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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靈 ]【聖誕奇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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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16: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楔子

「回來啦,老爸,辛苦了,頂頭上司不好應付吧?」

  「該死的混蛋小子,少在那邊說風涼話!」

  「不然要我說什麼,活該?」

  「你……你這混蛋小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肯結婚?」

  「還早,老爸,還早!」

  「你……」

  「老爸,總不能叫我隨便抓一隻阿貓阿狗來結婚吧?」

  「只要你肯結婚,老鼠蟑螂都可以!」

  「嗚嗚嗚,老爸,你太自私了,你自己跟老媽恩恩愛愛的,卻要兒子我跟蟑螂睡覺,跟老鼠做愛做的事,搞不好會生一隻蜘蛛孫子出來,嗚嗚嗚,好無情……」

  「我自私?我自私?天殺的,你……」

  「爸,你講髒話!你說不准講髒……」

  「閉嘴!以老爸的身份,我命令你,馬上給我結婚,否則……否則……」

  「怎樣?」

  「……算我求你,快結婚吧!」

  「哇哈哈哈,老爸,你好可憐喔!」

  「混蛋,你究竟要如何才肯結婚?」

  「嗯哼,本人我粉有志氣,說不結婚就是不結婚!」

  「……我求你,兒子,快結婚吧,我已經夢想退休好久好久了,只要你快快結婚,快快生個胖兒子,老爸我就可以光榮退場了,所以,兒子……」

  「你別想,我才不要接你的工作!」

  「為什麼?這工作有什麼不好?工時短,津貼高,福利佳,還可以高高在上的使喚一拖拉庫屬下,心情不好抓他們來拳打腳踢出氣也可以……」

  「我又不是虐待狂!」

  「……兒子,沒有別人可以接手了呀!」

  「叫老媽再幫你生個兒子吧!」

  「她說她已經生了十七個女兒,不想再生了!」

  「嘖嘖,老媽真有勇氣,換了是我,一個就夠了!」

  「好,你生一個就行了!」

  「半個也不生!不對,我不結婚!」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接我的工作?」

  「我不想走你的路,我有我自己的路。」

  「……你想做什麼?」

  「畫家!」

  「哇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你……老爸,你這是什麼意思!」

  「嘲笑你!你要是做得成畫家,我把頭剁下來給你當痰盂!」

  「超過分,老爸,你看不起我!」

  「我就是看不起你,怎樣?不服氣來咬我啊……該死,你真的咬我!」

  「你等著看好了,老爸,我一定嘗成為一個舉世聞名的大畫家給你看!」 

  「可憐,你已經有點不太正常了,快,快結婚,快生個兒子,快接下我的工作,然後你就會恢復正常了!」

  「你才秀逗了!」 

  「結婚吧,兒子,結婚吧!」

  「你在幹什麼?」

  「施展催眠術!」

  「……」

  「結婚吧,兒子,結婚吧,結婚吧……」

  「不結婚!不結婚!不結婚!我這輩子打死都不結婚!聽見了沒有?我、不、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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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1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燦爛的艷陽天,夾雜著鹹腥味的海風愉快的在充滿原始氣息的潔白沙灘上來回巡禮,棕櫚樹迎風搖曳,綿延的灌木叢生機盎然,輕快活潑的四絃琴引導著呼拉草裙舞,使男人看得目不轉睛。

  毫無疑問的,夏威夷是個熱情的天堂,一個製造愛情的地方。

  在這裡,詩意是不必刻意營造便存在的氣氛,浪漫是遍地可掬的心情,在令人目眩神迷的夕陽下來場夢幻婚禮,更是許多情侶最渴望的選擇,無論是傳統的、新潮的、滑稽的或異想天開的婚禮形式,只要你喜歡,任何方式由君選擇。 

  譬如此刻,在風光旖旎的海灘上,正有一場當地原住民的婚禮在進行當中……

  不對,是在等待當中……

  也不對。是……是……

  「小妹,天快黑了。」

  「……」

  「小妹,夠了,不用再等了,我們回去吧!」

  「……」

  既然是原住民的婚禮,自然帶有相當濃厚的地方色彩,瀰漫著大海的氣息。 

  當新人舉行婚禮時,人們便一起到海邊去載歌載舞歡慶一番,然後由男方挑出幾名小伙子擡起新娘,女方也選出幾位姑娘擡起新郎,一起把他們拋向蔚藍色的大海,於是新郎和新娘一起揮臂斬浪,游向事先準備好的小船。

  他們爬上船去,向岸上的親友們躬身致謝和道別,婚禮在依依惜別中結束,小舟則載著新婚夫婦在碧波中駛向度蜜月的地方。

  當然,即使是當地人,現代婚禮還是簡化了許多麻煩的步驟,其一就是省略劃舟的部分,不然一個不小心翻船了怎麼辦?大家先下海救人,再把他們扔回舟裡重來一次?太可笑了!

  但不管再如何簡化、如何省略,最起碼,一定得要有新郎吧?

  「對……對不起,溫先生、溫夫人,我……我真的很慚愧,哈卡拉羞辱了你我兩家人,我絕不會原諒他的!」

  「找到他了?」

  「他和瑪努到本土去了。」

  「瑪努?!」

  「是的,顯然他們早已約定好,哈卡拉拿了溫先生給他開店的錢,和瑪努今天一大早搭頭班飛機到美國本土去了。」

  落日餘暉下,銀白的浪花染上艷澄澄的色彩,空氣中瀰漫著甜美的雞蛋花香味,棕櫚樹搖曳生姿,一群人聚集在這樣的美景下,花花綠綠的夏威夷衫與鮮艷的紗籠裙展現出歡天喜地的畫面,擺出來的卻是張張苦瓜臉,別說一點歡樂的氣氛都沒有,還醞釀了不少憤怒的心情,特別是新娘的父母親。

  「太可惡了,那小子竟然……」

  「算了,總算他是在結婚前就讓我們知道他是這種人,還算有點良心。」

  「但是……」 

  「不然你還想怎樣?硬把他找回來和小妹結婚嗎?」

  「……回去吧!」

  新郎拐了一筆錢落跑了,還一跑就跑到美國本土去,身邊又跟著一位不是新娘的女孩子,這種狀況就算是再沒腦筋的人也猜得到是怎麼一回事。

  不就是騙婚嘛!

  但是新娘子卻茫然的對著父親,清靈的臉容上寫滿了困惑,彷彿聽不懂父親的話,更無法明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兩條腿動動也不動,只用那雙宛如秋水般的明眸望定父親,期待他能解她的疑惑。

  新娘子的父母看得好心疼,但在這種時候,不管他們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只好一人一邊,把聲音放到最輕最柔地挽著新娘的手臂往回走。

  「小妹,走吧,回去吧!」

  新娘在婚禮前被拋棄,這種事並不是頭一回發生,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種創傷也只能經由時間來療治,或許不會很快,但終有一天會痊癒的。

  &   &   & 

  不然怎麼辦?

  還有誰能幫得了她嗎?  

  有,是有一個人幫得了她!

  「聖誕老公公,請你讓大家都盡快忘了那件事吧……」

  聖誕老公公,這是半虛構的人物,世上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小孩子……不對,更正,除了三歲以下的小孩子。

  換句話說,沒有任何一個有腦筋、有智慧、有理性的大人會相信聖誕老公公確實是存在的,除非是那種依然活在童話世界中,單蠢的以為這世上只有白沒有黑的笨蛋。

  很不幸的,溫婉就是這樣一個笨蛋。

  別問她為什麼長到十八歲了居然還會相信這世界上真有聖誕老公公,也別問她明明是血統純正,不摻半絲雜質的中國人,為何會如此根深柢固的相信那種西方傳說,反正她就是相信,要是人家一定要追出答案來,她還會反問你,「你能證明沒有嗎?」 你不能,所以只好任由她繼續相信這世上真有聖誕老公公。

  因此,直到今天,每當聖誕節前夕,她依然會很虔誠的跪在床前祈禱,向聖誕老公公訴說她的渴望,期待聖誕老公公能實現她的心願。

  此刻,正是聖誕節前夕,溫婉照樣跪在床前向聖誕老公公祈願。

  以前說的是小女孩的心願,譬如洋娃娃、漂亮的蕾絲洋裝之類的;而現在她說的是少女的心願。

  「雖然我們相愛了六年,他卻在婚禮前拋棄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瑪努一起私奔,但我不怪他,真的,我相信他一定是比愛我更愛她,不得已才對我做這種事,不過,如果他們能事先告訴我一聲可能比較好……

  悄悄的,她抹去淚水,繼續祈願。

  「而且…??而且媽媽說我對他只是一種習慣性的感情,並不是真的愛他;姐姐也認為我對他的感情十分幼稚,很快就會淡然了,她們最愛我,我相信她們不會騙我,事實上,我也不是真的那麼難過,只是覺得很困惑而已,所以我想她們說的一定是真的,但……但是……」

  抽抽鼻子,她努力不讓淚水再掉下來。

  「每天早上醒來,雖然我都會下定決心就從這天開始振作起來,可是只要一接觸到大家那種不知該如何安慰我才好的眼神,我就忍不住又開始難過起來,然後淚水就自己掉出來……」

  她輕輕梗了一下,悄然幾滴淚水又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掉出來的……」

  自從一個多月前在婚禮上被拋棄之後,每個人一見到她就竭盡全力安慰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愈是安慰她,她反而更難過,更平息不了難受的心情,然後淚水就會像水龍頭沒關緊似的點點滴滴往下掉。

  為什麼大家不能當作沒那件事呢?

  「所以,聖誕老公公,請你讓大家都盡快忘了那件事,這是我唯一的願望……喔,對丁二哥說他要是敢回來,一定會替我揍他一頓,這實在沒有必要,如果聖誕老公公不會覺得我太貪心的話,請你讓二哥忘了要揍他一頓的事,謝謝你,聖誕快樂!」

  然後,她爬上床,在淚水中徐徐墜入睡眠中。

  往年,當她祈禱完之後,從不曾得到過任何回應,但這一回,在她完全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剎那,她竟恍似聽見悅耳的鈴聲,糜鹿頸項上的清脆鈴鐺聲,由遠而近迅速傳來,然後一個慈祥的,笑呵呵的老人語聲注入她耳際。

  會的,我會成全你的願望,因為你總是相信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的存在,所以放心吧,我一定會達成你的心願,而且是用最愉快的方式讓你達成心願,好好期待明天吧,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刻裡,你將會……

  可惜她沒能聽完全部,睡神攫去了她最後的意識。

  這個美麗又溫暖的夜,她睡得十分香甜。

  &   &   & 

  翌日,聖誕節一大早,溫婉精神奕奕的起床,洗臉更衣後,習慣性的把長及腰部的黑髮綁成一條粗粗的髮辮,再輕快的走出房間,經過裝飾華麗的聖誕樹,她對樹梢頂端的小聖誕老公公吐了吐舌頭,滿心期待聖誕老公公已經完成她的心願……大家都把那場婚禮忘了。

  沒有!

  剛踏入餐廳,一見到爸爸那張小心翼翼的臉,媽媽那雙憐惜的眼神,姐姐那副同情的表情,她頓時明白聖誕老公公還沒有空處理她的心願,可能是她排隊排得太后面了。

  於是,陽光悄悄從窗外溜走,所有她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精神,逐漸被不自在的氣氛一口口吞噬殆盡,最後……

  嗚嗚嗚,她又想掉眼淚了!

  「小妹,準備好了嗎?」福敦的溫爸爸努力裝出高興的樣子。

  「其實也不需要準備什麼,缺少什麼到那邊買就行了。」高雅的溫媽媽轉向溫姐姐徵求附議。「對吧?」

  「沒錯,就算要潛水,那邊也有潛水裝出租。」美麗大方的溫姐姐附和道。

  她又不喜歡潛水!

  「可是……」無措的視線一一掃過餐桌上每個人,「現在是旺季,一下子減少四個人,旅館會忙不過來的呀!」溫婉努力想讓他們取消原訂計劃。

  在夏威夷,幾乎每個月份,各個島嶼都充滿了歡樂,從島山與式的節慶、文化節到音樂會和運動競賽,一年四季不斷,但依照假期而定,還是有淡旺季之分——夏冬是旺季,春秋是淡季。

  而這點對溫家是很重要的,因為溫家開的是仰賴觀光客而生存的旅館。

  「胡說」溫爸爸斷然否認。「我們家開的又不是觀光大飯店,而是公寓式旅館,用不著服務生,住客要幹什麼都自己來,我們只提供一股口常用品和維修服務,這有什麼好忙的?」

  「既然沒什麼好忙的,為什麼大哥、二哥一大早就不見人影?」溫婉咕噥。

  溫爸爸窒了一下。「他們……他們又不是在忙什麼,你大哥去確認機位,你二哥是去……去……」

  去哪裡?

  一時想不出最美好的答案,溫爸爸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溫媽媽。 

  「去找他的女朋友,」溫媽媽泰然自若地替丈夫接下去完成整個說詞、「你知道,他一直想找他的女朋友一起去潛水。」

  溫媽媽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綻,彷彿她說的本就是無懈可擊的事實;但溫婉明白,一切都是謊言,由於太疼愛她而編織的謊言。

  從某人——天知道到底是誰一一突然提出抱怨說好久沒度假慰勞一下自己,於是鐵了心在這個聖誕假期裡非去度個假不可,之後,雖然她一個字也沒吭,卻莫名其妙被加入度假黑名單中,抗議無效,順從有理,她不去就是不行。

  如果他們不是這麼寵愛她就好了! 

  溫家有子女五人,大哥溫文是溫爸爸管理旅館最得力的助手,二姐溫雅美麗聰慧,正在攻瀆博士學位,豪邁爽朗的三哥溫克是運動健將,獎盃拿到手軟,只好扔到地下室去結蜘蛛網,老麼溫良詼諧幽默,心思卻比誰都細膩體貼。

  除了她以外,溫家四個子女各有所長,優點一籮筐,不管哪一個站出去都能替溫爸爸、溫媽媽掙足面子.讓他們笑到看不見牙。

  然而溫家最得寵的、偏偏是她這個一無所長又笨拙遲鈍的老四。

  只不過因為她單純又乖巧,清新靈秀的模樣就像一尊精緻嫻雅的東方瓷娃娃,尤其是那雙宛如小鹿般純真善良的大眼睛,烏溜溜的格外惹人憐愛,僅僅是為了這種微不足道又毫無用處的理由,溫家每個人都把她當寶貝,連溫小弟也宛如疼愛妹妹一樣的呵護她這個二姐。

  甚至溫家之所以會從台灣移民到夏威夷來也是為了她,因為她超怕冷。

  其實台灣並不算冷,對有些人而言還嫌太熱,但冬天時氣溫還是會掉到二十度以下,多數人照樣穿短袖,小溫婉卻已像是被扔進冷凍庫裡的貓咪一樣抖個不停,又打噴嚏又流鼻水。

  要是再來個寒流湊熱鬧,讓溫度掉到十五度以下,小溫婉就會開始發高燒,若是十度以下,那就完蛋了,小溫婉注定要住到醫院裡去歡度冬天。

  為了寶貝女兒的小命,溫爸爸毅然賣掉前景看好的工廠,舉家從台灣移民到夏威夷,原打算在拿到公民證之後再搬到更溫暖的關島,但不知為何,六歲的小溫婉又哭又鬧,打死不肯離開她的房間——也就是她現在住的房間,無奈,他們只好留在夏威夷。

  &   &   & 

  奇怪的是,打從那年開始,溫婉就不曾再生過病,甚至連打噴嚏也沒有,雖然她仍然怕冷,但病魔再也不曾找上她了。

  直至今日,她還是超怕冷,身體卻比任何人都要來得健康,可是因為她不但超怕冷又愛哭,全家人依然視她為最脆弱的珍品,極盡憐惜與呵護之備至,總使她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更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才不會傷他們的心。

  愛哭並不代表脆弱呀!

  「要度假其實應該由爸媽去才對嘛!」溫婉不甘心的嘟囔道。

  「那就不必了!」溫爸爸怕怕的雙手亂搖。「讓我閒閒沒事躺在那邊曬太陽,最多兩天,你就會發現我身上生出鐵銹來,刮都刮不掉!」

  這的確是事實,可是……

  「爸可以……

  「啊,都七點多了,快去看看老麼怎麼還沒起來?」見溫婉打算繼續抗議,溫媽媽急忙把話扯到另一頭。「真是的,昨晚也不曉得和同學玩到什麼時候才回來.忘了今天要出發了嗎?」

  聽媽媽的口氣,溫婉知道自己已經失去訴請最高上訴的機會,只好歎著氣走向溫小弟的房間,誰知才走到一半,另一扇門卻先行打開來.大家不由一怔。

  溫二哥已經出去了,會是誰在他房裡?

  再定睛一看,大家更有默契的一起倒抽了口氣,然後下巴脫臼,眼珠子差點滾出來的呆住。

  是個年輕男人,但不是溫二哥。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人豪爽的溫二哥最喜歡帶一些豬朋狗友回家來借宿一晚,可能是他認識不久的朋友,也可能是才說過兩句話,甚至連對方姓名都不知道的路人甲,大家都早就習慣家裡三不五時會突然冒出一、兩個過路人來,反正吃過早餐後,彼此就熟悉了。

  問題是,這個年輕人只穿著一件內褲,子彈型的,而且是鮮艷醒目的鵝黃色,「包包」還特別大。這就太過分了!

  到人家家裡居然這麼隨便,他以為是在他自己家的浴室裡,只要拉下褲子就可以坐馬桶了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穿這樣,但這天氣真他媽的熱!」

  大家再抽氣。  

  還講三字經!

  在溫家,不准講髒話的規矩是非常慎重的,自家人說髒話要禁足一個星期,若是朋友,除非能保證不再講髒話,否則不准再踏進溫家半步,這條法律被嚴格執行,所有到溫家來的朋友也都事先被警告過,但這傢伙……這傢伙……

  溫二???忘了警告他嗎?

  彷彿在證實自己的話似的,那年輕人揮額抹去一把熱汗,然後將視線移向最靠近他的溫婉,上下打量一眼,又說話了,而這回他說的話更不是簡單一個抽氣就可以打發掉的。

  「就是你嗎?溫老二提過的那個在婚禮上被拋棄的小妹妹?」

  數聲驚喘,溫爸爸鐵青著臉色虎跳起來。

  「你這小子……」

  倘若不是年輕人又溜出另一句教人費疑猜的話來,溫爸爸最拿手的街頭拳擊就會施展到現成的「沙包」上去,保證是世界盃重量級的招數,每一拳都可以打扁一隻老虎。

  「原來是這樣……真是,你老實告訴他們不就好了,幹嘛這麼辛苦呢?」

  他說的話像天書裡的字句一樣,沒有人聽得懂,就連被問的溫婉也茫然以對,滿頭問號,直到他又說了好幾句之後,她才驚悟他在說什麼。

  「我說啊,有些事你不說出來人家是不會瞭解的,譬如你們一家人之所以會這麼彆扭不自在,不就是因為不瞭解嗎?就算你擔心說得不好會傷他們的心,那也只是一時,總比繼續拖下去大家一起難受好吧?」

  「你……」溫婉吃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怎麼知道?」

  年輕人聳聳肩,「你這個人很單純,心事都寫在臉上,要解讀並不難,任何一個知道那件事的人應該都可以猜到,但你的家人太關心你反而看不出來。」他慵懶的打了個呵欠。「說吧!」

  但溫婉遲疑地瞟一眼爸爸、媽媽,咬著下唇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翻了一下眼,「還是說不出來?好吧,好吧,我幫你說好了!」目光溜向餐桌旁那三個滿面狐疑的人。

  「很簡單,拜託你們快快忘了婚禮那件事,不要以為她有多矯弱,其實她是很堅強的,譬如婚禮那件事,她大哭一場後早已釋懷了,偏偏你們不肯放過她,每次她想要回復以往的快活,但一見到你們那樣戰戰兢兢的對待她,她就快活不起來,要我說實話,我會說這一個多月來她的淚水都是為你們而掉的……」

  視線悄然移轉,他瞥向溫婉。

  「換句話說,她是為了你們的難過而難過,雖然她自己早已不傷心了,卻因為不知如何讓你們釋懷而難過。所以說,如果你們真想讓她快樂起來,請盡快忘了婚禮那件事,OK?」

  不管他說什麼,溫爸爸都不打算相信,但溫媽媽和溫姐姐立刻相信了,因為女人都比較細心,她倆鬱注意到溫婉的表情,不是生氣也不是難堪,而是訝異。

  訝異那個陌生的年輕人為何能如此準確的說出她的心事?

  「小妹,真是那樣嗎?」表情是意外的,眼神是驚訝的,溫媽媽慢慢走向溫婉,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表情。「你早就不難過了,卻因為我們的在意而難過,真是這樣嗎?」

  溫婉猶豫一下,垂下眼睫毛,怯怯地點頭。「我……我知道這一個多月米大家都很不好受,而那都是因為我,一想到這,我……我就覺得好抱歉好抱歉!」

  她腦袋低垂,看不見表情,但聽得出聲音裡濃濃的愧歉。

  「我們家一向都很快樂的,如果不是我要結婚,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沒有這種事發生,大家就不必經歷這種心情,這一切……」她愈說愈小聲。「全都是我害的……是我……」

  聽到這裡,溫媽媽急忙抱住她,憐惜地拍撫著她的背。

  「傻孩子,那怎能怪你呢?」

  「就是說啊,錯的是哈卡拉,又不是你!」溫姐姐附和著大聲道。「更何況,我們在意的是你的心情,並不是那件事,既然你已經不在意了,你早該告訴我們,只要你不再在意那件事,我們也不會在意了嘛!」

  「沒錯,孩子,我們在意的是你的心情,並不是那件事呀!」

  「怎麼你已經不在意了嗎?」溫爸爸也嘟囔著。「唉,早說嘛,不然每次一想到你心裡難過,爸爸也跟著難過起來了!」

  她一直都想說啊,可是……

  「對……對不起,」溫婉嘬嚅道。「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們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你是擔心說不好的話,會讓我們誤以為你是在嫌我們太多事,甚至誤會你在抱怨,」溫姐姐柔聲安撫道。「這實在沒有必要,不過我們瞭解,真的!」

  這個善良的小妹妹會顧慮些什麼,不必用腦子想她就可以猜到了。

  「是啊,自己家人嘛,有什麼就說什麼,沒必要顧慮呀!」溫爸爸大聲道。

  「不過,」溫媽媽更用力抱緊她,語氣裡還是隱約有一分擔憂。「你是真的不在意了嗎?」

  「真的,」溫婉用力點頭。「我真的不在意了!」

  「想開了?」溫姐姐輕輕問。

  溫婉想了想,「不,並不算是想開,而是……」她半垂下眼簾。「我想媽媽說得沒錯,我跟哈卡拉在一起雖然也有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了,但其實我們之問的感情並不成熟,現在認真想起來,哈卡拉給我的感覺比較像是大哥給我的感覺,而他不像大哥那樣忙碌,所以能夠常常陪伴我,我就認為他會是個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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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18:03 |只看該作者
  「好哥哥可不一定是好丈夫喲!」溫媽媽軟聲提醒她。

  有時候,那實在不太好分。

  「現在我知道了。」溫婉擡起赧然的笑。「所以我並不會很傷心,只是覺得有點失望,也有點困惑,我一直相信他是個很好的人,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可以老實告訴我們的呀!」

  溫媽媽輕輕歎息。「我們也算是從小看他到大,也一直認為他是個忠厚老實的好孩子,才會答應讓你們結婚,或許我們比你更失望吧!」  

  &   &   & 

  從當年溫爸爸買下旅館開始,哈卡拉一家人就在旅館內工作直到今天,他們一家六口都是十分老實勤勞的原住民,溫家的人也從不在意他們是原住民,哈卡拉一開口向溫爸爸提出婚事,溫爸爸立刻同意了,沒想到竟會……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對不對?」溫婉兩眼充滿期待地瞅住溫媽媽。「我們都不會再掛意這件事了,對不對?」最好是,不然她又要掉眼淚了。

  她也不想做個愛哭鬼嘛!

