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兔咩咩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樓雨晴][七月七日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2-9 21:52:48 |只看該作者
    (三之一 失衡)



  第三部 秋纏


  如果,我還能再多活一天,我要勇敢告訴你——我愛你!將我最後的、僅有的
二十四小時的美麗獻給你,等待來生,化為秋蟬,為你吟唱一個夏季的纏綿。


  三之一 失衡


  在前往英國受訓前的最後一個禮拜,沈瀚宇和沈天晴之間的關係,有意無意地
疏離了。

  他忙,她也忙,少有機會坐下來談心;共處時,也常陷入僵冷怨言的局面,當
她用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發一語地審視他時,他會下意識規避。

  記不得從幾時起,她再也沒去和他共睡一張床,或許是發現他身邊睡了另一個
人,再也沒有她容身之地。

  記不得從幾時起,她的笑容少了,或許是從那一晚,她問他——「你心裡愛的
到底是誰?」

  隨著他的無言,她的笑容也沉寂了。

  她不再喊他哥哥,從那一天發現劉心蘋站在他身邊,很甜、很幸福地喚他時,
就不再喊了。

  心蘋姊那一聲柔柔的「瀚宇」,也許融了他的心,卻炙痛了她的魂。

  於是,她也試著讓那聲纏綿的音律由她口中喚出,換來的卻是他指關節輕敲上
她額頭,嚴肅糾正:「我是妳哥耶,沒大沒小!」

  不一樣的,不論怎麼喊,都不可能一樣,別人傾盡溫柔的呼喚,能夠換來他輕
憐蜜意的擁抱,而她,得到的只有訓斥。

  不是她不想親近他,而是他將心層層封鎖,不容她靠近。

  分離前的這一個禮拜,原本該好好珍惜,卻虛擲在無言的僵凝之中。

  臨行前,她請了半天假陪他到機場,在他上飛機之前,以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
,幽幽告訴他:「無論如何,我等你。」

  他沒回頭,而她的淚,落在他不願眷憐的身後。

  三個月後,他如期回來,心蘋姊說要在家裡準備幾道美食給他接風,用著讓她
椎心的甜蜜口吻,問她瀚宇喜歡吃什麼……她以為可以由他眼中讀出思念的痕跡,
可是他回來了,第一個擁抱的人是心蘋姊,思念的痕跡留給了那個他懷抱中的女人


  她,什麼都沒有。

  看著他們濃情蜜意,眼波流轉間交換無盡默契,她的心好痛!痛得超乎她所能
承受的預期,濃稠的苦滿得幾乎泛出喉嚨,她必須拿些什麼,將它壓回胸臆,於是
那瓶為他準備的紅酒,有大半瓶入了她的腹。

  她的思念,沒人可以說;她的溫柔,沒人可以收留;就連心痛,都沒有表達的
餘地——



  送走了客人,沈瀚宇將醉得一塌糊塗的天晴扶進房間休息,擰了條熱毛巾幫她
擦臉。

  「妳一定要讓我操心嗎?不會喝還喝那麼多……」

  他歎氣,拂開她汗濕的發。

  她今晚的反常,恐怕連光彥和心蘋都察覺了。

  光彥私底下還扯了扯他衣袖,悄聲問他:「你確定小晴是第一次喝酒嗎?」

  一不留神,大半瓶就讓她解決掉,大家全被她嚇壞了。

  「據說是。」

  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抽掉杯子,不讓沈天晴再沾一口。

  她瞪著他,滿臉的哀怨,他裝作沒看到。

  分離了三個月,他該做的是和女朋友廝磨纏綿,傾訴別後相思,可是他卻送走
了女友,留在這個喝得爛醉的丫頭身邊!沈瀚宇,你在做什麼?沈天晴,妳又在做
什麼?他閉了下眼,矛盾的心已經給不了自己答案。

  起身想換掉冷了的毛巾,她探手扯住,不讓他走。

  「宇!」

  他僵住,無法移動。

  她糾纏著,將臉埋在他肩頭。

  「我不要喊哥哥,你本來就不是我哥哥,為什麼要逼我接受兄妹身份?你知不
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好不甘心,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就有立場和她們公平競爭
了對不對?」

  「晴……」

  明白是一回事,親口聽她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他震撼著,發不出聲音來。

  「我不要當兄妹,我只想愛你,用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心情,我明明比你交往過
的任何一個女朋友都還愛你,從小就愛,好多年、好多年了……為什麼你看不見,
寧願擁抱她們也不看我一眼……不,你其實看見了,你比誰都清楚,可是你不要我
……你不要我……十五歲那年丟棄了我,二十三歲這一年,又一次丟棄了我……」

  「不是這樣的!」

  真的不是……是愛情遺棄了他們……溫熱的感覺湧上眼眶,跌落在她水光氤氳
的眸中,交融了他與她的淚,跌出眼角,他抱緊了她,炙痛心屝地吻住她的唇。

  無聲的淚一顆顆落著,在他們交纏的唇齒之間,鹹鹹澀澀、苦苦甜甜,交織成
揪腸蝕心的酸楚……那是愛情的滋味,對他們而言極盡奢侈的愛情滋味……凝視著
她沉靜的睡顏一整夜,天亮前,他走出房門,同時,將那些酸楚的、深情的、甜蜜
的一切,留在昨日的夜裡,那些說不出口的糾葛心事,再一次壓回深不見底的靈魂
深處,永不開啟。

  他去了齊光彥的住處一趙,大清早被吵醒的齊光彥一臉睏倦,搞不清楚狀況地
看著門外的他。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對看是認真的嗎?」

  「嗄?」

  清晨六點整按他家的門鈴,就只為了問這個?他咬著牙,沒好氣地回答:「很
認真!認真到就算你半夜三點來按門鈴,我也不敢掄拳揍未來的大舅子!」

  「好,那就放手去追求吧,追得到,她就是你的了。」

  他表情空寂,聲音聽不出情緒起伏。

  齊光彥又愣住了,僅餘的睡意全嚇跑光光。

  「你說真的還假的?」

  之前不是還誓死反對,只差沒和他翻臉嗎?「再認真不過。」

  「有附帶條件嗎?」

  突然對他太好,他會怕怕的耶!「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給晴幸福,永遠永遠不
要讓她傷心。」

  「那有什麼問題,大舅子!」

  齊光彥眉開眼笑地喊了聲。

  「不用叫得太早。

  等追到手再喊也不遲。」

  「安啦、安啦!你等著看好了!」

  沈瀚宇肯點頭就已經成功一半了,還有什麼問題!「還有,沒結婚前,你給我
規矩點,不許對她亂來,否則你皮就繃緊一點,我的手術刀還沒解剖過活人!」

  冷冷地說完,他轉身離去。

  喂,這種威脅很變態耶!齊光彥還想上訴,一腔不滿憋在胸口。

  清晨薄霧尚未散去,他獨自走向那片霧茫,絲絲涼意沁入肌膚,但是他並不覺
得冷,因為靈魂早已寒透。

  他太高估自己,以為夠理智,把持得住,卻悲哀地發現,面對她,他完全脆弱
得不堪一擊,他可叢讓靈魂沉入罪惡的深淵,從此不見天日,但是她呢?她還那麼
年輕,有好長一段美好的未來,怎能拖她下地獄,陪著他萬劫不復?他早就該放手
,讓給得起的人,去許諾她另一段充滿希望的人生,而他相信,齊光彥可以。



  哥在躲她!很快的,沈天晴就發現這一點。

  他近乎刻意地將兩人獨處的時間縮減到最少,以往還可以偶爾一同吃個飯、逛
逛街,現在不是多了劉心蘋,就是邀了齊光彥作客,有一回還將電影票扔給齊光彥
,讓他陪她去看電影。

  哥到底在做什麼?他想把她推給齊光彥,是這樣嗎?他難道不曉得,除了他,
她心裡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了?他該知道,這樣做會有多傷她的心!可是如果不
是,為什麼最近她和他相處的時間少了,和齊光彥在一起的機會卻愈來愈多?這難
道不是他刻意促成的?他的做法,一次又一次傷透了她的心。

  有一回,四個人約了一同出遊,他卻在用餐時,臨時說要看電影。

  好,她也沒意見,可是他竟拒絕她同行。

  「為什麼?」

  她用受傷的眼神瞪著他。

  「小晴晴,妳得體諒一下戀愛中的男人,妳這樣寸步不離當個超強電力的飛利
浦,會剝奪妳哥的『幸福』!」

  齊光彥笑得很曖昧,一副過來人的瞭解表情,把劉心蘋調侃得羞紅了臉。

  「是這樣嗎?」

  她目不轉睛地直視沈瀚宇,非要他親口說出來。

  沈瀚宇避開她的目光,乾笑道:「還是男人比較了男人,我們要去看十八禁電
影。」

  笑得那麼假,他到底在騙誰?「我明白、我明白,你們放心去『自由發揮』吧
,我和小晴會自己打發時間。」

  齊光彥正中下懷,笑得合不攏嘴,順手搭上沈天晴的肩。

  這算什麼?她不是泥偶娃娃,任他們捏圓搓扁!「我不要,你們要去就去,我
會自己回家。」

  揮開肩上的手,她冷著臉起身,奔出餐廳。

  「喂,小晴!」

  齊光彥一驚,趕忙追上去。

  「這樣好嗎?」

  劉心蘋憂慮地問。

  這樣會不會造成小晴對她的不諒解?就算要撮合她和齊光彥也有更好的方式,
沒必要引起她的誤解,認為他見色忘妹,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可是,他好像就是存心這麼做……她淡顰起眉,看了遠去的身影,再看看身邊
無意識地握緊椅子扶手、強自壓抑的沈瀚宇。

  其實,他才是最想追上去的人吧?當發現追上來的人是齊光彥時,她的心冷了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追來又有什麼用?這樣的狀況一再發生,齊光彥亦步亦
趨,固執守候,而沈瀚宇和劉心蘋親密的形影時時出現眼前,不曾顧慮過她的感受
,她再遲鈍也看得出他的決心,無所謂了,反正麻木的心,已經無法再更痛了。

