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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新夫妻[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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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3:43: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顏心暖從沒想過會這樣跟初戀情人重逢!
歷經車禍沒死去,醒來後卻面臨另一個震撼——

她成了他的妻子,這個八年前她深深愛過的男人……
一定是哪裡出了錯,她不記得自己嫁給他(即使她很想)。
只是,體貼好男人竟變成「活動製冰機」,一出口就是冰珠子,
她討厭這樣的他,她要以前的他回來!
羽絨衣穿著,她努力破他這塊冰,一點一滴的融化他,
直到他生日這天,破冰任務成功,他開始對她好到不行,
第一次為他煮飯,他捧場吃光光,還對她露出迷死人的笑容,
後來知道她愛吃蛋糕,他幾乎將整間蛋糕店給搬了回來,
知道她酷愛園藝,他任由她在他的花圃裡種花種菜……
她以為自己總算得到真愛,但他卻對她說——
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

《 本帖最後由 yusuki 於 2010-2-8 13: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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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3:43:27 |只看該作者
血契

  深夜,雨聲不絕於耳,茂盛榕樹下少了人影,多了妖詭,老舊路燈一閃一閃的,最後趨於黑暗,不算寬的無名巷弄中,只有一棟破舊的日式平房靜靜矗立著。

  驀地,黑暗中,有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撐著黑傘緩步行來,他的腳步有些沉重,走至平房前時,他疑惑的打量了一眼,因為印象中,這條巷子上該是沒有建築物的。

  可他沒有花心思探究,現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原本運作良好的公司,因為他的一個錯誤判斷損失不少,現在更面臨周轉不靈的窘境,他的岳家雖然也是名門,卻早已言明不會再金援他的公司任何一毛錢,而與他毫無感情可言的妻子,更是不必奢望她伸出援手,他只能靠自己。

  我能幫你。

  就在他想舉步走離時,門內突然傳出尖銳卻飄忽的說話聲。

  「誰?」男子有些錯愕,隨即恢復冷靜。

  我能給你很多錢,只要你賣一樣東西。尖銳的聲音又傳來,即使在雨聲淅瀝的夜裡,異常清晰。

  皺了皺眉,男子不顧禮貌的拉開平房斑駁的木造大門,想看看是誰在愚弄他。

  可是拉開門,只有一片漆黑,下一秒,卻平空出現慘綠的熒火,照映出突然出現的血紅色方桌,以及上方以黑繩串起的粗糙紙冊。

  這等場面,即使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男子,也有些畏懼,可他還是大著膽子走近桌子,朝著屋內陰暗處揚聲問:「你要怎麼幫我?」

  在那本書上寫下你要買的東西和你能賣給我的東西就行,任何東西都可以,好比人命。玄關深處,在傳來這句話之後,就是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笑聲。

  原本男子想拔腿就跑的,可是對方說的條件太簡單,就算是被騙他也沒有損失,所以他忍著懼意,翻開那本書,就見斗大的兩個腥紅字體緩慢浮現。

  買,賣。

  「筆呢?」他問。

  就用你的血寫吧。

  明明無風,書頁卻自動翻起,將男子的手指割了道不小的傷口。

  儘管這裡詭異到不行,可是為了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男人還是忍著痛,在「買」字下方寫下「錢」,然後在「賣」字下寫上「車子」。

  我幫你的可是足以扭轉你人生的大忙,一部車就想打發我?太沒誠意。尖銳的嗓音不屑地嘲諷。

  「那你想要什麼?」

  幸福,只要是你親人的,都可以。

  親人?男人愣了一會。

  在買賣消失前寫下標的,交易才算成立,你好好想想吧。

  此話一落,書頁上的買賣兩字就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淡去。

  男子一驚,飛快地衡量了下身邊人交出幸福後可能帶給他的衝擊,末了,迅速寫下一個人的名字。

  只見下一刻,書冊上立即浮現「成交」兩字,整棟平房便陡然消失。

  男人先是愣在當場,環顧四周,確定方才所處的屋子就這麼平空消失,才半信半疑的匆匆離去。

  就在他離去沒多久,路燈突地又亮了起來,燈下赫然出現一穿著邋遢的白髯老叟。

  「可惡!你個爛房子臭書,又溜?王八羔子,也不想想老頭我替你收拾爛攤子多久了,不感謝我就算,還跑給我追?真是不受教,死魔頭住的破魔屋果然不討喜,下次被我逮到,我真的會把你拆了當柴燒!」

  老人氣呼呼的罵了一串,才像記起什麼似的,朝男人離去的方向一嘆。

  「怎麼那麼多年輕人不長腦,願意和古怪的破屋做生意呢?這回八成又是個被扒皮而不自知的呆子了。」

  掐指一算,他灰白的眉頭倏地皺起。「王八羔子!最近女兒是很廉價嗎?又一個拿女兒的幸福做買賣的,這麼愛賣小孩,活該你被那奸屋騙,賠了女兒,也從此再生不出一顆蛋!真是王八,唉……怎麼這幾次和女娃兒特別有緣啊?還老賣『幸福』,等抓到那間臭屋子,我看我改行去和月老搶生意好啦!」

  雨依舊下著,未撐傘的老人渾身卻乾得很,長長的嘆了口氣後,他的身影驀地隱沒於雨中,路燈,再度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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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3:45:5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午後一點,春陽在前一刻還暖暖地照著大地,下一刻卻風起雲湧,一大片烏雲迅速蔓延天際,接著一聲雷響,大雨便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這場午後雷陣雨來得又快又急,讓中午外出覓食,還來不及返回公司的上班族們瞬間全傻了眼,一個個站在騎樓下望著眼前的滂沱大雨興嘆。

  正悠閒逛街的顏心暖輕咬著唇,早上出門時,天氣好的很,怎知會突然變了天。

  她避開騎樓下擁擠的躲雨人們,瞧見一間高級進口傘的專賣店,走了進去,挑了一把漂亮優雅,有著蕾絲花般的紅色雨傘。

  突來的大雨雖然打亂了她逛街的計畫,卻沒打壞她的心情,這兒離「甜甜坊」很近,既然不方便逛街,那就去喝下午茶吧,那裡的巧克力蛋糕口感柔順濃郁,可是她的最愛呢,一想到這兒,腳步忍不住加快了些。

  路邊,LED交通號誌上的小人,從紅色禁止不動的畫面,變成了綠色跨步走的小人。

  她撐著醒目的紅洋傘,優雅的穿越斑馬線。

  雨在傘頂上狂下,淅瀝瀝。

  雷在天際邊狂打,轟隆隆。

  在行色匆匆過著馬路的人群中,顏心暖的悠閒顯得另類而突兀,突然,「砰」的一聲,一個低著頭快步跑來的女孩迎面和她撞成一塊。

  紅色綴著蕾絲花邊的雨傘飄飄落了地,好似一朵紅花脆弱的落下了枝頭。

  兩人「啊」了一聲,立足不穩的往後倒去,好不容易狼狽的彼此攙扶起身,卻沒注意到朝她們疾駛而來的車子……

  「對——」

  撞人的女孩正開口道歉,下一秒她們卻被強大的力量撞飛了出去,兩個纖弱的身子騰空而起,然後,重重落下。

  此時響雷猛地打下,雷聲轟隆隆,掩蓋了來自四周紛至沓來的驚叫聲,忽遠忽近。

  黑暗淹沒了她的意識。

           ◇◆◇

  疼痛是顏心暖恢復意識的第一個感覺,她一點也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渾身疼痛不已,只知道她很痛很痛,她的頭,她的背,她的手、腳,全身無一處不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記得自己在逛街,逛了逛突然很想吃甜甜坊的巧克力蛋糕,然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她只記得雨突然下得好大,她撐著一把好漂亮、好漂亮,有著蕾絲花般的紅色雨傘走過馬路,然後……對了,她被人迎面撞了一下,雨傘脫了手,人跌了地,然後呢?為什麼接下來她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好痛,她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痛?

  她蹙緊眉頭,不自覺的呻吟出聲,掙扎的想從這場疼痛的惡夢裡清醒過來。

  她終於睜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她困難的轉頭看向周遭,入眼的全是冰冷的設備與儀器,是那種在醫院裡才看得到的東西。

  她在醫院裡嗎?怎麼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刷——」

  對面病床的布幔被護士小姐倏地拉開,她忍痛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只見對床的病人也剛巧在這一刻將臉看向她……

  她呆住,瞬間忘了所有的疼痛,因為她竟然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雙眼圓瞠的瞪著她!

  然後跟在那護士身後的,竟是和她結婚後,當天就因公事出差到國外半個月不見的新婚夫婿冉衛!

  他走向那張病床上的「自己」,傾身蹙眉問:「心暖?妳終於醒了,妳覺得怎麼樣?」

  粉色布幔再度被護士小姐拉上,她沒聽見隔壁床「自己」的回答,因為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突然,眼前出現一張男性的俊臉,一張在她記憶深處,令她臉紅心跳的臉,無預警地出現在她面前,但卻以一種她陌生的冷漠眼神,冷凝的對著她說:「妳可終於醒了,連晨悠。」

  連晨悠?

  他,在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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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2-8 13:46: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易朗面無表情的看著發生車禍,甦醒過來的妻子,對他來說,連晨悠代表的只有麻煩兩字,但他並不希望她死掉,因為她要活著,他才能繼續折磨她。

  「易總裁——」護理長走過來,臉上帶著明顯的殷勤。「VIP病房已經準備好了,現在要送易夫人到病房。」

  「麻煩妳了。」易朗讓開了身子,他盡可能地緊鎖眉宇,顯得憂心忡忡。

  對外界而言,易采科技集團的總裁易朗是個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也是慈善家,絕不會對發生嚴重車禍的妻子不聞不問,所以他得表現出一副很擔心「愛妻」的模樣。

  「一點都不麻煩。」護理長必恭必敬的說。唉,如果老公對她有易總裁對妻子的十分之一就好嘍。「您要一起上樓吧?」

  「當然。」易朗不假思索的回答,他跟著病床進入專用電梯,眸光一瞥,看到病床上的連晨悠。

  她深蹙著眉心,張眸望著他的表情顯得既痛苦又疑惑,隨後又狀似虛弱的閉上了眼,他在心中冷笑一記。

  怎麼?難道她不相信她出了這麼大的車禍,他竟然還對她這麼冷漠?她該不會以為他會因為她出車禍而良心發現,就對她好一點?

  如果她還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勸她最好快清醒。

  那把仇恨之火,至今還熊熊的在他心中燃燒,從沒有一天褪去,如果她癡心妄想著能夠一笑泯恩仇,那麼她就真的是太天真了。

  他永遠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不只如此,他還要讓她在這段婚姻中痛苦不已,以報復她爸爸連岳宏對他家人做的事!

  「易夫人真是幸運,發生了那麼嚴重的車禍,還好沒傷到腦部和內臟,只受了些輕微的外傷。」進入病房後,護理長熟練地把病床固定,並體貼的拉上窗簾。

  醫療大樓外已是夜幕低垂,VIP病房位於十八樓,可以欣賞到台北市車水馬龍的夜景。

  「我很感謝老天爺讓我太太活下來,沒有我太太,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易朗看著病床上閉目養神的人兒,深情地說道:「因此,我打算以我太太的名義捐一筆錢給其他因酒駕而受難的家屬,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家庭。」

  他樂善好施,熱中於公益,這是他塑造形象的方式,他的社會地位也因此而來,一步一步地,從無到有,從赤手空拳到今天的集團總裁之位,這一切都不是平空而來。

  「您真的是太有心了。」這種把老婆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男人要去哪裡找啊?易夫人真是好命,可以嫁給這麼好的老公!

  「這是我該做的,今天辛苦妳了,護理長,謝謝妳這麼費心。」

  「別這麼說,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倒是您,一直守在夫人身邊,一定累了,您也休息一下吧!」

  護理長微笑退出病房,房裡頓時寂靜無聲。

  病床上的顏心暖緩緩睜開眼,視線從天花板移到易朗身上,她有好多話想問,但她感到自己全身都在痛,四肢沉重無比,灼熱的肺像要爆裂,她的雙臂無力地垂下,身子像剛出生的嬰兒般軟弱無力。

  她好痛苦,剛剛那名護士說她只受了些外傷,但為什麼她會感覺渾身如火在燒?她的眼瞼也像有千百斤重,她得努力抗拒沉重的睡意才不至於閉上眼。

  不能睡著,絕對不能睡著,眼前的情況完全失控了,她像是住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明明周遭的景物都那麼清楚,卻撲朔迷離的像個夢,她又慌又痛,不知道該向誰求助。

  「易……易朗……」她開口了,但喉間火燒般的灼痛使她畏縮了一下,發出的嗓音也陌生得很,她努力說下去,「你可以……請醫生過來嗎?我很……痛。」

  易朗——這名字深深地烙印在她心中。

  相隔了將近八年,她沒想到自己可以再見到他,她真希望自己的模樣不要這麼狼狽,從前她總是美美地出現在他面前,以公主的模樣,而過去他總是喊她——搪瓷娃娃。

  「連晨悠,不要演戲了!」易朗冷冷的說道:「今天的車禍是很嚴重沒錯,但醫生說了,妳傷得並不重,如果妳想藉此引起媒體的注意來採訪妳,繼而揭穿我們婚姻的真相,那麼妳就白費心機了。」

  不過,他倒是很意外她會叫他的名字,這是第一次。她從沒有叫過他,事實上,他們不稱呼對方,住在一個屋簷下,但當對方是透明的。

  「我……真的很痛……」她的牙齒開始打顫,從極度的熱,現在又感到刺骨的寒冷。

  她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在陷入昏迷前有道白光將她捲入漩渦中,捲入了昏迷及遺忘。

  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剛剛竟然看到自己躺在另一張病床上?他又為什麼叫她……連晨悠?他口中的這個女人又去了哪裡?

  「是嗎?很痛?」易朗的黑眸冷然的透著惡意。「那妳就繼續痛吧,順便體會一下我家人死前的痛苦,他們也是痛著死去的!」

  方才換病房前,主治醫生早已過來跟他報告她的檢查情況,他知道這些醫生一點也不敢馬虎,因為她是他的妻子,資產百億美元的易采集團總裁夫人,所以醫院謹慎的為她做了所有精密檢查。

  只能說是奇蹟,她與另一名女子被酒駕的駕駛高速撞上,竟然沒有任何內傷,腦部功能也一切正常,只有一些挫傷與擦傷,這些都已經包紮過了,大概一兩個星期就會結痂癒合,他相信她沒有痛的理由。

  所以,他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理會她眸中的痛苦,轉身,開門,走出去。

  顏心暖無能為力的看著他轉身就走,她很想喊他回來,但她的喉嚨痛得像火燒一樣,任何輕微的動作都會引來全身疼痛。

  望著玻璃窗反射的陌生面孔,她茫然呆怔,她有滿腹的疑問,但能問誰?把護士叫來嗎?告訴護士,她好像住在別人的身體裡?

  這太荒謬了,沒人會相信她的,連她自己都無法接受這種事了,更何況是護士,這話一說出口,她肯定會被當作是精神出了問題。

  那麼,她該怎麼辦才好?

  顏心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面臨這種狀況——一場車禍,使她和別人交換了身體

  這不是電影情節才看得到嗎?但卻真實發生了。

  她該把父母找來嗎?他們會相信她的話嗎?

  她母親一向忙著社交應酬,忙著和別的貴婦比行頭,而她那冷漠嚴厲的父親,注意力從來只放在如何讓顏氏企業的勢力更加擴張,連她與冉衛的婚姻也是他的籌碼,除此之外,父親個人的享受也不遑多讓,遊艇、雪茄、名錶、高級紅酒,樣樣都來。

  她可以說是奶媽一手帶大的,她跟父母根本不親,如果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會怎麼想?以為她瘋了?

  此時此刻,她有種悲哀的感覺,在這個世界上,會無條件相信她的人只有奶媽了。

  只是她現在根本無法動彈,身體越來越疼痛,連眨眼也成了負擔,她又怎麼連絡奶媽呢?

  天啊,她的頭好痛,不斷的思考令她腦子裡像有人拿著鐵鎚在敲打,沉重的眼皮終於敵不過疼痛閉上了。

  睡吧,或許醒來後,她會發現自己不過是作了一場夢,她還是顏心暖,不是什麼連晨悠,而在夢裡見到易朗則是她從沒忘記過他的證明——她的初戀,也是她最美的單戀。

  顏心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她覺得好多了,身體不再那麼痛,灼熱感消失了,吞嚥口水時,不再卡著嗄嗄的氣音,她試著想坐起來,但徒勞無功,因為她甚至睜不開眼睛。

  「尊夫人雖然昏迷了五天,但她的復原情況卻很良好,外傷已復原了八成,這種情形很罕見,可以稱為醫學上的奇蹟。」

  是誰在說話?醫生嗎?

  更驚訝的是,她竟昏迷了五天?她感覺到自己睡了很久,大概十幾個小時,沒想到,她卻是睡了五天

  「如果她再不醒過來怎麼辦?需要開刀嗎?」

  顏心暖蹙了蹙眉心。

  這是易朗的聲音,她認得出來。

  這麼說,她還是在連晨悠的身體裡嘍?她沒有變回顏心暖?

