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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我乃,兵器人>之章
空曠的地平線上。
兩個氣喘吁吁的黑色人影分立兩頭。
其中一個人影,手拿著一條細長的木槍,槍頭遙指二十步外的陳木生。
陳木生兩手空空,腦中拚命組織著剛剛瘋狂又盡情的對戰。
面對清末民初,有「神槍」之稱的八極拳李書文,陳木生連續變幻了五種兵器,其中還包括了李書文自己的「長槍形」,才勉強壓制住李書文單調的突刺。
這個傳說中可以用槍擊死飛行中蒼蠅的神槍,果然名不虛傳,若非李書文搞不清楚陳木生詭譎莫測的「無形兵器」是怎麼回事,陳木生的助骨早已挨斷。
——挨斷了三次。
「怎麼樣?還能打嗎?」李書文拖著地上的槍影,冷冷說道。
「呼呼呼呼……」陳木生喘著氣,逞強笑道。「我已經看出了你的槍法啦,你來來來去去就是怎麼一招突刺,只要我敢硬挨,你就完蛋了!」
「看出來卻擋不了!」李書文傲然:「你想死就挨!」
「試試看才知道。」陳木生運氣硬氣功,全身堅勝鐵甲。
兩道人影迅速絕倫衝向對方,李書文長槍貫破無法計算的距離,一線擊出。
地上槍影倏然拉長。
本能地,陳木生左掌一抓,一道無形的熟銅盾硬是擋下了李書文的突刺,發出可怕的悶聲。「這傢伙的突刺千篇一律,夾帶的內勁卻一次比一次嚇人」陳木生暗暗叫苦。
不宜硬拚。
一寸長,一寸強,就來看看誰可以掌握距離的優勢吧!陳木生順著長槍強大的內勁,雙腳離地輕輕後飛,同時右手曲臂一甩,九節棍的兵形擊向地面,藉著反彈,九節棍迂迴掃向李書文。
李書文肉眼看不見無形的九節棍,卻能夠感覺到一股殺氣崩毀地面,然後朝他的下腹彈擊過來。
「又是這種怪攻擊!」李書文心一驚,閃身避開。
卻見陳木生趁隙高高躍起,雙手從腰間憑空撒射下無數凌厲的飛鏢兵形。
鏢形如雨,情勢危急。李書文性格剛烈,竟悍然不避,舉槍往空中迅速盤掃,但李書文內勁卻無法捲開所有的鏢形,身上頓時被釘穿五處,步法一滯。
而陳木生早已落下,像一頭豹子低身衝向李書文。
距離,七步。
五步。
重傷的李書文挺起長槍,短身又是乾淨利落的一刺。
三步。
「正合適你出來!」陳木生身子一滾,槍尖堪堪刺破他的肩膀。
驚險中,黑鈦劍瞬間凝聚在陳木生的握掌中,斜斜朝上揮出。
李書文還來不及縮槍回防,一道劍氣撕開李書文的身體,血光噴濺。
但李書文還有八極拳!
「小子!」李書文咬牙,八極拳地掌勁往下一掃。
「鐵砂掌!」陳木生側躺在地上,右掌聚氣轟出。
硬碰硬,強弩之末的李書文臂骨喀然斷折。
但還是站著。
陳木生像壞掉的輪胎,在地上姿勢怪異的疾滾著,好不容易才撐停了下來。
「……抱歉了前輩,要不是靠著奇怪的武功,我絕對贏不了你。」
陳木生狼狽站起,吃痛地摸著幾乎爆開的左臂,開著李書文身受致命一擊,仍舊剛毅不到的身軀。除了敬意,沒有多餘的了。
「哼。」
李書文瞪著陳木生,一道可怖的血紅從劈開身軀的劍痕中滾滾而出,發出瀕臨死亡的氣息。那死亡的氣息提前召喚出結界咒的隱語。
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一陣朦朧地平線的怪霧,就像電影特效般,李書文挺立的身軀一點一滴消融在白色的水氣裡,最後深深埋葬。
就跟其他高強武者一樣的下場。
霧退,什麼都沒有留下,一併帶走了陳木生肩上的的重傷。
陳木生大字形躺在地上,困頓地看著沒有天空的天空。
不管輸贏,迎接陳木生的,依舊是一片走不到邊際,摸不著頭緒的蒼茫大地。
「這次不知道可以休息多久?」
陳木生疲倦地閉上眼睛,簡直快瘋掉了。
唯一慶幸的是,只要在特定的時間內,撐過從霧中出現的歷代武學名家的迎頭痛擊,陳木生所受到的傷勢,就可以被隨後而來的怪霧給治癒。而這特定時限,經過陳木生反覆用身體去推敲,估算約為十五分鐘。
不知道迎戰了多少武學家,耗盡了多少時間,陳木生發現自己竟不懂得餓,也不會真正想睡。所謂的累與疲倦,只剩下精神上累積的困乏,陳木生在笨也猜想得到,自己是被鎖在J老頭布下的特殊結界陣裡,至於要怎麼脫困,陳木生就完全沒有對策了。
只有不停的打、打、打!