  溫媽媽笑著親親她的額頭。「是的,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把他忘了吧!」

  「太好了!」

  自婚禮過後,溫婉頭一回綻開真正的笑顏,非常高興的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心情;其他三人見狀,不禁也欣慰的跟著笑開來,大家抱在一起相對莞爾,讓溫馨的氣氳悄悄瀰漫開來,溫柔的擴散成一股暖暖的溫情環抱著他們。

  他們終於又找回一家和樂的氣氛了。  

  就在這時,一個值得詩人大加歌功頌德一番的偉大時刻裡,側旁,某位一時被他們忘記的傢伙,大概是不甘心做那種上台講兩句話就得鞠躬下台的配角,於是很不識相的硬是打岔進來,企圖讓自己提升為主角。

  「我肚子他媽的餓死了,有沒有什麼吃的?譬如早餐之類的?」

  他媽的?

  笑聲驀然凍結,四雙硬的的眼同時轉注同一個目標,大家終於想起來一旁還有個可疑人物,僅穿著一條內褲,這回他們都很認真的仔細端詳,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非得這樣滿口三字經不可,然後,他們不約而同暗自驚歎。

  好奇特的人! 

  閃亮的銀髮,閃亮的銀眸,皮膚也格外白皙,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阿爾卑斯山上閃閃發亮的雪人,但這並不算什麼,這世上長著一頭銀髮的人多得是,銀眸也不少,白皙的肌膚更是遍地皆有,隨手撈一把就有好幾個,沒什麼特別的。

  特別的是他那張臉,俊爽不凡,相當出色,但乍見之下,根本不會有人去注意他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因為……

  他的臉在笑。

  不,不是他在笑,是他的臉在笑,請分清楚,不是人在笑,是臉在笑,這兩者差別是很大的!

  前者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笑。

  而後者呢,並不是說他的五官長得很滑稽。也不是說他刻意做出像小丑那樣誇張詼諧的表情,事實上,他此時此刻根本沒有笑。

  但即使他不笑,臉也像是在笑。

  就算他皺著眉頭,嘴角往下掉,硬板起臉來用很嚴肅的聲音說話,他的眼睛也在笑,不然就是眉毛在笑,或者鼻子在笑、耳朵在笑,甚至是頭髮在笑,總之,滿滿的笑意呈現在他那張奇特的臉上,使他不笑也像在笑,笑咪咪的、笑吟吟的、笑呵呵的。

  奇特的長相,奇特的人。

  溫爸爸暗忖,仍在打量對方,「首先,請記住,在我家不准講髒話!」一邊慢吞吞的把家規中最重要的一條拿出來丟到對方臉上去。「然後,請你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

  「上帝,又是一個不准講髒話的家庭,真無趣!」年輕人很誇張的呻吟,然後認命似的歎出一大口氣。「我叫尼可,是溫克帶我來的——昨天半夜,他說我可以在旅館內工作換取食宿。」

  「果然是那小子,老是撿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溫爸爸沒好氣的咕噥。「他為什麼要你到我家來住?你家被你吃垮了嗎?」

  側旁傳來三聲失笑。

  尼可兩手一攤,笑咪咪的。「我蹺家,錢用光了。」

  溫爸爸皺起眉頭來。「為什麼蹺家?你家被你吃垮了,打算把你賣掉嗎?」

  又是一陣笑聲。

  不過尼可真好脾氣,他依然在笑。「因為我老爸硬要逼我接手他的工作,我只好逃了!」

  這個理由溫爸爸倒是很能理解,想當年由於不想留在家裡種田種菜養豬,他還差點被阿爸拿鋤頭劈死,一路追殺到火車站.好不容易趕上末班車逃出生天,兩年後回老家去看,阿爸居然已經賣掉田地閒閒做土財主了。

  請問那個堅持「莊稼人嘛愛唔志氣」的傢伙跑到哪裡去了?

  「那麼你自己想做什麼?」

  「畫家。」尼可毫不遲疑的說出他早已立定的志向。

  「你是美術系的?」

  「不不不,」尼可嚴肅的搖搖食指。「真正的畫家是畫來的,不是念來的。」

  這個他不懂,不過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

  「那……咦?慢著,你……」溫爸爸錯愕地霍然瞪大眼。「你在說中文!」

  尼可哈哈一笑。「真遲鈍,現在才發現!」

  「可是你不是中國人!」溫爸爸指控似的說。

  尼可挑起一道銀色的眉毛。「你也不是英國人,但你也會說英文!」

  溫爸爸頓時啞口。

  「事實上,我會的不僅中文、英文,」尼可又說。「不過,我懂的語言愈多對工作愈有利,不是嗎?」

  有道理。

  緊攢眉頭考慮片刻後,溫爸爸終於決定看在尼可幫了他們「一點小忙」的份上,同意接納這位滿嘴三字經,顯然家教不太好的傢伙到旅館型來工作換取食宿,不過這小子最好不要再在他面前講三字經,否則他就扣這小子薪水。

  餓他一睦不給他飯吃!

  「好吧,你就留在這裡工作,閣樓還有一間空房,雖然小一點,但還可以住。至於早餐……」溫爸爸往下掃一眼。「要吃可以,麻煩你先去套上短褲。」

  「短褲?」尼可困惑的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內褲。「我穿了啊!」

  看來這傢伙不只家教不好,對基本事物的認知也不太好!

  「年輕人,請分清楚,你現在穿的是內褲。」

  「短短的褲子,一樣啊!」

  「不一樣!」溫爸爸拿出最大的耐心來抓住一拳打翻年輕人的衝動,免得他一時按撩不下,衝動暴走,眼前的雪人就會被扁成一堆雪水ˍ。「內褲是穿在短褲裡的褲子!」

  尼可不贊同的皺起銀屆。「穿兩件褲子?多熱!」

  「熱?」溫爸爸啼笑皆非。「穿兩件短褲就熱,你住哪裡,北極?」

  「咦?」尼可驚訝地睜大銀眸。「你怎麼知道?」

  溫爸爸愣了一下 「呃?」他知道?知道什麼?

  「我家在芬蘭北部拉普蘭省,」尼可勾起一彎頑皮的笑。「嘿嘿嘿,正好在北極圈內!」

  他竟然真的住在北極!

  溫爸爸愕然呆住,溫媽媽和溫婉姐妹倆也面面相覷,頭一次碰上從北極來的人,真令人吃驚。

  難怪他那麼怕熱,恰好和怕冷的溫婉相反。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溫爸爸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不是姓溫的男性只穿著一件內褲——子彈型的——在他家裡到處遊行。

  「我不管你住南極、北極還是月球、天王星,總之,去給我套上短褲!」

  「穿在內褲外面?」

  「廢話!」  

  「很熱耶!」

  「……好,那我換個方式說。」

  「請說。」

  「你該死的不給我去套上短褲,就別想吃他媽的早餐!」

  「你講三字經!」

  「我是老大,有權講三字經!」 

  「原來是暴政當權!」 

  「暴政當權又怎樣?不服氣就給我滾蛋!」

  「……我去套短褲。」所以說,惡人就要用惡人,不,惡語來制!

  沒有人特別提出什麼意見,但度似取消了,因為旅館真的很忙,相當缺人手。

  雖然溫家旅館並不是什麼豪華大飯店,不過物美價廉,最適於度長假或家庭式度假,又非常靠近國際商業中心一一威基基的中心鬧區,四十八問公寓式套房在旺季裡幾乎隨時都客滿。

  既然太在意溫婉的心情反而會帶給她困擾,那麼大家就不再掛念那場婚禮,很有默契的同時回復以往的生活。



  &   &   & 

  果然,過去那個雖然很愛哭,但也不吝於展現甜蜜笑容的女孩子回來了,溫婉照樣在旅館內幫忙,總是掛著甜甜的笑靨,溫馨的向住客們問好,主動替客戶陪伴小孩,結果她自己玩得更像個孩子。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哈卡拉的事了。」

  自窗簾後,溫爸爸和溫媽媽悄悄覷向兒童遊樂區,溫婉帶領著住客的小孩在那裡玩溜滑梯和吹肥皂泡泡,又替他們照相準備免費送給小孩的父母。

  「應該是。」溫媽媽悄聲道,「我想那件事帶給她唯一的影響是,經歷了一場相當尷尬的場面,除此之外,她還悄悄跟我說,希望哈卡拉和瑪努在美國本士能過得幸福,我想她是真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溫爸爸鬆了口氣。

  「我也是。」溫媽媽同意地點點頭。「說到這,我們實在不能不感謝尼可,如果不是他,我們到現在都還找不回正常生活呢!」

  「嘖,那小子」一提到尼可,溫爸爸就有氣,卻又忍不住笑出來。

  從來到他們家第一天開始,尼可一直都是那樣令人又氣又好笑,三不五時就會冒出一、兩句三字經,出門時會規規矩矩的穿上夏威夷衫和海灘褲,一旦回到位於旅館後不遠的溫家,只要溫爸爸不見人影,他還是會掛著一條色彩鮮艷的子彈型內褲到處晃,一聽到溫爸爸的聲音,馬上一溜煙逃回房裡去套短褲。

  幾乎他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人哭笑不得。

  但奇怪的是,愈是如此,他的人緣愈好,即使是溫爸爸也沒有辦法真的對他生氣,也可能是他那張不笑也笑的笑臉讓人對他火不起來。

  「你又把他調到哪裡去了?」

  「沒再動他了,就在服務台。」

  起初,溫爸爸分派尼可去做雜工,就是那種任人他喚蹧蹋的可憐蟲,因為他主動招供說除了畫畫以外沒有任何專長,事實上,他連開火煮一壺咖啡都不會,樣樣事都要人家教。

  後來偶爾幾次他被叫去旅館服務台為住客翻譯,於是溫大哥索性叫他待在服務台工作,起碼他會寫字作計算,而且尼可對交際很有一套,隨便哈啦兩句,再不高興的住客也會被他哄出笑臉來,包括兩、三歲的小鬼頭,只要讓他抱上手,包管笑到沒牙,這招實在沒人比得上。

  「他到底會幾種語言?」溫媽媽隨口好奇的問。

  「這個嘛……」溫爸爸仔細想了一下。「據我所知,有日語、德語、瑞典語、義大利語、印度語、韓語、阿拉伯語、泰語、西班牙語、法語……」

  「不用再數下去了,我聽得頭都昏了!」溫媽媽喃喃道。

  溫爸爸聳聳肩。「好吧,不說外國,光說夏威夷本地,你相不相信夏威夷各島所有的土語他都會?」

  「真的?」溫媽媽吃驚地睜大眼。「不可思議!」 

  「我也這麼覺得,但他就是會,甚至……」溫爸爸滑稽的咧咧嘴。「他還會跟路過的小貓打招呼。」

  「嗄?」

  「又向樹上的鳥媽媽問候它的子女,請螞蟻不要偷吃他的蛋糕,麻煩蜘蛛換個地方結蜘蛛網,還在兩隻有意將對方咬成碎片的杜賓犬中間勸架,而那兩隻杜賓犬果真聽他的勸握手,不,握掌言和……」

  「夠了,不要開這種玩笑!」溫媽媽一個字也不信他。一總之,他會很多種語言,讓他去接待住戶正好發揮他的語言能力,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溫爸爸歎了口氣。「沒錯。」

  裝作沒聽到他的歎氣,溫媽媽又問:「他好像拿到不少小費,不知道都花到哪裡去了?」

  「買畫紙、畫筆。」

  「咦?他開始畫了嗎?畫得怎麼樣?」溫媽媽興致勃勃的再問。

  「……我又不懂畫。」

  這是溫爸爸唯一的評語,天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過,最教人納悶的是,明明在同一家旅館工作,甚至住在閣樓相鄰兩間房,但除了共同進早餐之外,溫婉與尼可卻極少有機會談兩句,有也是迎面走來,隨口一句,「好久不見!」然後匆匆錯身而過,這並不是有准刻意迴避對方,只是彼此都很忙,時間搭不上線。

  直到旺季結束,春天來臨……

第二章

夏威夷一年四季氣候宜人,陽光充沛,海洋溫度終年暖和,時時刻刻都是旅遊好季節,不過當人們假期結束回到公司學校工作上課之後,旅客便很明顯的減少了許多,再過不久,淡季開始了。

  老闆討厭淡季,害他少賺了好多錢;員工也不喜歡淡季,害他們少拿了好多小費,不過起碼員工們可以乘機好好喘口氣,碰上好一點的老闆,還會讓員工輪流放假,換他們去度個假。

  溫爸爸就是個名符其實的好老闆,可能是因為他的員工裡將近一半是自己的家人,所以他總是在淡季時輪流放員工們假,並發放半薪。 

  哈卡拉一家先行放了一個月假,之後,輪到溫家的人「老二和老三回學校去了,老麼也要上課,我想……」溫媽媽沉吟片刻。「老大,你帶秋美,還有小妹和尼可,你們四個人一起去度個假吧,至於要到哪裡,你們自己決定,費用由你爸爸負責。」

  秋美是溫大哥的未婚妻,家裡在中國城裡開餐廳,個性快活爽朗,對做菜很有一手,相當能幹,但不知為何,他們一直拖著沒有結婚。

  「秋美不一定有空。」溫大哥似乎不怎麼有興趣帶未婚妻去度假。

  「胡說,旅館是淡季,餐廳當然也是淡季,怎會沒有空?」

  「好吧,我會去問問看。至於到哪裡……」

  溫大哥很自然地望向溫婉,溫婉則朝尼可看過去,他是旅館員工,但也算是二哥帶回來的客人,自然要尊重他的意見。

  尼可聳聳肩。「除了北極、南極,哪裡都好!」

  溫婉皺皺鼻子。「那種地方我更不可能去!」連想都不敢想,怕思緒會結冰。 

  溫大哥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到關島吧!」寶貝妹妹怕冷,自然是去愈「溫暖」的地方愈好。

  「上帝」尼可溢出悲慘的呻吟。「我會融化在海水裡被魚吃掉!」

  他是冰塊嗎?

  溫婉失笑。「關島我們去過好幾次了,還是到大島吧!」

  說起來可笑,每次度假他們都跑到相隔千里遠的關島或大溪地,卻沒有去過近在咫尺的島嶼,只因為關島和大溪地比夏威夷更熱,所以每個人總是毫無異議的選擇那兩個地方。

  「嗯嗯,現在去正好可以趕上國際馬拉松比賽!」溫媽媽贊同的點點頭。

  「啊,對了,對了,秋美她表哥不是在大島作嚮導嗎?」溫爸爸突然想起這件事。「有熟人帶路的話,玩起來更過癮不是?」

  「臨時通知,人家不一定有空。」

  「到那邊再聯絡,如果時問調不過來,你們可以先包租一條船出海潛水。」

  「嗯,也好。」

  於是,地點就這麼決定了,然後,溫媽媽悄悄對大兒子使了一下眼色,示意他們盡可以在大島多玩一些時候,或者再到可愛島或拉奈島逛逛Ⅱ土行,總之,在六月卡美哈美哈國王花車遊行開始前回來就可以了,在那之前,盡量讓溫婉過得開心一點。

  溫大哥也悄悄點了一下頭,表示他明白了。

  在淡季裡要訂機票或旅館都很方便,還有折扣,因此,這日下午溫大哥就帶著未婚妻、妹妹和尼可飛到大島去了。  

  不少人以為夏威夷是一座島嶼,其實不然,夏威夷不僅是一座島嶼,而是一連串島嶼,其中最主要的島嶼是最年輕的夏威夷大島,最古老的可愛島,還有拉奈島、茂伊島、摩洛凱島、卡胡拉威島,以及人口最多的歐胡島。

  檀香山就在歐胡島。

  而位於群島最南方的夏威夷大島,通稱大島,是群島中面積最大的一座島,島上的活火山每三、四年爆發一次,火紅的岩漿噴湧而出,氣勢磅礡,蔚為壯觀,岩漿順著山勢注人大海冷卻後形成新的陸地,使這座島嶼ˍ的面積更為擴增,換句話說,這是一座仍在「成長」期間的島嶼。  

  「希望我們恰好碰上火山爆發!」一下飛機,秋美便興致勃勃地這麼說。

  「如果是的話,我們一定要去看!」溫婉點頭附和。

  「上帝,我會融化在空氣中,然後被你們吸到肚子裡頭去!」尼可又開始呻吟了。「我發誓,我會害你們肚子痛!」

  溫婉與秋美失笑,溫大哥更是啼笑皆非。

  「你是雪做的不成?這麼容易融化!」

  「他看上去真的很像是雪做的呢!」秋美擠眉弄眼地說。

  「嗯嗯,我也這麼覺得!」溫婉也悄聲道,兩眼偷偷覷著尼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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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18:22 |只看該作者
  陽光下,銀髮銀眼的尼可彷彿在閃閃發亮,肌膚白皙似雪,真的好像隨時都可能融化在空氣中。

  「我不是雪做的,但我很容易融化!」

  尼可說得一本正經,真的,他的表情好嚴肅,看上去實在不像在說謊,但是沒有人相信他,反而對著他的臉笑出聲來,因為……

  他的臉在笑。

  雖然他根本沒有笑,但無論怎麼看,他的臉就是在笑,而用一張笑臉來裝出嚴肅的表情不但難以令人信服,相反的還很滑稽,他自己也知道,因此他們一笑,他又換上另一副苦哈哈的表情。

  「唉,為什麼總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呢?」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因為用一張老是在笑的臉裝出苦哈哈的表情更可笑。

  「好了,別搞笑了,飯店來接我們的車子到了!」

  「誰在跟你搞笑,」尼可不甘心的嘀咕,一邊跟在大家後面爬進轎車裡。「這種酷熱真的快讓我融化了……」

  嘟嘟囔囔、嘟嘟囔囔……

  &   &   & 

  天空和海水都是藍藍的,雪白的雲朵在天際慵懶的飄遊,沙灘上,小木船靜靜地停泊在岸邊,棕櫚樹彷彿熱情的夏威夷女郎誘惑地舞動著,還有遠處的茂納開亞火山,沉穩的雄霸一方,幽深的森林環抱著翠綠蔗田上方的山脈,頂峰覆蓋著尚未融盡的皚皚白雪,為這悶熱的氣溫增添幾許涼意。 

  如同夏威夷群島其他城市一般,位於大島東部的希洛也是個典型的熱帶市鎮,溫暖、潮濕又坦率。 

  「真美,對吧?」

  突然聽見聲音,靠在露台欄桿上遠眺的溫婉下意識回眸瞄了一下,慌忙又收回視線,臉頰有點赧然。

  「你真的很怕熱耶,不會是真的太熱的話,你就會融化吧?」

  「當然不是!」尼可失聲笑道,懶洋洋的斜倚在落地窗門邊,只穿著一件內褲,不過,除了膚色過於白皙,其實他的身材也挺不賴的,個子高,強健結實,搬起重物來絕不輸給其他男人,要他客串一下也不會讓主人丟臉。  

  只要他的內褲不是那麼「合身」就好了。

  「其實我也不能算是怕熱,而是不習慣這麼熱。」

  「可是你已經在夏威夷住了三個多月了呀!」  

  尼可聳聳肩。「說不定我永遠也習慣不了。」

  「呃?」

  「沒什麼。」尼可淡然一笑,若無其事的轉開話題,「你剛剛在想什麼?不會是又在想念那個讓你在婚禮上出醜的人吧?」

  溫婉毫不猶豫地搖頭否認,「才不是……」頓住,遲疑一下,有點困惑。「但也不能完全算不是,我只是在想……想跟他有關的事,而不是想他,這不能算是想念他吧?」

  銀光燦爛的眸子移向遠方海面上,那兒有艘迎風遨翔的帆船,像低垂的海鷗。

  「想他什麼事?」  

  溫婉沉默片刻。

  「我在想,哈卡拉是夏威夷原住民,出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他曾經對我說過,打死他也不會離開夏威夷到其他地方去發展,因為對他而言,這裡才是最美好、最適合他的地方。但現在他到本土去了,可想而知他有多麼深愛瑪努,願意放棄自己的意願去迎合瑪努,因為瑪努生平最渴望的就是到本土去定居。」

  尼可不置是否地撇一下嘴。「也許吧。」

  「但換了是我,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離開家人太遠,」溫婉眼神迷茫的凝望遠山。「不管我再如何深愛一個男人,我相信絕不會有我愛我家人那麼深,所以,就算我要結婚,也不會離開家人太遠,我沒辦法忍受太久見不到家人,如果見不到他們,即使是跟世上最深愛的男人在一起,我也不會快樂!??

  「那麼,你最好找一個絕對不會離開夏威夷的人結婚。」

  尼可立刻提出最有建設性的提議,而溫婉也馬上點頭同意。

  「對,我想這就是我之所以會答應和哈卡拉結婚的緣故,因為我以為他絕不會離開夏威夷。」

  「但他離開了,所以你很快就明白,其實你並不是真的愛他?」

  不,她愛哈卡拉,他一直那麼疼愛她、呵護她、體貼她,對她好到不能再好,她怎能不愛他?

