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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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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 決明 ]【應家五虎之五 請君入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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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02:38 |只看該作者
  “至少我們兄弟對這種相處模式感到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的生疏、理所當然的淡漠、理所當然的血緣關係!

  三者相加就等於應氏兄弟間的親屬認知。

  那對她呢?

  理所當然的外遇、理所當然的權利義務、理所當然的夫妻關係……

  三者相加,也就是她與他的婚姻?

  想著想著,君清晏又繼續掉下眼淚。




第九章

       今夜的她幾乎像個水做的女人,細泉般的淚水總是不止不休,這樣的她,是從來不存在於他的記憶之中。

  他眼中的她,總是用一種挑釁的笑容面對他,倔強地想在兩人之間佔據主控權。

  只要他一笑,她便非要笑得比他燦爛,不願在互較虛假中輸了他半分。

  “你別哭了,我明天再去看Archer一次總行了吧?”應滕德以為她還在氣他對兄弟的不聞不問,淺淺輕嘆地退讓了一步。

  “我又不是因為這件事哭!而且你這樣‘總行了吧’的敷衍態度,Archer才下屑你去看他咧!”

  “就算我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的去看他,他也不見得多感動。”

  “你還說!”她憤憤地擰上他的臂膀,像極了電視劇裏淩虐小媳婦的惡婆婆舉止,“不可否認,今天你們兄弟相處得這麼差,你自己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哼!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當然,他們兩個婚姻不幸福的這筆帳也要算在他頭上!

  誰教他是這種對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悶葫蘆態度,以及將蚌殼視為偶像崇拜兼模倣對象,所有的話都鎖在兩片薄唇間?!當別人都是他肚裏蛔蟲,能看穿他的心事嗎?

  “我要負什麼責任?”

  “負一個沒善盡大哥本份的責任!”棉被已經被應滕德掃到地板,她只好拿他的襯衫來抹淚。

  “還有呢?”他知道這項指控不是她扣上的唯一罪名,所以試探再問。

  “負一個花心丈夫外遇的責任!”她不自主地將內心的不滿和著淚水一古腦咆吼出來。

  “我花心?”

  “對,你花心、你外遇、你沒有兄弟愛,你是全天下最爛的臭男人!”四大罪名一條條吼在他臉上。

  “最後兩項控訴我都能欣然接受,但前面兩項罪名有誣陷之嫌。”應滕德扳正她的身軀,讓兩人坐在床鋪上平視。

  她的眸中雖帶薄淚,但其中焚炙的怒火可不曾被澆熄半分。

  “誰誣陷你了?!你沒有花心、沒有外遇?哈!哈!哈!”假到不行的含淚笑靨搭配上虛偽笑聲,“結婚才二十天就被我抓到你偷腥的證據,一個忠誠度這麼低的男人,你認為他有可能三年來守身如玉,不再拈花惹草?那除非閹了他才有百分之九十改過向善的機會吧!”

  君清晏字字咬牙,句句切齒,嬌顏上又是假笑、又是淚水、又是嗔怨。

  “而你還敢說我誣陷?”她擱在身側的手緩緩揪緊了枕頭,應滕德要是敢點頭,她一定會把枕頭塞到他嘴裏以示懲戒!

  送花一事,應滕德可以解釋,但他沒有,只是放任她的疑竇與日俱增,而這個疙瘩最後究竟會擴展到如何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君清晏非常非常介意這件事,所以才會在三不五時的離婚宣言中挖出來嘮叨一番。

  對“他”,你放縱得夠多了,不要連自己渴求得來的婚姻都賠了進去,不值得。

  簡品惇的話不輕不重地回蕩在耳畔,漸漸形成漣漪。

  不要連自己渴求得來的婚姻都賠了進去,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渴求得來的婚姻……

  為了初見那一眼的純真笑靨,他生平頭一次如此絕對地想佔有一個人。

  是呀,為了迫使君清晏成為他的妻,他一步步引誘她的父親踩入破產泥淖,讓君家興衰成敗成為他掌中所能操縱的籌碼,進而使走投無路的君父心甘情願地雙手奉上寶貝女兒,以鞏固君家數十年打拚下來的事業。

