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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鈺]惹相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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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19: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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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0:05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楔子
     艷陽下,兩匹神駿的黑馬一前一後地在窄隘的道上飛馳。

    達達的馬蹄聲,清脆悅耳地響遍整座山岩,快烈的馬速,使騎士的衣衫鼓了風似地揚起。

    為首的男子,眸子是瑩亮的碧色,未綰的長發迎風翻飛,襯著朗俊的五官輪廓,使他全身上下充斥著狂放不羈的氣息。

    他強健有力的雙腿夾緊馬腹,恣意地縱馳著。那篤定的神采,仿佛他是這山林的主宰,而他唇畔不經意的笑弧,自信而雍容,足以軟化每個人的心房,卻也是死敵者一心想揮掌拍掉的可恨表情。

    岩壁上,一個青衣男子收回眺遠的眼目,對著身旁幾個粗漢子吩咐道︰“目標來了。”他望著遠方那得意飛揚的身影,再瞧瞧橫在眼前的千斤巨岩。語帶興奮地說道︰“好好兒地干,只要做掉了目標,爺兒自會重重地打賞!”

    “是!”眾家漢子齊聲應道。

    青衣男子擺著手,繼續觀察那兩名騎馬的年輕男子。

    當他們來到預定的位置,青衣男子的手掌猛然一插,眾位漢子吃力地推著巨石,將它推離暫時擱置的凹陷之處。

    前方被伐木除草、鏟成滑溜的九尺通道,讓巨石毫無窒礙地往下沖去,那轟隆轟隆的巨響,和千絲萬縷、難以察覺的微妙簫音在山岩之間回蕩著。

    待兩位騎士聞聲抬起頭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巨石的暗影已映在他們的眸心,預告著死亡腳步的逼近;駿馬兒驚駭異常,昂首嘶啼著,毫無預警地抬起前腿,騰起馬身,猛然躍起。

    兩個沒有防備的騎士經這麼重重一顛,宛如破敗的布娃兒,被狠狠地拋向半空,失速地朝崖下墜去;隨後而至的圓滾巨石,更是緊緊跟隨著他們彈落的方向,給予第二回合殘忍的重擊。

    “啊——”慘嚎聲響徹雲霄。

    半晌後,鳥鳴瞅瞅、溪水潺潺,又是一片美麗的寧靜。

    “好,干得好!”領眾的青衣男子滿意地大力鼓掌。從那麼高的崖邊墜至滿是尖刺奇石的溪澗,再被巨石追擊,必死無疑!“你們跟我回去找小王——”不妙,他差點說溜嘴了。青衣男子整了整臉色,威風道︰“跟我回去領賞錢!”

    “謝爺兒!”

    一行人從容離去。他們才移走半步,一塊原先被他們的身量遮住的石碑隨地顯露出來。

    那碑上怵目驚心地鐫刻著︰萬劫崖——墜崖者如歷萬劫、永無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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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0:15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第一章
     萬劫崖邊。

    剛經歷過一場致命追擊,大難不死的司將淳,徒手握住強韌老藤,而青史賢則落居他之下,僅以一段縴薄的衣帶,岌岌可危地攀著求生的希望。

    在他們身下的,是湍急的溪水與可怖的利石,仿佛張牙舞爪地威脅著要吞噬他們的性命。

    “好一個山明水秀的靈性之地!”懸在半空中的司將淳逸出賞味的驚嘆。他談笑若定,碧眸摺照閃著,結實有力的手臂毫不費力地挽著藤蔓。

    危殆的情勢並沒有駭著他,他也不急著施展輕功返回四平八穩的崖面,反而閑適地懸在空中,綻開一抹莫測高深的邪笑,左顧右盼。

    “別在那里假作風流了,快把我拉上去!”青史賢被他不疾不徐的態度惱得哇哇叫。

    “急什麼?游山玩水可是人間至樂啊!你想,有多少人能有幸被吊在這人人聞之色變的萬劫崖邊?”司將淳故意蕩了蕩藤蔓,享受在危險邊緣滑行的刺激快感。

    “難得契機,你不會想把它往門外推吧?”

    那陡然下降三寸的高度,讓青史賢大驚失色。

    “哇,我要掉下去了!爹爹、娘啊,沒給你們留個種是孩兒的不對,你們兩老趁著還年輕,多喝點十全大補湯,加把勁兒也許還能傳香火……”他胡亂喊叫著。

    “吵死人了!快閉上你那張大驚小怪的鳥嘴。”司將淳冷冷地薄叱道。

    青史賢噤聲,將頭一低,望向溪澗,粉身碎骨的可怕幻想立即襲上了他。

    “司將淳,你這該死的家伙!明明早就看見有人在石頭上動手腳,干麼要我跟你一起裝作無知受劫的樣子,掉到這個鬼地方來?”洞燭機先還落難,他真是太不甘心了!“我肯定是瘋了才會听從你的話!”

    “別讓我再說一次閉嘴。”司將淳悍然說道。“你是想將磨難一次受個夠,還是先躲過這回,然後再應付一次又一次的暗殺?”

    “什麼意思?”

    “讓那些奉命來襲的人誤以為我已死在萬劫崖,接下來返京的旅程,擋路的障礙自然都不在了。”

    “有道理。”青史賢想了想,隨即明白。“哇!司將淳,你好詐,假死騙人!”

    “是啊,那又怎麼樣?”他坦言不諱,實是因為他不在乎。“你听過哪個混蛋告訴你,我是以忠貞俠義自居?”司將淳嘲弄地說著。他從不奉行那套禮義廉恥的狗屁教條。

    每想到這事兒,司將淳總要嗤笑天下眾生。經書里的之乎者也有什麼好?他是漢族與異族通婚之下的混血後代,幼時,京城里那些個道貌岸然的儒生,無不繪聲繪影地傳述他的碧眸會招邪;飽讀聖賢書的人,居然最會造謠生非,實在可笑!

    他很早就對世俗禮教不屑一顧;人們愈是倡行勸人為善,他就愈不以當個好人為職志。

    青史賢暗暗叫苦。拜才高招嫉的司將淳所賜,他們這一路上受到不少襲擊,次數多得可與京城一年內的刑案相比擬。

    剛開始大家一起過招還挺好玩的,可他們老是打贏別人,久了也沒味兒,該是時候結束這種只勝不敗的游戲了!

    “說到底,我這身分驚人的青史公子之所以會掛在這里,還不是為你所累?”這下子他更有理由巴著司將淳不放了。“喂,你的輕功不是很好嗎?快帶著我上去呀!萬一把我摔著了,當心青史家的列祖列宗都來找你索命。”

    司將淳懶懶地低頭看了那個哀哀叫的家伙一眼。

    他不同情自封苦主的青史賢,一點點都不同情!長年的認識,已足以讓他透析,在那吊兒郎當的笑面之下,藏的是高深的武學技藝,但這家伙偏是尊奉“寧可累死別人,也別累著自己”的可恥信條;現下他就是一腳踢掉了青史賢,他也絕不可能摔死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

    這時,上頭幽靜的山林里,已經沒有巨石滾動的聲音,人聲也不聞半點,倒是一縷幽然的簫音在林間飄蕩著,風情無限。

    簫音?

    司將淳露出興味的笑容,似乎從他們策馬進入山區時,簫音便沒有停過。

    若不凝神細听的話,只怕會錯過這巧妙的聲音,因為它隱藏得相當好,完全融入自然之中,似蟲鳴,如鳥啼,隨景幻變;甚至在巨石滑撞的時候,簫兒也被吹得急促緊湊,貼合著當時緊繃的氣氛。

    那不是早已寫定的譜兒,而是即興之作,

    到底是什麼樣的高人,能有如此高深的樂學造詣?

    略曉音律的司將淳決定去一探究竟。

    “喂!這樣吊著很難受耶,你快點想想辦法好不好?”青史賢在下頭叫著。

    司將淳給他一個別有心計的笑容,然後朝懸著他的衣帶狠狠一劈,裂帛聲起。

    “我有事先走一步,你隨後跟上。”頓失累贅的司將淳,身子陡然輕盈。他騰身縱躍,眨眼間已上了崖面。

    “哇,你好可惡!”青史賢往崖底墜去,振臂嘶吼著。

    危急間,他袖口輕抖,疾速飛射出流線鏢,系著天蠶絲的鏢器卡住了崖邊的岩縫,在他粉身碎骨的前一剎那及時將他牢牢釣住。

    “司將淳,你不夠義氣!”青史賢望著身下湍急的溪水,抬起衣袖作勢擦汗道︰“呼呼,幸好我青史家暗器功夫了得,要不然,這回真要死在這里給你看了。”

    幽幽的相思林,有著宜人的寧靜。

    谷嵐一身雪白衣衫,坐在樹上,低低地吹著“嘆情簫”,一日也不倦。

    由于相思林就在萬劫崖邊,附近地勢險惡素來有名,很少有人會往這里來,因而她選擇在此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其實,谷嵐有地方去的。在她之上,師父谷清之、師娘風娘子、大師兄谷禪、嫂子繁兒及二師兄谷峻,他們都願意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但是嵐兒天性淡漠;上天造她的時候.仿佛忘了給她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感情,以至于她雖單純如白紙,卻也無法與人真誠交心。因此她寧可與任何人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也不願因為她的漠然,傷害了彼此的關系。

    她斂眉坐著,一如往常。

    忽然,極其細微的樹枝繃斷聲,使她意識到有輕功高手正朝著她而來。

    怕生的嵐兒,隨即擱下“嘆情簫”,冉冉輕躍了起來,往林子更幽深之處移去。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循著簫音而來的司將淳。他听聲辨位,發現裊裊的簫聲已停,吹簫者雖在附近,可正明顯地躲開他。

    “此人輕功極佳,但何必如此羞于見人?”性格不羈的司將淳一時興起,循著那輕點于葉梢的雅致足音,一路追去。

    只見一抹玉白縴影在林間輕蕩著,猶如傳說中的山林精靈。

    嵐兒一開始只是隨意避開,但來者緊迫在後、毫不放松,嬌弱的她已漸感壓力,連忙認真地躲藏著。

    她納悶,她的功夫全靠師娘風娘子傳授,她認為女子不需鍛煉過多武藝,以免壞了冰肌玉骨,所

    以只指點她最上乘的輕功與音學。

    她的輕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師父也說過,輕功由她使來,縹緲好比仙子,從來沒有人追得上,為什麼這人卻能毫不費力地辦到?

    嵐兒忽高忽低的,騰躍過一棵棵的相思木。

    就像是高手過招,司將淳愈迫愈狂野,斗志也更強烈。他漸漸熟悉了那抹縴影神出鬼沒的路數,掐準了她下一步的方位,司將淳縱身一躍,昂闊的背影便落在嵐兒正前方的枝干上,一厘不差地擋住她的去路。

    “看你往哪逃?”嘲謂的嗓音響起,伴隨著傲然的朗笑。

    嵐兒微微一詫,竟忘了要乘隙避開。

    司將淳緩緩地轉過身,想看清楚她的容色,唇畔的笑意卻在瞬間凝結住——

    盈盈佳人佇立眼前,若非她的嫩指就握著寒玉雕成的簫兒;若非她正亭立在枝頭上,他絕對想不到,有著極佳輕功與音學造詣的,竟是一名縴縴女子!

    她是美麗的、清靈的、不帶泥塵氣的。雙瞳幽幽,好比寒潭之水,芳唇朱紅,就像妍麗的花朵,雪膚細嫩白皙,宛如凝脂,身段盈麗,在白衫的襯托之下,更展現說不出的勻淨風情。

    然而,司將淳卻敏銳地注意到,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見喜怒波動,這教他心中暗暗生疑。

    嵐兒也從未想過,擋住她的,會是一個身量魁梧的悍然男子。

    望著他與眾殊異的輪廓,她只是微微睜大了眼楮,卻不似一般人大驚小怪。

    無疑地,他是好看的,卻也是深具威脅性的。嵐兒只見他身量比師兄們還高壯,微微泛棕的黑發未綰,任意披垂著,很是浪蕩狂放的模樣。

    她再將眼神往上移動,在觸及他淺色的眸仁時,心兒微微一動。一個人的眼神怎麼能是那樣地熾熱?青幽幽有如翠湖的瞳仁中,燎燒著一簇真火,像是要在它們所及之處,燎起放肆驚人的火海。

    嵐兒直覺地想避開這個令人難以等閑視之的傲岸男子。

    “為什麼要逃?”司將淳凝著她的晶眸,問出方才的疑惑。

    嵐兒不答,烏溜溜的靈眸一轉。不擅作假的她,不知那已泄漏了她的意圖。

    她冷不防地冉冉一落,落到鄰近較低的枝頭,豈知模熟她路數的司將淳,比她更早一步地攔住了她的去向。

    “別再逃了!”司將淳霸道地命令著。

    “不是逃。”只是避著素不相識的生人而已。嵐兒垂下眼簾,淡然地說道︰“你又為什麼追著我?”

    之所以如此淡漠,全是因為她素性冷然。嵐兒向來少與世人接觸,加上師父、師兄都視禮教如無

    物,故而行事只憑了心;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俗規範、常理民情,她全然不懂。

    “我是受到你吹奏的美妙簫聲所吸引,所以前來追尋你的芳蹤。”司將淳以邪情的語氣說著,他專注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盈滿了高張的挑逗與渴望。

    然而,嵐兒卻只是面無表情地佇立、不為所動。

    玩世不恭的司將淳好風度地輕笑,將招惹這冷情女子視為一大挑戰。

    他低柔地蠱惑道︰“姑娘,可否為我再吹奏一曲?”

    “為什麼要為你吹奏?”嵐兒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想听。”他親昵的嗓音,足以讓全天下的女人為他舍生忘死。“听完了,我自會離

    開。”

    嵐兒的眉梢微微一挑,在看到司將淳請求似地頷首之後,她湊近“嘆情簫”,幽幽地吹出了寧神曲。

    練就音學的最高境界,是可以左右人的思想,讓人心隨音律波動;而“嘆情簫”在她的控制之下,是能使人愉悅的樂器,也是能讓人瞬間喪命的可怕武器。

    嵐兒此時吹奏的寧神曲,音律極低極緩,聞者莫不昏沉睡去;她挑這曲兒,無非是想讓這男子昏睡,然後乘隙離開。

    可是,一曲終了,她卻發現司將淳仍矗立在眼前,狹長邪氣的雙眼閃爍著精光。

    他沒暈過去?嵐兒微愕。

    “好!”司將淳拍了拍掌,微微一笑。

    “為什麼?”她不解地低問。“為什麼你與眾不同?”

    能讓司將淳怔住的事兒不多,但眼前的清靈少女卻讓他有剎那間的出神。

    她的低語,讓他覺得矗立在她面前,他是無所不能的。“我當然該與眾不同。”他自負地做笑著。“因為我是司將淳!”

    名兒喚作司將淳的,就可以敵過她的簫音嗎?嵐兒實在無法理解。

    “嘆情簫”是師娘的畢生絕學,如今已悉數傳授予她。她可以在轉瞬問用蕭音奪人神智,甚至影響萬物,但為何運用到他身上,卻完全沒有作用呢?

    她依稀記得,世間唯一能對抗師娘吹的曲兒的,只師父一個;然而同樣的寧神曲改由她奏,師父卻如常人般地睡倒。

    師娘說,那是因為一物克一物。難道說,眼前的男子是能克住她的?

    “克”是什麼意思?被牽制住嗎?那種感覺似乎不好。嵐兒水靈靈的大眼,望著精神奕奕的司將淳,更覺該與他保持距離。

    “你說听完曲兒之後,就會離開。”她用他說過的話提點他。

    “我可沒說是馬上離開,還是稍候再走。”司將淳悠然而笑,玩弄文字游戲。

    這時,一旁的樹叢突然破開,一個錦衣華袍的公子也騰上樹身。

    “哎呀呀,你們都早點出聲,我不就找到你們了嗎?”正是隨後追著司將淳而來的青史賢。他落落大方地拍掉衣上的灰塵與發上的葉片。

    嵐兒無聲地凝著他看。這男子與司將淳截然不同,他的面目年輕稚氣,眉宇之間有著頑童氣息。

    “呵!美女姐姐。”青史賢抬起眼,望著嵐兒瞠直了眼。

    “我不是你的姐姐。”她只有兩位師兄而已,嵐兒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你當然不是我的姐姐。”她還是個少女,起碼小他五歲。但……這靈雅的美人兒怎麼這麼不通

    人情?!“呃,叫你‘姐姐’只是種稱謂而已嘛,何必這麼認真呢?”他攤攤手,立在枝干上的穩健模樣,說明了他的武藝絕不亞于二人。

    嵐兒在他的眸中看到了古怪,司將淳則不喜歡青史賢瞅著她的驚艷模樣。

    “司將淳,你好樣兒的!留我一個人在崖底,自己倒是很悠閑地跑來找美人兒搭訕。”他還真是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啊!

    “你也有同等的機會,先我一步找到她的,只是你一直賴著要我救你,所以延誤了。”司將淳嗤笑。“錯失良機,你現在又想賴誰?”

    “你是說,這位美人兒從剛才就在相思林里?”這里離萬劫崖不遠,若不是聾子的話,巨石滾動的聲音一定听得見。“然後,她就見死不救,任由我可憐兮兮地掛在崖邊?”他眨巴著眼楮,調侃似地看著嵐兒。

    “也許,她還看到了那些加害者如何籌策陷害我的計劃。”司將淳涼涼地說道,簡直不把生死當回事。

    而嵐兒連聲辯駁也沒有的模樣,落實了他的揣測。

    “美人兒,你真忍心看著我們傻傻摔下崖,險些一命歸陰?”青史賢滇怪著。

    “那不關我的事。”嵐兒眉目坦然,輕柔地回應.語氣是平緩無波的。

    她是看到了一批人鬼鬼祟祟地磨石闢道,也料想到了他們的意圖。但……生死榮枯都是別人的命運,冷然如她,偏生沒有任何緊張不忍的情緒;就像是待在再愉快的場合,她都無法真心微笑。

    “況且,你們武藝高強,若非自願往崖底摔,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你們?”她一針見血、不懂保留地指出。

    “噢!美人兒。”青史賢倒抽口氣,顯然被她大膽的言論嚇壞了。“說你是鐵石心腸嘛,你又不像,但你怎麼會……”他實在參不透她。

    嵐兒對這樣的喧責沒有感覺,也不知道她的話是否得體,更逞論在乎;倒是司將淳,唇邊逸著的淡淡笑紋,仿佛已經將她整個人看穿。

    嵐兒不習慣與陌生人閑扯淡,更不習慣被如此犀銳的眼神注視著,于是她的神情更冷,也更艷了。

    “你覺不覺得這位姑娘不太高興看到我們?”青史賢悄悄地對司將淳咬耳朵。行走江湖,各有各的規矩與禁忌;一旦冒犯了,可是會惹禍上身。

    “鐵定是。”司將淳輕笑道。

    “那……怎麼辦?”

    “走人。”司將淳望著嵐兒那白暫勻嫩,卻冰冷如霜的臉龐,邪氣笑道︰“後會有期了,姑娘!我會再來與你切磋輕功與音學,到時候,希望你要不吝指點在下才好!”

    他縱身一躍,回到地面上。青史賢立刻跟上,用力地呼叫著︰“喂,等等我啊!”

    嵐兒望著司將淳遠去的身影,一種奇妙的預感冉冉地升了上來。這男子和她所見過的其他男子很是不同,嵐兒知道,他是說真的——終有一日,他會再度來到達片相思林……

    她雙眉一斂。他若要來……那就來吧,干她什麼事?

    嵐兒重新在相思木上落坐,一如未受打擾之前,繼續心無旁騖地吹奏著簫兒。

    一切如常,看似一切如常。

    就連嵐兒自己都不知道,在邂逅司將淳的當兒,她那情不生、意不動的心口,已悄悄破了道裂紋一一就像是開了縫兒的河堤,而那縫兒正一點一滴地向外擴延……

    午時左右,金陽四照,聚集在京城鬧區的人們,紛紛擱下手邊買賣交易的正事,往茶樓酒肆移動。辛勤工作一個上午,一頓溫飽是眼下最為迫切的渴望。

    司重華一身氣派華服,搖著金質扇,帶著他的貼身小廝何明,信步進入了京城里規模最大的雲來茶坊。

    畢竟是非比尋常的皇親國戚,他一出現,立即吸引了人們的目光。

    “小王爺,今兒個怎麼有閑情逛到小店來?”脖子上掛著毛巾的跑堂,很快地上來殷勤招呼。

    “您這一來,小店都蓬壁生輝了起來呢!”

    “好說好說。”司重華儀態高貴地搖了搖金質扇。

    “我們主子今天是特地到這里來慶祝的。”小廝何明嘴快地說道。

    “慶祝?”跑堂的嘴像是蘸了蜜糖又抹了油。“小王爺臨了什麼喜?升官、發財、小登科?千萬別忘了讓小店沾沾喜氣。”

    “沒什麼。”只不過是想大吃大喝一頓,慶祝異母胞弟司將淳終于死在他手里而已,呵呵!“何明,別亂說話。”他輕叱道。

    “請小王爺在這兒稍候一會兒,我讓人上二樓廂房收拾收拾。”跑堂告退。

    “慢慢來沒關系。”司重華凝著爾雅的笑容,萬分體諒地說道。

    他一邊桿著等,一面親和力十足地與各桌客人點頭微笑,毫無架子。

    這時,雲來茶坊的前庭仿佛有著什麼樣的騷動,鬧烘烘的,客棧里的人們都挺起腰桿,眼光直往那兒瞄去,司重華有些不悅自己的風采被奪走。

    他听到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掌櫃火速地離開櫃台,咚咚咚地迎了出去。

    “將爺,您可終于又來光臨咱的小店號了!”掌櫃的聲音很是興奮,像是見到了期待已久的千金貴客。

    “這些日子以來,雲來茶坊上上下下的伙計們,可都掛記著您;沒有您,整個京城都失色了哩。

    “掌櫃,”一個月不見,你又更會拍馬屁了,怪不得京城里的茶肆,就屬‘雲來’最賺錢。”話中的挪揄意味,充分顯露出話者邪肆的性格。

    “那我呢?”不甘寂寞的嗓音也跟著響起。“有沒有人想念我青史公子啊?”

    “有!”掌櫃的嘴甜呼呼的。“賢爺,哪家姑娘不是倚窗期盼著您回來呢?”

    “呵,听到有人惦著我,總算感到一點安慰了。”青史賢難掩得意。

    那笑語愈傳愈近,輻射出的力道也愈讓人難以漠視,司重華立即感覺到頸後的寒毛慌亂豎起,背脊開始由下往上竄涼。

    何明不安地說道︰“主子,不是說司將淳已經被……”他們不會是撞鬼了吧?

    “閉上你的狗嘴!”司重華一改之前的雍容笑顏,瞬間變臉,惡狠狠地低此道。“你敢再多說一個屁字,我回府就立刻割掉你的舌頭!”

