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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刀鞘師與阿蘭
這兒是堺港的大小路偏北澡堂町的納屋莊左衛門的新宅。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中庭有現在日本到處可見的檳榔樹、龍舌蘭和蘇鐵,庭院所用的石頭、韓國草、白砂風化的庭園風貌與眾不同。而且,還有兩只白色的巨鳥悠然自得地在那兒走著。
“我原以為那是鳳凰,然而卻是一種叫孔雀的鳥。”
剛從外面回來,邊走邊談著話的是奉命比信長先到堺港來買洋槍的木下藤吉郎。
“那是真的孔雀啊!孔雀的種類有很多。白色的就稱為白孔雀;還有尾巴上有七色彩虹而顏色豔麗的孔雀叫虹孔雀,從頭至尾約長三十尺。”
“什麼?三十尺?”
“是啊!這絕對不是吹牛,是真的。”
“我真不明白,難道真有三十尺的孔雀嗎?”
藤吉郎震驚地反問著,而對方也拿下頭巾,側著頭說:
“呀!你這人也真會裝蒜,你看,它不知道是否有五尺呢!是不是,藤吉?”
“嗯!會裝的是你蘇羅里,你才真正會裝啊!你說這孔雀有三十尺,我看有一半十五尺就不錯了。”
“不!我坦白地告訴你,可能不到十五尺,反正是孔雀就對了。”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你的話不能相信,所以你做的刀鞘我不買了,新左。”
“你真是的,在堺港這一帶有名刀鞘師之稱的蘇羅里新左,難道是隨便說說的嗎?”
“這倒很難說,但你的話有太多的謊言,就算你是名刀鞘師蘇羅里也是一樣,蘇羅里,嗯!這聲音很像是把刀從刀鞘里拔出來的聲音,是不是因此你才叫蘇羅里新左?”
“正是。”
“那麼,新左,你說要帶我去花街柳巷,還說要帶我去洋槍行,這些也都是騙人的啰?每天帶我去銀座,像流水般地花銀子,你以為我有多闊?!但是,凡事都是用銀子做的。在我的家鄉當麻雀豐收時,有人因吃太多而拉肚子,而你的話也是多得令人難以置信。你啊!看起來動作慢吞吞的,但是和我說起話來卻有如鯉魚的嘴巴嘰里咕嚕地說個不停。如果對方要殺你,我看你是慢吞吞地來到河邊才要拔刀,這已經太遲了!像你這種人做出來的刀鞘還能買嗎?”
“嗯!”蘇羅里新左覺得被人洞穿心事似的,“好!好!你這個人還真愛說話,只是少了點智慧,真沒趣!跟你這種沒知識的人談無聊的話是會中毒的,我開始感到痛苦。怎麼樣啊?木下先生,趕快把你的解毒妙藥拿出來吧!”
“什麼?解毒妙藥?”
“是啊!我已中了你的毒氣,搖搖欲墜。”
“你在說什麼?中毒的人是我,我木下藤吉郎又不是賣藥材的。”
“難道你就眼睜睜地見死不救嗎?你真是個無情的人。好吧!我們就此告辭吧!”
“等一下,新左!”
“嗯!叫我回來,就表示你要拿解藥出來啰?”
“對!我給你解藥,但這並不只是解毒的妙藥,而是能讓人把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的一種妙藥。只是你服用此藥之後,還是會說謊,不過,不管有還是沒有,現在你都要全部說出來。”
說到此,藤吉郎從懷中拿出五六十個黃金條,放在刀鞘師新左衛門的面前。刀鞘師新左衛門的綽號叫蘇羅里,是堺港有名的男子。他看到那些黃金,立刻拿在手上打量著。
“原來如此,這真是很好的解毒藥!然而,一次就叫我服用這麼多……我明白了!這不是你藤吉郎先生的東西。”
“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這是你主人的東西,這些都要給我嗎?那麼,我就在堺港好好接待你。既然你給我這麼多解毒藥,我該報答你才對。但是,這些解毒藥我不會全收,我只要三分之一。”
“哈哈哈……”藤吉郎很愉快地笑了起來,“蘇羅里,你又在說謊了嗎?”