「我還以為我很喜歡修煉武術,原來,看不到邊境的打鬥真是非常非常的無聊。」
陳木生看著虛構的天空暗暗哀號著:「J老頭!如果你聽到了就快快放我出去吧!你就算是整我,也得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打通關出去啊!」
是啊,非常無聊。
沒有目的,沒有善惡的戰鬥,單純只為了分出高下便殺死對方的打鬥,的確不適合熱血笨蛋陳木生。殺死無知無覺的咒獸,跟殺死一個曾經存在的武者,這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迎戰這些歷史上知名的,不知名的頂級武者,起先是輸多贏少,但隨著陳木生逐漸掌握、並靈活運用身體裡各式各樣的兵器亡魂後,戰局便悄悄發生了改變,十場裡總可以扳回五到六場,其餘的四場要平安撐到大霧起兮,也越來越容易。
這可是相當不得了的「技巧」。
如果是一個心思靈敏的武者,要在戰鬥中依照對方的兵器、招式、無法辨明的絕招,快速運用自己身上不同的兵器招架甚至取勝,將是一個極為艱巨的任務,因為在實際的戰鬥裡無法容許太多的思慮參雜其中,應聽憑武者身體做出最快的反應,閃電出手——在武者尚未回過神來,他的身體已經將對方打倒。
翻開字典,尋找最適切的字眼形容,那便是「本能」。武學的技藝琢磨到了頂點,就是將本能提升到人類自以為是的聰明才智,都成了累贅多餘的境界。
然而不需要多餘的聰明,僅僅是J老頭尋覓兵器人的第二條件。
不專精於任何兵器,甚至最好是碰都沒碰過兵器的武者,才是J老頭的首選。
灌注在陳木生體內五十一柄敗亡的兵器,要真正靈活使用,便是不能執著於某樣兵器。如果是擅長用刀的宮本武藏對敵應戰的首選便是武士刀;如果是一把方天畫戟掃遍群雄的呂布,光是戟法就足以稱霸天下,何需召喚其餘的兵器亡魂?專精就是執著,久而久之便會失去兵器人真正的「強處」——博極群兵。
要開創新局,大破才能大立,但如果先前沒有立,那便根本不需要破。武經有云:「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於是憎厭兵器、碰都不碰的陳木生,在J老頭的眼中反而是絕佳的,未經琢磨的「頑石」。
但運化出這些兵器亡魂並不是沒有條件的,這些「以虛實打」的能量薪柴,就是陳木生體內積存的內力,每一次陳木生透過不同的掌形、握法、擲法所瞬間連擊出肉眼看不到見的「兵器形」,都會消耗掉等值的內力。
幸好陳木生的內力在他從不間斷的鍛煉下打下雄厚的底子,然後,在打鐵場對抗咒獸沒日沒夜的拚搏中,陳木生的內力更是越墊越厚,變成了讓人驚懼的內力怪物。
躺在地上,霧漸漸濃起來。
陳木勝感覺到剛剛消耗的內力也隨著霧氣的聚攏回復過來,按照幾十場架打下來的經驗,這代表新一場戰鬥已迫在眉睫。
「這次會是誰呢?」陳木生打起精神,翻身爬起。
原本遮蔽十步之外的濃霧,突然被好幾道猙獰的怪風給扒捲開。
「每次都是大霧破開,能不能換一種出場方式啊?」陳木生皺眉,趕緊擺開架勢,隨時提放從霧裡衝出的凌厲攻勢。
因為,他「又」看見比李書文更難纏許多的人物。
霧破開,流光乍洩。
兩柄由J老頭打造的三叉戟,夾帶著無數氣旋踏步而來,不由分說往陳木生身上就是一陣狂劈猛刺。
獵命師,尤麗!