  但那是兄妹之問的愛,就像她愛大哥、二哥那樣的愛,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愛。 

  「我找錯人了。」溫婉低低歎息。

  「的確。」尼可搔搔脖子。「話說回來,你也不需要那麼快就答應他的求婚嘛!」

  「我知道,爸媽和大姐也都說過,我高中才剛畢業,沒有必要那麼早結婚,再過幾年也還不遲,可是……」溫婉頓了頓。「我沒有繼續求學的興趣,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更別提任何野心,既然如此,提早進入家庭生活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大家都認為我很適合做一個好妻子,我自己也這麼覺得,所以哈卡拉一向我求婚,我就答應他了。」 

  「你也可以不結婚呀!」

  回過無奈的眸子來瞅住他,「你以為我爸媽會容許我不結婚嗎?」溫婉低問。

  尼可撇了一下嘴。「你們一家人牽絆太深反而帶來許多困擾,但沒有這些牽絆,你們也不會如此親愛,仔細說來有利也有弊,不過就你的個性而言,這種情況應該比較合適吧?」

  又靜默一下後,溫婉突然把整個身子都側過來面對尼可,烏溜溜的眼睜大,再次充滿了困惑。  

  「好奇怪喔!」

  「什麼?」

  「這種心事我向來不會告訴任何人的說,為什麼你一問,我就說出來了呢?」

  尼可滑稽的咧嘴一笑。「我可愛?」

  溫婉噗哧一聲,忙掩住嘴。「你可笑!」

  嘴角往下掉,抽抽鼻子。「我可憐?」

  溫婉噗哧得更大聲,然後笑個不停。「真的耶,我從來沒碰過像你這種人耶,明明吊兒郎當的,卻能夠讓人不由自主對你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又善於觀察人家的臉色猜測心事,總是兩、三句話就導出最切實的結論,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心理醫生呢!」

  「我?那種專門窺探人家的秘密來賺錢的傢伙?」尼可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可沒那麼差勁!」

  「但那也是一種職業啊!」溫婉就事論事的反駁。

  尼可又哼了一下,溫婉歪著腦袋打量他。

  「你爸爸是從事哪一行的?該不會就是……」

  「你大哥到哪裡去了?」 

  不給她有機會把問題問完全,尼可搶先問出另一個問題;溫婉頓了一下,露出了悟的眼神——他不想提到他父親的職業。

  「大哥和秋美一起去找她表哥。」她溫馴的順從了他的意願。

  「這麼久?」  

  「秋美她表哥是嚮導,如果正好有工作,可能不太容易找得到人。」解釋完,溫婉又轉回去靠著欄桿,「說到他們,我倒是很奇怪,他們訂婚三年了,為什麼還不結婚呢?」她喃喃自問。 

  「因為你大哥並不愛他的未婚妻。」

  靜了好一會兒,溫婉才猛然轉過身來。

  「你說什麼?」她吃驚的提高了聲音。

  「我說你大哥並不愛他的未婚妻。」瞇著眼專注於海面上那個正在衝浪的高手,尼可漫不經心地重複了一次。

  啞然兩秒,溫婉脫口再問:「那他們為什麼要訂婚?」

  「是你父母中意你大哥的未婚妻,希望你大哥和她結婚,但這三年來,你大哥就是無法愛上她,喜歡,或許,但愛,完全沒有,也許是因為他們缺乏長時間單獨相處的機會吧!」

  溫婉怔忡地望著他。「可是……可是……」嘴裡想反駁,內心卻辯駁不了。

  「他是你哥哥,你應該比我清楚,」擡手遮在眼部上方,擋去夕陽刺眼的光芒,尼可一邊解釋,一邊繼續欣賞那個衝浪高手挑戰一波波海浪。「他是那種不夠瞭解對方就不可能愛上對方的人,既然沒有時間溝通,又怎麼可能瞭解,不瞭解對方,他就不會愛上對方很合理的結果,沒什麼好意外的呀!」

  &   &   &

  誰說沒什麼好意外的,她才意外呢!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其實這種狀況大家心裡都有數,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在耐心等待罷了,沒有人說開來,也沒有人逼大哥結婚,只是不時找機會讓他和秋美多點時間相處。

  但現在認真思考起來,這種方式除了浪費三年時間之外,根本一無所得,但若明言要大哥和秋美手牽手到沒人的暗處去「溝通」一下感情,以大哥的個性,八成會出現遲來的「叛逆期」,結果更糟糕!

  這也不行,那也不通,該怎麼辦呢?

  溫婉埋頭苦思好半響之後,忽地仰起臉來盯住尼可,片刻後又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顧不得他身上只掛著一件內褲,其他是光溜溜一片貨真價實的白皮肉,還會反光。

  「幫我!」睜圓兩隻濕漉漉的大眼睛,她祈求地瞅住他。

  時間靜止五秒,尼可驀而側過頭來,錯愕的呆住。「啊?!」

  「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他吊兒郎當,他老是不正經,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他一定會有辦法,不管問題有多複雜、多難解,他都會有辦法解決!

  開玩笑,他能有什麼辦法?

  「請等一下,我……」

  「幫幫忙嘛!」十八歲突然縮水變成八歲,溫婉像個小娃娃似的搖著他的手臂央求。「你最厲害了,一定想得出辦法來,對不對?」沒錯,他一定會有辦法的,瞧,她的煩惱不就是他替她解決掉的嗎?

  大錯特錯,如果他真的夠厲害,哪裡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這你就錯了,全世界就屬我最窩囊!」以前都是人家看他的臉色,現在居然要他看別人的臉色,嗚嗚嗚,好悲愴!

  「幫幫忙嘛!」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

  「幫幫忙嘛!」

  「沒辦法!」

  「幫幫忙嘛!」

  「告訴你我真的沒……喂喂喂,你不是要掉眼淚給我看吧?」

  「幫幫忙嘛!」

  「你真的很愛哭耶!」

  「幫幫忙嘛!」 

  「……」

  「幫幫忙嘛!」

  「我投降,麻煩你把水龍頭關緊,謝謝!」

  所以說,全世界最卑鄙者,非女人莫屬,隨便擠兩滴鹹水出來就可以支使男人為她做牛做馬!

  啊啊啊,悲愴的男人啊!

  所謂的想辦法,就是用腦筋思考出解決問題的方法,所以不管是長是短,花時間是必須的,溫婉是這麼認為的。

  沒想到溫大哥一回來,尼可就把他拖到一旁去咬了幾下耳朵,隨後溫大哥便主動提出他要帶秋美去他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而尼可和溫婉儘管跟導遊去觀光,或者去騎馬潛水。

  溫婉頓時傻眼。

  &   &   & 

  他不是說無能為力嗎?他不是說沒辦法嗎?為什麼也沒見到他犧牲半顆腦細胞或是奉獻半滴腦漿,他就說服大哥了呢?

  上帝,這實在太神奇了!

  於是,趁溫大哥不注意時,禁不住滿懷好奇心的溫婉電悄悄把尼可拖到一旁去啃耳朵。

  「你怎麼辦到的?」

  「我只不過告訴他,他帶未婚妻來是犯了最嚴重的錯誤……」尼可說得泰然自若,溫婉聽得吃驚又錯愕。

  「耶?!」

  「因為你看了他們雙雙對對會難過……」

  「我?會嗎?」 

  「當然會,所以他就說要送秋美回去……」

  「啊?那怎麼可以,你……」

  她還沒有把他才是犯了天大錯誤的那個人的指控說完,他接下去講的話便使她自動「閉嘴」。

  「我說那更糟糕,你一定會因為對他的未婚妻感到過意不去而加倍難過……」 

  說得好!  

  「何止加倍難過,我……」

  「於是他就反問我該怎麼辦?」

  幸好大哥問了。

  「對,怎麼辦?」 

  「那還用問,」尼可翻著眼說。「分開來玩自然是最妥當的辦法,而且他一定要讓他的未婚妻玩得開心一點,不然你還是會難過,最好多照一點happy的照片給你「檢查」……」

  她什麼時候轉行當稽查員了? 

  「檢查?」

  「如此一來,你才能夠放心玩自己的呀!當然……」尼可滑稽的擠擠眼睛。「如果他們都有意思的話,在飯店房間裡玩一點「床上遊戲」那就更完美了,你說對不對?」

  「ˍ……」

  無論如何,計劃總算是按照尼可的預定步驟開始了,但起初,溫婉並不明白尼可為什麼要大哥非得照相給她「檢查」不可,原以為單純只是為了配合說詞。

  數天後,她才瞭解尼可的每一句話都是有他的目的。

  「嘖,我就知道,每張相片都一個樣,你大哥僵硬得簡直跟死人沒兩樣,我??以為他在送葬呢!」尼可嘀咕著丟開照片,沒興趣再看了。「真是可笑,他們這算什麼未婚夫妻嘛!」

  「秋美也笑得很不自然。」溫婉喃喃道。「我想你說得沒錯,大哥是為了爸媽才和秋美訂婚,其實他自己並沒有那個意思,訂婚之後他們又沒有機會相互多瞭解一下,才會演變成這種連兩人單獨相處都不自在的情況。」  

  尼可瞟她一眼,摸著下巴沉思片刻。

  「看樣子他們需要push一下。」 

  「怎麼push?」

  「你知道妹妹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雖然不太想問,但是……」

  「笨蛋,當然是專門用來欺負哥哥的嘛!」

  「……」

  於是,尼可又跑去跟溫大哥說了幾句話,回來後,溫婉馬上拿出麥克風追問。

  「你又跟我大哥說了什麼?」

  「我告訴他,如果他不想讓你擔心他們是不是相處得不太好的話,最好不要照死人的相片給你看!」

  然後,又過了幾天——「很好,有進步!」

  「嗯嗯,他們自然多了!」

  「但還不夠!」

  「咦?」

  尼可再跑去對溫大哥嘮叨一大串,再過幾天一一「不錯!不錯!」

  「他們都在笑耶!」

  「可是還不太夠!」

  「嗄?」

  他又跑去對溫大哥嘍唆了幾句。

  十天後——「行了,現在可以任由他們自己發展了!」

  「終於可以了?」 

  見溫婉笑得好像大功已告成,明天就可以喝到喜酒了,尼可當即蹺起食指對她搖一搖,意謂她高興得太早了。

  「不,不是你以為的那個「可以」,而是說現在他們可以自然相處在一起了,接下來就應該讓他們自己去「溝通」。你知道,這種事我們只能幫到這種地步,結果如何還是要他們自己決定,你不能用你自己的希望去勉強他們一定要在一起。」

  「我知道。」溫婉點點頭表示瞭解。「但,這已經夠好了,不管結果如何,起碼他們走出』第一步了,不是嗎?」

  「沒錯,是夠好了,所以從明天開始,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

  「你想做什麼?」  

  「想辦法把自己曬黑一點,我實在不喜歡有人在背後叫我白雪公主!」 

  「……」

  「想笑儘管笑沒關係,我不介意,不過請你笑得有氣質一點好不好?」

  「……」

  「如果你自己不知道的話,我很樂意提醒你,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笑一點氣質也沒有,事實上,這比較像是你急著找地方拉肚子!」

  「……」

  「算了,你就繼續拉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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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1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人類天生喜歡追求本身缺乏的事物,譬如東方人皮膚黃,所以老是在想辦法讓自己白一點,尤其是女人,每天耐心擦檸檬、敷面膜、抹火山泥、貼黃瓜片,只要能讓自己多白一分,任何酷刑都願意承受。 

  而西方人恰好相反,他們天生皮膚白,所以沒事老曬太陽,曬夜也曬,期待有朝一日能把自己曬得跟非洲人一樣黑。

  好,現在問題來了,如果怎麼曬都曬不黑怎麼辦?

  「你是白子嗎?」

  飯店套房的露台上,尼可又趴在躺椅上設法要讓自己擺脫白雪公主的恥辱,溫婉怔愣地打量他那身依然白皙似雪的肌膚,心裡羨慕不已。

  他真的好白!

  雖然不是可怕的慘白,而是宛若冰雕似的晶瑩剔透,有如美玉一般細緻溫潤,是女人都會嫉妒的雪白,但怎麼曬都曬不黑,這也未免太奇怪了一點,難怪那些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衝浪小子們會在背地裡叫他白雪公主。

  如果他不是男的,她也想叫他白雪公主。

  「當然不是!」尼可憤慨的翻身自躺椅上坐起來,大聲否認。

  「那為什麼你都曬不黑?」溫婉大聲指控。「不,這麼說也不太正確,事實上,你的皮膚根本對陽光沒有半點反應嘛,連稍微紅一下都不會,好小氣喔!」

  小氣?!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尼可哭笑不得地咕噥,悶悶不樂的低頭瞪著自己一身冰雪般的白。

  他只穿著一件泳褲,已經在赤炎炎的艷陽底下持續曝曬了一整個星期,甚至沒擦防曬油,連吃飯也在大太陽底下吃,依照正常情況來講,他早就應該被烤熟、烤焦,甚至被當作烤乳豬吃光了,結果呢?

  一點結果都沒有!

  看樣子他是天生跟漂亮的古銅色肌膚絕緣,一輩子都別想跟人家炫耀自己的膚色。

  「不會是……」溫婉擔憂地嚥了口唾沫。「有什麼病吧?」

  「你才有病!是遺傳,該死的老爸也是這樣。」尼可咬牙切齒的說,恨不得扒海豹皮來換。「算了,白就白,不曬了,我們去玩吧,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種得不到任何成果的事上了,大不了我改名叫白雪王子!」

  「……」

  「麻煩你笑夠了再通知我,我們再來討論要到哪裡玩,謝謝!」尼可一本正經地說,非常嚴肅的口氣,但他的臉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在笑,溫婉再也忍不住埋到他懷裡笑不可抑。

  &   &   &   

  是的,她埋在他光溜溜的胸膛上笑,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

  雖然相識三、四個月以來,他們彼此始終不太熟悉,即使是在初到大島那時候,他們也只能算是認識而已,但就從那天傍晚,他們決定合作進行「陰謀」開始,在之後的時間裡,無論是在跟隨導遊觀光時,浮潛時、騎馬時、釣魚時、用餐時,他們不時就那件「陰謀」展開討論,一起依據相片作研判,偶爾還會摻雜幾句意見不合的爭論……

  「我大哥才不會做那種事!」

  「為什麼?」 

  「他不是會做那種事的個性!」

  「你的意思是說,他不是男人?」

  「……男人就一定會做那種事?」

  「除非你大哥無能!」

  「你才無能……喂喂,你吃的是我的香蕉耶!」

  「咦?啊,抱歉,抱歉,我順手拿了就吃,不知道是你要吃的,喏,還給你,雖然少了一截,但應該還能用,不,吃!」

  「……」

  於是,陌生的感覺悄悄被撇到太陽底下蒸發掉了,不知不覺當中,彼此熟悉的程度迅速往上竄升。

  她甚至開始習慣他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爾後,當尼可決定可以放任溫大哥和秋美自行發展時,她和尼可也已經可以相當自在的玩在一起了。

  「要不要我幫你擦防曬油?」

  「好啊,等一下!」

  「等什麼?」

  「等我把泳褲脫掉啊,免得有些地方沒擦到會曬得不均勻……咦?不是要幫我擦防曬油嗎?怎麼跑了?」

  到如今,他們在大島已逗留一個半月,或許是因為尼可本來就很容易親近,也或許是因為她自尼可身上感受到的信任感不同於其他人,也可能是由於某種無意中醞釀出來的氣氛,也有可能是由於尼可老是那樣吊兒郎當不正經,害她也被傳染上幾分放縱自我的不良習性。  

  總之,溫婉開始會對他做出一些比較親暱的舉動而不自覺,而且這種機會愈來愈頻繁。

  譬如此刻,她倒進他懷裡,趴在他光裸的胸膛上笑得流眼淚,卻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全然沒有想到就算是對她的前未婚夫哈卡拉,她都不曾表現得如此隨意,如此不受拘束。

  事實上,她和哈卡拉之間最親密的行為也只不過是牽手罷了。

  無論西方人有多open,不管夏威夷人有多熱情,溫婉都只是個含蓄乖巧的東方少女,輪不到她來open,她也沒有那麼大的魄力客串熱情女郎。

  只有對尼可,她表現得相當特別,但她自己一點也沒有察覺。

  「白……白雪王……王子……」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怎麼,我不像王子嗎?」

  「公……公主……」

  「我像公主?可惡,你好毒喔!」

  至於尼可,他的表現一直都非常坦率。

  起初,很明顯的,在他眼裡,溫婉只是一個小妹妹,一種沒有性別的動物,所以他對她的態度就像在哄小妹妹,相處的時候也沒有任何顧忌。

  然後,無意中他發現雖然她只長到他的下巴底下五公分,有點發育不良,不過隱藏在寬鬆的T恤底下的身材還是滿有料的,如假包換的女人曲線,跟小妹妹那種名詞好像有點距離。

  跟著,他又發現雖然她性情純真又有點幼稚,卻又不時展露出女性的獨特韻昧與嫵媚風情,使人無法忽略她楚楚動人的魅力。

  最後,他發現偶爾幾次當她用那雙宛如小鹿般清靈又無幸的大眼睛瞅著他時,他的心跳就會莫名其妙的多幾拍出來,呼吸也有點不太順暢,幸好,只是偶爾,並不是常常,不然他非得去心臟科掛號不可。

  於是,他開始會開玩笑的說一些比較曖昧的話,當她窩在他胸前大笑時。

  」這麼喜歡我的身體,想跟我做愛做的事嗎?」

  而溫婉就會好像被高壓電擊中似的震開,臉紅耳赤的大叫,「誰誰淮……誰要跟你做那種事!」然後一下子就逃得不見人影。

  他哈哈大笑的目送她逃走,聳一下肩膀。

  「好吧,要到哪裡玩由我一個人決定就行了,嗯嗯……到可愛島好了!」「阿嘍哈!」

  可愛島利胡耶機場,溫大哥四人一下飛機,美麗的夏威夷女郎們便蜂擁上前來把一圈圈鮮艷的花環往他們脖子上掛,溫婉不覺有點尷尬。

  在歐胡島,她是為客人戴花環的人;到了這裡,她卻被人戴花環。

  「你們打算去哪裡?」

  一到達度假村,溫大哥便直接詢問尼可與溫婉的行程。

  尼可與溫婉相顧一眼。「我們打算先到威魯亞河泛獨木舟,再到威美亞大峽谷作健行,然後坐直升機到北部的拿帕理作空中遊覽,最後再去哈納列灣挑戰那兒的浪頭。你們呢?」

  同樣的,溫大哥與秋美也相對望了一眼。「我們要去自然生物保護區和哈納雷。」

  溫婉立刻注意到他們之問有點微妙的奇特之處,彼此相對的目光中、微笑裡,隱約泛著一絲親暱,男女之間的親暱,有時還會表現出一種特別的默契——頗為耐人尋味的默契。

  「要分開玩嗎?」剛說完,馬上又猛拍大腿否決,「不行,聽說明天晚上要舉行夏威夷宴會,不去多可惜,後天再分開玩好了!」尼可毅然做下決定,並暗暗對溫婉擠眉弄眼,樣子十分滑稽。

  溫婉會意,笑得闔不攏嘴。 

  「也好,那麼這兩天先在這附近逛逛吧!」見妹妹似乎很開心、很快活,溫大哥也很高興。

  「既然如此,明天我們到威魯亞河泛獨木舟好了……等等,老大,你行嗎?」

  尼可懷疑的上下打量溫大哥,後者微微一笑,尚未出聲,溫婉便氣唬唬的朝尼可的腰際橫拐去一肘。

  「少瞧不起我大哥了,別看他人斯文,大哥可是很厲害的哦!」

  「是喔,他還比我矮半個頭呢!」

  「比你矮又怎樣,比你黑就行了!」

  「……」

  「好啦,好啦,別生氣啦,我重說嘛!呃……比你矮又怎樣,比你有力氣就行了!」』

  「真的嗎?」

  「試了就知道!」

  &   &   & 

  威魯亞河是可愛島上唯一可以行駛船隻的河流,寬廣平靜的河面上不時可見頂著烈日,以令人佩服的體力和毅力,奮力劃著獨水舟逆流而上的年輕人,向自然挑戰,也向自己挑戰。

  這天,尼可四人也加入那一群閒來無事就愛挑戰的年輕人當中,他們分坐兩艘獨木舟,賣力的劃動船槳,一邊觀賞沿河兩岸蒼翠茂密的熱帶植物。

  「這種渺無人跡的原始感,真的很侏羅紀耶!」溫婉讚歎道。

  「侏羅紀?」理所當然,尼可和溫婉在同一艘獨木舟上。

  「別告訴我你沒看過侏羅紀公園!」

  「沒看過又怎樣?」

  溫婉驚訝地連眨了兩下眼。「你是恐龍!」

  尼可回眸瞄一下身後的人。「有我這麼白的恐龍嗎?」

  溫婉怔了怔,失笑。「告訴你,侏羅紀公園、印地安那瓊斯、六天七夜、金剛和藍色夏威夷等電影場景都是在可愛島上拍攝的喔,如果再看一次電影.說不定能發現熟悉的畫面呢!」

  「那簡單,回檀香山後就租vcd來看,至於現在,麻煩你多出點力好不好?」望著前方那艘獨木舟,尼可不服氣的喃喃抱怨,兩手更賣力劃動船槳。「被你大哥他們跑到前面去了啦!」

  溫婉歪出身子往前看了一下,旋即笑開了。「就說不要看不起我大哥吧!」

  「……他媽的!」

  二十分鐘後,他們跟著另一艘遊覽船的觀光客上岸,經過一段林間小路,來到傳說中的羊齒巖穴,夏威夷人舉行婚禮的地方,順便聽聽導遊講解羊肯巖穴的歷史和成因,最後,那個幽默的導遊還做了一個很有趣的結論。

  「很多美國人到夏威夷來結婚時,都會選擇到這個羊齒巖穴來舉行婚禮,其實現代夏威夷人根本不會來這裡結婚,我們要結婚就到拉斯維加斯!」

  換句話說,觀光客都是蠢蛋!

  兩個鐘頭後,他們回到度假村準備參加夏威夷魯奧盛宴.這將是一場長達三個小時以上的宴會,溫婉三人早就參加過幾十次了,但尼可一次也沒有過。

  來到夏威夷,沒吃過魯奧盛宴,沒欣賞過魯奧秀,就不算來過夏威夷。

  &   &   & 

  接近黃昏的時候,餐桌放在榕樹下上面擺滿了豐盛的菜餚,鮭魚加上洋蔥和蕃茄,旁邊一大碗芋泥,這是傳統夏威夷主食,還有灌木煙熏牛排、包在葉子裡蒸熟的豬肉和魚肉,以及生魚、蕃薯、椰子布丁、新鮮水果、烏賊加上椰奶和芋頭葉等。

  當然,最重要的主角是放置在地下石爐裡蒸烤的乳豬,肚裡塞滿滾熱的石頭,上面覆以芭蕉葉及荷葉、樹葉一掀開,蒸汽裊裊,香味四溢,惹得人口水洩洪。 

  「奇怪,我怎麼突然餓起來了?」香味飄過來,眼睛飄過去。

  「我也是!」

  「我更餓!」

  「我可以先吃下你們三個!」

  四個人一邊悅一邊被香味拉過去,一入宴會場,那些熱情的夏威夷女郎們便為他們戴上蘭花環,並送上一杯冰涼的雞尾酒,還有一朵讓他們插在頭上的花,舞台上有人在演奏著輕柔的音樂,迷人的旋律使整個會場的氣氛更加美好。

  於是,他們迫不及待的坐下來動手大快朵頤,一邊閒聊五四三。

  「你們幹嘛都把花戴在右邊?」只有尼可會問這種問題。

  溫婉與秋美相對一笑。「未婚戴右邊,已婚才戴左邊。」

  「那戴在後面的呢?」

  溫婉與秋美相偕失笑,沒有人回答,回答尼可的是溫大哥。

  「請跟我來!」

  」來到哪裡?」尼可脫口問。

  「你說呢?」溫大哥反問。

  尼可終於明白了,不禁哈哈大笑,再問:「那戴在頭頂上的呢?」

  溫大哥翻了一下眼。「本人神經有問題,請離我遠一點!」

  尼可愣了愣,更是狂笑。「真有趣!」

  有時候真覺得他像小孩子一樣幼稚,溫大哥實在懶得再理他,便逕自問其他兩位,「有人買禮物嗎?我替爸爸買了。」

  「我替小弟買了!」溫婉說。

  「我替伯母買了。」秋美也說。

  「我沒錢。」沒人問他,但可憐的乞丐還是主動招供,話說得也最大聲。

  「怎麼可能?」溫大哥詫異地停下叉子。「爸爸說扣除食宿後,還是有薪水給你呀,而且你也拿了不少小費不是嗎?」實在懶得再理他,結果還是忍不住又「理」他。

  尼可聳聳肩。「都花光了!」

  這麼快?他前世是討債鬼嗎? 