    “小的不敢。”何明趕緊認錯,好怕陰晴不定的主子當真拿他開刀。

    司將淳與青史賢踩著閑散的步子,由掌櫃伴著,緩緩地進入雲來茶坊的內堂。

    所有的人都對有著異國輪廓的司將淳行注目禮,而他卻依然從容自若地瀟灑走過——或者以我行我素來形容他,更為貼切。

    司將淳,是京城里的傳奇!

    王爺高尚的血脈為他增添了尊貴的氣息,異國狂放的血統造就了他不羈的性格;漢蠻兩族的融合,則讓他得天獨厚地擁有最魁梧的身量與最懾人的俊顏;他白手起家、締造無數財富的本領令人嘖嘖驚嘆,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風格,讓人永遠摸不清他的思路方向。

    他是一個謎,一個永不熄滅的發光體。因此,不論何時何地,他都是視線的焦點,凝聚的幾乎只有驚嘆與贊佩,縱有鄙夷,也只是意氣之爭,都是些手下敗將不願坦然服輸的表現而已。

    進入了內堂,司將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譏誚笑容,睇著那背向著他的華服公子,若有所思地開口道︰“掌櫃,剛才在門口,你怎麼沒告訴我,我‘大哥’也在這里?”細听之下,他的語氣有些嘲諷。

    “啊!都是我的錯。”掌櫃一拍額,連忙道歉。“都是因為見到將爺太高興,只顧著與將爺話家常,倒把這等重要的事給忘了。”

    “不怪你,去忙你的吧。”語氣是輕挑的、隨便的,卻遠比司重華更有魄力。

    青史賢噙著愉悅的笑容。“小王爺何以不理會我們?”他可迫不及待要看司重華乍見他們大難不死的驚怖表情。

    “是啊,為什麼不理會我,‘大哥’?”司將淳更往前靠近一步。

    他很明白,司重華僵硬的身軀代表什麼,也很清楚他對自己的厭惡與恐懼。可是啊可是,他就偏要靠過去,偏要邪惡地翻騰他所有不安的情緒。

    “沒……沒有。”司重華微微戰栗,氣勢硬是矮了—大截。

    司將淳身上那屬于邪魅的氣息,直接威脅著他。他強迫自己掛上最親和的笑容,轉身向他視如眼中釘的雜種弟弟打招呼。

    “‘小弟’,你上茶樓怎麼不先招呼我一聲?”

    “好讓你避開我?”他是專程來堵他的,豈可讓他聞風而逃?

    “不是。我是說……大家可以一起過來喝杯茶。”他多恨自己的氣勢敵不過司將淳,卻又從來不肯落荒而逃,落實了他始終不如人的可恥臆測。

    然而,他們兩兄弟面對面矗立的模樣,卻讓不明底細的人們驚嘆其壯觀。

    已然仙逝的老王爺,就只這兩個兒子,看起來一樣出類拔萃,其實仍有差異。

    司重華是老王爺的嫡長子,名正一言順地接收他遺留的一切;他雖一表人材,可惜才智平庸,是以名義上已貴為王爺,人們仍以“小王爺”相稱。

    反之,司將淳就大大地不同了。他沒有繼承老王爺一分一毫的財物,卻獨享與他一模一致的雄才大略。他自立門戶,年紀輕輕已賺了缽滿盆滿;他看似玩世不恭,卻有著最精準的眼光與最厲害的手腕,使他永遠都在談笑間、輕而易舉地勝卻無數。

    人們都羨慕老王爺有一雙好兒子,一個承名、一個獲利;更稀罕的是,兩人兄友弟恭,未曾有爭產的丑態出現。但是,只有明眼人才看得出來,貌似恭良的司重華十分嫉恨司將淳。在他心目中,司將淳的每個勝利,都讓他更顯失敗;司將淳的存在,完全奪走了他身為老王爺嫡長子的光彩,但他從來都不肯坦然服輸。

    數不清多少次,他派人暗算司將淳,卻都不成功;他甚至私下造謠,司將淳行為乖張,是異種魔胎,並巧妙地將話傳入聖上耳中,然而,沒想到錯有錯著,反而讓聖上與司將淳產生了非比尋常的友誼,成了眾所周知的知心之交。

    司重華搖了搖金質扇,盡管恨著司將淳,他仍要維持他大度能容的假象。

    “‘小弟’,听說你前陣子前往南方營生,一切都還安好吧?”

    “托你的福。”司將淳意味深長地笑道。

    “怎麼這麼說呢?”

    司將淳趨身向前,壓低聲音地說道︰“‘大哥’,你差人在猛虎崗、景上鎮等地招呼我,用的都是入流上段的高手,恐怕耗了不少銀子吧?如今我一切安好,身手反而被磨得更矯健,怎麼能說不是托你的福呢?”

    “將淳兄,千萬別忘了萬劫崖的那筆帳。”青史賢難耐寂寞地插嘴道。“那巨石滾下來的樣子可比千軍萬馬,實在太壯觀了,令我畢生難忘。”

    “青史賢說的是。像這等天大地大、值命抵償的恩情,你說……該要我怎麼還呢?”司將淳輕如呢喃地說著,語意卻透露著絕對不容錯辨的威脅。

    司重華俊臉煞白,比司將淳矮了將近一個頭的身量微微抖瑟著。

    他好恨,恨司將淳的光芒讓他顯得多余;他又好怕,怕他的反撲會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他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使得今生必須與這樣的人成為手足?

    這時,跑堂匆匆而來。

    “三位爺,樓上的東西廂房都已收拾好了。請問你們是要並成一間用餐,還是分開?”

    司重華無法再面對司將淳一時半刻,卻已虛弱地說不出自己的意見。

    “還是分開吧!”司將淳大發慈悲地放過他一馬。“我和青史公子有要事相商,不能陪‘大哥’把酒言歡。”他似笑非笑地睇著猛吐一口氣的司重華。“‘大哥’,你先請。”

    被宛如惡魔的司將淳放過的一剎那,乍然放松的神經令司重華幾乎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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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0:27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第二章
     可恨,簡直可恨到了極點!

    進了雲來茶坊擺設雅致的西廂房,憋住滿肚子氣的司重華,恨不能盡情地搗碎房里的東西,以渲泄他的怒氣。

    但他不能這樣做。他是人們眼中最沒有貴族驕氣的小王爺,不管他多麼憤怒,他都不能撕毀精心打造,只為與他的雜種弟弟一別高下的精巧面具——

    司重華一手抓過盛裝西域美酒的典雅瓷瓶,就口大飲。

    “主子,您別這樣……”小廝何明好害怕。主子太過在乎他那高人一等的弟弟。

    司將淳天生就有著讓人不顧—切想追隨的特質,而主子卻總是耿耿于懷。每次較勁失敗,他就會瘋得像什麼似的;要是這時在府里,只怕他會狠狠抽行無辜的僕佣幾頓鞭子演恨。

    何明多慶幸,他們現在是在外頭,主子就算再狂怒,也會多少顧念著面子。

    “哼,那個雜種有什麼好?一雙綠幽幽的眼楮就會招邪,整個京城的人都被他吸走魂兒了,還傻傻地贊他。哼!”他粗魯地揩掉唇畔的深紅酒漬,恨恨地說。

    這時,廂房的門兒被敲了敲,戰戰兢兢的何明過去開門。

    一個衣衫襤褸、滿面風塵的老頭兒彎著背站在門口,他有著純粹屬于異國的五官,手中提著沙郎國的樂器南夕琴,在門口求見。

    何明認出他就是在雲來茶坊門外混飯吃的潦倒樂師。“去去去,我主子沒空招呼你。”這當兒,不相干的人可別來自我罪受才好。

    “小王爺,您想不想除去心腹大患?”老頭兒越過何明,徑直對司重華說道。

    “我有辦法可助您一臂之力,保證一舉奏效。”

    “一舉奏效”四個字點醒了酒意微醺的司重華。他眼楮一亮,請他進門。

    老頭兒先是簡單地自述來歷。語畢,司重華好奇地打量著他。“你曾是沙郎國的咒術師,因為咒

    術被禁,所以落魄至此?”

    沙郎國位于中原的西北方,特產是美麗多情的女子與陰毒靈驗的咒術。

    三十年前,隨著沙郎人大舉移遷中原,咒術也傳了進來,造成不少流血咒殺。先皇有鑒于此,特地下了道“施咒者不論貴賤,一律處死”的嚴峻律令。

    “是的。我所求不過是晚年的溫飽,如果小王爺願意與我交換條件,我會用沙郎國最靈驗的咒術,達成你最大的心願。”老頭兒謙卑地說著。

    打從司將淳一進雲來茶坊,他就將小王爺眼中潛藏的恨意看得一清二楚。小王爺的熊熊恨意足以焚滅一切,老頭兒相信,唯有這樣的人,才有勇氣嘗試險路,所以他尾隨而來,提出交易。

    咒殺?!這太可怕了!“主子,別啊!”何明驚慌阻止。

    然而,耳聞過咒殺威力的司重華卻很有興趣。“說說看,你打算怎麼行咒?”

    “小王爺可有興趣一試?如果有的話,我可以奉告;可如果沒有的話,請恕我要藏著這私傳的神秘咒術。”老頭兒眼中透著堅定的光芒。

    只要行咒,就能輕而易舉地除掉眼中釘,多好!司重華心動了。“好,我答應你。只要你能助我除去那個人,我就供你半世溫飽。”

    “謝小王爺!”得到承諾,老頭兒不再拘泥,低聲道︰“在行咒之前,要先集全火畏金、不死木、不絕泉、火紋石四樣珍物,擺在府上的陰四方,再由七情不動的奇女子坐鎮中央,由我施念咒語,且須得不受打擾的七日七夜,方可讓那人暴斃。”

    “這麼簡單?”司重華質疑著。

    “說來容易做來難,尤其難在事前的準備功夫。”

    “哦?那些東西很難集全嗎?”什麼金呀木的,都是些沒听過的名兒。

    “火畏金、不死木、不絕泉、火紋石四樣珍物不易取得,但只要有心,絕非難求。”老頭兒微嘆口氣。“至要緊的,是那名坐鎮中央的女子。”

    “女子?”

    “一世只有一個不動七情的奇女子,要生擒了她,才能順利行咒。”也就是說,一世就只一個幸運兒,能夠行使這項最陰毒的咒術。

    “這名女子現在在何方?”就算是五花大綁,他也要叫人將她捉來。

    “我來算算。”老頭兒閉目冥思,掐指運算。“有了,她就在萬劫崖邊的相思林里。這種女子無歡無淚,形容淡漠,離群索居,很好認的。”

    司重華听得入迷,毅然決定只要能夠除去司將淳,他可以違抗嚴刑峻法、排除萬難去搜集行咒的一切道具,當然也包括不計代價去擒拿那名舉世無雙的殊異女子。

    就在司重華與老頭兒相商密咒之際,東廂房里響起了一聲不屑的咳笑。

    這是一個華麗的廂房,栓木拼起的牆上繪著兼具防腐與裝飾作用的繽紛彩畫,地上鋪著厚絨絨的羊毛地氈。一張四平八穩、精雕細琢的桃木桌立在中央、案上奉著時蔬鮮果、糕點茶湯,好不豐盛。

    兩名昂藏的男子相對而坐。

    “吱!荒唐。”青史賢閑閑地將剝了殼兒的四色干果往嘴里拋。“將淳兄,你‘大哥’是不是想殺你想得瘋了?”

    “絕對是。”司將淳嗓著上好的碧螺春,言笑晏晏。“這似乎是他活著的唯一目標。”瞧,多麼貧瘠的人生!

    青史賢嘻嘻笑。“怪不得他會相信那種糟老頭兒說的談話!”

    盡管西廂房里的人說話已小心翼冀地壓低了聲調,但仍是白耗功夫。

    對于像他們這種武藝高絕、內功深厚的人來說,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注意;只要有心,凝神細听,再細微的隔牆秘密,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乎,司重華與老頭兒的密談,早已不是什麼秘密,統統落入司將淳與青史賢的耳中。

    “你‘大哥’簡直莫名其妙,干麼恨你入骨?”司將淳雖然邪得很,但邪得還滿討人喜歡的嘛,青樓的姑娘愛他、好人家的姑娘也愛他。

    “恨我比他聰明、武功比他厲害、賺的銀兩比他多,連臉皮都比他好看。”司將淳自負地輕笑。

    “而我認為,他唯一勝過我的地方,就是他很有自知之明。”

    “笑死人了!自己不如人,反倒怪別人太強?人前一個樣、人後下個樣,淨玩些雙面人的下等把戲,怪不得一輩子都不長進!”青史賢實在太討厭他了。

    司將淳不置一詞,只是端著甘味的茶水,笑笑飲了。

    青史賢口沫橫飛地批評著。“再說,他真的笨死人了,信什麼鬼咒術?只要安幾樣珍物,叫個女人坐在正中央,再隨便念幾句咒語,這就算殺掉一個人了?”

    “真的。”司將淳好整以暇地玩弄著青瓷小杯,低吟著。

    青史賢繼續發表高論。“要是殺人真這麼容易,干麼還要南征北討?所有的將士都待在家里念

    咒,蠻夷之邦豈不都死光光了?瞧,這多省事!”他甩了甩頭,就是無法接受怪力亂神之事。

    “那是真的。”司將淳依舊氣定神閑,再沏一泡滾燙春茶。

    青史賢簡直欲罷不能。“笑死人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騙的小王爺……咦!你剛剛說了什麼?什麼是‘真的’?”他的耳聒子終于又搜羅了一點聲響。

    司將淳滿不在乎地沖著熱茶,細細地品聞上好茶葉的芬芳。

    在青史賢差點要急死的時候,他才緩緩說道︰“那個老頭兒說的每個字,都是事實。用他所說的行咒辦法,的確是可以咒殺一個人。”

    “真的假的?”青史賢驚訝地猛吞口水。“可以讓人暴斃?”

    “嗯。”茶香真迷人!司將淳眨著朦朧雙眼,滿足而悠然地道︰“被咒者將七孔流血、心脈攣縮至死。”

    “嘩!”青史賢驚跳了一下。“你沒唬弄我?”

    “別忘了,我娘也是沙郎國人。”而且還是個一流的女咒術師。

    她在世的時候,已將沙郎國的神秘咒術一一傳授給他。雖然司將淳一點兒也不掩藏性格中邪佞不羈、囂張狂妄的一面,但在背地里耍陰玩狠、下咒害人之事,他根本不屑為之。是以他腦中的那些靈驗咒術,從來都無用武之地。

    不過,拜他娘是被爹金屋藏嬌所致,並沒有多少人知曉他娘的能耐;司重華想在魯班門前弄大斧,只能算他自尋死路。

    “啊!大禍臨頭了,你怎麼還傻傻地坐著等人來殺?!你不去做點什麼,保住自己的命?”想充英雄也不是這等充法嘛!青史賢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到時候你要是死得太丑,我可不要幫你治喪,就算你腸穿肚爛,也得自個兒走到墳地,躺下來人土為安。”他三兩下就把身為好友的最後責任推得清潔溜溜。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司將淳低笑著,胸有成竹。既然他也懂沙郎國的咒術,自然清楚有哪些逃脫之道。

    而玩世不恭的他,打算挑其中最刺激的一種,以性命為賭注,與司重華玩上一玩。畢竟人生苦短,怎麼能夠白白放過任何一個驚險玩樂的機會?

    “干脆咱們直接搶先一步解決司重華,反正他也帶給你很多麻煩。”青史賢盡出鬼主意。

    “我不會主動殺了他。”他根本不把這個軟弱無能的對手看在眼里。之所以會持續纏斗著,完全是因為司重華不死心,硬是要除掉他。

    然而,他也不是好惹的。若是司重華上意以死相逼,磨光了他的玩興、惹過了頭,他的反撲可是不惦情面的。

    “不然,我們去搶走什麼木呀石的,還是殺了那個女人,讓咒術行不通?”

    “說到了那個奇異女子……”司將淳輪廓分明的俊臉上,浮現著玩味的邪氣笑容。“我們才見過她的,記得嗎?”

    “在哪里?”

    “老頭兒不是說過了嗎?萬劫崖邊的相思林里。”那玉白的縴影、楚楚的嬌顏,至今還盤旋在他的腦海之中,不會褪色。

    “是她?”想起了那位不讓他攀親帶故的美人兒,青史賢頓悟。“怪不得她迥異于尋常女子。”既不因為贊她美麗而喜悅,也不因為調弄她而羞怯,沒喜沒憂的,好不奇怪。

    青史賢想著︰果然是各花入各眼,司將淳看來頗為中意那名女子,他卻反而比較欣賞熱情大方的姑娘家,也許帶有一點潑辣凶悍也不錯……呵!

    “沒錯,正是她。”司將淳原本就對她倍感興趣,打算過陣子再上相思林去,逗弄美麗卻冷漠的她,此時偏巧逢了司重華想利用她來下咒之事……他心念疾動,未到半晌,一個有趣的計劃便逐漸成形。

    “既然知道她在哪里,那就好辦了。”青史賢皺著眉說道。

    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對于女人,不論美丑,他向來是最憐惜的了。不過,人是有分親疏,他當然看不得常讓他賴著的司將淳被活活地咒死。

    “的確,知道她在哪里,事情就好辦了。”司將淳意味深長地笑著說。看著青史賢愁眉不展的樣子,他知道這家伙是在為美人兒的性命擔憂。“放心好了,她不必死。”就算是他,也舍不得讓那麼美麗的女子香消玉殯。

    “為什麼?”

    “因為我打算將計就計。”沙郎國的咒術,沒有人能比司將淳更了解的了。他緩緩地吟出行咒大忌。“行咒者在施咒的期間,如遇阻礙,不但咒術不成,還會反彈回施咒者本身。”

    “我懂了,你打算在他們施咒的期間內,加以破壞,對不對?”青史賢興奮地問著。“到時候,帶我一起去搗蛋,保證整得他們哭爹喊娘!”他摩拳擦掌著。

    “這也是一個辦法。不過,照我的方式來,將會更驚險、更有趣限!”司將淳莫測高深地笑說道。

    “你打算怎麼做?”青史賢很有興趣,想要長長見識。

    “就……讓那姑娘動情吧!”司將淳玩味地說著讓人不懂的奇怪暗語。

    “讓她動情?這算什麼解決辦法?”恐怕是司將淳見色起意的下流念頭吧?看不出他竟是如此好色的男人!青史賢大驚小怪著。“喂,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司將淳知道他誤會了,卻神秘地不予澄清。

    “想知道就靜觀其變。好戲總是在後頭,不是嗎?”他以一個篤定又奇特的笑容,封住了青史賢勃發的好奇心。

    日出日落、月圓月缺,相思林里的歲月,總是那麼規律有致。

    換作是一般人,面對著一成不變的景色,以及沒有朋伴的寂寞,怕是問得要瘋了;可是對于嵐兒來說,這份靜謐卻是她最能感到悠游自得的氛圍。

    然而,此時相思林旁的狹道,卻遠遠地傳來了商旅車隊的喧雜聲響。

    嵐兒將自己藏得隱密些,通常只要安靜地坐在樹上,誰都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爺兒,你說要在這片林子里,找一個長居此地的女子?”往相思林而來的,不是一般商旅,而是許多武夫。其中之一對雇用他們前來的青衣男子悄然道︰“可在這相思林里,根本沒有屋舍、人煙,該怎麼找?”

    嵐兒在樹梢上屏息听著,懷疑這一大片黑鴉鴉的男人,都是來尋她的嗎?

    “仔細給我搜就對了!一個女人家能躲到哪里去?”青衣男子對于隱藏幕後的主子的命令,也覺得頗為古怪。

    這時,一個待命的武夫仰首打了個大呵欠,竟不意發現林梢有著一角潔白的綢料。他循著往上看去,果然見著了一個姑娘家端坐在枝干上。

    “爺兒,你找的是不是她?”他忙指著嵐兒大喊著。“就在那里!”

    眾位武夫抬頭往上看,紛紛發出了不敢置信的驚嘆聲。那般清研的女子,看來不易親近,卻是他們生平首見的冷艷風華。

    是了,準是她!“無歡無用,形容淡漠,離群索居”,這女子看來無一不合。青衣男子滿意地點點頭,總算可以交差了事,彌補上回的差錯。

    嵐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避開。

    听這些人的語意,的確是沖著她來,冷情的她不欲與人接觸,起身便要走。

    “姑娘,且慢!”主子交代過,先禮後兵。青衣男子拱手一揖,說道。“我們沒有惡意,我是奉我主子之命,前來拜訪姑娘的。”

    他喝令身旁的武夫,打開運來的三只樟木箱。“這里有上好的續羅綢緞,以及來自西域的珍貴寶石,都是我主子贈與姑娘的,祈請姑娘笑納。”他以指尖夾著各色寶石,寶石在日光的照映下閃爍生輝,漂亮極了.

    嵐兒絕美的臉龐上沒有半絲情緒,她望著那些生人的神情,像是望著地上的小草,那般冷幽無情。

    “哼。”不屑的嗤笑聲冷冷響起,仿佛近在嵐兒耳邊。

    嵐兒眉間微微地牽動。是誰在冷笑?為什麼她會有種淡淡的熟悉感,覺得這聲音似會相識?

    “有請姑娘跟我回去,見我主子一面。”青衣男子恭敬地說著。

    什麼禮品?什麼笑納?嵐兒听不懂。她只想快些離開這個荒謬的場面。

    嵐兒騰起身,輕巧優雅地往另一棵相思木上奔去。

    “嘩,這個漂亮姑娘會輕功!︰“

    “怪不得她不用梯子,也爬得到那麼高的樹上去!”

    武夫們竊竊私語著。他們只習了一般的武打功夫,賣的是膽量和蠻力,像這麼神巧的上乘功夫,

    別說學了,就是見也沒見過。

    見她要走,青衣男子揚聲說道︰“將她擒到手,別讓她跑了。記住,主子要的是活人!”

    所有的武師听令備戰。他們將粗布衫的衣擺撩起,露出原先貼在身上的武器,喊打喊殺地奔向相思林。

    嵐兒見此情形,連忙運使輕功,從這棵樹躍上那棵樹去。但是相思林外,更有一排弓箭手,隨著她輕巧飄移的身影,不斷瞄準、放箭。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嵐兒執起貼身的武器“嘆情簫”,輕輕吹送能使人筋麻骨酥的迷魂曲,讓他們拿不住手中的武器,紛紛軟倒。

    但是,武夫們用的顯然是人海戰術。一批又一批的武夫,不斷地攻進相思林,將此地團切圍住,不留一絲空隙。

    “幸好主子想得周全,畢竟寡不敵眾,諒她武功再高也逃不掉。”青衣男子得意洋洋地道。“給我上!”

    武夫們猶如潮水,不斷從四面八方涌來。

    嵐兒的情況頓時吃緊。“嘆情簫”縱是能左右人心、影響萬物,可用的還是吹簫者的綿綿內勁;在短期大量的消耗之下,嵐兒已漸感不支。

    她停下“嘆情簫”,不再試圖迷倒他們,全心全意地施展輕功,只求有一線機會離開這里。然而,此時恍若有神相助似的,每當鐵箭朝她射來,總在中途被輕巧小石撞偏。

    嵐兒注意到了,心中正懷疑著。是誰暗中助她?不可能是兩位師兄,他們擅長的可不是暗器功夫,也沒有必要躲在暗處幫她,大可明刀明槍地來呀?