  怎麼辦?雖然她真的很想再和易朗見面,和他說說話,但變成另一個人,這……這是不行的吧?

  她佔據了連晨悠的身體,如果連晨悠想回來她自己的身體怎麼辦?她會害到連晨悠啊!

  「我十分了解您擔心尊夫人的心情,不過,我們可以再觀察看看,尊夫人的心跳很正常,腦波也沒有異樣,從儀器數值來看,尊夫人的呼吸節奏越來越強,可能快清醒了。」

  「那好吧,我就相信院長你專業的判斷,不過,我希望有護士二十四小時觀察我太太的情形,一有不對勁的地方,請馬上通知我。」

  「您放心,我們醫院的護理人員都非常優秀,尊夫人一定會得到最妥善的照顧。」

  「那一切就拜託院長了。」

  「不要這麼說,易總裁愛心不落人後,每年都捐贈數千萬的醫學研究基金,您才是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是企業家的典範、典範哪!」醫院院長大力誇道。

  顏心暖聽到開門的聲音,有人出去了。

  不一會兒,又有人進來了。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易朗問。

  「都辦好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不過,你實在沒必要給那傢伙喪葬費,更別說還給他老婆和三個孩子一大筆生活費,他的酒測值高達一點二,胡亂開車衝撞路人,這種傢伙,死有餘辜。」

  顏心暖動了動眼皮,想睜開眼睛,卻無法辦到。

  他們口中的傢伙是害她出車禍的人嗎?那個人在車禍裡喪生了?

  聽他們的對話,應該是易朗派人處理了那個人的後事,還給了他的家人生活費。

  她就知道,雖然他對「連晨悠」的態度很冷漠,但他是個好人,這點她從以前就知道了,如果他不是好人的話,八年前就不會出手救她,他們也就不會相識了。

  「他的老婆孩子是無辜的。」易朗淡淡的說道:「這種時候,如果沒有人對他們伸出援手,他們會被逼得跳樓。對我而言,那點錢不算什麼,卻可以挽救四條人命。」

  對方笑了起來。「你啊,說你心腸軟還不承認,偏偏只對連晨悠手下不留情,你們的婚姻對她而言是種折磨,對你也是,折磨她,你也痛苦啊,你還是早點放她自由吧,也放你自己的心自由,不要一直活在仇恨裡。」

  「仇恨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是兄弟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顏心暖聽到易朗的聲音逸去,他們邊交談著開門出去了。

  她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折磨連晨悠,他跟連晨悠是夫妻,但為什麼要折磨自己的妻子?他們不相愛嗎?

  她想起她的大學同學芳汝,畢業之後就和高中交往的男朋友結婚了,兩個人甜甜蜜蜜的拍婚紗照,開開心心的去度蜜月,這些她都見證過。

  然而,結婚不到一個月,一切都變調了,新婚生活不再甜蜜,他們爭吵不斷,互相攻擊、彼此折磨,現在則在冷戰中,各過各的生活。

  莫非,易朗跟他的妻子也是這種情形?相愛容易相處難?

  然而不管她再怎麼想知道易朗的事,現實的情況卻是她的意志越來越昏沉,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在控制她,她在意識相當清楚之際,直接掉進了夢鄉。

          ◇◆◇

  「早啊,易夫人。」護理長笑吟吟的走進來,手裡捧著一束盛開的紅色玫瑰。「您今天就要出院了,易總裁還是如常地派人送了花來,真的好羨慕妳哦,嫁了一個這麼好的老公,天天都送花給妳。」

  顏心暖微微一笑。「是啊,他對我很好,很體貼。」

  她今天可以出院了,上一次睡著之後,聽說她又睡了四天才醒來,醒來後,傷口都不痛了。

  接著,她接受了幾項檢查,結果顯示她一切沒問題,醫生宣佈她是醫學上奇蹟,說她可以出院了,有不舒服再隨時回醫院追蹤即可。

  這些天易朗都沒有出現,只有每天不中斷的紅玫瑰。有個高大的男人來告訴她,易朗在處理公司的事,這一陣子的金融風暴波及了公司的業務,他必須坐鎮公司,親下決策。

  她認得出聲音,傳話的男人就是那天和易朗交談的人,他們的交情似乎很好,但她不便問他是誰,因為「連晨悠」可能知道他是誰,她不能冒失。

  目前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做,連晨悠可能會主動連絡她,如果是這樣的話,兩人再一起想想有什麼法子換回軀體。

  也或者,她去找奶媽想辦法,從小到大,她遇到困難的事,總是第一個找奶媽商量,奶媽也總能給她想出法子來。

  不過一切還是要等她出院之後再說,住在醫院裡,護士一直守著她,她又不能說明自己不是連晨悠,什麼都不能做。

  「易總裁來了!」

  聽到護理長驚喜拔高的聲音,顏心暖不由得心頭一跳。

  她迎視著推門而入的易朗,跟記憶裡一樣,剛毅粗獷的濃眉、挺直的鼻梁、抿成一直線的嘴唇……

  八年前的他比較瘦削,眼神叛逆不馴,具有強大的殺傷力,但此時,他的野性收斂了起來。

  完美的亞曼尼西裝襯托出他高大修挺的好身材,一頭修剪得宜的超短髮,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社會歷練後的幹練自信,還有種高雅社會偽飾的成熟。

  但不知為何,她卻看到他的內心,看到了八年前的他,那個行為幾近放浪形骸的他。

  強硬的性格仍能從他的五官一覽無遺,顏心暖的記憶在瞬間迅速倒帶——

  他疾步走在巷子裡,兩手總是插在牛仔褲的口袋中,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則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當年,她是個高一生,家裡管教甚嚴,每天都等司機來接她,也沒想過要有什麼改變。

  有一天她禁不起同學的誘惑,跟她們到專賣日本偶像周邊商品的小店去逛,忘我的待了兩個小時,天都黑了,回學校等家裡司機的路上卻迷了路,還不幸的下起雨來。

  陰暗的空巷裡,幾個不良少年圍住她,不讓她走,就在她害怕不已的時候,是易朗打跑了他們,還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讓她遮雨。

  在她眼中,他簡直就是童話裡的英雄,來解救她這個落難公主,在枯燥、嚴謹、過度保護又無趣的生活裡,他的出現就像一絲曙光,揭開了她心中的羅曼史詩篇。

  當天,他默默的送她回學校,看她上了司機的車之後才掉頭走掉,當時雨勢越來越大。

  她驀然回神,焦急萬分的叫司機追上去,然而追上他之後,他卻不肯上車,一逕的往前走。

  她只好叫司機跟著他,最後跟到了他家——一個很陳舊的老社區,一間很破舊的平房。

  隔天,她把洗好、燙好的外套送去他家要還他,發現他生病了。

  他發著高燒,瑟縮在被子裡,她自責地認為都是前一天他把外套給她穿,自己卻淋雨走回家的關係。

  司機大叔幫她把他抬上車,送他去醫院。

  從此他們開始有了交集,她知道他叫易朗,家人都不在了,是個孤兒,大一時便輟學了。

  後來,她知道他在學校對面的工地做粗工,每天中午,她會把奶媽為她準備的便當拿去給他吃。

  一開始他不接受,後來她把這件事告訴奶媽,請奶媽多做一個便當,他才接受她的好意。

  他不常開口,卻會在細微處顯露對她的關心。

  比如寒流來時,他會早她一步到教室樓梯口等她,不讓她去工地送便當;當他領薪水的時候,付掉房租、還掉債務,也會買些小零嘴和髮飾給她。

  下課的時候,她會去工地等他,他從來不會看她一眼,但會在收工後,陪她走到英文補習班去。

  一年後,工地竣工,他也默默的消失了,她焦急地去他家找他,鄰居說他退租了,好像跟著遠洋漁船出海去了。

  他一句話也沒有跟她說就走了,她真的好傷心好傷心,他連房子都退租了,她連個可以去看看他回來沒的地方都沒有。

  春、夏、秋、冬過去了,她經常盼望他會無預警的出現在校門口等她,但希望從沒實現過。

  如果自己曾鼓起勇氣向他告白就好了,她不只一次這麼想,然而她畢竟不曾向他告白,也無從得知他的心意。

  現在看著他,顏心暖莫名地浮起一個想法--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就算借住在別人的身體裡也無所謂?是因為她想繼續跟他相處,想知道他是否記得她,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別?他們至少算是朋友不是嗎?他怎麼可以不說一句話就走了?她真的無法釋懷。

  「出院手續都辦好了。」盧鑫走進病房,他的外型魁梧、粗獷,雖然西裝筆挺,但實在不像個坐辦公室的人。

  易朗當著護理長的面走到病床前,把她抱起來,放在輪椅上。

  顏心暖不由得心跳加速,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可以自己走……」她的傷全部都神奇的好了,行動自如。

  「聽話。」易朗輕柔地捏了捏她的肩膀,溫柔地說:「妳傷口剛好,我不放心。」

  他的聲音會融化任何人的心,但她知道,他這不是針對連晨悠,當然也不是為她而溫柔,她不笨,觀察到他是刻意做給護理長看的,他一直在外人面前維持他愛妻的絕佳形象。

  她所認識的易朗很冷峻、很孤傲,經常因為不服工頭的命令而跟人家起衝突,絕不會刻意營造形象。

  顯然這八年發生了很多事,很多她所不知道的驚濤駭浪,才使他搖身一變,成為一家科技集團的總裁,用紳士包裝起了他的狂浪不馴。

  她任由易朗推著她進入電梯,穿過醫院大廳,走向自動大門。

  一路上,他一直表現得溫柔體貼,呵護備至,直到坐上停在大門口的黑色轎車後,他的態度迅速冷卻。

  後座只有他們兩個,盧鑫搭另一部車,易朗戴上了墨鏡,擺明了不想跟她說話。

  心暖嘆了口氣。

  他跟連晨悠的婚姻關係究竟有多糟?

  連晨悠畢竟是他的妻子,發生了大車禍,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他竟對她冷漠至此?

  現在若告訴他,自己不是連晨悠,而是顏心暖,想跟他好好聊一聊,大概會被他斥為無稽之談吧?

  他可能根本就不會相信她,不一定他還會問她,顏心暖是誰?唉,他可能老早就不記得她了。

  還是跟他回家之後再想辦法吧,說不定連晨悠很快就會來找她,那麼她也不必奢想著要跟易朗相處,瞭解他這些年去了哪裡了。

  不過,至少現在她可以跟他一起坐在車子裡,這實在很奇妙,不是嗎?她的嘴角禁不住浮起了一抹微笑。

  「阿祥,先送我到公司,再送夫人回家。」易朗吩咐司機。

  驀然聽到他的吩咐,顏心暖張大眼睛注視著他。

  他不送她回家啊?她覺得好失望,原本想試著跟他說話,但是怕會不小心洩露自己不是連晨悠的秘密,沒想到她白擔心了,他根本就不想送她回去「他們的家」。

  「收起妳的表情。」易朗摘下墨鏡,一雙夜般深沉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不要以為這場車禍能改變什麼,對我而言,妳仍然不具任何意義。」

  顏心暖眨眨眼,雙頰迅速染上一層粉紅。

  他的話根本沒傷到她,倒是被他這麼看著,她莫名臉紅心跳了起來。

  「我已經替妳辭職了。」易朗嘴角冷騺地一抿,繼續說道:「這場車禍上了社會版,醫院方面又大肆渲染妳的康復是奇跡,這陣子媒體一定會對妳感興趣,妳暫時待在家裡,最好的方法是,哪裡都不要去。」

  他預期她不會乖乖聽話,連晨悠的性格頗為倔強,家裡沉重的負債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是那種唯命是從的小女人。

  「好。」顏心暖聽話的點了點頭,不必工作對她是好事,她從來沒有上過班,要她去上班,她還真會手足無措。

  易朗蹙起了眉峰,她的反應令他意外,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妳以為聽話一點能改善我們的關係嗎?」

  「我們……不能心平氣和的相處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怕他察覺到不對勁。

  「心平氣和的相處?」易朗愣了一下,隨即冷冷一笑。「然後呢?生幾個孩子?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再告訴孩子們,你們的外公害死你們的祖父,你們的爸爸活生生的氣死你們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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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顏心暖微微一震。

  他在說什麼?連晨悠的爸爸害死他爸爸?而他……活活氣死連晨悠的爸爸?!

  她不懂,既然他們的仇恨如此深,他為什麼要跟連晨悠結婚?是有什麼苦衷嗎?

  難道是他們相愛結婚後才發現上一代的恩怨?他因此無法再愛妻子,恨起連晨悠,而且折磨她嗎?

  不對,他不是那種人,她相信他即使在婚後發現了上一輩的恩怨,也絕不會從此仇視自己的妻子,她絕對相信他,他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才會這麼做,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說不出話來了吧?妳也覺得自己的提議荒謬至極了吧?」易朗譏諷地說:「接下來,是不是想要求跟我離婚?脫離被我折磨的生活?」

  顏心暖連忙搖頭。「不,我沒那麼想!」她又不是連晨悠,怎麼可以代表她發表意見,說不定,連晨悠還深愛著他……

  不知道連晨悠是不是為他的態度而心碎?自己的丈夫卻待自己宛如陌生人。

  她也為他感到心疼,沒有家人的他,一定很渴望家庭溫暖吧,好不容易結了婚,卻無法過幸福的生活,老天為什麼要對他做這麼殘忍的安排?

  「沒這麼想最好。」易朗嘴角微微上揚。「這輩子,妳休想離開我,我要連岳宏就算在地下也感到痛苦!」

  顏心暖震驚的看著他。

  他心裡的怨恨究竟有多深?竟對連晨悠說這種話?真正的連晨悠聽到,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吧?

  車子裡一陣沉默,公司到了,他下了車,守衛恭敬地為他打開厚重的玻璃門,他高大修挺的身影消失在她視線之中。

  「夫人--」阿祥轉頭看著他,欲言又止地說:「您不要太難過,其實總裁他……沒那麼壞,我這條命,是總裁救的,我……因為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躺在路邊奄奄一息,連家人都唾棄我,只有總裁肯給我重生的機會,幫我戒毒戒賭,還給我一份工作,他……其實很孤獨,每次對您冷嘲熱諷,他也不好過,好幾次,我去俱樂部接他,他都因為痛苦喝得酩酊大醉。」

  顏心暖微笑看著阿祥。「我知道。」

  「您知道?」阿祥一愣,頗為意外,他從來沒看過夫人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夫人總是佈滿了哀愁,他很同情她。

  「是啊。」她溫柔地一笑。「我知道他其實是個心腸很柔軟的人。」

  只是,他會因為折磨連晨悠而痛苦,那表示他還是愛著連晨悠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不該奢想以連晨悠的身份跟他生活在一起,她應該快點想辦法跟連晨悠把身體換回來才對。

  但為什麼,她一想到這,一顆心竟猛然抽緊?

  他都已經忘了她這個生命中的過客,已經結婚了啊,她這麼在意他已婚這件事是不是太好笑了?而且自己也在父命難違之下結了婚,成了冉衛的妻子啊。

  縱然自己跟冉衛之間的關係比朋友還不如,甚至結婚當天,冉衛就不合常理的跑去國外出差,冷落她這個新娘,也導致他們至今仍沒有夫妻之實的窘況。

  然而,她是冉衛的妻子卻是不爭的事實,她怎麼能對易朗是別人的丈夫感到在意不已?

  ◇◆◇

  顏心暖凝視著車窗外緩緩打開的紅色電動大門。

  易朗的家是獨楝別墅,在天母,環境很清幽,這一帶有很多獨楝別墅,共同特色是都有高高的圍牆,從圍牆外只看得到茂密的枝葉搖曳。

  她父母家也是這種花園別墅,有個大花園可以讓她種花和散步,相比之下,冉衛的公寓雖然豪華,但她住的並不習慣。

  尤其是,冉衛一結婚就把她一個人丟在豪華公寓裡,晚上,當幫傭回去後,她望著二十層高樓外的車水馬龍,真有說不出的寂寞,有時還會感到害怕,甚至有一次她還打電話給奶媽,說她好想回家。

  對父親來說,把她這唯一的女兒嫁出去,非但沒有不捨,反而因為能順利將她嫁給冉衛,與非樊集團取得合作而得意不已,甚至在結婚前一天晚上跟她說,之後為了公司,要用到她的地方很多,她必須跟冉衛培養感情,取得他的信任……

  她母親也一樣,因為成為非樊集團總經理的岳母而沾沾自喜,這個新頭銜可以讓她在社交圈風光好一陣子。

  只有奶媽是真心的捨不得她嫁人,而且還是嫁給一個跟她沒有感情基礎的陌生男人,奶媽一直為這點擔心不已。

  她又何嘗願意草草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但一直以來,她都習慣聽命於父母,根本不敢違抗他們的意思,尤其是嚴厲的父親。

  顏氏企業是間老公司,雖然根基穩固,但市場變遷快速,現在與非樊集團聯姻,看起來是魚幫水水幫魚,但其實長遠看來,是顏氏企業佔了好處,如果她不嫁給冉衛,那麼公司就倒定了,父親冷著臉這麼告訴她。

  奶媽安慰她,至少冉衛一表人材,溫文儒雅,應該會疼愛她,婚後再好好跟他培養感情,生幾個孩子,他們也可以過得很幸福。

  沒錯,冉衛是個不錯的人,婚前他們約會過幾次,吃吃飯,看看舞台劇和音樂會,她沒有發現他有任何古怪不妥之處,然而,他對她也沒有任何熱情之處。

  他的精力似乎全放在工作上,是個工作狂,把公司的利益擺在第一位,她不由得想,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答應跟她結婚吧?