  直到這一天——氣象報告說有颱風形成,大約傍晚登陸,沈瀚宇當天沒值班,
早早便回家,預先做好防台準備。

  吃過飯後,兩人各自回房。

  這種情況已經維持有一段時日了,以前還會在飯後一起坐下來聊聊瑣事,現在
同住一個屋簷下,卻是各自為政。

  更晚時,風力轉強,幾株脆弱的樹枝被吹斷,掉在鐵窗上,稍稍嚇到了他。

  沒多久,連電都停了,四週一片漆黑,大概是強風不曉得破壞了哪裡的供電系
統吧!那是台電該煩惱的問題,反正他們有準備蠟燭和手電筒。

  就寢前,他謹慎地再次巡視屋內一圈,確定門窗都有鎖好,正要回房,經過浴
室時,裡頭傳來輕細的叫喚:「哥……」

  他停住腳步。

  「什麼事?」

  「那個……我在洗澡,裡頭太暗,我衣服不小心掉在地上,濕掉了……」

  她聲音困窘。

  「你可不可以……」

  他幫她接口:「要拿衣服嗎?在哪裡?」

  「衣櫃,在第一格。」

  他點頭,到她房間打開衣櫥,順手挑了最上頭那件她常穿的家居服,看著旁邊
整齊疊放的內衣褲,猶豫數秒才問:「貼身衣物要不要?」

  「……不用了。」

  叫他做這種事,簡直羞愧欲死。

  沈瀚宇拿好衣服,輕敲門板,背過身去,將衣服遞出。

  浴室門打開一小縫,她不敢探頭看他,伸手靠感覺去摸索正確位置,一接一放
間沒拿穩,衣服掉在地上,偏偏兩人太有默契,一個開門、一個轉身,同時彎身去
撿——畫面定格!足足有五秒鐘,誰也無法有更進一步的反應,然後,他像失手殺
了人般,倉皇狼狽地轉身逃開,回房將門緊緊關上,閉眼重重喘息。

  儘管只是一眼,也足夠他將赤裸嬌軀一覽無遺,牢牢映入腦海!從沒想過。

  那個他親手洗過澡、換過尿片,流著兩管鼻水跟在他身後的女孩也長大了,有
了成熟女子該有的誘人體態,足叢讓任何身心正常的男人發狂——停!沈瀚宇,你
在想什麼,這是意淫!你怎麼可以有這麼下流的思想!他一手按住狂跳的胸口,皺
著眉,深感自厭!敲門聲在身後響起,他差點失聲尖叫地跳起來。

  「什……什麼事?」

  像看見什麼洪水猛獸一樣,他遠遠退開,瞪著房門,聲音低沉慌亂得連他都不
認識。

  沈天晴主動旋開未上鎖的門。

  「妳……妳……很晚了……那個……」

  他語無倫次,心頭慌得發麻,這一刻他絕對不適合與她獨處。

  「你在緊張什麼?」

  相較之下,她沉著多了,定定審視著他。

  「我!沒有啊!」

  「沒有嗎?我是你從小看到大的,這麼熟悉的一個親人,就算無意間看到我的
身體,了不起就是尷尬而已,只是妹妹的話,你根本不需要那麼大反應!」

  「我說我沒有!」

  沈天晴沒將他強烈的否認放在心上,繼續說道:「你是在騙我?還是連自己都
騙了?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會表現得如此失常。

  你其實不如表面上說的那麼不在乎我,對不對?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坦白面
對,已經存在的東西,不管你怎麼極力否認,它還是存在——」

  「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瀚宇!」

  「喊哥哥!我的名字不是妳叫的!」

  「不要再拿兄妹當借口了!我不是你妹妹,也不想再當你妹妹!」

  「如果不當兄妹,我們之間就什都不是了,妳要這樣嗎?這是妳希望的嗎?」

  「你!」

  他固執得讓她生氣!被逼急了,她管不得其它,衝動地拉下他的頭,湊上嘴。

  思緒,一片麻。

  腦袋當了機,失去運作能力,他只能憑著本能,擁抱這個揪住他整顆心,讓他
不能呼吸的女孩——溫軟唇腔帶給他最銷魂的甜蜜滋味,這些年來尋尋覓覓,找的
也不過就是這種能夠讓他神魂震盪,不顧一切去沉淪的感覺,但是繞了一大圈,才
悲哀地發現他仍在原點,依舊只有最初的那個女孩,才能給他最真實的悸動……他
收緊臂彎,失了自制地與她糾纏,雙手順著柔軟的曲線游移,貪渴得想感受更多,
補足這些年的酸楚等待,指掌順著衣衫下擺深入,碰觸到柔軟渾圓,她沒有穿內衣
……他倏地清醒過來,用力推開她,呼吸濁重地喘著氣。

  「這樣還叫什麼都沒有嗎?你會這樣吻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

  「我會!」

  他真的會!他甚至可以麻木地和不愛的女人做愛!「既然這樣,那你在顧忌什
麼?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個!」

  「沈天晴!」

  他大喝,退開一步,歪讓她再靠近。

  「妳把自己當成什麼?一個好女孩,不該隨隨便便跳上男人的床!」

  「為什麼心蘋姊可以,我卻不行?你不公平!」

  「因為她是我的女朋友。」

  「那你愛她嗎?」

  他一怔,僵硬地別開臉。

  「你並不愛她,對不對?那為什麼要和她上床、讓她當你的女朋友?」

  「這不是妳該問的問題,讀好妳的書,我的事用不著妳操心。」

  「那不只是你的事,也是我的!」

  她用力吼出來。

  他愣住,無言以對。

  「如果你真的不愛我,那一夜為什麼要流著眼淚,那麼傷心地吻我?那些女人
你明明一個都不愛,可是你卻寧願和她們在一起,也不肯回頭看我,接受我真的有
那麼困難嗎?」

  她哀怨地問他,眼淚順頰而落。

  「就因為是你名義上的妹妹,所以就不能愛你嗎?這是多麼不公平!你知不知
道我有多羨慕她們,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和她們交換,就算只能陪你一段也好,總
好過現在,眼睜睜看著你和別的女人好,卻連傷心的立場都沒有,我才是那個愛得
最悲哀的人……」

  「夠了,晴,不要再說了!」

  他蹙眉,壓抑地低吼。

  「你會心疼嗎?那些被你棄如敝屣的感情,你曾經在意過嗎?」

  指尖撫上他痛苦深蹙的眉宇,她淒楚地笑著,淚也落著。

  沈瀚宇抓住臉上深情撫觸的小手,閉了閉眼,逼回眸中的水光,再睜開時,深
處壓抑著掙扎,他退開一步,拉出距離。

  「不要逼我!晴,我真的試過,但是……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妳只能是妹
妹……」

  「你騙我!」

  她絕對不相信他一點也不愛她!「不管妳信不信,這是事實。」

  不敢再看她傷心欲絕的面容,他拋下她,轉身離開,步伐踩得決絕!



  習慣了他在深夜造訪,當看見門外一身濕透的他,劉心蘋沒有疑問地收容。

  他熱烈地擁抱她、糾纏、熱吻,用著幾乎焚盡一生熱情的方式,瘋狂地與她纏
綿,來勢洶洶的情慾,幾乎令她無力招架。

  屋外狂風驟雨漸歇,而屋內狂濤駭浪的激情也逐漸止息,劉心蘋起身,披上睡
袍下床找醫藥箱,坐在床邊幫他上藥。

  剛剛開門,看到額頭流著血,淋雨淋得渾身濕透的他,簡直嚇壞了。

  「怎麼弄的?」

  她一邊問,撕下透氣膠帶固定紗布。

  「來的時候,不小心被掉下來的樹枝刮傷。」

  處理好傷口,她關注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不然他不會在颱風夜來找她,她感受得到他一身絕望無助的氣息。

  他抱著她,在她體內縱情時,眼淚沒有停過。

  「沒有。」

  他轉過身,蒙頭想睡。

  「不要瞞我!」

  她不容他逃避,伸手扳過他,正奸望見兩顆眼淚由他眼角滑落。

  「瀚宇,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我只是……想麻痺而已。」

  用感官的極致去麻痺心靈的絕望,他知道他很爛,但是那都無所謂了,只要能
夠忘卻痛苦,不去想起那張淚眼淒傷的清顏,他不在乎自己有多爛!「是因為小晴
嗎?」

  她語出驚人,換來他驚愕的瞪視。

  「不必那麼驚訝,我早就看出不對勁了,你們之間的感情互動太不尋常,不是
一般兄妹該有的。」

  「……」

  他輕笑,用沒有靈魂的空洞神情。

  「妳要我說什麼?承認自己很變態嗎?」

  她搖頭,輕聲道:「從認識你的時候開始,你身邊從來就不缺女人,很多朋友
都說你不好,奉勸我別對你認真。

  但我總是固執地認為,你不是那種玩弄女人感情和身體的人,雖然你的戀情開
始得快,結束得也快,一段接一段,從沒見你失意過,可是——我還是不相信,如
此溫柔的男人,會壞到哪裡去,那,到底是為什麼?你不愛她們,卻和她們交往的
動機在哪裡?「我一次次地觀察,一直到後來,總算明白,她們都有個共通點,在
某些地方像極一個人,也許是眼睛,也許是鼻子、嘴巴、眉毛、神韻,甚至是微笑
時兩頰淺淺的酒窩,你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去拼湊記憶中深深想念的女孩的模樣,
寄托內心深處無法宣洩的情感。

  偏偏你又矛盾地知道,無論再像,她們都不是她,也無法取代她,於是,你一
次又一次犯著相同的錯,也一次次地失望,飄泊的感情無法停靠。

  其實,你從來就不是他們所以為的濫情,相反的,你就是因為用情太深,才會
把自己陷在絕望的感情漩渦中,回不了頭。

  「我嫉妒那個幸運女孩,也很氣她為什麼不好好把握你,讓你傷透了心,不得
不在別的女人身上療傷止痛。

  直到看見小晴,再慢慢去拼湊那些你交往過的女孩的模樣,我什麼都明白了,
就算是我都不例外,你曾經說過,我有一雙很美、很有靈氣的眼睛,所以你總是會
不經意地撫著我的眉失神。

  也許連你都沒發現,只有在那時,我才能在你身上找到一絲愛戀的痕跡,卻不
是針對我,而是在透過我,去看那個你深深愛戀,卻一輩子都無法碰觸的女孩。

  我不嫉妒她了,甚至同情她,雖然她擁有你的心,但是她和你的距離,比我更
遙遠——」

  「夠了!」

  他憤怒地打斷。

  從沒有一個人,將他剖析得如此透徹,甚至連那些他不敢面對的隱晦心事,都
被赤裸裸地揭露開來,無所遁形……與其說憤怒,倒不如說是恐懼,恐懼透過她雪
亮的眼,讓他更加看清自己……「我說這些,不是要揭你瘡疤,只是想告訴你,我
懂你的無助,所以不論何時,我都會在你身邊,讓你有支撐下去的力量。」

  她的溫柔如流水,輕輕撫過他的臉龐,流進心底,包容他無法見容於世人的黑
暗靈魂。

  一陣水霧浮上眼眶,他悸痛地抱住她,顫抖地哽咽道:「為什麼不是妳……」

  為什麼……為什麼他愛的人不是牠?劉心蘋張開雙臂,收容他的軟弱,他像個
孩子似的,埋在她柔馥胸懷中無助地落淚——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2-9 21:53:22 |只看該作者
    (三之二 剪愛)