    嵐兒乘隙快走。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喊叫聲己遠,她來到了小溪邊。

    她悉心听著,確定附近已無人聲,才安心地跪在地上,輕掬溪水拍打雙頰。待她張開雙眼,搖蕩的溪面竟浮現了除卻她的另一道偉岸人影。

    如果說,那源源不絕的武夫讓她忙慌了手腳,那麼,這抹隨著池水搖擺不定的邪氣倒影,就足以讓她愣上好一陣子。

    他……他真的又來了?

    嵐兒有絲驚訝。她站了起來,笨拙地旋過身。當她的目光千真萬確地觸及那男子時,她下意識地倒退一大步。

    那一步,幾乎讓她跌入溪里!

    “姑娘,這麼想與我鴛鴦戲水嗎?”司將淳開展雙臂,及時摟住她的楚腰,可惡地用著邪肆的語調,抵著她小巧的耳垂輕笑。“你說,我該不該讓你如願?”

    嵐兒為這親昵相擁的感覺而微微地起了戰栗。司將淳那熾烈的體溫、霸道的體味,瞬間環緊了嵐兒的嬌軀,固執得不肯松開。

    “放開我!”嵐兒勉力撐著不適的身子,推拒著他。

    她不習慣有人近她的身;太過親密的距離,讓她不自在。

    “放開你!”司將淳生平最不喜歡為難別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他立即松手。“好吧,如你所願。”

    他這一放手,暈眩感隨即襲上了嵐兒。一陣搖搖晃晃之後,虛弱的她再度往他胸前頹然一倒。

    “姑娘,你可要看清楚,這回是你自個兒投懷送抱的。”司將淳再度摟著她,嘴上賣著乖,強調道︰“我只是順手接收而已,順手的喔!”

    他的調侃太明顯,嵐兒卻沒有力氣反駁他。

    不行了,她真的好累……這種無法支撐自己的疲倦感,讓她別無選擇地偎向司將淳;就像是落入網中的美麗蝴蝶,曾經試圖振翅掙扎,最後卻只能屈從。

    一旦順了他,嵐兒便覺得好過多了。雖然暈眩感仍是不減,但耗去大量內力的身子,因為有著他魁梧有力的身量可以依靠,頓時輕松不少。

    司將淳擁著她,撫著她的俏臉,露出了滿意的愉悅輕笑。嵐兒無言的順從,正中了他的下懷,他聞著她的馨柔發香,幾乎心醉神迷。

    這漠然的女子太特別,牽動了他的心,不枉他再度造訪相思林的美意。

    她有氣無力地問著︰“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是你對救命恩人該說的話?”司將淳將她微微扯開,碧眸直直地探索她的眼底。“你知道女子都是以純潔無暇的美麗胴體,報答救命恩人的嗎?”

    嵐兒坦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他所說的話,是她從未听說過的;單純如她,也全然不懂他語中暗示的挑逗意味。

    “無妨,現在記起來也不晚。”司將淳緩緩地說道。“這就叫做以身相許。”

    “慢著,你什麼時候救了我?”為什麼忙不迭地想向她索取報償?嵐兒不解。

    “什麼時候?”司將淳落下大掌,撫著她的雪頰。“你以為剛才在相思林里,是誰打偏那些箭矢,讓你逃過一劫?”他曾向出身暗器世家的青史賢學了兩三手、管用得很。“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司將淳以一臉真假莫辨的期許表情,望著嵐兒。

    “是你?”嵐兒低問,有一絲絲驚訝,想都沒想過當時慷慨助力的人,竟會是他。

    “當然是我,在下是專程趕來替你解危的。”司將淳認真地瞅著她的星眸。“專程的喔,不為別的,就為你而來。”他說著一般女人最愛听的甜言蜜語,期能讓美麗而冷然的她有一點點反應。

    為她而來?嵐兒的心口悄悄一抨,神色卻依然冷凝如常。

    “既是如此,那你為什麼躲躲藏藏、掩著行跡?”她無法理解行事為何不能光明正大。

    “我這是真人不露相啊!”司將淳似假還真地說道。

    其實,在探知司重華召集武夫上相思林、誓言不擒了這女子絕不罷手的消息之後,預知相思林將被搞得翻天覆地的他,唯恐美麗的她將受到傷害,故而隨後趕來,誰知正巧撞進一團混戰之中。然而,幫著她逃脫之事,當然是絕不能被人看出是他干的,否則什麼戲都甭唱了!

    嵐兒側首思索。“那麼,方才在我耳邊冷笑的人,也是你了?”怪不得有種淡淡的熟悉感,原來是見過的人。

    司將淳不置可否,但對于司重華想得出用賄賂來誘引嵐兒自願走入王爺府的這一招,感到實在好笑。

    一個冷情之人,原是無欲無求,收買的招術又怎麼可能行得通?

    除非是采取逐步誘惑的手段,用極其挑逗的手段,一點一滴地將喜怒哀懼愛惡欲等七情嵌入她的魂兒之中,教她識了情愛、有了欲求、懂了喜憂,就像他正打算誘她動情的邪惡點子一樣……

    “我?我又是誰?”他不答反問,將覆了厚繭的指腹抵住嵐兒的細嫩唇瓣。

    “司將淳。”她率直坦然地回答他。若不是毫不猶豫地喊出了他的名兒,嵐兒還真不曉得自己將他記得那麼牢。

    而她微動的芳唇,讓司將淳的手指像是承受了最甜美的細吻,那種歡愉如電的觸感,令他堅如磐石的心微微一動,他滿足而邪氣地笑了。

    嵐兒的粉臉驀然氳成淡淡腓紅,紅得連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唇上那熱熱麻麻的細微感覺,代表著什麼?

    盡管幾不可察,但司將淳還是很敏銳發現了她細致的波動,感到十分滿意。他箝著她小巧的下巴,霸氣地道︰“很好,你必須將我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到死都不能遺忘。”

    “為什麼?”她為什麼該記著他的名兒?她必須刻意記著嗎?

    司將淳像是沒有听到她的問題。他露出十分跋扈的笑容,危險地預告著。“嵐兒,從今以後,我要定了你。”要定她為他動情!

    要定她?為什麼要她?他想怎麼要她?是想帶走她嗎?

    嵐兒迅速地聯想到……“難道說,你和林子里的人是一伙的?”他們說,要她笑納那些饋贈,然後跟他們回去見主子一面。難道他也是說客之一?

    嵐兒其實沒有任何懼怕的感覺,只是懷疑著。

    “不是。”司將淳的回答,讓嵐兒莫名地松了口氣。“他們是來抓你的人,而我……”司將淳望著她的眼神,有著獵鷹般的犀利,篤定得像是預告著改變她一生的事兒即將發生。“我是來索你的心!”

    “索我的心?”嵐兒不解地覆誦著,感覺像是被狩獵的美麗獵物。

    那聲疑問,是嵐兒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就在她極力思索的當兒,司將淖已準確無誤地點中了她的昏睡穴,將她送入了無邊無際的幽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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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0:37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第三章
     司將淳端坐案前,轉頭望了榻上暈厥的冷情女子一眼。一個時辰以前,他才將她從相思林帶回了他的宅邱,安置在這座清風間里。

    她持續地沈睡著,呼息均勻有致;被點中的穴位、足以讓她沈睡上三個時辰。

    司將淳加速在紙上繪著奇異的圖形,寫著神秘難辨的文字。這是沙郎國的咒術之一,相傳每個人的額上都透著特殊無二的瑞氣,而有心找尋的咒術師,可以根據這股瑞氣的方位,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現在他所做的,就是將她的瑞氣封住,讓人找不著她落腳在他的府邸;要是讓人知道她就在他的庇護之下,那麼這場戲大概也不必唱了。

    司將淳書寫完畢,便到楊邊執起嵐兒的手,放出一滴鮮血在紙上,燃盡之後,將紙灰當空一灑,就算大功告成。

    就在他剛處理好的時候,清風閣外傳來了爭執喧鬧的聲音。

    “賢爺,你別硬闖啊!”

    “讓我進去!我听下人說,司將淳在這里。”有青史賢在的地方,似乎就與嘻雜與混亂脫離不了關系。“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同他說!”

    “慢點再說吧。主子交代,誰都不可以進去打擾他……哎喲!”

    那一聲呼疼的聲音,正是守門的人被青史賢的暗鏢射中的聲音。

    又倒了一個!

    司將淳在清風閣里暗嘆了一聲。自從青史賢來了之後,他的下人似乎常有輪流睡大覺的機會,次數之頻繁,讓鮮少怒形于色的司將淳都快發脾氣了。

    青史賢興高采烈地拍拍手。“唉!我叨擾府上這麼久,難道你們這幫人還不了解我不屈不撓的性格、出神入化的功夫嗎?”真是的,害他每次都要露一手暗器世家的絕代功夫,搞得他好像很愛賣弄似的。

    “將淳兄,你在這里嗎?在就應我一聲吧,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青史賢愉快地邊撲向清風閣的大門,邊大聲喊。“听說司重華召了好多武夫上相思林,可是都無功而返……噢!”

    就在他即將以掌擊開大門時,扉板忽然應聲而開,司將淳僵著臉,堵在門口。

    青史賢小心翼翼地踏著腳尖,越過司將淳像山一樣魁偉的朗軀,朝他的肩頭後方看過去。

    姑娘!榻上躺著一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姑娘!

    “嘿嘿,像這種嚴禁打擾的好事,你就早點說清楚嘛!撞見好兄弟正在于這檔事兒,就算是我,也會很尷尬的!”他擠眉弄眼著。

    司將淳莫測高深地看著他曖昧至極的表情。

    “好好表現一下你的男性雄風,不過,可別把人家小姑娘給累垮了!”青史賢鼓舞地拍拍他的肩膊,一溜煙地跑了。

    跑到了一半,他才想起那位姑娘的模樣似乎十分眼熟。咦!她不就是相思林里,那個對他冷冷淡淡的女子嗎?

    “慢著,司將淳!”他又火速地沖回清風閣門口。

    司將淳無言地看著他不定性的樣子。青史賢的脾性就像小孩,總是閑不住、蹦蹦跳跳。從頭到尾,他連半句話都還沒說,青史賢便已經自顧自地唱掉了半出戲。

    “她她她……她怎麼會在這里?”

    “可能是因為她沒有被司重華帶走的緣故。”所以只好落人他手中。司將淳模稜兩可地引述青史賢所帶來的情報。

    “這算什麼答案?”不管,他要賴,賴到司將淳告訴他實情為止。“我——”

    “到書房里再談。”司將淳舉手制止他。

    攏緊了清風閣的門扉,他們來到了司將淳的書房——折梅軒。

    還沒等小廝奉上司將淳最愛的茶湯,青史賢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喂!為什麼這個姑娘會在你這里?”之前瞧司將淳沒一丁點兒危機意識,原來是已有主張。

    “你說呢?”司將淳琢磨地反問著。

    青史賢絞盡了腦汁。“你想讓司重華找不到她?”

    “算你對一半。不過,司重華如果沒有殺了我,是永遠都不會死心的;而我,恐怕很難藏住她一輩子哩。”事先用點穴的功夫,讓她在昏迷中隨他回府,是因為她內功耗損嚴重,而相思林又被一干武夫們給佔了。

    若不是有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要說動一個姑娘家跨進他的門檻,讓他伴著、隨他挑逗,只怕連門兒都沒有哩!

    “所以,你最終還是要殺了她?”青史賢卻弄擰了他的語意。只見司將淳的態度沉著,但話里反覆,青史賢實在猜不透到底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可你明明說過不會殺她,只要她動情。”

    “對。”司將淳深峻的輪廓,閃耀著躍躍欲試的狩獵目光。“我就是要她動情。”

    “但……她這冷情性格,不是天生的嗎?”說本性也好、說命格也好,已然注定的事兒,要如何言改?

    “就是天生才有趣!我很有興趣玩玩看,到底是老天爺欽定天命厲害,還是我後天改造厲害。”司將淳邪氣一笑,說出流轉在他心中的想法。“我要留她在此,讓她為我動情,只要撩動那麼一下下,之後若是司重華抓她去當行咒道具,你想那會怎麼樣?”

    “咒術會……反彈到司重華身上?”青史賢依稀記得他說過的行咒大忌。

    “沒錯。”他嘉許地一笑。

    “但是,如果她尚未動情,就被司重華遠到了呢?”

    “咒術會直接加諸在我身上,死的人就是我。”求生問死的機會很公平,每人一半,司將淳悠笑。

    咒術的法則是︰若非敵死,就是我亡,且行咒,必然見血。所以說,那名女子是個太重要的關鍵點,勝敗贏輸、生死存亡,都系在她身上。

    “那豈不是很可怕?”青史賢駭叫道。“你簡直把自己的命都押上了!”

    “對。不過,就因為賭注夠大,賭局才會驚險好玩。”難得有籌碼如此驚人的賭局,不賭實在可惜。

    青史賢從沒見過如此狂妄的人,竟玩弄著自己的生命,還一副談笑自若的模樣。他駭然問道︰“不能停止嗎?有必要玩成這樣嗎?”

    “這句話,你應該問司重華才對。”在真正落實這件事之前,他不是沒給過異母兄長考慮的機會,可是他最後選擇的作法,依然是派武夫上相思林;企圖強行帶走這名幽冷女子。

    此番行動,代表他無論如何,都要將咒術付諸實行。咒術雖不是明刀明槍,但它比買凶殺人更可怕;稍有不慎,就會禍延己身。

    既然司重華願意擔生死之憂,以除去他這個眼中釘,他又怎麼有理由不奉陪到底?

    司將淳偏著頭,怡然自得地輕笑著。“所有的主動權,都操在司重華的手上,我只是站在被動的立場,唯一做過的改變,就是那名女子。若是司重華終究沒有采行咒術,誰都不會有損傷,那就各安天命;萬一他執意行咒,因而被咒術反彈,也只能說他咎由自取,與我無關。”他聳聳肩,全是一派從容自若的姿態。

    青史賢低著頭,想了一下。司將淳說得沒錯,與其小心翼翼地捏著命,倒不如由著眼前的局勢,讓司重華自己決定要領生,抑或受死。

    “好,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那位姑娘動情是吧?!”青史賢卷起了衣袖。“那好,我也來幫忙。”

    司將淳露出了少見的驚詫神情。“你要幫什麼忙?”

    青史賢挺了挺胸膛,撫了撫鬢角,作出顧盼自得、俊美無比的風流模樣。

    “喂喂,我好歹是個美男子吧?京城里的各府千金,為我傾倒的不知凡幾,還不時有人遞著寫滿相思情意的花草詩箋給我呢!”真煩!又要他賣弄優點。

    “然後?”司將淳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眼中開始堆積可怕的風暴。

    “我可以幫你分憂解勞呀!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動搖天生的本性,實在太困難了,可是,若加上我這個美男子,一起使出渾身解數,誘惑那名女子,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嗯哼。”瞧他自鳴得意的模樣,司將淳莫名地想出手掐死他。

    “你不必太感激我。我賴了你這麼久,偶爾回報一次,也是應該的。放心吧,把你的命交給我,絕對不會有問題。這一次,換我讓你靠!”青史賢拍著胸脯,多麼慷慨激昂、多麼大言不慚地宣告道。

    忽然間,他胸前的衣襟像是被最凶猛的野獸箝住,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司將淳寒著臉、沉聲地說道︰“你給我離她遠一點!如果讓我發現你太靠近清風閣,那我將會非常憤怒。”他一字一句、強調地說道︰“而惹我憤怒的下場會怎樣,你本來就很清楚的,對不對?”

    青史賢好沒骨氣地點點頭,害怕地猛咽口水。

    “很好。”司將淳得到滿意的回答,隨即便松開了他,走出折梅軒,只留青史賢一個人傻傻地站著,不解平時極好說話的司將淳,為什麼會突然發起這麼大的脾氣來?

    雪白的床帳,是嵐兒睜開雙眼後,所見的第一樣東西。

    這里是哪里?她習慣了相思林里的草香花調︰習慣了相思木的葉片落下來,拂在臉上的感覺;也習慣了以天為帳、以地為席的生活,此時躺在屋舍里,反而覺得拘束。

    嵐兒微微地側過臉,發現不遠處有張酸枝木桌,而司將淳正安然在座。

    是他把她帶到這里來的嗎?為什麼?

    有太多奇怪的事兒,嵐兒還要仔細地想一想,她輕輕閉起雙眼,不忙起身。

    “你醒了。”司將淳擱下各地集結而來的商號帳冊,淡淡地說道。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他了解她的一舉一動。

    人在清醒與睡眠時,有太多的不同,最明顯的是呼息的頻率會改變、強度會增加,所以早在嵐兒將醒未醒之際,他便有感覺。

    司將淳起了身,朝嵐兒走來。他從容篤定的優美步伐,像是一頭野生的豹,張揚著佔有與侵略的強悍意味,卻又在那雄性的陽剛之中,摻雜了令人又愛又恨的邪。

    隨著他愈來愈近的身勢,嵐兒的心口也開始產生地蔽的震動,就像是司將淳有力的步子踩在她的心版上,所引起的震響。

    司將淳走到了床邊,炯然雙眸焚視著嵐兒。

    嵐兒原就是個單純明淨的女子,不懂偽裝,于是她也睜開了雙眼,推被坐起。

    幾個時辰的休憩,使嵐兒正經綰著的單譬斜斜歪著,雙頰盈潤微紅,星眸泛著水光,白嫩的肌理覆著薄薄的香汗;那嬌慵的模樣,眨眼間讓司將淳失神了。

    他目光如炬,讓嵐兒下意識地避開,她似是不為所動地凝著冷顏,卻又仿佛有絲赧澀地垂著眼簾,矛盾極了。

    揪緊了心中的疑惑,她直問不諱。“是你把我帶到這里來的?”

    “顯而易見,不是嗎?”司將淳回過神,輕笑著,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美麗又迷人的臉龐。

    “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以炙燙的眼神鎖著她,然她卻不明白為何他會有那樣的眼神。

    “難不成我該把你留在相思林?讓那些粗魯的武夫帶你回去見主子?”他偏著頭,像是努力地在幫她思索著。

    司將淳的話,讓嵐兒想起了那團以寡敵眾的混戰。

    “他們為什麼要帶我去見主子?”她的生活最是單純的了,怎麼會和不相關的人扯上關系?

    “不知道耶。”他好心地提供解決之道。“也許你應該跟他們回去一趟,才會知道他們在玩些什麼把戲。”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帶我回來?!”若不是嵐兒的性子不慍不火,只怕這會兒要為司將淳擅自點她穴道的事兒,大發嬌嗔。

    “也許你也該在這里待一段時日,體會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司將淳邪惡又無辜地輕笑著。

    嵐兒登時氣餒了。

    跟司將淳說話太累,因為從頭到尾,他都不會坦白無偽地回答過她的話;他的每個應答,都只是似是而非地玩弄著奇怪的文字游戲,又像在戲弄著她的無知。

    嵐兒排斥這種被耍的感受。她身子一轉,雙足垂落至榻側。“我想回相思林。”

    “要我幫你穿鞋嗎,姑娘?”司將淳笑容可掬地將嵐兒的白緞小鞋勾在手邊,輕輕搖晃著。

    他往後退了一大步,邪肆的青眸直勾勾地望著嵐兒的金蓮玉足。

    一種奇異的輕頭感覺從嵐兒細致敏感的腳心往上竄。她有絲驚恐地看著司將淳趨近,幾乎是無助地任自己小巧的蓮足落入他的大掌之中。

    嵐兒心口輕躍,秀頰微紅。她不懂,為什麼眼前的情景,給了她一種今生逃不了的奇特預感?

    “你……放開我。”太親近的距離,讓她不自在,而司將淳的逼近更尤為甚。

    “只是為你穿雙小鞋而已,用得著如此緊張嗎?”司將淳的指尖可惡地朝嵐兒腳心輕輕一刮,酥癢的感覺幾乎讓嵐兒蜷縮成球。

    “你……”這種感覺太奇怪、嵐兒想斥責他、卻苦無字匯,偏偏又蹬不開他的箝握,只能微惱著任他擺布。

    “也許你說的不是真的。”嵐兒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他的唇畔噙著邪氣的笑意,他的眸中燃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烈火,他的態度戲諧,也許他連所說的話那只是隨口唬弄而己。

    “對,‘也許’,真是個好用的詞兒。”司將淳根本不反駁她。“不過,你要不要光試—下,自己的內力剩下幾成?”

    他這麼說,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了。

    在為她解危的過程中,司將淳發現,她的輕功靈巧,幾乎無人能出其右,而她所吹的簫音,暗含玄機;見那些武夫紛紛軟例的樣子,他便知道這簫音中肯定是含化了她的內力。

    比起明刀明槍的打斗,她用內力傷人,所耗的精力更大;在那一場混戰之後。只怕她已虛弱如該童。

    嵐兒忙運起內勁,屏息去感覺。

    “你的內力,至多只剩下三、四成,你若想冒險回相思林,那就悉听尊便嘍。在下又不是你的誰,當然不便干涉。”司將淳攤了攤手,悠然笑著,早就料定她走不了,所以才能大方地如此回應。

    嵐兒陡然睜開了眼楮。

    的確,他說的一句不差,以她現在的功力,恐怕是無法對付相思林里的武夫,就連回到九重懸崖下的谷風別館,她恐怕都難以辦到。這……該怎麼辦?

    嵐兒的心思,司將淳自是看出來了。

    “何不暫且在這裹住下?”司將淳霸道地認定他說了就算。“這里有碗參湯,是用千年老山參熬炖而成,世上絕對找不到第二支那麼好的山參,你喝了它,內力會好得快些。”

    說完,他走到桌邊,端著一碗暖火煨著的小藥碗過。

    揭開碗蓋,一時之間濃郁的藥香盈滿一室。

    嵐兒識得這是上乘藥材的味兒。她愣愣地看著司將淳瀟灑的身影,不解他為何如此慷慨,竟將這珍貴的藥材熬湯給她喝。他真的待她那麼好?