  如果當時她對父親的結婚命令抵死不從就好了,那麼現在遇到了易朗,或許一切會不一樣。

  只是,易朗也結婚了啊,她希望自己還是未婚身份,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就算她跟連晨悠能換回身體,自己也不能以顏心暖的身份和他再續當年緣,自己種種的百轉千回,也只是落得癡人說夢罷了……

  電動大門已經全打開了,阿祥正準備把車開進去。

  「等等--」顏心暖突然急喊。

  她好像看到一個東西擱在大門邊,而且聽到了小嬰兒的哇哇大哭聲。

  「有什麼事嗎,夫人?」阿祥因為她的語氣而緊張的踩了煞車。

  「我好像聽到嬰兒哭聲,你等我一下,我下車看看!」她連忙下車,刻不容緩的衝到了大門邊。

  她的瞳眸瞬間瞪大了,那裡有個提籃,裡頭真的是個哇哇啼哭的小嬰兒,旁邊還有一大袋類似奶粉、尿布的東西!

  「夫人--」阿祥也下了車,訝異的看著提籃裡的嬰兒,怎麼會有人把小孩丟在這兒?!

  心暖看見籃子裡放了一封信,拿了起來,「好心的人家--」她念出信的內容。「求求你們照顧這個孩子,他叫小佑,出生不到兩個月,我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要暫時離開他,求求你們不要把他送到警察局,如果他被安排到寄養家庭或孤兒院,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最多半年,我一定回來接他!你們好心有好報,老天爺會保佑你們的!小佑媽媽上。」

  「是個棄嬰……」阿祥倒抽了一口氣。「趕快報警吧!夫人,交給警方來處理。」

  「不行。」顏心暖瞪大了眼,猛搖頭。「你剛剛不是聽見信的內容了嗎?孩子的媽媽會來接他,如果把他交給警方,他媽媽回來就找不到他了。」

  「那是騙人的啦!」阿祥頭大的看著天真的女主人,總覺得她有什麼地方跟以前不太一樣,但又說不上來。

  「是不是騙人的,至少要等半年後才知道,現在下論斷對孩子的媽媽不公平。」不管怎樣,她是絕不會報警處理的。「阿祥,麻煩你幫我把提籃提上車,我沒抱過這麼小的寶寶,也怕提不動,會失手傷到他。」

  「夫人!」阿祥快瘋了。「這個嬰兒絕不能帶回家,總裁要是看到就完了,他絕不會同意您這麼做的!」

  「他可能不會同意,但……我會盡力說服他。」

  說實話,她沒把握能說服易朗,但她也不能把寶寶交給警方,她相信他的母親會回來。

  「家裡一向安安靜靜的,小嬰兒的哭聲會吵翻天,總裁可能會抓狂啊,夫人!」阿祥努力的想讓女主人放棄她的決定。

  「我們先把寶寶帶回家好嗎?」心暖誠摯地看著阿祥。「小寶寶可能餓了,也可能身體不舒服,我們先讓他不哭再說,好嗎?」

  面對女主人如此柔軟的懇求,阿祥也只能無奈的答應了。他就說嘛,夫人跟以前不大一樣。

  以前的夫人是絕對不會這樣跟他說話的,她要上班賺錢,每天都被生活的重擔折磨得心力交瘁,還要面對總裁的無情嘲諷,隨時隨地都給人一種疲憊的感覺,根本沒有心力多管閒事。

  現在,這個站在他面前,好聲好氣直視著他的眼睛,心平氣和跟他打商量的夫人是怎麼回事?

  難道,一場車禍撞壞她腦袋了嗎?

  ◇◆◇

  易朗放下聽筒,眉峰蹙了起來。

  管家明姨來電告訴他,連晨悠檢到一名棄嬰,並且把嬰兒帶回家了。

  她是怎麼回事?嫌自己麻煩不夠?

  才剛出了場大車禍,一出院就沒事找事,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真是家裡可以為所欲為、可以隨她意做主的人嗎?

  他倒要回去看看,她在搞什麼鬼!

  他怒氣沖沖的回到家,明姨已經在等他了。

  她唯唯諾諾地向他報告著,「夫人和小嬰兒在房裡,我已經勸過夫人了,請她把嬰兒交給警方處理,但夫人就是不聽……」

  聞言,易朗的怒火更熾。

  她竟然把嬰兒帶回他們的房間?她以為房間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嗎?

  他上了二樓,粗魯地打開房門,一眼便看到連晨悠跟小嬰兒躺在床上,看到她溫柔無比的握著嬰兒的小拳頭,那粉拳握小手的畫面,他的心竟猛然鼓動了一下。

  他瞪視著她,就見她抬起手,對他嘟起粉唇,手指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地說:「他好不容易才睡著,小聲點,不要把他吵醒了。」

  易朗眉心一攏。

  她的臉上竟會出現如此柔和的神情?打從她知道他替她爸爸還掉債務,進而要求跟她結婚是他復仇的一部分之後,她從來沒有用這種表情跟他說過話。

  現在她是怎麼回事?一場車禍使她頓悟人生苦短,所以不要跟他做對,好好討好他,繼而安安穩穩的當她的少奶奶,享受貴婦生活嗎?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看到她的表現,他對她更加反厭。

  「妳到書房來。」他冷然的說道,說完,轉身就走。

  他大可把嬰兒吵醒,但那畢竟只是個孩子,而且還睡得香甜,他針對的是她,嬰兒是無辜的。

  「等等我!」顏心暖連忙跟上去,她根本不知道書房是哪一間啊!

  他好像真的很生氣,不過,她會努力說服他,一個小嬰兒吃的又不多,他們只要照顧他半年就好,他應該不會那麼殘忍,硬要把孩子送走。

  她跟著他走進書房,顯然他平時也在這裡工作,因為這裡佈置得像間辦公室,書不多,文件卷宗倒是很多,光計算機就有三部。

  「明天立刻把嬰兒送走!」不管她有任何理由,他都不會成全她,讓她痛苦就是他的原則。

  「請你先不要生氣,看看這封信吧。」她把小佑媽媽的信拿給他。

  看完之後,他應該就會同意留下小佑了吧?當年他不也不認識她就出手救了她嗎?

  「妳是笨蛋嗎!」看完信後,易朗的薄唇冰冷的吐出這幾個字。「三歲小孩都知道,這是棄嬰,沒有人會回來接他。」

  「我知道你說的有可能,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應該給孩子一個可以跟媽媽見面的機會,對吧?」看著不悅的他,顏心暖唇邊湧現一個微微的、動人的微笑。「我答應你,如果半年後,孩子的媽媽沒有回來接他,就聽你的安排。好嗎?」

  易朗瞇起了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妳在跟我談條件?」

  為什麼他對她有種不同於以往的感覺?那是什麼?她唇邊的笑容明明是陌生的,出現在她臉上非常突兀,為什麼他的腦中會閃過一陣熟悉?

  「不是不是,我絕對不是在跟你談條件。」顏心暖近乎虔誠的看著他。「我永遠不會跟你談條件,我只是相信你跟我一樣,不忍心把這麼小的嬰兒送到育幼院去,需要照顧的孩子太多了,小佑可能不會得到妥善的照顧,既然你有能力,照顧他半年也不會有太大的負擔,他媽媽一定會非常非常感激你的……」

  「連晨悠--」易朗的臉色倏然變得陰騺冷冽。「妳不妨坦白告訴我,妳在打什麼主意?擺出一副善良的面孔,以為我會愛上妳,然後再狠狠甩了我,替連岳宏報仇嗎?」

  過去連岳宏負債累累,她早已被生活的重擔壓搾得失去了笑容,也失去了同情心,一個連路邊的小動物都不會多看兩眼的人,會這麼好心的想收養一名棄嬰?這說不通。

  「我們不是在談小佑嗎?」顏心暖潤潤嘴唇,謹慎的挑揀字眼。「既然這樣,就讓我們只談他,不談別的好不好?」

  眼中的怒火迅速變成冰塊,易朗嫌惡的看著她。「連晨悠,不要再演了,妳想收留棄嬰的目的是什麼?」

  「沒有,我真的沒有目的。」無懼於他渾身升起的不悅,顏心暖解釋道:「我只是相信,孩子的媽媽會回來接他,我也相信沒有一個做母親的會想離開自己的孩子,如果到時孩子的媽媽回來見不到他,一定會很傷心。」

  她的眼底是一片清澈坦然,他幾乎有點相信她是沒有目的。

  但易朗還是要自己絕對不能相信她,他近乎惡意地看著她。「妳怎麼知道孩子的媽會傷心?她可能樂得擺脫了一個負擔!」

  「不管怎麼說,只要半年就好……拜託你。」不管他的態度多惡劣,她絕對不要跟他起爭執。

  「只要是妳的要求,我就絕不會答應。」他冷絕地說。

  顏心暖愣了下,他跟連晨悠的婚姻到底有什麼問題?他對連晨悠的態度竟冷漠無情到這種地步?他不是這麼殘酷的人,是什麼改變了他?

  「其實,這個小嬰兒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她垂下了眼瞼,輕聲說道:「他跟我相差七歲,我還記得他粉紅色的臉頰,才出生一個月就會對我笑,媽媽很疼愛弟弟,我沒吃醋,因為我也很喜歡弟弟,我記得那陣子,我一放學就會立刻跑去爸媽的房間看弟弟,可是有一天,我放學回到家,看到媽媽在哭泣,家裡的氣氛都變了,那時,我才知道,弟弟沒有原因的夭折了……」不知不覺,她對他說出了自己的故事,不是連晨悠的。

  易朗從不知道連晨悠曾有個弟弟,更驚訝她會對他顯露出脆弱的這一面,這是件怪事,一場車禍竟然改變她這麼多,以前,就算同個屋簷下發生天大的事,她也絕對不會跟他有任何交集。

  顏心暖沒注意到他略帶驚訝的目光,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她知道父母明顯在忽略她,但她不怪他們,自從失去弟弟,媽媽的笑容就變少了,把重心放在當貴婦上,而爸爸本來就不重視她這個女兒,所以她變成奶媽的責任。

  「我永遠無法忘記媽媽天天哭泣的樣子,她真的好傷心……」她看著易朗,睜著盈盈眸子,真心的懇求道:「留下小佑好不好?如果他的媽媽回來看不到他,不知道會有多傷心難過。」

  易朗看著她,他不喜歡這種極度困惑的感覺,自己竟被她給打動了?

  不該發生這樣的事,但他的鐵石心腸終究不是天生的,尤其是對弱小。

  「麻煩是妳自找的,不要讓小傢伙吵到我,不然我馬上把他送走,還有,不許叫家裡其它人幫妳,既然妳要留下麻煩,就要自己承擔!」他生硬地說完,轉身離開了書房。

  顏心暖開心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他答應了!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吵到你的!也絕對不會麻煩到家裡其它人的!」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她在他身後喊著掛保證,笑逐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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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斷斷續續,連綿不絕的嬰兒哭聲將易朗從夢中擾醒。

  該死的!連晨悠在做什麼?她不是保證絕不會讓嬰兒吵到他嗎?昨晚做的承諾,今天就跳票了,這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

  他火大的睜開眼,看了眼時鐘,早上六點多,他難得的假日就不能讓他安靜好好睡一覺嗎!蹙眉瞪視著在房裡走來走去的連晨悠,寶寶在她懷裡哭個不停,只見她整個房間走,手忙腳亂的哄著,但寶寶絲毫不領情,照舊哭到不行,小臉都發紫了。

  「妳在做什麼?」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抱得嬰兒快掉了都不知道,他不悅的下了床,把嬰兒從她手中抱走,穩穩的抱在懷裡,雖然小傢伙仍然在哭,但至少沒有摔死的可能。

  「謝謝你……」懷裡一空,顏心暖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剛剛小佑一直扭來扭去,她好怕會抱不住他。

  「謝謝?」他沒好氣地看著她。「我是心甘情願起來幫忙的嗎?是誰昨天說不會吵到別人?」

  她尷尬的一笑,硬著頭皮說:「對不起,是我低估了照顧嬰兒這件事,不過,小佑一直哭,不知道怎麼了,你看得出來嗎?」

  她已經很努力在哄小佑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他說不能找別人幫忙,她也就不敢找管家和大嬸幫忙,當然更不能打電話問奶媽了。

  她並不後悔留下小佑,但她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照顧一個小寶寶不是容易的事,不是泡泡牛奶和換換尿布就好,現在她知道了,她肩負著一個重大的責任,她得收集些資料來看。

  「牛奶呢?尿布呢?都檢查過了嗎?」易朗板著撲克臉問道。

  他是長子,幫忙照顧過弟妹,家道中落後,他母親也替人帶孩子,他對照顧小孩並不陌生。

  「牛奶泡了,他不想喝,尿布也換過了……」牛奶她是照小佑媽媽留下的泡牛奶方法泡的,昨晚小佑還乖乖的喝完才睡著,今天卻怎麼也不肯喝。

  聽完,易朗摸了摸孩子的額頭,臉色驀然變了。

  「笨蛋!他在發燒!」而且還燙得很!他剛剛原以為是寶寶哭了太久,此時才發現是不正常的潮紅。

  他迅速把孩子放在床上,大步走向浴室,一邊揚聲命令發愣的顏心暖,「快換衣服!要馬上帶他去醫院!」

  她回過神。「哦,好。」

  她連忙到更衣室去找外出服,幸好昨天在他沒回來前,她熟悉了一下環境,知道更衣室在哪裡。

  他們的房間很大,以灰白黑為主色,有兩張鋪著黑色床罩被單的雙人床,躺進去,就像躺進沉沉的黑夜裡,房裡還有整套視聽設備和高級音響,以及靠窗的兩張雙人黑色皮沙發。

  浴室的空間也相當大,大理石牆面和黑色石材的浴抬面,跟臥室一樣,給她一種冷冰冰,沒有溫度的鹹覺。

  浴室裡有獨立的淋浴間和泡澡間,還有小型蒸氣室跟烤箱,走出來便是更衣室,涇渭分明地分成兩邊,左邊是易朗的衣物鞋櫃,右邊是連晨悠的。

  她發現連晨悠的衣服少得可憐,看來易朗真的待連晨悠不怎麼好啊。

  大致上來說,易朗和連晨悠的房間跟她和冉衛的新房沒有不同,比較不一樣的是,她的新房只有一張床,這裡有兩張床,易朗竟和連晨悠分床睡,這令她很驚訝。

  不過,也幸好他們分床睡,不然要自己跟易朗躺在同一張床上,自己一定睡不著。

  雖然她和冉衛使用同一張床,但直到她發生車禍為止,她都是一個人睡。

  她無法想像和冉衛睡在一起是什麼感覺,一定很彆扭,尤其是,奶媽把夫妻之間的床事都拐彎抹角的告訴她了,她更是無法想像自己怎能和冉衛那麼親密,他們根本一點都不熟啊……

  「妳好了沒有?!」

  聽到易朗不耐煩的催促,她連忙拿了一件黑色上衣和藍色牛仔褲換上,她想穿裙子,但在連晨悠的衣櫃裡找不到裙裝,而且所有衣物都偏黑色系,幾乎看不到粉嫩的顏色。

  現在不是研究這些的時候,她匆匆走出更衣室。

  ◇◆◇

  顏心暖領了小佑的藥之後,和易朗步出醫院的急診室,她推著嬰兒車,他則抱著小佑,晨曦照著他剛毅俊挺的臉龐,三個人的畫面就像是溫馨的一家人。

  今天是週日,很多診所沒有開門,他們到一間鬧區的綜合醫院掛急診,由於小佑母親沒有留下健保卡,他們只好在病歷表上替小佑胡扯了一些基本資料。

  想到易朗在小佑的姓名欄這一上「易小佑」三個字,她的視線不由得望向他和小佑,微笑了起來。

  他的表現看起來實在一點也不像討厭小佑的存在啊,對醫生囑咐的話,他都細細聆聽,不時提出問題。

  尤其是現在,小佑退了燒,也吃了藥,雙頰紅咚咚地,被他抱在懷中更像個天使,任何人都不會討厭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天使的。

  「易朗,我們到對面的烘培坊吃點東西再回去好不好?我餓了。」

  馬路對面,有間以栗子色為裝潢主調的蛋糕烘培坊,透過大片落地玻璃窗,冷藏櫃裡的蛋糕彷彿正在向她招手。

  她向來無法抵抗蛋糕的誘惑,那天會發生烏龍車禍也是因為急著去買蛋糕的緣故,奶媽就常說她是蛋糕養大的,平均一天一塊蛋糕,幸好吃不胖,不然要她戒掉蛋糕實在太痛苦了。

  「妳以為我時間很多嗎?」雖然口氣不好,但他倒是沒有堅決反對的意思,連晨悠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勾起了他記憶深處裡的某一處溫柔。

  記憶中的那個女孩也喜歡吃蛋糕,那丫頭幾乎是各種口味的蛋糕都來者不拒。

  食量不大的她,卻可以一次吃四塊三角形的蛋糕,他常疑惑她的胃部構造有問題,吃不下半碗飯,卻可以津津有味地一個人吃掉一個五吋蛋糕。

  顏心暖,這個藏在他心中多年的名字,就這麼不期然的跳了出來。

  她是除了他過世的家人之外,在這世上,他唯一關心過,也唯一真心關心他的人,然而那個時候……自己高攀不起她。

  她是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公主,而當年自己什麼都不是,即使明明知道她的心意,但強烈的復仇之心已蒙蔽了他的眼睛,他選擇不告而別,隨著遠洋漁船到異國打天下,最近輾轉得知她已經結婚時,他不是沒有惆悵的。

  她應該過得很幸福吧?門當戶對的婚姻對她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一朵溫室裡的花朵,她善良、純真,連他這樣的社會邊緣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她都肯付出她的關懷了,上帝會保佑她,她值得一切最好的……

  「只要坐半小時就好!」顏心暖觀察著他的表情,認為是說話的好時機,她輕聲說道:「我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真的走不動了。」

  她真的很想跟他在蛋糕店坐一會兒,以前,他也常陪她一起吃蛋糕的。

  「有人不讓妳吃早餐嗎?」易朗從回憶裡回神,他不以為然的揚起了濃眉。「因為這個小傢伙才沒時間吃飯,還不是妳自找麻煩,堅持要留下他。」

  「啊,綠燈了,我們快走。」她假裝沒聽見他的嘲諷,拉著他的手臂,催促他過馬路。

  他蹙起眉心。奇怪了,她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會四兩撥千斤了?