  「我們結婚吧!」

  那一夜,在她懷中流乾了淚,他語出驚人地說了這句話。

  當時,她又驚又喜,質疑他的清醒度有多少。

  「你——確定?」

  「我確定。」

  他異常堅決地點頭。

  然後,她用力地抱緊他,換她在他懷中落淚。

  她知道就這樣答應他很不理智,也很清楚他只是在利用她,來牽制即將失衡脫
軌的感情,但她還是願意嫁給他,以一生為賭注。

  因為她明白,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半身懸在崖邊,他向她伸出了手,她沒有理
由不去緊握,眼睜睜看他摔得粉身碎骨,就算!最後她會陪他跌落崖底。

  愛情,本來就沒有道理,他因為愛,所以娶她,而她也是因為愛他,同時也成
全他愛另一個女孩的心,所以嫁他。

  沈天晴得知喜訊時,反應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靜,平靜到近乎面無表情。

  「妳——沒什麼要說嗎?」

  就因為接受得太淡然,沈瀚宇反而不安。

  「你要我說什麼?恭喜嗎?好啊,你想聽,我就說。

  恭喜你,親愛的『哥哥』!」

  溫溫的、沉靜的笑顏,看在他眼裡,只覺心慌……近乎刻意的,他三番兩次讓
劉心蘋在他房裡過夜。

  直到某天晚上,她突然來敲他的房門,問了他一句:「你是認真的嗎?確定要
娶她?」

  他視線定在某一處,不敢看她。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好。」

  她點了一下頭,抬手緩慢的一顆顆解開衣扣,沈瀚宇被她的舉動嚇到,整個人
彈跳開來,撞倒身後的檯燈,雜物掉了一地。

  「沈天晴,妳在幹什麼?!」

  「我已經沒有更多的要求了,至少這一夜,把我當一個普通的女人就好,反正
你可以和不愛的女人上床,不是嗎?」

  「沈天晴!妳把我看成什麼?要是連自己的妹妹都能亂搞。

  我還是人嗎?」

  「我不是你妹妹,你要我說幾遍?我不要當你的妹妹,你可以不愛我,但是我
痛恨你拿兄妹當借口!」

  「妳是!在我心中,妳永遠是我妹妹,不管妳承不承認!」

  他重重喘了口氣。

  「把衣服給我穿好,立刻離開我的房間!」

  「原來,我就連主動送上門,你都不屑一顧。」

  她輕輕笑著,笑得悲哀,穿回衣服,失神地離開。

  沈瀚宇彷彿搾乾了全身的力氣,虛脫地跌坐在地上,矛盾地抱著頭。

  他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還斬不斷他們之間的糾纏嗎?是不是真的要他遠遠
逃開,不再見她,才能徹底了斷?在那之後,她有如變了個人,單純的生活突然多
彩多姿起來,她不再推拒齊光彥的邀約,同時也不推拒其它男同學的邀約,他們對
她有好感,她就大方接受,這些人的存在,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是有人關心、有人在
乎的。

  短短半個月,已經讓沈瀚宇撞見好幾次男孩子送她回家,在門口吻別的畫面,
而且都不是同一個人!一開始還看得到齊光彥的人,到後來完全消聲匿跡,而她的
交友關係卻更精彩絕倫,最後還讓他看見那個送她回來的男孩子將手伸進她上衣裡
頭……他差點衝出去殺人!這一天,他們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衝突,他甚至口
不擇言地說:「沈天晴,妳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那麼賤嗎?妳知不知道妳現在的行為
像極了妓女!」

  「你憑什麼說我?你自己也乾淨不到哪裡去!為什麼你能玩,我就不能?就因
為我是女人嗎?」

  啪!一記巴掌,是他給她的回報。

  他希望打醒她,所以下手重得完全沒有留情。

  她哭了,撫著熱辣辣痛著的頰,悲哀地告訴他:「這一巴掌,竟然就是你對我
感情的回報……沈瀚宇,我會牢牢記住的!枉費我們認識了一輩子,你太不瞭解我
了,你以為,我真的會在乎什麼女人的貞操嗎?貞操之所以重要,是因為要把它留
給最重要的男人,如果這個男人不屑一顧,那我還拘泥什麼?既然你愛不了我,我
只是想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找一點愛情的感覺,你沒有權利阻止!」

  她的話狠狠打擊了他,愣愣看著她衝出家門,他甚至沒有力氣去追。

  從小,大人們都說她叛逆,但她總是不在乎別人的觀感,是非分明,只求人不
負我,我不負人。

  就像國小時,導師冤枉了她,她就和同學賭導師的內褲顏色,讓她春光大洩。

  就連對自身的貞操,也只是因為她在乎的人在乎,所以她在乎。

  她自有一套獨特的思考邏輯,誰都改變不了她,有時,他會覺得是他一手造就
了這個愛恨分明的她。

  而現在,也是他親手毀了她的愛情、她對人生的熱忱,她的每一句話,重重敲
進心上,烙印腦海。

  他所造成的傷害,是無力去彌補了,但是齊光彥呢?這傢伙在搞什麼鬼?他不
是滿口說著有多愛晴嗎?為什麼放任她沉淪,卻袖手旁觀?想到這裡,他隨後追了
出去。



  「幹麼?」

  齊光彥沒什麼好臉色地讓他進屋,連水也沒倒一杯。

  「晴有沒有來你這裡?」

  「怪了,她是你妹妹,又不是我的,怎麼討人討到我這裡來了?」

  齊光彥答得更諷刺。

  「我和她發生一些不愉快……」

  說到這裡,沈瀚宇停下來看他。

  「你和晴到底怎麼回事,她最近的行為你都不管嗎?」

  「怎麼管?」

  他挑眉,神情竟有些嘲弄。

  「我充其量也不過是她的眾多男友『之一』而已。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沒結婚前,大家都有交友的權利啊,就多交幾個,
比較看看嘛,你不也是這樣?」

  沈瀚宇臉色一沉,再遲鈍也感受得到他的敵意。

  「小齊,我在和你談晴的事,你不要字字句句都針對我。」

  「有嗎?」

  他笑哼。

  「你真是雙重標準。

  自己玩過的女人不計其數,就沒想過會有報應,哪天自己的妹妹也會被人玩弄
嗎?」

  砰!茶几被撞倒,齊光彥跌坐在地板上,一管鼻血湧出,沈瀚宇緊握的拳頭還
停在半空中,怒瞪著他。

  「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愛她、你會珍惜吔!」

  齊光彥滿不在乎地站起身,隨手揮去臉上的血漬。

  「換句話說,你比我愛她、珍惜她是嗎?那你去啊!為什麼要裝模作樣地把她
讓給我,讓我當個出盡洋相的小丑?沈瀚宇,你虛偽得讓我想吐!」

  沈瀚宇臉色一變,怒斥:「你鬼扯什麼!晴是我妹妹!」

  「妹妹?有哪對兄妹會像你們這麼變態,動不動就抱在一起睡,哥哥結婚妹妹
失魂落魄,就連我吻著她,和她做愛時,她都流著眼淚,嘴裡直喊你的名字!」

  砰!沈瀚宇又一記拳頭揮了出去。

  「你要怎麼說我都可以,反正我早就是一灘爛泥了,但是我不許你污蔑她!」

  「說說都不行?要真這麼在乎,為什麼不抓牢她,要讓她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求
慰藉!」

  齊光彥脾氣也上來了,忍無可忍地還他左頰一記重擊。

  沈瀚宇顛晃了下,咬牙忍住痛楚,與他扭打成一團。

  「我警告過你,不許對她亂來的,如果你真的愛她,為什麼不能耐心等她、包
容她!」

  「因為我還有尊嚴,不管我再愛她,都不容許一個女人這樣糟蹋我的感情!我
和她根本什麼都沒有,你以為一個女人在我床上,心碎地喊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時
,我還做得出什麼事嗎?事實上,毀掉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用力吼出最後一句話,一記猛拳往他腹部重擊而去。

  沈瀚宇踉蹌地跌坐地面,喘息著恍惚失神,再也說不出話來。

  是他,毀掉她?!

  齊光彥看他這樣,簡直火到最高點。

  「我都說成這樣了,你還不跟我說實話!沈瀚宇,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你要我!說什麼?」

  他,早就無話可說了。

  「說什麼?說你和小晴根本沒有實質的血緣關係!她什麼都跟我說了,如果你
再死咬著身份當借口,愚蠢地放棄她,我會狠狠揍死你!」

  他仰起頭,輕輕地重複:「她是我妹妹。」

  「你、再、說、一、遍!」

  齊光彥磨著牙,準備殺人!「她是我妹妹。」

  他逐字不漏,語調死寂地重複。

  「沈、瀚、宇!」

  一把揪起他,拳頭正欲落下——「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一次,多說了幾個字。

  拳頭定格在半空,齊光彥見鬼地瞪著他。

  「你、你說什麼?」

  「晴是被我家收養的,這點,我和她都知道,她唯一不知道的是,為什麼我爸
要收養她?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在那時,一個家境不算寬裕的家庭,生我一個孩子
已經很勉強了,有什麼理由多收養一個小孩來增加負擔?」

  齊光彥傻傻地鬆了手。

  「你是說——」

  沈瀚宇退開幾步,跌坐在沙發上,將臉埋進掌中。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比誰都愛她,如果可以,我為什麼要放手?你不是我
,不會明白我從小看著她長大,一點一滴堆棧下來的感情有多深重,你知道她十五
歲那年的生日,我想送她什麼嗎?是一輩子的愛和幸福!可是就在我告訴父親這個
決定的時候,一記巴掌還有殘忍的真相,卻是我唯一得到的!「晴從來就不是無父
無母的孤兒,她的父親和我是同一個!不只是我,連我媽都被蒙在鼓裡。

  你能想像這件事一旦爆發開來,對我家的衝擊有多大嗎?媽媽是傳統的婦女,
一輩子只知道為丈夫、兒女奉獻,在她付出了大半青春之後,才發現她換來的是一
個對家庭不忠的丈夫,而這個對不起她的丈夫,還將背叛的鐵證放在她面前,日日
看著、還疼惜著!她的無怨無悔瞬間成了最大的諷刺!沒有人有辦法平靜地接受這
個事實,所以我走了,媽媽也崩潰了。

  「現在,你還要我說什麼?承認我確實病態,愛上自己的親妹妹嗎?是,我愛
她!比你、比任何人都愛,隨你說我骯髒也好、齷齪也好,這個亂倫的罪責,我已
經承受八年多了,不差這一回!」

  齊光彥啞口無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小晴……不知道吧?」

  他搖頭,疲憊地閉上眼。

  「不要說,一輩子都不要說,這個罪我來扛就好,亂倫的罪愆很難捱,反正我
的人生已經毀了,我不想再毀掉她。」

  原來……他所有無情的舉動,只是因為情太深,想保住他最愛的女人。

  「可是……這樣她會恨死你。」

  他苦笑。

  「無所謂,就讓她恨。

  我只拜託你代替我好好守護她,把所有我不能給她的,完完整整地讓她擁有,
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你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儘管,永遠都不能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愛她、擁有她,但是只要看
到她燦爛無憂的笑顏,那便足夠。

  他甘心將她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上,延續疼她、愛她的任務,看著她幸福、看
著她繼續歡笑,到死也不讓她知曉,他對她付出了什麼樣的感情……這輩子,他只
會是她的兄長,在她無助時,只要回過頭,他會一直在她身後,當她永遠的依靠、
永遠的娘家、永遠的……哥哥。

  他,只是哥哥。

  只是……哥哥……咚!盆栽被撞倒在地面的聲響引起他們的注意,仰起尚未來
得及掩飾淚水的臉望去,他和齊光彥同時倒吸了口氣,誰都反應不過來。

  小晴……幾時站在門口的?又聽到了多少?該死!他們該先把門關好,而不是
只顧著幹架!她臉色死白,一轉身,向外狂奔。

  身後,兩個男人全愣得回不過神。

  「快去追啊!她一向只聽你的話,都這時候了,你還在死守什麼顧忌?萬一她
想不開怎麼辦!」

  齊光彥伸手推他,他猛然驚駭,拔腿追了出去。

  晴會想不開嗎?會,絕對有可能!當一個人用盡一生心力所構築的美夢被摧毀
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尤其是烈性如她!