  是他讓兩條平行線產生了交集,是他選擇讓君清晏由“丈夫”身份開始認識他,因為他太清楚兩個人的差別,他不擅長追求一個活潑動人的女孩子,他沒有毛頭小夥子勇往直前的泡馬子幹勁,渾身上下更連一絲浪漫溫柔的因數都沒有,若他不採取行動,君清晏便會從他眼前溜走。

  或許他用了最差勁的方法,但不可否認,這個方法的成效最快!

  而今,他更不想讓應家兄弟間的糾葛阻斷了他與她的姻緣。

  “我欠你一個解釋。”

  “廢話!”她怨懟嘀咕。這個解釋,他欠了兩年又三百四十五天!

  “我這輩子沒送過女人花,即使是我親愛的老婆。”應滕德看著她眼底不肯輕易相信他的疑慮,將近三年根深柢固的誤會,恐怕讓他的誠信度降到負一百……不,是負一千分以下。

  君清晏撇撇嘴,“不是你送的,難道有人想陷害你,以你的名義送花送珠寶?!天底下有這種無聊至極的豬頭兼闊少嗎?哼哼,你這個狡辯的理由不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換個合情合理的藉口吧!”

  “我從來就不是個浪漫的人,送花這種事我做不出來。”他挑眉淡覷她。

  君清晏本想反駁,但……

  認識應滕德三年,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應滕德的不浪漫。

  送花?別想了,這男人連根草都吝嗇拔來,那些男追女、女追男的戲碼套用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

  “而你認為我還會去抄詩?”他笑問,語氣中有些難以置信。

  不會!這個男人可能會去抄一整張的股票收盤價及分析報表,也絕不會去抄任何一個攸關風花雪月的中國字!君清晏在心底瞬間給了答案。

  應滕德由她臉上看到令他滿意的表情,他投下的兩句話成功地讓君清晏開始正視她受了近三年的怨婦窩囊氣到底是對是錯。

  “再者,‘允娟’是一個我招惹不來的女人。”

  一聽到情敵的名字,君清晏渾身刺 般的警戒又一根根豎起,應滕德笑著揉揉她的發,好似在撫平她的利刺。

  “童允娟,是我母親的名宇。”

  君清晏怔了好久。

  “耶?!”讓她嫉妒了三年,夜夜擺在心裏詛咒、痛罵兼釘草人的女人是她那無緣相見的婆婆?!

  “要不要看我的身份證?”後頭的親屬欄總賴不掉了。

  “呃……媽不是姓趙嗎?”她不確定地問,還是姓張、姓馬、姓黃……

  “那是老五的母親。其餘的姓氏是其他任的後媽。”光瞧她的表情就能讀出她現在的想法。

  “對耶……我忘了你們不是打同一個娘胎生的……”她那急驚風般的脾氣一來,就非得掃刮一陣混亂,連同基本份辨是非的能力也被怒焰焚燒得只剩一團死灰,哪顧得著去研究應滕德浪不浪漫、抄不抄詩,還有那“允娟”的真實身份?

  三年的存疑只花了應滕德三句解釋,費時不過五分鐘,為了這短短五分鐘卻讓她等了整整十五萬四千八百分鐘!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不在我一開始質問你的時候解釋?多簡單一句話——‘那女人是我媽!’就算兒子送花給媽也是天經地義的,又不是羞人的事!可以馬上厘清的誤會非得拖個三年,你覺得很好玩嗎?就算你真的對我們的婚姻不想盡半分力量來維持,好歹你能讓我好過些,犯不著讓我去猜想自己的丈夫徹夜不歸是和哪個女人廝混打滾去,犯不著讓我在其他女人的指指點點下嘲笑我是個棄婦!”