蠻橫的婆娘!
「又見面了,你真是個難纏的傢伙。」陳木生咬緊牙,腳底飛快錯步。想避開尤麗的猛攻,但陳木生還是一口氣挨了好幾刃,劃下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你在說什麼,什麼又見面了?!」尤麗毫不歇手,暗暗吃驚眼前這男人千錘百煉的鐵布衫功夫,簡直可以比擬獵命師的「斷金咒」。
又……這男人身上棲息著某種強悍的命格?
尤麗轉念,三叉戟由斜劃揮劈,改成綿密的雨點擊刺,立刻將陳木生手臂刺出好幾個窟窿——就跟,她之前與陳木生對陣時所執行策略一個模樣。
「承認吧,我們根本素不相識,何必一見面就打得這麼辛苦!」陳木生左拳猛力揮,雄渾的拳勁暫時逼退了尤麗。
「……」尤麗狐疑地看著陳木生,他的話似乎頗有道理。
自己為什麼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大開殺戒?沒道理啊
「這位年輕漂亮的小姐請聽我說,你不是一個真實的人,你只是一個幻象。」陳木生苦哈哈地分析:「而我,只是一個誤闖奇怪結界的人,實際上我已經在這裡遇到你三次啦,這是第四次,由於前三次我一直打不過你,所以你還是會出現,然後動不動就攻擊我,本來我是覺得有架就打吧,但後來就越來越無聊了,於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
「……我是幻象?」尤麗的眉宇間露出殺氣。
「是的,我知道這點讓你很難接受,說不定你是已經死掉的人,才會變成靈魂被J老頭困在這裡,或是當初你找J老頭打兵器的時候,被偷偷留了一部分靈魂在結界裡當作陪人戰鬥的木偶,你自己想想,J老頭那麼變態,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很稀鬆平常的!」陳木生誠懇地說:「我的腦子不好,但我沒事的時候都在想這個問題,我猜真相大概八九不離十吧」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尤麗瞪著陳木生。
「真的!我上次也跟你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可你還是不聽,硬是要打,結果你現在卻根本沒印象了吧!」陳木生抱拳作揖,正經八百地說:「你就像一個電腦遊戲裡一直重複出現的魔王,你把關,但你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把關啊!我也是,我叫陳木生,我也沒有要破關的意思,我們的相遇只是一場無可奈何,還請你手下留情。」
尤麗滿腹疑團,卻發現自己無法真正地進行思考。
一種極欲戰鬥的本能催促著她,竭盡所能地殺死眼前的男人。
「真人也好,靈魂也罷,有本事你就逃吧!」尤麗運起大風咒。
強風從四面八方摜壓著陳木生,好像沙漠裡突然遭遇的風暴。
「結果還是要打嗎?我的口齒真的有那麼拙劣嗎?」陳木生勉強往風中睜開眼睛。這真是令人遺憾的結果。
「少廢話!」尤麗清喝,鑽進風與風中的夾縫。
光四濺,風飛揚。
在一連串絕不可能完全防禦的攻擊中,陳木生只有閃躲的份,左支右絀地十分狼狽,偶爾用虛張聲勢的猛拳扯開尤麗的攻擊,搶到一口氣的休息,以是奢侈的防禦。
地上點點血跡。
「真要打!」陳木生橫眼劈拳,卻連尤麗的邊都沾不上。
「你的動作太慢了!」尤麗鬼魅般的來到陳木生身後,雙戟刺向陳木生向鐵塊般的腹肌,刮出兩道血花四濺的痕。
「喝!」陳木生吃痛,回頭一拳,當然又是只有空氣挨揍的份。
跟尤麗前三次的對戰經驗告訴陳木生,如果用「盾形」護住身體根本來不及,尤其過度依賴沉重的盾會造成反效果。更積極地說,如果太早使出「兵形」,尤麗有了準備,想要突然給予漫天花雨的「鏢形」一定會被識破,接著重複上一次的對戰內容!一陣無中生有的大風將所有鏢形給卷散!