  「你都花到哪裡去了?」

  「買畫圖用品。」

  溫大哥沉默一下。

  「老實說吧,尼可,其實你並不是那麼喜歡畫畫,對吧?」

  「我當然喜歡畫畫,只是……」尼可又聳了一下肩,吃得滿嘴烤豬肉。「我也知道自己沒有以畫畫為生的天份。」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堅持畫畫?」

  放下叉子,喝一口雞尾酒.「我不想接老爸的工作嘛,那真的很無聊耶!」尼可滿口抱怨地解釋。「我只好說要以畫畫為生,但那個老頭子還是天天逼我結婚,告訴你們,我……」

  「結婚跟工作又有什麼關係?」溫婉困惑的岔進來問一句。

  尼可很誇張的歎了口氣。「唉,說到這就教人心酸,我的家族有個很特別的規矩,要接手父親的工作就必須先結婚生兒子;反過來說,只要不結婚、不生兒子,我就可以不接老爸的工作,所以啦……」

  他兩手一攤。「我打死不想結婚,而我老爸就拚老命催我結婚,因為他想退休了,竟然說要是我找不到對象的話,乾脆去和蟑螂睡覺,和老鼠做愛做的事,然後生一隻蜘蛛兒子出來,他就可以退休了,真是狗屎!」

  三聲爆笑一起撲到他臉上來,尼可哀怨的抹去滿臉口水。

  「真沒良心,居然嘲笑我!」

  「所……」連溫大哥那樣斯文的人都哈哈笑到停不下來。「所以你才逃家?」

  「不然我被那個老頭子每天碎碎念、碎碎念,」尼可一臉鬱卒的嘟囔。「快被念死了!」

  「你爸爸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你那麼不情願接手他的工作?」

  尼可突然失去聲音,兩隻閃閃發亮的銀眸映照月光泛出詭異的光芒盯住他們,不發一語。

  好半響後,他才慢吞吞地回到他的食物上,含混不清的回答溫大哥的問題。

  「最好不要問,反正我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

  其他三人狐疑的相覷一眼。

  「難不成你是……某個大財團的繼承人?」秋美吶吶地問。

  「某國總統的兒子?」雖然這麼說,溫大哥卻一點也不相信自己的話。

  「白雪王子?」溫婉眨著純真的眼,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一點也不像什麼尊貴的人物,但如果他承認的話,她倒是不會懷疑他真是個王子。

  尼可失笑。「夠了,別再胡猜了,瞧,表演開始了呢!」

  &   &   &

  接下來,不管他們再問什麼問題,他都不再回答,兀自欣賞台上的表演,其他三人只好也跟著他一起觀賞節目。

  表演一開始,先是四位妙齡女邸秀了一段草裙舞,搖擺不停的臀部比起瑞奇馬汀來絲毫不遜包,看得男人們目不轉睛,鎂光燈更是閃個不停。之後,那四位呼拉舞女郎又變換了好幾套衣服,跳了各種不同風情的波裡尼西亞傳統舞蹈。

  壓軸表演是傳統魯奧秀的火炬舞,這回輪到女性們看得流口水,只見一位僅穿著一件丁字褲的猛男,露出結實的肌肉使勁舞動火把,黑暗中但見火光飛來飄去,他的身影也隨著火炬而轉動,氣勢勇猛地展現出力與美的風貌???令人無法不讚歎那神乎其技的手法。

  「酷!」尼可驚歎。

  「厲害吧!」溫婉有點得意。

  「你不要告訴我你大哥也會,」尼可斜睨著她。「你說了我也不信!」

  「大哥不會,二哥會。」溫婉更得意了。

  「shit!」

  「而且二哥曬得比大哥更黑。」

  「……」

  「好嘛,好嘛,不要生氣嘛,我重講嘛……呃,而且二哥比大哥更有力氣!」

  一旁,溫大哥與秋美笑到差點翻倒。 

  每次人家一提到他永世曬不黑的白皮膚,尼可就會轉身用哀怨的背對著他們,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明明知道會這樣,但溫婉還是很喜歡故意提起這件事,等他哀怨的背過身去後,再溫言安撫他。

  老實說,這實在有點奇怪,因為乖巧的溫婉向來不喜歡捉弄人家,見到有人為了好玩而去捉弄別人,她還會不高興;但現在她自己卻特別喜歡捉弄尼可,這確實教人想不透。

  不過,溫大哥並不打算阻止她,只要寶貝妹妹開心.就算她要殺人放火,他也會替她點火把、拿斧頭,何況只是小小捉弄一下「白雪公主」。

  「回檀香山後我要開始練健身,總有一天會比你二哥更強壯!」尼可喃喃道。

  「二哥已經練十年了,你怎麼練也趕不上他!」溫婉不假思索地脫口如是說。

  「……」

  「好啦,好啦,不要生氣嘛,我重講啦……呃,沒問題,你一定會練得比二哥更有力氣!」

  溫大哥與秋美笑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   &   & 

  就在這愉快的笑聲中,四人一起離開宴會場回到度假屋。稍後,尼可故意說要早點休息,等溫大哥和秋美一起出去散步,他才拉著溫婉偷偷摸摸的尾隨在後面。

  刻意多逗留兩天就是為了這一刻。

  大家都以為海灘都長得差不多,其實海灘就像人一樣,各有其獨特的魅力,有些適合衝浪,有些可以浮潛,有些熱鬧滾滾,有些卻寧靜無比,譬如此刻他們所踏人的沙灘,最適合情人們在月下漫步。  

  滿天星辰璀璨,光著腳丫子踏沙逐浪,一對對情侶濃情蜜意地攜手同行,踩出一雙雙甜蜜的足跡,月光從椰子林問灑落下來,這光景真是浪漫到不行。

  「好極了,當一男一女會做這種蠢事的時候,就表示他們已進入狀況了!」

  灌木叢後,尼可與溫婉蹲在暗影裡品嚐偷窺的樂趣,盯著在沙灘上漫步的溫大哥和秋美嘿嘿嘿竊笑。

  「可以了嗎?可以了嗎?」揪著尼可的手臂,溫婉興奮的追問。

  「不,還不是你想要的那種「可以」。」尼可細聲道。「不過,再加把勁就「可以」了!」

  「哪把勁?」

  「這個嘛……」尼可又摸著下巴沉吟起來了。「嗯嗯……對了,你還記得妹妹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專門用來欺負哥哥的。」

  銀白的月光下,溫婉委屈的容顏顯得特別哀怨,尼可差點爆笑出來。

  也該輪到她來哀怨一下了。

  「很好,很好,你還記得,那麼,咳咳,我們就來好好欺負一下哥哥吧!」見她更哀怨的抽抽鼻子,深深垂下小腦袋,尼可不禁又咳了好幾下才勉強壓下狂笑的念頭。

  誰教她老是拿他的白皮膚來捉弄他,不能怪他捉弄回去。

  「現在我們必須硬把他們湊在一起,告訴我,小妹妹,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能達到這個目的呢?」

  溫婉擡起困惑的眸子,老實的搖搖頭。「不知道。」

  「真笨!」尼可立刻把握機會在她頭上敲了一記。「在床上,不對,船上的時候呀!」

  揉著被敲痛的後腦勺,溫婉噗哧一聲,忙又拿另一手掩住嘴。「所以?」

  「所以……」尼可又想了一下,反詢問地看回她。「搭游輪不便宜,你老爸不會破產吧?」

  答案是不會。

  就算會,既然是溫婉親自打電話回家去問的,溫爸爸硬撐也要撐出一句:沒問題!

  「太好了,那我們就來決定要到哪裡!」尼可興匆匆地說。「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溫婉驚喘,再尖叫。「不要,我這輩子到死為止也不會在那種冰天雪地的地方待上半秒鐘,打死我也不去!」

  臉垮了一半。「澳洲?」

  「不!溫度在70度以下的都不去!」

  「……非洲?」

  「……」

  「好吧,那只有到中南美洲去了!」

  一個星期後,他們坐飛機到邁阿密,在邁阿密搭上往中南美洲的游輪,預定航程三個星期。

  啟航前,尼可特地把溫大哥抓到廁所去「警告」他。

  「老大,你們只可以到七層,其他層都不可以去哦!」

  溫大哥攢眉思索片刻。

  「可是七層只有會議室、兒童中心和一間休憩吧呀!」

  「很抱歉,其他層我們都有可能去。」尼可咧出最無幸的笑容。「不然你也可以帶你未來的老婆到我們的艙房去「聊天」。」譬如聊聊床上運動有多少種姿勢之類的。「我保證在晚上十點以前都不會回房!」

  聽他說得那麼暖昧,溫大哥不禁狐疑的盯住他好半響。

  「現在想想,其實我們也不一定要躲著小妹,只要我和秋美盡量分開一點,少講點話,不要「雙雙對對」給她看到就行了,不是嗎?」

  心頭咚了一下,尼可笑容不變。

  「這你就錯了,老大,你們是未婚夫妻,本來就應該「雙雙對對」,如果你們硬要扯開這一對,拉開那一雙,我們的小妹妹還不是照樣會認為那都是因為她的緣故,你們才不得不硬分開,然後她就會好難過、好難過!」

  溫大哥的眉頭頓時又打上好幾百個死結。「照你這麼說,我們永遠都不能「雙雙對對」給她看,那不如……」

  「卡!」尼可及時喊停。「誰說永遠不能的?總有一天警報會解除的嘛!」

  「那我怎麼知道警報解除了沒有?」

  銀灰色的眼珠子偷偷轉了一圈,尼可唇畔的笑容抹深。

  「當我們的小妹妹開口問你什麼時候要結婚的時候。」

  「她從來不會問那種事。」  

  「所以啦,當她問出口的時候,不但是解除警報的時候,而且……」尼可的笑容突然多出幾分狡詐的味道。「老大,你回答的時候可要小心一點哦!」

  溫大哥被他笑得渾身不對勁。「小心什麼?」

  「如果老大要再拖下去.請務必記得要技巧一點,」尼可慢條斯理的說。「千萬不要讓小妹妹以為現代人的婚約都是不可靠的,搞不好她會以為連婚姻本身都是不可靠的,那可就不太妙嘍!」

  他話才剛說完,溫大哥的臉就變成一塊焦黑的木炭,還在冒煙呢!

  「你是說,我不能說不?」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要不就0k,要不就No,一句話乾脆俐落的解決這件事,最好不要再拖下去了了吧?」

  雙眸垂落,溫大哥沉思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那就好。」尼可拍拍他的肩,「那我去找小妹妹嘍!」語畢,回身,立刻浮上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

  好了,現在該去警告小妹妹一下,那句關鍵語千萬不要給他隨便講出來呀!

  雖然是別有目的的旅程,但既然都上船了,不好好玩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

  因此,尼可就很用力的給他玩下去,既然他這麼「辛苦」的用力玩,自然不允許溫婉閒在旁邊涼涼看風景保存體力,於是,她也被他拖下水,兩人一起很用力的玩,玩到每天都要用四條腿爬才能回到艙房睡覺。

  &   &   & 

  在這種情況下,向來溫順乖巧的溫婉會被某人帶壞,這也是不值得奇怪的事,整艘船就這麼大,他們居然也能玩到迷路,鑽到輪機房去被人罵,總之,兩個人玩得就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也像一對頑皮的瘋子,更像一雙不知憂愁的……情侶。

  不過這只是旁人的感覺,他們自己一點自覺包沒有,在他們認為,既然是在度似,就要盡情的玩,不是嗎?

  由於氣溫已逐漸轉熱,在三個星期的中南美洲游輪之旅結束之後,他們又順便到紐約和華盛頓去玩了一趟,直到卡美哈美哈國王花車遊行開始前三天,他們才啟程回歐胡島。

  飛機上,溫婉找著機會,又揪著尼可的手臂小小聲追問。

  「可以了嗎?可以了嗎?」

  尼可歉然而笑。「差一點點。」

  溫婉的臉垮了。「那怎麼辦?」

  尼可溫柔的拍拍她揪住他手臂的柔荑。「放心,我會繼續想辦法。」

  「真的?」烏雲密佈的臉蛋馬上又陽光燦爛起來。「那就交給你嘍!」  

  尼可猛拍胸脯,「行,交給我吧!」

  所以,他們的陰謀仍在持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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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雖然溫婉老早就對他提出最慎重的警告了,但當他們一回到檀香山,立刻被溫爸爸抓去丟進那種連兵荒馬亂都不足以形容的繁忙中之後,尼可仍被那樣「非凡超群」的忙碌給嚇到了。

  「尼可,你能不能……」

  緊急呼救sos一半便陷入失音狀態,溫二哥張口結舌地看著櫃檯後的尼可。

  只見他手上抱著一個小鬼,背上也背著一個小鬼,手上還牽著一個小鬼,椅子上也有一個小鬼在吃甜筒,另一張椅子擠了兩個正在畫圖的小鬼,小鬼年歲不一從一歲到六歲都有,都是屬於那種需要大人看管,不然就會翻天覆地造反的年紀。

  不過一到他手裡,再無法無天的小鬼都會立刻變身為登記有案的乖寶寶,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把小鬼往他這邊扔。

  「對不起,」尼可面無表情的道歉。「客滿!」

  「這樣啊,那……」溫二哥尷尬的打了個哈哈,「真抱歉,打擾了!」然後轉身,牽著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繼續打sos呼救。「大姐,大姐,你在哪裡?」

  雖然溫大姐和溫二哥都從美國本土的大學趕回來,溫小弟學期尚未結束,但一下課就會跑到旅館來幫忙,然而人手不夠就是不夠,特別是遊行期間,住客都想去看花車,又不想帶孩子去,就怕人潮太擁擠會搞丟孩子。

  這時候,旅館有沒有代為看顧孩子的服務就很重要了。

  晚上九點多,除了溫二哥值夜班守櫃檯之外,尼可和溫家其他人才得以回家去休息。

  「為什麼?一月旺季時並沒有這麼忙呀,為什麼現在……上帝,我快死了!」

  尼可呻吟著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連爬到閣樓房間去等死的力氣都沒有了。

  「暑假旺季本來就比較忙嘛!」溫婉體貼的倒了杯果汁來給他。「不過,今年也真的比較忙不過來,因為哈卡拉一家六口就有一半離職了,連我們在旺季時特地請來的兩位保母其中之一也不能來,所以……」

  「哈卡拉他們家有一半離職了?」尼可訝異的挺起上身。

  「對啊,」溫婉頷首。「哈卡拉就是其中一個,還有他姐姐生了孩子之後暫時也不能來工作,至於他妹妹,結婚後就改到夫家去幫忙,也只好離職了,現在只剩下哈卡拉的爸爸、媽媽和弟弟能幫忙而已。」

  「那就再多請幾個人嘛!」

  「可是……」

  溫婉兩眼瞄向溫媽媽求救,溫媽媽即笑著代她解釋。

  「現在是旺季,熟手不好請,尤其保母更不能亂找,不然出問題很麻煩的。」

  「也就是說,活該我們要累死?」尼可哭喪著臉喃喃抱怨。

  「你這小子!」溫爸爸火大的抓了顆抱枕往他臉上砸下去。「我出錢給你去度假,現在讓你稍微辛苦一點就哭天喊地,不服氣就給我滾蛋!」  

  大家都聽得出來溫爸爸是在賭氣,要是尼可真的滾蛋,他不喊天才怪。  

  尼可噘了噘唇,「好嘛,好嘛,」抽抽鼻子。「那週薪加我五元如何?」

  &   &   & 

  五元?

  真可憐!

  溫爸爸硬吞回笑意。「三十元,可以了吧?」

  「三十元?喔耶!」尼可跳起來歡呼。「好,老爹,我就給你做牛做馬吧!」

  老爹?

  溫爸爸直翻白眼,卻又忍不住被他逗笑,如同溫家其他人一樣,就是沒辦法真的對他生氣。

  而尼可.歡呼才完成一半,眼角不經意瞥見也在一旁微笑的溫大哥,腦中的奸計製造機立刻自動展開作業,喀啦喀啦兩下,奸計當即生產完成,於是,嘴角習慣性地勾起一彎奸臣的招牌笑容,笑吟吟的列溫婉勾勾手指頭。

  「我說,小妹妹,過來,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一把抓著溫婉躲到角落的老鼠洞裡去,兩人光明正大的說悄悄話,誰也不給聽,只他們兩人嘰哩呱啦的一邊說一邊笑。

  溫大哥突然覺得一陣陰慘慘的冷風透身而過……

  然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一其實是過兩天後,當旅館內一批住客剛退房,另一批住客湧進來,大家正忙得想客串殺人狂的時候,秋美突然笑容可掬的出現在溫大哥面前。

  「我來幫忙。」

  「咦?你……」溫大哥驚訝得直眨眼。「你怎麼知道……」

  「旅館少了幾個工作人員不是嗎?」秋美若無其事地說。「我想大家一定忙翻了,反正我家餐廳跟往年一樣,也沒什麼變化,我爸媽他們都應付得來,所以我就過來了。」 

  溫大哥相當意外秋美會自動跑來幫忙,不過在這種時候,多一條狗來幫忙都好,他實在沒有精神去追究那麼多,馬上就下令讓秋美也披盔戴甲上戰場。 

  毫無疑問的,能吃苦更耐操的秋美確實是個好幫手,不管是粗活或細工都派得上用場,無論多疲累她也不會丟開笑臉,偶爾給她短短十分鐘休息,她也會拿去準備點心冷飲給大家享用,很窩心的體貼到所有人。

  這樣的忙碌直到八月底……  

  「上帝保祐,客人終於開始減少了!」

  尼可翻著登記簿,痛哭流涕,感謝上蒼讓他平安無事的捱過這個旺季,沒有殺人也沒有被殺,如果溫老爹夠慷慨的話,說不定他可以再去度個假。

  「剛剛那一批客人退房之後,要再過兩天才會有新客人住進來,所以……」

  「我們可以輕鬆兩天了?」

  銀眸亮晶晶的眨呀眨的,尼可滿懷期待的瞅著溫大哥,後者點點頭,他馬上橫起胳臂來抹眼淚。

  「太好了,現在我可以確定看得到今年的秋天了!」

  溫大哥失笑。「現在我也可以確定你是我見過說話最誇張的人!」

  尼可橫他一眼,沒來得及回他兩句,忽又眉開眼笑起來。「慰勞品來了!」

  原來是溫婉、秋美和溫媽媽、溫大姐端著點心飲料過來,溫爸爸和溫二哥、溫小弟跟在後頭。

  「大家休息一下吧!」

  尼可感激涕零的接過來溫婉特地準備給他的一份。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秋美手上也有一份特地準備給溫大哥的,後者笑著接過去,隨口說了一句無心的話。

  「我想你應該會是個好老婆。」

  剛咬下一口芋頭糕的尼可突然嗆了一下,顧不得先嚥下嘴裡的東西,手肘拚命推擠溫婉。

  「快!快!快說啊!」

  「說什麼?」溫婉滿頭霧水,一臉茫然。

  「你這笨蛋!」尼可氣急敗壞的端起杯子來猛喝一大口果汁嚥下芋頭糕。「關鍵語啊,笨蛋,關鍵語啊!」

  「呃?啊!」溫婉終於想起來了。「現在?」

  不然什麼時候?

  等她做阿嬤?

  「廢話!」尼可怒罵,恨不得拿托盤砸她腦袋。

  「好嘛,好嘛!」溫婉吞了口唾沫,睜大兩隻緊張的眼望向溫大哥。「大哥,你,呃,你什麼時候要結婚呢?」

  話一問出口,大家都意外的愣住了。

  然而,更教人意外的是,溫大哥竟然脫口回答她,「如果秋美同意的話,今年秋天吧!」一說完,他自己都傻呆了,可見這是他下意識的回答,並沒有經過任何思考。

  &   &   & 

  利時問,大家驚愕成一片空心大白菜,任何人都可以把他們摘去做開陽白菜,唯有尼可,他得意洋洋的攬住溫婉的肩膀,很自然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就說交給我一定沒問題吧!」

  旺季終於過去了,溫家老二又回到美國本土的大學上課,至於溫家大姐,她已經拿到博士學位,明年暑假過後將會在夏威夷大學擔任講師,所以溫家老大的婚禮將可以多一個人幫忙準備。

  「媽。」

  「嗯?」

  「對哈卡拉,小妹心裡應該已經沒有任何芥蒂了。」

  「應該是。」

  「而且從他們度似回來後,她好像比以前更活潑、更快樂。」

  「在尼可身邊時,她的確比以前更活潑快樂。」

  辦公室裡,溫媽媽和溫大姐兩人都低著頭忙著聯絡婚禮各項事務,一邊你一句我一句的對答,而辦公室的門是打開的,只要稍微側一下身子就可以望見坐櫃檯的尼可與溫婉,他們也在忙著核對婚禮細節,除非是瞎子,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們兩人之問那份特別的親暱感。

  「她甚至不介意看見尼可穿著內褲到處跑。」

  「事實上,我還見過她靠在尼可身上大笑,當時尼可只穿著一件內褲,非常鮮艷醒目的大紅色,幸好你爸爸當時不在,不然尼可一定會被殺!」

  「她跟哈卡拉都沒有這麼親近。」

  「沒錯。」

  「……」

  「這樣真的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溫大姐終於問出最教人擔憂的疑慮,但對於這個最需要回答的問題,溫媽媽反而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默默的擡起視線,移向辦公室外面。

  「我想,最好叫大哥找個機會和尼可聊聊比較好。」溫大姐輕輕道。「至於小妹,由我來跟她談談。」

  溫媽媽依然沒有吭聲,但她點了點頭。

  經歷過一回失敗的婚禮,她深深瞭解到父母總以為自己為子女著想的想法一定是對的,事實卻證明這種想法是大錯特錯。

  當初她明明知道小女兒並不愛哈卡拉,但認為忠厚老實的哈卡拉必定會是個好丈夫,能嫁個好丈夫對單純乖巧的小女兒才是最好的,因此她不但不反對,甚至非常贊同小女兒和哈卡拉的婚事,根本沒想過要去瞭解小女兒真正的想法,只想說趕快讓他們結婚,之後她就可以安心了。

  結果卻演變成一場大災難。

  現在,她再也不想以她自己的想法去為小女兒做任何決定,畢竟,這是小女兒自己的人生,想走什麼樣的路應該由她自己決定,做母親的責任只是幫助她找出真正想要走的路,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不是嗎?

  威基基海灘可以說是世上最典型的海域,因此,當人們腦海中出現「沙灘」這個名詞時,隨之出現的碧海藍天和海螺貝殼、椰子樹影的景象,根本就是威基基海灘的樣子。

  從鑽石岬一路延伸至阿拉威港,在這綿延16公里長的沙灘上永遠不缺美麗的陽光、澄藍的海水、細白的軟沙,以及衝浪、扯風帆、打排球和作日光浴的人群,再加上緊鄰卡拉卡瓦大道的飯店與購物中心,無論何時,這裡都盈滿充沛的活力.即便是夜晚,仍有無數漫步沙灘上的情侶、街頭藝人的表演和週末電影。

  此刻,初秋的週末夜晚,將近七點鐘,太陽還掛在水平線上,璀璨絢麗的晚霞輝映著水面,一望無際的大海頓時變成一幅五彩斑斕的水彩畫,溫柔的浪濤聲中,情侶雙雙在輕柔的細沙上留下一串串浪漫的足跡,編織出海灘上另一幕動人景致。

  「走吧!」

  「到哪裡?」

  「廢活,當然是威基基!」

  用過晚餐後,尼可便拉著溫婉溜出來看電影,想暫時撇開工作,真正的輕鬆一下。可是……

  「這部電影我看過幾百萬次了!」望著沙灘旁的電影告示牌,溫婉沮喪地說。

  「那我們隨便走走吧!」尼可不在意的隨口說,他的本意是輕鬆一下,看不看電影無所謂。

  「好。」

  黑暗悄悄降臨,沿著海灘的卡拉卡瓦大道,每隔一段距離就會燃燒起火把,海風徐徐吹來,火光在椰子樹影下搖曳,別有一股飄逸的味道,坐在沙灘上眺望遠處的繁華燈火,又是另一種浪漫情調。

  「會冷嗎?」

  「有點。」

  「那到鬧區去逛,順便吃燒烤吧,暖和一點。」

  在威基基,商店幾乎都營業到晚上十一點,晚餐過後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他們漫步在街頭,閒覽櫥窗裡的商品,不時停下來興致勃勃的觀賞街頭藝人的表演,低聲笑語,他很自然的攬住她纖細的肩,她也很自然的靠在他身上。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存在著一份特別的親暱感,她沒有,他也沒有……

  呃,或許他是有點注意到啦,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一切都太自然了,從認識至今,從陌生到親呢,一切都太自然了,沒有一絲勉強,彷彿本來就應該是這種發展。

  認識愈久相熟愈深,這是很正常的情況,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 

  更何況,他從來沒想過要讓自己陷入這種特殊狀況,一個矢志不結婚的男人,怎麼可能和女人牽扯上任何糾纏不清的關係?

