭了大人們的隔閡、疏離,把彼此的心,悄悄繫在一起。  

  天大的幸福,在堂家開始蔓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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