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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老朋友的代價>之章
千峰競秀,萬壑崢嶸。
黃山天都峰絕頂,有一奇石,兩側俱是眼力不可觸及的萬丈深淵。
此石險峻異常,寬僅兩尺,模樣如鯽魚背脊,尋常人想攀到上頭需冒極大危險。
先不說山勢難以克服,就說是風,在這天都峰山頂也未免吹得太猛太響,就連飛鳥經過也無法保持平衡,險些摔落,何況是人?
幸好在這山巔,除了難叢言喻的美景盡收眼底外無利可圖,是以人跡俱絕。
在這險境,卻有一老獨自盤坐在奇石上吐納煉氣。
太陽落下已久,滿山雲海一片紫氣,風勢更強,吹得雲氣益加變幻莫測。
盤坐的老頭兒維持吐納煉氣的姿勢已久,絲毫不受風勢的影響。
自幾天前聽到從昆侖山那傳來的怪事,老頭心中就沒一刻安寧。
據那些人說,昆侖山山巔上的獵命師宗廟前,那尊用斷金咒冶煉萬年寒鐵製成的薑公人像,竟然遭到天雷殛毀,崩裂成數百數千塊。
這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就有用玄冥天護咒結在宗廟的屋脊上,萬鬼莫近,怎會遭到天雷斬劈呢?
如果這是個徵兆,會是指什麼事?該去找大長老談談嗎?
老頭兒慢慢睜開眼。
唉。
為什麼在這無人仙境,自己還會這麼心煩意亂呢?
所有人都認為當今之世,除了大長老外的九大獵命師,毫無疑問就是指烏禪、闞吟、闞不歸、陸征明、廟老頭、高力、任歸、谷歌石、郝一酉……
老頭兒歎了一口氣……
緩緩伸出左手,身後刮起一道澎湃的豪風。
眼前雲氣破散,紫氣飛騰。
唉。
就算薑公人像遭天雷殛毀,事出有因,自也有許多厲害的角色會去調查關心,一把花白鬍子的自己實在不必心煩吧?不管別人怎麼看待他,這個世界上實在沒有什麼“非自己出馬不可”的事。
……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就是給自己惹麻煩。
老頭兒的左手繼續揮擺著。
風左風右,上上下下,就像一條無形的飛龍穿梭在雲裏,攪撥著,翻滾著,雲氣的形狀與走向完全掌握在老頭兒的意念之中。
像長了翅膀的大海,不管怎麼變幻,都煞是好看。
盤坐山巔的老頭兒,就是將大風咒練到了頂,被推崇為九大高手之一的郝一酉。
但將功夫練到了頂,又怎麼樣呢?
就因為有能力,就一定要使用能力嗎?
十幾年前,相依為命的靈貓死了,自己索性連貓也不養了。
……這舉動也算是一種表明心跡吧?
烏禪,那個不死心的傢伙。
“烏家火,闞家水。”
這一句在獵命師之間琅琅上口的話,聽在同樣擅長火炎咒的高力耳裏,萬般不是滋味。每聽一次,就要用自己苦練發明的獨門咒術“無限火雨”燒掉半座山,要所有能夠看見山火的人都知道……
“看看誰才是火炎咒的大行家!烏禪那傢伙會這無限火雨嗎!會嗎!”
高力就是這麼咆哮。
可以想見,擅長火炎咒的高力一向跟烏禪不合。
聽說烏禪違背本性去說服高力一同去扶桑斬鬼的時候,一言不合還動上了手。
無限火雨很強,但高力打是打不過烏禪的,不過動手時一路冷言相譏,酸人比施咒還要厲害。最後烏禪大怒離去,揚言若能活著回來,第一個就來殺高力,讓高力自己嘗嘗被火燒死的滋味。
這是何苦?
那時郝一酉聽到這件事就想……徐福再壞,等他再次壞到中土,所有獵命師再一起聯手抵抗他就是了,不見得要衝到扶桑趕盡殺絕吧?