  不過,他省悟這一切是如此的特別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小姐,能不能請你幫我們照張相片?」側方,突然有人拿著相機問過來,是一對年輕男女,模樣格外親密,八成是來度蜜月的觀光客,但他們說的是日語,溫婉聽不懂,幸好尼可聽得懂。

  「我來幫你們照吧!」 

  那對男女似乎很驚訝,黑頭髮的東方人不懂日語,反而銀頭髮的西方人不但會聽,還會講,這好像有哪裡顛倒了。

  「謝謝。」 

  女的把相機交給尼可,和男的一起擺了好多姿勢給尼可照,之後,他們連聲道謝地收回相機,見尼可立刻又把手臂放到溫婉肩上,於是笑著問:「你女朋友很可愛呢,要不要我們也幫你們照?」

  女朋友?

  不不不,他們不是這種關係!

  反射性的,尼可想否認,但就在他剛打開嘴的那一瞬間,他突然看見了,彷彿有人拿開了一直矇住他雙眼視線的黑布,於是,他終於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之前被他忽略的事實。

  那女人為什麼會說溫婉是他的女朋友?

  因為他們就像一對情侶。

  為什麼他們看起來像情侶?

  因為他們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對情侶的模樣。

  為什麼他們會表現得像一對情侶?

  因為……因為……

  閃耀著異樣神采的銀眸悄然垂落,他怔愣地俯視溫婉,恰好她也仰起困惑的眸子來看他,四目相對許久後,她正想開口問他是怎麼了,他卻又先她一步出聲。

  「不用了,謝謝,我們是住在這裡的居民。」

  「原來如此,那就謝謝你們了!」

  那對男女離開了,而尼可與溫婉仍在對視當中,他發怔,她疑惑。

  「你怎麼了,尼可?你的表情好奇怪耶!」

  尼可依然盯住她,用那雙銀光愈來愈燦爛,宛如星辰一般璀璨的瞠眸,怔怔的盯住她。而當溫婉納悶的想再問一次時,卻突然窒息了,因為她的眼被他的眼淹沒了。

  &   &   & 

  恍惚間,他的眼竟不再是眼,而是兩潭深沉靜謐的宇宙,不知何時,她竟然置身於其間,翩翩遨翔於浩瀚無涯的空間之中,周圍是繁星閃爍,幾乎就在她眼前,似乎伸手即可探及,那一顆顆燦如明珠的小星斗,那樣溫柔的包裹著她,彷彿戀人的愛撫,情人的呢喃。

  她知道,這應該是錯覺,但這種感覺是如此真實,真實得令她幾乎要以為這是真的了。

  然後,他徐徐俯下臉,輕輕覆上她的唇,帶給她一陣奇異的冰冷,一種非常溫暖,非常舒服,令人輕飄飄的冰冷,於是,她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識,只剩下他的唇和舌帶給她的感受,那樣使人陶醉其中而無法自拔的感受。

  川流不息的人們自他們身邊經過,卻沒有半個人停下來多看他們一眼。 

  也是,有什麼好看的,這裡是浪漫的夏威夷不是嗎?白天,晚上,想看這種畫面,只要睜開眼就看得著,根本沒有必要特意去看。

  只要臉皮夠厚,自己上場表演都可以。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離開她的唇,而她是一臉癡醉的茫然,似乎迷路在那宇宙之間,對自己身在何處一點概念也沒有。

  「小妹。」

  「……嗯?」 

  「我很想做一件會讓你老爸親手殺了我的事,怎麼辦?」

  「……我會保護你。」

  他敢用下半輩子所有薪水打賭,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也不明白自己回答了什麼,不過……

  「好,那我們回家吧!」

  清晨時分,溫婉偷偷摸摸自尼可的房間溜回自己的房間,心跳一百外加高燒三百度。

  天啦!天啦!她做了什麼?她做了什麼?

  可恥啊可恥!她是溫家的乖寶寶,竟然會做出這種不道德的事來,真是太可恥,太可恥了!

  她呻吟著爬上床,用被單蒙頭裹住腦袋。

  更糟糕的是,她竟然一點都不後悔,不,她不後悔,如果要她老實說的話,她會承認自己很高興他要她。

  為什麼? 

  這還有什麼好疑惑的,就在她終於搞清楚他想做什麼,而她仍有機會拒絕,卻毫不反抗的任由他為所欲為,就是在那一刻裡,她霍然恍悟自己早在春季度假那時候就愛上他了!

  所以她在他身邊時特別快樂,愛聽他的聲音、愛看他的笑,喜歡碰觸他、撫摸他,更愛提弄他再安撫他,只因為……

  她愛他!

  不是兄妹之間的愛,是男女之間的愛。

  於是,因為他想要,她也願意把自己交給他,不需要甜言蜜語,沒必要做任何承諾,她心甘情願。儘管如此……

  她拉下被單,對自己苦笑。

  爸爸,還有兩位哥哥,他們不太可能接受這種答案,若是讓他們知道這件事,不必懷疑,尼可一定會被「融化」掉,所以,這件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一個也不行!

  嗚嗚嗚,她是壞女孩!

  &   &   & 

  尼可一打開門就嚇了一大跳,因為溫婉像一條幽靈似的抱著一疊被單靜靜的等在門外,一看見他開門,馬上一溜煙鑽進他的房裡,砰一下關上門,然後匆匆忙忙換床單。

  注意到她赧紅的耳垂,他不禁揚起一抹愉悅的笑意,悄悄自後環住她的腰際。

  「對不起,昨晚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可能弄得你很痛。

  溫婉猛然回過身來,漲紅著臉摀住他的嘴,「別說了!」旋又發現另一手還抓著剛扯下來的床單,而且恰好是沾有血跡的部分坦露在上,「老天!」她連忙把被單藏到身後去。

  他不禁笑得更開懷。「上帝,你真是可愛,我愛死你了!」

  清靈的臉兒漲得更紅,「我……我也愛你!」溫婉羞赧地吶吶道。

  尼可豁然大笑,「太好了,男人就需要聽這種活!」說著,他的唇又貪戀的吻住她的唇瓣,好半響後才放開她。

  「真是美啊,這種感覺!」他喃喃道。

  她明白他的意思,因為她也有同樣的感覺。

  不過現在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要小心一點別讓他們知道啊」她一邊囑咐,一邊又轉過身去鋪床單。

  「你不是說會保護我嗎?」他笑著抓來她的辮子玩。

  「他們要是打算暗殺你,我可保護不到!」溫婉咕噥著拉回辮子,走到另一邊去拉床單。「總之,千萬別讓他們知道!」

  斜倚在門邊,尼可笑得很詭異。

  跟她想得恰好相反,他決定要讓大家都知道,而且愈快愈好,不過有件事必須先和他們說清楚……

  「尼可。」

  剛放下電話的尼可聞聲擡頭,見溫大哥和秋美相偕走來。

  「什麼事?」

  「讓秋美坐櫃檯,你跟我來,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

  尼可瞇著眼注視他一會兒,旋即睜眼微笑。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

  片刻後,兩人在辦公室坐定,相互看了半天,尼可一派鎮定,反倒是溫大哥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

  「咳咳,我是想,呃,想說……想說……」

  想說什麼他知道,但,怎麼說?

  說來好笑,度假那時候他實在應該擔心一下,讓尼可和小妹單獨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妥當?但他竟然一點也沒想到那上頭去,莫名其妙的付出他全部的信任,相信尼可絕不會傷害妹妹。

  這真是沒道理,其實他並不是很瞭解尼可,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毫無緣由的信賴尼可,直至此刻,他仍然想不通為什麼,不過,既然是媽媽和大妹的交代,他也不能不來和尼可談談,問題是,他究竟該如何開口才好?

  「還是讓我先說吧,老大!」尼可笑咪咪地提議。

  「好,好,你先說!你先說!」至於他,等他想清楚該如何開口再說。

  「我想說的是……」尼可說的慢條斯理,笑容更深。「昨天晚上小妹和我睡在一起……」

  溫大哥一臉茫然。

  「所以呢,」趁他尚未反應過來,尼可緊接著又說下去。「最好盡快讓我們結婚,不過我不想要孩子,這點希望你們能諒解,但是我可以永遠住在這裡做溫家的一份子,這應該是小妹最渴望的事。好,我說完了。」

  溫大哥茫然依舊,竟然尚未理清尼可所說的話,可能是內容實在太過於「血腥」震撼了,他一時無法理解,無法接受。

  於是尼可非常有耐心的等待著,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整整三分鐘後,溫大哥才猛然驚跳起來,憤怒的咆哮,「你說什麼?」再愕然拉低聲音自言自語,「天,小妹又要結婚了?」然後又困惑的攢眉。「為什麼不要孩子?」

  尼可輕輕歎息。「老實說,如果是女兒還好,如果是兒子的話,我就非得回家去不可,而你們也永遠別想再「看見」我了!」

  溫大哥若有所悟的點點頭。「你父親?」

  尼可頷首。

  「不能設法和他溝通嗎?」

  「那不是溝通不溝通的問題,而是……」尼可頓住,欲言又止的猶豫半天。「總之若不幸生了兒子,我就非得回去不可,這是我的命運。而小妹也得跟我一起回去,你應該知道,她怕冷,不想住在冰天雪地的芬蘭,更不想再也見不到你們,所以我們絕不能生孩子。」

  「這樣嘛……」溫大哥思索片刻。「其實生不生孩子並不是很重要,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和你父親溝通一下比較好,想想,你是獨子,不讓你父親知道你結婚了總是不太好。」

  尼可笑了。「放心,我一結婚他就會知道。」

  「怎麼可能,他……」溫大哥張著嘴兩秒。「難道是他派人監視你?」

  尼可聳聳肩.「說監視太嚴重了,只是跟著我而已。大概是因為我老爸擔心我會闖什麼禍,所以派他最親信的人跟著我。」說到這,他懊惱的嘖了一下。「我原以為起碼可以躲過一個月的說,誰知道我才剛逃出家門,當天晚上就被找到了!」

  「沒想到你父親竟是那麼有權勢的人!」溫大哥驚歎。「那麼那位跟著你的人呢?為什麼從來沒見過他?」

  尼可撇撇嘴。「你們看不見他的。」

  「他只能暗中跟著你,不能讓人發現嗎?真是辛苦他了。」溫大哥瞭然道。「但如果你父親真是那樣有權勢的人,萬一他不喜歡這件婚事……」

  「安啦,安啦!」尼可露出信心十足的笑。」我老爸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見我結婚生兒子,對象是誰無所謂,這話絕不是騙你的,所以他不但不會阻止這件婚事,還會放鞭炮慶祝呢!」

  「但你是獨子,就這樣住在這裡不回去,你父母不會寂寞嗎?」

  「寂寞?」尼可嘲諷地哈了一聲。「才怪!告訴你,我還有十六個姐姐,一個妹妹,有一半婚後還是住在家裡,老爸、老媽還嫌她們太煩人呢!」

  「老天,你……你有十七個姐妹?」溫大哥差點噎住氣。「真是太驚人了!」

  「不,是可怕!你都不知道我被她們欺負得有多悲慘,記得十三歲那年我還差點壯烈成仁呢!」尼可喃喃道。「唉,想起往事真是滴滴血淚啊!???

  溫大哥失笑。「這麼淒涼?」

  「發誓不是唬爛你的!」尼可一本正經的猛點頭。「全都是實話!」

  「好好好,是實話,是實話!」溫大哥笑著起身。「好吧,我該去跟爸媽說明這件事了,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多少會被嘮叨一頓?」

  尼可勇敢的挺起胸脯,頗有風蕭蕭兮壯士一去不復返之氣概。

  「儘管來吧!」

  溫大哥離開辦公室之後,尼可又坐了一會兒,托著下巴不曉得在想什麼,然後他也起身,走向門口,又停住。

  「我想你可以回去跟老爸報告了,我會結婚,但不會生孩子。」

  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至於你,不用再來了吧?那麼喜歡看人家做愛做的事嗎?自己回家去找老婆解饞吧!」話落,他也出去了。

  辦公室裡,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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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2-7 22:1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溫爸爸不只是嘮叨,他是破口大罵,恨不得咬下尼可的腦袋似的惡狠狠地大罵了一頓。

  之後,他又喚來寶貝小女兒,原也打算給她來上一頓熱呼呼、火辣辣的四川麻辣鍋,然而一見到溫婉那副心虛又尷尬的模樣,他就怎麼也罵不下去,只好轉個頭,繼續臭罵尼可,把她的份全送給尼可。

  兩個鐘頭後,溫爸爸的雷鳴閃電終於發作完畢,狂風暴雨肆然過境,於是叫大家一起坐下來討論溫婉的婚事,不過最重要的一句話一定要先問清楚。

  「小妹,你真願意和尼可結婚嗎?」

  溫婉的回答並不是「我願意」,而是:「我愛他!」

  這就夠了,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寶貝女兒愛他,和一個相愛的對象結婚,這才是婚姻最重要的基礎。

  「那麼,和老大一起舉行婚禮,你們認為如何?」

  這應該是最好的提議,沒想到第一個提出異議的就是溫婉。

  「可是我想在聖誕夜結婚呀!」

  「去年你就沒有做這種要求。」

  「去年是去年,今年人家想順便許願嘛!」溫婉不好意思的說。

  沒有錯,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的婚禮只是一場單純的婚禮,她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期待;今年的婚禮才是她夢想中的婚禮,所以她耍許願,希望她和尼可能夠永偕白頭,相愛到老。

  這種純情少女的願望,溫家人能夠瞭解,但尼可不瞭解。

  「許願?」銀色的眉毛挑的半天高。「小妹妹,請不要告訴我說你相信聖誕老公公那種事!」

  溫婉臉紅了一下,但依然倔強的擡高下巴。「我就是相信,怎樣?」

  「你相信?」尼可用不可思議的眼光上下各瞟她一下。「請問你幾歲?」

  溫婉雙頰氣唬唬的鼓起來,好像青蛙一樣。

  「誰說十九歲就不能相信有聖誕老公公的?」

  尼可翻了一下白眼。「幼稚!」

  「你能證明沒有嗎?」溫婉脫口而出。「不能就不要跟我說沒有!」

  以往碰到這種情況時,她總是用這句問話來堵對方的嘴,結果向來是大獲全勝,不料這回竟被倒打一耙,使她初嘗敗績,有點狼狽。

  「你能證明有嗎?」尼可很狡猾的反問她。「不能就不要跟我說有!」

  溫婉呆了呆。「這……我……呃……」

  「沒話說了吧?」尼可擺出一臉欠扁的得意洋洋。「承認你幼稚吧!」

  「我……我……」又氣又無法反駁的我了半天,溫婉突然轉身就跑。「你欺負我,我不跟你結婚了!」

  「啊?」這回換尼可呆了一呆,前一秒的得意頓時被老鼠偷吃個精光,「好好好,你說有就有,我相信這世上真有聖誕老公公,行了吧?」他急忙追上去。「唉,我真是他媽的呆啊,幹嘛為了這種蠢事跟她爭呢?」

  其他人眼看他們。一前一後消失.不禁面面相覷。

  現在是在討論他們的婚禮不是嗎?他們怎麼全跑了?

  「算了,我們討論就行了。那麼,老大,改聖誕夜可以嗎?」

  「什麼時候?不會是午夜十二點吧?」

  「……如果是呢?」

  「……」

  未婚夫妻都有特權,譬如可以拿談情說愛作藉口理直氣壯的蹺班,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一去不回頭,留那個代班的笨蛋在那邊哀聲歎氣。 

  「大姐,幫我坐櫃檯,我要帶小妹去享受情人甜蜜午餐!」

  「那我呢?」

  「我會給你帶個三明治回來。」

  於是,溫家大姐只好留在櫃檯裡,傻傻的等她的三明治,一直等到晚上都還看不見三明治的影子。

  「你欺負大姐!」溫婉啷起小嘴兒指控。 

  尼可笑嘻嘻的在那雙嘟高了的唇瓣上親了一下。「我已經訂了披薩送到旅館,夠大姐吃到晚上了!」

  於是,兩人歡歡喜喜的一起去吃午餐,餐後又一起去沙灘上散步。

  淡季裡的遊客比較少,他們可以安安心心的踩在細沙上,而不必擔心下一步是不是會踩到人肉,這才是真正的散步。

  「唉,還要兩個多月,好久喔!」尼可歎氣。「為什麼一定要在聖誕節呢?」

  溫婉仰頭瞄他一下,再低頭沉思片刻,然後拉著他在一處人少的地方坐下來。

  「有一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盯著自己扭絞的手,她遲疑的說,似乎還下不了決定要不要說出來。

  尼可好奇的審視她不尋常的表情。「什麼事?」可惜看不見她的眼,不然…… 

  又躊躇半天,她才開始述說。

  「那一年,就是我五歲那年,爸媽帶著我們全家人移民到夏威夷來,記得爸媽要我們自己挑房間,我立刻看上了閣樓的房間,因為……」

  「那裡最熱鬧,」尼可喃喃接下去說。「聖誕節的裝飾滿屋子都是,天花板上是星星,牆上是滿滿的聖誕貼紙,地上還有棉花,該死的聖誕樹居然有四棵,我說那根本不是房間,而是儲藏室!」

  溫婉笑了。「才不是呢,之前也是個小孩住在那房間裡,每年聖誕過後他都捨不得拆下裝飾,就這樣一年一年增加上去,才會變得那麼熱鬧!」  

  尼可很誇張的歎了口氣。「小鬼啊!」

  溫婉不理會他,繼續往下敘述。

  「總之,一搬來夏威夷,我就住進了那個房間,因為我的身體不好,所以躺???床上的時候很多,大哥、大姐常常來陪伴我,順便告訴我那房間裡的裝飾究竟是為什麼有的,那時候我才知道有聖誕節這種節日……」

  「原來你五歲的時候才知道有聖誕節呀?」尼可有點驚訝,也有點好笑。

  溫婉頷首。「嗯,那年我聽了不知多少聖誕老公公的故事,你知道,小孩子往往分不清什麼是故事,什麼是事實,所以那年的聖誕夜,我就很虔誠的向聖誕老公公許願,因為當時我相信聖誕老公公是真實的存在。」

  「喔?你許什麼願?」他可不敢再嘲笑她了。

  「希望我永遠都不會再生病,不必再病奄奄的躺在床上。」

  「很有建設性的願望,然後?」

  溫婉沉默了,許久後,她才又開口。

  「老實說,後來發生的事我已經不太記得確實狀況了,畢竟那時候我才六歲,一年年過去,我也愈來愈懷疑那是不是在作夢……」

  愈聽愈好奇,「到底是什麼事?」尼可脫口追問。

  「我說過,我已經不太記得確實情況,只記得那一夜有個男孩一直陪著我,拿餅乾糖果給我吃,說故事講笑話給我聽……」

  「請等一下!」尼可舉起手來請她暫停。「你不記得是老大或二哥?」

  溫婉搖頭。「不,不是大哥也不是二哥,是個陌生男孩子。」

  「陌生男孩子?」尼可瞇了一下眼。「哪兒來的?」

  「我不記得了,甚至連他的長相我也沒有任何印象,只記得那晚我過得好快樂,可是……」

  「可是?」她為什麼老愛話講一半呢?

  「聖誕節清晨他離開時說的話,我還記得一清二楚……」

  「你絕不能忘了我喔!」 

  「我絕不會忘!」

  「你要是敢忘了我,就會害我老爸被炒魷魚,然後我們一家就得到馬路上打地鋪,再被條子趕,只好去睡地下道,結果被老鼠咬死,喀吱喀吱吃掉,到時候我一定會變成鬼來找你報仇!」

  」我發誓,我絕不會忘記!」

  「一定一定要記住我喔!」

  「我一定一定會記住!」

  」一定一定不能忘記我喔!」

  「我一定一定不會忘記!」

  「發誓!」

  「我發誓!」 

  「……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敢忘記,因為我發過誓了!」溫婉很嚴肅的表示她一定會遵守自己的誓言,雖然事實上她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尼可攢眉苦思半天。

  「但那又跟聖誕老公公有什麼關係?」他不解的再請教。

  溫婉擡眼,與尼可的銀眸相對。「從那一夜開始,我再也沒有生過病了!」

  銀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咦」尼可錯愕的張開了嘴,神情非常驚訝。

  「真的,我不但沒有再生過病,連打噴嚏都沒有,身體比誰都健康,我相信是我許的願實現了,那是聖誕老公公送我的第一件聖誕禮物!」溫婉非常認真的說。「換句話說,聖誕老公公確實是存在的,而他聽見了我的願望,也實現了我的願望,這就是為什麼我確信聖誕老公公確實存在的原因……」

  驚愕逐漸轉為尷尬,尼可沒有吭聲。

  「後來爸爸說要搬到關島,我打死不肯離開,因為我以為那男孩會再來找我,如果我搬走,他就找不到我了。但是那個男孩再也沒有來過……」

  兩眼瞟向旁邊不敢看她,尼可依然沒有說話。

  「我想也許是他早已忘了我,」溫婉黯然道。而他在我腦海中的影像也逐漸淡然,然後,我也忘了他的模樣,忘了大部分的經過,只記得最後他所說的活,還有我的誓言,但但……」 

  「是我。」尼可突然說。

  溫婉愣了愣:「呃?」

  「那個男孩……」尼可用力咳兩下。「呃,是我。」

  &   &   & 

  他?

  茫然數秒,而後愕然,「你說什麼?」溫婉驚叫。

  低著眸子,尼可仍然不敢看她。「那年我十二歲,老爸頭一回帶我出去見習他的工作,起初我很興奮,但老爸一直嘮叨個不停,煩得我不想再跟著他到處跑了。然後……」

  他偷瞄她一下。「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跪在窗口那麼虔誠的許願,我就跟老爸說我要陪小女孩玩,不想再聽他嘍唆……」

  「聖誕夜還要工作?」溫婉同情的低喃。「難怪你不喜歡接你爸爸的工作。」

  尼可聳聳肩。「總之,老爸留下我陪那小女孩玩,一直到老爸回頭來接我。」

  歪著腦袋,溫婉睜圓眸子注視他好半響。

  「所以,你是真的忘記我了?」

  尼可尷尬的咧咧嘴。「忘了。不過,你知道我很怕熱,但去年我逃家之後就直接往夏威夷這兒來了,我想我下意識裡還是記得你的吧?」

  「是嗎?」溫婉柔柔一笑。「其實我也沒資格責怪你忘了我,因為我也忘了你的樣子,不然你的模樣這麼特別,我應該早就可以認出你了!」

  「那麼……」尼可小心翼翼的環住她的肩。「不生氣?」

  溫婉眨眨眼。「有什麼氣好生的?那時候我們都是小孩子,你能要求小孩子多少呢?」 

  尼可歎息,攬緊她。「上帝,我真愛你!」

  貼上他胸前,她俏皮的皺了一下鼻子,「如果你真愛我,就請不要再懷疑聖誕老公公的存在了。事實上,我相信就連你也是聖誕老公公送來給我的禮物呢!」聖誕夜她許願,聖誕節他就出現了,不是聖誕老公公送來的禮物又是什麼呢?