    司將淳盯著她一口一口地服下藥湯。那上選的藥材一入喉,暖烘烘的熱度隨即包圍了嵐兒,讓她感覺有些燙熱,而經脈正自行順暢地運轉著。

    “對了,你的名字是?”他緩緩地接近,一雙青碧澄空的眸仁望定了她。

    異樣感再次冉冉升起,那眼神所及的玉膚,像是被火燙著了,嵐兒訥訥的,一時之間,竟不懂他在問些什麼,一逕被他蠱惑了。

    “名字。”司將淳再重復。

    嵐兒幾乎有些難以呼吸,感覺自己的臉頰燒辣辣的,卻分不清是因為熱湯藥的神奇療效,還是因為司將淳毫無顧忌的直視。

    “嵐兒。”她細聲地說著。“我叫嵐兒。”

    “嵐兒。”司將淳輕輕喃念著。那嗓音仿佛被火煨過,有著燙人的熱度。“真是個好名字。”

    他彎下腰,與嵐兒齊高。嵐兒在他的眼中望見自己,正微微不安著,但他就那樣靜立著,一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仿佛享受著她的茫然無措。

    終于,他輕緩地動作了。

    司將淳捧起一束青絲,眼神緊緊地盯著嵐兒的靈眸,像是無比虔誠地將她的青絲湊在唇上,輕輕一吻。

    他的動作,仿佛在膜拜著她的美麗;然而他的眼神,卻像是在肆奪她的心魂,

    “幸會,美麗的嵐兒。”他輕輕地朝嵐兒的紅唇吐著熱息,帶著一抹佻達的笑容,深深睬著她雙頰嫣紅的楚楚嬌顏。

    那碗山參湯,果然就像司將淳說的,具有療愈體質的神奇效果。

    自從司將淳離去後,嵐兒就在房間里靜坐養息,加以風娘子傳授的靜息法運功自療。有了師娘的絕學,再加上司將淳的那碗參湯,嵐兒的內力很快便恢復。

    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也許相思林是回不去了,但她可以回九重懸崖下的谷風別館,暫時避過一陣子。

    不管那些盤踞在相思林的武夫是為了找尋誰;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都不關她的事,嵐兒不想知道。

    她自盤坐中起身,很快地整整衣物,拿起“嘆情簫”,往清風閣外走去。

    這時夜已黑,繁星已綴上天幕。

    可是,這座府邱中,卻還是鬧烘烘的一片。端酒的、送菜的、守夜的、澆花的,簡直忙個沒完沒了。

    燈火通明的景象,讓嵐兒幾乎傻了眼。她縱是再不懂世事規矩,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韻律,她還是懂的。但為什麼在這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嵐兒悄悄地拉開門,有些茫然不解地張望著。

    “喂,將淳兄,她出來丁。”青史賢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在眾聲喧囂里說道。

    只見他那張俊顏鬼鬼祟祟地躲在清風閣外的—座牆後,露出一雙星亮的眼楮窺看著,而司將淳也跟他有著同樣的姿勢,只是他的態度更沉著、更莫測高深,不像他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

    他只是仔細地觀察著無措的嵐兒,猜想她什麼時候會使用她的秘密武器。

    他悠然輕笑,僕佣們在這時忙碌,當然是他故意交待的;他心知肚明,一旦功力恢復,冷情如嵐兒自然不願意留在人口眾多的府里。她會想要用什麼方式離開?他實在很好奇。

    “回房去吧。”他低聲對青史賢交代道。

    “不要,我要看熱鬧!”

    司將淳望著嵐兒伸手探向“嘆情簫”的動作,邪邪一笑。“希望你不會後悔。”他是見識過嵐兒簫音的功夫,搞不好剎那間,宅里的人會像那些武夫般軟倒在地。

    “我為什麼會後悔?”青史賢奇怪地低聲說道。

    此時,嵐兒的簫音乍起。寒玉巧制的簫兒,在月光下泛著樸拙的清輝,沈紫的飄穗在風中款擺著,幽然的曲兒在夜里沈靜地回蕩。

    青史賢攀著石牆的身子忽然一軟,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

    “原來還有誘人入睡的一招。青史賢,我已經警告過你,是你自己不听的。”

    司將淳對著青史賢趴倒在園園的背影呢喃,只希望明晨他見到自己摔得鼻青臉腫的模樣,不要太驚慌。

    嵐兒邊展輕功,邊將寧神曲在宅子里低低地吹開。這些不會武的僕佣們,幾乎都在听到的第一串音符時趴倒,呼呼大睡。

    一個摔著金燒瓷壺的小廝,也在行走的當兒瞬間睡倒了,典麗的壺兒砸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清脆的破裂聲在霎時沉靜的宅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不一會兒,宅里已無聲響了,嵐兒大膽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嘖嘖。”這時,無限嘆惋的嗓音響起,幾乎讓嵐兒原地驚跳了起來。“真是可惜了一只御賜的金燒瓷壺!”

    嵐兒張望著四周,小心戒備著。她差點都忘了,司將淳不會被她的簫音所惑。

    他在做什麼?為什麼躲在不知名的地方,玩弄似地對她說話?他是不是想阻撓她離去?嵐兒根本解讀不了他的心思。

    “還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同你說過的話嗎?”司將淳隱身密處,語中帶笑。“我說過,會再與你切磋輕功與音學。今兒個可要請你不吝指點才好呵。”

    听到那宛如戰帖的言語,嵐兒開始奔躍起來。然而夜太黑,這座宅子又太大太繁復,不管她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尋,總是找不到出口。

    嵐兒開始有一絲絲倉皇地躍向東南角。

    “呵呵,這個方向不對哦!”

    她一旋身,著惱地往對角的西北方赴去。

    “嵐兒,你往柴房去做什麼?嫌冷嗎?冷了就過來讓我偎暖你!”司將淳總是不見人影,可那邪肆如嘲諷的嗓音卻如影隨形地跟著,就像是近在眼前、卻又找不著。

    嵐兒的心,饒是再不動如山,此時也已被他提至咽喉。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被司將淳放在掌心中耍弄著的小玩意兒。他到底想要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戲耍地?嵐兒一點頭緒也沒有。

    她只是騰躍著,著惱的感覺愈來愈強。她根本不曉得這座宅邸的格局,甚至在不斷施展輕功的時候,迷失了最基本的方向感。

    最後,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嵐兒只好祭出下下之策,以力相擠,吹出了音律尖銳、蘊勁強大的金銷玉熔曲,試著將眼前的建築物整個兒地震垮——

    司將淳初始不明白她在玩什麼把戲,直到發現地頭的石磚微微地開始松動,才發現嵐兒居然以命相拼。

    “停止,嵐兒!”司將淳厲聲地出言阻止。“這里的屋舍都是有文章的,不值得你這樣傾力摧毀!”這純粹是過招,並非生死交關,不必盡毀內勁、盼求活路。

    然,嵐兒不听勸。

    惱了的她,只是固執地想走、固執地認定她非走不可;但那屋舍的牆中像是藏了鐵片般的頑強,在嵐兒好不容易震開一個小洞之後。她的內力也瞬間短缺。在她收勢停止時,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同時也襲上了她。

    “嵐兒!”司將淳沖出來阻止她,卻只能剛好將她棉柔的身子骨,一分不差地納入鐵臂之中。

    他強悍的氣息不由分說地沖入嵐兒的五髒六腑、筋脈血流。昏茫中,嵐兒只能微眯著星眸,望著司將淳的憂容,感覺到自己正在他的懷中失速地墜落。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司將淳怒吼地問著。“以力相拼、以命相搏,很好玩嗎?”都說了只是要切磋輕功與音學,為何她會看得如此認真?

    嵐兒無法回答,在她意識迷離的前一刻,她心中想的是︰這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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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相思 正文 第四章
     這一次的清醒,有別于上回的拘束,嵐兒渾身充滿了舒暢。

    睜開雙眼後,她幾乎是貪婪地躺在榻上,靜听著松濤與竹嗚環繞這座屋舍。

    這里好靜謐、好舒涼,就像是相思林,有著安定人心的奇效。但是,嵐兒心里知道,她根本沒再回去過相思林。

    她推被起身,想起暈厥之前,那令她心驚膽戰的經歷。然而,事過境遷,幾無喜怒的她,心情早已平復得恍如鏡面,不再那麼著惱躁動了。

    嵐兒下了榻,環顧屋內。這房間,儼然比她之前棲身的清風閣更有特色,氣勢迫人、氛圍雄沈;不過屋外的松濤竹嗚,倒是沖淡了這種壓迫的感覺。

    嵐兒走出屋舍。屋外的門上懸掛著一塊烏沈木匠,以氣勢磅磚的楷書,描金繪寫著“幽篁居”。

    “幽篁,是指深邃的竹林。”嵐兒輕吟著,細細解讀。

    果然,密密實實地包圍著這座小跨院,就如同那木匠上所寫的一樣,是風節清高的竹林;而竹林外,又有挺拔入雲的寒松,捍衛著這幽境的寧靜。

    嵐兒發現,竹林的前方,有道頒長的身量,月下玉樹臨風地佇立著。光是望著那背影,她就能夠準確地回想起那人的湛然青眸。

    不容錯辨,那是司將淳!

    她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出聲喚他。司將淳的身影,此時看來竟是那麼孤單寂寥,嵐兒幾乎完全忘了,之前他才如同貓捉老鼠般地捉弄過自己。

    “回房去,這里風大。”背對著嵐兒的司將淳,早已察覺到她的存在。

    他的口氣是那麼平和,甚至可說是冷淡,不復以往調侃戲弄的熱度,這讓嵐兒微微一愕。她原是心計全無,天生就有輕信他人的弱點;不擅記恨的她,此時已完全忽略了她曾見過司將淳邪情佻達的一面。

    “這里又是哪里?”被他一漠視,嵐兒怯怯地問道。

    “幽篁居。你剛剛看到那塊木匾了,不是嗎?”他的口氣好冷漠,惹得嵐兒心口有過一陣奇異的痙攣。

    “你現在內力盡失,最好別到處走動;要是染了風寒,那就雪上加霜了。”

    “內力……盡失?”那豈不等于她的“嘆情簫”毫無用武之地了?

    司將淳轉過身來,面對著嵐兒微微著慌的容顏,不同于之前的熾燒又調笑的青眸,此時的他,眼神冷然得像是陌生人。

    嵐兒不由得有些奇異的驚慌。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覺醒來,司將淳竟用前所未有的冰冷態度面對她?她真的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的感覺之外,仿佛還有著沈甸甸的壓力扣著心口,令她感到不太舒服。

    “對,內力盡失,幾乎都是因為你試著用簫音震倒屋舍,所留下的後遺癥。”司將淳掀著濃眉,薄責嵐兒。“我不是跟你說過,那只是在切磋功夫而已嗎?為什麼你會不顧一切地使出內力,與我相拚?”

    他飽含怒氣地說著,其實其中大部分的怒氣,都是針對自己而發。

    他早該知道,像嵐兒這樣冷然的人,一旦逼急了,根本是听不住勸;她只會依循最直接的辦法解決困難,而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考慮那樣做是不是會傷害自己,

    都是他的不慎,使得嵐兒喪失內力,但他也微惱嵐兒,為何如此開不起玩笑。

    “我……”嵐兒詞窮,垂下臻首,說道︰“我也不曉得,可能是因為我以為你不讓我離開,又或者是……”她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慌,現在仔細想一想,那些邪魅的、詭譎的戲弄,都像是夢境般迷離,她根本抓不住一點真實的感覺。

    當時,她一心想避的,到底是什麼?

    “當我叫你停止的時候,你又為什麼不及時停止?”

    “我……”連嵐兒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算了。”說來說去,還是他惹過了頭。司將淳對自己猶有怒氣,微蹙著眉,卻讓嵐兒誤以為那怒氣是針對她而發。“這座幽篁居撥給你住,這里是整座宅子最安靜的地方,你可以在這里運功療傷,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不過這一回,你的內力是不可能恢復神速了,你要先有心理準備。”

    “哦。”嵐兒小聲地應著。

    她不明白,司將淳為什麼會突然對她這麼冷漠、這麼生氣?之前,他的眼神總是熾烈地望著她;但此時,他竟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這個劇烈的轉變,讓嵐兒向來明淨如冰雪的心,開始有了淡淡的愁緒。

    他在氣她嗎?答案幾乎是無庸置疑的。那……他在氣她什麼?氣她當時沒听他的話?氣她把他的牆弄壞了?還是氣她用簫聲將整座宅邱里的僕佣統統迷暈?又或者,他是在氣她間接摔爛了他的金燒瓷壺?

    茫茫的思緒中,嵐兒幾乎抓不住其中之一。

    司將淳想起一個時辰前,要僕佣們出外為嵐兒搜藥材,該是時候過去看看他們買回丁什麼,又該要煎煮些什麼。

    “你早點歇著,我有事忙。”他隨口攔下一句話,便匆匆走離。

    他迅捷的腳步,卻讓嵐兒誤以為他連跟自己站在—起都嫌討厭。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嵐兒心口酸楚地嘆息;既是因為揮不去壓在心上的愁緒,也是因為不解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奇異的感傷反應。

    很奇怪地,在幽篁居住下來的嵐兒,已經不想走。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她內力全失,需要地方靜的緣故。但是,其實她心里隱隱地知道,她是好奇著司將淳前恭後倨的態度,並無法不去在意。

    幽篁居,果真就像司將淳所說的,是一處清幽自在的好地方。環繞在外的寒松與翠竹,將所有喧嘩的聲音完全隔絕;住在這里,就像是隱居般地自在清閑。

    嵐兒從來沒想過要出幽篁居去瞧一瞧。她專心在這里休養生息、三餐都是由一個名叫如梅的姑娘送來。

    這里唯一的訪客,是司將淳。可他亦不再與她多說什麼;每回出現,總是閑淡地問了她內功調理的進度如何,便迅速離開了。

    他的神情是那麼陌生疏離。也許正因為如此,嵐兒更常想起從前他是用多麼熾熱的眼神焚視她;然而每每這麼一想,幾許悵然若失的情緒便會襲上了她。

    思緒里百轉千折,都是他的名兒、他的影兒。她幾番想提問,他是否在生她的氣,但見到他冷峻的神色後,卻又總是怯怯作罷。

    因此,這個問題一天困過一天,他的身影也成了她心頭的常客,揮之不去,不請自來;最後,連她不願意想著他都不行了。

    這日,嵐兒正靜听著松濤竹嗚,司將淳匆匆而至。

    “有缺什麼的嗎?”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冷淡得像是來見她、是件不得不為的例行公務。

    “沒有。”嵐兒垂首斂眉,悠悠地說道。

    “那好,你好好待著吧。”司將淳半轉過身,打算這就走人。

    最近他的連鎖商號里,有著太多的緊急事務待理;而閑暇的時間又幾乎被他用來造訪藥堂,搜羅有助內力回復的珍藥奇材,司將淳實在沒有多少時間在幽篁居里多作停留,盡管他很想這麼做。

    “等等。”嵐兒鼓起了勇氣喊住他。

    “還有事?”他斜挑的眉梢,在嵐兒的眼中看來,像是帶著一抹不耐煩。

    “沒有……有。”她未語先怯,怯懦問道︰“我在這里,是不是礙著你了?”

    嵐兒語氣中的畏怯,為她爭得了司將淳全部的注意力。他索性轉過身子,面對著嵐兒,問道︰“此話怎講?!”

    嵐兒匆匆地垂下臻首。“我……我注意到你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什麼是‘高興’,你懂嗎?”他冷不防地有此一問。

    嵐兒一呆。

    司將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心里其實對嵐兒破天荒地關心起他的事兒,感到十分愉悅。‘’嵐兒,你連笑都不笑一下,真正不‘高興’的人,應該是你吧?”

    “笑?”嵐兒不解。

    “是啊。”司將淳索性將手邊的雜事都暫擱—旁,認真地逗弄起美麗的嵐兒,

    “我在外頭奔波了大半天,一進幽篁居,你又是一張沒有表情的冷臉,你說,要我如何高興得起來?”他埋怨著,像是嵐兒真的苛待了他。

    嵐兒有些惶惑,原本平靜的心已經受到他的撩動。“那……我該怎麼做?”

    “就笑嘍!?”司將淳趣意盎然地盯著她看。“你笑一笑,讓我瞧瞧。”

    “笑?”嵐兒搖了搖臻首。“我不會。”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你辦不到?來,像這樣。”司將淳微微地勾起唇弧。

    笑意讓他的臉部線條完全地柔化了,邪氣如有畫龍點楮的效果,將他深刻的異國輪廓妝點得格外誘人。

    這抹邪肆又霸氣的笑容,讓嵐兒看直了眼,情不自禁地,她雙頰生暈,如艷粉春花。

    那一瞬間,她有著恍惚之感,幾乎以為司將淳又以往常的佻達態度對待她,不禁莫名地心口一松。

    “你試一試。”司將淳隨即斂起笑顏,催促著她。

    嵐兒是絕色的美人兒,笑起來該是怎生的誘人模樣?司將淳期待著。

    嵐兒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勉強地扯動嘴角。

    “不對,笑可不只是撇著嘴角,還要表現出歡愉快樂的樣子。”司將淳耐心誘哄著。“來,想點愉快的事兒,也許有點幫助。”

    嵐兒又試了一次。她回想著過往快樂的事兒,幫助她自然地笑開,但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之中,仿佛只有無色透明的色彩,根本沒有值得會心一笑的趣事。

    “停停停。”司將淳像是失望了似的,赫然喊停。“嵐兒,沒有笑意的笑容,實在不怎麼好看耶。”他故意逗弄著嵐兒,為難地說道。

    “我……”嵐兒只覺得委屈。他真的覺得她不好看嗎?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竟讓司將淳心中一動,令他更想逗弄嵐兒。

    他似假還真地薄責著,語氣甚輕,然听者卻有心。“嵐兒,你不會知道,我多想看你輕啟朱唇、傾城一笑;可你怎麼都笑不出來呢?”

    司將淳失望的口氣,讓不知他正在促狹的嵐兒心中一縮。

    “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不能繼續待著了。”司將淳望了望天色,暗忖有多少急事待辦,而他卻只顧在這里逗弄嵐兒。“等我有空的時候,再過來看你。”他說完便轉身離去。

    司將淳昂武的身軀毅然地轉過身,誤以為他又生氣的嵐兒,幾乎是屏著息地望著他離去。

    她不懂,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舒服的感覺沖向她?鼻頭酸酸的,是什麼意思?咽喉里像有東西梗住似的,難以言語,又代表著什麼?她更不懂,為什麼眼眶濕熱成一片模糊?

    她只猜到,剛剛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能不能笑、會不會笑,真的是一件那麼重要的事兒嗎?

    孤燈一盞、鏡抬一座,嵐兒從日出望著自己的容顏,直到日落。

    她試過好多次,如何讓自己笑得像司將淳那般眩惑迷人;但是,不管再怎麼努力嘗試,她還是只會了無笑意地牽動嘴角。

    “嵐兒姑娘,該用膳了。”在主子的叮囑下,如梅本來不欲打擾嵐兒姑娘的清靜,但是見她凝視著雕有龍紋鳳飾的銅鏡抬,一動也不動,她只好出聲喚她。

    嵐兒乍聞人聲,著實嚇了一跳,但半晌後,她卻悠悠地嘆問︰“你……會笑嗎?”

    如梅噗吭一聲。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誰不會笑呢?”她笑意盈盈地說道。

    嵐兒見她毫無困難地展了笑顏,一種不如人的感覺竟兜上心來。她委屈地說道︰“有,我就不會笑。”

    “姑娘,你成天都關在幽篁居里,只跟自己獨處著,愈發的安靜,要是笑得出來才奇怪哩。”如梅見她難得今兒個願意開口,也就同她聊上一聊。“要不,你到外頭瞧一瞧,也許會有什麼逗趣的事兒發生,那也說不定。”她建議著。

    “逗趣的事兒?”嵐兒顰起了眉。

    “是呀,總得是要你感興趣,又覺得有意思的事兒,才能逗你笑嘛。”

    如梅告退後,嵐兒仔細想了想她的建議,深覺值得一試。

    她走出了幽篁居,往人聲匯聚的地方行去。只見一只該被燒成晚餐、羽毛半褪的大肥鵝從廚子手中搖搖擺擺地溜了,大伙兒正辛辛苦苦地追在它後面跑。

    冷不防,追在最前頭的大娘摔了個跤,接下來跟在後頭的人,也乒乒乓乓地摔成一團,大肥鵝逃過一劫,樂得咯咯直叫的模樣似乎滑稽得緊,許多圍觀者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笑嗎?這就算是很有意思了嗎?!嵐兒看不出任何有趣之處,悠悠地循著原路,又回到了幽篁居。

    到底,什麼才是讓她感興趣、讓她盈盈一笑的事兒?

    她實在好想知道。

    晴日向暖,絲絲的金光穿越了濃密的竹林,為幽篁居帶來了罕見的暖意。

    一大早,如梅便興沖沖地往幽篁居沖。

    “嵐兒姑娘,主子要我送來這個給你!”她雙掌捧著好多東西,紅撲撲的臉頰顯出她十分興奮。

    “那是什麼?”嵐兒望著她手中的粉嫩色調,提不起一點興趣地問道。

    自從那日她笑不出來,讓司將淳不悅而歸之後,她惦著他,惦得更厲害了,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去做,也沒有閑思去理。

    “衣衫啦、首飾啦、胭脂水粉啦。”如梅興奮地一一展示給她看。“瞧瞧,這衫兒的緞布又輕又滑,還有這胭脂水粉,抹勻在臉上,可是會讓氣色好上許多喔。”

    這些東西有什麼好?她可看不出來。“都擱著吧。”嵐兒顯得意興闌珊。

    如梅的熱度,微微地冷卻了。“你不想換上嗎?”