  他的解釋太簡單,而她也太簡單就相信他,只是這三年來的鳥氣讓她拉不下臉來原諒他,他讓她覺得自己好幼稚,像個弄不清楚狀況就張牙舞爪的番婆子。

  “我沒有意思要讓你難堪。”

  “你已經讓我很難堪了!”不爭氣的淚水又掉了下來,“我剛剛有沒有說過你是全天下最爛的臭男人?”

  “有,你說過了。”這個評語在他有生之年都會牢牢跟隨著他了。

  “那你是全宇宙最腐爛的臭男人!你應該滾回你的火星去,幹什麼在地球胡作非為、欺負良家婦女?”她撥開那隻想擷住滾出她眼眶淚水的長指,“不要你假好心、假溫柔啦!”

  應滕德只好先扣握住她的雙腕,才能如願拭去掛在她頰上的水珠,只可惜擦得掉一滴卻阻止不了更泛濫的淚水成災。

  “話都說清楚了,你還在氣什麼?”

  “說清楚?!誰跟你說清楚了?是你說清楚了,我還沒說!我氣了三年!憑什麼要我在你講了三句話之後消氣?!”不公平,這一點都不公平!

  “好,那換你說。”

  “我……”

  應滕德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君清晏深吸了口氣。

  “我討厭你!你從頭到腳都讓我討厭!我討厭這場利益婚姻!我討厭婚禮那件婚紗!我討厭那個神父!我討厭那個伴娘!討厭小花童的那句祝福!我討厭我的新婚之夜!我討厭那天你拋下我去上班!我討厭你嘴裏的煙味!我討厭替你們公司拍婚紗廣告!我討厭玫瑰花!我討厭那張寫了詩的小卡!我討厭每一個結婚紀念日!我討厭你夜歸!我討厭你碰我的PS2!我討厭你對小叔們不好!我討厭你沒陪我回過娘家!我討厭你像只自閉的蚌殼!我討厭你的男性自尊!我討厭你的假笑!”

  二十一個“討厭”一氣呵成。

  “就這樣?”應滕德似乎覺得二十一個“討厭”略嫌少了些。

  哪可能這麼容易放過他,她開始替“討厭”加註解。

  “那件婚紗好重又好長,我每走一步就好像要絆倒一樣,害我只能整個晚上直挺挺地站在角落……”嬌嗓走調,變得楚楚可憐。

  “姦,你說過你討厭了。”

  “那個伴娘我根本不認識,她整個晚上一直對你拋媚眼……”

  “是嗎?我沒注意她。”那時他的眼中根本沒有其他女人的存在。

  “那個小花童那句話聽起來好諷刺,而且那個時候你笑了……笑得好假,好像在嘲笑小花童的祝福一定不會成真……”

  “喔?我還以為嘲弄那句話的人是你。”因為那時的君清晏笑得沒比他真誠。

  “新婚之夜那天我好害怕……”

  “我知道。”即使她佯裝著享受魚水之歡,仍不由自主地在他懷中輕顫。

  “隔天一早起來,看到自己被拋下來的感覺好差勁……”

  “這種差勁的感覺我也嘗過。”

  “你每次都抽好多煙,親得我滿嘴煙味……”

  “下次我會刷完牙再親。”他承諾。

  “一個人拍婚紗而旁邊沒有新郎,根本感受不到披白紗的喜悅,那讓我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孤零零的商品……”

  “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在你身邊。”

  “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玫瑰花,結果是我老公送給別的女人的,我簡直要氣瘋了……”

  “我說過,那束玫瑰不是我送的。”

  “還有那張寫著詩的小卡片,什麼獨臥什麼黑發,我只想一根根揪掉你的頭發,看你還怎麼梳!”