就算想沖,別人也不見得要跟你一起玩命啊。
又說到闞吟跟闞不歸這兩姊弟好了。
既然是渡海大戰,鬼水咒當然是所向披靡的大咒,整片海水都是咒語的法器,力量大到無法估計。別說闞家一個人就敵得上一百艘戰船,就是徐福親自掛帥,想在大海上施法搞鬼,鬼水咒也不見得會輸給徐福的魔力。
烏禪,跟闞吟跟闕不歸,三個人是相當有交情的。
烏禪抱著理所當然的友情與希望,打算邀請兩位高手共赴戰場。
可?
自從忽必烈公開招募獵命師隨軍以來,闞吟跟闡不歸的行蹤便飄忽不定,顯然是故意。幾個月下來,烏禪用上了所有能用的命格就是找不到他們倆,問人也問不到。
烏禪為此鬱鬱寡歡。
怪誰不得,人各有志,這點郝一酉真心理解。
練鬼引術,沒人比陸征明還要在行了。
只是陸征明練著練著,竟養出一批萬人屍軍,模樣醜陋不說,還很臭。
一萬具臭得要命的屍體要放哪?
最後陸征明只好跑去南疆據地稱王,這也是一種人生的無可奈何。
接來要說的事搞得沸沸揚揚,每個獵命師都會背了。
烏禪千里跋涉到了南疆勸說陸征明,邀請他帶領萬人屍軍參加忽必烈東征,但聽說陸征明讓烏禪吃了閉門羹,來個死不見面,就只是派殭屍送道歉信給烏禪,客客氣氣要趕他走。
走是走了。
只是烏禪臨走前氣到放火燒了上千個屍兵,大吼:“想殺我,就到扶桑!”
陸征明已經放話,要是烏禪能夠活著回來,他就要率領屍軍圍殺烏禪。這又是何苦?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用咒語養蜘蛛的廟老頭也不買烏禪的帳。
他明擺著想在中原作威作福,也不想把命賭在大海上,做那英雄的夢。
“這是為什麼?”烏禪壓抑著怒氣。
兩人隔了數十丈,全靠內力送話。
“烏禪,你追捕我這麼多年了,你還看不清嗎?老子很壞,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人劫貨,姦淫擄掠,可以幹的我都幹了,就是沒人治得了我。就是你,打得過我,卻也抓不到我。”
雙手叉腰,廟老頭繼續他的大不屑:“徐福嘛,只是一個比我壞的魔頭罷了,我佩服他可以這麼壞,行不行?”
“廟老頭,你既然知道自己過去造孽太多,不如就跟我一起,把罪扔到大海裏洗一洗吧!大壞蛋當了這麼久,不膩麼!”
“不膩不膩,我的功力若能有今日百倍厲害,我也想跟徐福一樣,一百倍的壞。”
廟老頭呸了一口口水在兩人之間。
他說的可是真話……
天下人這麼多,要壞,又未嘗沒有人壞得過徐福。
只是啊,那些人沒這麼大本事壞,於是便安安份份當個小強盜,當個小流氓,沒錢的時候搶錢,沒女人的時候搶女人。沒事做的時候?就重複沒錢跟沒女人的時候該做的事。
能力大點的,運氣旺點的,便弄來一批也想使壞的混蛋占山做寇。
更厲害的,乾脆殺國稱王,再來個編篡歷史來翻轉他的惡業。
要壞,真得看際遇造化。
“那這樣!徐福,有我一個人挑著!你就用你的蜘蛛舞幫我清掃一下那些礙手礙腳的小角色,這樣總可以吧?”烏禪克制的怒氣已經瀕臨極限,握住九龍槍的手又更緊了。
淡淡的火焰,在握槍的指縫中緩緩地竄了出來。
“烏禪你這狗娘養的!你當我傻的!”