“什麼?我說什麼謊?我一生下來就在這個地方。”
“你真是個不肯說實話的男人。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我明白了,我沒有看錯的,你就是堺港的密探。在人潮擁擠的街道,時常會有來路不明的旅客,你就是從中取得金銀,然後帶他們去買物品,甚至買武器。然而,你又派人詳細地調查,你知道天下所有的動向,不僅在這街道為自己設防,並且又存了一大筆錢,正因如此,你才這麼裝糊塗的,實際上你是名副其實的密探。怎麼樣?我這沒知識、沒智慧男人的想法有錯嗎?”
藤吉郎很得意地眯著眼,微笑地對他說。
“噢!噢!真是沒有想到!”蘇羅里新左搖了搖頭,然後又拿著黃金敲了敲自己的頭說,“謝謝你!既然你這麼說,我只好收下了。”
“你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吧?”
“正是,像我這麼會吹牛的人,將來如果你取得了天下,可要把我新左放在左右吧。如果不這樣的話,那麼在堺港的氣氛就會變得不好。像你這麼好的男子,又擁有那麼多的金銀,或許在你還沒有奪得天下之前,這些金銀早就被人取走。而那位供你使喚的侍衛,面相並不怎麼好,怎麼看都像是山寨主似的。但是,這不是我說的,是從堺港邊境傳來的流言。”
山寨主該是指現在停留在戎島附近的蜂須賀小六吧!
“你放心!”藤吉郎這麼說道,“我也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我們都愛說話。坦白說,和你走了那麼多家店,但是大家都說洋槍已賣完了。好吧!雖然不能跟你講,但現在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主人的名字,事實上他就是尾張的織田上總介,而我是他的禦台所奉行。”
“啊!就是剛剛討伐今川義元的織田信長。”
“你也知道我們大將的名字?”
“喔!這下子慘了!我遇到壞人了。那麼,你就是尾張那大笨蛋的家臣?”
“你也知道大笨蛋這個名字,那真有趣。這大笨蛋打倒了今川義元,而這消息也傳到堺港來了!”
“世間只要有關功名之事,都流傳得特別快。今川義元的運氣也實在不好,大家都還有點同情他呢!”
“蘇羅里!”
“什麼事?你的眼神好可怕呀!”
“你直呼我們大將的名字,這不可以的。”
“喔!對不起!失禮了。”
“如果是其他的人就不可原諒了。然而,我看你也實在是……假如我取得天下之後,你就成了我們的部下,對于這種約定,我還是假裝沒聽到的好。好吧!趕快把解毒藥收好。”
聽到這里,蘇羅里新左衛門突然改變臉色,歪著頭一本正經地看著藤吉郎。
正如藤吉郎所說,他在這街道表面上是刀鞘師,出入妓院及住吉神社的人,專門幫旅客打雜,實際上才氣縱橫,而且學問淵博,手下也有數十人供他使喚,在此地相當吃得開。
那些擅長和歌、詩句、茶道、坐禪、繪畫及燒陶器的人,也都是他的手下。
他集合這些有才能的人供自己使喚,當諸國大名前來購物時,這些人都能派上用場,依照對方的意思投其所好,獻上人物供其使用。
然而,這種偽裝一眼就被藤吉郎識破,這也使得新左覺得氣氛不大對勁。因此,他表情嚴肅地看著對方好一陣子,才慢慢地把黃金全都納入懷里。
“看來新左你是明白了。”
“不!不!我是輸給了賄賂,人都是怕窮的。”
“不要騙我了!在你的倉庫里有堆積如山的金子呢!”
“那些金銀與解藥不同啊!然而,這藥還是很好用。喔!看來我不想說話都不行了。”
“好吧!從哪兒說起呢?嗯……為何我都買不到洋槍?你能否把原因告訴我?”
“喔!這沒什麼理由啊!因為堺港的主人三好長慶先生下令說這陣子不要賣洋槍。”
“什麼!三好長慶?難道是他自己要用嗎?”
“嗯!或許吧!”
新左又恢複先前的氣色。
“反正他遲早要取得天下,不能把這麼好的東西給賣掉,因此下令不賣給任何人,他發布這命令,應該是有要用洋槍的意思吧!”