  應滕德額際爬過三條黑色線條。

  “你每次打三國無雙都不讓我!每次都用亂世大姦雄把敵人殺光,害我都沒辦法吃到加攻擊力的寶劍!”

  連這種帳也要跟他算?“以後全部敵人由我來砍,寶劍和盾牌都給你吃。”

  君清晏陷入安靜,只有偶爾幾聲抽鼻聲響起。

  “我討厭你娶我的理由……”

  “你討厭……我娶你的理由?”她猜到了?

  “非常討厭!”誰會喜歡自己被視為可有可無又碰巧出現的妻子人選?雖然童玄瑋跟她說過……

  應滕德緊覷著她,眉峰越攏越近,形成波波蹙折,那表情是迷惑不解。

  “你討厭你丈夫娶你的理由是因為愛你?”

  真是奇怪。

  所有哽在喉頭的話一古腦說盡之後,渾身好似輕飄飄了起來,再沒有什麼沉重的壓力卡在心口——除了那隻橫在她胸前的手臂外。

  她問他:為什麼電視劇或是小說裏只要誤會冰釋之後就會來上一段火辣辣的床戲?這是公式嗎?

  他答:應該說,男人都懂得把握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而她給了他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君清晏靈巧地翻了個身,對上應滕德的睡顏。經歷一場疲累且饜足的翻雲覆雨,她的花顏染上慵懶睡意,他亦然。

  這一次,君清晏毫不客氣伸手拂亂應滕德熨貼在頰邊的發,無聲地笑了。

  明明看來這麼嚴肅的男人竟也像個青澀少年玩起“愛在心底口難開”的單戀遊戲。

  這個傻男人說愛她呢。

  四年前的夏天就愛上她了,那個遙遠到連她都沒有記憶的夏天,有個男人在她身後悄悄將心交給了她……

  她沒有逼他說出更多,也不在意他是哪一月、哪一天愛上她,更不想知道他愛上她哪一項特質,能讓他在第一眼便成為愛情禁臠。因為她怕知道太多會使她產生難以平衡的歉疚,以及不知該如何償還他這四年的付出。

  她不喜歡自己佔了他便宜的感覺,雖然依現在的情況看來,她的確是。

  “這樣比起來不公平,我怎麼算都輸給你好幾年,全都要歸零計算才行。”君清晏霸道地朝著他酣熟的容顏宣告這項決定。

  不成文的愛情規定中,哪一方愛得越深也就代表著屬於弱勢的一方,女人總希望男人傻一些,總盼望能找到一個他愛她比她愛他多一點的男人。

  可女人也傻呵,無論起跑點差別多少,到最後,女人給予愛情的速度都會追上那個男人,甚至遠遠超前。

  女人和男人計算愛情加乘的公式不同,若男人是一分一分往上加,女人便是一分一分往上乘;計算愛情扣分也大大迥異,女人是一分一分向下減,男人則是直接在心裏頭的計算機上按下“乘以零”,無論螢幕上的分數多高,只要幾個按鍵便將一切甜蜜消除得幹幹凈凈。

  雖然這種演算法不能適用於全天下男女,但在比例上這樣的情況還是佔絕大多數,也難怪女人總是在感情上略輸一籌。

  “不過說也真巧,你暗戀我的同時,我爸就興匆匆向你提出聯煙,正中你的下懷,時間上未免湊巧得太過不可思議了。”她頓了頓,“我實在不想這麼小人地看待你,但依我對你的認識,我不得不懷疑君氏企業的財務危機和你有絕對的關係……”她一步步推演著應滕德可能採取的步驟,“說不定是你設計我老爸,讓君氏欠你大筆債務,然後你再以債權人的身份出場,明擺著一副‘想跟我談債務,最好用盡方法跟我攀關係’的態度,而攀關係最快的方法就是嫁女兒,所以你只要撒下了魚餌,我老爸那條大笨魚就快快送上門,這根本就是‘甕中捉鱉’的橋段嘛!”