  這是夢!這絕對是一場可怕的夢,誰來告訴她,是他搞錯了?還是她聽錯了?
這怎麼可能……她和沈瀚宇是兄妹?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居然是她的親哥哥!這是
什麼惡劣的玩笑?!

  她縮在枝椏間,緊緊環抱住顫抖的身體,她覺得……好冷,一股無法克制的惡
寒由體內泛開,寒透四肢百骸,她甚至……投懷送抱,一心想把自己給他……原來
,她滿心期待的美好愛情,只是不堪一擊的泡沫,她渾然不覺地遊走在禁忌邊緣,
一失足就會萬劫不復,他用僅餘的理智在支撐著她的平衡,她卻沒領過情,甚至…
…無知地怨恨著他!她寧願什麼都沒聽到,寧願繼續無知下去,好過面對殘酷現實
的打擊……現在才知道,能夠無知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他嘗過這樣的煎熬,所以
不要她也步上他的後塵,他用這樣的心情在保護她,可是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她只
是一直在用自己的無知為難他、傷害他……「晴,妳下來!」

  找遍了這附近所有能爬的樹,在發現蜷縮在濃密枝椏間的身軀時,他重重地鬆
了一口氣。

  他完全沒有任何的把握,只是憑著直覺,想起她從小到大的習性,只要遇到難
過的事,就會找棵樹把自己藏起來……聽到他的聲音,她差點摔下樹去。

  「妳抓牢點!」

  沈瀚宇驚吼,心臟差點被她嚇出胸口。

  「你……你走開……我不要看到你……」

  她狼狽地背過身,把自己藏在枝葉間,不讓他瞧見。

  她沒有臉見他!「我知道妳怨恨我的隱瞞,不管怎樣,妳先下來再說。」

  「我不要,你走開!」

  她有什麼資格怨恨他?是她的存在,造成他的家庭破碎,她終於領悟媽媽說那
些話的意思。

  是她執意愛他,逼走了他;也因為違反倫常的感情,爸爸大受打擊,一病,就
再也沒好過;還有媽媽的詛咒和怨恨……她說,她毀了她的家庭,她會不得好死…
…現在才知道,她的罪孽好重,那些苦都是她該受的.她從來就沒有資格大喊無辜
……如果沒有她,他本來可以有很美好的人生,這些都是她的錯,是她毀了他的人
生,該怨恨的人是他!「好,妳不下來是不是?我上去!」

  沈瀚宇言出必行,挽起袖子往上爬。

  「不要!」

  她驚喊,阻止不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看著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她沒
勇氣面對他,心慌意亂地往後縮,一不留神,栽下樹去,沈瀚宇連考慮都沒有,第
一時間伸手拉她,卻沒來得及穩住自己,與她一同跌了下去。

  下意識裡,他緊抱住她,用身體保護她,落地的剎那,撞擊的痛楚幾乎令他痛
昏過去。

  「晴,妳有沒有怎樣?」

  他咬牙問道。

  她害怕地睜開眼,看見他手臂上大片擦傷、瘀腫,有一道傷口還流著血……眼
淚再也止不住,一顆顆滾落下來。

  「你為什麼不先保護好自己?我每次都只會拖累你,從小就是這樣……」

  小時候害他摔斷腿,長大了還是讓他受傷,連人生都被她拖累了,甚至連親生
父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把他害得好慘,這樣的她,哪裡值得他再去拚死維
護?「如果保護不了妳,我不需要把自己保護得太好。」

  凝視著她的淚眼,他輕聲說道。

  所以,如果今天她跌下的是萬丈深淵,他也會毫不遲疑地陪她墜落?!

  她咬著唇,泣不成聲。

  沈瀚宇無言地將她收攏入懷,他靜靜擁抱,而她靜靜流淚,誰都沒起身,月色
殘光照在他們交疊的身影上,流洩淡淡酸楚的溫存——「我讓妳很難過嗎?」

  不論是他隱瞞的真相,還是他與心蘋結婚的決定。

  她埋在他胸前,只是專注流淚。

  她不須回答,因為答案誰都清楚。

  「我希望妳明白,妳對我來說,比我自己更重要,所以我不惜一切都要保住妳
,不管我做了什麼,目的都只有這一個,妳懂嗎?」

  他不再隱瞞,敞開心事讓她看見。

  她點頭,再點頭,發不出聲音。

  「如果,我不結婚,妳是不是就會好過一點?」

  他撫著她的發,輕問。

  她愕然仰首。

  「如果這是妳希望的,我可以一輩子不結婚。」

  只要她不受傷害。

  「不可以!心蘋姊是個好女人,你不要放棄她!」

  她已經連累他半輩子了,她不要他連最後可以掌握幸福的機會都錯過。

  「可是妳——」

  「你不結婚,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們是兄妹!不是嗎?這是你一直告訴我的一
句話,現在我懂了,我懂你在說這句話時的無奈和悲傷,也諒解你的選擇,這樣做
對大家都好,所以你去,我不會怪你。」

  「晴……」

  看著她強忍眼眶的淚,佯裝出笑臉,他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關係,真的。

  只要你結婚,我就會死心,這不是你當初這麼做的目的嗎?那就不要改變它。

  你一向都很理智的,怎麼現在反而猶豫起來了?」

  是啊,他一向都很理智,因為還得保護她,不得不清醒,現在反而由她扮演起
這個角色,他比誰都清楚,這角色有多苦、多難……「好,我聽妳的,但是晴,有
些話,妳要好好記在心裡,無論何時,都不許忘。」

  「什麼話?」

  他稍稍鬆手,讓她枕著他的肩,同看星空。

  「妳記不記得小時候敦妳看天文,妳曾說過,我就跟我的名字一樣,像是片浩
瀚宇宙,而妳只是宇宙之下小小的一方晴天,有時妳覺得和我比起來,妳好渺小,
這輩子都只能活在我的羽翼下,永遠離不開。

  其實,妳有沒有想過,浩瀚宇宙再大,也只有地球能讓生物存活,至少目前人
類智能探索到的是如此,我所有的生命力都留在這片晴空當中,妳是我所有的寄托
,又怎麼會是渺小的?不管我在哪顆星球停留,都是荒蕪的,所以妳得為了我,好
好護住這最後的生命力,好嗎?」

  她,是他生存的動力和希望!懂了他的意思,她含淚而笑。

  「我答應你。」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2-9 21:54:00 |只看該作者
    (三之三 別離)



  他和劉心蘋的婚禮仍是如期舉行,在一座小教堂當中,只有雙方少數親友觀禮
,正式成為夫妻。

  劉心蘋出身望族,家裡希望能夠為她舉辦盛大熱鬧的婚禮,但沈瀚宇推說工作
忙,捨掉繁文耨節,一切從簡,而劉心蘋一切全依他,讓父母對她頗有怨言,但是
她不在乎,排場不重要,重要的是,嫁的人是誰。

  齊光彥與沈天晴成了婚禮上的伴郎與伴娘。

  看著他為心蘋姊戴上戒指,這一回,她沒落淚。

  因為,她要笑著看他迎接幸福。

  因為,她要一個人好好走下去,替他護住最後的一片晴空。

  她,會像她的名字一樣,活出朗朗天晴。

  誰都沒留意到,俯下頭親吻新娘的新郎,目光是停留在伴娘身上,淚水無聲墜
跌,只有她,清清楚楚看見了。

  他的心,她懂,不管外在形式、相聚還是分離,那都不重要了,因為他們的心
靈從來不曾分開過,世俗不容他們相愛,所以他們以靈魂相依。

  花了好多時間,她終於懂了這一點,所以今天她可以笑著祝福。

  她要他過得好,她最親愛、最親愛的哥哥。

  入夜了,今晚是哥哥的新婚夜,他的同事以及大學摯友吵著要鬧洞房,有人提
議買十幾二十個小鬧鐘,設定成不同的時間藏在房裡不同的角落,每隔半個小時響
一次,讓新人疲於奔命,虛度春宵。

  聽說這惡毒手法是由網絡上學來的,她沒有跟著起哄,趁他們沒留意時,悄悄
找出每一個鬧鐘。

  現在的他,應該正擁著新婚妻子,度過最寧靜溫存的新婚夜吧?她相信,心蘋
姊會以她的溫柔,撫慰他疲憊滄桑的身心……只是……好孤單,在這樣的夜裡,特
別覺得無助,好像又回到十五歲那一年,遍尋不著他時的心慌……這樣的感覺很不
該,她明知道她從來都沒有被拋棄,他的無奈和她一樣深,她怎麼可以埋怨?怎麼
可以想流淚?忍了一天的心酸,全在這時破柙而出……「宇……」

  因為知道他不會聽到,她放任自己,一遍又一遍,讓那纏綿的音律繞在舌尖,
重溫愛他的心酸與甜蜜。。

  「這次,是妳要下來,還是我上去?」

  樹底下,傳來低沉瘖啞的嗓音。

  她驚愕望去,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這裡。

  「你來做什麼?」

  他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飯店裡過他的新婚夜,明天按計劃去度蜜月嗎?「妳
這樣喊我,我能不來嗎?」

  「你回去!去陪心蘋姊,我不需要你!」

  她心慌地趕他,怕再多猶豫一秒,她會任性地留下他,不讓他走。

  「妳說謊。」

  他不為所動,定定望住她。

  不需要他,不會用讓人心碎的聲音,一聲聲地喊著他。

  「妳不下來,我上去。」

  「哥,你不要——」

  來不及了,他已經付諸行動!她不敢移動,也不敢再出聲干擾他,怕他分神。

  比唸書她或許沒他拿手,但是比爬樹,他絕對不比她俐落,這輩子他就為她爬
過兩次樹,也跌了兩次。

  好不容易看到他安全到達,她鬆了口氣,撲上前用力抱住他。

  「我發誓,我真的再也不爬樹了!」

  她好怕他又跌下去,她再也不要讓他爬樹來找她了!他淺歎,柔柔撫著她的長
髮。

  「妳知道,我一定會來找妳的,不管妳躲在哪裡。

  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嗎?」

  是啊,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不管躲到哪個角落,只有他能夠找到她,把
在外頭野了一天的她拎回家吃飯。