“喔!是我不對,不該這麼問,我想知道他要如何用那些洋槍。”
“好吧!反正已經說了,就通通說給你聽吧!他有兩種用途。”
“第一,就是對准這邊的將軍義輝。‘砰!’就這麼一聲……一切都完了!”
“有人說技術能助身,但也會有叫人粉身碎骨的事實存在啊!”
“公方先生(即將軍義輝)就是太專注于劍術,而他所集合的手下又都是一些強者,萬一主仆之間發生糾紛……到時不就成了一件大事?所以,還不如趁現在襲擊室町禦所。對手雖然劍術高超,然而這邊卻是洋槍。”
這時,蘇羅里新左衛門又恢複了剛才嚴肅的表情。
“到底還是尾張大笨蛋的禦台所奉行領先獲勝了,對于這件事你已明白,我就不必多說了。”
“蘇羅里!”
“什麼事?”
“現在才開始進入話題,我不許你逃,你剛剛說他的用法有兩種?”
“嗯!我是這麼說的。”
“其中之一你已告訴我了。那麼,你告訴我如何才能買到洋槍,你要全都說出來。”
“否則你要殺了我嗎,藤吉先生?”
“哈哈哈,不殺、不殺。像你這樣人,活在世間是有用的。在這世上如果沒有那些聰明如鹿爪的人,那可就沒趣了!總是要有一些像尾張的大笨蛋,還有我、你這種的人,這樣世間才會變得更有趣、更光明,不是嗎?”
這時,新左的眼神已緩和多了,他吐了一口大氣說:
“我真是碰上了壞人啊!”
“你又說這種話了,你這吹牛專家。”
“好,好!我說,我說!在這世上只有白癡是天不怕地不怕,這句諺語你應該聽過吧!”
“是啊!白癡是天下的寶物啊!”
“那麼還有一個用途,就是美濃蝮的兒子,義龍他托三好先生買的。”
“美濃的齋藤義龍?”
“正是。義龍對于在旁邊的尾張已經虎視眈眈,看來他是想取得洋槍來攻打。另一方面,三好長慶也希望能賣他一個面子,等到將來也便于攻打近江。因為有這個主意,所以才下令不能賣洋槍,即使你到處求人,也沒人會賣給你。喔!我說的話太多了,木下先生。”
“什麼木下先生!”
聽到這段話,藤吉郎的眼睛為之一亮,新左閉嘴之後,兩頰微微地顫抖著。
正是如此,如果那位性急的信長來到堺港,而那時的藤吉郎卻一支洋槍都沒買到手的話,或許他會生氣地說:
“猴子!把整條街給燒了!”
他那張生氣的臉就浮現在藤吉郎的眼前。
況且,現在這條街道所有的洋槍都是要用來攻打信長的,由于和美濃有約,所以也可以說是被美濃買去了。
“蘇羅里!”藤吉郎又一次喚著新左衛門。
“什麼事啊?”新左衛門又恢複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別發出這種粗野的聲音好不好!那會嚇到這家的女兒。”
他指著庭院的一角笑了起來。
“我不是在說女孩子的事情,而是指……”
“洋槍的事,對不對?然而,卻沒人賣一支洋槍給你是不是?這堺港的主人三好長慶,再怎麼說,也是山城、大和、攝津、河內、和泉、淡路、阿波七國的太守。”
誰都不敢輕視他所下的命令。這時新左又裝出一副頭被東西壓住的模樣說:
“你看!這家的女兒正在放鴿子。”
這家女兒十八歲的阿蘭,從庭院大蘇鐵樹上的巢箱里取出鴿子,並且像是在它們的腳下綁了什麼東西似的。
“我蘇羅里之所以把你木下先生請到這個家,是希望你能說服阿蘭小姐,或許事情會有轉機。你看!你看!她放了第一只,這是她表示歡迎你的意思。”
“什麼?放那只鴿子是表示歡迎我?”