    嵐兒興味索然地搖了搖頭。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姑娘家最喜愛的呀!”要是她有這一身行頭,早就妝點得漂漂亮亮、上街逛市集去了。

    “姑娘家最喜愛的?”喜愛這些華而不實的飾品?嵐兒消極地瞥了一眼那些讓如梅吱吱喳喳的東西。

    她向來只穿淡素的白衫,那種純然潔淨的感覺,才是她一向習慣的。太多花色、太多贅飾的衣衫,就像是不必要的負累,只會讓她渾身不自在。

    “是呀是呀。”如梅熱切地說著。“像我就很喜歡。”

    “你要的話,就都給你吧。”反正她不在乎,嵐兒淡淡說道。

    “給她什麼?你不要我送你的這些衣物?”低沉迷人的嗓音乍然響起,司將淳腳步極輕地來到了幽篁居。雜務摒去,今兒個他很有時間與嵐兒一起消磨。“嵐兒。你倒真懂得如何傷透一個男人的心。”

    “主子。”如梅恭謹地福了福身。

    司將淳來了!嵐兒低迷的心緒,總算高揚了起來;盼了他許久,總算是把他給盼來了。

    司將淳無視于她閃爍生輝的靈眸,兀自蹙著眉,像是受到多大的心靈傷害似地說道︰“你剛剛說,這些衣物你都不要?”他調侃地指控著。

    “我……我只是不想穿它們而已。”他又不悅了嗎?嵐兒看不懂他的捉弄,只覺得他的神情,像是在控訴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兒,嵐兒不禁縮了縮。

    “為什麼不想穿?”他擺出好商量的架式,眼神卻摺摺地瞅著嵐兒。

    “我已經習慣了雪白的衣衫。”在他炯炯的凝視之下,嵐兒真的以為他是不悅的。

    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但是司將淳碧眸中的輝焰讓她心怯,而她變得又太過在乎他的看法,所以忍不住憂心著,怕他拂袖而去。

    “就是知道你習慣,才要師傅們特別給你做些其他顏色的衣服。”

    要師傅“特別”做的?嵐兒忽而感到有點兒受寵若驚、芳心暗喜。

    司將淳放肆地打量了她一圈,出口的話語隱含著教人抗拒不得的蠱惑意味。

    “嵐兒,我可不喜歡妝扮得像道姑般的無趣女子,我想看看你穿上漂亮衣衫的模樣。”

    司將淳想看……她穿漂亮衣衫的樣子?嵐兒的臉驀然莫名地一紅。

    “換給我看看,好嗎?”司將淳邪情央求著,足以扳倒最頑強的矜持藩籬。

    嵐兒堅拒的心,瞬間有了決定性的動搖。

    司將淳的霸氣意志,抹滅了嵐兒的喜惡;莫名的,她就是有股討好司將淳的沖動,想得到他一絲絲贊許的眼神,就算違拗了自己的心意也在所不惜。

    司將淳向在一旁待命的如梅打了個手勢,而後走了出去。

    如梅機靈地拉起嵐兒。“嵐兒姑娘,我來幫你。”

    嵐兒柔從了她——就只因為司將淳的一句話,她甘心被動地任由如梅替她換裝。

    如梅挑出染有淡淡青嵐的薄衫,為她換上,再拆散了她原本綰著的單髻,梳成了時下正流行的百花髻,仔細地為她別上玉簪花釵,並為她抹勻了淡淡的胭脂。

    半晌之後,嵐兒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從一個清麗脫俗的水樣麗人,變成了朱麗絕艷的窈窕佳人;從她身上綻放出來的艷光,幾乎讓人不敢逼視。

    這是她嗎?嵐兒瞪著鏡格里的映影,覺得那描著黛眉、繪著紅唇的自己很是奇怪,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自己。

    “主子,我都弄好了。”在嵐兒怔怔地望著銅鏡出神的時候,如梅機靈地將守在幽篁居外的司將淳請入,然後識相地告退。

    司將淳望著那端坐鏡前的窈窕身影。“轉過身來,嵐兒。”

    嵐兒心中一震。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美是丑,也從不在乎。但是懵懂的她,如今卻深深憂心著司將淳不中意她的怪異妝扮。

    “嵐兒。”司將淳微微地提高了聲調。

    嵐兒不敢不從。她怯怯地低垂蛻首,旋過身,裊裊亭亭地站了起來,

    “把臉抬起來。”司將淳命令道。“讓我看看你。”

    “很怪而且很丑……你可不可以不要看?”嵐兒羞怯地怯懦著。

    “怪不怪、丑不丑,我看了以後就知道。現在,看著我。”司將淳悍然下令。

    嵐兒只好依了他。當那美麗的臉孔楚楚地抬起,出現在司將淳眼前時,幾乎完全肆奪了他的心跳與呼吸。

    她的烏絲被梳成了華麗優雅的百花髻,斜插著垂墜寶石的金釵;柔滑的雪膚微染徘色胭脂,更見艷光四射;而那件淡淡泛青、有如雲嵐繞身的宮裝,更是襯得嵐兒專屬的清麗光輝一覽無遺。

    靈雅與艷麗,在嵐兒身上竟是如此地調和,司將淳簡直無法將眼神移開。

    “司將淳……”嵐兒無助地呢喃道。他灼燙的眼神,曾是她近日來的期盼,此時卻讓她羞窘得想逃。“你別一直瞪著我看。”那讓她不知所措。

    “若你不美麗,我又怎麼會盯著你看?嵐兒,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司將淳真心贊賞道,感覺他的心口正為她緊縮。

    這不是為了撩動嵐兒的心兒刻意說出的甜言蜜語,而是司將淳的肺腑之言。

    這一剎那,他茫然了。他記起初初在相思林里見到嵐兒時,也是如同此時的驚艷,嵐兒的確是個美人胚子,而她絕美的身影,正一點一滴地進駐到他的心里。

    嵐兒的小女兒嬌態,一直以來,都被冰封在冷然的天性之下,如今卻被司將淳真誠的贊美激發開來。

    “真的嗎?我真的……是美麗的嗎?”她羞紅了臉,感覺好窘,匆匆低下頭。

    司將淳佻達地笑道︰“你沒見我看得目不轉楮?”

    嵐兒聞言,再度抬起頭來,望著司將淳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看的認真模樣,形狀姣好的芳唇竟輕輕一抿,羞澀地笑開了。

    那含羞帶怯的甜美笑容,幾乎讓司將淳的心口整個兒纏住了。

    他斗箭步地沖上前,箝住嵐兒的下巴,悍然將她拉近自己。“再一次!”他赫然命令。

    “什麼?”嵐兒的甜笑消失了,水眸驚慌地望著他。

    “再笑一次給我看。”司將淳的嗓音,因瞬間鼓動的欲望而暗啞。“我愛看你笑。”甜美而無憂,比上好的佳釀更醉人。

    “笑?我不會啊……”她惶惑地望著司將淳的眸底。

    他的炯炯焚視,暗藏著一簇期待的火花,像是為了見她一笑,願意付出千金的代價。那簇希冀的火光,讓嵐兒發覺自己在司將淳的眼中,仿佛也是重要的、無可替代的。

    一縷前所未有的歡愉,在嵐兒的心口奔竄著,她心兒一喜,唇際便自然而然地浮現了兩朵小巧的笑窩——很甜、很甜。

    司將淳情不自禁地扣緊了她,將她舉離地面,強悍地將她推向自己。

    “司將淳……啊!”她的驚呼盡數落人司將淳的唇中。

    嵐兒一任那陽剛的氣息侵入自己的心脈,粉嫩的唇瓣被他蜜吻著。她的神智昏亂,為了配合司將淳昂武高大的身驅,她甚至被他擁離地面,宛若翩然仙子,更增添了縹緲如夢的感覺。

    司將淳渴望著她的紅唇。直到他邪惡地以舌挑開她緊閉的唇瓣,盡情地挑逗她生澀的感官,他才赫然發現,原本想讓嵐兒動情以破壞咒術的邪惡點子,不知何時已經轉變了。

    嵐兒美麗的身影,早已在他心中佔了一席之地,只是他一直都沒有發現而已;他的心,不知在何時,竟已裝滿了嵐兒的倩影!

    深吻終了,隨後而來的綿密如雨點的輕吻。好不容易滿足了之後,嵐兒幾乎是無力地偎進他懷里。

    “你為什麼要吃掉我的服脂?”又要她抹上,又把它吃掉,好麻煩哪。

    吃胭脂?

    司將淳幾乎啞然失笑。太多的狂喜,幾乎讓他忘了嵐兒連欲念是什麼都不懂,又怎麼會知道他在吻她呢?

    他輕輕撫著嵐兒被吻腫的紅唇,疼惜地笑道︰“難道你不知道,胭脂是要抹在你的唇上,才會更好吃的嗎?”他邪情地舔了舔唇,無限回味,似是意猶末盡地盯著美麗的她。

    嵐兒羞得手足無措,有些暗惱他的輕佻舉措,又有更多的私密喜悅。

    望著司將淳心滿意足的表情,她終于知道,原來世上能讓她感興趣的事兒,就是一一討司將淳的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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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1:05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第五章
     原來,展開真心的笑容,一點都不困難。

    自從上回淺淺抿笑之後,嵐兒便捉住那瞬間愉快的訣竅,也抓住了十七年來、第一次讓她有欣喜悸動的珍貴回憶。直到好幾天以後,想起了司將淳凝視著她的熾烈眼眸,嵐兒還是含羞得臉紅輕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曉得現在的自己,輕盈得像是隨時會在半空中輕舞飛跳;她好像不怎麼在意回不回相思林的事兒了,至於以往從不停歇的憂情簫聲,也會在她不知不覺的轉調之中。變成了柔媚的小曲兒。

    她的笑容也多了,只因發現了司將淳似乎很愛看她笑;只要她一旦笑開,司將淳的臉部線條也會柔得不可思議。於是,每當司將淳的腳步聲在幽篁居外輕輕響起,清靈的笑意便會點上嵐兒的梨窩。

    對於自己急遽的轉變,單純的嵐兒卻只是懵懵懂懂。她的認知,永遠跟不上改變的速度;而她的單純無忌,卻也同樣永遠都想像不到司將淳當初接近她的意圖。嵐兒只是傻傻地、一個勁兒地轉變著,卻不曉得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也從來沒有計較過司將淳的心意,是否與她相同。

    在她的世界裡,若她待人好,那人也合該待她好,來往是平等的;更何況司將淳疼她至極,見她受傷了,二話不說便將珍貴的老山參拿出來,熬湯給她喝,還叮囑師傅為她做上一櫃的繽紛新衣,這樣夠好了,不是嗎?

    嵐兒窩心地想著,盤腿端坐在竹林裡,內心滿滿的、滿滿的都是司將淳的身影,手邊的簫兒卻只是心不在焉地吹奏著。

    「嵐兒。」青翠的竹管被撥開,司將淳踏著悠閑的步伐,翩然而至。

    「你來了!」嵐兒擱下簫兒,軟軟的嗓音像是有音符伴隨其中,

    她很快地起了身,還沒站穩,便忙不迭地衝著司將淳甜笑。

    司將淳非常滿意他所見到的一切。

    他敏銳地注意到,嵐兒不再那麼無動於衷;當她見到他的時候,總是神采飛揚,那拔雲見月般的楚楚笑額,多麼醉人!

    不僅僅是嵐兒已為他動情,就是強悍如他,也已心繫美麗的嵐兒了啊!「你的內功練得怎麼樣了?」他問道。

    嵐兒疑惑地搖頭。「不曉得為什麼,最近進展得特別緩慢。」一直徘徊在三、四成左右。按照以往的進度,她早該將功力恢復了十成十。』

    「別急。」司將淳信口應著。

    「我的內功從來沒有恢復得這麼慢過。」嵐兒十分不解。她抬起希冀的眼神,信賴地問道︰「司將淳,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知不覺中,嵐兒已經把他當作是無所不知的能人,也一無所覺地選擇倚靠了他。

    司將淳撫著她的青絲,親暱地揉了揉。「你是練功的人,你自己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會知道?」

    「是這樣啊……」嵐兒恍神地喃喃道。

    其實,司將淳心裡多少是有個底。

    嵐兒對他不設防,是故練功之事,從不避著他。他早已從她的招式看出了端倪。嵐兒的師父教她的,肯定是以少欲少求、無喜無憂為根本的內功心法;只要按照這個前提去修煉,內力的回復肯定是一日千里。

    可是,嵐兒現在了心都懸在他身上,又怎麼可能專注修習呢?

    司將淳邪氣地輕笑不已。只要一想到嵐兒是為了他而荒廢武學,純然男性的滿足感便冉冉而升,讓他的心漲滿喜悅。「不必急,反正現在你也回不去相思林。」

    「那些人還是駐紮在那裡嗎?」嵐兒抬起秀顏,有絲惋惜地問道。

    相思林因地處險僻,才能得到難得的寧靜,如今遭人踐踏,實在很可惜。

    「看來,他們若不捉住你,是不會輕言離開的。」啊,應該說,司重華不殺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

    司將淳為他的蠢行感到可笑,但也感到悲哀。司重華真的就那麼想要將他除之而後快嗎?

    「算計別人,當心到頭來反而送了自己的命。」他不屑地輕哼道。

    「你在說什麼?」嵐兒聽不治楚。望著他唇際的—彎笑意,竟是冷情的,不禁有些愕然。

    「我說……」不欲提及掃興的事兒,司將淳話鋒一轉,又邪又壞地挑逗道︰「我說相思林被人佔了也好,你就乾脆留著這裡,讓我養你。」

    「誰要你養我了?」嵐兒薄喧,秀頰徘紅。她輕輕跺著腳,「嘆情簫」上的沈紫飄穗也搖了搖,擺盪得像是她起了漣漪的心。

    她雖不知世間對這句話的解釋,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生活以後都要托付在司將淳手中,便覺得彼此的關係好親密,好像注定要膠著著、分不開似的。

    由著嵐兒愈來愈豐富的表情,她為他動丁心緒的徵象便愈來愈明顯。

    司將淳瞅著嵐兒那怯生生、俏靈靈的嬌顏。他知道,七情之中,嵐兒只要動了其中之一,就足以毀滅司重華打算進行的咒術。

    若是在嵐兒初入他府中時,就有如此的轉變,司將淳自會二話不說地讓她出現在司重華面前,但是,此時嵐兒在他心裡的地位,已不再是顆生死較勁的棋子。

    她的身影已牢牢地嵌定在他心上,一開始對她的特別而感到好奇的興味,現在已經轉變成分不開的深深眷戀;要他這時鬆手,讓嵐兒出現,去試探司重華是否真的想行咒,那是門兒都沒有的事!

    司將淳已不想讓嵐兒離開他的視線,他想擁有嵐兒,一輩子都不放她走!

    嵐兒有些奇怪地梯著司將淳。總有一些時候,他會露出如此強悍的佔有神情。

    「司將淳,你想要什麼?』』她輕蹙著眉,沈靜地問道。

    「我想要什麼?」他側首輕問。

    「你是不是想要從我身上索求什麼東西?」否則,為什麼要用那種熾烈過火的眼神瞅著她?

    領悟了她的語意,司將淳—面暗嘆嵐兒的感覺漸趨敏銳,一面則佻達地笑著。「你覺得你有什麼東西,是我想要的?」

    嵐兒想了想。「不知道。」

    在她思索的當兒,司將淳已經溜轉了最煽惑的答案。「嵐兒,我要你愛我。」他調侃地說出真實的渴望。

    「愛?」多麼生澀的字眼!「『愛』是什麼?」

    「愛,可以說是喜歡—個人的感覺。」司將淳執起嵐兒的縴指放在手心中把玩著。「嵐兒,你喜歡我嗎?」

    嵐兒想了想,她心喜見到他心喜他的陪伴,肯定是喜歡他的了。她神色扭捏地點點頭。

    司將淳莞爾一笑。「愛,比喜歡更深一點,那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是你會為了一個男人茶飯不思、寢食不安;見到他高興的時候,就跟著他高興;見到他難過的時候,也會跟著他難過;如果見不到他,會產生濃濃的相思之情哩。」

    「相思?」她之前就住在相思林裡,卻從來沒懂過這兩個字。

    「那是一種因為愛慕而魂牽夢縈的感覺,很美妙的。」司將淳眉眼皆柔,目光摺摺地瞅著嵐兒,很是嚮往期盼的模樣。

    「聽起來好像很辛苦似的。」嵐兒聽得懵懵懂懂。什麼魂牽夢縈?什麼互相愛慕?太深奧了,她根本不懂,她只是常常會想起司將淳,想得無法自拔而已。「司將淳,你要我這樣待你?」

    「嗯。」他認真地點了點頭。他要嵐兒的愛!

    「我可能一輩子也辦不到。」她也認真地煩惱著。

    「慢慢來,這種事情急不得,我會等你愛上我。」他有這個耐性。

    「那你也會……愛上我嗎?」嵐兒忽而羞著嬌顏,輕問。

    「你說呢?」司將淳不置可否地笑了,他輕托嵐兒的下額,正欲深深一吻,青史賢便出現了。

    「對不起,打岔一下啊!」他鞠躬哈腰、嘻皮笑臉地說著。「我不是故意要破壞你們的好事,不過……我是真的有事要找司將淳研究一下。」

    面對著青史賢,嵐兒又恢復了冷然的模樣,而司將淳則是一副快殺人的狠樣。

    「你,給我滾到折梅軒去!」他先是對青史賢咬牙切齒、萬分痛切地叮囑著,接著再以溫柔的口氣,對嵐兒說道︰「等著,我去去就來。」

    嵐兒無聲而順從地點了點頭。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縹緲眼神,是直追著司將淳而去;在他前腳剛踏出幽篁居的剎那,他的身影已經襲上了她的心,讓她不倦地想著他、惦著他、忘不了他。

    「喂喂,現在我終於知道什麼叫作『人定勝天』了!」走出靜穆的幽篁居,來到風雅的折梅軒,青史賢一路手舞足蹈地說著。

    太厲害了,司將淳簡直太厲害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相信,那個冷冰冰的嵐兒姑娘居然有如此柔媚可人的一面!

    「你是怎麼辦到的?」要是把他的必勝招數統統學來,以後無論是任何姑娘都不會對他有冷淡的臉色了,青史賢喜孜孜地盤算著。

    司將淳一眼就看穿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他不耐煩地問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我說?」

    「我想說的是……」太大的驚訝,讓他渾然忘卻本來要告訴司將淳什麼事。

    「你最好別說你記不起來,更要向上天祈禱,你所要說的話是重要得足以抵償你的命,否則別奢想我會對你客氣。」司將淳微揚嘴角,威脅道。

    青史賢實在想不起他要說些什麼,他靈機一動,馬上用力地握起司將淳的右手掌,熱絡地喳呼著。「兄弟,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我沒想到,在那麼短的時間裡,你居然能夠讓嵐兒姑娘改變。我說她何止是動了七情之一?她根本就是把整顆心都獻給你了!」

    司將淳默不作聲,看他還要講多久的廢話。

    「虧我當時還想自不量力地幫助你呢,嘿嘿。」他摸摸鼻子,傻呼呼地笑著。「趕明兒,我那『少女剋星』的頭餃就讓給你當吧!」

    「『少女剋星』?」這是什麼玩意兒?司將淳蹙著眉。

    「啊,不好意思,那是之前那些黏著我的姑娘家,費盡心思為我起的綽號。」

    青史賢扭捏地說著。「現在跟你一比,我真是慚愧之至啊!」

    「你說完瘋話沒有?」再裝瘋賣傻下去,司將淳真的想打人了!

    「還沒還沒。」青史賢不怕死地開口。「將淳兄,我記得你說過,只要嵐兒姑娘一動情,她就有破壞司重華咒術的利用價值,不是嗎?」

    聞言,司將淳沈下臉,眼神陰深得可怕。

    「現在正是最好的利用時機,你覺得怎麼樣?」他好想趕快看到行咒遇擋的後果哦!

    「不怎麼樣。」他僵硬地說道。青史賢最好是識相一點,別再提起這檔事了,因著為嵐兒而生的真情,他已經不打算讓她趟入這趟渾水之中。「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司將淳已給了青史賢最大的耐性,再多就沒有了。

    「喂,慢著,你還沒有回答我……」青史賢亦步亦趨著。

    「我做什麼事,該要向你報備嗎?」司將淳揚唇輕笑,那是危險的徵兆。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嘛?」青史賢傻笑地打著商量。

    「等到你想起你本來要鋒訴我什麼事,再來找我。」

    一心只想與嵐兒相處的司將淳帶著一絲不耐地結束。

    「啊啊啊,我想起來了」!他猛一拍額,連忙說道。「我聽司重華在遍尋不著嵐兒姑娘、沒有辦法行咒之際,又買了一支西域殺手團要對你不利,你得小心地了。」

    「像這種事,叫做常識、是不必特別警告我的。」司將淳並非不感激他的好意、不過在他不耐煩的時候,再多的好意都只能算是多事,

    早知道青史賢找他,就為了說這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他根本不會理他。

    現在,司將淳只想快點回幽篁居與嵐兒繼續未完的溫存。而經過一番插科打嘩之後,那種想擁嵐兒入懷的想望,不但未減,反而急升。

    司將淳加快了腳步,匆匆而去。

    「哼!重色輕友的傢伙,你沒聽說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嗎?」青史賢不甘被冷落地跺腳,氣得不得了。「就光會惦念著美人兒,欺我一個孤家寡人,可惡!」

    一找到嵐兒之後,司將淳幾乎是立即地擁住她,將嬌柔美麗的她鎖在懷中,緊緊地讓灼吻飛灑在嵐兒發上、額上,

    「司將淳……」嵐兒有些手足無措地望著他。他的熱情讓她難以招架,他的力量則讓她著慌。司將淳怎麼了?為什麼用如此蠻悍的手勁擁住她?

    「別吵,乖乖的,讓我吻你。」司將淳低下頭來,急切地吻住嵐兒。

    他佔有意味十足地噙著嵐兒的甜美,給她濃郁的吻,也索取了她自然生澀的反應。他玩弄著嵐兒的丁香小舌,在她的口中造出狂喜刺激的浪濤,讓嵐兒全然地不知所措,

    「為什麼你突然……」才小別了一會兒,他就熱情更勝以往。嵐兒的香唇都被司將淳吻腫了,才終於有了喘息的空間。

    「因為我想吻你。」暗啞的嗓音,透露出他還有太多等待宣洩的情慾。

    「什麼是『吻』?」她從沒聽說過。

    「就是吃你唇上胭脂的意思。」他用她能理解的話語,解釋這詞兒。

    事實上,他認為做比說更重要,體會比瞭解更貼切實際;要他把相儒以沫之事講給她聽,他倒覺得直接做給嵐兒看,更實在一些。

    嵐兒似懂非懂。

    她只知道,每當司將淳吃掉她胭脂的時候,總是很壞、很邪惡地吸吮著她的唇,翻弄著她的小舌,感覺很奇怪……但也很愉快。在那一瞬間,他們的魂兒彷彿靠得很近,是緊緊依慣著,一起為那閃電般的快感而戰慄。

    這種快感太美妙,嵐兒喜歡極了。

    司將淳掠奪的眼神裡,綻著一簇野蠻的火花;那又壞又邪的強悍眼神,總讓她有種身為小獵物般的無助感受,卻又在被獵捕的過程中,因為他的鍥而不捨、勢在必得,發覺了她對他的吸引力,而暗暗自喜著。

    嵐兒的心裡竟然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希冀,她不希望別的女人也有和她一樣的機會,見到司將淳這般為她燃燒的肆情模樣。

    「你……也會這樣吃掉別人的胭脂嗎?」她低喃著問。

    「你要我這樣做嗎?」司將淳邪氣地舔舔嵐兒的唇。

    嵐兒從秀頰到耳根,燎成一片紅海。她羞澀地搖了搖頭。

    她不曉得「吻」代表什麼樣的意思,但是,如果想到司將淳要這樣對待別的女人,她便感到好不舒服,好像自己的東西被人強佔了一樣。

    「既然你說不要,那我就不會。」司將淳悠然輕笑。饒是嵐兒這原定是冷情之人,都會產生佔為已有為慾念了嗎?他玩味地笑著,盎然的笑意中有著更多純屬男性的滿足。

    是他改變了她!