  應滕德的眼睫緩緩睜開,連同薄唇咧成微笑的弧形。

  “不,這叫‘請君入甕’。”

  他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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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03: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老舊的公寓在繁華的商業特區圍繞中,成為既不醒目,卻又同時突兀的存在,斑駁掉漆的紅色木門上有著撕了又貼、貼了又撕的廣告紙痕跡。

  這棟公寓即將在兩個月後拆除,而在同樣的地點將再興建一棟商業大樓,所以大多數的住戶都已搬遷離開,只剩五樓頂那處違章建築的頂樓加蓋仍偶見人影出沒。

  應滕德走上大理石階,墻上甚至可見不少孩子塗鴉的怪異圖形。

  靜寂之中,回蕩在四週的只有沉亮的皮鞋跫音……以及數十年前,仍存放在記憶深處裏的嘻鬧童語。

  走到了頂樓、半敞的鐵門上布滿鐵銹。

  長臂一推,鐵繡門在金屬摩擦聲中開啟。

  時近黃昏,公寓卻被籠罩在周圍大樓的陰影下,更顯幽暗。

  圍墻邊靠著一條身影,上半身無視短墻的危險,半傾半探地仰望著天際。

  應滕德跟著走近,環臂撐靠在圍墻上。

  “以前從這裏看過去,可以看到整座山以及夕陽的景色,現在只剩下礙眼大樓。”他開口。

  “你還記得?”

  “說真的,記得的事太少。”應滕德不顧頂樓的水泥地是否幹凈,靠著短墻半蹲了下來,叼著煙的模樣還真有數分像街頭混混,“印象中,總有好幾個男孩子在這裏又跑又跳,常常讓五樓的兇婆娘上來叫罵,等她一下樓,小男孩們又是故態復萌,害她來來回回罵了好幾趟。”

  “她姓胡,我們都管她叫‘虎姑婆’。她半年前搬走了。”

  應滕德無聲一笑,“她搬走了,那些小男孩也長大了。”

  風起,拂亂了兩個男人的發,劉海刺痛了兩人的眼,但誰也沒伸手去撥。

  “長大了,也就捨棄掉童心。”

  “你在說你自己嗎?童。”

  一蹲一站的身影在淡橘的夕照下變得迷蒙而不真實,直到最後一抹色澤隨著卵黃夕陽隱沒在聳立大樓之後,童玄瑋才收回仰望許久的目光。

  他沒有回答應滕德的問句,逕自問道:“Archer的情況還好嗎?”

  “很差。”

  童玄瑋嚥下低嘆,“Archer一定很恨我,他一直都知道我的打算,卻只是很消極地視而不見,我本來不該將他扯進來,也沒有這個打算,最多不過是準備用手段逼他離開應氏,讓處於中立的他無法加入戰局,然後我會搞垮應氏,搞垮老頭子和你的心血——”

  “你在應氏待得不快樂?”應滕德明知故問。

  “不快樂。”童玄瑋想也不想地回答,嫌惡之情溢於言表,“一想到和你們踩著同一塊地,呼吸著同一處的空氣,我一點也不快樂。”

  “你為什麼不說,想到你身體裏和我們流著一半相同的血,就讓你覺得不快樂?”

  “你知道了?”童玄瑋沒任何驚訝,只是淡淡反問。

  “從你出生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他此童玄瑋年長七歲,童玄瑋呱呱落地時他已經是個懂事的孩子,他雖然總是遠遠看著周遭發生的事,但也往往比其他人看得更透徹。童出生那天,他看見父親應漢升偷偷躲在遠處,卻不改喜悅及內疚地眺望病房,也見到童玄瑋的母親所流露出來的滿足笑容。

  他姓童不姓應,但你也要把他當成弟弟一樣。

  那個女人臉上溫柔的笑,與他書桌上擺放的照片“媽媽”一模一樣,小小年齡的他知道,那個女人和媽媽有著百分之百相似的長相,因為她是媽媽的雙胞胎姊姊童允嬋。

  明知道她是父親外頭的紅粉知已,但他無法討厭一張和母親相同的臉。

  “原來你比承關還要早知道十六年,既然如此,你是用什麼眼光來看待我?”