  以前只要他稍微口出諷刺的話,她就會整張臉沉下來,像是無法承受他的語言折磨似的,現在居然可以輕易轉移話題,還拉著他過馬路,一點都不怕他了,這實在很反常!

  「小佑,這是蛋糕店,味道很甜很香吧?」她逗弄著易朗懷裡的小佑,笑逐顏開的走到冷藏櫃前,開始對蛋糕品頭論足。

  「抹茶派和紅豆奶油派看起來好好吃,草莓慕思也很不錯,香草巧克力的顏色好誘人,你們一定都很想要被我品嚐看看對不對?」

  易朗驚訝的聽著她跟蛋糕說話,他從來不知道連晨悠也喜歡吃蛋糕,不過他也從來沒關心過她,不知道很正常吧?只是,為什麼她挑選蛋糕的樣子會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小姐,麻煩妳,甜橙香草蛋糕、雪梨奶油蛋糕、苦味巧克力蛋糕各一塊,還要一杯熱拿鐵。」她很克制的「只」點了三塊蛋糕,事實上,她可以吃六塊沒問題,但她不想嚇到易朗。

  「你先抱小佑找位子坐下吧,我取了餐過去找你們。」她帶了連晨悠的皮包出門,皮夾裡還有幾千塊可以用。

  「如果想吃就多點幾塊吧,不要眼巴巴的看著,很難看。」說完,他把小佑放進嬰兒車裡,推著小佑去找位子了。

  她笑了起來,就說他其實心很軟嘛,為什麼要對連晨悠那麼苛呢?

  「小姐,麻煩妳,我還要一塊布丁蛋糕,一塊抹茶蛋糕,一杯特調熱咖啡。」

  既然易朗都那麼說了,她也就立刻追加了兩塊蛋糕,熱咖啡則是替他點的,記得以前他只喝礦泉水,她是因為在他們房間看到了電動咖啡壺,所以才會替他點咖啡。

  點好之後,她到麵包烘培區選了一個波蘿麵包一起結帳,接著到取餐區領餐,踩著輕快的步伐去找易朗和小佑。

  「小佑,姊姊回來嘍,可惜你還沒長牙,不能吃蛋糕。」心暖笑吟吟的把托盤放在桌上,把熱咖啡端到易朗面前。「這是熱咖啡,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再去替你點別的。」

  易朗不置可否的看了熱咖啡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裝蒜,這半年來,她明明就在房裡看過他煮咖啡喝。

  「對了,我看這裡的波蘿麵包好像很好吃,所以就自作主張替你點了一個,你嘗嘗看好不好吃。」她嫣然一笑地說。

  易朗的心驀然一動。

  這麼巧?她什麼不好點,偏偏選中了波蘿麵包。

  跟搪瓷娃娃認識的那一年,他打工的工地旁有間麵包店,每天早上特價一個二十五元的超級大波蘿,七點到工地,他只要吃一個就可以撐到中午,然後,搪瓷娃娃知道了,又堅持早上他必須多喝一瓶牛奶才夠營養,她真的很雞婆,也,很可愛……

  「好吃又怎麼樣?不好吃又怎麼樣?不過只是一個麵包罷了。」他刻意不領她的情。

  顏心暖露出一記淺淺的笑容。「你說的對,再怎麼好吃,也只是一個麵包,不過,都快中午了,你應該也餓了吧?就勉為其難吃掉它吧。」

  她坐了下來,眼眸因眼前的蛋糕而閃閃發亮,沒注意到易朗正目不轉睛的研究著她。

  他實在不懂,她為什麼轉變這麼大?不管他再怎麼冷淡,她都可以笑容滿面的面對他,以前的她,絕對不會跟他這樣講話。

  還有,她吃蛋糕的眼神和動作也令他覺得似曾相識,那滿足欣喜的模樣,好像蛋糕是什麼珍饈,使他眼前再度浮起了一抹倩影。

  那個少女有著甜蜜的心型臉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膚,身材纖細又勻稱。

  她亭亭玉立,清秀雅致中透著靈慧的氣質,像是黑夜裡的月兒,幽柔中綻放著光亮。

  第一眼,他就被她那纖塵不染的純潔氣質給吸引了,奮不顧身的從幾個小流氓的手裡救出她,從此,他的世界再度有了色彩,不再是黑白的……

  「晨悠--妳是連晨悠對吧?」一對男女走過來找位子坐,女的停下來,驚喜的看著顏心暖喊。

  顏心暖渾然忘我的品嚐著她的蛋糕,連頭也沒抬一下。

  「連晨悠,有人在叫妳。」易朗忍不住叩叩桌面,壓低聲音,忍耐地說。

  這女人會不會太離譜了?人家站在桌子旁邊喊她的名字,她竟不為所動?

  「啊?」顏心暖直到易朗叩桌面才抬眸,不過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他在對她蹙眉頭。

  「真的是妳啊,連晨悠!」對方興高采烈的說:「我聽說妳秘密結婚了,是真的嘍?這是妳老公跟孩子啊?」

  顏心暖轉眸看著桌旁的年輕女人,心驚的跳了好幾下。

  這是誰啊?怎麼辦?這會是連晨悠的親戚還是朋友?

  「幹麼?妳不認識我啦?」對方誇張的拍了拍額際。「我的天啊,我是怡慧啊,林怡慧,我們高中同班了三年,我還策畫了無數次的K歌聯誼,妳不會真把我忘了吧?這樣我可是會很傷心哦。」

  「呃,對,怡慧,妳是怡慧沒錯。」她尷尬的笑了笑。「一時沒認出來,因為!妳變得好漂亮……這位是?」她趕緊轉移話題。

  「我未婚夫啦,很帥吧?大家都說他像玉木宏哦。」林怡慧笑得很甜。「我們快結婚了,到時寄喜帖給妳,把地址給我吧,妳啊,搬了家也不通知,我上回寄給妳的同學會明信片被退回來了,才知道妳搬家了,為什麼搬家啊?」

  顏心暖又是一陣頭皮發麻,所有的問題,她都答不出來。

  「因為結婚,所以搬家……」這樣講應該合乎邏輯吧?希望沒錯才好。唉,她以為暫時扮演連晨悠是件簡單的事,沒想到問題比她想像的還多,如果之後連晨悠的家人陸續出現怎麼辦?

  「我想也是,因為結婚才搬到夫家,不過,妳都沒知會一聲,太不夠意思了。」林怡慧從包包裡拿出記事本和筆來。「喏,把新地址寫在這裡吧,電話也寫上,這樣才方便找妳。」

  「好--」她被動的接過記事本和筆,但是地址是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啊,她也不能亂寫一個,因為易朗在看。

  她ㄍ一ㄥ了幾秒,終於硬著頭皮把記事本推到易朗面前。「老公,麻煩你把家裡的地址和電話寫下來,我手傷還沒完全好,不方便寫字。」

  易朗俊酷的臉龐瞬間冷凝,他看了她一眼,她的傷明明就全好了,但有外人在,所以沒多說什麼,飛快把地址寫下來,把記事本還給林怡慧。

  林怡慧回收記事本,笑咪咪地說:「這樣妳就跑不掉了,我一定會寄喜帖給妳的,到時跟妳老公一起來哦,現在不景氣,紅包記得包大包一點啊,改天見啦!」

  顏心暖趕忙衝著林怡慧一笑,穩住慌張的情緒。「嗯,改天見!我等著收妳的喜帖!」

  事實上,她緊張得背脊沁出了冷汗,笑容也好僵,只希望他們快點走,不要再跟她敘舊,因為她的心臟已經快跳出胸口了。

  易朗等人走遠才沉著臉開口,「連晨悠,妳最好老實說,妳為什麼不認得自己的同學?真的是對方變太多嗎?就算是這樣,妳為什麼連我們的地址和電話也不知道?這說不過去。」

  顏心暖垂下了眼,她好想趁此機會把真相說出來,但他會相信她嗎?

  躊躇了半晌之後,她認為自己還是先等連晨悠跟她連絡再說出來比較好,至於易朗,只能先用善意的謊言欺騙他了。

  「其實,我不認得她。」心暖雙手圍握著馬克杯,迴避著他灼灼逼人的視線。「好像是車禍的後遺症吧,有些記憶變得不太清楚,有時想得起來,有時一片空白,像她問我地址的時候,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易朗沉吟地蹙起了眉峰。

  雖然有點古怪,但她說的不無道理,車禍確實會導致喪失某部分的記憶,這點她的主治醫生告訴過他。

  「妳最好再回醫院做一次詳細的檢查。」他下結論。「雖然他們說妳是醫學上的奇跡,但奇跡不代表是好事,還有,我認為妳目前的情況,並不適合照顧小佑,把他交給警方才是明智之舉。」

  「交、交給警方?」她一陣錯愕。

  她才在想,他好像對小佑已經產生感情了,他卻開口說要把小佑交給警方?

  就算他還是不喜歡小佑,可是她已經產生感情了啊,她完全把小佑當成自己那夭折的弟弟看待,她不想把小佑送走。

  「對,交給警方。」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讓社會局來安排,妳連發燒這種小事都無法處理,也別妄想自己能照顧一個小嬰兒了。」

  她的表情有必要這麼錯愕、這麼誇張嗎?好像他說的不是要把小佑交給警方,而是要把她交給警方似的。

  「我可以學。」她哀求地說。

  「學?」他嗤之以鼻的問:「學怎麼判斷發燒與否嗎?就算妳會處理發燒了,洗澡呢?妳會幫他洗澡嗎?等妳學好,他恐怕已經淹死了。」

  「不會的,我會好好學,我真的會好好學……」

  「妳不要再自以為是了。」他冷冷的說:「社會局裡有的是專業保母可以照顧他,她們每一個都比妳強一百倍,再說妳的記憶也是個問題,妳連地址都不記得,如果忘記他喝奶的時間怎麼辦?」

  顏心暖眼眶紅了。「我知道那些專業人員比我強很多,可是,她們不會專一的愛著小佑,這樣他會很可憐……」

  易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為她的眼淚而不再說話了,他對自己的心情轉變感到納悶,也對眼前連晨悠的表現感到納悶。

  她是一個很ㄍ一ㄥ的女人,不管他對她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她都可以忍耐--除了她父親過世的那一天。

  她沒有因他的折磨掉下過一滴眼淚,默默承受著他對她的諸多羞辱,她甚至還出去工作養活自己,這一切她都挺得住。然而,這樣的她,今天卻輕易為了能否照顧一個棄嬰而落淚,他真的不懂她在想什麼。

  「既然妳這麼想給自己找麻煩,我就等著看妳什麼時候後悔留下這個燙手山芋。」他冷淡的說:「現在,妳最好收起妳的眼淚,我不喜歡女人把眼淚當武器。」

  顏心暖吸了吸鼻子,看著他,他的意思是,她可以留下小佑嘍?

  「小佑可以留下來?」她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善變的他又改變主意。

  「我的原則還是一樣,妳要負責照顧,不准麻煩任何人。」她很快就會知道,她沒有能力照顧嬰兒。

  「知道了!」她笑逐顏開地催促起他來。「那我們快點吃,小佑還缺東西,旁邊剛好就是百貨公司,我們吃完就去替小佑買東西!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看著興高采烈的她,易朗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才給了她雞毛,她就馬上拿來當令箭,這女人,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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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3:47: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是易朗第一次走進百貨公司的嬰幼兒專賣樓層,他的眉心始終沒鬆開,因為專櫃小姐那一聲聲離譜到家的讚美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哇,寶寶跟拔爸長得好像哦,都是大帥哥哦!」

  「寶寶的眼睛眉毛跟拔爸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嘛,真是帥氣極了!」

  顏心暖很想笑,她想易朗一定很不爽,無緣無故被當成爸字輩的男人,但他們不知哪來的默契,都沒有多費唇舌向專櫃小姐解釋孩子不是他們生的,反正解釋也不會清楚,乾脆讓她們誤會到底好了。

  她請專櫃小姐替她挑了一些寶寶必備的用品,因為她也不懂,所以就欣然接受專櫃小姐挑的每一樣東西,只要可能派得上用場,她就點頭。

  「買這麼多東西,妳是打算收留他多久?」看到滿滿兩大袋的嬰兒用品,易朗不由得開口問道。

  他是個公眾人物,基於可能被認出來的這個理由,要結帳時,他理所當然的拿出了信用卡讓小姐去結帳,並且沒有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異議,直到專櫃小姐去刷卡時,他才開口。

  「我也覺得好像太多了。」顏心暖一笑。「不過,如果臨時要用才來買就來不及了,還是有備無患比較好,小佑知道我們替他準備了這麼多東西,一定會很開心的。」

  說完,她面帶微笑,又去替小佑挑衣服了。

  易朗再一次的感覺到,那不是自己的錯覺,現在跟連晨悠相處變得一點都不困難,她不再對他板著面孔,也不再迴避著他,自己好像怎麼也無法令她再露出疲倦又痛苦的表情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哇哇……」嬰兒車裡的小佑醒了,忽然哭了起來。

  「怎麼啦?」顏心暖聽到哭聲,連忙跑過來。

  易朗蹙眉。「大概是餓了,或者尿布濕了。」

  專櫃小姐回來了。「小寶寶哭了呢,電梯旁有育嬰室,兩位可以去那裡泡牛奶。」

  兩個人推著嬰兒車到育嬰室去泡牛奶,顏心暖負責泡牛奶,但她還是新手,所以動作又慢又笨拙。

  易朗負責替小佑換尿布,脫下尿布之後,發現是乾的,當他正要把尿布再包回去時,小佑卻噴尿了。

  「該死!」他沒閃過小佑的噓噓攻勢,襯衫被噴濕了。

  心暖泡好牛奶,轉身剛好看到小佑噴尿的那一幕,她很驚訝,可是又覺得很好笑,她用手蒙了蒙嘴,想要忍著笑意,最後還是忍不住笑開了。

  易朗抬眸瞪了她一眼,那一看卻令他如遭電擊。

  那蒙嘴的動作……連晨悠怎麼會這個動作?

  那是搪瓷娃娃的習慣性動作,當她想笑時,她就會用手蒙蒙嘴,那動作又天真又迷人,他常看得心弦一動。

  而今,同樣的動作卻出現在連晨悠身上,雖然兩人的長相無一處相似,但她那直要笑的模樣,還有那手勢,真的像透了搪瓷娃娃。

  「等一下你可以到男裝部買件襯衫換。」顏心暖笑著說道。

  她的聲音令他回過神來,他的眉心蹙了起來。他在想什麼?連晨悠怎麼樣也不可能會像搪瓷娃娃,說她們相像是污辱了搪瓷娃娃。

  「你這小子,是在抗議我一直想把你送走嗎?」他把注意力轉到小佑身上,皺眉看著自己濕掉的上衣,再看看床上的小傢伙,他竟然不哭,還笑了?

  「來,小佑喝牛奶嘍。」她把尿布包好,抱起小佑坐下來,把奶瓶放進他嘴裡,笑意吟吟地對他說道:「小佑不要再調皮了哦,姊姊告訴你,哥哥並沒有想把你送走,他只是說說而已,其實他啊,心地比任何人都好,所以下次他再幫你換尿布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再跟他調皮嘍,知道嗎?」

  易朗彷彿著了魔般的看著他們。

  連晨悠說他的心地比任何人都好?