廟老頭像個地痞無賴一樣放聲大笑:“血族皇城裏,又豈只一個徐福厲害?要是那、幾、個、人都醒著,即便是九大獵命師一起殺進去都要掉九顆腦袋!就算那、幾、個、人都乖乖睡著也罷,就算我也爽快地料理那些跑龍套的小嘍囉也罷,可你這狗娘養的萬一被徐福生吞活剝了,我要怎麼走?道個歉說我跑錯地方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麼多年烏禪都想殺死作惡多端的廟老頭,可都沒有得手。
就在烏禪擊出大火炎掌的一瞬間,廟老頭就用他的獨門逃跑招式溜走了。
郝一酉當然不欣賞廟老頭的為人。
但在不想參與烏禪行動這一點上,倒是所見略同。
谷歌石。
這狂妄自大的傢伙,多年來對大家公推烏禪為獵命師之首,非常不爽。
他老是忿忿不平,說火炎咒火來焰去的,端地是一種嘩眾取寵的招式,哪像最多人用的怪力咒,從練功那一刻起就是一步一腳印,踏實深練,力拔千鈞毫不取巧。
更令谷歌石難以忍受的是,烏禪總是與落魄到家的闞吟、闞不歸飲酒歡歌,老是大贊:“鬼水咒好啊!”、“鬼水咒真是霸道無雙!”
卻不來與自己交好?
比起闕家那窮得要命的兩姊弟,自己可是權勢遮天,獵命師跟隨他練功者眾,不分姓氏血緣、人數眾多幾乎自成門派。就算是尋常人等也想跟著他學習一招半式,入伍從軍。而軍部將領更是巴結著他、冀盼能得到的他得意門生,以獲武將。
但烏禪,就是不來跟他喝杯酒!
就是沒想交他這個朋友!
今次,烏禪終於來了。
還帶著一個請求。
“可以。”谷歌石爽快地說。
可以的背後,還有一個條件。
谷歌石這個條件很簡單,就是要烏禪下跪求他。
“不跪。”烏禪直截了當。
“為什麼不跪?”谷歌石倨傲睥睨。
“不跪。”烏禪面無表情,卻也不動怒。
“嗤……”谷歌石眼神裏淨是尖銳的嘲諷:“如果你真的像你剛剛說的那樣,可以為了斬妖除魔的豪情壯志不惜性命,那,跪我一跪,又算得了什麼?跪了我,不敢說你就破得了東瀛血族,但起碼多了一份希望。你啊你,烏禪啊烏禪,你不過是在沽名釣譽,你斬徐福,不過是想在獵命師問萬古留名,求的不是正義,是虛名!”
但烏禪的凜然雙眼,像火焰一樣直射進谷歌石的靈魂裏。
燒得谷歌石的耳朵都紅了。
烏禪大聲,卻不急不徐地說:“男子漢,要做一件事,就該用男子漢的方式去做,就算失敗也見容於天地。苟且地幹,鬼鬼祟祟地幹,違背良心地幹,就算最後成了大事,也不痛快!”
“放屁!你既然有所不為,為什麼又去求廟老頭?你追殺他多年,是追假的?”谷歌石越說越大聲,脖子越來越粗:“為了求名,你連仇人也求,卻不來跪我?我谷歌石是什麼人物?我統領江湖三大幫派,手底下調教過多少英雄豪傑,有什麼本事及不上廟老頭!你求他,卻不跪我?!”
烏禪朗聲大笑起來。
這一笑,震得谷歌石雙拳狂握。
“廟老頭罪孽深重,這麼多年我總是想殺了他祭天。但廟老頭可不是表裏不一的小人,我也算得上欣賞他說什麼是什麼,不來虛偽造作那套。廟老頭很壞,但我今天是要他跟我去殺一個比他更壞的人,想他把罪折了。他肯,我痛快。他不肯,我不痛快。一翻兩瞪眼,我跟他之間,何其簡單!”
“哼,總是有你說的了。”谷歌石語氣已沒有先前狂妄。
只見烏禪手中九龍槍鏗鏘蹬地,在地上裂出百條火痕。
谷歌石一凜,這是幹嘛?
“哪像你啊谷歌石,你比真正的混蛋更讓人討厭,你敢趁火打劫叫我跪,我今天沒事,乾脆就來殺你罷!”烏禪右手放開穿入地板的九龍槍,赤手空拳踏步前行。
“我做了什麼,你要殺我!”谷歌石暴怒,卻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要殺你!便殺你!”