所以,陳木生不得不將賭注壓在突如其來的大招式裡。
在那之前,陳木生必須想辦法護住要害,挨下尤麗風馳電掣的攻擊。
「怎麼還不倒?鐵布衫有這麼厲害嗎?」屢攻不死,尤麗有些心焦。
殊不知藍水潛移默化了陳木生的體質,讓陳木生由內而外的鐵布衫功夫就像一件無形的鎧甲,若不是J老頭精心打造的兵器。還真難傷到皮硬的陳木生。
「回風響尾!」
尤麗順著以陳木生為中心,龍捲風般的順時針風勢,雙腳離地五寸,快速戟刺攻擊。戟影眼花繚亂,堪稱是大風咒裡絕強的應用招式!
「當我是陀螺啊!」陳木生灼熱的鐵砂掌胡亂朝四面八方拍出,硬是用雄渾的內力攪破龍捲風的結構。一股股熱風焦透了尤麗鼻前的空氣。
突然尤麗蹬腳上躍,藉著奇怪的強勁風勢,尤麗在半空中倒躍身軀,頭下腳上,像游魚一樣在空中劃出一道氣線,來到陳木生的後背。雙戟,朝陳木生的脖子一剪!
這招原本是尤麗的奇襲,只可惜……
「上次我見識過啦!」陳木生頭也不回,右掌一握,屈臂往脅下一甩!
雙戟距離陳木生的太陽穴只有一寸,瞬間停格成半空中的一個分鏡;倒掛在半空的尤麗眼前突然一黑,腥濃的血氣倒灌鼻腔,重重摔倒在地。
尤麗還沒任何遭擊的概念,陳木上半身一轉,右手朝尤麗凌空一掃。
「哼。」
尤麗單戟撐地,脖子往後一縮,本能地算準陳木生的攻擊範圍冷靜一躲。
不料,尤麗眼角爆開,劇烈的震盪衝擊她的腦,幾乎斷掉了她的意識。
「快拿起雙節棍,哼哼哈兮!」
陳木生吼道,原來剛剛連續掃出的兩擊都是靈活的雙節棍的兵形,在尤麗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狠狠報復了兩記,轟得她眼冒金星,雙戟脫手。
眼看,陳木生距離擊斃尤麗,只有一掌!
「大風來兮,神風掌!」
尤麗意識模糊,卻不愧是獵命師長老護法團的預備人選,雙戟脫手,還跪坐在地上的她拚命往前轟出強勁的神風掌,咒法催發到極致,身後的空氣頓時往前翻騰潮湧,匯聚強大的風壓朝陳木生摜去。
就算是一顆百年老樹,也挺不住這麼霸道的橫風。
陳木生暴吼,身子斜斜欲倒,左手擎天,虛抓著一把巨大的戰斧兵形。
「再大,不過是風!」
陳木生全身炸出萬夫莫敵的氣勢,強行在霸道的橫風中劈下這一斧。
這麼囂張的氣勢……「千軍萬馬」?尤麗倒抽一口涼氣。
一聲巨雷,風停了。
地上裂縫冒著煙。
幸虧這次終於打敗了你,要不,下次還得難堪地碰面。
但陳木生還不敢鬆口氣,幻想力走上邪路的他真怕氣勢一洩,身上叮叮咚咚的洞會像漏斗一樣噴出血來,還是等大霧來臨後再解除鐵布衫才是正經。
「跟她的斧拳比,我又接近了多少?」陳木生看著紅色的裂縫喃喃自語。
霧來了,淹沒了地上的裂縫,淹沒陳木生的傷。
閉上眼睛,呼吸著冰冷的霧氣,陳木生真的累了。唯一的慶幸,就是不用在遭遇一次尤麗三叉戟。
陳木生一向對速度極快的對手沒有把握,而兵器幫助陳木生翻盤了這樣的差距,讓坐在地上沉思的陳木生感慨良多。回想剛剛痛的要命的戰鬥,若非尤麗剛剛使出的絕招他先前都嘗過苦頭,想要打敗尤麗,還真是癡人做夢。
自己最欠缺迅速的反應能力,只有在這樣的虛擬實戰中練習運用各式各樣的兵器,才能彌補資質上的巨大鴻溝吧。一次不行,就來第二次!兩次失敗,第三次就想辦法成功。那個拿三叉戟的怪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比起外面「失敗就是死亡」的世界,這裡還真是相對輕鬆的修煉場。
是,我待在這裡很好,身為一個習武之人,怎麼可以放棄跟這麼多武學高手對壘的機會呢?醒醒吧陳木生!這正是你夢寐以求的樂園!