  她有沒有說錯,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有此錯覺,唯獨連晨悠絕對不可能,她是他復仇的最大受害者,她絕對不會認為他有副好心腸!

  她為什麼要對小佑說他的好話?

  她明明是連晨悠,但為什麼她的神情和語氣卻溫柔得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連晨悠。

  「小佑吃飽嘍。」顏心暖把小佑輕輕放回嬰兒推車裡,把東西收一收,自然地對易朗說道:「我們到男裝部去買衣服吧。」

  他實在沒理由反對,因為一身尿味的是他,他也快受不了這個味道了。

  兩人推著小佑進入電梯,顏心暖看著板起面孔的他,微微一笑。「小佑大概是很喜歡逛百貨公司吧,所以才會使出拖延戰術,想多逛一會兒,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跟他計較了。」

  易朗看了她一眼。「妳最好找個時間回醫院檢查一下,看看妳的腦部是不是有其它的傷。」

  她的性格不只是大變,而是巨變,她自己沒感覺嗎?如果她沒感覺,那麼一定是車禍時傷到腦部了。

  「什麼意思?」顏心暖猛然心跳了一下。

  他是不是察覺到她不是連晨悠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可以對他吐實嗎?

  「沒什麼意思,反正醫生也說過,妳需要做追蹤檢查,等看到報告結果再說吧。」

  「好。」唉,她的問題恐怕是醫學無法解決的,她想,如果被人發現她和連晨悠因車禍交換了身體,應該會把她們兩個捉到實驗室做實驗吧?

  想到這裡,她打了哆嗦。

  易朗沒忽略她突如其來的冷顫。「怎麼?冷氣太冷?」他冷淡的問。

  她對他淡淡一笑。「沒什麼,只是想到醫院就覺得不舒服……我不喜歡住在醫院的感覺,太孤單了。」

  易朗看著垂下眼睫的她,她的神情很苦惱。

  她是在指控他沒有去醫院陪她,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醫院裡嗎?就算是這樣,也不該出現苦惱的表情,應該是埋怨才對吧?他真的越來越搞不懂她了。

  叮咚--

  電梯門開,他們在男裝部買了襯衫,易朗在更衣室直接換上,小佑則在推車裡睡著了。

  「回去吧,今天妳浪費了我不少時間。」他不耐煩地說道。

  以前他跟連晨悠連相處五分鐘都覺得困難無比,今天他卻沒有那種感覺,反而像是……像是被人填滿了空虛似的,他無法理解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再耽誤你一點點時間可以嗎?」顏心暖嫣然一笑,心無城府地說:「這裡的超市有種日本北海道進口的奶油餅乾很好吃,可以繞下去買嗎?」

  「北海道的進口餅乾?」易朗挑起了眉毛。

  她的生活竟過得這麼富裕愜意,還知道百貨公司的高級超市裡有好吃的進口餅乾?

  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助理,薪水能有多少?她還有連岳宏留給她的零星債務要還,更別說他故意要她一個月付一萬塊的房租,目的就是要讓她沒有好日子可以過,但顯然她的處境沒他想的那麼拮據。

  「連晨悠,看來妳過得很好,居然還知道這裡有賣好吃的進口餅乾。」他盯著她,用慢慢的、清晰的語調說。

  顏心暖睜大了眼眸。「不是那樣的……」

  糟了,他的語氣好不友善,她好像闖禍了,但她無法得知只是想買幾盒餅乾是哪裡踩到他的地雷了?為什麼他會不高興?

  「那是怎麼樣?」易朗的唇邊浮起一個冷笑。

  顏心暖帶著一抹小心翼翼的神情說道:「那個--是我同事請我吃過幾次,她告訴我在這裡買的,所以我想,既然剛好來了,就買幾盒還同事的人情,只是這樣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既然他說已經替連晨悠辭職了,那麼她說是同事請的,應該行得通吧?這樣應該不會害到連晨悠了吧?

  她忐忑不安看著他,雖然照邏輯回答了,心中卻一點把握都沒有,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跟連晨悠之間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他連連晨悠要買盒餅乾都那麼不悅,看來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很嚴重啊。

  「不用解釋了,反正我也不想聽,走吧!」易朗推著小佑進入電梯,顏心暖連忙跟上去。

  「易朗,等等我!」

  她不敢再多說話了,還是讓她先把況狀搞清楚再說吧,以免又害到連晨悠了。

  ◇◆◇

  顏心暖闔上連晨悠的日記本,久久無法回神,令她震撼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易朗和連晨悠的假面婚姻,一個則是連晨悠對冉衛的感情。

  原來,當年連晨悠的父親惡意併購易朗父親的公司,一夕之間,易家失去了一切,還負債上千萬。

  易朗的父親被逼得只能帶著老婆和三個孩子一起尋死,易朗卻命大活了下來,這些事,他以前並沒有告訴她,都藏在他自己的心底了。

  雖然他苟活於世,卻失去了雙親和弟妹,為了報仇雪恨,他成功回來之後找上了連晨悠,此時的連家已家道中落,連晨悠的母親已經過世,她的父親連岳宏也受到了報應,不但負債還得了肺癌,如果還不出錢來就要去坐牢。

  易朗替他們把債務還了,提出交換條件是--連晨悠要與他結婚。

  連晨悠為了讓自己父親在死前能保留最後的尊嚴而答應跟易朗結婚,她以為,只要婚後用心經營婚姻就可以了,卻沒想到,易朗竟是來復仇的撒旦!

  婚後,他告訴連岳宏自己的身份以及和連晨悠結婚的目的就是要折磨她一輩子,原以為女兒找到富裕的歸宿,這個打擊令連岳宏活活在安寧病房裡氣死了。

  然而,易朗還是沒放過連晨悠,他不願與她離婚,用冷漠的態度對待她,用苛薄的言語嘲諷她,他要連岳宏連死了也不能安心……

  顏心暖搖了搖頭。

  他真的是太傻了,為了報仇,卻也埋葬了自己可以擁有的幸福,讓自己陷在仇恨裡走不出來。

  當然,連晨悠也很無辜,她父親做的壞事,後果卻要由她來承擔,一個名義上的丈夫,卻是害自己父親的兇手,她在日記裡寫著她沒有資格怪易朗,因為,始作俑者是她父親……

  她嘆了口氣。看來,連晨悠是個好女孩呵,雖然和易朗的婚姻令她極度痛苦,甚至度日如年,但她卻知道易朗內心也是痛苦的。

  如果自己能讓易朗走出內心糾結許久的仇恨,那麼,他就可以去找屬於他的幸福,連晨悠也可以去追尋她內心渴望的幸福--冉衛。

  這是另一個令她訝異的發現,原來連晨悠就在冉衛的非樊集團裡工作,她是秘書部的助理,暗戀冉衛已經三年了,當然也知道冉衛最近結婚了。

  其實,以冉衛一表人材的外貌和富裕的家世來說,公司裡暗戀他的女職員不在少數,這點並不奇怪,巧合的是,連晨悠竟是其中之一!

  現在,連晨悠與她交換了身體,連晨悠正代替她待在冉衛身邊,而她則再度與易朗重逢,圓了她多年前的那個夢。

  她不由得想,難道這是上天刻意的安排?才會一場車禍,奇蹟似的讓她們兩個女人到了自己所愛的男人身邊。

  自己所愛……這四個字令她愣了一下。

  她愛易朗?

  她臉紅了。她一直不敢分析自己對易朗的感情是什麼,因為她已婚的身份,她沒有資格去談愛不愛這個問題,也不能想。

  但現在,從連晨悠的日記裡,她知道了易朗和連晨悠的婚姻非但沒有夫妻之實,甚至他一點也不愛連晨悠,連晨悠也不愛他,這使她莫名的燃起了一線希望,還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不一定連晨悠比她還適合冉衛呢!

  想到連晨悠睜開眼睛之後,發現自己代替她成了冉衛的妻子會有多驚訝,她不禁微笑了。

  待在一個自己暗戀已久的男人身邊,那種感覺一定很幸福,而且她和冉衛才新婚,冉衛根本一點都不瞭解她這個妻子,連晨悠若把處境弄清楚之後,也不必擔心會露出馬腳。

  這些只是她的想像而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化解易朗心中的仇恨,但她想努力試試看!在連晨悠沒有來找她談之前,她想盡自己的力量讓易朗走出仇恨。

  ◇◆◇

  「夫人,您真的要進去嗎?」阿祥把車停在易釆集團的總部大樓前,他轉頭看著後座的顏心暖和她抱著的小佑,眉頭打了十幾個結。

  自從夫人和總裁低調結婚之後,她從來沒有到過易釆集團,她這個總裁夫人就像隱形的一樣,根本沒人認得她,更重要的是,總裁不會想見到她的,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想來碰釘子。

  「都已經來了,當然要進去啊。」顏心暖微微一笑。「快十二點了,我進去找總裁吃午餐,你也去找個地方休息吧,你大概兩點再來接我們就可以了。」

  阿祥看著溫柔的女主人。

  仔細想想,夫人能主動跨出夫妻相處的這一步,未嘗不是件好事,搞不好她和總裁未來可以像對真正的夫妻,帶給彼此幸福,這樣的話,他和其它人都會樂觀其成的。

  「那麼,祝您好運……如果總裁對您說什麼難聽的話,您也別太難過。」他不放心地叮囑著。

  顏心暖嫣然一笑。「我知道,謝謝你,阿祥,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會在意的。」

  阿祥搔搔頭皮,不解地說:「夫人,您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耶。」

  他替顏心暖把嬰兒推車搬下車,看著她推著小佑進入集團大門,心裡為他們禱告,禱告他們不要被發火的總裁趕出來才好……

  顏心暖可是一點也不緊張,連晨悠的日記給了她勇氣,對於心中只有仇恨的易朗來說,他的內心一定比誰都痛苦。

  就算有成功的事業也一定彌補不了他內心的空虛,他在折磨連晨悠的同時,也在一次次的複習著血海深仇。

  當年她認識他時,他就已經那麼孤傲寂寞了,現在她仍然可以從他身上看到寂寞的影子,他明明可以過更好的生活,卻困住了自己,真的好傻……

  「小姐,請留步。」櫃檯的接待小姐站了起來,客氣地問道:「請問妳有什麼事嗎?」

  顏心暖落落大方的答道:「我是總裁夫人,我要找總裁,請問要到哪一樓呢?」

  「總裁夫人?」櫃檯小姐震驚的呆立著,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們知道總裁半年前結婚了,但沒有公開婚禮,所以他們連總裁夫人長得是美是醜都不知道,更別說總裁連孩子都生了。

  算算時間,原來是先上車後補票啊,難怪保密到家。

  看到櫃檯小姐直盯著她發呆,顏心暖微笑了起來。「麻煩妳通報一聲吧,謝謝妳了。」

  櫃檯小姐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拿起電話。「我馬上替您通報!」

  ◇◆◇

  「總裁,您的夫人來找您,請問方便讓夫人進去嗎?」

  易朗聽到秘書從內線傳達的訊息,第一時間,真讓他有種他是不是聽錯了的感覺。

  連晨悠跑來公司找他?

  「說清楚一點,什麼夫人?」

  他的語氣嚇得秘書也結巴了起來。「就是--您的夫、夫人啊,她說她是您的夫人,小少爺也來了……」

  易朗的眸子瞇了起來,眼裡閃著危險的光彩。

  小少爺?搞什麼?她把小佑也帶來了,是存心想引起公司職員的注意,還是召告天下她是易釆集團的總裁夫人?這個女人實在居心叵測!

  「讓她待在原地,我馬上出去!」他用近乎摔話筒的方式掛上電話,微蹙眉,嘴角垮下,大步走出辦公室。

  顏心暖沒被他雷霆萬鈞的火氣嚇到,看到他來了,她朝他露出一記清恬的笑容。「我打擾到你了嗎?如果還沒吃午餐的話,我們一起吃好嗎?」

  秘書好奇的看著他們,易朗銳利的看著她,嘴角一揚。「當然好!」

  他稍微收斂些許怒氣,扣著她的肩進入電梯,另一隻手則推著小佑的嬰兒車,因為電梯裡有攝影機,所以他在電梯裡什麼也沒說,直到步出易釆大樓,大約又走了十幾分鐘,確定不會被公司的人看到,他才鬆手。

  「為什麼來這裡?」他的下巴繃得緊緊。

  顏心暖笑容可掬地看著他。「我不是說了嗎?來找你一起吃午餐啊。」

  「那麼妳把小佑帶出來做什麼?」他的聲音依然低沉。「存心讓人誤會我們有孩子?」

  她巧笑倩兮的看著他。「你說不能麻煩屋裡其它人,又不能把小佑單獨留在屋裡,所以我才把他帶出來啊。」

  易朗兩眼隱含怒火。「不要跟我玩文字遊戲!」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昨天陪她去醫院就是個錯誤的開始,他應該讓她自己搞定小傢伙才對,他還是對她太仁慈了。

  「我以為,你會想看看小佑。」顏心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興味盎然地看著他,笑意深深。

  自從看了連晨悠的日記,知道他們之間沒有愛情成分的存在之後,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否記得她這個搪瓷娃娃。

  「連晨悠,不要跟我耍心機,沒有用。」他森冷地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妳爸爸,也不會放妳自由,不管妳怎麼討好我都沒有用,聽懂了嗎?」

  「好像快下雨了耶。」她不理他說的話,抬眸看了厚重的天空一眼。「我沒有帶雨傘,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下再聊?不然小佑就要淋雨了。」

  易朗因她輕鬆的應對態度蹙起了眉心。

  以前,只要提到她爸爸,她就會像刺蜻,立即豎起身上的保護網。

  她會極力忍耐他用言語污辱連岳宏,但她也會明白的讓他知道,並不是她沒有感覺,對他污辱自己的父親毫不在乎,她是在忍耐,因為那是她爸爸欠他的。

  但現在,聽到他提到連岳宏,她非但沒有啟動她的保護網,還可以看著天氣跟他談笑風生?這太奇怪了。

  他再也激怒不了她了嗎?他再也無法用連岳宏這個話題使她痛苦了嗎?如果她不痛苦,他就報復不了連岳宏,那麼就會換他痛苦了。

  想到他在太平間認屍時那心如刀割的感覺,他含悲而亡的爸爸、媽媽,還有無辜年幼的弟妹,想到連岳宏害死了他摯愛的家人,他絕不能放過她……

  「易朗,下雨了耶。」顏心暖悠閒地伸手接雨絲,可愛地微偏首一笑。

  他抬眸剛好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裡猛然一震。

  她的笑法好熟悉,好像他記憶裡的一個人,他從來沒看連晨悠這麼笑過,這種笑容不該出現在她臉上。

  他甩甩頭,甩掉腦中的回憶,他怎麼會把連晨悠跟搪瓷娃娃聯想在一起?連晨悠不配跟他的搪瓷娃娃聯結在一起!

  雨點已經落下來了,旁邊剛好有間義大利餐館,他看了小佑一眼,終於轉身走進去。

  小佑還在生病,不能讓他再淋雨,這是他唯一考慮,至於連晨悠,等一下他會讓她知難而退。

  「我剛好想吃義大利麵耶。」顏心暖開心的推著小佑跟在他身後,此時雨點落得更急了。

  感謝這場及時雨,不然他大概會趕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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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3:47: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小小的義大利餐館生意很好,服務生帶他們到臨窗的最後空桌,小佑張著好奇的雙眼,轉動眼珠的模樣十分可愛,顏心暖被窗抬上的小盆栽吸引了,她忍不住伸手碰碰葉片。

  易朗心口一震。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動作?怎麼會有?

  搪瓷娃娃酷愛園藝,每每看到植物時,都會忍不住碰碰植物的葉片,對各種花花草草都愛不釋手。

  是他太不注意了嗎?連晨悠以前就會這樣?或者不過是巧合,她只是看葉子可愛才隨手碰一碰,根本不是她的習慣?

  「請問兩位要點什麼?」服務生走過來遞上菜單。

  顏心暖把眼光從小盆栽移回,接過菜單,專心地研究起來,不知道某人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我要一份奶油培根義大利麵,附餐要熱奶茶,還要一份甜點,如果有蛋糕的話,請給我蛋糕。」她闔上菜單,微笑看著易朗。「你呢?」

  易朗振作了一下,他不能讓她無意之間的舉止迷惑了他,她是連晨悠,他的仇人之女,他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給我一杯熱咖啡。」他不跟她用餐,打定主意對她講幾句難聽的話,等雨停了就走。

  「對不起,先生,午餐時間有最低消費,您可以參考我們的商業午餐。」服務生歉然地說。

  顏心暖看著他噗哧一笑,「你很少到這種地方用餐厚?你比較喜歡吃飯,點一份燉飯好不好?」

  易朗有幾分意外的看著她。他對她的喜好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而她竟知道他比較喜歡飯類,不喜歡麵食。

  她到底暗中觀察他多久了?目的又是什麼?