  “與看待其他兄弟一樣,沒有差別。”即使童玄瑋與他的關係比其他兄弟有著更深一層的羈絆——這層羈絆來自於兩個人的母係血源——這似乎也是童玄瑋始終對他存有敵意的主因。

  “老頭子呢?”

  “別當他是老糊塗,他的精明恐怕是你我望塵莫及。”不然他以為老頭子為什麼每次一見到他就流露出一臉的欣喜和慇懃?

  “你的意思是,自頭到尾,除了巳龍和禦飛,你們應家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還是好整以暇等著看我耍猴戲?!”童玄瑋的臉染上陰霾,想起這些年在應氏所做的一切,看在他們眼中又算什麼?

  “難道你以為我們會抱著你喊親愛的弟弟嗎?”應滕德撇嘴哂笑。

  “我也不希罕!”

  “很好,大家有共識。”

  童玄瑋不屑地嘖了聲,將臉別開,右頰上有塊醒目的淤紫。

  “你臉上的拳印……”從力道和角度看來,是出自應家老二之手。

  “這是我該受的。他是替Archer打的。”

  “Archer不會滿意這樣小小一拳,他想殺了你。我保證,病床上那個女人要是一輩子睡不醒,他會殺了你。不過……”應滕德停頓片刻,叼了根沒點燃的煙才再道:“到時會有人擋在你面前,承關也好,老三也會,老五更沒話說,也許連老頭子都會出面替你求情。”應家半數以上的人全站到童玄瑋那邊去了。

  “別以為這樣做我就會感激!”就算傷害Archer並非他的本意,但他也不會逃避自己該負的責任。

  “若要你的感激,早在你一開始犯下頭件錯事時我們就會出面阻止你。一直放任你,只是因為想讓你好好發洩,直到你認為應家再也不欠你什麼為止。”

  “你平常不是話很少的人嗎?”今天為什麼這麼多事地掏出一堆來?

  “我老婆前幾天要我簽下一份合約,上頭明文規定第五條——不準當蚌殼,有話直說,否則我有被休夫的危機。”

  上回被君清晏得知他使手段造成聯姻事實,害他在她心中那臺計算機上被扣了十分之多,現在只好努力聽從她的命令,要將這十分補回來。不過……照君清晏的計算公式,那被扣除的十分應該已經在兩天前補回,而且他的分數還因加乘效果而提高了五分。

  “你現在變成妻奴了?”童玄瑋嗤笑,換來應滕德聳肩回應。他的笑意轉淺,“也難怪,我還記得當初你在君氏企業看到她的時候,差點將手上的重要合約當成畫紙,描繪起她的笑顏。”

  談及君清晏,應滕德的笑顯得真誠許多。

  第一次他與她的見面場地是在君氏企業的會議廳內,那是場乏然無味的廠商企畫合作會議,因為有童玄瑋的連袂出席,所以他並沒有花太多心思聆聽臺上死板的報告,甚至利用為了放映投影片而燈火全熄的時機閉目養神。

  候——開會打盹,不怕被老闆抓包嗎?

  冷不妨,一句女孩的輕語滑過耳畔,即使那聲音僅止於耳語,卻讓應滕德清楚聽到其中的笑意。

  喝杯咖啡提神吧,臺上的林主任很兇的咧,當心他叫你上臺去斥責一頓,當眾讓你出糗。

  斟了約八分滿的咖啡杯,遞到他手中。

  連帶附贈給他一個獨一無二的光彩笑顏,讓他迷醉至今,也讓他在查清她身份的同一時刻,設下了請君入甕的戲碼……

  “我的確畫了。只不過是畫在心裏。”應滕德實話實說。

  “那束玫瑰的誤會解開了?”