說完,烏禪只用一個時辰,就在谷歌石的地盤上,宰掉了自稱天下無敵的谷歌石。話說就在谷歌石被宰的整整一個時辰裏,沒有一個門生膽敢出手相助。
事後烏禪在地上用火燒下四個大字,就昂首闊步走了。
“殺人練功。”
大風咒之首,當然也避不過烏禪的熱烈邀請。
“我的火,吹上你的風,天下之間有誰可擋!”烏禪喊得很用力。
“唉。”郝一酉歎氣也很用力。
那天在華山之巔的對話,還真是尷尬。
“我說老烏啊……唉,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老郝,你還能在哪?就是在四處高山上玩風弄雲不是?”烏禪哈哈大笑。
“是啊,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就是到處爬山,到處弄風玩玩而已。”郝一酉坦白相告:“打打殺殺那種事,我年輕的時候就不愛,何況一腳踏進棺材的現在?我說老烏,我不會勸你別去扶桑,可你也別勉強我……”
“老郝,從前我不會管你,現在也不會管你,可今天我是來——求你的。”烏禪也沒生氣,只是神色滄桑。
這話說得很軟。
可軟得,極重。
“跟打徐福無關,就當是幫我,行嗎?”烏禪連這種句子也說了。
“很容易就死了。”郝一酉直言。
“……我的火炎咒練個百多年,已經沒辦法再更進一步了,這一、兩年,可能就是我平生功力最強的時候,再老下去,我也沒辦法雄心壯志了。”
“老烏啊……你可曾……”郝一酉支支吾吾。
烏禪打斷郝一酉的窘態,縱聲吼道:“但你的大風咒,只要使出破潮陣那一發,風生火起,我的火威力將旺上十數倍,我再問你——天下間有誰可擋!”
烏禪用力說,周遭的空氣都震動起來。
當時郝一酉真想回答“徐福”二字,可不敢。
一把年紀了,講話還要那麼小心,連自己都覺得很窩囊……
華山絕美。
面對著雲氣縹緲的深深山谷,烏禪站著,郝一酉坐著,一個人隨手對著虛空亂丟火球,另一個則用手揚風,將烏禪丟出去的火球逐個搧熄。
有的火球大,有的火球小,是以風也是忽大忽小,用量精准。
火球越丟越多、越來越快,郝一酉的風也就越來越急……
這個不需要言語的小遊戲,就是兩人相交八十年的全部。
男人嘛,不見得有話聊,但總可以找到一件事能夠一塊做的。
烏禪只有在跟郝一酉一起打發時間的時候,才會露出其他人都看不到的那一面。這都多虧了兩人相識的時候,烏禪還是個意氣風發的熱血大頑童。
忽地,烏禪丟出一團足以炸掉一艘軍艦的大火彈。
若郝一酉沒有攔到這團大火,萬一落到下面山谷,肯定會燒出災難的漆黑。
郝一酉趕忙運風狂吹,先將大火彈整個吹向上空,雙手再重重一拍。
八十八股勁風從四面八方將大火彈瞬間壓裂,消散無形。
果然厲害。烏禪咧開嘴笑說:“這樣吧老郝,我們認真來一場賽,不傷和氣,點到為止,輸的人要聽贏的人一個命令,如何?”
“老烏啊……”
“我都還沒說要賽什麼,你就拒絕我?難道你沒打算贏我嗎?”
烏禪皺眉,有點發火。
郝一酉低著頭,也不曉得在難堪個什麼勁:“我什麼都可以輸給你,可我真的不想去。別說徐福了,就算你教我跟你一起去滅一個普通至極的國家,我也沒那樣的心境。我都一百二十多歲了,這一百多年來,九大獵命師裏面各有各的豐功偉業,就我一個,什麼也沒幹過,大家不過是推崇我的大風咒使得不錯罷了……”
烏禪抱著頭,頭痛道:“使得不錯?獵命師有多少人練大風咒?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吧!你的大風咒,練到那些兔崽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境界,難道就沒有更大的抱負?難道你就只是想在這裏吹吹我的火球?”
“老烏……就當我不爭氣吧,我就只惦著玩玩雲朵罷了。”
扛著九龍槍,烏禪悶悶地走了。
那背影毫無霸氣,沮喪得要命。
對不起了,老朋友。
真的很抱歉,你當我兄弟,我卻真的是個膿包。
大風咒練到出神入化,在名山巔上尋幽訪勝,操縱雲氣變幻,豈不很好?