  「麻煩你,我們再點一份西西里燉飯,附餐是熱咖啡。」顏心暖替罰站中的服務生解了圍,並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服務生一走,她立即找話題,「早上我替小佑洗澡了哦,他好像很喜歡水,一碰到水就咯咯直笑,明姨也說他好可愛。」

  想到小佑雙腿碰到水直踢的開心模樣,她還是覺得很有趣,他拍打著水花,眼睛眨得好快,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妳找明姨幫妳的忙了?」易朗銳利的看著她。

  「沒有、沒有!」唉,他真是的,怎麼一心想找連晨悠的麻煩呢?「我只是把房門打開,告訴大家,我要替小佑洗澡嘍,大家就全部來看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指導我該怎麼替寶寶洗澡,我當然也就順水推舟的接受他們的好意。」

  說完,她對他微微一笑。「明姨說,家裡已經很久沒有笑聲了,我想,如果小佑的母親知道他現在過得很好,一定也會很感激你。」

  「不必灌我迷湯。」他不會被她幾句好聽話就給打動。「妳說什麼都沒有用,半年一到,如果沒人來接他,一定要把他送走。」

  「小聲一點~~」顏心暖雙眸寫著懇求。「不要在小佑面前講這種話,雖然他聽不懂,但他感受得到,他會難過的。」

  她懇求的眼神是如此的真誠,易朗不由得看了小傢伙一眼。

  見鬼,他怎麼覺得小傢伙的表情好像真的要哭了?

  「妳休想我會因此而有罪惡感,只要他讓我不高興,我隨時會送走他。」他冷冷地說。

  她那麼喜歡小傢伙,他就要利用這點令她難受。

  「房子是你的,我會絕對尊重你的意思,時間一到,由你決定小佑的去留。」顏心暖衝著他露齒一笑。「不過,我們現在不要討論這個,因為餐點來了,我們先用餐吧。」

  服務生走過來,把兩份餐點放下,退開。

  顏心暖食指大動的看著她的奶油培根義大利麵,光看就很誘人,她連忙品嚐一口,滿滿的奶油培根香充盈在她口中,餘光看到易朗也動湯匙吃了,她放下心來,還真怕他說什麼都不肯吃呢。「味道不錯,對吧?」她笑了笑,用叉子捲起滑溜溜的麵條。「我看過關於這間店的報導,男主人是道地的義大利人,因為來台灣旅行,認識了女主人,也愛上了台灣,結婚後就留下來,很浪漫吧?」

  以前的易朗也不多話,多半都是她說他聽,但他會靜靜聆聽她說的趣事,不像現在那麼冷淡,她知道那是因為他以為她是連晨悠的原故。

  他對連晨悠無比冷酷,總要給她釘子碰,顏心暖知道他這些冷漠都是針對連晨悠的父親而來,但真正的連晨悠在跟他相處時,想必無比痛苦,大概是以度日如年的、心情在跟他生活吧?

  「為了一個女人離開自己的家鄉,很愚蠢。」易朗嘴角冷騺一抿,繼續吃他的燉飯。

  他沒吃早餐,燉飯的味道不錯,暖和了他的胃,隨後送上來的咖啡也不錯,他喝了幾口,對於連晨悠努力找尋的話題,他不太搭腔。

  很明顯,一場車禍使她想通了什麼,失去了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爸爸連岳宏之後,現在的她終於明白要牢牢抓住他這個有錢的丈夫了。

  不管他是活活氣死她爸爸的仇人也好,是不給她好日子過的可惡丈夫也罷,看來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想穩坐易夫人的寶座,讓後半生有所依靠,所以她使盡渾身的力氣在討好他。

  這真的很可笑,如果連岳宏看到自己女兒變得這麼沒骨氣,不知道會做何感想?他還真是想知道。

  「離開自己的家鄉雖然是件愚蠢的事,但是,如果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那麼一切就值得了。」知道他是為反對而反對,心暖不理他的潑冷水,逕自津津有味的說道:「聽說他們生了一對龍鳳胎,金髮黑眼,相當漂亮,還拍過家電廣告呢。」

  易朗看著她,揚起了眉峰。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語。

  看來她已經把心臟訓練得強而有力,把耳朵訓練得百毒不進,當真準備牢牢巴著他不放了。

  不過,她休想把他當成終身的金飯碗,休想,他會讓她知道,就算他死了,她也分不到半毛錢,因為他會全部捐出去……

  「對了,你可不可以給我一筆現金,或是一張你的附卡,我現在沒工作了,有時也會需要用到錢。」說完,她微微一笑,就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易朗瞇起了眸子。她竟然向他要錢?

  以前的連晨悠絕對不會開口向他要錢,她唯一剩下的只有一身傲骨了,就算她累死也絕對不會開口要他幫忙。

  自從他活活氣死連岳宏之後,連晨悠就誓言會自食其力,不會用他半毛錢,而她也真的做到了,但現在她竟開口向他要錢?這實在不可思議。

  「連晨悠,妳的傲骨跑哪去了?」他刺耳地笑著。「不在意用我的錢了?忘了妳爸爸怎麼死的了嗎?」他故意殘忍的提醒她。

  「我爸爸他……很後悔對你父親做的事。」她深深的凝視著他。「他曾對我說過,他一生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惡意併購了你父親的公司,害你父親自殺身亡,他真的很後悔,只是沒能來得及對你說一句抱歉。」

  這些都是她編造的,因為她知道,他很在意連岳宏是否有慚悔之意,只是他沒親耳聽到連岳宏的慚悔,這是他心中的結。

  「不管妳說得有多好聽,現在已經太晚了,我永遠不會原諒妳爸爸。」他咬牙切齒的對她說道,這遲來的道歉令他心中的恨意再度洶湧而來。

  過去,連晨悠從來沒對他說過這種話,連岳宏也沒有給他一句道歉,因為連岳宏在得知他是為復仇而娶了連晨悠的那一天就活活氣死了。

  而這半年來,連晨悠都以極高的忍耐力在與他生活,她從來沒有替她爸爸轉達過半句歉意,為什麼今天會突然對他說這些?這也是她想牢牢抓住易夫人位置的一部分嗎?

  「易朗,我知道你的感覺。」顏心暖溫柔的看著他,更柔和地說道:「我沒資格乞求你的原諒,也不敢乞求你的原諒,我只希望你可以早點走出失去家人的痛苦,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易朗心裡一震,又來了!這種眼神,根本不是連晨悠的眼神,那感覺,像透了搪瓷娃娃。


  他不明白,為什麼車禍後的連晨悠一直勾動他深藏在心中的那個女孩,這沒有道理。

  「我的幸福是被妳爸爸踩碎的,所以妳沒有資格對我說教。」他深沉地說:「早在我失去所有家人的那一天開始,我的人生就沒有所謂的幸福。」

  「連一點點讓你感覺到幸福的時候也沒有嗎?」她試探地問,好希望從他口中說出,八年前的自己曾帶給他幸福的感受,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

  「沒有。」只有搪瓷娃娃曾帶給他一段溫暖的日子,不過,連晨悠她不配知道他的搪瓷娃娃。

  「沒有啊……」她失望了,明白的寫在臉上。

  「別以為有,你們就能少點罪惡感。」他冷然地看著她。「我家人的四條命,你們永遠還不起。」

  顏心暖潤了潤巧唇,清眸看著他。「不是那樣的,我是說--難道沒有一個人,在你家人都過世之後,讓你孤獨的心靈感到一絲絲的溫暖,讓你有一點點的牽掛?在你離開了她之後,還會偶爾的想起她,難道沒有那樣的一個人嗎?」

  要命,她這樣是不是說得太清楚了?

  「連晨悠,妳到底想說什麼?」易朗蹙眉問道。

  她想挖掘他心裡的什麼秘密,好當做掌握他的把柄嗎?

  不過,她是隨口舉例的嗎?如果只是隨便說說,又怎麼說得那麼準?

  確實有那樣的一個人,在他當年離開了台灣之後,仍不時的想起她,自己對她不告而別,她一定很難過。

  「沒什麼啦。」她朝他迅速的笑了一下。「我只是認為,每一個人,一定都有個值得自己牽掛的人,不是嗎?」

  易朗冷哼一記。「就算有,也不關妳的事,妳以為我會告訴妳?」

  顏心暖洩氣的看著他。

  對厚,她現在是連晨悠,他跟連晨悠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麼會對她吐露心事嘛,她真是笨啊。

  「我知道你不會說的,不過,我只是關心你,真的,我沒有別的目的。」她溫柔的微笑。「我是這麼想的,假設你有個牽掛的人,而你牽掛的那個人,也一直沒有忘記過你,甚至,她一直很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這只是我的想法啦,所以,你可以試著去想一想,在你的生命裡,有沒有一個讓你至今仍牽掛著的人,可能有哦,只是你忘了。」

  她多麼希望有,而且最好名字就叫顏心暖。

  不過,她也知道不能抱太大希望,畢竟都已經那麼久了,他甚至可以為了復仇而把結婚當武器,又怎麼會記得渺小的她呢?

  「連晨悠,妳今天廢話很多。」

  易朗起身,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拿起帳單,走人。

  那個在他記憶深處的人,是任何人都無法碰觸的神聖禁地,當他孑然一身的待在漁船上時,只要想起她溫柔甜美的笑容,他就有了再拚下去的意志。

  他相信已婚的她過得很好,他不會打擾她,這是他愛她的方式,而連晨悠,她什麼都不配知道。

  ◇◆◇

  端著咖啡,易朗佇立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已經十幾分鐘了。

  今天的陽光很好,灑落整個室內,而外面的花園裡,太陽底下,有個女人蹲在草地上辛勤的除草。

  他所認識的連晨悠絕不是個會在星期日起個大早,還親自動手整理庭園的人。

  他知道對於連晨悠來說,這棟房子的定義是什麼,這裡只是一個她暫時的棲身之所,一個她迫於無奈而住下來的地方。

  她盡量隱形起自己,希望有朝一日,他會放了她,跟她離婚,到時她絕對會毫不留戀的走。

  所以她故意天天加班,早出晚歸,往往利用星期天補眠,就算她醒了,也情願躲去書房吃她自備的麵包牛奶,一整天就靠麵包牛奶充飢,待在書房裡看書、上網,總之,就是盡量避免和他在屋裡碰個正著就是了。

  在這種心態之下,她又怎麼可能會想要動手整理庭園呢?她根本就從來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但今天,才九點,她卻在花園裡除草,草地上一堆幼苗,敢情她是打算自己種花?

  他深沉的盯著她那忙碌的身影,無數的問號浮上來。

  她為什麼不再躲著他了?為什麼在家裡看到他,她的反應不再有如驚弓之鳥?她的眼神為什麼不再充滿壓抑的忍耐?

  她出院之後的表現,一直讓他如墜五里迷霧,他猜不透她想做什麼,有什麼目的。

  會不會,這是一場她精心設計的反復仇計劃?

  一天一天的親近他,卸下他的心防,引誘他愛上她,等他上鈎了之後,她再對他進行殘酷的復仇計劃。

  如果不是想要報復他,她討好他是所為何來?為了錢嗎?還是如他所想,她想過舒服日子,所以對他低頭了?

  不管如何,她的屈服都令他不悅,他不要她這副輕鬆怡然的樣子,不要她過得一天比一天寫意,唯有她度日如年,他才會有快感。

  他必須找出她轉變的原因,而且他最好抽個空跟律師見面,把遺囑立好,以免她害死他之後,得到他所有財富。

  雖然,他一直認為連晨悠沒有向他復仇的本事,但一個人的能耐是很難說的,他不會低估人的爆發力,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誰會想到,他可以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

  他在美墨邊境經歷過多少次的死亡關卡,好不容易才有今天,連晨悠也不是溫室裡的花朵,如果她有心復仇,他必須現在就有所防備。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感受不到一絲來自她的敵意?

  她對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是那麼真摯溫柔,她看他的眼神溫暖得像太陽,柔和得像月亮,有時甚至是崇拜和愛戀的。

  有次他在半夜突然醒來,發現她躡手躡腳的在為他蓋被子,她的動作非常輕柔,怕吵到他,如果這些都是演戲的話,那麼她真可以得奧斯卡獎了。

  他啜了一口咖啡,同時看到她摘下寬沿帽來搧涼。

  搧了幾下,她站了起來,先伸伸懶腰,再把右手舉高,轉動了幾圈之後換左手,驀然間踮起了腳尖,雙手翩然高舉會合,像在跳芭舞一樣的旋轉起來,舞得非常輕盈,轉得極為美妙,像是一團柔軟而輕飄的雲。

  他驚愕的看著她堪稱曼妙嫻熟的舞姿,一瞬間,像被人敲中心臟似的,血液加快了運行。

  有次,他心情特別低落,那天是他爸媽和弟妹的忌日,他什麼話也不肯多說,連飯也不想吃,搪瓷娃娃逕自在他面前跳起芭蕾來,而他也被她舞姿吸引了,轉移了心情。

  她就是那麼善解人意的女孩,在他心中,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

  而現在,連晨悠就跳著跟她一樣的芭蕾舞,是他的錯覺嗎?她們的舞姿竟那麼相像。

  轉到了面對落地窗的這一面,她看到了他,立即露出一記清恬的笑容,還朝他揮揮手。

  他的眉心蹙了起來。

  她到底在幹麼?以為自己在參加選舉嗎?他立即轉身走開。

  她學過芭蕾嗎?或許吧,在連家家道中落前,連晨悠也是家裡的千金小姐。

  儘管如此,他也不該把她和搪瓷娃娃的舞姿聯想在一起,這無疑是污辱了搪瓷娃娃,連晨悠絕對沒有跟她比擬的資格。

  「總裁,」明姨走了過來,恭敬問道:「您今天要在家用晚餐嗎?有沒有特別想要吃的?」

  「我不回來吃飯,還有,」他嚴肅地看著管家。「夫人不知道庭院有園藝公司會固定過來整理嗎?她親自整理庭園成何體統?叫她不要再碰庭院了。」

  「是的,我會轉告夫人,不過……」明姨欲言又止地說:「夫人好像突然對園藝很有興趣,她說庭園太單調了,想種些植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夫人現在又沒有工作,不如讓她整理庭園,打發時間……」

  易朗銳利的看了管家一眼。「妳這是在替她講話嗎?」

  他和屋裡的管家、幫傭、司機全部簽有合約,他們必須對他和連晨悠的婚姻狀況視而不見,且不得對外洩露半句。

  所以在他們面前,他不必扮演深情的好丈夫,而他也讓自己對連晨悠的鄙視表露無遺。

  「不是,我不是替夫人講話,只是想說既然夫人難得有個興趣……」

  「不是就不要再說了。」他一點也不想聽下人們維護她,轉身上樓回房換衣服。

  他再度下樓的時候,連晨悠剛好走進客廳,兩頰曬得紅紅的,像村姑一樣,他真懷疑自己之前怎麼會把她和搪瓷娃娃聯想在一起。

  「你要出去啊?」顏心暖微笑看著他,她好想跟他一起出去,不過他不會想帶「連晨悠」出去,她很明白這一點。

  「妳在問廢話。」他穿了高爾夫球裝,難道他在家裡打高爾夫?

  她不以為意,偏首打量著他,微笑問道:「你要去哪裡打球?很遠嗎?」

  她多想告訴他,其實她也會打高爾夫,那是她母親要求她學的,說是名媛淑女必學的應酬方式,所以她可以陪他一起去。

  「妳不必知道,反正妳對高爾夫一竅不通。」他冷淡的說完,走人,完全不想在星期天跟她待在同一個屋子裡。

  心暖目送著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因為可以這樣送他出門而感到開心不已。

  她不禁想著,連晨悠現在在做什麼呢?是否也正因可以送冉衛出門而幸福的微笑著?

  連晨悠喜歡當顏心暖嗎?

  如果反過來問她這個問題,她喜歡當連晨悠嗎?

  她的答案是--是的,她喜歡。

  她想永遠當連晨悠,陪在易朗的身邊,為他分憂解勞,並且在他開心的時候,分享他的喜悅,讓他知道,他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他有她。

  可是,如果連晨悠不想當她呢?那她該怎麼辦才好?

  出院都已經兩個星期了,連晨悠都沒有連絡她,她不禁有些擔心,連晨悠會不會傷得比較重,還在住院?

  她應該想辦法確認一下才對……

  想到這裡,她立即奔回樓上房間,考慮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撥了冉衛家的電話。

  嘟……嘟……

  電話通了,但沒人接聽。

  奇怪了,這個時間,幫傭林太太應該在家裡才對啊,林太太上下班的時間很規律,沒理由不在家裡。

  還是直接打她自己的手機好了,如果連晨悠接了她的手機,那麼就百分之百的表示連晨悠和她交換了靈魂,住在冉衛那裡。

  那如果連晨悠沒接呢?