陳木生坐在地上,猛抓頭,想辦法將自己的困境思維導向正面,但不知何如何突破結界,遙遙無期又沒意義的戰鬥之路,還是讓他感覺很不塌實。
苦悶的等待中,大霧又來,將天與地覆蓋在白色的恍惚中。
「哎,這次是熟面孔呢?還是新面孔?」陳木生拍拍臉頰,提起精神。
這次大霧並沒有倏然破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霧裡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陳木生起了警戒,他想起曾在濃霧裡差點被猿飛佐助秒殺的慘痛經驗,不禁運起鐵布衫功夫護住全身上下,左右隨時抓運起銅盾兵形。
終於,大霧緩緩的讓開一條小徑。
小徑的那頭,不疾不徐,一個修長的人影面無表情走了過來。
不帶殺氣,那人像是散步,但腰際上的長刀意味著他潛藏的本性。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陳木生看清楚那人梳綁著頭髮,隨意捲起的衣袖,清秀的臉膀配著蒼鷹般的眼神,那人似乎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臉上的表情就像死人一樣蒼白漠然。
不對,再接近的話,就進入那個人揮刀斬擊的危險距離。
「停,來者是誰!」陳木生緊張大喝,握拳漲氣。
他的刀,好長。
長到刀鞘都快要拖在地上。
「……」那人似乎聽不懂陳木生的話,但也猜到了陳木生的意思。
於是他停了下來,微微躬身示禮。就像灑水澆花一樣自然,那人的手不快不慢的搭上長刀握柄,這中間抬手、轉腕,撫掌,所有的動作分鏡都乾淨、簡單得讓人徹底忽略。
刀已出,又復回。
陳木生的胸口,一條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細痕。
無數冷冽的汗漿,瞬間從陳木生的背脊湧了出來。
地上,鏗鏘著斷裂的銅盾兵形。
陳木生心驚不已,若不是怕死,事先用了銅盾擋在身前,這莫名其妙的一刀早就劈開了鐵布衫。刀出刀沒的居合拔刀術,竟用在了長到拖地的武士刀上,這怎麼可能?歷史上有這種怪物嗎?
「?」那人的表情終於牽動。
那人同樣感到非常訝異,自己近乎完美的居合空氣斬,竟在中途遇到了古怪的防禦,刀氣銳減,只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留下一道細痕。
不可思議。看來,是個值得使出全力的對手?