這就是郝一酉的人生。
最後九大獵命師裏,烏禪只說動了跟他有仇的任歸……還帶了一頭單手怪物。
幾個月前這兩大高手加一頭怪物跟隨忽必烈的戰艦去了東瀛扶桑,沒能回來。
意料中事。
一念及此,郝一酉還是歎了一口氣。
可以認識烏禪這種天生挺拔的英雄人物,郝一酉,多多少少也覺得很高興。
或該說是榮幸吧?人就是這樣,即使是被拜託超過能力範圍的事,也覺得至少對方看得起自己,雖是拒絕,也很欣慰。
獨自坐在這黃山頂峰,少了那些遊蕩在半空中的火焰,不由得寂寞起來……
攤開獵命師的歷史,可以跟烏禪並肩齊名的勇者,毫無一人。
如果連烏禪都殺不了徐福,當今之世,無人能夠。
最後烏禪在地下皇城裏,努力走到了哪呢?
應該有碰見徐福吧?
碰見後,烏禪跟他過了幾招?又說了什麼話?不會什麼都不說就動手了吧!
臨死前,烏禪一定非常悔恨。
可到底烏禪傷到了徐福沒有?
一定有的吧?一定的吧!
罕見地,郝一酉認真祈禱。
至少在烏禪死前,一定有過讓徐福大吃一驚的招式,即使是命中一拳也好……
不,那怎麼夠呢?憑烏禪,那怎麼夠呢?只是一拳又怎能甘心?
至少也要將大火炎咒所有的招式都用過一遍才死,烏禪有那樣的本事!
是吧?
是吧!
窩囊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這次,鼻頭還有點酸酸的。
九大獵命師。
九大獵命師?
今九缺三,獵命師人才濟濟,很快就會補上。
其實話又說回來,這種“高手排行”真是可笑,不過是數字遊戲。
郝一酉心想,不管自己怎麼認定自己的,別人還是會將他這種絕對不管事的“高手”算列進新的九大獵命師排行裏,根本不理睬他的武功只是一場玩風的把戲。
又說如果來個十大高手,說不定聽木咒的高手馬惜通也可以名列其中。十二也是個好數字,這樣一來斷金咒奇才裘三囂、跟一鼓作氣養了七隻貓的獵命鬼才駱將軍,都可以進榜同歡啊!
最後不如列個九百大獵命師好了,人人有份,豈不聲勢浩大?
今晚月色白得慘澹。
胡亂想著,力隨心動,不知不覺雲氣已翻滾如一個黑色大漩渦。
忽地,郝一酉的額上落出一顆冷汗。心念一動。
“那是什麼?”
郝一酉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在這險峻的雲氣之巔,隱隱約約,“那東西”模糊直上。
意識,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空白。
“太……太強了。”郝一酉喃喃自語。
對不起,老朋友。應該……要跟你一塊去的。
戰爭,無疑是屍體大豐收的季節。屍體也有品級之分。
軍人的屍體要比尋常老百姓的屍體奸用得多,肌肉強健、煞氣重又有血氣,操縱起來不管是耐用期限或攻擊力都更優異。
宋滅之前,好歹也拚命抵抗過蒙古好一陣子,死去的元兵與宋兵屍體滿坑滿谷,讓許多修煉鬼引術的獵命師大發利市,一口氣搜刮了許多好材料。
只是屍體很多,卻不是鈔票,你有多少本事一口氣使喚多少屍體,才是你能帶走的數量——也就是傳說中的“趕屍”。
通常鬼引術沒有十年功力,是沒辦法一人操縱十具以上屍體的,而一般獵命師操縱二十幾具屍體已經是心力的極限,一因咒力不足,再者陰陽有別——鬼引咒也是陰陽術的一種,修煉者的天生因緣很重要。