  不管了,先打再說吧,她想幫易朗走出仇恨,就得先確定連晨悠的下落。

  她把家用電話先設定為隱藏號碼,緊張的潤了潤嘴唇,這才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一陣熟悉的來電答鈴傳來,那是她設定的來電答鈴,柔美的協奏曲。

  「喂~~」

  有人接了電話,顏心暖激動的摀住了嘴唇。

  天啊!是她的聲音,是她自己接了電話……不不,接電話的不是她,是連晨悠才對。

  「喂,請問是哪一位?」彼端,連晨悠客氣地問。

  顏心暖吸了吸鼻子,聽到自己的聲音,她竟熱淚盈眶。

  「喂,請說話啊。」

  為免連晨悠起疑,她迅速掛了電話,心臟卜通卜通的直跳,她受到好大震撼,久久沒有辦法思考。

  這下子,她完全確定連晨悠和自己交換了身體,而且她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祥和,不像有病痛的樣子,這表示連晨悠也出院了吧?

  既然連晨悠已經出院了,為什麼沒有連絡她呢?連晨悠只要像她一樣,打到易家來就找得到她了呀。

  連晨悠沒有跟她連絡的情況只有一個--她也不想太快離開冉衛,所以沒有跟她連絡。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她就可以暫時無後顧之憂的待在易朗身邊,化解他心中的仇恨了。

  只是,要怎麼化解他心中的仇恨呢?

  如果他一直認定她是連晨悠,那麼根本沒有辦法讓他卸下心防啊,因為他對連晨悠的態度非常冷漠以及仇視,不管她做什麼,即便是出於善意,他都會認定她是有目的。

  那麼,如果告訴他,自己不是連晨悠,而是顏心暖呢,他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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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3:47: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這是易總您要的,關於顏心暖的調查報告,全都在這裡了。」一名男子把一疊厚厚的資料擱在易朗桌面上。

  易朗看了那疊資料一眼,二話不說的簽了一張支票給他。

  「我不希望這件事洩露半句。」

  男子微笑收起支票。「當然,我們是專業的,請您放心,這件事,除了我跟易總您,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

  易朗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男子一個禮貌的頷首。「如果有需要的話,請您再跟我連絡,再見了。」

  男子離開了,易朗沉默的看了資料半晌,他抽了一根煙,終於緩緩取出牛皮紙袋裡的資料。

  如果不是連晨悠反常的種種舉動,他不會衝動的找人調查顏心暖。

  是連晨悠無意間勾起了他的回憶,這陣子,他忽然強烈的想知道搪瓷娃娃過得好不好。

  雖然,就算她過得不好,他也不能干涉,但他就是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想知道她目前的生活。

  他拿出附在資料裡的一疊照片,依戀地看著照片裡巧笑倩兮的她。

  那是她的婚紗照,偵探社確實很有門路,連她的婚紗照都可以弄到。

  她穿起白紗是那麼的美,就跟他想像的一模一樣,她和少女時一樣的甜美可人,她的笑容令他戀戀難捨,那曾是他灰暗生活裡唯一的太陽,除了她,他不曾對別的女人動過心。

  他,原本是有機會擁有她的,但他沒有那麼做,成功歸來之後,他選擇了復仇,選擇跟連晨悠結婚來報復連岳宏,仇恨把一切都蒙蔽了,所以他失去了擁有她的資格。

  而今,能堂堂正正擁著她的男人是冉衛--非樊集團的總經理,冉家唯一的繼承人,一個跟她門當戶對的男人。

  他看著照片裡擁著她的小蠻腰,與她親密入鏡的英挺男子,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相配,他嫉妒可以擁有她的冉衛,非常、非常的嫉妒。

  他曾卑鄙的想過,等他折磨夠了連晨悠,他會和她離婚,到時他會光明正大的追求他的搪瓷娃娃。

  然而,沒等到那一天,顏心暖就閃電和冉衛結婚了,她的婚事傳來得那麼突然,叫他措手不及,他卻一點挽救的辦法都沒有,既不能叫她不要結婚,也沒有立場出現在她面前。

  像她那麼純潔、善良的女孩,一定無法理解他的作為,他怎麼可以單單只為了復仇的快感就跟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結婚,又怎麼可以把一個無辜的女人綁在身邊折磨她?

  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復仇,不惜毀了連晨悠的終身幸福。

  如果知道他做的這些事,搪瓷娃娃一定會很瞧不起他,也一定會唾棄他。

  甚至,她根本可能已經不記得他了,他是那麼的渺小,又是那麼卑微,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又怎麼期望她會記得恍如過客的他?

  報告裡說,她的新婚生活很正常、很幸福,她天天為她的丈夫冉衛送便當,從住家步行到非樊集團去,臉上的表情是愉悅的、快樂的,還經常哼著歌,親切的對守衛微笑。

  而且,她常自己上超市買菜,報告裡說,冉家已辭退了幫傭,也就是說,她親自為丈夫做便當。

  他真的好嫉妒冉衛能吃到她親手做的便當,雖然以前她也天天為他送便當,但那是她的奶媽做的,她對廚藝根本一竅不通。

  曾幾何時,她擁有了烹飪的手藝,還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甘之如飴的為丈夫洗手做羹湯。

  他,原本可以當那個幸福品嚐她手藝的男人,是他自己讓幸福從手裡溜走的,事到如今,他又能說什麼?

  她愛冉衛嗎?是因為愛情而跟冉衛結婚的嗎?

  資料裡顯示,從高中到大學畢業,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冉衛是她第一個交往的男人,並在見面幾次之後就決定了婚事。

  她是那麼單純,況且以冉衛各方面都極為優異的條件,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對他動心,更別說冉衛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又是她的丈夫,她怎麼會不愛冉衛?

  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那種把丈夫當成唯一,對丈夫從一而終的女人,她沒有絲毫千金小姐的驕氣,跟她相處的人,都會感到如沐春風,所以她的新婚生活過得一帆風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如同他所想,報告裡描述,她的婚姻生活很美滿,冉衛很呵護她,只除了在婚禮剛結束,冉衛因急事飛往國外出差,沒法陪她去度蜜月,以及她新婚後幾天出了一場重大車禍之外,一切正常。

  看到她曾發生車禍,他的心揪緊了一下。

  幸好報告裡說,雖然她的車禍造成一人死亡,兩個人受到輕重傷,但她復原得很快,而且冉衛也很快從國外趕回來陪她。

  再細看下去,她發生車禍後被送往市區的聖心醫院,連晨悠當時也被送到了那兒,而且兩人發生車禍的時間點很近。

  也就是說,他可能在聖心醫院與顏心暖擦身而過了?說不定當他去醫院看連晨悠時,她也在聖心醫院裡。

  不過,那又如何?他又能做什麼?能代替她的丈夫關心她、照顧她嗎?他這個有婦之夫有什麼資格出面探望她?

  事實上,他要見她並非難事,他知道她的地址,知道她的娘家在哪裡,也知道非樊集團在哪裡,只是,有必要嗎?他偷偷的去看她又能改變什麼?

  這一生,他注定孤獨的,特別是在他生日的這一天,他感到特別孤寂,就算他擁有許多財富,內心的孤獨卻是金錢無法填滿的……

  嘟嘟--他桌上的內線響起,傳來秘書的聲音。

  「總裁,您夫人來電,說有重要事跟您說。」

  聽到秘書的話,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峰。

  又是一個令他無法理解的舉動。

  以前連晨悠絕不會打電話來公司找他,他認為,就算她不小心昏倒在路邊,昏倒前或是醒來後都絕不會找他求救,她寧可麻煩路人甲乙丙丁,都不會願意麻煩到他。

  那現在是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打來公司找他?是小傢伙又發生什麼她無法處理的事嗎?

  打從他默許她收留小佑開始,就是一個錯誤,他真後悔自己一時心軟答應了她。

  他不耐煩的接起了電話。「什麼事?」

  聽到他的聲音,顏心暖微笑了。「今天過得怎麼樣?會不會很忙?」

  她的問法令他更加反感。「連晨悠,講重點,我沒時間跟妳抬槓,我過得怎麼樣,妳也不需要知道。」

  顏心暖在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人,講話需要這麼衝嗎?他應該知道連晨悠是無辜的吧?

  「今天晚上你可以早點回來嗎?可不可以回來吃晚餐,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麼事,現在說吧。」他怎麼可能為了她而提早回去?他又不是瘋了。

  顏心暖潤了潤唇。「可是……那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當面告訴你。」

  他冷冷的說:「妳要等就等吧,妳這麼做也沒有用,不管妳做什麼,我都不會跟妳離婚。還有,不要打來公司找我,不要忘了妳自己的身份,除了易夫人這個頭銜,妳什麼都不是。」

  不想再跟她多說,不等她回答,他把電話掛了。

  他會如她的意早點回去嗎?

  當然不會。

  ◇◆◇

  這一晚,易朗在俱樂部的健身房待到很晚,不但在跑步機上跑了兩個鐘頭,還狂游泳,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才進家門。

  夜深人靜,看樣子大家都睡了,他相信連晨悠也不會無聊到等他這麼晚。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要說什麼重要的事,對他而言,只要事關連晨悠,他都會擺在最後處理,徹底的讓她知道他的忽略。

  從結婚那天開始,他就清楚讓她明白她將會過怎樣的生活,如果她對往後的日子有轉好的期待,那麼她就太傻了。

  他走進玄關,打開客廳的燈,卻不期然看到躺在客廳沙發裡睡著的連晨悠。

  長長的睫毛密密的垂著,睡得十分安詳。

  看到這情形,他的眉毛揚了起來。

  他冷冷的看著她,心中沒有一絲憐香惜玉的柔情。

  為什要等他?為什麼要演這出為丈夫等門的戲給他看?

  她以為這麼做,他就會同情她,放過她嗎?

  與其現在擺低姿態,他還比較欣賞以前那個一看到他立即掉頭走開的連晨悠,而不是現在這個一看到他,漆黑的眼珠就閃耀起光彩的連晨悠,也不是車禍之後這個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恬然與滿足的連晨悠。

  沒錯,他知道她是無辜的,可他的弟妹呢?幼小的他們難道就不無辜嗎?如果不是連岳宏,他們可以快快樂樂的長大,現在都已經大學畢業了。

  他記得他的小弟很有繪畫天分,他是那麼夢想成為一名畫家,而他小妹自小對白衣天使充滿了憧憬,總說著要當為病人服務的護士。

  弟妹的夢是誰打碎的?是連晨悠的爸爸連岳宏一手打碎的!如今她這個罪人的女兒有什麼資格來指責他過分?

  這些回憶令他的、心像被撒了一萬支針刺著,說不出來有多疼。

  他又看了她一眼,視線轉到桌上的蛋糕和一桌子的菜。

  那是一個生日蛋糕,還插著數字蠟燭,數字是三十,正是他的年紀,而今天……

  他猛然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雖然已經過了十二點,應該不算他生日了,但這蛋糕分明是為他而準備的。

  她這又是在幹什麼?特地記著他的生日,為他慶生,以為這樣他就會感動流涕,從此把她當老婆看待?

  這就是她要他早點回來的原因,想在下人面前,演一個賢慧的好妻子給大家看?她就跟她爸爸一樣會做戲!

  當初,他爸爸把連岳宏當兄弟看,什麼都跟他分享,沒想到,連岳宏卻把他爸爸公司裡的機密拿出去賣,最後還聯合外人吞了他爸爸的公司,把上億的負債爛攤子留給他爸爸,逼得他爸爸只好帶家人去尋死。

  這血海深仇,是區區一個蛋糕解決得了的嗎?她也想得太簡單了,他能輕易把原諒兩字說出口嗎?

  他走過去,原本想不給她留情面,要把蛋糕重重的摔在地上,讓她難堪。

  然而一走近,他卻被一張畫給吸引了。

  緩緩拿起那張畫,他的眼睛驀地張大了。

  那是一張筆工很細膩的畫,畫中的年輕人穿著汗衫,坐在鷹架下抽煙,臉頰沁著汗珠。

  他震驚的看著畫,喉嚨像在瞬間結凍了,發不出聲音來,因為,畫中的人是他!

  她為什麼會有這張畫?這張畫又是誰畫的?

  他抬起眼看著沉睡中的她,那些她勾起的,關於搪瓷娃娃的回憶,瞬間湧入腦中,他的思緒瘋狂的轉動著。

  他想也不想的走過去,大力拍著她,心跳也加快了。

  「連晨悠!醒醒!連晨悠!妳醒醒!」

  顏心暖睜開了眼睛,她還不習慣在有人喊她連晨悠時有反應,是因為他拍得太大力了,所以她才會醒過來。

  她和幫傭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菜,但也累慘了她。

  她從來沒有下過廚,雖然過程裡都是幫傭在煮比較多,但她一直沒離開過廚房,幫忙洗鍋子、幫忙洗菜,很盡責的當她的二廚。

  幸好明姨主動表示要替她照顧小佑,不然她可忙不過來。

  雖然已經盡了她的全力,但易朗卻沒有回來吃她為他精心準備的生日大餐……

  當年,他無預警離開的時候也是,套出他生日之後,她原本打算替他慶生的,他卻不告而別,她買好的生日禮物就一直放在抽屜裡,現在還擱在她娘家的房間。

  事隔多年,好不容易今天有機會替他過生日,他卻沒回來,她真的好失望,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你回來啦。」她坐起來,揉揉惺忪的睡眼,忍住呵欠。

  她到底睡了多久啊,怎麼這麼累的感覺?她是好不容易把小佑哄睡之後才又下來等易朗的,所以自己也累得睡著了。

  「告訴我,這是什麼?」易朗粗魯的抓住她的臂膀,雙眸如火、疾言厲色。

  顏心暖瞬了瞬眼眸,澄眸就此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是畫啊。」

  他看到她畫的圖了啊,他會這麼著急,她能想成這表示他沒有忘記那段在工地打工的日子嗎?

  她突然感到一陣放心,因為她真怕,真怕那段美好的日子只是她一個人的記憶,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會不會當她告訴他,她是顏心暖時,他會問她,顏心暖是誰?如果這樣,她一定會難過死的。

  「我知道是畫,我有眼睛,我會看!」易朗完全失去了耐性,他的喉嚨緊繃而乾澀。「我要知道,這是誰畫的?哪裡來的?怎麼會在這裡?!」

  他越問越大聲,到後來,簡直是用低吼。

  顏心暖好氣又好笑,她都不知道,原來他脾氣那麼壞。

  她看過他打那些要欺負她的不良少年,打時狠勁十足,暴戾又嗜血。

  但他從沒對她凶過,她不知道他凶起來這麼可怕,連晨悠一直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嗎?真的好可憐。

  「妳還不說?」他死死的瞪視著她,眼底有股燃燒的火焰,那火焰嚇人的強烈,似乎可以燒燬一切!

  不知為何,他的粗暴卻令顏心暖感到無比安心,她溫柔的看著他,希望用眼睛傳達給他某種訊息,某種屬於易朗和顏心暖才知道的訊息。

  「如果我告訴你,是我畫的,你會相信嗎?」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心跳跟著加速。

  如果他不相信,她要怎麼辦?

  就在兩人四目交會間,她思緒飛快的轉著。

  不要緊,她會讓他相信的,他們有那麼多共同的回憶,她會一件一件說給他聽,證明她真的是顏心暖。

  「妳會畫畫?」聽到她的回答,易朗的呼吸也急促了,他盯著她。「好!就算妳會畫畫,妳又怎麼畫得出這個背景來?妳怎麼會知道?」

  在這世上,有個女孩很會畫畫,她家世優異,會跳芭蕾,熱愛植物,單純善良,對他一古腦的付出,而他什麼也沒能給她。

  那個女孩,深藏在他心底,一直在他心底……

  「這說來話長,你先冷靜下來,我慢慢說給你聽。」她輕聲安撫著他。

  他的激動遠超過她的想像,她本來想,只要他記得她,她就很高興了,然後她會慢慢勸他忘了仇恨,不要再折磨連晨悠,也不要再折磨他自己。

  沒想到,他竟然對她的畫反應這麼大,這真的出乎她的想像,不過,她也因此而感到無比喜悅。

  「我沒辦法冷靜,妳快點說吧!」看著她,他的情緒波動不已。

  顏心暖潤了潤嘴唇。「首先,我要祝你生日快樂。這句話,遲了好多年,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晚了八年……」

  她停了下來,注視著他的反應,生怕他以為連晨悠瘋了,所以胡言亂語。

  「連晨悠--」他震驚的看著她,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八年前,正是他失去所有家人,被迫休學,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根本就還沒找上她進行復仇計劃,也根本不認識她,她何來的八年之說?

  「八年前,我認識妳嗎?」他僵硬的看著她。

  她要說什麼?她到底要對他說什麼?

  「是的,你認識我,不過,不是認識連晨悠,而是我。」她深深的看著他。「易朗,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件一開始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

  「我不是連晨悠,我是顏、心、暖。」她潤了潤嘴唇,深深地看著他。「你還記得顏心暖這個名字嗎?」

  不等他有所回答,她幽幽一嘆,「如果不記得的話,你一向是叫我--搪瓷娃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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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3:4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室內,兩人緊張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易朗看著他法律上的妻子--連晨悠。

  她說她是--顏心暖?他的搪瓷娃娃?

  沒錯,他確實認為這陣子的連晨悠非常古怪,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給他這麼離譜的答案。

  她真厲害,不愧是連岳宏的女兒,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是從哪裡得知顏心暖對他的重要性?偷看他的私人筆電?還是他不小心說了夢話?