  他是禮物?

  他身上哪裡綁著蝴蝶結嗎?

  尼可啼笑皆非的靜默幾秒,又歎氣。「好吧,相信就相信!」

  唉,老婆至上,他能說什麼呢?

  尼可總說自己除了畫畫之外沒其他本事,但事實上,他那驚人的語言才能就足以令人瞠目結舌,連大學語言學系的教授都透過溫大姐來請他去作研究,意圖弄明白尼可究竟是如何學得那許多種語言? 

  根據教授們表示,到目前為止,最高的紀錄是某位語言學家在有生之年學得一百多種語言,但也無法使用得很流暢,更別提口音和習慣用語上的問題。

  而依照教授們的測試,他們懷疑尼可精通這世上所有的語言,而且每一種語言他都可以使用得非常流暢,標準口音,用詞無懈可擊,彷彿他是一出生就使用那種語言似的。

  「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  

  「那你怎麼學會的?」  

  「不用學,我天生就會。」

  這種回答誰會相信?

  連溫婉都不信!

  「尼可,教授問你可不可以跟他們一起到非洲一趟,他們想……」

  「不必去了!」尼可心不在焉地說,心神專注在櫃檯上的新娘禮服雜誌上。」我會,全都會,不管是多偏僻的非洲土語,我全都會,可以了吧?」

  「我保證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去一趟吧?」溫大姐好言相勸。

  「不要!」他是壞小孩,不想聽勸。「我會在那裡融化,不,蒸發!」

  溫婉噗哧失笑,溫大姐直翻白眼。

  「真是搞不懂,小妹怕冷不怕熱,你是怕熱不怕冷,你們究竟是如何湊在一起的呢?」

  「床上夠合不就好了咩!」尼可喃喃自語。

  「尼可!」溫婉雙頰赧紅,恨恨地捶他一拳。

  溫大姐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真奇怪爸爸怎麼沒有把你扔進火山口裡!」她喃喃嘀咕著轉身離開。

  「尼可,不准你再說那種話了!」溫婉兩頰仍是紅通通的。

  「是,未來老婆!」尼可隨口應付一下,順手把她扯過來。「看,這件是不是比前天決定的那件好?」

  「不管好不好,前天我們已經決定了不是嗎?」說是這麼說啦,溫婉還是探頭看過去。「前前後後我們已經變更過六回了,再變更,說不定人家就不肯幫我們縫製了!」

  「一輩子穿一次的新娘禮服,自然應該挑最完美的嘛!」尼可不服氣的咕噥。

  世上絕沒有最完美的衣服,不然設計師都要回家吃自己了。

  「前天那件已經夠好了啦!」

  一雙銀色的眉毛彷彿兩條銀色毛毛蟲似的扭了一下,「聽你的口氣,你也覺得這件比前天那件好對不對?好,我馬上打電話去變更!」話落,他即刻側身去抓電話筒。

  溫婉知道阻止不了,只好任由他去。

  片刻後,尼可打完電話,恰好瞧見哈卡拉的媽媽離開。「客人有問題嗎?」

  「不是,」溫婉搖頭。「她是來告訴我,婚禮那天的花環和花冠,她會親手為我準備,我想她仍在為去年的事而對我感到抱歉吧!」

  「他們夫妻倆都是好人。」尼可若有所思地說。

  「嗯,他們都是大好人。」溫婉衷心贊同。

  「不過哈卡拉的妹妹就……」頓了一下,話題轉變。「小妹,如果哈卡拉突然跑回來,說去年的事是無奈,其實他真正心愛的女人是你,你會怎麼辦?」

  溫婉怔了一下,又失笑.「不可能啦,就算真的發生那種事,哈卡拉和我的婚約也早已是過去式了,更何況,我不愛他呀!」

  「你不會因可憐他、同情他而做出奇怪的決定吧?」尼可小心翼翼地再問。

  溫婉搖搖頭。「富有同情心是美德,媽媽說的,但同情心也不能濫用,不然有時候反而會害了彼此,那更不好。」

  輕輕吁出一口氣,「那就好。」他放心了。

  溫婉奇怪的瞥他一下,「你好奇怪喔,」漫不經心地繼續翻閱雜誌。「說得好像他就要回來了似的!」

  「早晚要回來的!」尼可低喃。

  「嗯?」

  「沒什麼……啊,大姐又來了,她還想幹嘛呀?」

  「尼可,教授請你去一趟。」溫大姐一邊說一邊走來。

  「現在?」

  「現在。」

  尼可歎氣,「去就去!」起身離開櫃檯。「幫我看著小妹,別讓奇怪的歐吉桑來把她拐跑了!」

  溫婉失笑,溫大姐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

  「最可能來拐她的人就是你!」她對著屋可的背影嘟囔,側身進入櫃檯坐到尼可的位子上。「人都被你拐走了還敢說這種話,真是拿他沒辦法!」

  「但你們還是不討厭他,對不對?」溫婉笑得很滿足。

  「誰能討厭他?」溫大姐喃哺自問。「更可惡的是,他都把你吃掉了,我們居然還是很相信他,真不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麼魔力?」

  &   &   & 

  魔力?

  嗯,說得真好,她也覺得他身上有某種魔力呢!

  溫婉輕笑不語,片刻後,突然想起尼可提到的事。「啊,姐,你知道哈卡拉現在過得如何嗎?

  「不清楚,只知道他每兩、三個月會打電話回家一次,除了報平安之外其他什麼也沒說。」溫大姐狐疑地斜睨著小妹。「幹嘛提到他,別忘了不到兩個月後你就要和尼可結婚了,可別現在給我三心兩意喔!」

  「姐,你在說什麼呀?」溫婉嬌嗔的橫去一眼。「這是尼可提到的,不然我也不會想到那麼多呀!」

  「尼可?他說什麼?」

  「他說哈卡拉早晚會回來.」

  「哈卡拉會回來?」溫大姐喃喃重複,旋又斷然否決。「不可能,他不可能回來,除非……」話聲驀然中斷,雙眼發直的呆住。

  溫婉不由疑惑的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頓時也窒了一下,兩眼傻了。

  一個剛跨過旅館大門的年輕人正大步朝櫃檯走來,一個典型的夏威夷原住民,黝黑的肌膚,健壯的身軀泛著原始叢林的味道,濃眉黑眼,頭髮有點捲曲,淳樸的五官清楚的顯現出他忠厚老實的個性,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可靠。

  站定在櫃檯前面,年輕人兩眼專注的、深情的凝視著溫婉。「我回來了。」

  溫婉呆著眼,嘴巴開闔無數次後才發出聲音來,「哈卡拉!」

  是的,這個年輕人就是那個把她丟在婚禮上,讓所何人等候了整整一天卻始終不見人影的新郎哈卡拉。

  他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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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19:5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幸好尼可不在,不然搞不好他會抓狂!」

  「……不,他一定會抓狂!」

  辦公室角落裡,姐妹倆躲在那邊互相咬耳朵,四隻眼睛則盯著辦公桌前後左右的人看。

  端坐在辦公桌後的是溫爸爸和溫媽媽,他們認為哈卡拉起碼得給他們一個交代,為何寶貝小女兒必須遭到那種羞辱;而辦公桌兩旁,哈卡拉的爸爸、媽媽也認為兒子應該給人家一個交代,還有那筆錢也得還給人家。

  「為什麼?」溫爸爸很冷靜的問。

  辦公桌前,哈卡拉猶豫一下,瞟向角落處的溫婉,又遲疑了一會兒後,他收回視線,毅然開始吐露實情。

  「一年前,我在某人的設計下,因酒醉而和瑪努發生關係……」酒後亂性?

  這點倒不奇怪,認識哈卡拉的人都知道,哈卡拉的酒品不太好,並不是說他酒後一定會亂性或鬧酒瘋,而是說他醉酒後很容易被慫恿做出一些非本性的事來,所以他自己也盡量避免喝酒。

  奇怪的是……

  「某人?誰?」溫爸爸疑惑地再問。「他為什麼要設計你?」

  哈卡拉苦笑,「是我妹妹歐拉妮。」他無奈的說出罪魁禍首。

  「她一直不贊成我和小妹結婚,苦勸我無效,以為用這種方法就可以阻止我和小妹結婚。」

  「她不贊成?」溫媽媽頗意外的瞄一下哈卡拉的爸爸、媽媽,後者也很吃驚。「為什麼?」

  哈卡拉又躊躇了下。「因為歐拉妮知道小妹並不是真的愛我,她認為這樣對我不公平:而瑪努,她一直很喜歡我,歐拉妮認為我應該和瑪努在一起,但我堅決不肯,她才會……」

  溫爸爸和溫媽媽相對一眼,有點心虛。

  「後來呢?」

  「就在婚禮前一個星期,瑪努說她懷孕了,但她不想勉強我,只希望我給她一個機會,陪她到本土把孩子生下來,屆時如果我還是不想和她結婚,她會把孩子交給我父母,自己留在本土尋求新生活。」

  「孩子生下來了?」

  哈卡拉頷首。「但瑪努後悔了,她捨不得孩子,不想把孩子交給別人,也不想放棄我。所以我決定先回來說清楚情況,再去和瑪努交涉,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但我一定會解決的。」

  溫爸爸摸著下巴。「你應該在當時就和我們說明狀況,先取消婚禮才對。」  

  哈卡拉又露出苦笑。「當時我是準備那麼做,但歐拉妮阻止我,勸我先把事情處理好再告訴你們比較好,至於婚禮,她會替我告訴爸爸,先取消。當時我還不知道她就是設計我的人,所以相信了她。直到瑪努生下孩子後,她才告訴我一切,當時我就想立刻趕回來解釋,但她纏著我不放,直到昨天晚上,我才得以脫身。」

  &   &   & 

  原來如此!

  溫爸爸與溫媽媽再度相對而視,默然。

  照這麼說來,哈卡拉也是受害者,而他妹妹的想法也沒錯,小妹的確不愛哈卡拉,對深愛小妹的哈卡拉而言,這的確不太公平,只不過他妹妹的做法有所偏差,說是幫哈卡拉,其實也是害了他。

  無論如何,事到如今再追究誰對誰錯也已經失去意義,問題在於以後,那才是大麻煩。

  誰要來跟哈卡拉說小妹要跟別人結婚了呢?

  好半晌,辦公室裡沒有人出聲,維持了好一陣子的靜默,然後,溫大姐忽地提出建議。

  「爸,讓小妹自己跟哈卡拉說吧!」

  「讓小妹自己跟他說?不行!」溫爸爸大聲反對。「她自己應付不來!」

  「她自己是應付不來,可是……」溫大姐笑望辦公室門口。「有他在呀!」

  溫爸爸愕然轉眸,赫然發現尼可不知何時倚在辦公室門邊,狀極悠哉。

  「你這小子,回來了也不吭一聲,真是沒禮貌!」溫爸爸習慣性的一見他就開罵,就像他喜歡罵二兒子一樣。

  「那你就錯啦,老爹,」尼可慢吞吞的挺直身,慢吞吞的踱進辦公室裡來,慢吞吞的站在哈卡拉身邊,慢吞吞的打量哈卡拉。「打斷人家的談話才是不禮貌的行為,懂吧?」可惡,這傢伙果然比他黑!

  溫爸爸翻翻白眼,搖搖頭。「你都聽見了?」

  尼可聳聳肩。「大致上。」

  「那麼,交給你和……」溫爸爸瞟一下溫婉。「小妹,沒問題吧?」

  尼可用手指圈了一個ok的手勢,於是大家一起起身離開辦公室,哈卡拉的爸爸、媽媽在經過兒子身邊時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那筆錢呢?」

  「歐拉妮拿走了,她說她會先還給老闆,她沒有嗎?」

  哈卡拉的爸爸搖搖頭,匆匆和老婆離開,要去找女兒要回那筆錢來還給溫爸爸。而最後一個走出辦公室的溫大姐則是在經過尼可身邊時.小聲說了一句話。

  「不簡單,居然沒有抓狂!」

  尼可嘿嘿笑了一下。「等級不同啊,大姐,你會抓狂,我可不會!」

  溫大姐說一聲,出去了,並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現在,辦公室內只剩下滿臉狐疑的哈卡拉,一派悠閒的尼可,以及有點緊張的溫婉。

  「小妹,過來。」

  「喔。」

  溫婉應聲走到尼可前面,尼可兩手握在她肩上將她轉個身讓她面對哈卡拉。

  「只要說你想說的事就行了,不夠的我再來補充。」

  溫婉遲疑一下,然後點頭,雙眼誠懇的注定哈卡拉。

  「歐拉妮說得沒錯,哈卡拉,要你對一個並不愛你的女人付出並不公平,因為你永遠得不到同等的回報。但她也錯了,她的做法錯了,她應該直接來找我談的;而瑪努,她也應該告訴我事實,我從來不知道她那麼愛你,真的都不知道……」

  說到這裡,她有點無措的回眸看一下尼可,後者對她綻出鼓勵的微笑,她才又轉回頭來繼續說。

  「老實說,這種狀況我d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為了孩子,你應該和瑪努結婚,但你並不愛她,要勉強你和她結婚也不好,這真的是……很麻煩。不過有一件事我很確定,我……」

  她嚥了口唾沫,再鼓起勇氣說完最重要的一句話。

  「我不愛你,哈卡拉,所以我不能和你結婚。」

  哈卡拉先是茫然,繼而震驚,臉色蒼白了,神情惶恐了。

  「是因為孩子嗎?或者是瑪努……」

  「不,不是,真的不是!」溫婉連忙否認。「你應該很清楚,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只是以前我自己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

  「我不在乎!」哈卡拉激動的說。「我一直知道你不愛我,但我不在乎啊!」

  「我在乎!」溫婉歉疚的、慚愧的垂下螓首。「我很抱歉,真的,也許追根究柢這一切終究是我的錯,我以為自己是愛你的,所以答應和你結婚,才會惹出這所有的事來,是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小妹,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愛我,但我愛你,」哈卡拉愈來愈激動。「我願意不求回報的為你付出……」

  「但我愛尼可啊!」溫婉突然衝口而出。「哈卡拉,我不愛你,我愛尼可!」

  哈卡拉僵住,「尼可?」他茫然地重複這個陌生名字。

  「要你和一個不愛你的女人結婚,這對你已經很不公平了,」溫婉輕輕道,淚水在眼眶裡滾動。「如果你的妻子愛的是別的男人,哈卡拉,那不只是不公平,那是欺騙……」

  「欺騙?」哈卡拉繼續茫然的重複她的話。

  溫婉抽咽一下,尼可立刻上前站到她身邊,探臂溫柔地攬住她。

  「他……他就是尼可,」溫婉語聲輕顫,淚水悄然滑落。「我……我們……我們……」

  「我們會在聖誕夜那天結婚。」尼可替她說完她說不出口的話。

  「你們……會在聖誕夜結婚?」望著尼可,哈卡拉看似愈來愈迷惑。

  「是。」尼可重重頷首,堅定的回答。

  「因為……」哈卡拉徐徐轉注溫婉,「你愛他?」他痛苦的問出最後三個字。

  哽咽著,唇瓣顫抖,溫婉深深吸一口氣。「是的,我愛他!」

  烏黑的眼瞳盯住溫婉整???五分鐘後,哈卡拉才突然踉踉蹌蹌地跑出辦公室。

  &   &   & 

  溫婉想追上去,但被尼可拉住,她回眸看他,他搖搖頭,她抽噎一聲,驀而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我傷害了他!我傷害了他!我不想啊!我不想啊!」

  尼可抱緊了她,什麼話也沒說。

  他能說什麼呢?

  這種事,總會有人受傷的呀!

  有好幾天時間,溫婉都陷於低潮之中,無緣無故的,她的眼眶就會染上一圈紅,無論誰都無法讓她高興起來,連尼可電不能。

  「不要再想那種事了,你也無能為力啊!」

  他說的是事實,但溫婉就是聽不進去。

  「不,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哈卡拉不那麼傷心,一定有!不然……」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紅了。「不然……」

  「沒辦法,只有等,」尼可憐惜的將她納入懷中。「等時間淡化他的心痛。」

  「可是……」溫婉仰起哭兮兮的臉兒。「那樣對他不公平呀!」

  「不然怎麼辦?你要和他結婚嗎?」

  「我……」溫婉窒住,忽又興奮起來。「對了,對了,聖誕夜的時候,我可以向聖誕老公公要求,請他讓哈卡拉愛上瑪努,這樣就行了啊!」

  這樣就行了?

  上帝,這小女孩到底長大了沒有?

  相信聖誕老公公的存在,這還無所謂,但她竟然以為把所有問題都推給聖誕老公公就可以天下太平了,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尼可不禁大翻白眼。「你在作夢,聖誕老公公又不是萬能博士,麻煩你多勞動兩顆腦細胞想一下就知道了,人類的感情和意志,他根本沒辦法改變,不然這世上哪裡還會有這麼多煩惱,只要一個願望早就可以消弭光了……」

  他輕蔑的嘟嘟囔囔。「希望人類不要這麼貪心,希望人類不要心存惡念,希望人類都是最善良的動物,好了,一個願望就ok,以後再也不需要許什麼願了,反正大家都不貪心,什麼都不想要了……」

  停了一下,他露出嘲諷的笑。「啊,對對對,再祈求一下請大家不要愈大就愈不相信聖誕老公公,不然他也沒有發揮的餘地;至於我呢,我也要許願讓我老爸不要那樣執著於讓我接下他的工作,真他媽的,我也想嘗嘗做老爸的滋味呀,偏偏為了他的工作,害我不敢生孩子,愈想愈狗屎,天殺的!」

  溫婉聽得兩眼愈睜愈大。「尼可。」

  「幹嘛?」

  「你在說髒話。」

  「你不是我老爸,也不是老爹,請不要管我說不說髒話!」尼可平板地說。

  「為什麼不可以?」溫婉嘟嘴抗議。「我是你未來的老婆,我也有一個「老」字啊!」 「……」

  「尼可,還是不要講髒話比較好,」溫婉非常誠懇的勸諫他。「尤其是對聖誕老公公,不然他一不高興,說不定就不肯實現你的願望,那你就真的沒有機會做爸爸了!」

  「他媽的聖誕老公公!」尼可仰頭怒吼,再面無表情的用下巴指指拒台旁」有人找你。」

  「呃?」

  溫婉連忙離開尼可懷裡坐正,轉頭望去,恰好一個年輕女人在櫃檯旁站定,一個標準的夏威夷美女,身材成熟豐滿,洋溢著熱帶女郎特有的野性美,異國情調的五官美麗動人,就像一朵散發出濃郁香味的緬梔花。

  「瑪努!」溫婉歎息地低喃,滿心慚惶。

  曾經,她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記得溫大姐到美國去上大學時,瑪努還常常到她這裡來睡覺,極力想減輕她思念大姐的心情。

  可是有那麼一天,瑪努突然不再來了,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思想,也許就是那時候瑪努發覺自己喜歡上哈卡拉,於是想躲開他,避免感情繼續發展下去,結果沒棄用,瑪努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仍然愛上了哈卡拉。

  而她,自認是瑪努最好的朋友,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瑪努的異樣,想到這裡,她真的好慚愧,為什麼她不能多關心瑪努一點呢?

  「對不起,瑪努,對不起!」哽咽著,她誠心誠意的道歉。瑪努似乎很意外,應該道歉的不是她嗎?

  「不,小妹,我才是應該道歉的人,」她一手抱著一個嬰孩,另一手以祈求的姿勢伸向溫婉。「請你原諒我好嗎?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只是……只是……」 

  「不,瑪努,你沒有傷害到我什麼,是我,是我傷害了你呀!」溫婉嗚咽著鑽出櫃檯與瑪努相互擁抱。「你應該告訴我的,你知道我很笨,對這種事不太瞭解,但是你告訴我我一定會瞭解的!」

  「我怎麼說呢?」瑪努悲哀的喃喃道。「就算你瞭解了又如何?

  哈卡拉是如此深愛你,他眼裡根本沒有我,將近一年時間,我那麼努力試過了,但他仍一心在你身上,我本不想放棄,可是看他那樣痛苦,我……」 

  「你打算如何?」尼可突然打岔進來。「放棄?然後呢?要小妹跟哈卡拉結婚,只因為他失去小妹很痛苦?那我呢?我就活該痛苦,活該……」

  他還沒說完,瑪努就憤怒得叫過去。

  「你怎能跟哈卡拉比?哈卡拉陪伴小妹十幾年,付出多少心血在她身上,點點滴滴感情累積下來有多深,你比得上嗎?」

  尼可聳聳肩。「好,不說我,那小妹呢?」和瑪努相反,他的語氣很平靜,一點火氣也沒有。「她並不愛哈卡拉,卻因為哈卡拉陪了她那麼久時問,所以她就得把自己犧牲給哈卡拉,讓自己痛苦一生嗎?」

  瑪努瑟縮一下。「再……再給哈卡拉一點時間,小妹終究會愛上他的!」

  「十幾年時間還不夠嗎?」尼可輕輕問。

  瑪努又窒了窒。「哈卡拉會對她很好,絕不會讓她感到痛苦!」

  尼可淡淡一哂。「你對哈卡拉不夠好嗎?但他一樣痛苦。」

  瑪努頓時啞口,再也辯不出話來。

  「或許這樣是對哈卡拉不太公平,但……」尼可輕輕歎息。「這世上的事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我也可以說你替哈卡拉說話是因為你愛他,這對我也不公平,但我不會這麼說,因為重點不在這裡,重點在小妹,她愛的是我。如果哈卡拉真的愛小妹,他會希望小妹幸福,而不是只要他能得到小妹,他寧願眼睜睜看著她痛苦,我想,這就不是真愛了,你說對吧?」

  瑪努怔愣地注視著他,無言以對,好片刻後,她才流下淚水,悲傷的呢喃。

  「但他是那麼那麼的確每天都讓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有時候嚎啕大哭,我實在看不下去呀!」她俯唇親著懷裡的孩子,淚水也沾濕了孩子粉嫩的臉。「倘若不是我在從中作梗,他早就和小妹結婚了,是我害他這麼痛苦的……」

  「那麼你必須相信一件事,」尼可深深凝視著她,語氣深沉。「只要生命尚未到盡頭,一切都有可能改變,即使你不動,時光也會帶動生命往前進,所以當你下次再面臨抉擇時,千萬記住,別再做錯決定了!」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裡,溫婉與瑪努竟恍惚覺得面對的並不是年輕的尼可,而是一個看盡世事歷盡滄桑的老頭子。

  「尼可。」 

  「嗯?」 

  「你幾歲?」

  銀色異採飛閃而逝,尼可笑得瞇起了眼。「我不是說過了嗎?陪你玩了一整夜那年我十二歲。」

  溫婉略一思索。「你今年二十五歲?」

  尼可頜首,笑吟吟地轉注瑪努。「哈卡拉現在是最痛苦的時候,所以你更應該陪在他身邊,如果你真愛他,就用你的耐心去推動他的感情吧!」

  」但是……」瑪努為難的躊躇一下,擡眼瞅住溫婉。「你不能去看看他,勸勸他嗎?我說的話他聽不進去,你的話他一定聽得進去,所以,算我求你,去安慰他一下,叫他不要那樣蹧蹋自己了吧!」

  「不行!」

  溫婉還沒來得及回應,尼可便替她拒絕了;幾乎是下一秒鐘,同樣的情況立刻又重演了一次,瑪努還來不及問為什麼,溫婉也很生氣的替她問了。

  「為什麼?我只是去安慰他一下也不可以嗎?」

  「感情的事沒有辦法安慰,也勸不了,特別是你,」尼可冷靜地說?「無論你說什麼都只會讓他更痛苦,你再多見他一次也只會讓他更捨不下你,這種傷痛,他必須自己克服。」

  叫知他說的才是正確的,但她就是無法忍受自己幫不上半點忙。

  「你好無情!」她衝口而出道,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發洩一點鬱悶的心情。

  尼可輕歎。「我必須,每個人有時候都必須學著無情一點。」 

  「你怎能這麼說?」溫婉真的有點不高興了。

  尼可注視她片刻。

  「告訴我,如果你有個很親密的人去世了,你一定會很傷心,不過你一定要學會淡化悲傷,不然接下來的路一定走不下去,難道不是這樣嗎?如果我是哈卡拉,知道你會因我的痛苦而悲傷,那我一定會設法淡化自己的痛苦,不讓你因我的痛苦而悲傷,因為……」

  他伸手憐愛的貼在她粉頰上,溫柔的輕輕撫挲。

  「我是如此深刻的摯愛你,只???望能讓你得到真正的幸福而沒有一點遺憾。要做到這點,我就必須對自己無情一點,但想到你幸福的笑容,我知道我也會很滿足。不過……」

  深情的凝睇著她,他泛出淡淡的無奈。

  「小妹,雖然不願意,我還是必須告訴你,你是個單純的女孩子,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最可愛的地方,然而最容易傷害到別人的也是你這種人,因為你只會用自己的思考方式替別人思考,你單方面以為是好意,事實卻非如此,於是你傷害到別人,雖然都是無心,但這並不能當作是藉口……」

  眉宇間微蹙起兩條皺折,尼可的銀眸難得如此嚴肅,甚至失去慣有的笑意。

  「一次人家可以諒解,一而再、再而三的話,早晚人家會再也無法容忍,而如果你造成的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害,無論你如何後悔歉疚也都來不及了。所以,小妹,不管你樂不樂意,你還是必須學習這世上有許多你不喜歡的事,才能避免再去傷害別人,懂嗎?」

  睜大兩隻烏溜溜的跟,溫婉困惑地注視他半響。

  「不懂。」她很老實的承認自己的遲鈍。

  尼可又歎息。「不,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想接受現實,但總有一天,當你不但傷害到別人,也因而傷害到自己的時候,你才會認真去思考,希望那不是會讓你後悔莫及的事。」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溫婉斷然地道。

  「答應哈卡拉的求婚,那不是已讓你後悔莫及了?」尼可很快的反駁她。

  溫婉窒了窒。「所以我現在要補救嘛!」

  上帝,她真的不懂!