一出生就克死了母親,陸征明有股天生的“鬼氣”,可以將他的意念聯繫陰陽兩界,而陸征明的性格又天生灰暗偏激,兩個特質都讓他成為修煉鬼引咒的大行家。
許多獵命師言之鑿鑿,若不要偷懶使用“鬼引無想”,陸征明也能夠靠著意念一鼓作氣操縱一千個屍鬼。也有人說,其實陸征明是半人半屍,才有那樣的能耐。
南疆,一個不屬於任何國家的蠻荒之地。
潮濕、瘴氣、瘧蚊、毒蛇、盤根錯節的樹根、無預警的滂沱大雨、猛獸……白晝時一切無異,只不過是一個不適合人類文明的三不管地帶。
到了夜晚,這個神秘的三不管地帶,更到處彌漫著一股妖魅之氣。
黑暗的沼澤邊,一隊巡邏的屍兵正在追捕一頭負傷的大老虎。
“……”幾個屍兵圍住老虎,手持發著青光的長戟。
老虎驚恐又憤怒,它嗅不到、搞不懂這些屍兵“究竟是什麼”,只知道這些看起來像人一樣的“東西”完全不怕它的爪牙,不管它怎麼撲、怎麼咬,這些發臭的東西就是無法被一刺擊倒……
屍兵面無表情地靠近,井然有序地,舉起長戟。
憤怒的百獸之王大吼一聲,在十幾支長戟戳下的瞬間做出它最後的反擊。
幾個眨眼而已,百獸之王的屍體上就被兇器貫穿,不甘心地氣絕身亡。巨大的老虎屍體給屍兵們剛剛抬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向“根據地”,預備作成非常兇猛的“魔怪屍虎”。
這是陸征明最常用的“鬼引無想”屍咒,可以在固定的疆域裏操縱一定數量的屍體,命令屍體大軍做出簡單的動作,例如巡邏、追捕發出殺氣的猛獸、與入侵者戰鬥等等。
完全就是個妖氣沖天的鬼城。
“根據地”不過是一座廢棄古城的廣場。
陸征明一身狼狽站在廣場中央,忙著用紅線將一隻粗壯的斷手縫在一個明顯不屬於它的屍體上,陸征明的腳邊湯湯水水的,斷手斷腳斷頭、心肺臟器大陽小腸流了一地,臭得要命,只有蒼蠅還願意在附近飛來飛去。
他最近在研究“重新組合屍體”是否可行。
於是陸征明將許多孔武有力的戰將屍體小心翼翼切成多塊,儘量將神經系統與完整的肌肉群保留下來,重要的延髓跟大腦也擺放整齊,計畫用這些戰將彼此身上最強的部分拼拼湊湊成一個完整的“超殭屍體”,最後一步,再施展鬼引咒,將屍體從無意識的陰間拉回陽世,做他媽的不人不鬼。
如果這是科學上的技術,勢必徒勞無功。
但在咒語的世界裏什麼都有可能——說到底,又不是真正的復活、屍體也不可能擁有自己的思想,不過是借著屍體生前殘留的力量化作一條又一條強壯的魔犬罷了。
許多獵命師都看不起修煉鬼引咒的獵命師,認為是邪道。
這麼想也無可厚非。操縱原本該入土為安的屍體,這根本是一種對死者大不敬的咒術。
但會走上修煉鬼引術的獵命師,原本在性格上就帶著天生的扭曲,對這些批判不是完全不以為意,或根本就大反其道、來個沾沾自喜。
“放火就不是邪道?弄水就不是邪道?儘管嘲諷吧,小心你死掉以後,我會把你的屍體好好炮製起來,當我腳下的狗。”陸征明總是冷笑。
真是強而有力的冷笑。嘴巴太賤、被陸征明作成極品屍體的獵命師,前前後後就有十幾個。
然後出言諷刺的獵命師,漸漸就少了。
“這次應該沒問題吧?我的手藝可是越來越熟練了。”陸征明欣慰地擦汗。
要是這次的實驗成功了,陸征明就可以朝著更奇怪的實驗邁進,例如將八隻猛將的手臂同時縫在一個軀體上,或是將兩套腦袋與脊髓同時嵌入一個軀體裏,這樣造出來的畸形怪物,醜歸醜,但理所當然會更加厲害吧?