  一回到他的懷抱,就再也離不開,埋在他胸前,鼻頭酸酸的,雙手戀戀不捨,
放不開。

  她悶聲道:「你應該去陪心蘋姊,我們這樣——對她好不公平。」

  「我沒有辦法,我想見妳。」

  一整晚,他滿腦都是她離去時,那雙空寂落寞的眼神,他也知道不該,但是他
壓抑不住飛奔向她的衝動。

  她吸吸鼻子,忍住心酸。

  「那心蘋姊怎麼辦?她已經是你的妻子了,你不能——」

  「我知道!所以今晚是我最後一次放縱自己,過了今晚,就真的只是兄妹了,
所有的感覺都要牢牢地收起,我當我的好丈夫,妳追尋妳全新的美好人生,淡淡的
手足之情是唯一能留下的……妳還忍心在這個時候趕我走嗎?」

  「不想!」

  她悶悶地送出話,小臉依戀地廝磨著他的胸膛。

  她懂他的意思,今晚,面對最真實的自己,沒有道德的牽制、身份的考量,將
違背倫常的罪愆遠遠拋在身後,這一刻,他們只是單單純純的男人與女人,以心相
依——算她自私好了,心蘋姊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擁抱他,而她,卻只剩今晚了。

  「會不會冷?」

  她搖頭。

  「不會。」

  有他在身邊,她永遠不會冷。

  他背靠著樹幹,將她密密摟在懷裡,她的雙手圈在他腰際,傾聽著他的心跳,
貼靠著、倚偎著,就像是對纏綿了一生一世的愛侶。

  「那你會不會不舒服?」

  她是靠在他身上,被他呵護著,但是他就不一樣了,坐在樹上、靠著枝幹的滋
味不會美妙到哪裡去。

  「不會。」

  他同樣回答。

  和她在一起,哪裡都是天堂。

  「晴,有樣東西給妳。」

  「什麼?」

  頸膚一陣冰涼,她低下頭,一條銀鏈繫上頸間,是兩顆鏤空重疊的心形墜飾,
小巧精緻,在月光下閃動著幽淺流光。

  「同心鏈。

  本來打算在妳十五歲生日那年送給妳的,並不值多少錢,明知道再也沒機會送
出去,卻還是捨不得丟棄它,一直保留到今天。

  現在,我把它交給妳,就當是紀念。」

  同心鏈、同心鏈,永結同心。

  他對她從來就不是表面上的無情,他愛她的歲月比她想像得更早、更久。

  她偎著他,胸臆間熨貼著同心鏈,以及他與她,互動的心。

  「好可惜,這棵不是楊桃樹,我現在好想吃楊桃。」

  她喃喃低語,多想再次重溫那年無憂純淨的情懷!「我們現在去買。」

  他坐直身,當下就要拉她下去。

  「不要啦!」

  她趕緊拉住他。

  「我隨口說說的,現在又不是楊桃的產季,而且又那麼晚了,時機不對。」

  沈瀚宇沉默了。

  小小一顆楊桃,讓他領略了愛情的滋味,可是也一如她所說,他們愛錯了時機


  身份不對、方法不對、地點不對,相愛時機,也不對。

  所以,他們永遠只能嘗到,酸酸澀澀、難以入喉的楊桃滋味。

  她握住胸前的銀鏈。

  「哥,你會過得很幸福吧?」

  他回眸,無法答覆她。

  「心蘋姊很愛你,我相信有她在身邊,你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過去那一段,錯都錯了,我們都把它忘掉,各自重新開始,好不好?」

  「……妳忘得掉嗎?」

  「嗯!一定可以的。」

  深怕說服下了他,她用力地點頭,再點頭。

  「夠了!」

  他捧住她的臉,對上她淚光閃動的眸子。

  「答應我,哥。

  你一定要過得很快樂、很幸福,連同我的分,一起幸福下去,這樣,我才能死
心……」

  「連同妳的分?那妳呢?」

  「我也會找到我的幸福,你不要擔心我。」

  她強忍酸楚,說著違心之論。

  「齊光彥嗎?

  」

  「或許。

  你不能否認,他對我真的很用心,除了你,就只有他對我最好了。」

  「妳會像愛我那樣,把所有對我的感情……都給他嗎?」

  「我會!你也要這樣做才可以,心蘋姊值得。」

  他閉了下眼,強自壓抑地點頭。

  他沒有資格抗議什麼,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宇……」

  她心疼著,輕撫他沉痛的面容,他不去思考,將她緊攬入懷,絕望地吻住她。

  這是最後一次,他放縱自己的感情,在彼此交融的淚水中擁吻,同時嘗到他與
她鹹鹹的淚、炙熱的唇。

  往後,在沒有她的人生裡,他永遠會記住這一晚,有個女孩,與他交換這輩子
最刻骨銘心的吻。

  無法告訴她的是,不管這一生他會有多少女人,心中最深的摯愛是她,同時,
卻也是他這輩子永遠不能擁有的人。

  他放手,不是怕毀了自己的人生,而是想保有她的人生,她還有無限可能,有
太多男人等著愛她,她會找到更好、更適合她的,而他會永遠將她放在心中,永不
忘懷這一生,他曾如此深愛過一個女孩。

  這樣就夠了,他並不遺憾,至少這一刻,她還愛他。



  她不知道新婚夜失蹤,一夜不回的他,後來是怎麼向心蘋姊解釋的,也或者什
麼解釋都沒有,不管他做了什麼,心蘋姊只是一貫的體諒。

  但,她是看在眼裡的,她是他們之間的一個阻礙,儘管心蘋姊什麼都沒說,默
默包容。

  她比誰都清楚,只要她還在的一天,他們就永遠沒有辦法過正常的夫妻生活。

  於是,在下一個學期開始時,她告訴沈瀚宇,她要去學校住宿。

  「家裡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去學校宿舍?住在外面多不方便。」

  「我在家裡,你更不方便吧?」

  她眨眨眼,若有所指地輕笑。

  「家裡隔音效果實在不太好,我搬出去以後,就不用再讓大嫂『消音』了。」

  沈瀚宇不為所動,眉頭皺起。

  「不要跟我嘻皮笑臉,我不是不瞭解妳。」

  笑得那麼假,她是在騙誰?她放棄撐得牽強的笑容,歎了口氣。

  「不然你要我怎樣?待在這裡,對我真的就比較好嗎?答案你很清楚!既然早
晚都要放手讓我走,你現在還在拘泥什麼?」

  「我……」

  他被問住了,答不上話來。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的話。」

  她補上一句。

  「一定得這樣嗎?」

  能割捨的,已經什麼都割捨了,他只是想看著她,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而已,連
這樣都不行嗎?「如果你真的為我了,就讓我去,好不好?」

  見他愁鬱不語,她又道:「而且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來,寒暑假我還是會回來
住啊,到時可能又要委屈你禁慾了,我要求良好的睡眠品質。」

  她都說成這樣了,他再不願,也只能放手。

  事情成了定局,但是交換條件是要她辭去原來的打工職務。

  現在的他收入穩定,經濟狀況許可,沒必要讓她這麼辛苦。

  就這樣,她搬去學校宿舍,開始她單純的學生生涯,和同學上圖書館找資料,
聊聊校園八卦,偶爾也看得到她和齊光彥牽著手一同出現,等到假日空閒時,回家
陪兄嫂吃頓飯,知道他們過得好,才能真正放心。

  大三下學期,期中考剛考完,一時興起,回家繞繞,放鬆緊繃的心情。

  「嫂,妳在煮什麼?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一進門,她將鑰匙擱在茶几上,丟開背包往廚房鑽。

  「小晴,吃過飯沒?」

  劉心蘋一邊洗菜,微笑著向她打招呼。

  「開玩笑,都要回家了,當然是打算空著肚子來吃垮哥。」

  劉心蘋輕笑。

  「吃不垮的,妳哥還求之不得呢!」

  「我知道啊!」

  她挽起袖子。

  「妳在煮什麼?我來幫忙。」

  「不用了,這裡我來就行,妳去陪妳哥聊聊。」

  她停下準備切菜的手,關心地問:「大嫂,妳和哥——還好嗎?」

  劉心蘋扯了扯唇角。

  「還好啊!妳有空也多回來走走,瀚宇很掛念妳。」

  「可是我覺得妳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妳不要瞞我。」

  總覺得今天大嫂心事重重的……劉心蘋頓了頓,關掉水龍頭。

  「學術研究的事,妳哥有告訴妳嗎?」

  她一愣,搖頭。

  「什麼學術研究?」

  「國外有個醫學機構在邀約,原本的人選並不是他,後來聽說那位醫師為了女
朋友而放棄,院方希望他去,但是他說,他沒必要頂替別人不要的,沾這種光並不
值得驕傲。

  其實,他根本不是會拘泥這種小節的人,誰都知道那只是借口,他是放不下妳
。」

  「妳跟他談過嗎?」

  「談過,但是他根本聽不進去。」

  劉心蘋歎了口氣,眉心淡顰。

  「你們的感情有多深厚,我很清楚,他放不下妳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替
他惋惜。」

  「你們吵架了?」

  「這一去,多少年很難預估,有妳在,他怎麼可能走得開?他的心情和那個放
棄機會的醫師是一樣的,結果,我一碰到他的致命傷,他就動怒了……」

  說到底,又是因為她嗎?她心情沉重,問出口:「妳要我去勸他,是嗎?」

  「對不起,小晴,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自私,但是現在只有妳能說服他了,這
個機會真的很難得,多少人搶破了頭,他卻說放棄就放棄……」

  「不要這樣說,要不是因為我,你們也不會鬧得不愉快,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要不是她,大嫂可以得到更完整的丈夫,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知道該怎麼敞。

  劉心蘋搖頭,苦澀一笑。

  「我明知道情況是這樣,還是決定要嫁他,就沒什麼好怨的了,我早就做好包
容一切的準備。」

  「不會更糟的,我會說服哥,讓妳和他到另一個沒有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但是妳一定要相信哥,我和他沒有開始,也不需要結束,丈夫是妳的,沒人搶
得走,就算是我也一樣,能夠給他幸福的人只有妳,我是這樣認為的,妳也必須如
此深信才可以。」

  「小晴……」

  在她溫柔寬容的眼神下,劉心蘋在她面前感到自慚形穢,頭一回覺得自己好狹
隘膚淺。

  她怎麼可以怨懟小晴故意霸住沈瀚宇的心,讓他走不開呢?她一定早就看穿了
她的心思,今天才會對她說這番話吧?沈天晴淺淺笑了。

  「請妳讓哥快樂,這是我唯一要求的。」

  說完,她轉身離開廚房。

  劉心蘋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一瞬間恍然明白——原來——小晴才是那個最
愛沈瀚宇的人!雖然她從來不曾真正擁有過他,但是對他的感情,從來就不比任何
人少,甚至,就算是她這個當妻子的也一樣!如果不是血緣開了他們一個大玩笑,
今天,他們應該會是世上最幸福、最相愛的一對吧?