    「真的?」嵐兒又驚又喜,感覺像是他給了自己一個禮物,但卻不知道那是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很重視你、很寶貝你。」司將淳膩在她耳邊,甜蜜又佻達地低語著。「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在意;你提出的每一個要求,我都接受——只要能讓你快樂。」

    嵐兒嬌羞地微笑。那抹笑,絕美得足以讓全天底

    下的男人失去理智。

    司將淳為嵐兒深深地著了迷,甜甜的情話一句句地溜轉出來,直到嵐兒從秀頰燎紅至耳根,羞赧地躲在司將淳懷裡,怎麼也不肯出來見他,他才停口罷休,靜靜享受著相擁的溫暖感覺。

    司將淳不但是個武學高強的邪情男子,更是一個成功的商家。他所掌有的產業,主要是流通各地貨品。

    在他的名下共有一百多間的商號,散佈在各省各區;不管是西域,還是東洋,不管是南方,還是北方,他都有本事闢出可信的管道,將各地獨特或盛產的物品交流互通。

    而包辯的貨品,更是包得萬像;不管是黎民百性的日常用品、經濟槓柴米油,還是王公貴族賞玩的字書珍玩、金珠玉寶,簡直無所不有。

    而今,又有一批貴重的貸品從西域進入京城時原以金鋪,司將淳便到金鋪點新貨。

    在貨倉裡,負責常事的謝經管正拿著毛筆與本子,恭立在司將淳身旁,聽候吩咐。

    「那兩個人是誰?」司將發現偌大的貨倉裡,有兩個來自西域的腳夫正搬運著箱子。打從一進貨倉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兩個人不對勁。

    謝經管趕緊報道︰「主子,這批貸在叩入京之前,曾經遇過山賊。山賊把原先的腳夫殺了,還來不及搶貸,就被人制伏。這兩個腳夫就是當日時的頭隊因缺人而在當地僱用的。」

    果然是來路不明的傢伙!「僱人的時候,最好以謹慎為要,別胡亂聘人。」司將淳冷冷一笑。

    「他們有什麼不對嗎?」謝總管不解地問道。

    眼神不對,體格不對,氣氛也不對。

    司將淳—眼就看穿了他們是習過高深武藝的殺手,那結實的肌肉與有力的臂膀,還有那閃著強烈殺意的目光,在顯示了他們正在打他性命的主意。

    這就是司重華重金買來的西域殺手團?

    那可真是太有趣了!司將淳彎起一弧邪情的笑意。

    「主子,要不要我把他們趕出去?」司將淳的眼神比什麼都犀銳,他若半挑明著問,那就代表這批人的來頭大有問題了,謝總管緊張地握著手。

    「讓他們把貨品搬完再走也不遲。」武學高手是從不降格做這種出賣勞力的粗工,今天有兩位西域殺手來當他的腳夫,他真是太榮幸了,肯定要將他們「物盡其用」,呵呵。「不過,不管他們對不對,以後都照我的話去做!」

    「是,主子。」謝總管銘記在心。

    司將淳提醒自己也該小心些。「來人,把這些箱櫃都給我打開!」

    木箱是以長釘釘鎖的,兩個小廝拿起了釘橇,將木箱解封。

    箱櫃的門被打了開來,一批又一批來自西城的稀罕珍物,瑪瑙、瓔珞、彎刀、玉石,都呈現在眼前。

    司將淳審視著。忽爾,他看到木箱的角落,有一塊細心用軟緞子包裹的玉石。

    那似曾相識的清輝,令他想起了被他偷偷藏在幽篁居的人兒。他一個心動,彎腰取了起來,在掌心中溫柔摩掌著。

    沁涼的感覺立即自指尖掌心透上心來,像是撫著一塊只寒不凍的清冰,舒服極了。

    謝總管趕緊翻開簿本兒,按著上頭的記載,朗誦道︰「主子,這石兒名叫寒玉,是采自於終年覆雪的千雪山。由於採石不易,所以只得了這麼一塊。按當地的居民說,它有褪熱清涼的神奇功效。」

    司將淳翻看著。千雪山上的寒玉石,是多麼晶瑩剔透的神物,冷幽幽的,光是看著它,就想起了嵐兒的神態。

    嵐兒唯有在見了他的時候,才會有喜慎哀樂的神情;除此之外,不管是面對著誰,她依然漠然,那冷冷的模樣……與這寒玉石多麼相襯!

    就在這時,那兩個西域腳夫眼色一使,丟下了手中的貨箱,伸手向後背一摸,飛身撲了過來。

    司將淳很少出神的,然而想起了嵐兒的這一分種,卻幾乎要了他的命!

    當他險見面前出現了兩道黑影的時候,一把明晃晃的攔腰刀已祭到眼前——

    「司將淳,納命來!」

    司將淳一個縱身,卻仍遲了一步。那號稱是十大酷刑刀之一、足以一斬切分腰身的攔腰刀,已揮向他的右肩!

    可怕的疼痛襲來,司將淳的警戒力隨即提高到了極點。他一個翻滾在地,隨即踏牆翻身,踢上了那兩個腳夫的額頂,兩人軟軟地癱垂下來,倒在地上。

    此時,司將淳的肩頭已經血流成片,艷紅的血不斷地從他臂膀上滑向指尖。

    「主子!」』謝總管顫巍巍地抖著。「來人啊!主子遇襲啦!」

    他慌得大喊大叫,屋外卸貨搬運的人們蜂擁而至,幾乎都被司將淳捂傷微喘的模樣嚇得傻眼。

    「少在那裡窮嚷嚷,把我的馬牽過來!」司將淳鎮定地命令著,聲量一點都沒有受到嚴重傷勢的影響。

    「主……主子,我們去安排軟轎,好讓你……好讓你……」

    「好讓我死得快一點,是嗎?」司將淳譏誚地揚唇邪笑道。「少在那裡拖拖拉拉,照我的話去做!」

    見骨淌血的傷口燒辣辣地痛著,因失血過多的指尖卻在發涼,而握在司將淳掌心中的寒玉石,更添了颼颼寒氣。

    雖然劇痛襲身,司將淳依然不輕易放掉那顆宛若嵐兒冰顏的寒玉石。

    「至於那兩個腳夫,」他望著躺在地上不濟事的兩人,隨興說道。「隨你們愛怎麼處置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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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1:16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第六章
     自從司將淳出門之後,嵐兒便靜幽幽地出了幽篁居,到庭園里看著下人在池塘里鏟泥挖土,栽植盛暑里最是美麗的無垢白荷。

    這里的人們,已經習慣了她的冰顏,都遵照著主子的吩咐,沒敢上前攪擾她;而嵐兒也因為七情已動,不再堅持著與世隔離的隱居生活,偶爾會隨興地在府內四處走走,看著人們手邊正忙的事兒。

    這時,成串粗暴拍門的聲音響起,一個粗布衣的漢子突然飛速地沖撞進來。

    “將爺……將爺他在總鋪里的貨倉遇襲啦!”

    “你說什麼?”聞聲而來的青史賢面色凝重地奔了出來。

    那一路跑來的漢子,幾乎要累得跪下地來。“賢爺,都怪西域那批貨請錯了腳夫,他們用攔腰刀將將爺傷得鮮血淋灕哪!”

    “有這回事兒?”青史賢反手揪住他的衣領。“那司將淳呢?”

    “他正往府里回來。賢爺,得快點延請大夫才行哪!”

    嵐兒的耳際塌塌亂響,幾乎站不住腳。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司將淳受傷了,像神一樣的司將淳,竟然受傷了!

    他傷在哪里?傷得重嗎?疼嗎?嵐兒心里亂紛紛的,全是如火煎熬的焦慮。

    青史賢一改賴皮嬉笑的神色,魄力十足地吩咐著下人。“快,大家照我的話去做。阿三,你去叫廚房燒熱水,愈多愈好;阿武,快去請大夫;四嬸,把藥房里的金創藥全拿出來,順便熬些補血寧神的湯藥……”

    轉瞬間,所有庭園里的下人,全被青史賢支使去做他們該做的事了,唯有嵐兒還虛軟地倚著欄桿,不知所措。

    忽然,一匹矯健凶猛的黑馬沖了進門,馬背上是讓嵐兒揪了心的司將淳。

    他上身染滿了血,駿馬兒一路歇著他回來,也拉開了一道艷紅的長痕,全是自司將淳身上流下的血液。

    一個人到底有多少血可流?流干了是否便魂歸離恨天?

    嵐兒幾乎暈厥,她移不動腳步,上乘的輕功底子更是離她遠去,她甚至沒有辦法助司將淳一臂之力,只是傻傻地瞪著虛弱的他看。

    “傷得那麼重,你還敢騎馬回來!”青史賢連忙上前去,用手臂撐住他。

    司將淳下了馬,蹦珊的步伐顯示他傷得的確不輕。

    “那些偷襲的人呢?殺了他們沒有?”竟敢奪司將淳的命?這些人不知道得罪了司將淳,就等于得罪了他青史公子嗎?

    “隨別人處置去了。”司將淳隨口冷哼。

    “等會兒找人把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家伙給我押回來,今晚我正好想找人練練奪命鏢。”青史賢咬牙切齒地說著,一步一步地撐著司將淳往內堂走去。

    嵐兒就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一步步地朝她走近。

    “司將淳……”當他來到她的面前,嵐兒驚慌地紅了水眸、梗了聲音。

    司將淳將手往前一遞,嵐兒慌慌地握住。

    他的手好冰涼,就像是瑞雪一樣。

    怎麼會這樣呢?司將淳的手掌一向都是有力而炙人的,是會將她平靜的心湖燙得蕩起波瀾,如今卻是如此僵寒,這意味著什麼?

    嵐兒不敢多想,但最可怕的猜想還是浮上心來。

    “你別死,干萬別死……”她不知禁忌,單純的心思只說得出肺俯之言。“不然我該怎麼辦?”

    “傻嵐兒,你已經離不開我了,是不?”司將淳聞言,邪氣輕笑。“放心吧,我死不了的,我答應過要養你的,不是嗎?”

    嵐兒听他傷得如此嚴重,還輕佻地說著往日戲言,玉淚不禁滑落了下來。

    司將淳想吻去她的淚,卻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青史賢此喝著︰“快點走啦!再在那里依依不舍,等血都流光了,你就是不想死,閻羅王也會派小鬼來拘你的命!”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那里跟美人兒耍風流、玩調情游戲!

    不過,嵐兒止不住的玉淚,倒是真的撼動丁青史賢。

    看來,她對司將淳真的情根深種了呢!司將淳說得可真不錯,七情不動乃是天性,但若有心改它,還是不難辦到。

    等司將淳的傷勢治妥之後,他一定要趕緊說服他,快把嵐兒姑娘送到司重華跟前。他不但想看看行咒受擋的後果,還想看看這個想殺掉他靠山的狹心混帳,該要得個什麼樣的下場!

    他邊想著,邊將司將淳往折梅軒的方向帶去。

    “我要到幽篁居去養傷!”司將淳虛弱卻傲慢地命令道。

    “矣,你這人怎麼這麼@攏 北構楸梗 嗍廢突故槍樟爍 潿  捏蚓鈾腿br />
    司將淳被送入幽篁居之後,嵐兒勉強拖著自己的步伐,往那兒跟去。

    只見幽靜的竹林中,好多僕佣正忙碌著,端熱水的、提藥箱的、送棉布的、燒火盆的、領大夫的、丟血衣的,各盡其職。

    嵐兒還是一個人悠悠地佇立在竹林前。她發現,對于現在的司將淳而言,自己根本無法幫上忙;他都受了那麼重的傷,不懂日常之事的她,卻只能傻傻地站在一旁胡思亂想著。

    “死”是什麼?嵐兒從來沒有仔細思索過這個問題。

    她的生命里,幾乎不見任何的悲歡離台︰就算是有,在她的心版里,似乎也不會留下任何鑿痕。

    而她所習的武功,重在自保;就算是傷人,也不至于見紅濺血。直到她看到司將淳渾身浴血地歸來,幾乎危在旦夕,生死無常之事,才在她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到底……“死”是什麼?

    她想起了司將淳方才蒼白的神色、虛弱的神情,想起他那冰涼可比寒雪的掌溫。死亡,是不是就意味著神智的潰散、魂魄的游離,是不是就意味著逐漸地失去了這個人的體溫,失去了他的笑語陪伴,然後再也听不到他的心跳?

    可……那些生命跡象,之前明明還強烈存在過啊!司將淳甚至比山林里的豹子更有掠奪意志、更富侵略能力,他怎能就這樣步向終點?

    嵐兒移動著。她想起司將淳之前還擁著她,吃她胭脂的灼烈態度,如果這一切變得冰冷、變得空虛,那麼她該怎麼辦才好……

    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竊據了她的心思。

    嵐兒憂傷地甩甩頭。不,她根本無法想像那一天的到來!

    攔腰刀是十大酷刑刀之一,殺傷力十分驚人,足以將活生生的人體切分了上下身。

    幸而當時分神的司將淳,反應還算迅速,肩傷只是見骨;要是再遲疑一會兒,只怕骨碎肉離,整個人是會被人剖成兩半兒的。

    京城里最好的大夫過府來看過診後,用了性子極烈、效果極強的傷藥給司將淳敷上,折騰了好半晌,才將不易固定的肩脾骨給架上了。

    他開了密密麻麻一張藥單,叮囑要好好休養、不得操勞、嚴防高燒之後,便離開了。

    青史賢輕巧地溜了進來。“嘿,司將淳!”

    “是你。”他不悅地眯起了雙眼。“你應該很清楚,我想見的人不是你吧?”他要的是軟玉溫香,他要的是嵐兒。

    “我知道呀。”青史賢嘻皮笑臉地說著。

    在這幽篁居里,有個男人雖然傷重,卻還是頻頻往門口望著︰而幽篁居外,縴柔美人兒卻在門前禱踐著,—副想進屋,又不敢進屋來的模樣。

    什麼叫“相思”?見了此情此景,他很難不明白。

    “知道的話,那你還站在這里做什麼?”司將淳嫌煩地瞪了他一眼。“快滾到一邊去!”

    “真是抱歉啊!”青史賢哈哈陪笑,眼神中卻有抹凌厲的色彩。“在我了解事情的經過之前,我恐怕不會輕易離去。”

    “事情經過?”他想當大內密探嗎?那麼認真窮究事理做什麼?司將淳不耐煩地說道︰“就是兩個來自西域的腳夫,拿著攔腰刀傷了我而已、”

    反正傷都傷了,只能說他們撿到了好狗運、正好在那當口拾到傷他的契機而已。

    司將淳嗜玩生死游戲。也有著願賭服輸的大方氣概;輸了也就認了,他可不想有失風度地跺腳叫囂,徒惹笑話。

    “那兩個家伙正是司重華買來的西域殺手,很有護主義氣的哩,”青史賢眉眼彎彎,道出他們的下場。“在本公子還沒押回他們練習奪命鏢前,他們已經服毒自盡了。”

    “很好,那不關我的事。”司將淳想聳聳肩,肩傷卻讓他無法自如,但那無損于他的瀟灑不羈,他的神色依然狂放得可以。

    “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回事?”青史賢搖搖頭。雖然貪玩,可在他的個性中,亦有非當堅決執鋤的一面。“以前你愛怎麼玩弄生命,那都沒關系,因為你心無旁驚;可是,現在你明顯地心不在焉。”

    “哦。”他這就心不在焉地應了他一聲。

    青史賢不以為意。“今天的事本是可以避免的,但你卻逃不過,可見你的心已經不在自己的身上了。”他眸光精爍地望著好友,可不想這一號精彩人物就此完蛋。“如果你只為了破壞咒術而情誘嵐兒姑娘的話,那已經夠了。”

    “夠不夠,輪得到你插嘴嗎?”司將淳冷笑。

    他這人是愈怒心愈邪。他可以在眨眼間翻臉不認人——如果那個不識相的家伙妄圖越界、左右他的事兒的話。

    “你該讓她離開了。”青史賢不為所動地繼續說完。“她是個美人兒,不也是個棋子嗎?當初將她擄來的目的,不正是要利用?該是逐出她、重挫司重華的時候了!”

    “我不需要你來指點我任何事。”司將淳嫌煩地低吼著。“出去,你少在這里礙眼!”對于嵐兒的千般感覺,他可不想對青史賢作任何說明。

    青史賢望著他的神色,暗嘆他竟有如此暴怒的時候,一直以來,司將淳都是玩世不恭的;他從不輕易言笑努,總是抿唇邪笑著,愈怒、笑愈深,簡直就是頭里外不一的笑面虎。此時,他怒極而哮,是否該說是他真情流露?

    若如此,那麼嵐兒對司將淳的重要性,恐怕遠比任何人所想的更重要。

    青史賢忽爾哈哈一笑,甚覺有趣。司將淳該不會是真的被那嵐兒姑娘給吸引住了吧?那豈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既然不受歡迎,那我就出去了。”有趣、有趣!青史賢邊點頭含笑,邊負手而行。

    “把嵐兒叫進來!”

    青史賢始終不答,直到出了門口之際,才說道︰“你遇襲的消息,被聖上知道了。你那位蹲龍椅的知心之交,此時正派了心腹劉公公前來密訪呢。”

    “打發他!”此刻,誰都沒有裊裊婷婷的嵐兒來得討喜。

    “劉公公好打發,但蹲龍椅的那家伙可是很難敷衍的哩!”青史賢好為難的模樣。“嵐兒姑娘想進來見你,恐怕得排一下隊,畢竟她沒什麼背景,又人微言輕,不是嗎?”他火速地拉開門,逃出去。

    剛剛闔上的門板,正好攔截住一只價值不菲的玉雕花瓶,顯示司將淳真的大大震怒了!

    他揚了揚手,對枯等著的老太監喳呼道︰“劉公公,親愛的將爺現在可有時間見你了,快點兒進去吧!”

    由于司將淳受襲的場所就在市集附近,再加上謝總管等—行人的大呼小叫、這消息簡直流通得比什麼都快。

    來探消息的、懇請見一面的、哭哭啼啼送著家傳藥方來的人馬,絡繹不絕。

    以司將淳我行我素的性子、只要嫌煩、絕對是一律謝絕︰但青史賢卻搶先作主,無聊地想整這對相思男女,便故意將許多訪客往幽篁居里送。

    嵐兒在屋外傻傻地等著。人多的時候,避生的她就躲入竹林里,微嗚著寂寥的簫音。

    直到夜深人靜,月芽兒都嵌上了天,幽篁居才終于得到寧靜。

    整個下午皇親貴族的走訪、讓嵐兒多少明白她是微渺的、不起眼的,她幾乎是怯生生地推門而人。

    “嵐兒,過來。”司將淳雖然受傷,可還是能夠分毫不差地辨別她的足音。“為什麼現在才出現?”他薄責地問。

    一種想哭的委屈情緒、盤住了嵐兒的心。

    她原是想在大夫一診治完,就立即進幽篁居的。可是司將淳的那個朋友,帶了一群又一群的人往這兒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來頭好像都很大的樣子。

    一些標致女子很是矜貴,穿著華麗的錦衣、點著司將淳愛吃的殷紅胭脂、搖著繡帕,婢婢亭亭地來了。听著她們在幽篁居里嬌膠著,不知道為什麼,嵐兒不敢也不想往他們面前貿然出現,于是只有怯怯地等在竹林里,直到現在。

    “搞什麼鬼?把好好一個幽篁居弄得一點都不寧靜了!”他咒著,心知青史賢就是曉得他傷勢雖不樂觀,但一時半刻也死不了,所以才故意這麼做的。

    “為什麼你要到幽篁居養傷?”到她住著的跨院來,是有什麼用意的嗎?

    司將淳虛弱輕笑。“嵐兒,幽篁居本來就是我的臥寢之處。”

    “你的……臥寢之處?”嵐兒一傻。他是說……他把房間讓給她住?

    “是呀,你每天睡的是我的床、坐的是我的椅子,你在我的房間里過了好一段日子,簡直連人帶心都快變成我的了,你卻都不知道,對吧?”司將淳語氣曖昧地逗弄著她。

    嵐兒雙頰嫣紅似火。

    听他說的,好像他們多親密似的……嵐兒神情扭促,她曾是那麼深入地觸及司將淳的過往生活,像要與他融在一起似的,這競讓她有一絲絲的竊喜。

    “以前有人像我這樣……住進幽篁居的嗎?”明知過去的事兒早已隨風而逝,不需耿耿于懷,但嵐兒就是忍不住地想問。

    她無欲的心,開始不自覺地追求起“唯一”的地位。

    “有史以來,你是第一個。”司將淳莫測高深地盯著她。“也會是最後一個。”

    那她是特別的嘍?嵐兒掩不住眸中的晶亮光輝。“那你前一陣子都睡哪里?”

    “我的書房,折梅軒。”司將淳可憐兮兮地將話兜回正題,乞著她的憐惜。”你總不會希望我受了傷,還在折梅軒里刻苦養傷吧?”雖然里頭有榻有炕,舒服程度不亞于幽簍居。

    嵐兒不自覺地點點頭,單純地听憑了他的一句話,幾乎以他為天般地矯弱柔順。

    “對了、你為何把幽篁居撥給我住?”她好奇著。

    “因為之前你要養傷、修煉內力。”司將淳的薄唇說著最能疊惑嵐兒冰心的甜言蜜語。“幽篁居很靜,地址方位又好,就像人跡罕至的相思林,我料準你會習慣。”

    豈止習慣?她根本已經愛上了被松濤竹鳴包圍的感覺!

    嵐兒好感動、—直以來,司將淳都幫她把—切想得那麼周到;雖然他邪得可以,卻總是暗中心細地為她張羅這、張羅那,他待她那麼那麼地好,那她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麼,好好地回報他呢?

    嵐兒的眼神不禁飄往—邊的“嘆情簫”上,認真思索著。

    “對了,這個給你。”司將淳往懷里一摸,一顆沾血的寒玉石使出現在掌上。

    “這是……”那凝了的暗褐痕跡,都是司將淳的血液,嵐兒見之心慌。

    司將淳卻若無文事地將它往嵐兒手中一塞。

    “這顆寒玉石若我沒料錯,跟你的簫兒是同一材質。它是從千雪山上采來的,收著吧,很襯你。”司將淳有心對嵐兒使壞地問道︰“嵐兒,知道我是怎麼受傷的嗎?”

    “……被攔腰刀劈傷的。”嵐兒揪著心地說道、

    “我問的是,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麼分神嗎?”見嵐兒搖了搖頭,司將淳毫不隱諱地柔聲說道︰“因為我正想著你。”

    嵐兒幾乎屏息了,心如擂鼓。“想著我?”

    “我看著這塊冷幽幽的寒玉石,想像著你不睬人的美麗模樣。”明明是真心話,為了乞得她的憐惜與情意.司將淳便唱作俱佳地說著。他好想看看嵐兒為他情生意動的美麗模樣;一個男人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有個小女人為他歡喜犯愁。“我才分神那麼—會兒,一把攔腰刀就劈過來了。”

    嵐兒的玉淚慌亂地垂落下來,

    “那把攔腰刀,直挺挺地敲上我的肩。要不是我即刻回神,只怕整個人已經被削成兩半了。”司將淖吊兒郎當地說著。“所以,你該好好收著這個寒玉石,這可是我到鬼門關逛過一圈的見證哩!”

    盡管這—切都是事實,可他卻故意說得戲劇化,想博得嵐兒的憐愛。

    對于嵐兒的感情、歸屬,他是最貪心、最不知足的了,巴不得想盡法子,從她身上乞得更多更多的柔情留意,滿足他對她的深深渴望。

    然而,他的言語,已經換下嵐兒珍貴的淚水。

    天性所致,嵐兒是從來不哭的;但,如今司將淳嚴重的傷勢.還有他所說的一言—語,都讓她的心兒好難受。

    是她害了司將淳!要是他別想著她,就不會受傷、不會性命垂危了!