陸征明每想到此,不禁微笑。
啪!屍兵們將新鮮的老虎屍體摔在廣場邊上,倒在一頭鱷魚旁。
“滾。”陸征明頭也不抬,只是繼續縫他的斷手。屍兵們拔出插在老虎屍身上的長戟,發出唧唧啾啾的聲音。
陸征明這才忍不住看了可憐的老虎屍體一眼,罵道:“那些屍兵……沒有我親自在場操縱就是一個勁地蠢,沒看好亂七八糟就插進去,萬一傷了重要的肌肉怎麼辦?”
屍兵轉身離去,搖搖晃晃,搖搖晃晃……陸征明遠遠看了那老虎一眼。魔怪屍虎?
算了,那種東西玩過就玩過了。如果長戟沒有戳爛主要的肌肉群,等一下就將那頭老虎的肌肉連著皮、塞一點到這個拼湊戰士的身上吧,體質上壯一點,披著虎皮,看上去也威猛一些。
說到異種拼湊……“據說”那頭毛冉竟然獨自從扶桑逃了回來,還到處胡說八道。
真的假的啊?不可能是真的吧?血族的皇城豈能讓毛冉來來去去?
聚集一堆食左手族的南蠻占城,就緊鄰著這片南疆鬼城,長久以來陸征明就很覬覦食左手族強大的肉體,他佔據這座古城練屍兵,其實是想發動一場捕獲食左手族的侵略戰爭,然後豢養一群食左手族的屍兵、並將食左手族的屍體加以融合進人類的屍體裏。
如果毛冉真的活著回來了,那事情就棘手了。毛冉很厲害,厲害到能夠不卑不亢地與烏禪那討厭鬼並肩作戰。要打垮有毛冉在的食左手族,一想就令人頭痛,只希望傳言非屬實。
“不過,怪了。”陸征明縫著屍體的手,忽地停了下來。
現在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丑時將過……快到寅時的交替吧。
要是在平時,那些自動巡邏的屍兵應該會扛了好幾條猛獸的屍體回來才對,若碰巧沒有遇到倒楣的毒蛇猛獸,按照陸征明所施下的咒,幾十隊的屍兵也會輪流繞回古城廣場、再繞出去繼續巡邏才對。
可是今晚,那些屍兵巡邏隊就只回來過……兩隊人馬?
像平日一樣浸淫在奇怪的研究裏,陸征明到現在才察覺到不正常的現象。
“……”陸征明閉上眼睛。
手指飛快掐算,用鬼引咒感應屈服於他鬼引咒之下的一萬屍兵。
除了躺在古城隧道裏休息的六千屍兵外,其餘駐守在外的四千屍兵……
東側。
原本應該有八百巡邏屍兵在東側的,但現在一點感應也沒有,全都斷了線。
如果屍兵是受到攻擊全軍覆沒的話,就在戰鬥發生的那一瞬間,陸征明就會間接感應到敵人才對。
沒道理,八百巡邏屍兵無聲無息就被幹掉了。
陸征明陰沉地看著東面。
那個方向,完全沒有異樣,絲毫沒有帶著敵意的氣息。
這真是……
“太可疑了。”
陸征明很快用沾滿屍層與血水的雙手結了手印,鬼氣迸發。
“穢土擒屍——八大家將!”
臭氣滾滾,八個污濁的黑影從古城廣場旁通道慢慢走了出來。
八個黑影的額頭上,都寫著陸征明獨門的血字咒約。
第一個,是南宋死守襄陽城的大將,生前殺敵無數,死後也是鬼神通殺。
第二個,是滿臉刀疤的蒙古前鋒,生前擔任陷陣第一人,破城無數。
第三個,是曾經享譽天下、最後卻戰死在襄陽城上的南宋大俠。
第四個,則是一名比兩個人還高的巨人盜賊,老虎曾經是他的食物。
還有四個……
嘴賤真的是一件很不便宜的事。
四個不幸死得比陸征明還早的獵命師,目光呆滯地站著聽候命令。
這八大家將,是陸征明的得意作品。
恐怖兇殘,不僅畏懼。
陸征明咬破手指,血色濺月。
“我們去東邊看看吧……說不定你們很快就有新夥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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