  那天,他們經歷了一場爭執。

  她要他好好考慮自己的前途,但是對他而言,再美好的前途,都不及一個她重
要。

  「我答應過爸,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會好好照顧妳!」

  一直到後來,他逐一回想,才明白許多年前的那個晚上,父親語重心長對他說
的那些話背後的深意。

  在當時,他以為那是托付終身,後來才知道,是父親清楚自己的健康出了問題
,也預料到這個家早晚會容不下晴,在父親走後,他就是她唯一的血親了,才會要
他好好保護她。

  可是他卻因為身世的衝擊,選擇一走了之,讓她平白受了太多委屈,他絕對不
會再犯相同的錯誤,因為他無法預料,這次要是再離開她,下次回來,看到的會是
怎樣的她!她這個人就算受了苦,為了不為難他,也會隱忍著不說,他永遠記得母
親去世時,與她重逢的情景,這種感覺,一次就夠痛到骨子裡了,他絕對不要再來
一次,絕不!「我這麼大了,不需要你照顧啦!就算要照顧,也還有齊哥啊!大不
了我答應你,每個月定期寫信,有事一定打電話告訴你,行了吧?」

  「我不相信妳。」

  他完全不給面子。

  「你!」

  她為之氣結。

  「沈瀚宇,你不要逼我生氣哦!」

  「我就是逼妳生氣又怎樣?」

  他是哥哥,她能教訓他不成?可——惡!她火大,抓起枕頭朝他砸去。

  被砸個正著,沈瀚宇怒瞪著她。

  「沈天晴,妳!」

  她不馴地昂首,回瞪他。

  一秒、兩秒、三秒。

  他歎了口氣。

  「沒有用的,妳就算逼我生氣,我還是不會去。」

  她深吸了口氣。

  「好,那我們誰都別生氣,冷靜下來談。

  你要我怎樣保證才肯去?」

  「妳怎樣保證我都不會去。」

  抓來看到一半的書,懶得和她多費唇舌。

  她隨後抽掉書,扔在旁邊。

  「好,你不走,那換我走,下學期我就申請看看學校有沒有什麼交換學生的,
萬一我客死異鄉,罪過你要背。」

  「妳再說一遍。」

  沈瀚宇站了起來,一拳重重捶上桌面。

  「說一百遍都沒問題,你敢揍我嗎?」

  劍拔弩張的氣氛持續半晌——沈瀚宇洩氣地揉揉額際。

  「妳難得回來一趟,就為了趕我走嗎?我這麼礙妳的眼?」

  他很受傷。

  「對,你就礙了我的眼。

  你不知道我也很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過我精彩的人生嗎?你時時在我眼
前晃,要我怎麼重新開始?我想要一個全新的人生,而那個人生,不需要你。」

  明知她只是在用話激他,但他還是被打擊到了。

  她,不需要他,所以,她要他走。

  他在她的人生中,已經是多餘的了……「妳確定嗎?」

  真的……再也不要了嗎?「原諒我這樣說,但這是事實,而我也不想看到你為
了我耽誤自己的前途,那是沒有意義的,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多為大嫂想想嗎?可
是我看到的並不是這樣。

  哥,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說話要算話,不要讓我對你失望。」

  「……」

  沈瀚宇背過身去,看著窗外不說話。

  「哥?」

  「我還能說什麼?」

  她都說成這樣了。

  她是他的致命傷,一旦她鐵了心要說服他,他是無力招架的。

  「妳真的——會過得很好嗎?」

  「我以童子軍的名譽發誓!」

  她舉出三根手指頭。

  「省省吧,妳從來就不是童子軍,拿別人的名譽發誓,算什麼好漢。」

  「反正你相信我嘛!」

  「一個月一封信,兩個月最少一通電話,我會算時間,遲了我會立刻回台灣。

  做不做得到?」

  「沒問題!」

  她連連點頭。

  他忍不住又是一陣歎息。

  「妳倒很瀟灑,一點都不難過。」

  「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啊,又不是生離死別,你還會再回來的嘛,不要一副見
不到我最後一面的樣子好不好——」

  「不要亂講!」

  他驚斥!說不上來為什麼,在這時聽到這句話,讓他心驚膽跳,有股很強烈的
不祥預感……是心理作用嗎?「我隨口說說的,你不要緊張啦!」

  她感到歉疚,伸手安撫地握住他。

  他一反掌,拉過她緊緊抱住,臉頰摩挲著她的發頂。

  「不要騙我,知道嗎?不然,我絕對不會原諒妳。」

  「嗯。」

  她輕輕點頭。

  其實,他錯了,她不是不難過,只是把淚流在心底,不敢讓他看見。

  失落的歎息悄悄吞回腹中,他這一走,今年她的生日,他又得錯過了……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0-2-9 21:54:44 |只看該作者
    (三之四 思念)



  一個細雨綿綿的下午,沈天晴送走了生命中最親、也最愛的男人,從此,獨自
過回一個人的生活。

  臨上飛機前,沈瀚宇將她的手放到前來送機的齊光彥手中,對他說:「我把妹
妹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我回來時。

  她要是少根寒毛,你小心我的拳頭!」

  齊光彥點頭允諾。

  她目送著他一步步走出她的生命,直到再也看不見,她輕輕抽回手,向齊光彥
輕輕說了聲謝謝,率先走出機場。

  他懂她的意思,謝謝他的配合,沈瀚宇走了,他們也不需要再演戲了。

  她會和他同進同出,也只是想讓沈瀚宇安心而已,她從來就沒有打算拋棄那段
感情,她騙了沈瀚宇,騙了所有的人,為的只是讓他能夠放心地走,開創他全新的
人生,而她,在沒有他的餘生,默默追憶。

  所有人,包括齊光彥、甚至是她最愛的那個男人,大概都料不到吧,她對他竟
用情如此之深。

  沒有沈瀚宇的日子很平靜,沒有什麼大風大浪,幾乎可以說是平淡到幾近無趣
了,只有每次坐在書桌前寫信給他時,才能感覺到心的起伏與跳動,但是她又不敢
把信寄得太頻繁,怕流洩出思念的痕跡讓他察覺。

  哥,我好想你。

  這一句話,只能一遍遍在心裡低回,不曾化諸文字。

  滿篇的家書,謹慎地挑著日常瑣事來寫,告訴他,她日子過得有多精彩、多快
樂,要他別掛心,從不敢任性地訴說思念。

  一年、兩年過去了,除了每年農曆春節來去匆匆外,只能靠書信與電話聯繫。

  畢業之後,她在美術館找到一份待遇不差的工作,但他還是定時匯來生活費,
她抗議過,但他不為所動,說她要是嫌錢太多,可以存下來當嫁妝。

  不知他是否曾留意到,他們的分離與相聚,都以三年為重要數據。

  十五歲那年,他們分離;十八歲那年,她去見他;二十一歲那年,母親辭世,
他歸來;二十四歲這年,他結婚,帶著新婚妻子遠赴重洋……今年,她二十六歲了
,再等一年,她可以期待另一次刻骨銘心的重逢嗎?現在,她偶爾也會提筆畫點東
西。

  去年他的生日,她就是畫了一幅記憶中的畫面,寄給他當生日禮物,畫中,他
與她背靠著背坐在窗邊,窗外細雨斜陽……他說,這樣的雨後會有彩虹。

  最後是不是有彩虹,她不記得了,只記得她就是在那一天……吻了他。

  好奇怪,她發現年紀愈長,反而愈常想起以前的事,尤其是那一段在鄉下,有
他相伴的日子,純真,無憂。

  只要想起他,她就會有滿滿的衝動,想提筆將它記錄下來。

  或許是害怕吧,怕她有一天會老得什麼都記不起來,所以她要趁還記得的時候
,將它保留下來。

  有人說,因為心中的感動很滿很滿,所以用文章渾灑滿篇感動,現在,她終於
懂了這種感覺,她現在就是有很滿很滿的感動,所以用圖畫表達。

  就這樣,關於年少記憶的作品愈來愈多,一幅幅全是繞著那個溫柔男孩打轉。

  直到有一天,館裡辦展覽,館長與她約好到家裡討論細節,不經意發現了那些
圖,驚為天人。

  「我不曉得妳有這麼高的繪畫天分,在我館裡當個小職員實在太埋沒妳的天分
了。」

  館長抓著其中一張油彩畫左瞧右看。

  「畫中這個俊俏的男孩,是妳很重要的人吧?我看妳每一張圖都是以他為主軸
。」

  她只是淺笑不語。

  後來也不曉得是怎麼演變的,館長為她引薦國內知名畫家,積極幫她籌備舉辦
展覽事宜……一直到現在。

  她都還很茫然。

  她從不以為自己的畫有什麼特別值得注目的地方,更不曾想過繪畫天分這回事
,但是他們說,她的畫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因子,她揮灑在紙墨上的不是色彩,是情
感,所以他們看到的也不是畫,是深沉的情感。

  這陣子為了展覽的事,有許多細節要忙,還要交出足夠的作品,令她嚴重睡眠
不足,有幾次畫到一半,視線突然一陣模糊,她想應該是太累了,休息一陣子就會
沒事。

  這一天,接到齊光彥的電話,想起好一陣子沒見面,約了一起吃飯。

  現在的他們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訴過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

  但是他說,他答應過哥哥要照顧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雖然他嘴裡不說,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吃過飯後,他們興之所至地
逛街,她想起要買些繪圖顏料,順路繞到美術用品社,在過馬路時,雙腿彷彿一瞬
間失去了力氣,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跌了下去。

  「小晴,妳沒事吧?」

  「我……」

  那一瞬間,視線是模糊的,只有一片霧濛濛的白光,她伸手摸索他的位置,找
到他伸出來的手,靠著他的力量站起。

  「小晴?」

  他覺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還是五根手指頭。」

  視線恢復清明,她輕輕吐出口氣。

  感覺雙腳比較使得上力。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只是最近太累,有點體力不支而已,忙完這一陣子我
會好好休息的。」

  齊光彥搖頭。

  「我看不妥當,醫院就在前面,去檢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沒怎樣,你不要浪費醫療資源。」

  「大不了我出錢,確定沒事不是更放心嗎?妳要再有意見,我直接打電話向妳
哥告狀,說妳不乖。」

  一搬出沈瀚宇,她只能乖乖閉嘴。

  沒辦法,這三個字是她的死穴。



  「Multiple

  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報告出爐的齊光彥,乍然聽到陌生名詞,抓了抓頭髮,一臉茫
然。

  這什麼東西啊?聽都沒聽過。

  「中文名稱叫多發性硬化症。」

  還是不懂。

  「那會怎樣?和感冒差不多嗎?吃藥多久會好?」

  「呃?」

  醫生滿臉黑線條。

  光看醫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問了個蠢問題。

  好啦好啦,他承認他孤陋寡聞,他又不是學醫的,哪會知道Multiplo

  Sclerosis是什麼鬼東西?今天要是沈瀚宇在,大概就不會問這麼白
癡的問題了。

  回頭看見沈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問:「看來妳聽過,要不要解釋一下?」

  「基本上,多發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遺傳疾病,但是可能和基因有關,也就是說
,親族中有人患過此病,機率會比較高。」

  醫生發揮專業素養,向他解釋。

  沈天晴恍惚地點了下頭。

  「我爸!就是死於多發性硬化症。」

  「什麼?會死人?」

  唬、唬爛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視個人狀況而定。

  有些人會頭暈、疲勞、抽筋、視力模糊,吞嚥困難,四肢無力,更糟一點,可
能會下半身癱瘓,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這麼嚴重?!