  “嗯。”

  “不過我頗覺得意外,沒想到你拖了三年才向君清晏言明。”

  “就是因為知道你故意送錯那柬玫瑰的用意,所以我才忍了三年沒說。”

  童玄瑋不明白他的話,只是瞠著疑惑的眼看他。

  “你沒有發現應家每個人都在放縱你的行為嗎?應承關為了你,寧可背著內部鬥爭戰敗者的身份離開應氏,就是不願讓你有顧忌;應巳龍雖然嘴裏叨念著你丟給他的麻煩事,但哪一回不是又輕易點頭答應?更別提應禦飛動不動就替你付便當錢、塞生活費及兩肋插刀。你就像個想要博取父母關注的頑童,用盡心機、努力搞怪,只希望父母能發現你的存在,你所要的,不過就是應家老頭對你的無法漠視,你想讓他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

  “不是!”童玄瑋吼斷應滕德的話,“我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想要他的注意,更不要他承認!”

  “那你整倒應氏之後第一句話想對他說什麼?”應滕德一把揪住童玄瑋的衣領,將他拖到面前,冷颼颼地低咆:“不就是表明你的身份,讓他知道應氏是毀在他自己的兒子手中,這樣才有報復的快感,不是嗎?!讓他知道自己漠視了數十年的兒子已經有能力將他打下的江山摧毀、讓他後悔不認你這個兒子,不是嗎?!”

  “不是!”童玄瑋倔強地咬牙否認。

  “如果不是,那麼你處心積慮對應家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我只是要證明給老頭子看,他的一切並不是高高在上,他的一切是如此脆弱不堪!”童玄瑋急吼道。

  “如果你是一個與應家無關的人,你的‘證明’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商場上弱肉強食的汰換結果,打擊得了他縱橫商場十數年的威名卻不能真正打倒他。童玄瑋,你要的,就是這樣嗎?”

  “我……”他語塞。

  “如果你是一個與應家無關的人,你想做的一切破壞手段,都可以藉由另一家企業與應氏正面抗衡,又何必委屈自己到應氏當一名區區特助,豈不是太浪費時間又成效不彰?你那麼聰明,會找一個對自己最笨的方法來執行你所謂的報復?!”應滕德冷笑,“你只不過是個任性撒野的孩子,在等著老頭子一個眼神甚至是一句怒罵,都好過你在他心目中只是一個遠親的孩子。”他的話不願曲折、無意婉轉,句句都挑著童玄瑋的語病戳。

  童玄瑋欲言又止,他知道再多說什麼也辯不贏應滕德,因為應滕德說的都是事實!

  他滑坐到應滕德右側,長腿無力地半曲半縮,像個玩累的孩子。

  “承認自己渴求親情並不可恥,而且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應滕德猿臂勾上他的肩頭,“你和應家兄弟有什麼不一樣?自小到大,幾個兄弟不全是由你母親帶大?這片頂樓就是大家的遊樂園,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是你姓童不姓應。你該以‘童’為傲,如果你擁有了‘應’這個姓氏,很可能——你會失去你的母親。你也該知道,老頭子克妻的本領,五個妻子無一倖免,如果他娶了你母親,難保她不會是第六個,用這角度來想,你會不會很慶幸自己是童玄瑋而非應玄瑋?”

  童玄瑋低垂著頭,聲音悶悶的,“我這輩子都不要姓‘應’。”

  “聰明。”應滕德仰望黑幕漸濃的夜,“真羨慕你可以選擇。”

  “你應該是羨慕我媽沒被老頭子給克死才對。”

  “沒錯。以前小時候總認為是這個‘應’姓害死了我媽,接著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那時我曾暗暗立誓,我的小孩絕對不能姓應。”

  “不是每個姓應的人都和老頭子一樣克妻。”

  “小時候哪想得了這些?”