  「那種事沒辦法補救的。」

  「我們可以想辦法!」

  「沒辦法可想!」

  「是我害他傷心的,我不能什麼事都不做啊!」

  「無論你做什麼都只會更傷害他,所以你最好什麼都不做!」

  「但……但我不能忍受這種全然束手無策的狀況呀!」

  「你必須忍受!」

  「……我不管、我不管,是我傷害了他,我不能不為他做點什麼嘛!」

  眼看溫婉居然眼圈一紅,下起雨來了,尼可不由啼笑皆非。

  「唉,真是的,跟你說你什麼也幫不了他呀!」

  溫婉是單純的,所以她乖巧可愛,但也因為單純,當她覺得需要堅持的時候,她會比任何人都要來得頑固。

  「我不能不幫嘛!」

  「你幫不了!」

  「我不管!」

  「那就不要管!」

  「……我要哭給你看!」

  話落,溫婉真的嗚咽起來了,尼可想把她抓到辦公室裡打屁股;而瑪努,眼神陰鬱,表情詭異,很顯然的,她並不打算放棄。

  &   &   &

  事情會演變至這種地步,哈卡拉之所以會那樣痛苦,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因為她自私,因為她只想到自己,明明她是如此深愛他,她卻反而把他推人痛苦的深淵中受盡煎熬。

  眼見他痛苦得只能折磨自己,她後悔了!

  現在,她決定要把這一切糾正過來,即使要不擇手段,她也必須讓所有事情走回原來的路上。

  為了哈卡拉,她必須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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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2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自十一月開始,氣溫稍稍涼快了一些,到十二月,旺季開始了,旅館又進入緊急動員時期,溫婉因此被拉去不少精神,不再時時刻刻惦著哈卡拉,再加上瑪努沒有再來找她,於是她以為哈卡拉已能逐漸擺脫痛苦,所以不再需要她了。

  不過由於婚禮也在十二月,溫爸爸還是多請了幾個人來幫忙,十月徵人,不要太挑剔的活,訓練一、兩個月,十二月時也可以派上用場了,還有念學季制大學的溫二哥也總是在十二月初時就放假回來幫忙。

  另外,在這個旺季裡,溫爸爸決定盡量收那種長期住客,除了老住客,不收短期住戶,進出沒那麼頻繁,也就不會忙得應付不過來。

  「好極了,有海鮮蛋卷,我最愛吃的!」

  尼可搓著手坐上餐桌旁的老位置,溫婉也在一側落坐,他們是最後兩個來向早餐報到的溫家成員。

  「請問你剛剛是從哪裡出來的?」溫爸爸沒好氣的問。

  尼可先謝過溫媽媽放在他面前的早餐,再輕描淡寫的回答溫爸爸的問題。

  「小妹房裡。」

  聽他說得那樣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一點心虛的味道也沒有,好像不從溫婉房裡出來才是奇怪的事,溫爸爸不禁哭笑不得。

  「你就不能收斂一點嗎?」

  「沒那種習慣。」

  「那就給我學學那種習慣!」

  「最好不要!」尼可一本正經的否決掉溫爸爸的建議。「太收斂的話我會得內傷,小妹會心疼,於是心情就會開始鬱卒起來,不久就會抓狂,然後暴走,最後用淚水淹沒整個夏威夷群島,為了所有夏威夷居民著想,還是不要比較好。」

  除了溫爸爸又好氣、又好笑得直搖頭歎氣之外,溫家人全體轟然爆笑。

  「尼可,你的中文說得也未免太道地了,」溫二哥狂笑。「那種流行詞你都說得出來,有些連我都不知道呢!」

  除非有不懂中文的人在場,不然溫家人一般都講中文,尼可會說中文,自然也跟著他們講中文,即使是在外頭、在旅館裡,他們也是如此,為的是不想忘了自己是來自台灣的中國人。 

  尼可歎氣,「老實說,我也不不明白我為什麼會知道那些詞,但該死的我就是知道。」他喃喃道。

  當然,沒人信他,大家繼續笑,笑夠了之後再一邊用早餐一邊閒聊張三李四。

  「對了,聽哈卡拉他爸爸說,哈卡拉和瑪努一起到茂伊島去了,說不定會在那裡找工作呢!」溫爸爸說。

  「是嗎?」溫媽媽贊同的點點頭。「這樣最好,既然有孩子了,只要能適應,他們還是在一起比較好,不然總是對孩子過意不去,再怎麼樣,大人的錯都不應該由孩子來承擔。」

  「我也這麼認為,他們兩個如果能結婚就好了。」

  「最好是,不過……」溫大姐看得似乎比他們清楚。「可能有點難度,」

  「無論如何,只要他們肯試試看,可能性還是大點。」

  這些話多半是故意說給溫婉聽的,大致上交代過之後,溫大哥就把活轉到其他問題上去了。

  「對了,爸,哈卡拉他爸爸問說那筆錢晚一點再還可不可以?」

  「我說過那筆錢不用還了不是嗎?」  

  「但他們堅持一定要還,不過歐拉妮把那筆錢給她丈夫用掉了,所以一時還不出來。」

  「跟他們說不用還了。」溫爸爸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再放下。「不過歐拉妮實在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記得她還在我們這裡工作時就愛找藉口蹺班,那還沒什麼,女孩子嘛就愛玩,不過居然設下那種詭計陷害自己的哥哥,那就很過分了;不是她的錢,她竟然私下拿去送給自己的丈夫,這也實在是……」

  「也許她有不得已的原因嘛!」溫婉忍不住為歐拉妮抗辯,因為歐拉妮是哈卡拉的妹妹。

  溫大姐瞄她一下。「小妹,這世上不是沒有不好的人。」

  「我知道,但……」

  「也不是你認識的都一定是好人。」  

  「可是我從小就認識歐拉妮了!」溫婉大聲抗議。

  溫大姐輕歎,放下叉子,認真的望定溫婉。「小妹,你太單純了,只要是你認識的人,你就毫無條件的認定他是好人,無論他做了什麼差勁的事,你都會替他找理由。對朋友忠誠,這不是不好,但朋友對你有惡意時你都察覺不到……」

  「不會的!」溫婉拒絕相信這種事。「只要我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我好!」

  溫大姐怔愣的看了她一會兒,再轉注溫媽媽。「媽,我們一直認為小妹能夠保持她的單純是難得的好事,但現在看來,這似乎並不很妥當。」 

  溫媽媽露出無奈的苦笑。「我知道,但如今想補救也來不及了。」

  於是,母女倆不約而同朝尼可望去,後者滑稽的挑了一下眉。

  「幹嘛,想把一切責任都推給我?好好好,我會照顧她,我會照顧她。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又不會搬出去住,你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聞言,溫媽媽與溫大姐又轉回去相對而視。

  說得也是,只要溫婉依然住在家裡,在所有家人的看顧之下,她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但是……

  溫大姐仍是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來。

  為什麼她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妥呢?

  聖誕夜前兩個星期,婚禮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只要再確認無誤即可。

  這天,尼可又被抓到大學去幫忙作研究,溫婉單獨一人坐櫃檯,電話鈴一響,她順手即接起來,嘴裡說著公式化的招呼用句。

  「溫家旅館,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上帝,幸好電話是你接的!」話筒那方傳來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瑪努?」

  「小妹,看在我們十年好友份上,來幫幫我好嗎?」

  聽出對方語聲裡的哀愁與焦慮,溫婉不由得也跟著著急起來。

  「什麼事要我幫忙,你快說!」

  「原以為搬到茂伊島來對哈卡拉比較好,沒想到他的情況不但沒轉好,還變本加厲喝得更爛醉,昨天他……」對方抽咽一下。「他竟然跑出去故意給車撞,幸好車子開得不快,能夠及時煞住。小妹,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你來幫我勸勸他好嗎?好嗎?」

  撞車?

  溫婉聽得心驚膽跳,連忙點頭。「好好好,我立刻過去!」

  「等等,小妹,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不然他們一定不會讓你來!」

  溫婉遲疑一下,「我知道了。」放下話筒,她咬住下唇沉吟。

  雖然不想欺騙家人,但現在是緊急狀況,她顧不了那麼許多,相信他們遲早也會諒解的。

  是她傷害了哈卡拉,怎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絕路不管呢?

  夏威夷是一群島嶼的組合,但各島之間並沒有渡輪服務,除了多天式的觀光客輪之外,各島之間唯一的交通方式就是搭乘飛機,幸好飛機班次很多,幾乎每小時都有班機起飛,要在各島之間來回往返也不是太麻煩的事,只要避開週末假日熱門時段與上下班尖峰時刻,一般來說都很方便。

  不過這日恰好是週六,客人比平日多出許多,午餐時間過去未久,溫婉匆匆忙忙奔入檀香山機場大樓,由於人潮擁擠,竟然沒注意到與她錯身而過的熟人,那人驚訝的睜住腳步,回過頭來想喚住溫婉,旋又改變主意闔上嘴巴,疑惑的看看溫婉奔至櫃檯前詢問到茂伊島的班機。

  那人攢眉思索片刻,忽地無聲啊了一下,好像想通了什麼,猶豫了會兒,她毅然步出機場大樓,快步走向機車停放處……

  「小妹呢?」

  尼可困惑的問坐在櫃檯裡的秋美,後者似乎也有點納悶。

  「她說要到洗手間去一下,可是……」秋美擡起手腕來瞄一下,「都快一個鐘頭了,怎麼還沒回來呢?」

  「洗手間?」尼可懷疑地重複了一次,旋即回身走向洗手間。

  但二十分鐘後他回到櫃檯時,仍然只有他一個人,他找遍了整棟旅館所有公用洗手間,甚至還跑回家去找,但始終見不到溫婉的人影。

  不久,溫家其他人也??跑來了。

  擔心的不是溫婉獨自出去,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麼好擔心的?教人疑惑的是溫婉為什麼要騙秋美,這才是令他們不安的事。

  「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尼可喃喃自問。

  「會不會是臨時想到要找什麼人或買什麼東西?」溫大哥說。

  「即便如此,她也不會不告訴秋美一聲就出去啊!」溫大姐搖頭否決。

  「的確,小妹最重視家人,她絕不會讓我們擔心!」溫二哥附和道。

  「會不會是有什麼朋友來把二姐拉去哪裡,二姐想說另外找時間打電話給我們,結果忘了?」這是溫小弟的猜測。

  「這個嘛……」溫爸爸撫著下巴沉吟。「也是有可……」

  「不對!」

  溫爸爸的話還沒說完,一聲斷喝便劃空傳來全盤否決掉他們的臆測,眾人當即動作一致的回轉腦袋看過去,原來是哈卡拉的妹妹歐拉妮。

  她來幹嘛? 還有,她那個「不對」是什麼意思?

  「我可以告訴你們小妹到哪裡去了,但是……」她望住溫爸爸。「那筆錢,我可以不還嗎?」

  「我根本沒要你們還啊!」溫爸爸沒好氣的說。

  「但我父親……」

  「我會跟你父親說你已經還給我了,這總行了吧?」

  「那就謝謝了。」歐拉妮鬆了口氣。

  「不用謝,快告訴我們小妹到哪裡去了?」

  「我看到她在機場,」歐拉妮說。「她在詢問到茂伊島的班機……」

  「茂伊島?」類似的情況再度發生,話還沒聽完,尼可也脫口驚呼打斷了她的回答,旋即臉色大變,一轉身就跑走了。

  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覷,不解他幹嘛這麼緊張?

  小妹到茂伊島多半是想去安慰安慰哈卡拉,這只是基於朋友的情誼,心中有所虧欠的補償,又不是要去誘拐情夫一號,他不需要這麼小氣吧?

  該不是以後小妹都不准跟其他男人說話了吧?

  「如果我猜得沒錯……」眼見其他人猶是一臉茫然,歐拉妮只好放棄緊跟在尼可後面離開的念頭,繼續把回答說完整。「瑪努多半是想用同樣的招數:先上車後補票,只要小妹懷了大哥的孩子,別人我不敢說,但依小妹的個性,她一定會為了孩子和大哥結婚!」

  暴風雨前的寧靜持續了整整十秒鐘,然後,風暴霍然降臨。

  「可惡,那傢伙敢動小妹一根寒毛試試看,我會親手殺了他!」

  有人狂罵,有人怒吼,溫家全體成員同聲一致的咆哮著捲出去,轉眼間不剩半個,連旅館都不管了,幸好有秋美在,不然麻煩可大了。

  &   &   &

  要是沒人坐鎮,等他們回來時,搞不好整座旅館都被人扛走了!

  櫃檯前,靜默了好一會兒,而後,歐拉妮回身欲待離開,秋美及時出聲拉住她的腳步。

  「你討厭小妹,為什麼?」

  慢吞吞的,歐拉妮轉回來。「為什麼?」她喃喃覆述了一次,唇線上勾起一道嘲諷的笑。「從她答應大哥的婚事那天起,我就知道總有一天她會使大哥受到莫大的傷害,瞧,我並沒有猜錯,不是嗎?」 

  秋美無奈輕歎。「這也不能怪她,是她太單純,當時還不瞭解真正的愛情究竟是什麼,所以……」

  「因為單純,她就有權利傷害別人嗎?」歐拉妮憤怒的反駁。

  秋美沉默片刻。

  「沒錯,單純不能拿來做藉口,但是……」她平靜的凝睇著櫃檯前那張惱怒不甘的臉。「你也必須反過來想一下,哈卡拉並不是不清楚這一點,他也知道小妹單純得不懂得何謂男女之愛,所以他並不是完全無幸的,因為他是在瞭解情況下決定冒這種險,現在他賭輸了,他是受到傷害了,但有一半的責任要他自己承擔,你怎能全歸咎在小妹一人身上呢?」 

  頓了頓,她又說:「就像我,當初我和小妹她大哥訂婚時,我也知道他不愛我,但我愛他,我願意冒險,也許他終究會後悔,也許我們的婚姻不會快樂,也許他會愛上別的女人,這些我都知道,也做好心理準備可能要承擔這種後果。然而,三年過去,我們原本毫無進展,卻在某一個很尋常的日子裡,情況突然開始有所轉變,接下來兩個多月,我們的感情就像直升機一樣筆直往上昇……」

  她撩起一彎滿足的微笑。「你知道嗎?當初我和他訂婚時,我的父母都很反對,他們就像你一樣,堅信最後我一定會被小妹她大哥所傷害,但現在,我們要結婚了,而且他不是為了溫爸爸、溫媽媽才決定要和我結婚的,他是為了他自己,他終於愛上我了,所以……」

  誠懇的凝視著歐拉妮。「你不能因為你大哥受到傷害而怪罪小妹,畢竟是他自己決定要冒險的.」她很坦直地說。「我不能說他活該,但在冒險之前,他必須先做好心理準備,失敗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他承受不起失敗的結果.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不是嗎?」

  活說完,秋美繼續用最直率的目光與歐拉妮相對,許久後,終於,歐拉妮頹然歎出一口氣,被秋美的坦誠打敗了。

  「其實我也知道不能全怪小妹,但說真的,我好討厭小妹的單純,因為那種人最容易在無意中傷害到別人,而被傷害到的人既不好責怪她,又不甘心平白無幸受傷害,無奈只好躲開她,即使如此,她還要特地跑來問你,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喔,上帝,我真想甩她一巴掌!」

  確實,如果被人家傷害,能和對方大吵一架反倒好,但如果不僅不能和對方吵開來,也不好讓對方知道你很不爽,那的確是很窩囊。

  秋美恍然有所悟。「小妹曾在無意中傷害過你?」

  歐拉妮欲言又止的蠕動了半天唇,最後還是放棄的搖搖頭。 

  「算了,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反正我已經結婚了,以後碰上她的機會也不多,隨便她愛去傷害誰就去傷害誰,傷害不到我身上來就好了!」  

  瞧見歐拉妮那副「一想起那件事就有氣」的神情,秋美當即決定了一件事。

  等她和溫大哥結婚之後,非得找機會和小妹好好談談不可!

  茂伊島是夏威夷州除了戚基基海灘之外最富盛名的度似勝地,然而,對於那些期待能完全放鬆下來的度似客而言,茂伊島反而定適合來上一段悠閒似期.因為熱鬧擁擠的威基基缺乏茂伊島那種慵懶的步調,最懶散的廢人在那裡也廢不起來。

  所以,想要品嚐一下真正什麼也不幹的滋味?到茂伊島吧!

  &   &   & 

  奇海伊,茂伊島西岸一處休閒度假區,雖然都是一些沒什麼美感的公寓大廈與購物中心,不過它的沙灘倒是相當細緻美麗,日落景色更是迷人。

  不過此際,艷陽仍高高掛天上,尚不到欣賞夕陽美景的時刻,多數人都跑去打高爾夫球或釣魚,一位銀髮銀眸的高個子年輕人匆匆走在街道上,他的目的地是購物中心後面的平房。

  銀髮年輕人正是尼可,溫家人並不知道他在離開旅館大門後只花了三秒鐘就到了茂伊島的拉海納,再過三秒,又轉移到奇海伊來,停頓不到三秒鐘後即得知溫婉所在之處,然後花了兩分鐘時問快步來到購物中心後面那排一模一樣的平房,毫不猶豫的站定在其中一扇門前。

  那門應該是上了鎖的,但很奇怪的,尼可一站到門前,連門把都沒碰,門便自動打開了,一眼就看見瑪努面無表情的佇立在寢房門前望向房裡,陣陣暖昧煽情的聲音自寢房內斷續傳出。

  男人性慾飆漲的聲音。  

  銀眸倏瞇,笑臉再次失去笑意,尼可緊抿唇瓣大步上前,在瑪努尚未察覺到他之前就先行推開瑪努,再以最快的速度閃入房內,將滿臉通紅、醉眼迷濛的哈卡拉一把抓起來丟出房外。

  而床上的溫婉一見是他,那雙原本充滿了惶亂與恐懼的目光立刻化成驚喜與安心,並仰起滿臉淚水拚命向他嗚嗚叫,好像被虐待的小狗在委屈的投訴,就差沒搖幾下尾巴給他看。

  她不但兩手被綁在床頭,嘴巴也被封上了膠帶,只好客串一下小狗狗。

  他憐惜的為她拉好褪一半的牛仔褲,拿掉被扯斷的胸罩,扣上被掀開的上衣,幸好,只到此為止,他算是及時趕到了。

  而在他繼續為溫婉拿掉封嘴的膠帶與綁手的繩索之時,背後突然傳來某人高舉椅子猛撲過來的聲音,溫婉看得真切,不禁失聲尖叫。

  「後面!」

  尼可卻面不改色,連回過頭去看一眼也沒有,只輕輕說了一句話。

  「該清醒了吧?」

  誰也沒想到,就這麼一句,既不帶火氣,也不太大聲,輕輕的一句而已,哈卡拉說不定根本沒聽見,但他卻彷彿被雷擊中似的突然全身一震,顛躓的退一步後猝然清醒過來,茫然的東張西望,再迷惑的望一眼高舉的椅子,趕緊放下。

  「我……我在幹什麼?」

  「你想強暴小妹。」尼可的回答非常簡潔切要。

  哈卡拉倒抽一口冷氣,「你胡說!」他憤怒的暴吼。

  「你先看看自己,再來告訴我是不是胡說。」尼可淡淡道,依然背??著他。

  哈卡拉遲疑一下,兩眼往下掉,又駭然抽了口冷氣,轉身就跑。

  他渾身上下連半條布都沒有,光不溜丟的一絲不掛,比剛出生的嬰兒更「乾淨」,還「掛國旗」!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溫婉抽著鼻子問,依然像隻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

  尼可環視房內一圈,看到化妝台上有面紙盒,便拿來給她擦鼻涕淚水,再蹲下去為她揉搓手腕被綁之處。

  「歐拉妮在機場看見你。」他頭也不擡地說。

  「原來是她!」溫婉恍然大悟,旋即心虛的瞅著他。「對不起,我只是想來勸慰哈卡拉,希望他能盡快振作起來,沒想到……呃,只有你知道嗎?」

  「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上帝,不是全家人都知道了吧?

  喔,天,她會被殺,而且每個人都會殺她一次,結果她會死六次!