  齊光彥傻眼,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們要先有心理準備,有什麼事沒做的,把握機會,目前這種疾病還沒
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們也不能保證——」

  「媽的,什麼叫不能保證?!」

  齊光彥火爆地拍桌叫喝。

  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說她會死嗎?「光彥——」

  她神色空茫,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什麼事?小晴。」

  他趕緊繞回她面前。

  「不要……」

  「什麼?」

  他傾耳,捕捉她輕細的音浪。

  「都這時候了,妳還滿腦子只顧著他!」

  齊光彥不由得火大起來。

  她能不能自私一點、多愛自己一點啊!她這個樣子……真他媽的讓人心痛!「
不要告訴哥……」

  她喃喃重複。

  「拜託,不要讓他知道……我不要……耽誤池……」

  微弱的力道揪扯著他的衣服,心慌地說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說、我不說,妳不要緊張!」

  他一張手,用力抱住她。

  她鬆了口氣,擠出虛弱的笑花。

  「他好不容易,可以過平靜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為他的負累……不可
以……」

  她不記得那天是怎麼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齊光彥也在她身邊陪了她
一整天,寸步不離。

  那些絕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時都是什麼樣的心情,她無從得知,奇怪的是,
睡醒之後的她,居然能夠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思緒從來不曾如此清明過,許多以
前沒想過的事,全都浮上腦海。

  她很認真地告訴眼前的齊光彥:「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你對我的用心,我都感
受到了。

  對不起,我的心太滿,已經沒有空間容納你了,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會愛上
你的。」

  「笨蛋!不必這麼早就交代遺言!」

  他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抱著她掉淚。

  他看起來比她還無法接受她的病情,他說,她這輩子不曾快樂過,老天爺一直
在玩弄她的人生,他替她不平。

  誰說的呢?她快樂過啊,認識了哥,就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從來
就不曾後悔走過這一段。

  她還有很多事沒做,沒有多餘的時間沉浸在悲傷和怨天尤人當中,她要趁還能
畫的時候,好好將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段記錄下來,因為有一天,她會連畫筆都拿不
起來……別人或許不懂,但是哥,他一定會懂的。

  她希望他看到這些畫之後,能夠支撐著他熬過失去她的悲傷。

  生命會結束,但是這一段段最美的回憶、最純淨的感情,卻留了下來,陪伴著
他。

  他不需要難過,因為他們親密的從來就不是肉體,所以不管他們人是不是在一
起,靈魂始終不曾分離過,這一點,他與她都很清楚,擺脫了肉體與世俗的規範,
超然的心能夠更自由的愛他。

  這或許是上天賜予她,最後的慈悲……



  英國.倫敦沈瀚宇站在窗前,觀賞窗外絲絲細雨。

  多雨的倫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懷念台灣的陽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
小小晴空。

  晴!她現在還好嗎?他無時無刻都有飛奔回台灣的衝動,但是她說,她要過新
生活,他的存在會阻礙到她追求幸福的腳步……就為了這句話,他壓抑著,不敢任
性。

  如果這樣能讓她平靜,他是該走得遠遠的,小心收拾好滿溢的思念,不能、也
不該再去干擾她。

  近來的陰雨綿綿,讓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

  台灣的天氣如何呢?依往年經驗去猜,十之八九又在下雨了吧?她老是在盼著
天晴,讓他帶她出去遊玩,度過最快樂的生日。

  現在呢?她還在期待嗎?還是現在已經有另一個人陪在她身邊,她早忘了那個
最原始純真的期盼?是啊,光彥會陪著她的,她會有一個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
心了……回過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斂眉凝思。

  她答應過,每個月一封信,近三年來,固定會在十五號收到她的信,從沒有例
外過,這個月卻整整遲了一個禮拜,是她忘了嗎?他挑了幾封觀看。

  每次收到她的信,總要反覆讀上數十次,內容早已倒背如流。

  晴的字體很漂亮,工整娟秀,看得出她一筆一劃很用心地在寫這些信,可是近
幾個月,字體愈來愈潦草,最後的兩封還是用計算機打字。

  她說,是因為最近太忙了。

  辦畫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訴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頭爛額,覺得二十四小
時不夠用,如果不是怕他飛回台灣扁人,還真想寫E-mail比較快,省時省力
又省郵費……她一直想讓他覺得,她日子過得很充實、愉快。

  他回信時,特別叮嚀她別累壞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這麼忙嗎?忙到連寫信給他的時間都沒有?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
心中已經逐漸淡去?最近老是心神不寧,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他將信折好放回信封。

  「進來。」

  鐘點女傭看了看他。

  「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

  他淡應。

  「這麼晚了還不回去?」

  「那個……嗯……有件事,可不可以問你?」

  他看起來很重視這名親人……他疑惑挑眉。

  「問吧!」

  「先生是學醫的,那,你知道什麼是嗎?」

  「Multiplo

  Sclerosis?!」

  收好信,他偏頭回視。

  「多發性硬化症,這病很麻煩哦,它是一種中樞神經系統方面的疾病,因為我
們神經纖維的外層叫『髓鞘』的物質受到破壞而引起的;也算是自體免疫系統疾病
,由於免疫系統無法分辨自體細胞與外來侵犯物而攻擊身體內的組織,白血球會通
過血腦障蔽進入中樞神經系統中攻擊髓鞘,造成髓鞘和神經的損傷。」

  「你說得好複雜,我聽不太懂。」

  他淺笑。

  「簡單的說,當這些髓鞘被破壞之後,神經訊號的傳導就會變慢,甚至停止,
然後出現不同症狀,而這些症狀是因人而異的,一般多發生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
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兩倍,有血緣關係的親屬,為求保險起見,最好也去檢查一下
。」

  說完,他起身倒水,順口間:「怎麼?妳認識的人有這方面的困擾嗎?我唯一
能給的建議,就是叫病人的親友多陪陪他吧,目前為止,多發性硬化症的成因還不
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發出能根治的辦法,干擾素算是目前經臨床研究證實,可以
延緩惡化的有效藥物,也就是說——」

  他搖搖頭,給了她一記「懂了吧」

  的眼神。

  「會……會死?!」

  是這樣嗎?她嚇到了。

  沈瀚宇點頭。

  「失明、殘廢,甚至於死亡,都有可能。」

  「那……」

  她欲言又止,思忖著,她該說嗎?見不到親人最後一面,應該會很難過吧?他
喝了口水,停下來看她。

  「妳到底想說什麼?」

  「先生在台灣的妹妹……」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銳的瓷器碎裂聲,劃過惶然跳動的心。

  他彎身去撿,怔忡抬眸。

  「晴?」

  「對,好像是這個名字,那天打掃時,聽到太太在講越洋電話,好像就是說硬
化症,還有那個叫什麼晴的女孩……」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紅,艷色血河順著掌心往下滑,匯成彎流,一滴、兩滴
……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0-2-9 21:57:25 |只看該作者
    (三之五 永恆)


  這是一個名為「回憶」的展覽。

  一展出便造成轟動,擄獲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畫前,每一
個人都屏息著,被畫中所流露的強烈情感震懾,沒人捨得移目。

  從年幼時,楊桃樹下捧著書本的沈靜男孩和他懷申恬然安睡的女孩;到少年時
,斜雨窗下並著肩,溫柔俊秀的少年與純情無邪的小小少女,沒有人會懷疑,畫中
男女有多麼深厚的感情。

  有時,也看得見稍稍年長的婦人與男子穿梭其間,威嚴的面容,慈祥的眼神…
…像是一部成長記錄片,記錄著最幸福的年少時光。

  一名沒沒無聞的年輕畫者,一夕之間備受矚目,各大報藝文版爭相報導,將其
譽為最有潛力的明日之星。

  這是一個成功的畫展,同時,也是最深情的畫展。

  在畫展展出的第六天,一名男子佇立在某張畫前,整整三個小時。

  畫中,繪出男子的側影,迎著光,模糊的輪廓隱約勾勒出絕俊容顏,半斂的眼
眉,藏住深潭裡的沉晦心事,身處陽光中,背景卻是一片黑暗。

  矛盾,卻也強烈。

  那張畫名為「光與影」。

  畫名之下的簡介,只寫了幾行娟秀的字體——


  光與影


  晝與夜


  潺潺流光的輪替男與女


  生與死


  愛情天平的兩端天堂


  地獄


  永不交集的


  你和我


  男子沉然而立,良久、良久——沒有人留意到,兩顆清淚悄悄自他的眼角滑落






  病房的門輕輕開啟,床上安睡的女孩立刻醒來。

  「看護小姐,是妳回來了嗎?」

  來人一步步輕緩地走上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她眼前輕晃了兩下,鎖不住
焦距,他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來。

  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他壓抑地轉過身,用顫抖的雙手,將帶來的花插上。

  「我聞到野薑花的香味了。

  妳終於買對一次花束,我很喜歡野薑花的香味哦!」

  她淺笑,下意識地伸手撫向胸前,觸不到本該存在的東西,笑意一收,她驚慌
地摸索。

  「看護小姐,麻煩妳幫我找找看,我掛在身上的那條鏈子不曉得掉到哪裡去了
,那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它——」

  他回眸,目光搜尋到落在枕邊的煉墜,拾起放回她手中。

  她撫觸著墜飾的輪廓,收進掌心,然後鬆了口氣,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記得妳曾經問過我,為什麼這麼寶貝這條鏈子,它看起來價值不高。

  其實妳錯了,它對我來說,意義等同於生命,因為這是我很重要的一個人送的
,是他愛過我的見證。

  他長得很帥哦,如果妳見過他,就不會老是問我,像齊先生這麼好的人,為什
麼我不接受他了。

  生命中有了他,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對任何男人動心。

  「可是,我把他趕走了。

  我說,我不需要他了;我說,我要重新開始;我說,他的存在會阻礙我得到幸
福……其實,那些全都是騙他的,我只是想放他自由,失去他之後,我生命中已經
沒有幸福了……」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眸底的淚,擠出酸到不能再酸的笑容。