  不管她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了以後,她就認為有機可乘,所以就漫天撒謊,以為說自己是顏心暖,日後就會有好日子過嗎?

  她以為他會相信這種話?就算顏心暖去整形,也不會變成連晨悠,這點常識他還有,更別說他今天才看過顏心暖的調查報告,搪瓷娃娃過得很好,如果她是連晨悠,那真是活見鬼了。

  「我知道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坐下來,先坐下來好嗎?我們慢慢談。」顏心暖用平穩的聲音安撫他,儘管她自己也緊張得要命,但她更在意的是他的感覺。

  他的眼神好冷漠、好鄙夷,他不相信她的話嗎?

  這也是難免的,他當然不會一開始就相信,他當然會覺得她在胡扯,不過,幸好他沒有說她是神經病,沒有掉頭走掉,至少他肯留下來聽她說,她可以好好向他說明始末,只要他肯聽。

  「說說看,妳怎麼會是顏心暖?」易朗沒有坐下,他用精銳的眸子盯著她,看她怎麼編故事。

  「一切都是那場車禍惹的禍。」因為他不肯坐下,她得抬高頸子才能看著他的眼。「我和連晨悠同時發生車禍,我們被同一部小貨車撞到,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變成了連晨悠……」

  易朗看著她,驀然想到那份報告裡有說,顏心暖出了車禍,送到聖心醫院……

  該死!她說的有可能是真的嗎?!天底下真有這種怪事?

  他瞪視著她,心思激烈晃蕩,無法克服極度的震驚。

  她的說詞超乎他的想像,那是屬於醫學或科學……好吧,或神學的一部分,還和什麼有關呢?

  去他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命的和連晨悠交換了魂魄,現在住在連晨悠的身體裡!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我才不相信這種鬼話!如果妳說的是真的,為什麼一開始在醫院的時候妳不說?那時連晨悠應該也在同一間醫院裡吧?我們可以想辦法搞清楚,為什麼妳沒說?!」

  「你先不要那麼激動--」她安撫著他的情緒,知道她的話實在很難讓人接受。「我沒說,那是因為當時我很痛,我連說話都有困難,而且意志一直很昏沉,處在半夢半醒之間,我也以為自己在作夢,以為自己是因為太思念你,才會夢到你……

  「我以為睡一覺就會沒事了,沒想到我醒來後,還是在連晨悠的身體裡,而且後來你也不到醫院,我又再度昏迷,根本沒辦法處理任何事啊,我不敢告訴護士,怕被當成瘋子。」

  「妳說--妳太思念我?」在她一大串的解釋中,莫名地,他只聽到這幾個字,他看著她。「妳……記得我?」

  顏心暖衝著他微笑。「你是易朗,當我睜開眼睛,你對我說話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你了。」

  「妳沒忘記我?」他心裡突然冒出一股巨大的喜悅之感,要命!他竟因為她記得他而心跳加快。

  「從來沒有。」她垂下睫毛,有些羞澀,面頰緋紅了。「我想知道,當年你為什麼不告而別?你知道嗎,當我拎著蛋糕,興匆匆的跑到你家,想為你慶祝生日時,卻聽到你已經退租的消息,鄰居說,你跟遠洋漁船出海了,我真的好傷心。」

  他深抽了口氣。連晨悠根本不知道他八年前的事,眼前這個女人鉅細靡遺的說出當時的情況,她……真的是顏心暖?!

  看著她羞怯臉紅的模樣,他突然相信了她的話,沒錯,她是顏心暖,真的是他思思念念的搪瓷娃娃,連晨悠絕不會在他面前臉紅,生理反應是演不出來的!

  但眼前這詭異的狀況,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腦中努力消化著這個訊息……

  如果確認了她的身份,眼前等著他的事就棘手了。

  她是顏心暖,連晨悠正跟她交換身體,住在她的丈夫--冉衛那裡。

  這種車禍之後發生的奇異現象,若把她們送到醫院,醫學也解釋不了在她們身上發生的事,不一定還會被送到什麼奇怪的實驗室去,或者被報導出來後,被當成某種外星人看待,他一定要審慎的處理這件事才行。

  「易朗,」顏心暖擔心地輕喚他。「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說話?」

  他回過神來,當他的眼神與她的接觸之後,感覺完全不同了。

  她不是連晨悠,而是他一直無法忘懷的搪瓷娃娃,他一直擱在心底的女孩、他最在乎的女孩……不,不是女孩,是女人了。

  現在她是已婚婦女,是個有老公的有夫之婦,雖然她此刻就在他身邊,但他又能做什麼?她終究要回到她丈夫的身邊去,這才是重點。

  「沒想什麼。」他看著她,臉上線條柔和了下來。「妳吃過晚餐了嗎?」桌上的菜不像有動過,她應該還沒吃吧?

  「還沒。」顏心暖對他一笑。「我在等你,不知不覺睡著了,我們一起吃好不好?還是,你已經吃過了?」

  「我還沒吃,我們一起吃。」他一手端起一個盤子。「菜都涼了,熱一熱再吃吧。」

  其實他在俱樂部吃過了,一點也不餓,但她還沒吃,而且是因為等他而錯過了吃飯時間,他要陪她吃。

  「吃完飯之後,我們切蛋糕。」她喜悅地端著湯鍋跟他一起走進廚房,掩飾不住唇邊的笑意。

  易朗把菜盤送進微波爐裡,啟動,轉身倚靠著流理台,瞬也不瞬的看著在熱湯的她。

  「妳到現在還是那麼喜歡吃蛋糕?」

  難怪送小佑去急診那一次,她會主動要求要去蛋糕店坐一坐,又在冷藏櫃前看得津津有味,還一連點了好幾塊蛋糕,線索是那麼明顯,他應該有所察覺的,可是,誰又想得到那種光怪陸離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呢?

  「你忘了,我奶媽說,我是蛋糕養大的呀。」她巧笑倩兮的回道。

  聽她提到奶媽,這令他想到了一件事。「妳的事,有告訴什麼人嗎?比如--奶媽。」

  以前多半是她說他聆聽,她對他幾乎毫不保留,把家裡的事都告訴他,包括她有個只專注經營事業,沒時間關心她的嚴厲父親,還有一個熱中時尚派對和慈善事業卻無暇關心她的母親。

  她很寂寞,得不到父母的關愛,所有的心事,她唯一的傾吐對象是她的奶媽,遇到困難時,唯一能給她幫助的人也是奶媽。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想我爸媽他們……怎麼說呢?我跟他們不太親近,我真的不知道要從何跟他們講起。」說到這裡,她眼裡閃過一抹黯然,她覺得她的父母根本不愛她,尤其是冷漠的父親。「至於奶媽,我想過要跟她說,可是奶媽年紀大了,我怕嚇壞她。」

  「沒說是對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種事,包括他在內,直到現在,他也還沒想到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再去把剩下的兩盤菜端來。」顏心暖把熱好的湯端到吧台式的餐桌上,嫣然一笑地說。

  這裡的廚房很大,中央有個吧台式的長抬,還有四張高腳椅,正式的餐廳則在隔壁。

  在今天之前,她連熱東西都不會,在家裡,奶媽連倒杯茶都不肯讓她動手。後來跟冉衛結婚之後,家事有幫傭林太太一手包,她什麼都不用做。

  今天她超有成就感的,不但學會了開瓦斯爐,還學會切菜、炒菜和煮湯,如果給她多點時間,她想學怎麼煎魚,因為易朗最喜歡吃魚了。

  「我去拿,妳在這裡等就好。」她是那麼嬌貴,他從來就捨不得讓她拿任何重物。

  顏心暖卻跟著他,挨在他身邊,揚起長睫,笑臉迎人地說:「我也去,你拿菜,我拿蛋糕。」

  他停下腳步,煞有介事的打量著她。「妳其實是想直接吃蛋糕,不想吃飯吧?」

  她用手蒙了蒙嘴,笑意在她整個臉龐上蕩漾。「哈哈,被你發現了。」

  他揚了揚眉毛。「不吃正餐不行,吃完飯再吃蛋糕。」

  她的軀體雖然是連晨悠,但她的靈魂是他的搪瓷娃娃,跟她在一起,他感到很自在,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從前。

  「知道了。」她嘴角噙著笑意,整個臉龐都綻放著喜悅的光彩。

  他的視線無法從她臉上移開,他的心為而她震動。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對她的感覺依然沒變,如果她是屬於他的該有多好,如果她是他的妻子……

  不,卑劣如他,怎麼有資格擁有她?他的這種想法只是在癡人說夢罷了,哪個女人會不要冉衛那樣的丈夫而選擇他?

  明知道她早晚會回到屬於她的位置,他還是想片刻擁有她。

  今晚就讓他先自私一下吧,和她不受打擾的吃一頓飯,這是他對老天唯一的請求。

  ◇◆◇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ㄛ~~祝你生日快樂~~~」

  廚房的燈關掉了,只有燭火映照著他們,顏心暖拍著手唱生日快樂歌,唇邊堆滿了微笑。

  易朗看著她,在燭火的映照下,她的臉龐明亮又柔和,她的聲音本身就是一支歌,他用整個心靈聆聽著,也動容著。

  他已經很久沒過生日了,生日對他而言,早已不具義意。

  他母親是個寵孩子的女人,還會親手烤蛋糕、親自準備生日禮物,從來不會忘記他們三兄妹的生日,失去家人後,他不想過生日就是怕勾起母親為他過生日的美好的回憶。

  在沒有人為他過生日的日子裡,想起從前的幸福只是憑添他內心的孤寂和痛楚罷了,所以他寧可忘了生日。

  他不知道她一直記得他的生日,還特地提著蛋糕去找他,要為他慶生,如果他知道的話,他會晚一天再走,至少,把她為他過生日的美好記憶留在腦海裡,可以時常溫習。

  如果她沒有丈夫,老天爺又安排她莫名其妙的和連晨悠交換了身體,那該有多好,那麼他就可以將她永遠留在身邊了……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對他的感覺,雖然她說記得他,還畫了那幅畫,但又能代表什麼?

  對她而言,他可能只是記憶裡的某一點,什麼也不好,但對他而言,她是特別的,十分十分的特別。

  當時,他覺得,世上唯有她是屬於他的,也唯有她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力量,因為遇到她,他不再動不動就跑出尋死的念頭。

  也因為她,他振作了起來,沒有自暴自棄,開始規畫復仇之路,如果沒有她,他恐怕已經隨家人去了,根本不想獨活在世上……

  「在想什麼?」顏心暖敦促著說:「快許願吹蠟燭吧!」

  他沒許願,直接吹了蠟燭。

  「你沒許願對吧?」她笑著打開燈。「我同學說的,男人不喜歡許願,她叫她老公許願,結果她老公竟然說,娘娘腔才許願,氣壞她了。」

  易朗把數字蠟燭拿下來。「許不許願有差嗎?反正吃蛋糕才是妳的重頭戲,不是嗎?」

  顏心暖直要笑的蒙了蒙嘴。「又被你識破了。」

  他的視線完全無法離開她。「妳儘管多吃一點,我只要一塊就好。」

  以前一直看連晨悠不順眼,即使她長得很不錯,也算是美人胚子,但卻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一心只想報復,要讓她日子過得愁雲慘霧,但現在知道她是「顏心暖」後,對她整個感覺都不同了,就像人家說的「相由心生」,明明是一樣的五官相貌,神情卻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你說的哦!」她喜孜孜地切了兩塊蛋糕,一塊給他。「對了,剛剛忘了問你,菜好吃嗎?合不合你的胃口?」

  她真希望他會喜歡她為他而做的。

  「這句話應該我問妳才對。」他微挑眉。「幫傭煮的菜,妳吃得慣嗎?她的手藝很普通,但際遇很堪憐,所以才錄用她,至於她煮的菜,只能說馬馬虎虎。」

  顏心暖滿眼的熱烈,一股感動跑出來。

  她就知道他是一個好人,瞧,這不是又再次驗證了嗎?

  「這些菜,其實並不是幫傭大嬸一個人煮的,我也有幫忙唷。」她指著一道剩下一半的培根炒青菜。「喏,這道青菜就是我炒的,這鍋湯也是我依照大嬸口頭指導的方法煮的。」

  「妳煮的?!」他驚訝的看著她。「妳根本就不會煮菜。」

  「所以才問你合不合胃口啊!」她燦斕一笑。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那泛著紅澤的嬌顏,若能得此嬌妻,夫復何求?這輩子,他沒有這個福分,他羨慕冉衛,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她。

  「當然好吃。」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盡是疼寵。

  看到報告時,他才在想,他好想品嚐她做的便當,也羨慕冉衛能品嚐到她親手做的料理,沒想到老天這麼快就實現了他的願望。

  「一點都不辛苦,我反而覺得很有趣。」笑意又在她整個臉龐上蕩漾了。「真不知道以前奶媽為什麼總不讓我進廚房,其實,會煮幾道菜也不錯啊,只是,在炒青菜時,我會覺得有點於心不忍啦,覺得它們長得好漂亮,這樣炒來吃,太殘忍了。」

  他搖頭哂笑。「真服了妳,天底下,只有妳會這麼想。」

  別人都是對殺生於心不忍,只有她會可憐菜類,果然是他的搪瓷娃娃,對植物有著莫名強烈的喜好,世上應該只有搪瓷娃娃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吧?

  「這樣吧。」他提議道:「我讓人買些菜苗,花圃還有很多空地,全都讓妳種菜種植物,妳可以觀察它們跟植物有什麼不同。」

  「真的嗎?」顏心暖不自禁的一愣。「不會……不會給你丟臉嗎?」

  她老早想過自己種菜,但都擔心她父母的反應,他們一定不會同意她在家裡種菜,但她只是純粹地想試試看罷了,因為有些菜長得很可愛,比如甘籃菜,還會開小小的花,她真的很想種看看。

  「沒什麼可丟臉的,這裡是我的私人住所,客人如果要找我,秘書會安排到會館或固定的接待俱樂部,妳儘管放心的玩吧,我會吩咐明姨,不讓任何人打擾妳。」

  想到她蹲在花圃裡種菜種植物的畫面,彷彿她是這裡的女主人,只不過是想像,他就感到一陣幸福。

  只是這份幸福,或許要不了幾天就會結束了,因為她畢竟不是他的妻子,又怎麼可能長久留在這裡呢?上天突如其來的讓她們交換了身軀,會不會哪天突然發現又更正回來呢?

  「那,我在整理花圃的時候,明姨或大嬸可以幫我照顧一下小佑嗎?」她笑著問道。

  她打賭他會答應,因為他的挑剔只針對連晨悠。

  「當然可以。」他真懊惱自己曾用那麼惡劣的態度對待她。「我會盡快叫明姨找個保母來照顧小佑,保母沒找到前,小佑就交給大嬸照顧,妳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

  顏心暖凝視著他,眼中盡是歡喜,微笑道:「如果你也這樣對連晨悠不是很好嗎?她是個好女人,你實在不應該對她那麼冷淡。」

  提到連晨悠,他的臉上飛快閃過一抹怪異的神色。「聽著,有很多事,妳並不明白,我跟她之間……不是一般的夫妻。」

  她的話一下子將他拉回現實,對她而言,他是已婚男人,是有婦之夫,她會怎麼看他?他又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希望她把他當單身男人看待嗎?

  「我知道。」見他一臉遲疑,顏心暖溫柔的看著他說。

  「妳知道?」他蹙著眉心,下顎微微緊繃。「知道什麼?」

  就算她知道,也是從明姨或大嬸口中知道的,她們頂多只會告訴她,他們夫妻感情不睦,她會知道他是多麼卑鄙的男人嗎?會知道他為了復仇寧願葬送自己的幸一福,也埋葬連晨悠的幸福嗎?

  「我看過連晨悠的日記了,知道你們為什麼會結婚,」顏心暖柔婉地說:「連晨悠的父親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兇手,你會恨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連晨悠是無辜的,我覺得對她並不公平。」

  他死瞪著她。

  她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之後,怎麼還可以表現得這麼若無其事?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他最不想讓她知道的那一面,原來早被她知道了……

  雖然睡在同一個房間,他從不知道連晨悠有寫日記的習慣,因為他根本就不關心她。

  連晨悠在日記裡怎麼形容他?一個殘忍、自私、冷酷的男人,跟她結婚又不善待她,還是一個逼死她爸爸,害她傷心欲絕的大混蛋?

  他相信即使連晨悠再善良,在日記裡也不會對他有好話,而那些評語全被顏心暖看到了,他感到無地自容。

  看來老天雖然把她帶來他身邊,卻是一刻也不肯讓她在他身邊停留啊!知道真相的她,一定不會想留在他身邊。

  他嚥下喉中突然升起的硬塊,站了起來。「今天我去客房睡,妳也早點睡,這些就留給幫傭收拾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自慚形愧,無法再面對她,而知道她不是連晨悠之後,當然也無法再跟她同房,他會把要用的日用品先搬到客房。

  「易朗--」顏心暖錯愕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是怎麼了?是不是不高興她替連晨悠講話?還是怪她看了連晨悠的日記?

  唉,看來她把事情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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