  「他們……」溫婉不覺嚥了口唾沫。「很生氣嗎?」

  「不知道,我先他們一步離開。不過……」尼可的聲音非常平板,讓人聽來滿心忐忑,好像有食人蟻在身上到處亂鑽。「我猜想他們正在趕來這裡途中。」

  「那可能不會太快,在這種週末假日裡,機位不預約就得耐心等,搞不好得等上一、兩班後才有。」溫婉喃喃道,又吞了一下口水。「呃,尼可,你是不是在生氣?氣我不告訴你們一聲就跑來?」

  銀眸飛快地揚起,旋又落下。「錯,我是在奇怪,你到底來幹什麼?」

  溫婉瑟縮一下。「畢……畢竟他是因我而痛苦,我不能不管嘛!」

  尼可輕歎。「所以你想安慰他?請問你究竟打算如何安慰他?你唯一安慰得了他的方法是和他結婚,所以,你決定和他結婚了嗎?」

  「才沒有!」溫婉憤慨地脫口道,旋又侷促不安的瞄他一眼。「人家只是……只是想勸他盡快忘了我,也想告訴他瑪努是個值得他愛的好女人,而且他們已經有個孩子了……」

  「小妹」

  「什麼?」

  「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尼可慢條斯理的提醒她這個老是被她忘掉的重點。「或者你希望他能夠為了讓你安心而演戲給你看,假裝他已經不再愛你,甚至已經愛上瑪努了?」

  「才不是,我怎麼可能那麼想!」溫婉大聲抗議。「我說我只是……」

  尼可停止揉搓她的手腕,擡起銀眸來,表情異常嚴肅。

  「你還不明白嗎?這種三角關係非得有個人受傷不可,不是他就是我,絕不可能兩全其美。你這種做法也只會讓哈卡拉更捨不下你,他會以為可以利用你這種心情來挽回你,於是更不願意振作起來,這樣下去,結果你不但會更傷害他,也傷害了瑪努,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收場嗎?」

  溫婉聽得心驚膽戰。「不……不會吧?」

  尼可歎息著搖搖頭,忽地攫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往房門口那邊轉過去。

  「看著瑪努,告訴我,你可知道每當瑪努眼睜睜看著哈卡拉對你表現出那樣深情的態度來,她的心裡有何感受?她今天之所以會這麼做,又何嘗不是在試探你,看你是不是會繼續夾在她和哈卡拉之間,結果……」

  他更深沉的歎了口氣。「你說希望他們兩個能在一起,但無論她有多麼努力築建兩人之問的關係,只要你一出現,她的努力頓成泡影,哈卡拉永遠不會把她放在心上,你說,你到底要她如何?」

  望著瑪努,溫婉睜大眼與瑪努四目相對,突然發現瑪努的眼中隱藏著那樣深刻的痛苦與悲哀,那是之前她不曾注意到的。

  &   &   & 

  在這一瞬間,她豁然明白雖然是瑪努叫她來的,但對瑪努而言,自己深愛的男人竟然得依靠別的女人來安慰,這是件多麼令她痛苦的事實啊!

  上帝,她的無心確實深深傷害了瑪努不是嗎?

  「對不起,瑪努,我……」

  溫婉沒能把歉意完整的傳達給瑪努,因為瑪努根本不想聽,她才剛起頭,瑪努就掉頭離開了。她無法責怪瑪努,即使是瑪努把她騙來任由酩酊大醉的哈卡拉為所欲為,但,她如何責怪瑪努呢?

  在這件事上,受到最大傷害的其實是瑪努呀!

  她付出安慰與鼓勵的對象應該是瑪努,但她卻一廂情願的認定是哈卡拉需要她的幫助,結果反而使瑪努受到更深的傷害,她真是何其愚蠢呀!

  「我真的做錯了,不是嗎?」她慚愧的低喃。

  「你曾說我無情,但在這件事上,你對哈卡拉勢必要愈無情愈好,這才是對他們兩個最大的幫助。」

  溫婉低頭沉思半響,然後徐徐擡起臉兒來。

  「我想我懂了。」她輕細地道,清澈的大眼睛緩緩轉注房門口,不知何時,哈卡拉出現在那裡,不安的望著她。「對不起,哈卡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但除了說對不起,希望你能盡快振作起來之外,我再也不能為你做什麼,以後,我不會再來看你了,有瑪努在你身邊,我很放心,我想遲早你會發現她才是值得你付出深愛的女人」

  哈卡拉臉上掠過一絲異色,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尼可徐緩地起身,牽著溫婉的小手一起來到哈卡拉面前,一手搭上哈卡拉的肩膀。 

  「你確實是個忠厚又老實的男人,但在這件事上,你卻表現得很狡猾……」

  哈卡拉的臉上突然浮現尷尬的神情,那種被說中齷齪心事的尷尬,兩眼不安的別開,甚至不敢做任何辯解。

  「相處十多年,你非常瞭解小妹,」尼可繼續說。「所以故意表現出最消沉頹廢的樣子給她看,每天酗酒度日,知道她一定會放心不下你,如此一來,你仍舊還有機會搶回她,這就是你的目的……」

  他很直接的挑明對方的不良企圖,溫婉昕得十分吃驚,兩眼瞪得老大差點滾出來,哈卡拉更不安的紅了臉。

  「你為何不能多想一想,你這麼做最後只會造成四個人,不,再加上你的孩子,是五個人的痛苦,沒有人能得到快樂,包括小妹在內,這不禁使我要懷疑,你真如你所說的那麼深愛她嗎?」

  「我當然是真的愛她!」哈卡拉激動的大喊。

  「所以你寧願看她痛苦?」

  「我……」哈卡拉窒住,啞口無言。

  「如果你是真的愛她,麻煩你認真想一想,要怎麼做她才會快樂,嗯?」

  看哈卡拉的表情好像真的很想認真思考一下,但眼睛卻不受控制的不斷瞄向溫婉,彷彿仍在期待她會說出什麼他想聽的話來。於是尼可明白,只要溫婉還在眼跟前,哈卡拉腦袋裡的齒輪就會卡死,無法正常開工。

  「回去吧,小妹,」他牽著溫婉走出房間。「說不定老爹他們還沒上機呢!」

  但他們連大門都還沒走出去,尼可的手機忽地響了,他順手掏出來接聽。

  「喂?」他只餵了一下,然後就沒聲音了,聽了半天後也只回一句,「我知道了!」旋即收機,這時他的臉色很明顯的已經黑了一半,「我們快走!」他拉著她就走,步伐起碼比剛剛快了三倍。

  溫婉反而不肯走了,她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不然尼可的表情不會變得那麼可怕,就好像天地即將崩塌,而他得趕緊帶她去避難似的。

  「先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小妹……」

  「先告訴我!」

  尼可為難的躊躇片刻,繼而下定決心的猛然點頭。

  「好吧,反正遲早要讓你知道。」頓了一下,手上握住她的力道幾乎捏碎她的柔荑。「剛剛是秋美打過來的,她說老爹沒耐心等待機位,於是租了一架小型螺旋槳飛機直接飛過來……」他停住了銀眸遲疑地凝睇她。  

  飛機?

  溫婉怔愣地與他相對,努力嚥下梗在咽啜處的口水。

  不會是那種事吧?

  「然後?」

  「十五分鐘前飛機失事墜海了!」

  是那種事!

  卡胡魯伊機場——「很抱歉,我們已經找到失事的飛機,但因沉入海底,我們必須花點時間打撈上來……」

  機場工作人員非常仔細的告訴溫婉詳情,就是不肯告訴她機上人員的狀況。

  「那些事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我的家人呢?他們被救了沒有?」

  機場工作人員瞥一下尼可、哈卡拉和瑪努,再拉回視線定在溫婉臉上,目光中盈滿歉意。

  「他們都還在飛機上,根據判斷,可能是失事時他們還來不及穿上降落傘跳出飛機,飛機就發生爆炸,筆直墜落海面,然後他們又因為撞擊而失去知覺,也沒有機會在飛機沉人海底之前逃出飛機外……」

  機場工作人員又說了一大堆,但溫婉都沒聽到,她只聽到第一句。

  他們都還在飛機上?

  而飛機已沉入海底,所以……

  他們都在海底?

  他們,爸爸、媽媽、大哥、大姐、二哥、小弟,他們全部,都在海底?

  他們,那些用全部親情來疼她、寵她、愛她的人,全部都在海底?

  他們,她所有最親愛的親人,全部都在海底?

  待她想清楚這句話所代??的含義,下一秒,她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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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22:21: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卡胡魯伊是茂伊島的深水港,也是茂伊島的商業中心,但除了在卡古胡魯伊購物或參加藝術文化中心的文化活動之外,遊客實在沒什麼理由在這裡多做逗留,簡單來說,這裡實在很無趣,沒多少度似氣氛,即使如此,這裡還是有不少觀光飯店。

  溫婉失去意識之後,機場工作人員便安排他們到卡胡魯伊的飯店休息,承諾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他們。

  在那裡,他們挑中那種設施完備的套房小木屋,獨立而不受人打擾,木屋前便是細白寧靜的沙灘,住客隨時可以到沙灘上悠閒漫步,或者下海游兩趟,是高價位的度假小屋。

  只可惜,他們毫無度似享樂的心情。

  意識一回復過來,溫婉睜眼便瞧見尼可坐在床邊擔憂的凝視著她,那張向來充滿笑意的臉第三度全然失去笑意,他身後是哈??拉與瑪努,他們同尼可一樣憂慮的注視著她。

  「尼可」

  「小妹?」

  「我在作夢嗎?」

  「……不,小妹,你不是在作夢。」

  兩隻又圓又大的眸子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像無幸的小鹿,是那樣可憐、無助、淒慘,溫婉覺得自己好像快窒息了。

  「他們……都死了?」

  「……是的,他們都死了。」

  溫婉眨了一下眼,眸子清亮,卻沒有半點水霧。

  「現在我應該怎麼辦?哭嗎?但,為什麼我哭不出來?」

  因為她傷心過了頭,反而哭不出來。

  尼可一手仍握住她的柔荑,另一手溫柔地撫挲著她的臉頰,銀眸格外深沉,表情也很怪異。

  「不,你不需要哭。」

  溫婉愣了愣。「為什麼?」

  「記得我告訴過你,有時候人必須無情一點,否則往後的日子你會過不下去,現在,就是你必須無情一點的時候了……」尼可的聲音泛著一絲若隱若現的冷酷。「老爹他們是死了,但你還有我,這就足夠了。」

  溫婉兩眼瞇了一下,旋又瞠大,那雙小鹿眼不可憐、不無助了,一抹怒意悄悄升上來。 

  「你無法代替他們其中任何一人!」

  「我沒有說要代替他們,我說有我就足夠了,所以你可以盡快忘了他們!」

  忘了他們?

  溫婉難以置信地驚喘,哈卡拉與瑪努也憤怒不已。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哈卡拉咆哮。

  「你太冷酷了!」瑪努怒責。

  「我是為她好。」尼可冷漠地說。

  「這如何是為她好?」  

  「不然該怎麼辦?哄騙她說他們可能還沒死,可能會再活回來?」  

  哈卡拉窒了一下。「當……當然不是,但……但……」

  「我們必須慢慢來,先安撫她,再勸導她!』』瑪努堅定有力的表達她的意見,旋即把孩子交給哈卡拉。「來,讓我來!」

  她想推開尼可,自己來安慰溫婉,但尼可堅持不讓開。

  「不,她是我的未婚妻,該由我來!」

  「那你就慢慢來,不要太……」

  「不用你來告訴我該怎麼辦!」尼可冷冷地回絕。「我說她應該早點接受這個事實,並且盡快忘掉那些已經死了的人,這樣對她最好。」

  「好個屁!你……」

  瑪努氣得正想破口大罵,始終默然的溫婉已搶先一步狂怒的撲向尼可。

  「你這混蛋!混蛋!竟敢這麼說,竟敢叫我忘了他們,他們是我最最親愛的家人啊!」她跪坐在床上,憤怒的拳頭如雨般捶落在尼可的胸膛上,一邊嘶聲怒罵。「他們是那麼那麼愛我,你怎麼可以叫我忘了他們,怎麼可以……」

  她拚命捶打,拚命怒罵;尼可則低頭俯視她,面無表情,毫無反應的任由她捶打、任由她謾罵。

  」為了我,爸爸毫不猶豫的放棄了白手起家辛苦創建的工廠,為了我,媽媽毫不留戀的捨棄熟識的親友與安定的生活;為了我,他們情願離鄉背井搬遷到全然陌生的夏威夷來,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但他們毫無怨言,甘之若飴……」

  &   &   &

  聲聲嘶啞的傾訴中飽含她對父母的感激與愛情,是那樣深刻,那樣雋永,那樣難以磨滅。

  「而大哥,那樣斯文的人竟然扮小丑裝瘋賣傻,只為了哄我吃藥;二哥,多麼豪邁悍勇的人,卻毫不遲疑的跟同學下跪,只因為我想要人家的貼紙收集簿;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第一個來撫慰我的一定是大姐,到現在她還沒有半個男朋友,因為我說我不喜歡那些追她的男生……」

  句句坦誠的心聲流露出她對這份摯誠親情的感動,於是,她的聲音裡開始出現哽咽,淚光悄然湧現,捶打無力的停止。

  「還……還有小弟,明明比我小,卻老是像個哥哥一樣的照顧我,居……居然說要替我買衛生棉,陪我去挑胸罩……」她突然嗆笑一下,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哭意。「開……開什麼玩笑,他是男生耶……」

  她抹了一下眼睛,但更多水光冒出來,怒意不知在何時消失了,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混亂與倉皇。

  「這樣深摯濃烈、無可比擬的愛,你竟然要我忘了他們?我怎能?怎能?」她無助的抖著唇瓣,啜泣的梗了一聲。「不,不對,你為什麼要我忘了他們?他……他們……他們……」

  頓住,瑩瑩淚光中忽地抹上一層驚恐。

  「他們……他們離開我了?爸爸、媽媽、大哥、大姐、二哥,還有小弟,他們全都離開我了?我再也看不見他們對我笑,再也聽不到他們呵護我的聲音了?不,不要,我不要,不要……」

  驀而,她撲進他懷裡放聲嚎啕大哭,悲傷欲絕的哀告。

  「天啦,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再也見不到他們,我怎麼辦?再也聽不見他們,我怎麼辦?沒有他們,我該怎麼辦?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啊?」

  尼可這才吁出一口氣,臉上的冷漠消失,換上憐惜的神色,溫柔的抱緊了她。

  「終於哭出來了!」他低語。

  要發洩悲傷,哭泣才是最好的方法。

  而哈卡拉與瑪努也恍悟尼可之所以會說出那樣冷酷無情的話,原來是要激怒溫婉,攪動她的情緒,促使她用哭泣來發洩哀傷。

  「尼可,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

  「接受這件事!」尼可輕輕的,但有力的說。「你應該瞭解,每個人早晚都會死,現在,只是他們的時間到了而已,你只能接受,也必須接受,就像這世上其他失去親人的人一樣……」

  「不,我不管其他人如何。」溫婉大聲哭叫。「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他們,我不能失去他們,我不要失去他們!」

  聽她說得這樣自私,尼可不禁眉峰一皺。

  哈卡拉好像要替她做解釋似的忙道:「她不是有意這麼說的,她……」

  「我知道,」尼可歎道。「由那些話我就可以瞭解到失去老爹他們對小妹是一件多麼沉重的打擊,才會使她口不擇言的說出那種話來,我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哈卡拉搖搖頭。「不,你還是不夠瞭解,對小妹來講,失去老闆他們不只是打擊,而是近乎絕望的痛苦,從小到大,老闆他們費盡所有愛心去疼惜她、呵護她、寵愛她,就實際身心而言,如今的她或許是長大了,但在某個意識層面上,她仍停留在那個被細心呵護的幼稚孩童階段,因此她才會這麼單純,所以……」

  他注視著仍靠在尼可胸前泣不成聲的溫婉。

  「不要不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失去他們之後該如何是好,就算有你在她身邊,儘管時間過去再久,她也無法找回過去的快樂。」

  尼可沉默好半響,而後苦笑著歎息。

  「我相信。記得她曾經告訴過我,不管她再如何深愛一個男人,也不會有她愛家人那麼深,所以她絕不會離開家人太遠,因為她沒辦法忍受太久見不到家人,如果見不到他們,即使是跟世上最深愛的男人在一起,她也不會快樂!」

  「特別是……」瑪努突然從旁岔進來。「當她想到老闆他們的死是……」

  聽到這裡,尼可臉色陡然大變。「住口!」

  瑪努的話被這聲勃然斷叱駭得猝然中斷,但只停頓了兩秒又接下去。

  「她遲早會想到的,以她的單純,如何能承受那種罪惡感?到時候……」她的聲音又消失了幾秒。「恐怕她會連要如何活下去都不知道!」

  尼可的呼吸驟然靜止,旋又爆開來,被手機鈴聲爆開的。

  比任何人都要快的,溫婉猛然轉身搶去床頭櫃上的手機。「哈嘍?」看得出她仍在期待機場人員會通知她不同的答案。

  &   &   & 

  但……

  半分鐘後,手機自她手中掉落,尼可一手將神色木然的溫婉攬入懷中,另一手撿起手機。

  「哈嘍?」

  「對不起,我們已經撈起失事飛機,罹難人員全數都在機艙內,包括兩位飛行員和六位乘客,大約一個鐘頭後會由機船拖至卡胡魯伊港口,屆時請派一位親友來認屍……」

  認屍!

  他無法再聽下去了,隨口直答兩句,旋即切斷手機,使Ⅱ艮色讓哈卡拉與瑪努回到他們自己的小術屋,然後,他將彷彿失去丁魂魄的溫婉緊抱在懷中,陷於深沉的思緒之中。

  好半天後,他才輕輕的開了口。

  「小妹。」

  「……」

  「有我還不夠嗎?」

  「……」

  「那麼……你寧願用我來換他們嗎?」

  「ˍ……」

  「即使沒有我,但只要有他們,你就會快樂了嗎?」

  「……」 

  「好吧!」

  他深深歎息,放開溫婉,目含憂傷的凝視她許久,終於下定決心的起身,牽起她的柔荑將她帶出小木屋,彷彿餐後散步似的走向小木屋前的幽靜沙灘。

  為了她,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潔白的沙灘上,尼可眼神悲傷地凝住遠方海平線好半響後,方才轉回來面對溫婉,後者臉上依然是一片空白,絕望得空白。

  「小妹,我會讓他們活叫來,但是,請原諒我不能再陪伴你了!」

  溫婉毫無反應。

  尼可苦笑,側轉身,右手輕輕一揮,這時若有其他人在場,定然會驚訝得失聲叫出來,因為他的手在輕輕一揮之後,竟然自掌心中飄出一把閃閃發亮的小星星,然後,他吹了一口氣,那把小星星便朝海平面那方向飛過去,最後,消失。

  由於這景象實在太過神奇,狀似癡呆的溫婉不由得也駭異得回過神來了。

  「你……」

  「噓!」尼可的手指比在唇上暗示她噤聲,並把手機交給她,溫柔的微笑,示意她等待。

  「但……」  

  尼可又噓了一聲,搖搖頭,指指手機。

  「可是我……」這回,不再是尼可打斷她的話,而是手機鈴聲,她訝異地拿起手機接昕。「哈嘍?」他怎麼知道又會有人打手機來?

  「奇跡!奇跡!這是奇跡!」手機那頭傳過來的是一個男人語無倫次的大叫聲,興奮的,不可思議的,難以置信的狂喊。「他們復活了!溫小姐,你的家人全都復活了!上帝,這是奇跡,我不敢相信,實在不敢相信,但,他們的心臟又開始有力的跳動,他們的呼吸深沉平穩,上帝,他們真的復活了!」

  他們復活了?

  溫婉驚駭地瞪住手機。「你……你說什麼?」

  「你的家人,溫小姐,他們全都復活了!」手機那頭的男人依然在大叫,喘氣的大叫。「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兄弟姐妹,他們全都復活了!他們明明都已經死了,但現在,他們全都復活過來了!上帝,這是奇跡,這是奇跡呀,溫小姐!」  

  「你是說我的家人……」溫婉一手撫著喉嚨,覺得自己快窒息了。「他們沒有死?」

  「不,他們死了,泡在深海底將近兩個鐘頭,沒有任何人類能夠存活,除了魚類。飛機打撈上來後,醫生也已經百分之百確認他們都死了,但是……但是……他們突然又恢復了心跳,重新開始呼吸,老天,這是奇跡啊!所以,溫小姐你現在就可以到港口去等待,最多再半個鐘頭後他們就會到了,然後你就可以親自確認,這是不是上帝賜予你的奇跡了!」

  奇跡?  

  這真的是奇跡?

  為什麼聽到他們復活了,她反而感到不安?

  手機再次從她手中掉落,溫婉怔忡地將疑惑的視線投向尼可,旋即又一次,她吃驚了。

  不知何時,尼可身邊多出一個黑人,一個身著中世紀服裝的黑人,看上去既古怪又詭異,他正在替尼可戴上一副手銬,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因為她沒見過那種手銬,用冰做的手銬,晶瑩剔透,她甚至可以瞧見手銬冒出陣陣冰冷的寒氣。   

  「尼可?」  

  尼可仍掛著溫柔的笑。「對不起,小妹,我必須走了。」

  「走?」溫婉感到一陣驚慌浮上心頭。「但是你要到哪裡去?還有……還有我們的婚禮呢?」為什麼她的家人才剛復活過來,尼可卻反而要離開她了呢?

  尼可的笑添上一抹歉然。「真的很抱歉,小妹,恐怕我們的婚禮得取消了。」

  取消?!

  「為……為什麼?」溫婉愈來愈惶恐。

  「我……」尼可遲疑一下。「必須回家了。」

  「回家?不,你不能回家!」溫婉不禁失聲驚叫。「你說過不回家,會永遠在這裡陪著我的!」

  「我是想那麼做,但是……」尼可下意識朝黑人瞥去一眼。「對不起,我身不由己。」如果他知道溫婉會因他這一瞥而跳過他直接問到黑人那邊去,他絕對不會多事去瞥黑人那一眼,但他沒有想到,所以他瞥了那一眼,一秒鐘後他就後悔了。

  溫婉馬上轉移目標,「他不想回去啊,你為什麼一定要帶他回去?」憤慨的質問直接丟到黑人臉上去。

  黑人面無表情的挑了挑眉。「你真想知道?」

  尼可一驚,「彼得!」他發出憤怒的警告。

  但沒人理會他。

  「對,我想知道!」溫婉從不曾表現得如此強勇過。

  黑人——彼得點點頭。「好,那我就告訴你。」

  「彼得,你敢說!」尼可狂怒的口水噴了彼得滿臉。

  溫婉感到非常驚訝,沒想到尼可也有如此兇暴的一面,但愈是如此,她愈想知道,不,她是不能不知道。

  「告訴我!」

  「不准說!」

  彼得慢條斯理的抹去滿臉口水,看看尼可,又看看溫婉,再看回尼可。「很抱歉,老爺子說如果她開口問,就必須讓她知道。」嘴裡說抱歉,卻感覺不到他有半點歉意。

  尼可呆了呆,旋即憤怒的咬緊了牙根,「天殺的老頭子!」惱火的咒罵自齒縫間溢出。

  於是,彼得再轉回去盯住溫婉注視了好一會兒。

  「我會告訴你,但在告訴你之前,我必須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很高興你的家人復活了?」彼得問。

  」當然!」溫婉用力點頭。

  「為了讓你家人復活,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再問。

  「沒錯!」更用力點頭。

  「憑什麼?」

  溫婉愣了一下。「呃?」什麼憑什麼?

  「人類的生死是由唯一的神決定的,也只有唯一的神才能決定人類的生死,」彼得冷冷的說。「你憑什麼否決他的意旨?」

  溫婉怔住。

  「所有人類都必須接受,憑什麼你可以不接受?」彼得咄咄逼人的又問。

  溫婉無言以對,半聲都吭不出來。

  「你很偉大嗎?」彼得的質問愈來愈冰冷,就像發自他身上的寒肅氣息。「你做了什麼足以讓唯一的神對你格外恩典的事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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