「你是誰?」陳木生後退一步,改口用日文詢問。
「在下。」
那人腳踏八雙,緩緩抬手,所有動作都像小鳥理所當然飛翔於天空,魚兒理所當然在水裡呼吸一樣的自然。
不知何時,那人的手又輕輕扣握在刀柄上。
「佐佐木,小次郎。」
京都,雨。
連鎖店吉野家,二樓,三個奇裝異服的遊人吃著大碗大碗的牛肉井飯。
一個穿著寬大衫服的中年女人一邊吃一邊看書,那衣服大概只能在埃及那種地方才有人真正把它穿上街。但女人似乎不以為意,聚精會神地看書,久久才扒一口飯。
另一個穿著亞曼尼黑色西裝的長髮男子,肩膀上始終靠著一條比他還高的黑色長棍,那對比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好像是從cosplay會場走出來的失敗扮裝。
穿著最奇特的,莫過於一身白色長道衣,彎七扭八盤坐在椅子上的邋遢男人。
仔細一看,那白色道袍上寫滿了許多人生座右銘,諸如「今日事今日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祝人為快樂之本」等過時的語句,那些字用拙劣的毛筆亂寫,更顯俗氣難耐。
邋遢男子的面前桌上,疊起了十碗都只吃到一半的井飯,只要醬油沒有沾到的飯塊,那人便拒絕扒掉它——非常自我跟頑固的闞香愁。
「跟到九泉無曲處,世間唯有蜇龍知。」
「古都歷舊人。今昔兩色情;長曲復奇徑,分沒九泉深。」
「離人夜雨歸,亡者冷帶刀;古墳蔓新草,三去兩人回。」
這三首詩,是闞香愁在兩天前使用「瘋狂嚼言者」時脫口說出的預言。比起之前的預言曖昧不明,這次的寓意倒是昭然若揭。
棍子男的名字叫兵五常,他與看書的女人倪楚楚,都是長老護法團的成員。此次行動他們與闞香愁暫時一組,目標當然還是逮到烏家兩兄弟其中一人。
由於鎖木與書恩的情報指出烏拉拉的確人在關西,再根據兵五常與倪楚楚的討論,這次預言詩裡的「古都」,八九不離十還是指京都,而「舊人」當然是套在烏拉拉身上的名詞。
至於「九泉」出現了兩次,足見其重要性,在字意上九泉指的是黃泉,也就是死後的陰間國度,但如果烏拉拉沒死。九泉恐怕就是指京都地底下無比發達的隧道世界吧,再搭配「蜇龍」兩字,兵五常原本猜想是地底下將會出現非常強悍的敵人,但倪楚楚卻認為「火車的模樣跟速度,就像古時候的龍一樣」,所以一定可以循著一般在地鐵行駛的列車路線,找到正坐在某列車上的烏拉拉。
兵五常同意這個觀點。
雖然在錯綜複雜的地底世界尋找烏拉拉,絕對沒有比在地面上的京都尋尋覓覓要輕鬆,但配合倪楚楚的「特殊能力」與「特殊命格」,要鎖定特定空間展開搜索,就沒有無頭蒼蠅的空洞感了。
而第三首預言詩顯然跳脫了前兩首的暗示。
「離人」,是誰不知,「夜雨」明顯指的是時間與氣候條件,這個情報最是重要。
「古墳」,「三去兩人回」等字眼,恍若意味著此行的三人只有兩個有機會把命留住,警告此行的凶險——但這些非常自負的烈命師不怕遇到危險,只怕找不到烏拉拉。這些警告顯然多餘。
此夜正是大雨。
一個小時前,倪楚楚已差遣了她的「小朋友」,先勘路去了。
闞香愁打了個嗝。
「吃飽了,我們走吧。」
兵五常拉拉衣領,手撐黑棍,就要起身離開。
「嗯,你們去吧,我到處逛逛。」闞香愁連動都沒有動,只是摸著肚子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一起去嗎?」兵五常瞪著闞香愁「這可是你自己的預言。」
「我今天不想戰鬥。」闞香愁連嘴角的飯粒都懶的擦,懶懶說道。
倪楚楚還是看她的書,連脖子都沒象徵性抬一下。
「憑什麼?」兵五常非常不滿,他不用」為什麼「,而用了「憑什麼」
「因為你們的衣服品味太差,我不想跟你們站在一起。」闞香愁摸著肚子。
這是什麼理由?根本就是借口!
不,這男人根本連個像樣的借口都懶得想!
「那你來日本是幹嘛的?」兵五常有點傻眼。
「我也不想來啊,是打長老說好說歹我才來渡假的。」闞香愁有些難受的臉,但那難受顯然不是心情上的欠佳,而是肚子吃得太飽。
……再怎麼常與闞香愁相處,兵五常還是覺得這男人真不可思義。怎麼會有這麼不上道的人呢?偏偏大家又是這麼需要他的預言,這種能力怎麼會由這種人擁有呢?