  兩個男人同時做了仰天長嘆的動作,相視而笑。

  “要不要去喝杯酒?”童玄瑋突然提議。

  “慶祝兄弟重逢?”應滕德笑得很假,臉上可沒有半分喜悅。這杯重逢之酒未免也晚喝了十幾年吧?

  “不,我要去灌醉自己,希望明早清醒後,齊娸已經脫離險境,Archer那幾根斷掉的肋骨黏回原位,還有,我和應家的關係全是一場惡夢……”

  “那你可能要灌幾百瓶的XO才有辦法麻醉這些事實。”應滕德揚起的嘴角帶著淡淡的喜悅,“走吧,應家老六。”

  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總會有個平順的結局。

  即使是必須花上數年的時間,但總會有完美的結局。
終曲
童玄瑋偕同應滕德到了醫院,後者是奉親愛的老婆之命,發揮他少得可憐的兄弟愛;前者則是基於認錯反省的心態,懷抱著歉意而來。

  原先靜坐在病床邊的應驥超發狂似地衝到童玄瑋身邊,二話不說就先賞他好幾下硬拳,撞倒不少醫療器材,不顧其他兄弟的阻止,兩人扭打在一塊,童玄瑋沒有還手,只是任由應驥超洩怒。

  “Archer,你冷靜下來!”應巳龍在勸架過程中挨了結結實實好幾拳。

  應禦飛粗臂架在應驥超腋下,也嘗到不少拐子手帶來的皮肉痛。

  應承關高大的身軀硬卡在兩人之間,以肉墻抵擋兄弟間的戰火。“有什麼話好好講!”

  “讓開!”應驥超布滿血絲的藍眸更形駭人。

  “沒關係,你們都讓開。”童玄瑋抹去嘴角鮮血,雖然應驥超數日未眠、體力透支,但揮在他身上、臉上的拳頭仍是力勁十足。

  “玄瑋——”

  “童——”

  幾個兄弟低呼。

  童玄瑋撥開擋在身前的應家兄弟,“我來,可不是要尋求你們的保護及……縱容。”

  語畢,又是紮實一拳迎面而來。

  童玄瑋跟膾數步向後傾倒,大掌反射性一抓,唰的一聲,扯掉了由天花板垂懸而下,用來隔開病床的布簾。

  乒乒乓乓一連串的巨響——點滴架撞上墻柱再倒向窗戶,玻璃盡碎、插滿百合的花瓶也無法倖免,匡鐺響就像是連續而起的混亂前奏,在病房裏譜出一曲嘈雜。

  “你就算打死他有什麼用?!打死他齊娸還是不會醒呀!玄瑋,你也別傻傻在那邊挨揍!你不會閃嗎?!別——Archer,夠了!”這是又湊進混亂中的應巳龍嚷叫。

  “阿飛!架緊Archer!我把玄瑋拖出病房!”這是應承關的低咆。

  “好——噢!”這是應禦飛領命上前卻又無辜被亂拳掃到的哀號。

  “這裏是病房,先生,請你們小聲一點——”這是嚇得花容失色的純情小護亡尖叫。

  而應滕德只是端了杯開水,挑了一張離戰場最遠的椅子坐定,十成十看戲的打算。

  看來要不了十分鐘,這間病房會被拆得片甲不留。

  陡然——

  “你們好吵,我都不能好好睡了……”

  怨慰的嬌嗓在一室雞飛狗跳中軟軟傳開,其中還挾帶幾個柔嫩的哈欠。

  接著,翻面再睡。

  整個屋子的男人像武俠片中被點了穴的嘍羅,全定格在最後一個動作,破了一角的窗戶呼呼地灌入冷風。

  然後,眾人的目光全落向發出埋怨的嬌嗓方向。

  終於——

  如夢初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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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4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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