“正是,你看!她放了第二只,啊!第三只……”
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她接二連三地把鴿子拋向天空。
被放出的鴿子並沒有飛遠,只不過是在這家的上空排成了十字而交錯地飛著。
這時突然從空中傳來了美妙的笛聲。
“啊!那是什麼聲音?難道是綁在鴿子腳下的笛子所發出的聲音嗎?”
藤吉郎將雙手放在耳朵後面,看著新左的臉。
新左只顧往外瞧。
四只、五只、六只,當她把鴿子都放出之後,又從笛子後面傳來了金鈴的聲音,真是悅耳動聽。這音樂從天空傳到了家里。
這時的藤吉郎似乎也被嚇了一跳似的。
“啊!你看!連白孔雀都歪著頭在聆聽呢!實在是很奇妙的一件事,蘇羅里!”
“所以我要你好好地拜托她。你看!為了你,她把最自豪的音樂都演奏出來了。”
“這就是她的極樂演奏啊!”
“極樂演奏?是啊!就是極樂,也就是從天空中放下的音樂。”
新左又壓低聲音說:
“把阿蘭小姐叫來這里,她是這家的一粒種子,因此,你要好好地說服她、請求她!”
“什麼?說服她啊!”
“有什麼好怕的,這家主人是堺港自治會里十人中最聰明且最有力量的人。”
經他這麼一說,藤吉郎的眼中也散發出光芒。
然而,他還是不太明白蘇羅里新左衛門的想法。
這家的主人納屋莊左衛門,是日本唯一的自由自治都市堺港十大要人中的首領。這件事藤吉郎是明白的,而十個人共管堺港的政治,因此他可說是此地最舉足輕重的人物。
但是,這與說服他女兒阿蘭又有什麼關聯?
不過,倘若與取得洋槍沒有關系,那麼蘇羅里新左衛門也不會說出這怪主意才對。
藤吉郎是在戎島的碼頭認識阿蘭的。當時阿蘭在從室町時代中期就一直存在的燈塔附近散步,但卻被那些酒醉的平戶船粗暴的水手們所調戲,正當她不知所措時,藤吉郎救了她。
然而這也是藤吉郎事先安排的,並非是光明磊落的手法。當時他突然跑上前對著那些男人說:
“我就是她的男人,站住!不要動!”
“什麼!她的男人?”
對方嚇了一跳,這時,藤吉郎拔出刀來,但他對准的不是別人,而是向著阿蘭刺了過去。
“你汙辱了我這做丈夫的顏面,我不能原諒你!認命吧!”
這麼一來,讓對方莫名其妙地愣在那里,而那些粗暴的男人也真沒勇氣,就這樣落荒而逃。這時的阿蘭已是滿臉通紅。
當然,那時的接待者蘇羅里新左也和藤吉郎在一起,在來到這家之前,他知道或許這兒有洋槍,所以故意說要送阿蘭回家。
雖然沒有洋槍,但既是納屋女兒的恩人,所以也就讓他們在此住了兩夜。
“蘇羅里!”
“我明白了,這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照你的說法是堺港還有洋槍了?如果好好說服阿蘭,或許她會影響父親納屋……這是你的意思吧?”
“問題是在于有沒有要用這種手段的必要,你生氣了嗎?”
“嗯!洋槍是一定要,不管采取任何手段,也一定要把洋槍買進來。”
“既然如此,就叫她來吧!來了之後,就由你與她交涉了。”
“這麼說來,這兒還有洋槍了?”
“正是,八百支或一千支吧!”
“嗯!你的話只能打對折,是四五百支,叫她來吧!”
“遵命!”
這時,兩人的步調總算是一致了。
蘇羅里新左打開了玻璃窗。
“喂!阿蘭小姐,你所擅長的極樂演奏,客人很欣賞,他想當面謝謝你,請你過來好嗎?”
“好!我馬上就過來。”
阿蘭放了鴿子,撒完豆子之後,向這邊走過來。
生長在富裕家庭的阿蘭,在這街道上沒有受到戰國奢華風氣的影響,比起那些大名的公主們,她的心地更顯得純潔。
“先生,你對我這凌空的笛音還滿意嗎?”
阿蘭在庭院脫了鞋,露出雪白的腳踝站了上來,這卻讓藤吉郎全身覺得僵硬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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