  「看,我很厲害吧,他一點都沒有懷疑哦,虧他還那麼瞭解我,有時想想都好
佩服自己,居然能夠成功瞞過他,而且一瞞就是三年,他要是知道一定會氣死,呵
呵!反正我也等不到這一天,他就算不原諒我也無所謂,可是……可是……我好想
他……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

  再也撐不住顫抖的笑容,她哽咽地說出口。

  「所以,每次想他想到承受不住時,我就會緊緊握著這條項鏈,感覺他還在我
身邊,它是我寄托思念的依靠,這樣,我就有勇氣繼續撐下去……」

  他雙手緊握住桌沿,怕自己會失控地衝上前,不是狠狠痛揍她一頓,就是緊緊
擁抱到揉碎她。

  眨去眼角的淚光,她動手想將項鏈戴上,扣了幾次沒成功,她羞澀地笑笑。

  「可能又要麻煩妳了,幫我把鏈子戴上好不好?我看不到!」

  他吸了吸氣,嚥回喉間酸澀,二度幫她繫上這條同心鏈。

  「呃,還有,我這麼久沒寫信給我哥,他會擔心,可不可以麻煩妳寫下我念的
內容,用計算機印出來,不然他會認出筆跡。

  我不想再麻煩光彥了,我每次都做讓他很為難的事情,這次要他幫我隱瞞我哥
,我哥知道後,一定會揍掉他半條命,可惜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有辦法幫他說情了
,真的對他感到很抱歉……」

  想說情也來不及了,在問出醫院的地址後,他把齊光彥揍到必須去醫院掛急診
的地步。

  「看護小姐,麻煩妳扶我起來,我有點渴,想喝水。」

  他倒來半杯水,插上吸管,伸手扶她。

  正欲接過杯子的她一頓,怔然鬆了手,水杯掉在地上,蕩出清脆的玻璃碎裂聲


  「哥……?」

  他抿緊唇,咬牙不吭聲。

  「哥,是你對不對?我感覺得出是你……」

  他的氣息、還有被他碰觸的感覺,她到死都不會忘記!她迫切地探向身後貼靠
的胸膛,順著肩膀往上移,找到那張日夜思念的面容,她貪渴地撫摸著,以指掌記
憶著深深愛戀的俊貌,然後牢牢摟住他的脖子,喊出聲:「哥,我好想你!」

  「妳還有臉說,沈天晴,妳這個大騙子!」

  沈瀚宇瘖啞地低吼,用力回摟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伴隨著淚痕,死命地糾纏。

  「來不及了!我說過,妳要是欺騙我,我絕對不會原諒妳,我們這筆帳有得算
了!等妳好起來,還有商量的餘地,否則,妳就給我走著瞧!」

  他眸中也有淚,說著狠話時,懷中的身軀卻不捨得稍放。

  才離開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他果然不該離開她!十八歲時離開,讓她
受盡苦楚,二十七歲時離開她,竟然是躺在病床,連命都快沒了,而她還可惡的打
算連最後一面都不讓他見!他就知道不該輕易相信她的保證,一輩子沒當過童子軍
的人會有什麼童子軍人格?他真是笨得該死!「哥,你不要生氣,我們這麼久沒見
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哦,你不要一回來就凶我,我一點都感覺不到你的手足之情。


  她軟聲低噥,鼻尖依戀地輕贈他頸膚。

  「少來!撒嬌也沒用了,誰稀罕跟一個把我要得團團轉的人有手足之情!」

  說是這樣說,雙手仍是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游移。

  她瘦了好多,幾乎只剩一把骨頭,他用力抱著,位於心臟的地方狠狠抽痛。

  稍稍鬆了手,他上下打量她。

  「來,讓哥好好看看妳。」

  「我現在……變得很醜吧?」

  怎麼也沒想到,分開這麼久,一回來竟然讓他看見她病得最憔悴的模樣,他會
不會很失望?本來還曾經在心中仿真過無數個見面時的可能性,她要打扮得美美的
去迎接他,現在全毀了。

  「不會。」

  他聲音沙啞地回答,五指輕輕梳順她的發,他還看過她流著兩管鼻水。

  頭髮都沒長齊的樣子,在他心目中,晴就是晴,從來就沒有美醜之分。

  「可惜,我現在看不見你了……」

  她好想、好想看看他。

  三十歲的他,一定更有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臉上,低聲說:「妳可以感覺我。」

  纖細的手指開始在他臉上滑動,看不見之後,觸感反而更加敏銳。

  「和我想的一樣,還是那麼帥,一定有更多女人被你迷倒了,對吧?」

  「我不知道。」

  那從來就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想知道的話,自己爭氣點,趕快好起來,就可以親眼看到我了。」

  「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會。

  我會在妳身邊,看著妳好起來。」

  可能嗎?他也是醫生,應該比誰都清楚,這種病是好不起來的……「哥,你知
道嗎?在我知道自己的病之後,我並不難過,只是擔心而已,我擔心你不能承受。

  光彥、心蘋姊、還有我認識的每一個人,他們都會傷心,不過那總會過去,可
是你不一樣,我不要你在我身邊,看著我被病痛折磨,然後殘忍地要你目睹我的死
亡,我知道那會讓你崩潰,所以我歪讓任何人告訴你,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沒日
沒夜地記錄著我們的過去,我交代他們,將這些畫全留給你,日後你要是看到,就
會明白,我掏盡生命中最後的光熱,把畢生的感情都留給你,而這些足夠支撐你熬
過所有的悲傷……「我拚命地畫、拚命地想你,不斷和時間賽跑,爭取每分每秒,
一直到看不見、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覺之前,我手裡都還拿著畫筆,看見角落那幅畫
了嗎?那是我畫的最後一幅畫,也是最捨不得與人分享的一幅。」

  「看見了。」

  樹影之下,沐浴在月光中的男人與女人倚偎親吻,女孩胸前,靜靜躺著雙心項
鏈,交融著吻與淚,淒傷卻也甜蜜。

  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情感紀錄,在他新婚那一夜。

  「可惜的是……總覺得還少了點什麼,我現在卻連筆都握不牢了……」

  「例如——光與影,晝與夜,潺潺流光的輪替?」

  「你看到了?」

  「嗯。」

  他輕應。

  「我來替妳補上,好嗎?」

  「好。」

  得到她的許可,他拿起筆,凝思了一會兒,在一旁輕輕寫下:

  偷  一晌貪歡
  換  一世情懷
  從此  南方北方
  地球的兩端
  聚也相思  離也相思


  「天堂地獄,愛情天平的兩端,永不交集的你和我」,不該是他們的結局,這
,才是他要的。

  「你寫了什麼?」

  「不告訴妳,這是懲罰。」

  「哥!」

  她抗議。

  「晴,我們之間,不需要太多言語,對不對?」

  她靜默了下。

  他繼續又道:「我們已經錯過太多、太多了,是不是兄妹又如何?有沒有血緣
又如何?我們之間親密的從來就不是肉體,妳那些畫想告訴我的,不就是這些嗎?
那麼,世俗的規範又有什麼關係呢?看了妳的畫之後,我一直在回想妳十五歲以前
的日子,同樣是妳,同樣是我,為什麼要有差別?人類的生命是那麼脆弱,這一次
,我想放縱自己,只要我的心沒變,妳的心也沒變,這樣不就好了嗎?」

  「哥!」

  可以嗎?真的可以這樣嗎?當一個人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許多事都顯得微不
足道了,她想把握住僅剩的生命,為他燃燒最後的光熱。

  輕輕地,她笑了,她想,這會是她這輩子最美的笑容。

  靠在他臂彎,低聲問:「哥,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打死我都不敢忘。」

  「外面……是不是又在下雨?」

  她聽到雨聲,也聞到泥土的濕氣。

  「沒關係,很快就會停的。」

  「那,等雨停了,你不可以食言哦!」

  「放心,我這不就趕回來了嗎?妳現在就可以開始想,雨停後要去哪裡了。」

  「我想看雪。

  感覺冰冰涼涼的雪花落在掌心裡,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看過雪呢,可惜這個時候
,台灣看不到雪……」

  「沒關係,我可以帶妳去日本、去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國家,保證讓妳看
到一大片皚皚白雪。」

  「可是,我現在看不見了……」

  「妳可以感覺。」

  「我的腳,沒有知覺,不能走了……」

  「我可以抱妳、背妳、幫妳推輪椅,辦法多得是。」

  「我體力大不如前,很容易疲倦,走不遠。」

  「那就不要走遠,等妳累了,隨時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我體力比妳好。」

  「我會抽筋、疼痛,像針刺一樣難受。」

  「我幫妳按摩,做物理治療,別忘了,我是醫生,懂得怎麼照顧妳。」

  「我會拖累你……」

  「胡說,妳只會給我快樂。」

  她說一句,他答一句,終於,她展顏笑了。

  「真的嗎?那,哥,你快幫我祈禱,讓雨早點停。」

  她已經等好多年了,這也許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個生日,再等不到,她恐怕…
…再也沒力氣繼續等下去了。

  「好。」

  他輕道,喉間湧出的酸意,強自嚥下。

  「哥,你窗戶沒關好是不是?雨水打進來了。」

  她摸了摸臉上的濕意,一顆、兩顆,滴在她臉上。

  雨水,是溫熱的嗎?「對不起,我立刻關上。」

  他忍住哽咽,胡亂抹去臉上的淚。

  「不用了,你不要走。

  我好累,你抱著我,讓我睡一下好不好?」

  她疲倦地沉下眼皮。

  「好,妳睡,我一步都不會走開。」

  他小心摟抱住她,輕輕拍撫。

  「嗯,你說的哦?不可以不見,不可以再讓我找不到你了哦!」

  「誰會像妳這麼皮啊!從小到大,每次亂跑的都是妳,要我滿村子找人,把妳
拎回家。」

  不論過去、現在,他一直都在原地守候,不曾走開過一步。

  「呵——」

  她相信,不管她躲到什麼地方,他一定找得到她的。

  她安心地閉上眼,聲音逐漸模糊!「哥,我好像忘了告訴你一句話了……」

  「什麼話?」

  「等我醒來……等我醒來後,一定告訴你……」

  「好,我等妳。」

  他輕聲承諾。

  微風吹動未完成的素描手稿,一頁頁隨風翻飛,定在其中一張凌亂的字跡上—
—如果


  我還能再多活一天我要勇敢告訴你——我愛你將我最後的


  僅有的


  二十四小時的美麗獻給你等待來生


  化為秋蟬


  為你吟唱一個夏季的纏綿風乍停,窗外紛飛細雨止息。

  二○○三年七月七日,天空,放晴了。


                       (全文完)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6 14:4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