    嵐兒全盤接受了司將淳的暗示,而且將它想得更糟、更糟。

    “怎麼了?”司將淳轉過頭去,發現她的淚,一陣難言的心疼襲上了他的心。

    糟糕,他不該逗嵐兒難過的!見了她的淚,他的心口比火焚更疼。

    “司將淳,我好怕。”嵐兒輕顫著。

    “怕什麼?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幫你頂著。”他談笑風生,想用笑語止住嵐兒的淚水。

    “我好怕你死掉……”他為什麼那麼不珍惜自己?在那麼危急的時刻,為什麼還要惦記著她?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會死嗎?”他將嵐兒的柔荑

    牽過來,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覺一下,我的胸口熱呼呼,還有一口氣吊著呢,死不了的。”嵐兒的淚掉得更急更凶了。

    “好了,別哭了。”司將淳朝她勾勾手指。“躺向上來。跟我一起睡。”

    “可是……你受傷了。”她怕又弄傷了他。

    “所以才帶要你的陪伴。”他對她耍賴著。

    司將淳的話語,總是讓她窩心。嵐兒乖乖地上了床,軟軟地依在他身側。

    他勉強抬起末受傷的左手,撫去了嵐兒的淚水;他邪氣地伸出舌頭,將沾著玉淚的指尖輕舔著。

    “司將淳,你在做什麼?”嵐兒又驚又羞,竟忘了哭泣。

    “嵐兒,你—定不知道。”司將淳對她眨眨眼.臉上滿是毫不掩藏的邪魅氣息。“不只是你唇上的胭脂好吃,連你掉的眼淚都好甜好爽口呢!”

    “你不正經!”嵐兒紅著臉輕叱。

    “我想再吃點甜的淚水,你還哭不哭?”他仿佛很渴望地瞅著她的盈盈大眼。

    “不哭了!”嵐兒被他惱得臉紅心跳,再也哭不出來了。“我是真的在為你擔心耶,你怎麼還……還……”她無法說出他那佻達的舉措。

    司將淳模仿她的口氣,促狹逗她。“我也是真的很渴很渴耶,你怎麼小器得連點眼淚都不分我嘗呢?”

    原來他是渴了!嵐兒急急起身,跪在榻上。“我去倒杯茶來給你喝。”

    “不必,我有—個好法子。”司將淳左臂一震,拉下了嵐兒。

    嵐兒好怕壓痛了他的傷口,技巧性順勢一倒,雙腿輕分,竟跪坐在司將淳敏感的腰際。

    當那粉嫩柔軟的臀兒抵住他的驕傲時.司將淳的氣息登時變得粗重。

    “嵐兒,想不到你比我更性急哩,”他的眼色變深了,出色的輪廓里復了情欲的色彩,變得危險而炙人、

    “什麼?”嵐兒不懂他的語意,困惑地輕問著。

    “只可惜今天的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眯起眼眸,望著嵐兒坐在他腰上的誘人姿勢。“本來,這個姿勢也可以做得很舒服,但你還不解事,要你主動太難,所以只好算了。”嵐兒太單純,莫說那麼多驚事駭俗的交歡方式,只怕連男女最基本的親密步驟.她都全然無知哩。

    “算了?”算了什麼?嵐兒摸不著頭緒。

    “很失望嗎?”司將淳邪惡地曲解她的語意,暗啞地低笑著。“我答應你,等肩傷痊愈之後、我會讓你滿足的。”

    “滿足?”對于目前的生活,她已經很滿足了呀!

    司將淳在嵐兒凝神困惑的當兒.悄悄地弓起有力的雙腿,往嵐兒的背部輕輕一頂。

    無所防備的嵐兒,幾乎是驚慌失措地趴伏在司將淳的身上。她努力地撐著雙臂,抵著司將淳兩側的床榻,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的右肩傷口。

    司將淳看準了她—心都在為他著想,遂肆無忌憚地戲耍著她的天真。

    他左手一抬,拔去了嵐兒髻上的花釵,那瀑布般的青絲輕輕拍撲到司將淳臉上。嵐兒紅著臉趕緊拂開,怕司將淳不舒服,正好讓那烏溜溜的長發形成一道屏障,隔絕著外世的紛擾。

    眸兒凝定著,呼吸交融著,熱潮泛上了嵐兒的粉頰。

    “吻我,嵐兒。”司將淳粗嘎地命令道,“我想嘗嘗你甜蜜的小嘴兒。”

    嵐兒盯著他,傻傻地問道︰“吻你?可是你沒抹胭脂耶……”

    在她單純的邏輯觀念里,吻,就是吃對方胭脂的意思;司將淳又沒抹上胭脂,要她怎麼吻他、怎麼吃了他唇上的胭脂呢?

    若不是欲望太濃、司將淳真的會笑開來。“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嵐兒怯怯地迎上了司將淳,模仿著他之前侵奪她氣息的動作,生澀而羞赫地湊上香唇,嫩弱無助地吸吮著他的唇瓣。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她才乍然領悟——

    啊,原來沒吃到胭脂的吻,也是很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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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1:29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第七章
     到了夜半時分,在司將淳身邊睡得很沉的嵐兒,被—種奇異的粗喘聲擾醒。

    淺眠的她睜開了星眸,側首看著彷彿很痛苦的司將淳。他的額上正冒著細小的汗珠,口中不斷逸著難忍的呻吟,甚至試著翻動身軀,像是難受得要打滾,卻因為牽動肩上的嚴重傷處而作罷。

    「司將淳,你怎麼了?」嵐兒輕輕搖了搖他,悉心地為他拂去凌亂的棕紅密發,以衣袖抹去汗漬。「回答我阿!」

    「熱……好熱!」司將淳在夢寐之中,蹙眉輕語。

    將醒未醒之際,他感覺自己像是躺在火海中,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不是被燒痛的。

    是傷口感染嗎?他在迷痛中想著,怪不得大夫叮囑著要慎防高燒。

    「很熱?那該怎麼辦?」嵐兒會做的,就是拭去他的汗滴,為他掀開錦被。另外,還有……

    她的眼神飄到了綴著沈紫飄絮的「嘆情簫」上,早先的想法再度浮了上來。

    司將淳待她極好,照料她也呵疼她,像把她放在熄暖的掌心上,細細地呵護著,讓她在他的府邸愉快地安頓下來。什麼好吃的、好用的、特別的,統統堆到她面前來,嵐兒一直深探動容,並記在心裡。

    突然,她瞄見了因方纔的動作而從襟口滾出的一顆小圓石。啊,是司將淳忍著痛楚,也要帶回來給她的寒玉石。

    這一憶來,嵐兒就想起了司將淳之所以會躺在榻上喘息、呻吟,全是因為她的身影分了他的神、害他受傷所致。

    她,難辭其咎。

    嵐兒起了身,輕巧地下榻,握著她的「嘆情簫」、細細地瞧。

    「嘆情簫」的學問其實很多,可置人於死地,也可為解危。它最厲害、最神秘的,是它可用音律救人。

    從前和師娘學習音律的情景,悄悄地浮上心來。

    「嵐兒,今日師娘要教你一支療寧曲。」風娘子的神情嚴整,像是要交代著什麼嚴密大事。「你要仔細地聽,將我今日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深刻入骨地記著。」

    「是。」一襲飄逸白衫的她,盈盈領首。

    「首先,你要答應我;若非必要,千萬不可吹奏這支曲。」

    「為什麼?」又要她學,又不要她吹,辛苦學來做什麼。

    「因為療寧曲是一首可以救人的神秘曲子。」風娘肅穆地說道。「和用『嘆情簫』傷人一樣,用的都是吹者內勁;但不同的是,殺人容易救人難,救人所用的內力遠大於傷人,甚至可能會讓你內力竭盡、氣弱而亡。所以,倘若不是對你很重要的人,不要輕易吹這首曲兒救他。」

    什麼是重要的人?在嵐兒情愛皆無的眼中,看不出誰重要、誰不重要的差異。

    但,為了讓師娘安心,她仍受教地點點頭。

    「另外,這曲兒是根據人體的經脈運轉、血氣行速而作。在吹奏速度上,絕不可自行更動;一旦吹出、也絕不可以中途告止。」

    「嗯。」嵐兒溫馴地答應,細聲地默誦一遍。「不可以中途告止。」

    「要是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停了下,或者吹錯了音速音階,輕則傷了聞者的身,重則要了聞者的命。」風娘子厲聲地叮嚀著。「切記、切記!」

    嵐兒自回憶中還了神。當時,師娘如是諄諄告誡著,然後要她把譜兒背起來,卻連練都不讓她練一回、怕她先失內力。

    師娘的話,嵐兒是從不懷疑的;她說療寧曲可以救人,就必然有其療效。只是……她該用這首曲兒,冒著喪命之險,讓司將淳好過一點嗎?

    關鍵是︰對她很重要的人……司將淳能算是她「很重要的人」嗎?

    嵐兒悄然嘆息。這一點當然是無庸置疑的了!莫說司將淳待她有多好,而她又該還報他多少;她就是心心唸唸也都只是恬著他呀!

    嵐兒決定試它一試。

    她執起「嘆情簫」,在地上盤腿坐著。輕輕地吹起了記憶深處的神秘調兒。

    司將淳在睡夢之中,感覺到那火焚之苦已漸漸消失,一種難以言喻的暢快感覺,不斷地襲上心來,沁涼了他的心口。

    身子輕飄飄的,像被托在棉絮雲端,教他幾乎舒服得要嘆息出聲。

    但在這宜雅的感覺之中,又好像有著什麼事兒不太對勁,司將淳模模糊糊地張開雙眼,發現嵐兒正盤腿坐在地上,認真地吹著「嘆情簫」。

    都這麼晚了,她還在那裡做什麼?「嵐兒,別再練功了,快點上床休憩。」

    嵐兒沒理會他,逞自專心地沉浸在簫曲之中。

    她的不理不睬,使司將淳的心頭蒙上一種怪異的感覺,他開始細聽動靜。

    嵐兒吹奏的樂曲,向來是可以任意而為;那簫音和著內勁,可以瞬間迷暈人,也可以讓人筋麻骨軟,簡直妙不可言。

    可是,此時的曲兒,含化的內力更多更強,那些內力藉著曲調,自他的耳中透人體內,在各大經脈中運行流轉著,使他感到一陣—陣的舒暢。

    舒暢?疼痛與焚熱的感覺的確不見了,難道說……嵐兒正用她的內力救他?

    正這麼想著,就見嵐兒身子忽而—震,喀了一口血。艷紅的血跡濺上了玉白的「嘆情簫」,顯得觸目驚心,也無言地證實了司將淳最不願發生的臆測。

    「嵐兒,快停止!」司將淳半抬起身子,試圖阻止,但受傷的右肩使他動彈不得。「我叫你停止!」

    嵐兒不為所動,唇畔帶血,仍無怨無尤地繼續運使自己的內勁。

    綿綿蘊勁不斷地流人司將淳體內,他試著運氣去擋,卻發現根本擋不住自嵐兒身上傳來的和暖內勁。

    司將淳又驚又怒地瞪著嵐兒,不敢相信她居然為自己,捨掉所剩無幾的內力。

    「司將淳。你好好歇著。」曲兒的段落終了,有一小段的停歇時間,嵐兒抓緊了機會,微喘地開口道。「別再擋著我的內力,那是沒有用的。」

    司將淳墨眉檸著,惡狠狠地說道︰「只要你一停止簫,我就不會去擋。」

    「療寧曲一吹肯定是停不了的。」嵐兒苦笑著。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內力與基本體力在急速消失之中,但是,只要能夠減輕司將淳一點點痛苦,怎樣難受,她都是甘之如飴的啊!

    「我要你停就停;頂多是一點皮肉之苦,我是死不了的。」司將淳堅持著。

    「可是,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你痛苦?」嵐兒眼波似水,閃著楚楚的光輝,顯得柔麗動人。「我也想要解救你的。」

    「你想藉機報答我?」司將淳暗啞著嗓音問,一臉荒謬地瞪著她看。

    「不敢說是報答,只希望能解除你的一些痛苦。」又是一個節韻的開始,嵐兒又重新吹起了曲兒。

    司將淳震駭住,嵐兒的內力已所剩不多,再這樣不知節制地輸給他,無疑是自尋死路!

    然而,之所以那內力恢復得極慢,全是因為他用感情去干擾她修煉的緣故;目前她體內的內力至多只有三、四成而已,照這樣自殘下去,遲早會吐血而亡。

    司將淳再一次意識到情況是多麼危急。他絕不要嵐兒捨身救他!若非得做選擇不可,他寧可是自己獨自承受所有的痛楚,也不要嵐兒傷著—分一毫。

    「嵐兒,我叫你停止,聽到沒有?」他嘶聲厲吼著,幾乎移動了固定著的肩傷,摔下床去阻止她。

    嵐兒的臉色已是滲白隱隱透著青灰,顯示她的內力在過度消耗之中。

    這時,司將淳怒極、驚極的吼叫聲,驚功了幽篁居外的人們。青史賢—個箭步,奔進門來。「怎麼了,你在叫什麼?」

    「你來得正好,叫她馬上給我停止吹奏!」司將淳咬牙切齒地吼著。

    青史賢簡直莫名其妙。嵐兒的簫曲吹得不好,礙他的耳朵嗎?他幹麼大發脾氣?嘖,受傷的野獸真不好惹!

    儘管心裡嘟囔著,但他還是依了司將淳的吩咐。「嵐兒姑娘,看在他是傷患的分上,你就順著他一點吧。」他好心好意地勸說著,猶不如輕重,還以為他們倆只是鬧了意見。

    嵐兒沒法兒依他。這個節骨眼上怎麼能說停就停?療寧曲未了便罷吹,肯定是會重挫司將淳的!

    司將淳見她不聽勸,心一橫,陡然下令。「把她的簫兒搶下來!」若非無策,他絕不會要人奪嵐兒的貼身武器,他心知那對她有多麼重要。

    「沒問題,看我厲害!」青史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蘊勁於掌,朝她躍去。

    嵐兒躲也沒躲,就任由他的手刀劈上玉臂,然後忍著筋麻骨疼,乘著青史賢愕然呆住的時候,勉勉強強地翻身上了屋樑。

    可那陡然一震的力道,已讓她的臉色更形慘灰,動作也不如往常矯捷!

    司將淳知道那代表什麼。

    嵐兒的內息已亂、內力已減,再遇上青史賢以勁道相逼,而她又只顧著吹蕭療治他,不肯避開;在重擊之後,她的內傷當然便更嚴重了!

    「青史賢!」他怒極大吼。「我要你奪下她的簫,你傷害她做什麼?」見嵐兒受那一掌,他簡直心如刀割。

    「對不起、對不起嘛!」他以為劈了嵐兒的玉手,她就會痛得摔下了簫兒,正常人的反應不都是這樣嗎?青史賢被他吼得肝膽俱裂。「我哪知道她躲都不躲?」幸好他原只想嚇唬她,用的力道不大。

    司將淳幾乎是束手無策地瞪住了專心—致的嵐兒。她任由被青史賢劈傷也要吹完曲兒、以內力救治他的強烈決心,深深地撼動了他。他終於知道,嵐兒是不會輕易打消念頭的!

    天知道,她還要這樣自我摧殘多久?或許她可以全無保留地奉獻自己,但那不等於他可以無動於衷地見她香消玉散!

    唯今之計,只有使出最殘忍的殺手鋼,迫嵐兒停止吹簫了!

    司將淳心念疾動,計上心來。

    他震怒的神色驀然一改,流露出惡意的冷笑說道,「嵐兒,你要傾盡全力救我是可以,不過你得先想一想,這樣做到底值不值?」

    他的態度變化太快、太激烈,幾乎讓嵐兒為之—愕,但她還是眉眼低低地吹著記憶中的簫曲,盡可能不去理會其他的事,包括司將淳。

    此刻,司將淳的眼色變得極其陰邪,彷彿正冷酷地算計著她。「你以為我真的對你好嗎?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施給你的恩情,根有可能只是我打發無聊時光的小把戲而已?」

    「將淳兄,你……」青史賢的腦筋簡直糊成一缸漿糊,他們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他都聽不懂?

    打發無聊時光的……小把戲?嵐兒慌了一下,縴指險些錯按一孔。

    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認真地將療寧曲吹對、吹完,早些解除司將淳身上的苦痛才是正事,別去管額外的事,免得不慎傷了他。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他那殘酷的神色、極惡的口氣,都像是要說出什麼重大的事兒,嵐兒忍不住分了神去聽。

    司將淳暗付,知道嵐兒其實是心疼他、眷戀他,看不得他嘗受一點點的苦楚,所以凝神吹蕭地救他;然而,他也看不得嵐兒為了他,變成一具破敗的布娃娃。

    事到如今,為了不讓嵐兒繼續自殘,他只好用盡一切手段,逼她放下手上的簫兒——縱使他即將出口的話語,會狠狠地鞭苔嵐兒柔敏細緻的芳心,然心傷總是好過送斷芳魂!

    「想當初,我之所以會回相思林去找你,救你解危只不過是看你特別。我有沒有說過,你冷冰冰的樣子很有趣?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女子調戲起來,不知是怎樣有趣好玩的滋味兒。」司將淳言笑晏晏,神情中很邪氣。

    調戲?嵐兒的心兒重擊丁胸骨一下,惹得她發疼。

    司將淳無謂地伸出骨節分明的左掌,悠然審視著。

    「畢竟我是京城裡有名的將爺,姑娘家看到我總是要投懷送抱的。那些個不知矜持的少女,我玩都玩膩了,所以想試試看,我的魅力對冷情的你,到底有沒有用?」

    嵐兒的指尖已在輕顫。自相識以來,司將淳的每句話,她都是深信不疑的,此時,她該信了他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嗎?

    「嵐兒,你告訴我,有用嗎?你受了我的吸引了嗎?」司將淳睬著嵐兒,眼中已溫存不再,有的僅是冷酷的嘲弄與玩味而己。「如果你不是那麼美麗又冷漠,引起了我的興趣,只怕我連看都不看你一眼哩,哪兒還會救你解危?」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司將淳現在所說的話,都是千真萬確的嗎?

    嵐兒將信將疑、舉棋不定,芳心被撕扯著,已然六神無主。

    「嵐兒,被我當作玩具似地玩弄著,有趣嗎?知道了這樣的實情,你還想無怨無悔地報答我的「恩惠」嗎?」司將淳其實氣息仍虛,但為了嵐兒著想,仍不遺餘力地說著傷她至深的話語,逼她退卻。

    雖然不想分岔心神,但一種屈辱的感覺卻緩緩地升了上來。

    嵐兒只差幾個小節,就可以吹完療寧曲,她好努力、好努力地想要達成;按理說,她只要準確無誤地吹完,司將淳應該會復原至少一半氣力才對。

    但是,在這受到司將淳的話語影響,而致心緒紛亂之時,她又連連吹錯了幾個音,司將淳馬上氣血翻湧痛苦嘔出一大口血。

    「哇!司將淳,你怎麼吐血了?」青史賢見司將淳拚命阻止嵐兒吹蕭,此時又彷彿受了深重內傷似地吐了血,他當下自行演繹成——嵐兒在傷害司將淳,遂義憤填膺地幫腔道︰「對呀,司將淳根本就不喜歡你︰他把你找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利用你、玩弄你而已,這我可以為他作證!」

    青史賢自他們相識時,便已在場,如今得到他的證實,駭然的嵐兒已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明擺眼前的「事實」。

    雖然受辱的感覺緊固地盤上她的心,讓嵐兒極想不顧一切地丟了簫兒就跑,但她還是強撐到最後,憑著對司將淳的最後愛戀,七零八落地把曲兒吹完。

    曲盡,她躍下屋樑,渾身顫抖地問道︰「司將淳,你說得可都是真的?」

    那相處的每一個片段回憶,在她心中都是美好的、珍貴的,難道都只是司將淳玩弄的小把戲,窮極無聊之下的消道︰

    嵐兒問著,心在淌血。

    司將淳不曉得她已然將療寧曲吹完,還道她終於肯中途停止、不願救他了。他心頭鬆懈,一口甜腥氣直往喉頭沖,卻強自嚥下。「這還需要懷疑嗎?嵐兒,你快滾吧!不管你為我做了什麼,我都不稀罕!」

    司將淳決裂的言語,讓嵐兒頓時感到天旋地轉,甜蜜而美好的世界已經崩解成—片廢墟。她悠悠地握著「嘆情簫」,帶著殘了的身與心,走出幽篁居,也走出了司將淳的生命。

    青史賢指著她的背影,跳腳罵道︰「喂!你這個壞女人,你對司將淳做了什麼?別走啊你——」

    就在這時,司將淳終於忍受不住,喉頭的鮮血一湧而出、紅艷艷的色澤染上了床帳,帶回青史賢的注意力。

    人們都密切關心司將淳的傷勢,仔細照看著。待他們回過神的時候,孱弱而心碎的嵐兒芳蹤已渺、就算是百般尋找,也已不見人影。

    騙她的……過往的一切,都是騙她的!

    嵐兒六神無主地從司將淳的宅府中走出。她的秀髮凌亂,披垂在腰際,華麗的衣衫穿在身上,就像是天大的諷刺;那裙擺的一飄一揚,都像在提醒著︰她是司將淳斥資不少的玩具。

    司將淳在玩弄她,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就因為好玩?嵐兒的心被輾痛著,卻還是無法不想著他。

    自從別了司將淳之後,她的心裡就已塞滿他的身影,她為他魂牽夢縈啊!想著他一分,心兒就疼痛一分,但……若不是心痛如此磨人,又怎麼會知道原來情根深種,她已愛上了他?

    嵐兒僕仆跌跌地走著,還是無法釋懷司將淳對她的惡毒算計。

    然而,嵐兒的思想太單純、太直接,她不曉得「兩權相害取其輕」的道理,自然也無法體會當時司將淳昧著真心、以殘忍的言語逼她停止救他的矛盾苦心。

    她的心只是不斷地迴盪著司將淳傷她至深的話語︰她從屈辱受傷的感覺中,體會到盲目沾上情愛有多傻,更無言地問著自己,何苦惹相思?

    嵐兒就在這低落的心緒裡,拖著疲憊的步伐,踏上返回相思林的徑道。

    那林子裡,依然駐守了好多司重華召來的武夫,然而神魂不寧的嵐兒卻什麼也無心注意。

    她的身影一出現在徑道上,男人們粗嘎的吼聲便此起彼落地響起——

    「那個姑娘又出現了!大夥兒逮住她,抓她回去領賞錢!」

    「仔細點,別傷著了她,爺兒要完好無缺的一個人那!」

    一干粗魯的武夫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揪住嵐兒。

    嵐兒己然疲憊,而且心如死灰;她的神色冷然,又回復到以往的冰度。然,不同的是,她已沒了功夫,甚至連一點點反抗都無心去做,就這麼被他們帶回去邀功。

    星月當空,青史賢惴惴難安地來到了幽篁居。

    一想到要面對司將淳,他就膽怯不已,只能合著掌心求老天爺庇佑小命。

    前幾日,司將淳要他奪下嵐兒姑娘的「嘆情簫」,原來是為了讓她不再將內力源源不絕地輸給司將淳。他不曉得這一層關係,還以為嵐兒姑娘在傷害他的摯友,當下就對她破口大罵,害她傷心欲絕地離去。

    唉,現在聽聞她落入司重華手裡的消息,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司將淳交代才好。聽說司重華已經在進入行咒的緊鑼密鼓階段,他原本全心期待的好戲,現下卻以這種帶罪的難過心情迎接,唉……

    「將淳兄。」青史賢知道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推門而入。「我……我打探到嵐兒姑娘的消息了。」

    「說。」司將淳倚在床邊,面無表情地命令著。

    「她……她已經去過相思林,而且被司重華的手下抓起來,送入王爺府了。」膽戰心驚地說完,青史賢等待著吼罵劈空而降。

    然而,司將淳只是沉重地閉了閉眼楮。

    自從那日他莫名地嘔血、清醒之後,已經不見嵐兒的芳蹤,可他依然將嵐兒的淒楚表情記得一清二楚;雖然當時是時勢所迫,讓他不得不在保護嵐兒的前提之下,選擇了傷害她的作法,但是他的心卻仍然飽含著痛楚。

    因為嵐兒不敢置信的震驚表情,刷痛了他的心!