兵五常一腳重重踏在桌子上,一手揪起闞香愁泛黃的領子,大聲斥道:「你有沒有身為男人的自覺啊!是男人的話就大聲喊!我、要、戰、鬥!」
闞香愁似笑非笑,身子就像沒有脊椎骨支撐般垂著,任由兵五常將自己揪著。
「幹嘛!你的骨頭呢!挺起你的腰!」兵五常揪緊領子的拳頭。爆出了青筋。
「這種動作已經退流行了,真的非常不時尚……等等。」闞香愁說完,猛然身子一斜,就稀里嘩啦吐了滿地。
部分穢物,還沾到了兵五常的亞曼尼皮鞋。
「吃太飽了,真對不起。」闞香愁又吐了幾下,邊說邊吐。
這時,倪楚楚終於有了反應。
「算了,他不想去就我們兩個去。」倪楚楚說完這句,又回到書中的世界。
總算吐完衛。闞香愁看著地上還沒被胃液溶解的飯粒,像是鬆了口氣:「我去要拖把。」說著說著,這邋遢男人便起身向店員要拖把清理去了。
「……」寧願自己費事地打掃,也不願意滿腔熱血地戰鬥嗎?
兵五常抄起黑棍,忍耐著從背後一棍重重敲昏闞香愁的衝動。
真希望自己追殺的,不是拚命想活下去的烏家兄弟,而是這軟骨無賴。
「難怪你一直入選不了長老護法團。」兵五常忿忿道。
這充滿嘔吐物跟廢物氣味的地方,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兵五常一棍擊碎了吉野家的玻璃,縱身往下跳去。
「唉,就不能用正常方式下樓梯麼?」
倪楚楚合上書,跟著跳了下去。
謊言是人類獨特的語言,卑鄙的秘密構成了這個世界。
全日本地底下,有無數條理也理不清的快速鐵路與秘密車站,並沒有出現在地圖上任何一個地方,傳說那些鐵路配置位於一般地鐵層的更下方,也有傳說聲稱那些鐵路配置與一般系統其實是平行、相互連通的。
許多試圖研究日本、尤其是東京地底祌秘的地下鐵世界的地理學者與於神秘學作家,在比對了城市區域用電量、實際的城市區域發展狀況,老舊的都市設計圖後,都言之鑿鑿:有個世人所不知的地下世界,以非常誇張的姿態蓬勃著。
如果存在,那個地底世界意味著什麼呢?
「肯定是武裝嚴密的巨大倉庫。」一個東大教授在靈異談話節目中高談闊論。
「倉庫?」主持人。
「沒錯,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的經濟能夠快速復甦一躍成為亞洲經濟首強,那些偷偷藏在地下,從東亞、東南亞各國劫掠而來的貴重物資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東大教授壓低聲音,嚴肅說道:「根據我曾看過的秘密資料指出,在戰爭尾聲我方軍部與麥克阿瑟的談判裡,保留這些巨額搜刮是日本同意投降的背後主因。」
「所以地底城的存在,就是政府用來藏放大量黃金、寶石的庫房囉!」主持人順勢結論。
「對不起!我實在無法同意!」另一個特別來賓,搞笑歌手手丸山大夫打斷。
「喔?」東大教授皺眉。
「哪有這麼多的金銀財寶可以堆滿地底城啊!地底城如果真這麼大……」丸山大夫雙臂一展,看著鏡頭誇張說道:「肯定是政府正在製造可怕的武器!例如無敵鐵金剛、鋼彈之類的超級人形武器!所以才需要那麼大的地底城安置研究人員跟奇奇怪怪的高科技實驗啊!不然哥吉拉真出現的話,誰來保護地球啊!」
主持人與所有來賓哈哈大笑,邊嚴肅的東大教授也不禁莞爾,輕鬆的氣氛下,大家開始說起不負責任的玩笑話來。
「這麼說起來,在地底城裡研究外星人的飛碟也是不無可能的啊!」
「研究外星人科技?的確是見不得光的機密啊!」
「地底不見光,說不定是政府研究吸血鬼的最好場所喔!」
「吸血鬼?搞不好終日見不得陽光的地底下,還真有個吸血鬼的大帝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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