    司將淳從來不會如此在乎過哪個人的感受,嵐兒是絕無僅有的第一個;她讓他狂放的心,有了無形的拘束。幾乎是立即的,司將淳一醒來之後,馬上讓人去追回嵐兒,但那仍遲了一步。

    在他的人馬尚未找到嵐兒之前,青史賢已帶來了嵐兒被帶走的消息。

    雖然知道司重華抓走嵐兒,只是為了行使咒術,絕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兒;但……只要一想到嵐兒進了另一個男人的家門,他的心仍像灑了鹽的傷口,狠狠地吃痛著。

    「司將淳,你別生我的氣嘛!」青史賢可憐兮兮地巴著摯友,求饒著。他已經很努力懺悔了耶!「我不是故意要把嵐兒姑娘趕走的……這樣吧,我再去把她搶回來,好不好?」

    自從嵐兒姑娘離開以後,司將淳的臉色就一天沉過一天;要他堂堂的青史公子鎮日面對著一張毫無表情的臭臉,他寧可去闖一闖龍潭虎穴!

    「不必了。」司將淳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必?」青史賢自以為提出了一個很好的交換條件耶。

    因為,既然司重華的人馬是蟄伏良久,才終於擒到嵐兒,那她必然會被武林高手們密密實實地看守著。如果他未曾負傷,肯定能救回嵐兒,全身而退;但依現在的情形,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至少司重華會善待她。

    一旦青史賢出馬去劫嵐兒,被司重華發現了,不啻是將他與嵐兒的關係明朗化,屆時司重華會怎麼對待嵐兒,那便是不可逆料的。

    思緒在腦中兜了兜,司將淳卻沒說出口。

    「將淳兄,我真的願意涉險,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青史賢不遺餘力地遊說著。

    就在司將淳要再度拒絕之時,突然有個下人跑進幽篁居來,神色緊張地票告道︰「主子,有個自稱是南方商號的管事,緊急求見。」

    「帶他進來。」司將淳語風一轉,直截了當地下令。

    他的命令一落,那求見的管事立即額撲進來。

    風塵僕僕的他,一見到司將淳,立即跪地哀求道︰「主子,求你救我全家!」

    司將淳認出他是被自己安置在最南角的商號管事,平時穩重得體,如今如此倉皇,肯定是事態不妙。「起來再說。」

    那管事站也不站起身,立即叩首道︰「主子,半個月前,我們的船隻正在南海上航行,與海盜發生衝突。那海盜上陸,挾持我老家三十餘口人,聲明非得要你出面處理才行。」他說得聲淚俱下。「主子,我們一家只有你可以依靠了,求你務必要救我全家的命啊!」

    聽著他的敘述,司將淳皺起眉。

    南海的海盜是出了名的強悍凶狠、殺人不眨眼;就算他們無理在先,只要看人不順眼,依然照砍不誤,因此,這事態只怕頗為嚴重,若置之不理,那三十幾口命,很有可能都會白白斷送。

    青史賢見他陷入沉思,連忙阻止。「將淳兄,你別忘了,你身上還負著傷哪!」

    之所以會如此提點他,實在是因為司將淳此人雖然邪情放肆、狂傲不羈,視禮教儒學如糞土,可卻獨尊義氣。他可以藐視一切、空視一切,卻從來不會置朋友義氣於不理;只要是他的朋友、手下有難,要他袖手旁觀,絕對比登天還難。

    而且,只要他出手相助,定然是全心全力,是以人們都誠心服他。

    「好,我就跟你走一趟。」司將淳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下來。

    在他眼中看來,滔天惡犯死不足惜,就算是貴為皇親國戚的偽君子、大惡人,一樣早死少作孽;但無辜的人們可不能被視為草芥,就算命底再賤,他都要救。

    青史賢慌慌地阻止。「那你的傷怎麼辦?被帶走的嵐兒姑娘怎麼辦?」

    聞言,那管事先是一呆,爾後頭磕得更凶了。「主子,求求你、求求你啊……」

    「我的傷不要緊,至於嵐兒……」司將淳其實是放心不下的。不過,在要行咒術的節骨眼兒上,司重華絕對不可能傷害嵐兒,司將淳有這層信心。「你替我留心王爺府與嵐兒的任何動靜,但不許你輕舉妄動;一有消息,立即飛鴿傳書給我!」

    「喂,司將淳!」青史賢在—旁跺著腳,卻也無力阻止。

    一個時辰後、還負著傷的司將淳,已經駕著快馬,往南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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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09:21:41 |只看該作者
惹相思 正文 第八章
     終於得到了七情不動的奇女子,司重華簡直高興極了。

    他將嵐兒關在牢籠裡,派武功上乘的高手們看管著,等待小廝何明將那在雲來茶坊前拉南夕琴乞生的小老頭兒找來。

    只要一想到熬過行咒的七日七夜之後,司將淳就將不存在這世上,司重華的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決樂。

    「主子,咒術師來了。」何明走進密室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報告道。

    「快,快請他進來!」司重華眼中有著瘋狂的興奮。

    「小王爺。」老頭兒領首為禮。

    「你瞧,我找到了什麼?」司重華高興地指著牢籠裡的嵐兒。「我把你所說的七情不動之女抓回來了。還有,火畏金、不死木、不絕泉、火紋石四樣珍物,我也已經找到了,你就快點作法吧!」

    「小王爺。」老頭兒提著一個沈甸甸的木箱,裡頭裝的都是以往行咒用的道具。「這事兒只怕還要緩一緩。」

    「緩什麼緩?」司重華暴跳如雷。

    「這位七情不動的姑娘,之前曾有好一陣子,讓我推算不出她在什麼地方。」老頭兒憂心仲仲地說著他的顧慮。

    「算不出來就算不出來,反正她現在已經活生生地在眼前了,不是嗎?」

    「我是怕她已被人動了什麼手腳。」找不出她額上的瑞氣,有可能是因為她人在地勢古怪之處,被掩住了額上瑞氣;但也有可能是一個比他更高明的咒術師,封住了她的瑞氣,這要是不詳加查明的話,只怕會招致更大的災厄。

    這時,老頭兒的衣襟突然被狠狠地揪住。

    「別再給我拖拖拉拉的了!」司重華的耐性已被磨盡。他雙眼充血、形容可怕地吼道︰「快給我行咒,現在就開始!否則我馬上叫人斬了你!」

    老頭兒的一把老骨頭禁不起他的一陣劇烈搖晃,只好恐懼地點點頭。

    小廝何明實在是太害怕了,他悄悄地趁著兩人不注意的時候,溜了出去。

    老頭兒打開隨身帶來的烏木箱,顫巍巍地捧出他的法衣、法冠,穿戴妥當。

    司重華興奮地看著,暗自握著掌,笑得得意不已。

    老頭兒拿出一隻沉重的銅指盤,盤上明確地指示著王爺府上的陽四方與陰四方,火畏金、不死木、不絕泉、火紋石四樣珍物,立即被一分不差地安了上去。

    最後是嵐兒。她被下了些許的藥茶,雖然人是醒著,但毫無反抗能力,而心碎的她,冷然地陷落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也已經不在乎發生什麼事兒了。

    老頭兒回到架好的咒壇前,神色肅穆凝定。

    「要開始了嗎?」司重華興舊地問著。

    「要開始了。」老頭兒嘆了口氣,從來沒有過如此不祥的預感。「咒術一開始,如果順利的話,就是七天七夜,有請小王爺交代下人別到這裡來打擾。」

    「早就吩咐好了。」司重華不耐煩地說著。「何況你再去傳一次我的命令。何明?」他揚聲喚著,然那小廝已不知去向。

    老頭兒站在咒壇前,開始施唸咒語。只見他半紮著馬步,口中邊唸唸有詞,手裡邊抓著根毛筆,在黃紙上沙沙地寫著字。

    氣氛頓時變得詭譎而駭人,一陣陰風吹來,咒壇上豎立的燭火幾乎熄了一半。

    老頭兒專心一致地念著奇異的咒語,沾著株砂的筆,在黃紙上舊力地晝著沙郎國的古字。他很快地寫下行咒的對象,至此一切如常;而當他寫完行咒人的姓名、生辰八字時,可怕的事兒終於發生了!

    上一刻還搓著手、敵唇狂笑到 荊  私餼人 毯乃鸕哪詮σ裁植共換乩矗 踔亮 壞闈笊庵疽慘  耍 灰蛭  ?BR>只因為心中有著好大的缺憾——到這最後一刻了,司將淳始終不曾來救她!

    一思及此,嵐兒心如死灰,連最後一點幾乎不允許自己擁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在心灰意冷的當兒,死有何懼?

    嵐兒像個小盲人,蹣跚地跟著兩個獄吏,顛顛撲撲地走出牢房、走入囚車。

    自從收到那遲來的飛鴿傳書之後,司將淳的心就像在沸油中滾燙著,不得半點平靜。

    該死的!那紙條上寫著幾乎讓他不敢置信的事;司重華的確對他施了咒,而他也如所料般地受到咒術的反擊,害喪了自己的命;然而,唯一出了掌握的事兒,是嵐兒竟被以妖女的罪名拘進天牢裡,聽候判決!

    司將淳太清楚,一旦被指稱為妖女,嵐兒將遭受火焚之苦︰因為人們確信妖女有不死的秘計,唯有焚則能夠瓦解靈魂中的邪惡。

    那三張紙條上都寫著,嵐兒未被判刑;但仔細推算起來,青史賢傳出那些字條,已是許多天之前的事兒,究竟嵐兒現況如何,司將淳無從而知。

    他只能心焦地縱著快馬,以幾乎跌斷頸骨的極快馬速,奔赴京城;並試著飛鴿傳書給那蹲在龍椅上的聖上好友,謀著祈求不至於為時已晚的救人之計。

    終於,京城逐漸出現在眼前,司將淳定了定神,夾緊了馬腹,不再去想多餘的事兒,一心往京城裡趕去。

    今兒個的城門口,格外熱鬧,人們都扶老攜幼地往城裡走去。見了這情景,一種不祥不安的預感握住了他,他放緩馬速,細聽著路人們的對話——

    「八嬸,你也要去法場看熱鬧啊?」

    「是啊,那個施弄咒術、和小王爺一起算計將爺性命的小妖女,今兒個就要被處以焚刑了。」

    「焚刑很久沒用了吧?這幾年根本沒有人敢玩弄咒術,怕被殺頭啊!」

    司將淳心中一凜,幾乎就要確定,他們口中的小妖女就是嵐兒!

    但……今兒個被處刑?

    司將淳勒住馬兒,攔下路人問道︰「你們談論的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妖女呀。」路人們理所當然地回答。

    兼程趕路,髮鬢垂亂,掩住了青眸的司將淳、並未及時被路人認出。他不耐煩地問道︰「我是問,她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做什麼蘭的吧?」路人們也十分不耐煩地回答。「大爺,請你讓一讓,都已經開始行刑—刻鐘了,我們怕趕不上湊熱鬧呀!」

    嵐……嵐兒?

    司將淳掉轉馬身,心緒紛亂。他策馬狂奔,直赴法場,心兒緊縮著,距離刑場還隔著一條街,但他已看到了竄起的墨濃黑煙,一卷一卷地往天邊竄去。

    行刑了!

    司將淳猛踢馬腹,身下的坐騎雷電般地竄出街巷,來到法場旁。他定楮一看,法場上堆了七尺徑的圓形柴堆,柴堆中央,正是被牢牢捆住、雙眼以紅巾蒙著的嵐兒。

    嵐兒,他的嵐兒!

    人群太擁擠,司將淳無法排開人群、縱馬馳過,他當機立斷地棄馬而去,忍著肩部傳來的細微痛楚,施展輕功,衝向嵐兒,

    那衝勢使一陣陣的驟風吹上了他的額面,垂落在額際的微棕黑髮被狠狠撩開,露出那深峻邪氣、俊美無疇的輪廓,以及湛青青的晴日碧眸——

    他乍然出現,有如神人降臨,讓鬧烘烘的眾人登時傻了眼,唯有暗藏在人群中,準備暗器、打算伺機劫囚的華服公子青史賢興奮地猛一抱拳,暗叫聲好。

    「那……那是這次死去的小王爺的弟弟將爺啊!」有人顫巍巍地喊。

    「將爺要做什麼?他為什麼跑去站在妖女那邊?」

    司將淳衝上了柴堆,昂然無畏地站在嵐兒面前;狂亂的風讓他的發被吹揚起有如怒洋波濤,而他賁起的肌理無言卻強悍地宜示了他的意圖,囂狂得有如為所欲為的邪魔,

    雖然嵐兒之前仍神魂不屬、雖然此刻她的靈眸仍被掩住,但是當司將淳來到她身邊,她幾乎是瞬間有了感應。

    在一連串舊愁新怨湧起之前,乍然見他的喜悅竟強過了一切!

    刀傷未癒的司將淳,氣息微亂地說道︰「嵐兒,我來了。」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嵐兒百感交集,孱弱卻激動地喚道︰「司將淳……」

    「別急,我馬上帶你走!」司將淳安撫道。

    在眾人摸不著頭緒,又目瞪口呆的當兒,他用力扯著捆住嵐兒的粗繩,動作之激烈,讓幾乎痊癒的肩傷再度裂開。

    血,伯伯的流著,染紅了他的錦棠。

    那刺眼的紅色血澤,讓耽在驚愕之中的人們逐漸清醒。「劫法場,將爺是來劫法場的啊!」

    「將爺!」前來監督行刑的官爺,敬司將淳是個人物,先禮後兵地一揖。「谷嵐是亂行咒術的妖女,本是殺無赦;若有人劫持法場,一樣得死,望將爺三思。」

    司將淳完全不理會他,也不懼死,我行我素地繼續為嵐兒解開那難纏的繩索。

    官爺見他不理勸諫,只好公事公辦。他大手一揮,兩排弓箭手立即就位。

    「將爺,你若再不停手,我們只好得罪你了!」

    「司將淳,是不是有人在威脅你?」一雙眸被蒙住,感覺反而變得十分敏銳,嵐兒嗅著了可怕的殺機,情不自禁地為他擔心。

    「別管別人。」司將淳已解至最後一道繩索。「只要在乎我就好。」

    「放箭!」官爺們見再不採取行動,就要看著妖女被劫,連忙下令阻止。

    就在這個時候,司將淳淹耆 獬舜稚K蛐鋇賾燈疳岸 治藪縑乃壞糜夢從撓沂只湧﹤兀 緩笠宰約旱睦 澄 岸布?BR>一時之間,箭矢黑鴉鴉地覆蓋了藍天!

    「司將淳,你在做什麼?」眼楮看不見的嵐兒,慌亂地叫著,身子卻因為虛弱而使不出力來,耳邊儘是咻咻的武器亂飛聲響。

    一定有什麼可怕的事兒正在發生!為司將淳擔心的情緒,取代了乍然見他的喜悅,嵐兒一顆心幾乎被提至心口,根本無暇去想之前被蓄意玩弄的難堪事兒。

    箭矢不斷地射來,其中有部分被自人群中發射的神妙暗器打偏了方向,正是青史賢暗中助力的結果。

    司將淳摟緊嵐兒。「好好躲著……嗯!」他悶哼一聲,中了一箭。

    他忍著痛楚,折斷了礙事的箭桿,雙腳抵著木樁,縱身一躍,躍上旁側的屋舍廊簷。在這瞬間,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將嵐兒送至安全地帶,不使她被傷一分一毫。

    然而,惶惶然的人們卻發出了恐懼的喊叫。「將爺,求求你別放走了那女子,她是禍國殃民的災厄啊!」

    「禍國殃民?」司將淳聞言,忍不住譏謂地煞止輕功的招式。這些人竟如此誣襪嵐兒,他不能原諒!

    「她是妖女,千真萬確、貨真價實的妖女啊!」

    「好一個『妖女』!」總是對不解的人事物冠上妖異鬼魅的稱號,說好聽一點,是因為心生恐懼;說真實一點,還不是因為排斥心態在作祟?

    從小就有一雙被稱為招邪碧眸的司將淳,可以笑待人們的歧見;但如果人們執意要將偏見加諸在嵐兒身上,那他是斷斷不能看著嵐兒受害!

    他決定破除被冠在嵐兒身上的妖女迷思,就算冒喪命之險也在所不惜!

    「你們說……她是妖女?」他邪魅地掃視眾人,那迫人的氣勢,竟讓欲罷不能的弓箭手不自覺地收了手。

    「我這就來證明她究竟是或不是。」

    他略略地放下嵐兒,讓她倚著自己站立。司將淳勾唇輕笑,抬起了左臂,撫上了縛住嵐兒慧眸的紅衣帶;當他看到那紅衣帶上繡著各式佛號與神明寶相的時候,忍不住蕪爾邪笑。

    「將爺,你不會是想拆了她的眼罩吧?」

    「千萬不要啊,萬一她招來了邪靈,害了大家可不好!」

    司將淳絲毫不理會紛紛流言,他溫柔摩擊著紅衣帶的下擺,狂言道︰「怕招了邪的傢伙,都退到一邊去,我來證明給你們看!」

    邊說著,他手腕輕抖,扯下了紅衣帶,往一旁甩去。

    乍來的午時金光射入了嵐兒的清眸之中,讓她幾乎睜不開雙眼,但依著想快些見到司將淳的殷切心意,她很快地便適應了那耀眼的光輝。

    司將淳俯著俊顏,眼神熾烈而纏綿地與她交纏著。嵐兒臻首輕抬,傻傻地、傻傻地望著他,發現他瘦了、發現他的臉色因失血而蒼白著,發現他……他比她記憶中更邪魅、更讓人心痛!

    只是十幾日之隔,再相見竟恍如隔世!

    司將淳的左掌像蝶吻似的,輕觸著嵐兒的嫩頰,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可以放下,如今嵐兒已在他的庇護範圍之中。

    儘管有再會的溫存.司將淳仍未忘卻身在何處。他轉過頭,對驚慌的人們朗聲道︰「你們都看見了,我與這女子相視良久,心魂仍完好如初,這可以證明她根本不是什麼招邪的妖女了吧?」

    眾人不語,仍是半信半疑。

    「再說,她並沒有施咒害我。我司將淳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若她使了陰毒之計陷害我,我還會為她擔保、救她一命嗎?」

    這番話遠比任何鐵證更有說服力,畢竟司將淳恩怨分明的性子眾所周知,他是絕無可能以德報怨、博取虛名。

    然而,此時有個微弱的聲音,在人群中小聲地質疑著。「不被妖女所脅,也許是因為將爺本身體質特殊;那雙青湛綠睜,不正是人們口中所道的「魔眼」嗎?」

    「誰說朕的司愛卿有一雙「魔眼」?」就在人們的注意力都在司將淳與嵐兒身上時,一列皇親隊伍已行至法場旁,排開王家的陣仗。

    原來是收到消息的聖上及時趕到了!

    在法場旁觀看的黎民百姓們,忙不迭地跪下請安。司將淳見狀,心知最有力的支援者已至,他摟著嵐兒的楚腰,躍下屋搪,行恭敬的君臣之禮。

    那皇董之中坐著的傲然男子,朗笑而出,賜眾人平身。他氣字非凡,盯著面前的司將淳;雖然不知道他這位好友為何會與咒術、妖女扯上關係,但依憑著他對司將淳的瞭解,他心知這人雖狂傲不羈,但絕不至於亂來!

    他願以九五之尊,為這個邪魅男子作保!

    「司愛卿的一雙碧眸,的確曾經引起猜疑,但你們忘了嗎?是朕以自己親自試驗,證實他的眼珠除了色澤異於當人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取魂招邪的惡能。」言笑晏晏的他,氣度恢宏、態度坦然地說道。「難道你們之中,有人質疑朕為司愛卿的擔保?」

    「臣等不敢。」

    「敢不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心口如一地服了朕啊!」聖上撫著堅毅方正的下巴,輕笑言道。他走近了司將淳,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嗓音,暗暗問道︰「朕來得不會太晚吧?」

    「是晚了些,但時機抓得好;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司將淳以同樣的低語回應他。

    「趕明兒,你得好好向朕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有關這咒術的始末,始終是道謎;雖然京城裡的判官已處了嵐兒極刑,前因後果卻仍未弄清楚。

    「如果你能向我解釋清楚  紋玖說胤焦僖 目尚ι笈校 投 慫茄  鎩 鴟僦 蹋 業比瘓湍艽鵡闈俑鑫侍狻!彼窘 揪救徊輝玫氐蛻饋?BR>他雖然性格狂放,但以往仍遵守著最基本的君臣之禮;這一次,因為事涉他心愛的女人,才讓他的口氣不受控制地沖了起來。

    「你在怪朕了嗎?」聖上輕笑,對他的無禮與隱怒不以為仟。「唉,何不問問你懷中的女子?她什麼都不反駁,無異於俯首認罪,朕縱是天子也是沒轍啊!」

    司將淳冷哼一聲,—直俱在他身側的虛弱嵐兒,微微地扯了他衣襟。

    「司將淳,你流了好多血,不趕快去找大夫救治嗎?」嵐兒好怕再度面臨失去他的痛楚;縱使司將淳曾傷她至深,但她仍不爭氣地不忍看他受痛楚。

    「司愛卿。」聖上以眾人都聽得到的聲量,朗聲說道。「隨朕回宮去,好讓太醫為你療傷診治。」

    「謝主隆思,但司某不意入宮。」只要證明了嵐兒不是妖女的事實,他就沒有耐性和一大群不相干的人攪和在一起。「懇請聖上恩準微臣回府診治。」

    望著司將淳自始至終都緊緊環抱著那小女人,鐵臂佔有性的圈圍,十足的保護意味,聖上自是明白他的心思。他揮了揮手,說道︰「去吧!」

    得到允許,司將淳懷擁著嵐兒,往停置快馬的方向,縱身飛去,

    此刻,誰都沒有嵐兒來得重要,他只想速速帶著嵐兒返回他的府邸;就算是要療傷,他也要在僻靜之處,只讓嵐兒一人伴著,撫慰彼此受驚過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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